《敌谍一生》 1、 杀手就是杀手! 1-1 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九日,上海,夜里十点多钟。 就是这天夜里,报务员萧安城第一次跟着组长陈子峰,外出执行任务。 他们的任务简单而冷酷,秘密寻找日本特务!如果找到并确认,就设圈套抓捕!如果抓不了!他妈的!就杀!然后灭迹! 陈子峰的第三行动小组,隶属于力行社特务处上海区第二行动大队。 力行社特务处这个名称不便对外,组员们自称是军事委员会情报处的人。 特务处处长是戴笠。弟兄们在背后称呼他“戴老板”。 此时虽是夜里,黄浦江那边却没有一丝风吹过来。梅雨季还没有过去,临江临海的上海,一如既往地潮湿燠热,令人难以忍受。 “那家伙剪着寸头!你说怪不怪?”黑暗中,陈子峰脸上露出狰狞的冷笑。 “上海人不是分头就是背头,要么是自然头,是挺怪的。”萧安城向他点点头。 陈子峰皮肤微黑,瘦而精干,目光冷静如锥,鹰似的盯着附近走过的行人。确认他们只是普通人,才把目光转向别人。 他穿一身半旧的中式裤褂,就像当铺里迎来送往的势利店员,时时要掂量来者的贵贱。此时,他正领着萧安城穿过拥挤狭窄的弄堂,不动声色地向前走着。 “我远远的看过他一眼!我猜,他应该是个头儿!”他继续向萧安城介绍情况。 “他长什么样儿?”萧安城惊奇地问。 “眼神阴沉,鼻梁如鹰准,嘴边咬肌纹很深,长仁中,硬下巴。身体很结实,我猜,他的拳脚也不错!”陈子峰精细描述他印象中的“寸头”。 “你今晚,想怎么着?”萧安城更来兴趣了。 “确认他是不是日本特务!最好找到他的窝!” 萧安城凑到陈子峰耳边,低声说:“子峰,一年多不见,你更像一个杀手了!” 陈子峰伸手去抓他的手腕。萧安城早有防备,灵巧躲开。 但陈子峰这一招却是个假招,反手去擒他的肩。 萧安城脚尖一点,轻轻跃起,右臂已勒住他的脖子,得意地笑着。 陈子峰低声说:“安贼,我要是后摔呢,你怎么办!” 萧安城嘻嘻地笑着,先松了手,“杀手就是杀手!总有狠招在后面!” 他们穿出小巷,上了爱多亚路。 爱多亚路是上海比较繁华的街道,灯光明亮,行人很多,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他们不再打闹,就像两个普通人一样向前走着。 1-2 陈子峰的第三小组有十个人,住在火轮磨坊街巧家弄的一栋石库门房子里。 昨天傍晚,萧安城皮箱里装着电台,到陈子峰的第三小组报到。 陈子峰对堂屋里的弟兄们说:“这是萧台,萧安城。”他一一介绍他的组员。 一个叫杨三强的组员笑着问:“什么台?” 陈子峰瞪他一眼,“电台!戴老板下令,每个小组都配一部电台!” 杨三强一撇嘴,“陈组,看样子,上海这里真要打仗了!” “七七事变”震惊世界,国内的抗日风潮更是风起云涌。 今天早上,他们从报纸上得到消息,北平于昨夜沦陷! 组员们看着报纸,脸色都很严峻。 陈子峰瞪着杨三强说:“打不打仗,你就做好准备吧!上面叫我们干掉日本特务!又派来电台!都证明这一点!” 站在杨三强旁边的,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她一直用闪着光的大眼睛看着萧安城。 她不等陈子峰介绍,就向萧安城伸出手,柔声说:“萧台,我是乔艳芳。” 萧安城怎么也想不到,陈子峰的小组里竟然还有一个如此美丽的姑娘。 他和她握手,就知道这个姑娘绝不一般!她的手绝不纤细,绝不柔软!如果你要把它比作狼爪,恐怕没有更合适的比喻了。她的手坚硬而有力! 她笑眯眯地拉着他的手说:“萧台,我其实对报务也挺有兴趣的。如果有机会了,可以向你请教吗?” 萧安城看着她,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陈子峰插到他们之间,说:“小乔,你还是干好你的正事吧!这是强虎。”他指着旁边另一个组员。 萧安城转身和那个叫强虎的人握手。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强虎凶恶的眼神。 1-3 陈子峰和萧安城在爱多亚路上慢慢走着。他们在电车站停下,等待电车。 今晚外出执行任务,是两两搭帮。除了萧安城,全组九个人。 这样,陈子峰就落了单。他那么不经意地向萧安城瞄了一眼。 萧安城隐约猜出他可能在耍什么鬼心眼,就说:“子峰,我和你搭帮吧。” 陈子峰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萧安城望着街两边灯火璀璨的商店,想起出门前的这一幕。 “今晚搭帮,你是不是就等我开口了?”他问。 “你不开口,还要我开口吗!你可是安贼呀!”陈子峰歪着嘴说。 “为什么?”萧安城还有一点疑惑。 “你没看见小乔盯着你呢!你想和她搭帮吗!” “不,不,千万别。我猜她和你一样,也是个杀手!” “让你说着了!你要是和她搭帮,可能没你的好果子吃!” “那个强虎是怎么回事?” 陈子峰笑了起来,“他追求小乔快一年了!你这么一个帅家伙,正是他最恨的!” 这时,萧安城就想起已在他心里藏了两年的另一个姑娘,廖若兰。 他小声问:“子峰,你有若兰的消息?” 陈子峰目光阴阴地盯他一眼,摇头说:“没有!一点也没有!”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电车来了,他们上了车,走了。 萧安城和陈子峰曾是同济大学的同学。他们还有一个女同学,就是廖若兰。但他们上到第二年的时候,就上不下去了。 那时候,日本侵占东北已经好几年,骄横的日军正逐步向华北挤压。被小日本骑在脖子上的耻辱感觉,让他们无法安心上学。 学校里也有一些东北来的流亡学生,经常在一起集会。他们一集会就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唱歌的人都泪流满面。 陈子峰对他们有些鄙夷。他觉得,集会唱歌流眼泪,赶不走日本兵!更收不回沦陷的国土!国家危机沉重,让他们互相注视的眼神都有些阴沉和严峻。 上大学第二年的一天,萧安城揪着陈子峰的衣领盯着他。 “你干吗!”陈子峰问。 “去参军!你去不去!”萧安城极其难得地露出恶狠狠的样子。 “现在!”他也恶狠狠地问。 “就是现在!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于是,他们共同决定去参军!他们要上战场,真刀真枪地和小日本干一仗! 但是,说不出为什么,他们都没把这个消息告诉廖若兰。他们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他们于一九三五年五月参军。八月,他们经长官引荐,秘密加入力行社特务处。十月,他们被派到杭州警察学校的第六期特别训练班,接受严格的特工训练。 第六期特别训练班的班主任,是特务处处长戴笠。 这个班的副主任,则是曾经担任过中共早期领导人的余乐醒。当年在法国,周恩来奉命回国领导革命,接替他工作的,就是余乐醒。 余乐醒后来被称为军统的“训练专家”。 他们所在的这个特训班分为六个队。一、二、三队是警察治安训练队,四队是全能特工训练队,五队是汽车驾驶训练队,六队是电讯侦搜训练队。 陈子峰进了四队,接受的是高级特工训练。训练极其艰苦!而萧安城则进了六队,学习电讯报务和侦搜。 陈子峰学期六个月,毕业后就被派往上海执行任务。 据说他业绩不俗,因功晋升为中尉第三行动组组长。 2、 你的事业在中国! 萧安城的学期也是六个月。但毕业后却被要求在高级电讯班里再学六个月,学习密码的编写与破译。之后,他进了南京洪公祠的特务处本部,成为一名少尉报务员。 “七七事变”后,蒋委员长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将抗战重心转向上海。 戴笠处长秉承蒋委员长旨意,立刻下令加强特务处在上海的行动力量。 萧安城等一批报务员被临时抽调到上海,加强各行动队组的电讯联络,就是戴笠采取的许多措施之一。 1-4 陈子峰和萧安城坐了几站电车,最后在朱葆三路路口下了车。 他们就如两个路人一般,晃晃悠悠地走进朱葆三路。 朱葆三路长不过百米,却是上海有名的酒吧街。 街两边的卡巴莱酒吧鳞次栉比,热闹喧哗。一些妓一院、按摩店,则或明或暗地穿插其间。一些穿着妖艳的妓一女们,站在路边微笑招呼客人。 在这条街里,连空气都是奢靡的。 路口有一家“安乐宫”舞厅,灯火辉煌,里面则传出靡靡乐声,令人神魂颠倒。 陈子峰调查得知,这家舞厅是杜月森杜老板的产业。 这条街里最多的是外国水手或水兵,再有就是妓一女们了。那些外国水手或水兵们,要么在酒吧里喝酒赌钱,要么搂着妓一女们招摇过市,高声说笑。 他们喝多了酒,最常做的事就是打架。处理他们的,是法租界的巡捕。 此时,一些黄包车“叮当”响着铃,飞似的穿行在小街里,接送外出赶场的妓一女们。她们的身份,自然要高贵一些。 据说,上海最底层的妓一女被称作“钉棚”,并且大都是在这条街上混生活。 “钉棚”何意?用一个外国水手的话说:“三毛钱的交易,比敲个钉子还快。”可见在这里揽客的妓一女们,是最下等之下等女人。 还有人说,“钉棚”应该叫做“钉砰”。“钉”,进去,“砰”,炮响,就完事了。 陈子峰曾在这里见过最快的交易。那个妓一女就靠在墙上,撩起裙子抬起一条腿,只两分钟,就把那个急吼吼的外国水兵给办了。 也是,三毛钱的皮肉生意,什么过程都省了。 此时,陈子峰走在朱葆三路的阴影里,一边观察左右,一边在心里猜测,那个寸头是独自住在这里,还是和他的同伙一起住。要是他有同伙,这个生意可就做大了! 他希望把这个生意做大一些才好! 他和萧安城慢悠悠穿过朱葆三路,很快就到了公馆大马路上。 他们站在路口的“安乐也”男女理发厅门口的阴影里,像两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一样,随意地向街里张望。街道不长,且灯红酒绿,什么人也躲不过他们的眼睛。 他们一直等到后半夜,才在朱葆三路上发现异常情况。 寸头只隔着三步远,那么意外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陈子峰非常后悔今晚出门没带枪!否则一枪毙他! 1-5 夜色黑暗,把无数罪恶包藏其中!也让外人难以窥测其中! 也是这天夜里,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是黑暗夜色所包藏的无数罪恶之一。 这件事无声无息,却如被点燃的*,慢慢地燃烧着,在不知不觉中引发出人意料的恶果! 在朱葆三路东边,与它平行的,就是四川路。沿着四川路往北走,穿过爱多亚路继续往前走,其东面,还有一条与四川路平行的路,叫江苏路。 江苏路很短,也很偏僻。白天就人不多,到了夜里,更是寂静无声。 它的东面,是灯火辉煌的通商银行大楼和日清大楼,更显出这里的黑暗和阴沉。 此时,一辆黑色轿车无声驶来,在街边悄悄停下。车门静静打开,车上下来的是一个中年人。他向街道两端看看,就回头敲了敲车窗。 车上又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紧紧抓着女人的胳膊,一直把她带到马路中间,让她面向道路的北端站着。此时,汽车已掉头开走了。 先下车的中年人慢慢走到女人身边,目光冷峻地盯着她。 “我跟你说过的话,记住了?”中年人问。 “是,记住了。”女人的声音低而微弱。 “你想活下去吗?”中年人更阴冷地问。 “想,想。”女人的声音颤抖起来。 “想活就不要动,一动不动,一直看着那一头。记住,不要动!” 中年人慢慢向后退去,阴冷的目光盯着她。 女人全身颤抖,似乎快要瘫倒了。 那辆已经开走的汽车又开了回来,并且加快了车速,并且直向女人身后撞过来。 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 那个女人即使意识到了什么,也来不及了。 只听她一声尖叫,就被汽车撞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中年人慢慢走过去,伸手在她的颈部摸了一下,然后离开。他上了车,走了。 道路中间只剩下一动不动的女人,死了一般。 但从中年人刚才的动作来看,她可能并没有死!她叫罗玉珊。 1-6 被陈子峰秘密监视的寸头,名叫川上武介。一看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是个日本人。 更重要的一点,他是日本海军军令部下属情报部,派到上海来的高级特务。 他已经在上海生活了好几年,能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更了解上海的所有情况! 他生于一九〇七年,父亲是海军军官。他十七岁那年被送进海军情报部所属的中野学校,接受严格的特工训练。 他在中野学校的老师,海军情报部少佐佐藤拓人,微笑对他说:“川上,你的事业在中国!” “九一八事变”之后,他主动请缨到了中国。开始,他是在日本驻沈阳领事馆里的警察署实习,具体实习部门是特种高级警察课。 中国人将这个部门简称为“特高课”,私下议论时都会变色。 后来,又是他的佐藤老师对他说:“川上,别跟陆军那帮小子混了,太没出息了!到上海来吧,做我的助手!” 于是,他就到了上海。 他的中国话说得十分流利,其中自然包括东北话和上海话。东北话的粗犷随意,上海话的细腻委婉,都被他掌握得十分精确。 他的中国名字很奇怪,叫兰亭。他对这个名字很得意,认为这个名字有文化,有风度,也很儒雅。仿佛他这个孔武有力的日本高级特工,因此成了中国的风雅才子。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师妹,同为中野学校毕业的秋津雅子,就会扬起她秀气的嘴角,微笑说:“侬老居,格个名字好娘气来,顶呱呱唦。” 她说的也是韵味十足的上海话。 川上不想和她生气。他认为他这样的大男人和女人生气,是件很丢人的事。 他可是个智勇双全的大日本海军情报军官!再说,秋津比他晚好几届呢,和她生气,会让别人笑话! 秋津雅子也有个中国名字,叫秦雅丽,很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意味。 她还有一个公开身份,是民国路和龙潭路路口“雅丽”酒吧的老板娘。 在酒吧里,她确实是个雅丽迷人的美丽女人。有时到夜很深,客人不太多的时候,她也会登上小舞台,深情款款地唱一个曲子,很受泡吧老克郎们的欢迎。 1-7 今天晚上,川上和秋津带着几个手下,去执行佐藤老师制定的秘密行动。 这几个月来,他和秋津一直在佐藤老师的指点下,秘密监视或观察某些中国人。其中既有名震上海滩的大人物,也有毫不起眼,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 所有这些监视和观察都极其细密,包括他们的职业和家庭,他们的每日行踪、交往范围,甚至还包括他们的性格和处事行为,各个方面,几乎无所不包。 3、 确实是一把妖刀 老师一有时间就研究这些中国人的情况。 最近,老师竟然换了一身乞丐行头,近距离观察这些人。 川上和秋津很费了一番思考,才逐渐明白老师的深意。 这个深意,竟然极其深远!关系大日本帝国的下一步战略! 等想清楚这个深意,他们对佐藤老师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川上说:“老师是全世界最伟大的间谍!无出其右者!” 对此,秋津雅子也深有同感。 他们今晚的行动不是监视或观察,而是密捕! 密捕的目标,是一个叫赖敦德的人。他是本市青帮首领杜月森杜老板的大账房! 此时,川上和秋津等人,就潜藏在伏击地点的黑暗角落里,等待目标出现。 他一想到今晚的目标,心里就是一阵惊叹。 他是杜老板的大账房呀!不是掌管杜公馆里吃喝日用的小账房! 这个人几乎掌管着杜老板的所有大生意!他出了什么事,杜老板和他的整个帮会,甚至整个上海都会受到震动!这就是老师的深意! 他现在终于看明白了,佐藤老师制定的计划已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何时开始实施的问题了!一旦开始,就是要在上海制造一个乱局,这个乱局越大越好! 但是,这其中的过程也极其精细而微妙,每一步都必须精准执行到位,是容不得一丝错误的! 老师给这个计划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妖刀计划”。 川上看明白了,这个计划确实是一把“妖刀”,是谁也想不到,更防不住的“妖刀”!是为在上海必然要发生的日中战争做准备的!他必须准确完成老师交给他的任务! 让他略微有些意外的是,到了夜里十二点,这个叫赖敦德的人,仍然没出现! 这个情况让他有点焦躁。 1-8 川上今晚的密捕目标赖敦德,确实是杜老板的大账房,也确实经营着杜老板的所有大生意。他今晚迟迟没回家,是因为他有两个大难题要和杜先生商议。 此时,在杜月森杜老板古朴雅致的小书房里,他正和杜老板坐在一起商议。 赖先生是个面容清癯,而思维缜密的人,轻易不动声色。 他稀疏的长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一直垂到衣领上。一袭竹布长衫,朴素而舒展地罩在他瘦削的身体上,颇有前清遗老的风度。 唯有他夹在指尖的烟,微微颤抖,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安。 让他们犹豫不决的第一件事,是上海洪门山主刘寅贵,想插手青帮的鸦片生意。 洪门在上海并不是大帮。上海基本上是青帮的天下,小帮派无足挂齿! 但近年来,这个刘寅贵做了上海洪门山主之后,广招门徒,不断渗入上海的纺织、航运、娱乐等各行业,并且做得风生水起,势力越来越大,有和青帮一争天下的意味。 洪门要插手上海的鸦片生意,就是他们势力壮大的直接表现。 为了这个鸦片生意,刘寅贵已通过中间人,两次找赖敦德协商。并且明言,他的要求不高,入一小股即可。 但兹事体大,赖敦德哪里敢轻易答应。 这个刘寅贵的师父,是汉口洪门的杨庆山。 杜月森和杨庆山认识,有一些交情,义气也比较相投。此外,这个杨庆山在汉口,和国民政府走得很近,甚至担任了国军武汉行营的少将处长。 这个情况,是杜老板和赖敦德都不能不考虑的。 正是考虑到这两点,杜老板就迟疑着说:“敦兄,要不然,就让他入一小股?” 赖敦德立刻说:“先生,恐怕不妥吧。烟土生意虽然利润大,但成本也大呀!这个成本,如何向刘寅贵解释?这一类事如果传出去,可就不得了了!” 赖敦德这么一说,杜老板立刻就明白了,烟土生意背后的事,确实说不得! 赖敦德所说的烟土成本,其实包括三个方面,且极其敏感。 第一个方面,是杜老板的“三鑫公司”缴纳给国民政府的罚款。 国民政府设有查缉烟毒总局,专门查缉鸦片,一经发现就要重罚。 但有一样,鸦片经营者只要缴了罚款,拿到收据,就可以合法贩运鸦片了。 这张收据,实际上已成了经营鸦片的执照!如果你出得起巨额罚款,这张收据简直是唯一的*执照!杜老板的“三鑫公司”就是这么做的。 关键是,查缉烟毒总局的重罚有多重?老实说,极重! 但杜老板的“三鑫公司”,每年主动缴纳的罚款更重! 由赖敦德经手,每年缴纳的罚款超过六百万大洋,并不是那张收据上所写的三百万!其中仅一九三三年,国民政府从上海一地收取的鸦片税,就是一千六百万元大洋。 这些税,全部来自杜老板的“三鑫公司”。 此外,还有给各级政府部门首脑的打点,这个数目就说不准了,当然也不是小数。 第二个方面,则是付给上自法国政府,下至法租界公董局、巡捕房的巨额贿赂。 欧美发达国家,都有一个口是心非的毛病:可称之为“口头洁癖”。 一八四〇年,英国政府与当时的清政府发动战争,就是为了贩*。还有一九〇〇年,八国联军进攻中国,强力打开中国的通商口岸,也是为了往中国贩*。 但他们在口头上呼吁禁毒的呼声却是最高的,也最为道貌岸然,正义凛然。 这种“口头洁癖”,和他们到处发动战争,导致生灵涂炭,却高喊民主人权,是一个路子。 中国老百姓有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俗语,就是形容这种“口头洁癖”的:“既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真可谓入木三分,刻画精准。 为了对付欧美国家的这种“口头洁癖”,杜老板的“三鑫公司”,就曾经派人携巨款远赴法国,买通自总理及以下各级政府官员,且年年如此。 这笔巨款有多少?无人知道! 但“三鑫公司”每个月,注意,是每个月!暗中支付给法租界公董局和巡捕房的钱,就是十五万美元!由此可见一斑。 第三个方面,则是在贩*过程中,缴纳给各级政府的税费。 以一担鸦片六十公斤计,收购成本是四百大洋。在这个基础上,国民政府征收的税费有以下几种:一般税三百二十元,剿共捐三十二元,中央政府规费三元二角,地方商会收费一元五角,特别货物(专指鸦片)协会收费二元五角,向地方女子学校捐款二元五角,另缴纳保护费七元,等等,不一而足,但总额极重! 大概没人想得到,杜老板的“三鑫公司”几乎控制了全世界的鸦片生意! 大部分货源,都来自欧洲国家在亚洲的殖民地,譬如阿拉伯国家,譬如印度和缅甸等国家。 中国国内生产的鸦片倒并不算多。其中,云南生产的鸦片并不是最多的,每年竟也有三四百吨之多。杜老板在全世界的鸦片生意究竟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以上这三个方面,哪一方面的情况都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就犯了大忌! 现在,国民政府查缉烟毒的总督办,就是蒋委员长!他虽然是杜老板的弟子,到底是一国之君、三军统帅! 这些情况如果泄露出去,蒋委员长的面子往哪里搁?那简直是翻天的大罪! 同样道理,法国人受贿的事如果传出去,杜老板还能在法租界里混吗? 杜老板一想清楚这些情况,自己也为难起来了。这些情况肯定不能对刘寅贵说! 那么,总不能让他只得利益,不担成本吧?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4、 如鬼影一般扑到他身后 另外一方面,刘寅贵近年发展的这么快,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掌握了一批报纸记者。万一他把烟土生意背后的这些事泄露给记者,杜老板就是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杜老板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先把这件事放下,说:“敦兄,你说下一件事吧。” 赖敦德说的第二件事,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一向在南市老城厢里经营餐饮和娱乐业的洪大梅洪太太,居然要走私军火! 赖先生得到的消息是,这个生意似乎已谈成了。 听清这件事,杜老板不由也疑虑起来了,“敦兄,她走私军火做什么?” 赖敦德轻声说:“洪太太走私军火嘛,我猜,自然是为了赚钱。这个倒还在其次了。先生,您知道是谁给她牵的线?” “谁?”杜先生目光冷峻地盯着他。 “就是刚才提到的刘寅贵!”赖敦德不动声色地说。 这个情况,就让杜先生警惕起来了。 这就说明,那个刘寅贵在军队里有关系!甚至还是相当硬的关系! 这个情况就比较微妙了。在中国目前的情况下,拿枪的军队就是王,有军队撑腰做后盾,那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难怪赖敦德对此事不安,原来洪大梅走私军火这件事,竟然和刘寅贵插手鸦片生意,是有某种特殊关系的。 想到这里,他思路一转,又问:“你刚才说,洪太太这个生意,似乎谈成了,是什么意思?” 赖敦德说:“这头一批样品,十支步枪,一千发子弹,已经交给洪太太了。洪太太很满意,要往下继续进行。但军队那边却拖延了。我猜,可能是有人向军队方面的人作了暗示,此事最好先过您这一关,否则可能有麻烦。所以,军队那边就托人找到我,想从我这里探探您的意思。” 杜先生明白了,这个军火生意一定不小。就问:“军队方面,是个什么人?” 赖先生点头说:“是京沪警备司令部的后勤处长,此人叫翟振川,上校军衔。这几天正在市政府商议军队的粮食供应问题,还有租借民房的事。” 杜先生点点头,“敦兄,看来上海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 赖敦德也点头说:“我也是这么猜想的。先生,要是一打仗,情况就太糟糕了!” 这时,两人就都不说话了。这两件事,都很难办,且微妙而诡异。再加上上海可能要打仗的事,更让他们犹豫不决了。 因为难办,就拖延不办。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所以,赖敦德这天夜里离开杜公馆的时间就很晚,是十二点之后才出的门。 1-9 杜公馆位于华格臬路216号,是上下两层,前后三进的宅院。里面有两栋两层的石库门房子,还有一栋三层的中西合璧的楼房。外面有雕花围墙和铁栅栏门。 赖敦德出门时,十几个担任警戒的小兄弟站在门外,无声地看着他上了门外的车。 陪同他上车的,还有他的两个保镖。 赖先生住在南市老西门那一带,从华格臬路到老西门,就需要一些时间。 所以,赖先生一上了车就仰靠在座椅上,思考刚才和杜先生商量的那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并不担心。他相信杜先生足够聪明,不会轻易答应刘寅贵,但也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不留下什么麻烦。 他担心的是第二件事。洪太太走私军火,居然是刘寅贵牵的头,而刘寅贵又有军方背景。毫无疑问,这件事是有风险的,是非常大的风险! 夜深了,道路上的汽车就很少。赖先生的车开得飞快。 汽车从贝勒路拐上灯火璀璨的霞飞路,*疾驶。之后,再拐上宽阔的敏体尼荫路,向南行,过了老西门,就拐进一条小街里。 汽车在小街里拐几拐,最后在一条叫棉布弄的弄堂口停下。 弄堂太窄,汽车进不去,赖先生和两个保镖只能下车步行。 1-10 棉布弄并不长,只有两百多公尺长,却狭窄而黑暗,这是他要带两个保镖的原因。 弄堂走到底,向右拐,就是赖先生祖上留下的老宅。赖先生在老宅里住着很舒服,舍不得离开,也就一直住了下来。 川上武介设置的伏击地点,就在棉布弄!他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所以,当赖敦德和保镖走进棉布弄没多久,就听见后面传来急促的奔跑声。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三四个人,手里都拿着刀和棍棒,并不出声,只是向他们猛冲过来。走在后面的保镖立刻从后腰里抽出一把短刀,转身挡住他们。 棉布弄十分狭窄。并排走两个人,还有点富余。但并排走三个人就有点挤了。 对方虽然人多,但能冲上来打的,只有两个人。 这个保镖抡着一把短刀,大劈大砍,就给赖先生争取到一点时间。 另一个保镖也不多说话,从腰里抽出短刀提在手上,架住赖先生的胳膊就向前猛冲。 棉布弄并不长,只要冲到弄堂口,拐过弯就是赖家老宅的石库门房子。只要进了门,他们就安全了。只须一个电话,就能叫来租界巡捕,把那几个绑匪抓起来! 他们都判断,那是几个想钱想疯了的绑匪!他们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但就在这时,赖先生和保镖都听到,从前面弄堂口外传来一阵“咔咔”脚步声。 眨眼之间,就从弄堂口外走进来一个女人。 保镖连想都不用想就明白,这个女人和后面的人是同伙,也是绑匪! 黑天半夜的,棉布弄里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这个女人竟然毫不在意地走进来。她不是绑匪是什么! 保镖提起手里的短刀,挺身挡在赖先生的前面。 但等那个女人走近一些,赖先生和保镖都有些吃惊。 这女人穿着一件长及脚面的旗袍,细细的腰肢如风中弱柳一般,左右摇摆,更显出她的苗条和妖艳。她光洁的胳膊上,挂着一只巴掌大的小包。 她那么毫无顾忌地走进令人恐怖的棉布弄,大步走过来,只几步就走到保镖面前。 这么一个女人,就让保镖有极短暂的愣怔。 忽然之间,那女人猛地高抬起一条腿,向他头顶劈踹下来。 在那个瞬间里,保镖眼里看见的,只是一条雪白大腿突然高扬到眼前。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女人大腿深处掠去,老天!他竟没看见裤衩的边缘!她下面光着吗? 就在他猜想的刹那间,女人高跟鞋的铁后跟,刀似的从他脸上劈划下来。 哎哟!妈呀!他脸上的剧痛还未及反射到大脑里,就看见那女人手里出现一把雪亮的匕首,并且干净利落地刺入他的上腹,又瞬间拔出! 就在他向后倒下去的时候,心里又在猜想另一个问题,那女人从何处拔出匕首?她身上无处可藏呀! 到了这时,脸上和腹部的剧痛才像闪电一样射进他的大脑里。 他倒在地上,恐惧到了极点,一手捂着血液喷涌的腹部,另一只手撑着向后退去。 他清楚看见,赖先生一手撩起长衫下摆,一手向前伸着,恐怖地尖叫着,向弄堂口跑去。他原本整齐的头发竟在脑后飘扬起来。 但他并没跑出多远! 那女人就如鬼影一般扑到他身后,一把扭住他的胳膊,眨眼间赖先生就被抡到空中,又被她重重摔在地上。那女人骑在赖先生身上,一记直拳,猛击在他的脸上。 保镖此时恐惧到了极点,拚命向后退,终于退进一条狭窄的过道里。 他颤抖着爬起来,顺着过道踉跄跑了。 5、 一时间拳风呼啸 川上武介带着他的手下冲过来,看一眼失去知觉的赖敦德,就问:“那个保镖呢?” 秋津雅子猛地扭回头,目光凌厉地盯他一眼,“跑了!” “没死?”他又问,似乎不相信。 “暂时死不了!”她向两个手下作手势,示意他们背起赖敦德。 “那就,不管他了!”川上把手指伸进嘴,吹了一声响亮的呼哨。 弄堂口那边跑出两辆黄包车。他们没有多说话,把昏迷的赖敦德,还有那个死亡的保镖分别抬到两辆黄包车上,很快就消失了。 片刻,川上带着手下人出了街口,看着两辆黄包车分头去了两个方向。 此时,他心里有几件事可以确定。 其一,那个死亡的保镖将会被秘密处理掉,不留任何痕迹。至于那个跑了的保镖,不知会对杜月森杜老板说些什么。他明白,不管保镖说什么,都在老师的“妖刀计划”之内,没什么影响! 其二,另一辆黄包车上的赖敦德,将被关进朱葆三路的一间地下室里,绝不会有人发现! 其三,完成了这一步,老师的“妖刀计划”就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现在,就等着何时启动了! 最后一点,他看着向另一边远去的师妹秋津雅子,知道她还要去“雅丽”酒吧。 她到了那里,就可以轻松一下了。或许,她今晚还可以把某个高官,或者某个公司老板带回家去。 不过,秋津竟然有那么狠辣的拳脚,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他今晚还是第一次看见她那迸力一拳,将赖敦德打昏过去。 他跟在前面的黄包车后面,走在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上。 他心里猜测的是,老师的“妖刀计划”,什么时候开始启动?所有准备均已做好,再等待下去,就可能失去良机! 川上将赖敦德送到朱葆三路的情景,就被蹲守在那里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看见了。 1-11 这个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在朱葆三路路口的阴影里,几乎等了四个小时。陈子峰几次考虑放弃,但还是坚持了下来。 就在这之前,发生了一件他们谁都没想到的事。这是一件小事,却让他们热血沸腾。 在他们身后不远的窗户里,不知屋里的人是失眠还是怎么的,竟然打开了收音机。 就是收音机里那个女播音员的声音,让他们大吃一惊。 老天!那是若兰的声音呀! 在同济大学绿树成荫的校园里,他们三个人经常一起散步聊天。 她是那么美丽温柔,那么文质彬彬。她说话的时候,嘴角上总是漾起迷人的微笑。她低垂的长睫毛微微颤动,很显然的,她喜欢和他们散步聊天。 他们更喜欢她! 他们在她面前,就像躁动升起的朝霞,不知如何才能更绚烂更美好。他们最经常的感觉是,手足无措,像两个傻瓜一样,要打一打,斗一斗才好。 但是,他们去参军的事,却没有告诉她!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他们都能想像到,若兰见不到他们,会有多伤心! 他们事后感觉,不辞而别,简直就是混蛋行径! 后来,他们在杭州训练班里经常见面,但他们从未提起若兰。 他们都察觉到了,对方也爱上了若兰。若兰,廖若兰,是他们两人心中的最爱! 在收音机里,若兰的声音仍然那么温柔动听,甚至,还有一点俏皮。 她说的是:“……各位听众猜猜好伐,这位老公如何对老婆说?哇,他狠巴巴地对着电话说:‘嘢,侬烦色了!男宁在外面不就是同事、旁友聚聚会,喝喝老酒,嘎嘎讪湖!吾等些就回去了!勿要搞伐清爽!’他老婆就在电话里俏俏地说:‘咦一一,侬现在,也蛮狠三狠四额。’老公说:‘吾要挂了!等些就回去!’砰地挂掉了电话。哇,他老狠哩!可是,过一下下,老公又偷偷给老婆打来电话,小声说:‘老婆,吾在外面扎记台型,回来吾就惧擦板(跪搓板)。’又说:‘侬晓得伐?阿拉上海男宁的作为,不吃四大金刚,不吃宵夜,不吃红双喜,不兜外滩,不兜静安寺,不泡吧,不刚上海闲话,不懂吵相骂,不会豁胖,不接领子,不看樱花,不搓麻将……侬是上海宁伐?” 屋里那位听众咯咯大笑起来,好不快乐。 窗外的陈子峰和萧安城,也在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 若兰的上海话,真是好听,越听越爱听。 萧安城还想继续听下去,却被陈子峰用力抓住手腕,示意他不要动。 他慢慢扭回头,就看见街那头有一辆黄包车飞跑过来。 这个时候,即使是五光十色的朱葆三路,也渐渐安静下来。 街上几乎没什么人,那辆黄包车就很显眼。车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脑袋歪在一边。这种情景就很让人怀疑了。那辆黄包车很快就拐进一条弄堂里。 陈子峰立刻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那个弄堂口的对面,向里面张望。 弄堂里灯光很暗。但他们都看见,那个黄包车夫放下车把,直接就把那个没有知觉的人背起来,车上的另一个人则从旁扶着。他们一起进了一扇石库门里。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黄包车夫什么时候这么好心!” 萧安城也低声说:“要是病人,应该送医院才对,怎么往家里拉?” 陈子峰看他一眼没说话,径直穿过窄窄的街道,走进那条弄堂里。 他们走到跟前才看出来,那不是石库门房子,而是一栋西洋式大楼的偏门,也许是后门。门很小,甚至从这里走过都不一定能注意到。 陈子峰调查过这栋楼,二三层是上海火油公司的办公室,四层可能还有一些小公司。一层基本上都是底商,什么酒吧、妓一院、按摩店、库房之类的。 陈子峰一直猜测,那个寸头是不是就住在这里? 现在,他们把什么人送到里面去了?是病人吗? 有一点,陈子峰看清楚了,住在这里的人肯定有情况!但他们是日本特务吗?他一时还看不出来。关键就在这一点上! 1-12 他们正观察着那扇小门,希望找到什么线索。忽然察觉背后有令人惊悚的异常。 他们猛地一回头,只见三个人影站在后面,正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们。 陈子峰认出来了,最前面的人,正是那个寸头!王八蛋! 他们一对上眼睛就明白,对方是危险的敌人! 此时,寸头的面目已经变得狰狞,阴森的目光里闪出怒火。 他不由分说,咬着牙一步冲过来,一记凶猛摆拳横抡过来。 陈子峰上身后仰,将将躲过,只觉得眼前疾风呼啸掠过,可见这一拳的凶猛! 他迅即矮身欺入,丹田发力,一记上钩直取他的下巴! 寸头果然好身手,前后马步,左臂硬架,发出砰然响声! 陈子峰有后手,右拳未收,腰部奋力一拧,右膝借势直撞过去! 寸头也有防备,一掌下击膝盖,一掌横切对方颈部,且连续出击!招招直取要害! 一时间拳风呼啸,双方拳掌膝肘,击打格架之声连续响起,沉重而有力。 小巷极窄,两人拳脚飞起,身影左右腾挪,身后的帮手都不便上前。 萧安城自知拳脚功夫不如陈子峰,冲上去也不能助力。在培训班里,格斗也不是他的主课。所以,他机警地前后观望,护住陈子峰的背后和左右。 一个家伙,从寸头身边冲上来,飞起一脚踢向陈子峰。 萧安城看得清楚,同样飞起一脚,猛踹他的膝盖,那家伙嚎叫一声摔倒在墙根。 6、 是明杀!还是暗杀! 另一边,又一个家伙冲来,猫腰直击陈子峰的右肋。陈子峰勉强躲过,却被他抓住胳膊。萧安城在后面纵身跃起,一拳砸向他的后颈。 那家伙也机警,急忙松手后退,还是被打中肩膀,几乎被打趴下。 双方激烈搏击十几秒钟后,陈子峰这边虽然以二敌三,却也打了一个平手。 川上和陈子峰都是高手,早已看清这种情况,深知再纠缠下去毫无益处。他们几乎同时发一声喊,仿佛要再次进攻,却同时住了手。 他们各退一步,以拳掌护住中路,双眼鹰似的盯着对方。 他们看得很清楚,也掂得出份量,对方是顶尖高手,绝不是寻常劫匪或帮会打手。 在中日目前这个政治环境下,对方更可能有军方背景!更直截了当的说法是,对方极有可能是执行特殊任务的职业特工! 那么,下一个问题他们就看不清楚了,也更让他们警惕!对方身上有没有武器!他们都知道,再好的拳脚,也抵不过一支手枪! 通常而言,特工外出都不允许带武器,除非执行的是特殊任务,譬如刺杀! 今天他们只带了匕首,却没带枪。对高手而言,匕首不如拳脚。 拔出匕首,等于告诉对方,我没带枪! 所以,他们都相信,再纠缠下去,毫无意义!他们因此都住了手。 陈子峰盯着对面的寸头,谨慎后退一步。对面的川上也向后退一步。 这两个动作很明显,今晚的格斗结束了。 陈子峰再次后退一步,盯视寸头的反应。看清寸头没有再上前的意思,他拉着萧安城转身就走。他相信,对方没有武器,不会在他身后打黑枪! 他知道寸头等人还在后面盯着他,但他没有回头。 他心里更明白的是,今晚大有收获!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他们就是日本特务!” 陈子峰回头盯着他,冷笑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萧安城说:“看神态。我研究过他们的神态,典型的武士风格!” 陈子峰今晚的收获就是这个!他们是日本特务! 那家伙在防守时的入身、转身,来自柔术的身法。他进攻时的击碎技和破碎技,则来自空手道。他们要不是日本特务,那才是怪事呢!另外一点,那家伙的结束动作,竟然是“唐手”的收势! 在日本的拳术史上,无论柔术还是空手道,都来自于“唐手”,一种古老的中国拳术!妈的,数典忘祖的东西!陈子峰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这时,萧安城小声说:“你说,他们今晚会不会转移?” 陈子峰猛地站住脚,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这正是他刚才忽略的事。他只想着第二天带更多的弟兄来监视!只要有机会,他甚至可以动手了!但他们今晚转移了呢? 萧安城又说:“要不,咱们悄悄回去,再盯一下?” 陈子峰犹豫再三,还是摇摇头,“咱们人少,又没带武器。如果他们有防备,咱们可能要吃亏!我记住那家伙的模样,还有这个地方,我肯定还会找到他!” 1-13 但是,无论陈子峰还是萧安城,还是太年轻。 他们的特工经历,从进入杭州警校特训班算起,也只有区区两年。而川上武介,已有十三年的特工经历。他的经验更丰富,作为特工,他也更狡猾! 此时,目光阴鸷的川上,一直站在狭窄的弄堂里,看着那两个肯定是中国特工的人走出弄堂,并且向南拐。他知道那条路应该是四川路,向南拐就有可能走到公馆大马路上。 他回头说:“你们,通知里面的人,立刻转移!记住,走之前要清理痕迹!” 之后,他回头冲到朱葆三路上,也向南拐。他很快走到路口,眼前就是公馆大马路。 他悄然藏在黑暗的角落里,等待着。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那两个特工也从这里经过,他一定要跟上去!看一个究竟! 果然,十几分钟后,他看见那两个特工贴着路边走过来,甚至还向朱葆三路里张望了一下。 之后,川上悄悄跟踪那两个特工,一直跟踪到火轮磨坊街的巧家弄,并且看着他们走进一扇石库门里。 陈子峰和萧安城虽然很谨慎,却没发现这个跟踪者。 他们此时心里想的,都是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是明杀!还是暗杀! 现在,躲在阴影里的川上同样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拿这个情况怎么办。他要不要带人来一次袭击! 但转念一想,老师的“妖刀”计划更重要!他不应该为了泄愤而影响老师的计划!但是,他已经记住这个地方了!他今后,只需要一个再来这里的机会! 川上绝没有想到,他几天后会带着人来,强攻巧家弄! 1-14 陈子峰和萧安城回到巧家弄驻地,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外出执行任务的组员们都回来了。 乔艳芳来开门时,在陈子峰耳边说:“彭绍勇来了,正等着你呢。”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却瞄在萧安城脸上,还伸手在他袖子上扯了一下,低声说:“萧台,你怎么搞的,现在才回来!” 萧安城可不敢跟她多纠缠,点头向她笑了笑,就跟着陈子峰进了堂屋。 堂屋里,灯光昏暗,烟雾漂浮在空中,久久不散。 一个枯瘦的人坐在桌边的太师椅上,正用力吸着烟。 他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旧西装,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再加上他阴沉的脸色,就像一个失业多日的倒霉职员。 彭绍勇是上海区第二大队的大队长,少校军衔。他永远都是一副阴沉的样子。 萧安城是第一次见他。看着他阴沉的表情,一直在猜想他是不是受了什么气! 彭绍勇吸了一口烟,问:“子峰,今晚怎么样?” 于是,陈子峰就把今晚遇到的情况详细向他做了汇报。朱葆三路、火油公司、一个病人、寸头!最后说:“我确信他们是日本特务,决不会错!” 彭绍勇点着烟灰,那么随意地问:“你想怎么办?” 陈子峰说:“我想找个机会,摸进去看一看!” 别看彭绍勇一副倒霉样子,却足够精明。他不动声色,却早已看清此事的前后。 他仍然那么随意地说:“不要等什么机会了。就是今天,等天亮,你们就摸进去。有人,就抓!抓不了,就干掉!”他阴沉地盯着陈子峰。 “带武器?”陈子峰还是问了一句。 “废话!不带武器怎么行!”但他沉吟了一下,又说:“尽量用刀吧!” “是。”陈子峰扫了一眼身边的组员们,说:“都去准备武器,咱们五点半出发。” 他心里却猜想,彭绍勇这么安排,可能也猜到日本人会转移,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不管怎么说,他觉得今晚的监视任务,完成得有点窝囊。 他站起来,想去做准备。不料,萧安城却在背后悄悄扯了他一下。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疏忽了,彭绍勇可能还有话要说! 所以,他尽可能恭敬地说:“长官,是不是还有任务?” 彭绍勇盯着他点点头,伸出两个手指,说:“两件事,你们组负责。第一件,市政府的档案室丢了一批重要档案。他妈的,一群笨蛋!那可是一大批秘密档案!其中就包括委员长关于如何处理日本人的电报和指示!还有军委会的对日决策!他妈的全丢了!这件事报到军委会,委员长很生气,让戴老板立刻调查!这批档案决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他妈的,简直是一群混蛋!” 7、 那家伙是个办案高手 所有的人,包括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有乔艳芳和强虎,都被这件事惊住了。 这可是一件通天大案呀!是委员长亲自交办的!他们这个组,从成立到现在,还从没承担过这么重大的任务呢! 但陈子峰却很为难,“长官,我们的人手……”他没好意思说下去。 彭绍勇向他一摆手,“你不必说了。其他组的任务也很重,你们就负责办好吧。另外,上海警察局派了他们的一个侦缉科长,协助你们办这个案子。他叫桂龙海,据说是个办案高手。人手不足,就让他们警察局多出一些人,你们负责指挥就行了。” 陈子峰向萧安城瞄了一眼,看见他悄悄点头,就说:“是,长官,我们一定办好。” 彭绍勇难得地向他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后面似乎藏着什么。 他说:“还有第二件事,戴老板得到绝密情报,一名*高级干部,最近要到上海来。这个情报非常准确!他将是中共在上海地区的*!” 这时,堂屋里就有片刻的寂静。 站在墙边的组员们,透过漂浮在空中的烟雾,目光呆滞地看着彭绍勇。他们似乎对这个情况都有些意外。 彭绍勇的眼神严厉而尖锐,缓缓从那些组员的脸上扫过,最后直盯在陈子峰的脸上,仿佛他是他的仇人一般。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陈子峰,还有你们这些人,多余的废话都不要说!说也是白说!眼下这个形势,为了抗战,国共之间确实有可能第二次合作,确实有可能!这些情况,估计你们也都听说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但现在,国共双方上面的大人物还没谈妥呢!还没签合作协议!所以,我们过去怎么办,现在还得怎么办!陈子峰,你负责,找到他!秘密逮捕!这就是你的第二项任务!把人交给我,就算你完成!” 堂屋里仍然很安静。组员们或坐或立,都木雕似的看着他。 对陈子峰来说,这又是一项重大任务,并且是在当前这么一种政治环境下! 做特工的,多少都有一些政治头脑。如果这件事泄露到报纸上,就会变成政治事件!甚至遭到国人指责!他们心里多少都有一些不安。 萧安城站在墙边听着,心里另有一种不安,深深地藏着,不敢露出丝毫! 他实在不知道,如果陈子峰真的发现了中共领导人,他应该怎么办! 我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在旁边看着吗?我也不可能劝阻陈子峰呀! 他心里明白,他另有重要任务! 这时,彭绍勇又点燃一支烟,一口接一口地吸着,脸色也更加阴沉。 这个时候,房间里静得如坟墓一般。昏黄的灯光一动不动地照着他们。 彭绍勇精明而老练。 眼前这些人,对他来说就像是玻璃人,他能看清他们内心的所有想法! 政治就是走马灯,翻云覆雨,变幻莫测!他今天抓个*可能让他立功,但明天国共合作了,就可能成了他的罪过!他只能安慰自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又说:“对那些共,他妈的,你们也想想!我们剿了那么多年,竟然没剿灭!还让共越做越大!他妈的丢人不丢人!就算跟他们斗气我们也要抓!另外,你们也都知道,共是委员长心中最大隐患!只要还没签那个合作协议,我们就必须继续剿!子峰,这就是你们的任务,你们就干吧!什么废话也别说!” 他扔掉烟头,起身向门口走去。 但他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回头盯着屋里的每一个人。 他此时就是有一种骨鲠在喉的感觉,吐不出,更咽不下! 他恶狠狠地说:“我比你们更恨小日本!”说完,他就出门走了。 1-15 陈子峰听明白了,这就是彭绍勇的政治态度。他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他看看表,低声说:“现在已经是早上三点多钟了,都去眯一会儿。以后只要有点空儿,就眯一会儿,想睡囫囵觉是不可能了。小乔和强虎,你们上午去市政府,配合警察局那个桂什么东西,去查一查那些档案的事!” 乔艳芳鼓着嘴,低声嘟囔:“一个烂警察,你还真指着他呀!” 陈子峰向她一挥手,“你就掂量着办吧。大队长刚才也说了,说那家伙是个办案高手,也许有两下子。那个姓桂的如果不行,你们两个就得把这个案子办好。有什么情况就回来说,我和弟兄们也不会撒手不管。” 他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说:“安城今天守电台吧,也看着门,别他妈的叫小贼摸进来了。其他人都跟着我去朱葆三路。” 他低头想了一下,又说:“都记着,从今天起,出门带武器!那帮家伙也不是善茬,弄不好也在算计咱们呢!好了,就这样吧,都去准备吧。” 组员们都散开了,有的上楼,有的进了隔壁房间,都找地方睡觉去了。 一夜没睡,所有人都困得跟病秧子似的,走路都摇晃。 陈子峰从萧安城身边走过时,低声说:“你守电台也别闲着,帮我动动脑筋。咱们现在三项任务,怎么办!他妈的,没有一件是好办的!” 萧安城望着他踏上楼梯的背影,满脸都是苦恼的样子。 贼峰的意思,就是叫我今早别睡觉就是了! 但是,他也看得很清楚,眼前这三项任务,都不好完成! 他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在角落里的电台前坐下来,开机,等候电台预热。 他心里很为那位即将到上海来的领导同志担忧。陈子峰是条嗅觉敏锐的好猎犬,追踪人是他最拿手的本事。我该怎么办?他焦虑思考。 两分钟后,电台终于热了。他不用把耳机戴在头上,就能听见里面传出嘶嘶的电流声。天还没亮呢,南京洪公祠的电讯室不可能有人上班。 有一阵他有些迷糊,可能是困的,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似乎听到远处传来“嘀嘀”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出来,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 他吃了一惊,急忙戴上耳机,同时看着手表。两分钟后,那一组电码再次响起,然后就消失了。 即使最高级的电讯监听员,也不可能注意这组电码。它只有一组,连呼叫都算不上。但萧安城明白它的含义,他的上级要见他,并且要快! 这下子,萧安城完全清醒过来了。他迅速回了一组电码,然后关机。 他看看表,时间是凌晨三点过十分。 1-16 早上三四点钟这个时候,正是人们入梦最深,酣睡最沉的时候,即使是严重失眠的人,此时也睡着了。这个时候被人叫醒,是最最让人恼火的事。 此时,在苏州河北边,鸭绿路的一个小房间里,公济医院的外科医生傅雪岚,正是在这个时候被人叫醒的。那越来越重的敲门声,终于让她清醒过来。 隔壁家的娘姨,对着她的窗户尖声大叫:“傅医生,侬醒醒好伐,吵死人了呀!” 傅雪岚翻身下床,抓起睡衣裹在身上,双手拢一拢头发,又搓一搓脸,这才走去拉开门,向外面看出去。 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外,不住向她鞠着躬,连声道歉说:“傅医生,对不起,对不起。打搅您了。” 傅雪岚看着他一身黑衣短打,手里拿着礼帽,脚上布鞋一尘不染,就猜测他应该是帮会里的什么人,并且十有八九是从杜公馆来的。她其实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 但她还是问:“什么事?” 8、 我可是拿手术刀的人 那人仍然不住鞠躬,低声说:“是杜先生请您去一趟。傅医生,对不起,请你快一点,车在下面等着呢。” 她就拉开门,“你要进来等吗?我要收拾一下。” 那人急忙说:“您客气,您客气,我在外面等。傅医生,请带上药箱子。” 这就印证了她的猜想,一定有人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似乎,这个受伤的人有点特殊,也不能往医院里送。 她没再说话,关上门,就开始收拾东西,换衣服,并给自己化了一点淡妆。 几分钟之后,她已提着药箱坐进杜先生派来的黑色轿车里。 汽车沿着鸭绿路一直向西再向南疾驶。过了苏州河之后,继续向南行驶。 夏季天亮得早。虽然此时刚刚五点钟,但外面已天色青白,渐渐地亮了。 一层薄雾笼罩在远处的街市里,若有若无。街里空无一人,早起的人还没起来呢。汽车快得几乎要飞起来了。 傅雪岚看着外面的街道,心里渐渐疑惑起来。怎么回事?这次要去杜公馆? 1-17 傅雪岚和杜月森杜先生相识,着实有些奇特,极不一般。 她是天主教会所办的一家名叫公济医院的外科医生。她虽然年轻,却是外科的第一把刀,医术相当了得。但凡是有钱人,都指名要她做手术。 去年底,杜先生的四太太得了急症,需住院开刀。 四太太指定的执刀医生,就是傅雪岚。那次手术做得相当好。 后来,杜先生去医院看望四太太,这才认识了傅雪岚。 这段经历很平常,不平常的在后面。 今年年初,她的上级黄汉辉被人出卖,遭到特务和捕房巡捕的搜捕。 黄汉辉走投无路,情急之下打电话向傅雪岚求助。 傅雪岚知道黄汉辉在组织内的重要性,他绝不能落到特务或巡捕手里。 她匆忙赶去,在华格臬路的一家小餐馆里找到黄汉辉,却发现周围已被特务们封锁,无路可走了。她万般无奈,也掂量再三,终于一咬牙,带着他进了杜公馆。 她进门的借口是看望四太太。但是,当杜先生告诉她,四太太并不住在这里时,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和杜先生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 杜先生是什么人,是天下最精明最细心的人。他不动声色,却已隐约看出端倪。 傅医生带来的那个人,一定是个异常。那么,眼前这位傅医生一定也是个异常。 于是,他找了一个借口,把她叫到隔壁房间里。 杜先生微笑问:“傅医生不急于走吧?” 此时,傅雪岚脸上的紧张已掩饰不住了,格外的苍白。 但她是外科医生,遇事冷静是她的职业习惯。所以,她说话时也极其冷静。 她盯着他说:“我要呆到天黑!” “然后呢?”杜先生目光深邃,继续微笑问。 “我送他去十六铺码头,坐船走。”她低声说。 “他走得了吗?码头上可能正乱着呢。” 杜先生脸上不动声色的微笑里,已透出一丝冷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这时,傅雪岚就说不出话来了。她明白,现在码头上一定有许多特务。 别说码头了,可能所有交通路口都有特务!甚至,那位同志只要出了杜公馆,走不出一站地,就会被特务逮捕。面对这种情况,她毫无办法! 再说一句更让人透心凉、彻骨寒的话,此时此刻,她也不敢相信这位杜先生! 他是什么人!他曾经做过什么事!她太清楚了!一个“四一二”,就是她忘不了的! 但是,此时身在悬崖边,就是一根烂草绳,她也得抓住不放! 这个时候,他们都扭回头,隔着窗户看客厅里的那个人。 黄汉辉倒是一点不紧张,那么泰然自若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仿佛什么危险也不会发生似的。 他是上海地下党负责人之一,经历过无数风险。他明白,傅雪岚正在全力保护他的安全!他此时身负重要使命!不得不把这个大难题放在柔弱的傅医生肩上。 傅雪岚知道这些情况。但她现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甚至,她感觉此时不过是拖延一点时间而已,这个情况让她绝望。 到了这个时候,杜先生已经猜到那是个什么人了,自然也包括眼前的傅医生。 那个人的沉稳泰然,和眼前的傅医生明知是死路,仍依然向前闯的劲头,让他心里有一点沉吟。 他为人有一个信条:烧冷灶。现在对他来说,中共就是冷灶!也许该烧一烧。 但他仍然轻声问:“傅医生,你怎么办?” 傅雪岚此时毫无办法,什么也顾不得了,就说了一句不讲理的话。 她说:“杜先生,他要是有事,我就死在您这里!我说到做到!” 杜先生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甚至有些夸张。 他拍拍她的肩,异常温和地说:“傅医生,那就太不好了,倒好像是我无能,解决不了这种小麻烦似的。那么,咱们这样好不好,今后呢,你帮我做一点事。今天呢,我派人送他走,怎么样?” 这么一个说法,大出傅雪岚意外,她甚至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她警惕地盯着他问:“帮你做什么事?告诉你,我可是拿手术刀的人,你就不怕我半夜里……” 这下子,杜先生竟然放声大笑起来了,并且是仰天大笑,非常快乐的样子。 他说:“让你做什么呢,我还没想好,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件事。你同意了吗?” 傅雪岚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能同意。 1-18 她没想到的是,杜先生后来让她做的事,就是做一名随叫随到的帮会医生。 她后来才逐渐明白,杜先生的生意有一大特色,就是黑吃黑! 他手下的弟兄们持械斗殴、打打杀杀那是常有的事。这样,那些打打杀杀的弟兄们就难免受伤,甚至受重伤。若是没引起捕房注意,还可以送到医院里治伤。但是,要想不引起捕房的注意,实在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所以,这半年多来,傅雪岚已经好几次给他手下的弟兄治疗外伤了,并且多数是在夜里。什么库房里、地下室里,伤员在哪儿她就得去哪儿。 不过,杜先生做事相当注重细节。她每次给那些满身是血的人治完伤,都有人递给她一个信封,并说,这是杜先生交待的。 那里面是很可观的一笔出诊费。 现在,当汽车终于停下来时,傅雪岚还是有些意外。今天治伤的地点,竟然就在杜公馆。对她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1-19 几分钟之后,傅雪岚被引进到楼下的饭厅里。饭厅中间的一张长桌子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已经陷入昏迷中了。 杜先生坐在墙边的一张椅子上,几个弟兄则站在墙边。 他看见傅雪岚进来,就向桌上的人指了一下,说:“傅医生,有劳了。请你想办法让他醒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傅雪岚没再说话,放下药箱,给自己换上白色手术服,戴上乳胶手套和口罩,就开始给那个伤员做检查。 这个人身上的伤只有两处。脸上的一道伤,又宽又长,看上去血肉模糊,很可怕,却并无大碍。上腹部的伤只是一道小刀口,但满身的血,都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伤口最危险。 她先在桌边铺上消过毒的粗麻布,解开器械包,将各种手术器械摆放整齐。 然后用剪刀剪开伤者的衣服,用生理盐水清洗他的伤口和周围的皮肤。只要稍一用力,一股一股的血就从伤口里流出来,显然已伤到重要血管。 9、 他开始考虑如何自救 她是外科医生,又治疗过各种外伤,看清这个伤口就让她有点疑惑。 这个刀口整齐光滑,干脆利落。用这么锋利的刀杀人,随手多刺几下,绝不会让人意外。但此人全身上下只此一刀,显然不是乱捅的。 她谨慎探查这个伤口。匕首从这个位置刺进去,刀尖如果上挑,则可能刺破心脏。如果刀尖向下压,则可能重伤肝脏。无论哪一种,这个人都活不到现在。 那么,傅雪岚忍不住隐约有一种异常的感觉或者猜想,杀手似乎要留此人一命! 但是,为什么呢?她想不明白。 她此时已顾不得这些了,还是救人要紧。 她先在伤口周围注射了麻药。治疗过程中,痛感神经也会像闪电一样乱窜。她可不希望这个人乱动。之后,就干脆利落地用手术刀扩大伤口。 这时,她就听到周围人的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似乎受到惊吓。 用器械扩张刀口,手指和镊子在伤口里一番检查。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人被伤到一条动脉血管,血液正在涌出。她按压那血管一分钟,但没有效果。 那么,她只能先缝合这条血管了。 她抬头向周围的人看了一眼,说:“我药箱里有一副眼镜,谁能帮我找出来。” 周围的人都傻了似的看着她,谁也没动。 倒是杜先生缓缓走过来,打开药箱寻找。他找出一个眼镜盒,里面是一副怪模怪样的眼镜。 他问:“是这个吗?” 傅雪岚说:“就是这个,显微眼镜。我要缝合他的血管。” 他就把眼镜架在她脸上,又问:“他有救吗?” 她谨慎掂量一下,说:“一半一半吧,我尽量。” 接下来,她从器械包里找出鱼钩似的缝合针和细细的普里灵缝合线,开始缝合被利刃划破的血管。 只见她双手快速地取用镊子和剪刀,几个灵巧的手指则像翻花似的给缝合线打着结。周围的人都看呆了,大气都不敢出。 缝好血管,血液不再外流,让她松了一口气。再接下来,就是清洗和缝合外面的伤口。这一步也完成后,她让两个弟兄把伤员扶起来,给他包扎伤口。 现在,她要考虑另一个问题了。这个人流失了太多的血液,如果不给他输入一些体液的话,他甚至可能醒不过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想清楚这一点,她动手在一只烧杯里调制输入液。 她确实听说过,国外已开始生产配制好的输入液。但现在,她要用的话,就得自己配制。即使在医院里也是这样。 她尽可能精确地在烧杯里放入15克的羟乙基淀粉醚,然后慢慢加入225克的氯化钠,一边加入一边搅拌。之后,又添了一点点氢氧化钠。最后,再用蒸馏水将这些药物稀释调匀。 配制好后,她从药箱里拿出一支大号注射器,吸了满满一针管输入液,再装上大号针头。她再次听见周围人的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 她不用看就知道,他们都被这个大针管吓住了。 她在伤员的胳膊上找到静脉,准确刺入血管,然后就开始缓慢注入。 1-20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注入过快,会要了这个人的命! 傅雪岚弯着腰,慢慢注射。时间不太久,她额头已渗出密密的汗珠。 杜先生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掏出自己的手绢,轻轻给她擦汗。 注射到一半的时候,伤员有了动静,似乎要挣扎扭动。 她向周围的人恐怖叫道:“你们都过来!按住他!不要让他动!” 所有人都涌了过来,有人按头,有人按身体,还有人抓住他的手。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看着傅医生继续输入。 等输入终于完成后,伤员仿佛知道似的,长出了一口气,眼睛也睁开一条小缝。 杜先生俯身过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 傅雪岚拿着器械走过来,轻声说:“杜先生,我要治他脸上的伤。” 杜先生扭回头,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脸色,盯着她说:“脸上不要命,等一等没关系。你让他清醒过来,就是现在!我有话要问他!” 傅雪岚明白,今天杜先生选择在公馆里治伤,一定有特殊原因。 她没说话,拿起一块纱布,蘸了酒精,擦拭他的额头、胸口和脖子。 片刻,那伤员的眼睛睁得大一些了,嘴唇也哆嗦起来,轻声说:“先生……” 杜先生一点头,算是应了,问道:“昨天夜里,怎么回事?” 那人说:“先生,我们……遇到绑匪了,赖先生……遇到绑匪了!” “什么人?什么来头?” “不……不知道,看不出来。他们……凶得很,凶得很……” “手法!服饰!口气!你看出什么来?”杜先生冷静地追问。 “他们……不说话,上来就……就杀我。先生,我……我看不出来……” 杜先生冷静地盯着他,一动不动,似乎还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傅雪岚再次走过来,轻声说:“先生,我要给他治伤了。” 杜先生直起腰,仍然站在桌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傅雪岚给那人清洗伤口,缝合绽裂的皮肉,然后上药、包扎。他的脸色更加严峻。 傅雪岚问:“先生,盘尼西林,还有吗?” 杜先生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向一个手下人挥了一下手。 那人跑进里屋,很快拿来一个小药盒,送到傅雪岚手里。 傅雪岚打开药盒,取出一支盘尼西林。现在盘尼西林比黄金都贵,只有杜先生这里可以随时找到。她用针管吸了药水,给伤员注射。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治疗就全部结束了。她回头看了杜先生一眼,隐约明白,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治疗上。她猜不出他在疑虑什么。 杜先生心里的一大疑虑,猜测是刘寅贵绑架了敦先生!为的是鸦片生意! 他是个不动声色的人,即使要杀人,他同样不动声色! 他此时考虑的是,如何报复刘寅贵! 他考虑的第二个问题是,赖敦德是死是活?如何才能找到他? 1-21 此时,在朱葆三路火油公司的地下室里,赖敦德坐在黑暗中,同样猜测是刘寅贵绑架了他!除了这个刘寅贵,他没得罪过任何人! 但是,就算刘寅贵想插手杜先生的鸦片生意,绑架他,有用吗?毫无作用!除了引起杜先生的警觉和敌意,可以说毫无所得! 这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 上海就那么几个帮会,除了青帮外,其余的小帮会无足轻重。 但绑架他的人,个个都是行家里手,完全没有那些小帮会的惊恐做派。 这就更让他想不明白了。 谁?为何事?绑架他?他有性命之忧吗?他忧虑重重,仍然想不明白。 赖敦德到底是个沉稳老练之人。在这种危险境地里,毫无作用的大喊大叫,他是不会做的。他开始考虑如何自救。 他这一辈子,经历过无数风高浪险。今日被人绑架,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他被关在这里,说明那些人还不想要他的命!至少在短期内! 他借着门外一点点亮光,隐约看出这是一间库房,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破烂东西。没有窗户,空气潮湿,说明这是一间地下室。所以,胡乱喊叫一点作用也没有! 他希望能在这间地下室里留下一点痕迹,或者说,是一点线索。 他一番思考,从口袋里摸出家门钥匙,就琢磨着在墙上写几个字。 这几个字要让有心人明白,但又不能让绑架他的人看懂,这就让他费心思了。 10、 都在背后叫他鬼探 他摸索墙壁,感受它的大小和墙面。受潮的石灰墙面,有些糟朽,很容易刻画。现在他要考虑那几个字的大小,所占的位置。 他断断续续在墙上写了几个大小不一、位置也不一的字。 他不想让绑架他的人看明白。 他刚刚写完,屋里的灯突然亮了,外面也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和开锁的声音。 他慢慢把钥匙放回口袋里,在衣服上擦着手上的灰,并在一个破箱子上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此时,他对自己的命运很担忧! 门开了,一个剪寸头的男人走进来,眼神冷峻地盯着他。 他低声说:“赖先生,我现在要带你出去,换一个地方住。希望你不要乱喊乱动。我现在不想要你的命!” 他的手一动,赖敦德看见了,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闪着寒光。 片刻,两个人走过来,一边一个架住他的胳膊,拉起来就往外走。 出了楼门,外面的天空蒙蒙地亮了,附近的房子刚刚显出轮廓。周围很安静,看不见一个人,只有轻微的脚步声。他对上海很熟悉,却一时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他被两个人架着,很快走出弄堂,然后就被推进一辆汽车里,并且被蒙上头。 汽车启动,向前疾驶的时候,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些悲哀来。 他感觉他写在墙上的字可能不好,能看懂这几个字的人可能很少,甚至不会有人往墙上多看一眼。除非,让南市警察分局的“鬼探”看见。 但是,他的两个保镖都被那些人杀掉了,无人报案!别人怎么会知道! “鬼探”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有神鬼相助,也查不到这里来呀! 赖敦德想到这里,心里不由绝望焦躁起来了。 1-22 赖敦德想到的“鬼探”,其实姓桂,名叫桂龙海,是上海市警察局南市分局的侦缉科长。也正是彭绍勇向陈子峰提到的那个办案高手。 在南市老城厢里,无人不认识这位办案如神、手到擒来的桂科长。所以,都在背后叫他“鬼探”,仿佛真有鬼神助他办案似的。 桂龙海是从一名底层小警察挣扎出来的,从未在警校训练过。 他办案更不讲规矩章法,什么邪门歪道的招数都敢使,却屡破大案奇案,这才有了他的今天。 有一次,南市一个富商家里失盗,被小贼偷了三根金条。 小贼一出门就被抓到了,却里里外外找不到赃物。 几个有经验的老警察轮流审过,有凶的有善的,还有的上来就是一个大耳光,打得他满地滚。但这个小贼就是不肯承认偷了金条。 这就有点没办法了。小贼死不认帐,又没找到赃物,就是阎王爷也拿他没办法。 一天,南市警察分局的局长栾世贵找到桂龙海,为难地说:“龙海,那家失主,在市政府里有亲戚,告状已经告到市长那里去了。这个案子再不破,咱们分局可能有麻烦。你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把这个案子结了吧。” 桂龙海的嘴巴歪到一边去了。他早就听说这个案子了,几个办案老手都没办下来。 但现在局长开了口,他只能点头接下来了。 第二天,这个小贼被早早押到审讯室里。作记录的书记员也早早的到了。 但桂龙海却迟迟没露面。小贼和书记员互相你看我,我看你,只能坐在桌边傻等。 一个小时后,桂龙海终于来了。 他一进了门,先摘下帽子挂在衣帽架上,又解下皮带也挂上去,最后脱下上衣,也仔仔细细地挂上衣帽架。 他忽然发现衣袖上有一点污迹,就拿了一条毛巾,蘸着水去擦。 他这一擦,就是十来分钟。 审讯室里的书记员和小贼,只能傻呆呆地看着他。桂龙海是侦缉科长,书记员也不敢催他。 最后,总算是把衣服擦干净了。他把衣服上下看了又看,挂整齐了,这才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子后面坐下。 他点了一支烟,慢慢吸着,看看书记员,又看看小贼,来回看了好几遍,这才问了一句让人发愣的话。 他问小贼:“你来干啥?” 小贼惊得两眼发直,张口结舌地说:“没事呀。” 他就吼了一声:“没事你在这里干啥!给老子滚!” 小贼又发了一回傻,胆颤心惊地站起来,却一时还不敢真走。 那书记员急忙说:“桂科长,桂科长,他……他是案犯,偷了张财家的金条。” 他就回头瞪着小贼:“你偷了人家金条?” 小贼终于醒过神来,急忙说:“没有,没有。我是良民,从……从未干过……” 他说这话时,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桂龙海就转向书记员说:“你记下,案犯已经承认,偷了张财家的金条,过程详细,准确无误。拟定处理意见,死刑!就这样吧,你写好了报局长!” 他这么说着,就站了起来,似乎要走了。 书记员急忙小声说:“桂科长,桂科长,偷盗金条,不够判死刑的,咋办?” 桂龙海瞪他一眼,又说:“还有,案犯逃跑时,杀死一名目击者!这不就够了吗!他妈的,就这么个破事,也来烦老子!我走了!” 他说着,就摇摇晃晃地走到衣帽架边,又对着他的上衣好一番检查。 书记员低声嘟囔着:“这个,这个,杀了人,就够判死刑的了。” 小贼可完全慌了,大喊大叫起来,“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呀!长官,你不要冤枉我!不要冤枉我!我就是偷了三根金条,没杀人!你不要冤枉我!” 桂龙海回头向他吼道:“你他妈的胡说八道!哪有什么金条!老子就没看见有什么金条!你骗老子也是死刑!” 小贼急忙说:“金条……金条在鸟窝里,张……张财家门前的树上,鸟窝里!”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傻呆呆地看着桂龙海和书记员。 一件怎么也办不了的案子,就让他这样给办结了。 桂龙海有今天,也不光靠这些邪门歪道,也靠的是勤奋努力和灵活圆滑。 上海这个地界,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么人没有?哪一路神仙你应付不好,都会惹上*烦。对这些人,你就得灵活应对才行。 所以,这个桂龙海虽然圆滑,能捞可捞的机会绝不放过。但有一条,绝不为非作歹,不做恶人。恶人大多没好下场,他知道这个! 另外,人家花钱求到你了,你就得把所托之事办好,还要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这样才能算圆满。 为人处事,缜密周到,是他处事的原则。 2-1 这天早上,也就是赖敦德坐在汽车里念叨他的时候,桂龙海准时六点钟起床。 他先去厨房里洗漱。透过窗户,他看见阿姨在门外升炉子、刷马桶。 阿姨是苏北人,做活干净麻利。自从太太生了囡囡,阿姨就在他家帮佣。后来太太得病去世了,他就更离不开阿姨了。 他洗漱完,就去了女儿的房间。女儿的房间小小的,墙上贴满了画片,小方桌上放着她的布娃娃。女儿今年六岁了,生得乖巧伶俐,十分可爱。 他一直考虑,到了九月,是否该让女儿上学了。 阿姨就说:“她才好一点大,急么事唦。” 眼下局势这么不好,不知上海会不会打仗。他想,还是等等看吧。 女儿还在睡着,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这就让他想起去世的妻子。 妻子要是还在,这些事就不用他这个当父亲的操心了。 阿姨有时就对他说:“桂家哥哥,囡囡还小来,有个姆妈就好了。” 这就让他想起公济医院的傅医生。 11、 她负责从旁观察监视 哎呀,傅医生多好呀!又漂亮又大方,知书达礼,还是个好医生。认识傅医生的人都说她好。他也觉得傅医生好得不得了。 可是,追求傅医生的可有一大队呢,人家看得上我这个小警察吗?有文化的人都不怎么喜欢警察,这个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对傅医生这一份念想,就只能放在心里了。 哎呀,要是能为傅医生做点什么事,让她念自己的好,也许就有希望了。 嗨,总不能盼着人家家里进贼吧,这个想法也太可恶了! 桂龙海有时就这样瞎想着。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穿上制服,扎上皮带,对着镜子检查一遍。 他今年二十八岁。他觉得这个年龄就蛮好的。印象中,傅医生比他要小个三四岁,年龄上蛮相衬的。 他身高也蛮好,一米七四或七五的样子。上海人讲,这是标准身材。 自己的相貌嘛,也蛮好,稍稍欠了一点。 上海人天生的小白脸,他自我感觉就欠了这么一点点。不过呢,穿上这么一身制服,也蛮精神的,蛮好的。 桂龙海收拾停当,就出了门。他并不在家里吃早饭,他的早饭是有人包的。能省一毫毫也是好的呀,这个小账他也算得蛮清爽的。 他住在南市的竹林庵街。出了弄堂向西,就是露香园路,往东,则是狮子街。 他每天早上出门很早,就是要像狮子一样,巡一巡自己的领地。 他决定向东走,上狮子街。 走在街上,桂龙海的心情就更好了。 在南市,几乎人人都认识他。他是大名鼎鼎的“鬼探”,南市警察分局的桂科长。地面上不管有了什么麻烦,只要找到桂科长,没有解决不好的。 所以,桂龙海走在街上的时候,就不时有人和他打招呼。 他自然也微笑着向他们挥挥手。领地的感觉,就是蛮好的。 竹林庵街走到头向南拐,就上了河南路。 这条路要宽一些,石块砌成的弹石路上,早晨的露水还没有消失,亮闪闪地反射着初起的阳光。两边的建筑比较高大,里面大多是公司,或者是门面宽敞的商店。 他大约走了一站地,再向东拐,就是方浜路。方浜路虽然比河南路窄一些,却是洋灰路,因为二路电车就从这条路上过。 二路电车走的是环形线路,穿过整个南市,再到外滩的外马路,可以绕好大的一圈。 南市的姑娘小伙们谈恋爱,只要有点零钱,都喜欢坐二路电车,坐一圈要好长时间呢。那种兜风的感觉,真蛮好的。 桂龙海绝没有想到,就是在方浜路上,他被人在暗中注视了。 2-2 这天早上,秋津雅子按照昨晚的计划,也到了方浜路上。 她此时穿着一件有细条纹的布旗袍,短短的,刚过膝盖,外套一件白纱开衫,就像一名美丽的小学老师。她手里提着一只木把布包,肩上却背着一只小提琴盒子。 她走在不太宽的方浜路上,与周围的店铺和行人融为一体,不显山不露水。 她今天出现在方浜路上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向佐藤老师汇报昨晚的行动,再接受新的指示。第二件,有点复杂,她要从旁监视并且观察一次重要的会面。 陆军参谋本部的那些笨蛋们,终于往上海派出他们的特工,并且厚着脸皮要和海军情报部的特工们合作!由此可见,陆军的特工有多无能了! 昨天,经过一番联系,陆军情报部的一个特工,好像叫高桥什么的,要和川上见面。 她负责从旁观察监视。老师的计划即将启动,这个时候是不能出差错的。 今日凌晨,抓到赖敦德之后,川上和她在棉布弄分手时,就恶毒地对她说:“你要防备陆军那些笨蛋!别把我们的人给暴露了!安全第一!” 按照川上的安排,他手下的小野要先和陆军情报部派来的特工接触。然后再让他和川上见面。小野的接触地点,定在豫园东边的安仁街上,距离方浜路并不远。 她不慌不忙地走在方浜路上,优雅面闲静。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店铺的伙计正摘下门板,在街边摆出摊位。住在街边的居民蹲在家门口刷牙洗脸,家庭妇女则在火炉上做早饭。 一些男人们,很奇怪,至少在秋津看来很奇怪,一些男人们提着篮子去买菜。 她走了一段路,就从那些胡乱拉起的布蓬下、高大的木头柜台旁边、拥挤的货摊和摞起的竹筐之间,隐约看见一个褴褛乞丐。 这个乞丐满头乱发,衣裳肮脏破烂,弓着背蜷缩在墙边,乌黑的双手里托着一只大碗,向来往的行人乞讨。 这情景让她心情复杂,那就是她的老师呀!日本海军情报部大佐,佐藤拓人! 老师就是这样观察他的目标的。他敏锐的目光透过眼前的乱发,观察那些各式各样的目标!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禀性习惯、生活作派。 而川上和秋津的任务,则是收集这些目标的所有情况。 老师的“妖刀计划”,正是根据这些情况,精细制定出来的! 她款款走到乞丐面前,就像一个施舍者,正在考虑是施舍一分钱还是一毛钱。 她赫然看见,在那残破的大碗里,放着一张小照片。 她扫一眼周围,低头在布包里找出她的钱包,从中寻找零钱。 她低声说:“老师,让您受苦了。”仿佛眼前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佐藤老师一脸乞求的模样,却低而严厉地说:“不要废话!昨夜行动?” 她说:“成功。今早发现,那个活着的保镖,已被送进杜公馆。” 她把一些零钱放进老师的大碗里,然后拿起那张小照片。 老师说:“好,你们完成得很精确。你要注意,照片上的这个人,有可能破坏我的计划。如果确实,你要寻找机会除掉他!不要留后患!” 秋津注意到,老师的目光透过乱发,看着街对面,并且向那边点了一下头。 她随意地回头,看见走在街对面的,竟然是一个警察。 她低头看了一下手心里的小照片,确实是这个人。 但是,一个无能的中国警察,怎么可能破坏老师的计划呢? 秋津心里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她离开老师,继续向前走着,眼睛不时扫向街对面,观察那个警察。小照片的背后写着他的名字:桂龙海。 她想起来了,在她掌握的情况里,这个叫桂龙海的人,是南市警察分局的侦缉科长,人称“鬼探”。他真有那么厉害吗?竟然可能破坏老师的计划! 她还注意到,这个桂龙海看上去是个很谦和的人,面带微笑,不时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看上去他还是个善良警察。 通常而言,善良警察都很无能,她不由撇撇嘴。 但是,几分钟之后,她发现了异常。那个桂龙海放慢了脚步,并且停了下来。 他甚至向旁边移了一步,隐在电线杆后面,眼睛却有些严厉地盯着街道对面。 秋津在一个货摊前停下,拿起一双小孩穿的虎头鞋观看,眼睛却顺着桂龙海的目光看过去。她看见了,一个年轻妇女站在一扇门前,正和一个粗壮男人在说话。 年轻妇女说得很急切,也很絮叨。而对面的男人则脸色严峻地盯着她,是很生气的样子。 2-3 桂龙海一路巡视到这里,意外发现异常情况。 他心里很疑惑,崔根媳妇怎么在这里?回娘家了?和她说话的男人是谁?她相好的?她竟然有相好的? 崔根媳妇并不重要,但崔根却是他手里的线人之一。 12、 秋津雅子一头雾水 崔根是帮会里的小喽啰,毫不起眼,却能向他提供各种各样的情报和线索,让他掌握帮会里的种种情况。 小喽啰家里起了内乱,不仅影响崔根,如果闹出什么麻烦,还可能牵扯到自己身上。 桂龙海看见那个粗壮男人走了,就穿过街道,虎视眈眈地向崔根媳妇走过去。 崔根媳妇叫李秀兰。她一回头,看见桂龙海正怒气冲冲地向她走过来,就吓了一跳,急忙退进屋子里。 桂龙海径直走进屋里,一脸凶相地瞪着她,“你怎么回事?怎么回娘家了!” 李秀兰原本就有一肚子委曲,昨天是和男人崔根吵了架之后才回娘家的。现在被桂龙海一吼,就哭了起来。她一边哭着,一边杂乱无章地述说起来。 她说的这些,旁边的人可能都听不明白。 此时秋津悄悄走到门外,侧耳偷听,就好一会儿没听明白。 崔根媳妇说的那些事,实在太琐碎了。 但桂龙海却是一听就明白的。 概括起来就是,崔根没什么正经工作,整天和帮会里的小头头,一个叫光头金的家伙在一起鬼混,每天胡作非为,打架斗殴,甚至招人报复,把她家也给砸了。 她时不时的就要为这些事和崔根争吵。昨天吵得凶了,她一气之下就回了娘家。 她哭哭啼啼地唠叨着,希望桂大哥管束一下崔根。 她不住说的意思就是,桂大哥,就你说话他还能听进去一些。他老是这样,我们这个日子可怎么过下去!说着,又是一阵哭泣。 她絮叨说:“港拨侬听呀,阿拉屋里厢闹地一塌糊嘎,不得过哩。认的侬算吾路道粗,崔根末里末过,侬高高卢子,让他想想清爽好伐?” 桂龙海听明白这些,就放缓了口气说:“崔根那里我去跟他说,叫他安稳一些。你也别多挑他什么,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的。还有,他要是来接你,你可得跟他回去。” 李秀兰就说:“吾晓得,吾晓得。” 这时,桂龙海又问:“刚才跟你说话的是谁?你是不是找了野男人!” 李秀兰又要哭起来了,“桂大哥,不是地呀。那人是崔根的叔伯哥哥,叫崔槐。嗨,真是说不得,他也在帮会里混呢。我想叫他劝劝崔根,好好和我过日子最好。” 桂龙海这才放下以来,说:“我这就去找崔根,说说他,叫他来接你!” 李秀兰就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2-4 这个时候,秋津一直闪在门外,看着街边的小吃摊主给她炸一只西葫芦馅的腰子饼。 她听到这里,眼睛渐渐瞪圆了,也变得尖锐起来。 她终于听出来了,屋里这两个人提到的崔根,那个小瘪三,正是老师“妖刀计划”里的第一个目标! 难道那个中国警察,已经察觉到什么,甚至要破坏老师的“妖刀计划”? 似乎也不像,他们说的,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和老师的目标完全不相干嘛。 这个时候,秋津雅子一头雾水,有点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杀一个中国警察,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但会不会产生负作用,影响老师的“妖刀计划”,她就有点拿不准了。 这时,她看见那个警察匆忙出了门,快速向前走去。她判断,这个警察是去找崔根。这是她最关心的事,她一定要去看看结果。 她接过中年妇女炸好的腰子饼,付了钱,急忙跟了上去。 警察向前走了不多远,就钻进一条弯曲狭窄的弄堂里,快速地走着。 秋津越看越明白,这个警察去找的,正是“妖刀计划”里的第一个目标,住在宝富弄的崔根!她和川上都来过这里,观察过那个叫崔根的小瘪三。 这个小瘪三并不重要,但他却是启动“妖刀计划”的关键“线头”! 2-5 桂龙海走出好长一段路,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下来,砰砰地敲着门。 敲了几回没动静,他一脚踹开门,怒气冲冲地闯进去。 秋津悄悄走来,一边观察周围,一边听着屋里的动静。 桂龙海一进了门,就看见崔根满嘴酒气地躺在竹床上睡觉。他在门后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直接浇在他头上,伸手把他揪起来,上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崔根终于清醒过来,嗷嗷叫着在地上乱爬,求他不要再打了。 桂龙海很生气,臭骂道:“狗杂种,你真是个狗杂种!你有本事是不是!他妈的气跑了媳妇,还挺得意是不是!喝了酒就睡大觉!全都不管了是不是!你他妈的长不长脑子!这么好的媳妇你到哪里找去!你瞎了呀!” 他把崔根摇来晃去,好一顿数落,就像训斥孙子一样。 崔根一听桂龙海提到他媳妇,就像霜打的茄子,萎了。他苦着一张挺白净的脸,傻呆呆地看着桂龙海,那模样,要多蠢就有多蠢! “说话呀!”桂龙海向他吼道。 “她……她看不起我,还……还骂我是瘪三。她说我没工作,养不了她……” “她是不是好媳妇!你给老子说!” “桂大哥,我知道哩,她是好媳妇。可是……可是,我就这个样子嘛,咋办?” 他噘着嘴,苦歪歪地看着桂龙海。 桂龙海也明白,这小子说的都是实话。他可以对他发一通火,却也没什么好办法。 崔根是个好线人,虽然没什么脑子,但不管是听来的,看来的,还是打听来的,什么都告诉他,让他能够掌握光头金的活动情况。 光头金是青帮下面的小头目,就在这一带替杜老板收保护费,或者直接充当打手什么的,也挣一些黑钱,打架斗殴更是常事。 桂龙海要保护他的领地,掌握光头金的情况是必须的。 这样,他就不能对崔根说,你去找一个正经工作什么的。他还是需要这个线人的。 想到这里,他就问:“喂,你有钱吗?” 崔根就苦着脸向他摇摇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元钱,塞到他手里,说:“下午酒醒了,给你媳妇买一块衣裳料子,然后接她回来,好好和她过日子。以后,挣着钱,多往媳妇手里塞,明白吗?他妈的就算没钱,甜言蜜语总会说的吧?多哄哄她,别动不动就吵架!” 这个时候,崔根就只有点头的份了。手里攥着五元钱,心情也好了许多。 门外的秋津听清这些情况,知道桂龙海要走了,就悄悄先离开了。 她考虑,最好再问一下老师。这个警察和崔根,不过是朋友关系,劝朋友不要和老婆吵架什么的,似乎并不能影响老师的“妖刀计划”,又何必去杀他呢! 警察局死掉一个科长,总归是大事!不要惹出麻烦才好! 2-6 此时,桂龙海在屋里又叮嘱崔根几句,这才离开他家,继续巡视他的领地。 不过,崔根这么一件拆烂污的事,把他早上起来的好心情都给破坏了。 妈的,要是没有帮会,南市这个地方,简直就是神仙地界,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 桂龙海重新回到方浜路上,再往前,就是豫园。豫园南边,就是上海城隍庙。这里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方了,也是他每天都要巡视一遍的地方。 妈的,这里也是帮会成员最多的地方,他的大部分麻烦,都出在这一带! 他先去了德风楼。他每天如果到城隍庙巡视,就在德风楼吃早点。 德风楼的小笼汤包,实在是太好吃了。 他一进了门,就看见德风楼的老板正在柜台里忙碌。他向老板挥挥手,就拣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下来,悠然看着窗外拥挤的行人,还有鳞次栉比的店铺。 13、 军火!你敢不让我做吗! 坐在这里,就让他有了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但是,他的美好感觉只持续了三分钟,就结束了。 他意外看见李明奎进来了。 李明奎是他手下的警察,也在侦缉科里当差。他要是找到这里来,那准是有什么麻烦事了。这小子看着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其实比贼都精!他居然能找到这里来! 李明奎跑到他桌边,恭恭敬敬地站着,笑着说:“科长,您还没吃饭吧?” 桂龙海向他翻着眼睛,“怎么着,老子吃没吃饭你也管!” 李明奎傻笑着说:“不敢不敢。科长点了什么,我替科长端来。” 他回头就喊:“老板,我们科长的早点好了没,快一点,时间都耽误在你这里了!” 老板应了一声,又回头向厨房里招呼一声。只片刻,一个伙计送来了早点。 一碗虾籽龙须面,六只水晶小汤包,两样精致小菜,另外还有一碗鸡蛋汤。 李明奎殷勤地把这些早点摆放在桂龙海面前,又在他面前的碟子里放了醋和辣椒酱,再从筷子筒里取了一双筷子,双手递到桂龙海手里。 他巴结地说:“科长,您请。” 桂龙海翻起眼睛瞟着他。他心里虽然还有一些不爽,但李明奎这么殷勤巴结,还是让他挺受用,就歪着嘴说:“又怎么着了,有屁快放!” 李明奎就在桌边坐下,向前伸着脑袋,仿佛受了惊吓似的说:“科长,是……是市政府那里,出了大案子了!顶了天的大案子!” “又有什么倒霉事!说吧!”桂龙海一脑门子官司,心情又不好了。 “科长,我听说,市政府有一些秘密档案,很机密的档案,被人给偷走了!” “闹贼了?”桂龙海随口问。 “恐怕不是。贼偷档案干什么,卖废纸都卖不了几个钱。科长,是机密档案呀!” 桂龙海听出来了,这还真有可能是一件大案子,甚至可能涉及到外国间谍。 市政府的机密档案,英国人、法国人都不会放在心上。他们想知道什么,直接找政府官员们问就行了。政府官员们巴结他们还来不及呢,什么都不会瞒着他们。 那么,在现在这个诡异局势下,这个案子就可能牵扯到日本间谍。只有他们最关心政府的机密档案! 他妈的,看来还真要和日本人打一仗呀!这才是最要命的事! “你继续说,还有什么?”他问。 “我听说,俞市长就这个事,发了好大的脾气,把上上下下都给臭骂了一顿。还责令咱们警察局尽快破案。所以,栾局长特意让我通知您,今天上午别去局里了,直接去市政府吧,看看怎么破这个案子!” 桂龙海听到这里就瞪起了眼睛,挖苦说:“你昏了头是吧!市政府在哪里?” “是,是,在虹口嫩江路上。”李明奎急忙点着头说。 “他妈的,老子在哪里?”桂龙海眼睛瞪得更大了。 “是,是,咱们,咱们在南市。” “你还知道呀!市政府出了案子,应该是虹口分局的事呀,找老子来干什么!一大早上就遇到你这个倒霉蛋!让我一个早饭也吃不消停!你不长脑子呀!” 这个李明奎挨了骂,却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来,笑嘻嘻地看着桂龙海。 他嘴巴上抹了蜜似的,说:“哎呀,科长,您,您可是大名鼎鼎的桂科长呀!在咱们上海警察局里,那是挂了号的。市政府出了大案子,那,那非得您桂科长出马不可呀!别人办得了吗?都不行呀!能吃能喝的却办不了这个案子!” 看到桂龙海很受用的样子,他又说:“科长,我可听说了,市局的几位局长都说了,这个案子非得南市的桂科长来办!咱们栾局长也说了,咱们南市有个桂科长,那叫全上海通吃,就没有拿不下来的案子!还特地让我转告您,说请桂科长今天上午去市政府瞅两眼,捎带手的给他办一办就完了。科长,栾局长真这么说的,我一个字都没加。” 李明奎这一大套话里,有几句是真的,桂龙海心里很清楚。不过,听他这么天花乱坠地一说,心里还就是挺舒服的,也很受用。 他本来还想摆摆谱,让李明奎这小子难受难受。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一眼瞅见门外进来一个人。他再一看这个人的脸色,立刻就改了主意。 他说:“市政府那么老远,你让老子走着去呀!回去跟局长说,我借他的车用用。借不来你就甭回来了!你还不快去!还在这里愣什么你!” 李明奎急忙站起来,向他敬了一个礼,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2-7 这时,桂龙海再次把目光转到门口那个人的脸上。 他心里明白,可能又有麻烦事了!而且决不是小事! 刚进德风楼的这个人,是一位尊贵的太太。别看她体态端庄敦厚,脸面上却是一副精明强干、极有决断的样子。 此时,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嘴角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但那微笑里却透出一股杀伐气。她是南市老城厢里大名鼎鼎的洪太太,洪大梅! 桂龙海恭敬起身,向桌边伸出手,请这位洪太太过来坐。 洪大梅款款在桌边坐下,从腋下抽出白绸手绢,轻轻擦着下巴。 跟着她进来的两个弟兄,则在门口的桌边坐下。 一直站在柜台里向这边张望的德风楼老板,这个时候可不敢怠慢,慌忙叫伙计给洪太太上茶,也给那两个弟兄上了茶。 洪大梅淡淡地说:“桂哥哥,我不扰你吃早点吧?” 桂龙海急忙陪着笑说:“洪太太您说笑了,一个早点当什么紧。要是洪太太有什么用得着小弟的,请您尽管吩咐,小弟一定尽力。” 这个时候,洪太太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扬起一个嘴角,几乎是咬着牙说:“桂哥哥,我一个女人家,过日子可不容易,不得不做一些小生意,贴补一下家用。但是,现在却有人要抢我的生意!这个事,桂哥哥怎么说?” 桂龙海明白了,这就是他今天的麻烦。看她的样子,这个麻烦还挺大! 在上海,这位洪太太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她在蓬莱路上有*院,在霞飞路和大马路各有一家舞厅。在大世界、小世界里不仅有餐馆,还有一些股本。 看起来这些生意都不算大,但她在帮会里,却很有地位。 上海青帮三大派,黄金龙黄老板资格最老。这位洪太太就是黄老板的徒弟,这样说起来,她和杜月森杜老板还是平辈。 洪太太年轻的时候貌美如花,和那位黄老板有着决不一般的关系。 有的时候,她要是发起小姐脾气来,黄老板也要让她几分。 有人要抢她的生意,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黄大老板和她有旧情,地位又够高,怎么会有人和洪太太争食! 杜老板杜先生是最聪明,也是最会做人的,更不可能干这种下作事! 那么,唯一敢对洪太太动手的,难道是张肃林张老板? 想到这里,桂龙海就试探着说:“洪太太和张老板,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洪太太却一声冷笑,目光凌厉地盯着他说:“是不是误会,我还看不出来吗!” 这下子,桂龙海虽然明白了,确实是张老板惹着洪太太了。但他也有些奇怪了。 张老板是个抡拳使刀的黑煞神,能打能杀,最爱干的就是黑吃黑。半夜劫人家的财货,谁敢拦着就杀谁。但洪太太在娱乐圈里的生意,张老板又怎么抢呢? 14、 这就是你唯一的任务 他就笑着问:“洪太太,我挺好奇,您最近做的是什么生意?” 洪太太却盯着他,直截了当地说:“军火!你敢不让我做吗!” 桂龙海可着实被她吓了一大跳。 鸦片生意还可以拿到桌面上议一议,这是过了明路的。 但这个军火生意可绝不能拿到桌面上来议!这是机密中的机密!这种生意一旦惹出麻烦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谁都保不了! 但是,洪太太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并且明显是要他桂龙海从中相助,他可一定不能退缩!他要是退缩了,传到江湖上,后果比掉脑袋还严重呢! 他向四面望了望,确认附近没有耳朵,就向前伸着脖子问:“您,定好了货?” “那还用说!”洪太太用力一点头。 “军队?”桂龙海再问一句。 “除了他们,谁还有货!”洪太太瞪起了眼睛。 “多少货?”桂龙海的声音低了许多。 “一千枝!”洪太太目光尖锐地盯着他,冷酷地说。 桂龙海确实被这个数量吓了一跳。但此时,他就是想退缩也晚了! 他小声问:“谈好了价?” 这时,洪太太就有点犹豫了,撇着嘴说:“本来是谈好了。但现在横生一节,多了一个买主,军队那边就要抬价。桂哥哥,老娘挣的就是一份差价,这不是割我的肉吗!” 桂龙海听明白了,张老板要插手戗行这个军火生意!这个事就很难办了! 但他却用力一点头,万分坚定地说:“洪太太,您容小弟两天,小弟一定帮您把这个生意做成做好!您看这样可以吗?” 洪太太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说:“桂哥哥,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告诉你,这个生意做成了,少不了你那一份!” 桂龙海也嗬嗬地笑起来,“那您就外了。您念小弟一个好,比什么都强呢。” 洪太太的话已经说明白了,也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就笑着站起来,“桂哥哥,好了,就是这么个事。我等你的信儿了。你接着吃你的早点吧。” 桂龙海也嘻嘻哈哈地笑着,就送洪太太出门。 到了德风楼门外,看着洪太太上了她的车,带着两个保镖走了。 2-8 桂龙海脸上虽然一直带着笑容,向洪太太挥手致意,但心里却很不安。 他略想一想就明白,洪太太这个能要人命的军火生意里,有两个*烦,一个是有人要插手,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张老板!这个倒还好办。如果杜老板和黄老板都肯出面说说话,张老板应该会给他们这个面子的。 但第二个麻烦就难办了,军队方面要是想抬价,他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可能连杜老板也没这个面子吧。他没听说杜老板和军队有什么交情。 桂龙海心事重重地向周围看了看,就看见局长的车已经停在街边了。李明奎站在车旁,正小心谨慎地看着他。 他想,今天这个早点还怎么吃得下!算了,还是先去忙市政府秘密档案被盗,这个*烦吧! 他回头向柜台里的老板挥挥手,指着里面的早点说:“老板,不好意思,我不吃了,你收了吧。”然后就向李明奎那边走过去。 他上了车,向座位上一靠,就开始琢磨市政府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他用屁股想一想就知道,他妈的,市政府里肯定有一个内鬼!否则,日本人怎么可能盗窃那些档案!所以,办这个案子的关键,就是怎么找出这个内鬼来! 李明奎开着车,缓缓驶过拥挤的方浜路,再向北拐上河南路。河南路稍宽一点点,李明奎开车的速度就稍微快一点。 汽车经长白街继续向北行驶的时候,桂龙海在街边的行人中看见一个年轻人,正急匆匆地走着。 “蛮帅气的。”这是他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不过,第二个想法就有点怪异了。这个年轻人半敞着怀,旧衬衣也是皱皱巴巴的。但他脸面干净,头发整齐,还给他一种军人的感觉。 上海年轻人走起路来,那是老有特征的。头要垂一点点,背要驼一点点,双手要抄在袋袋里,两只脚要一甩一甩地向前走,仿佛脚底粘了泥巴似的。家里穷得没饭吃,走在路上却要摆出小开的架式来。 可是这个人呢,身板直直的,抬头挺胸,就是军人齐步走的样子。如果上海城里出现穿便衣的军人,这个局势,就真有点不妙了! 不过,这个景象,这个想法,只是一晃而过,桂龙海也就把它扔在脑后了。 2-9 桂龙海看见的这个人,就是萧安城。 早上六点钟,陈子峰带着几个弟兄悄悄走了,要再去朱葆三路看一看。 他们是带着武器去的,万一有情况,就准备先下手为强! 七点钟,乔艳芳和强虎也走了。他们要去市政府,调查秘密档案被盗的案子。 萧安城独自在房间里又坐了半个小时,就悄悄离开了巧家弄驻地。 他出门往南,再沿着公馆大马路一直向东走,到了长白街再向南。往前走不远,街边就有一家小小的名为“益祥”的无线电维修店。 他向周围扫了一眼,就悄悄走了进去。 他进门的时候,店主龙瑞华正手持烙铁,坐在案子旁边修理一台收音机。 他抬头看见萧安城,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 一九三五年一月,萧安城正是经龙瑞华介绍,秘密加入党组织的。 那时,萧安城特别期望和其他同学一样走上街头,慷慨激昂宣传抗日,鼓舞民众为抗战出钱出力。 但是,龙瑞华却对他说:“从今天起,你不得参加任何政治活动!甚至私下里说一说也不行!你要保持灰色状态!” 萧安城还希望介绍他的好朋友陈子峰,也加入党组织。但被龙瑞华拒绝了。 他严肃地说:“你要做的事,要严格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这是党的纪律!” 萧安城被他弄糊涂了,你什么也不让我干,还吸收我参加党组织干什么?我又有什么密可保? 那时,龙瑞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冷静如冰,直至他冷静下来。 萧安城认真看着他,等着他做出解释。至少,你要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吧。 龙瑞华的声音很轻,说得简单明了。 他说:“安城,你的任务,就是去参军,并且尽快加入力行社特务处。关键的一点是,一定要争取参加特务处设在杭州警校的特别训练班。你要记住,一定是电讯侦搜训练队。这个队的训练时间是六个月。但结束之后,他们会留下少量优秀学员,参加高级电讯培训班。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争取参加这个高级电讯培训班!明白吗?” 萧安城似懂非懂,还是问道:“你们,就是需要一个优秀报务员吧?” 龙瑞华严肃地看着他,“不是!你理解的完全错了!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优秀的密码编写与破译的专家!你要记住,党组织不会给你安排其他任务!这就是你唯一的任务!甚至就是你今后一生的任务!直至革命成功!你理解了吗!” 萧安城惊愕地看着他,但还是用力向他点头。他当然能够理解,也必须理解! 密码的编写与破译,这个任务,听一听就让他感觉神秘。 后来,在高级电讯培训班里,教官讲过一些战例。红军的电报被国军破译,因此遭到重大损失。他前后学了一年的电讯,深知密码的重要! 但是,要掌握密码的编写与破译,又谈何容易!他虽然后来又参加了六个月的高级培训班,但对密码的了解也只有皮毛。 15、 希望有心人能看明白 有关密码的编写和破译,杭州警校的这个电讯高级培训班,几乎就是全国的最高学府了。给他上课的是力行社特务处电讯科科长魏大铭。在全国,他是破译密码方面造诣最深的人。所以,除了这个电讯培训班,再也没有可让萧安城深造的地方了。 但他只掌握了皮毛,他为此心里非常焦虑。 在南京洪公祠,他利用全部业余时间研究密码的编写与破译,但收效甚微。 他曾经和龙瑞华探讨过这个问题。 但龙瑞华只是微笑着对他说:“安城,我观察了你一年,知道你足够聪明。这件事,就像钻木取火一样,你钻的时间足够长了,火才会着起来。你要坚持下去,持续不断地钻研!直至有一天,你取得突破!” 这就是萧安城的秘密任务。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在这个秘密任务上,没有发挥任何作用!这是他心里最焦虑的事! 2-10 此时,龙瑞华看见萧安城进来,就起身关了店门,拉他在窗边的小桌旁坐下。 但龙瑞华提出的问题,却大出萧安城的预料。 他问:“安城,中国和日本,会在上海打仗吗?” 他看出萧安城的不解,又补充说:“这不是你的任务,我就是听听你的意见。上级正在通过各种渠道,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上级会全面考虑。这件事很重要!当前的形势很复杂!” 萧安城是个非常聪明而缜密的人。他把这个问题思考一下,就理出条理。 他轻声说:“我们组里的一致意见,中日一定会在上海打仗!理由有这么几点。” 萧安城曲着手指说:“第一,像我这样被临时抽调到上海的报务员是一批人,目的就是加强在上海情报侦搜方面的力量。第二,我听说,国军正在和市政府商量在上海的粮食供应问题。第三,我昨天夜里才知道,市政府有一批秘密档案被盗。彭绍勇和陈子峰都判断,盗窃档案的一定是日本特务干的!第四,也是昨天夜里,我们发现,已经有不少日本特务潜伏在上海,时间很长了。老龙,他们不是普通特工,而是高级职业特工!他们的任务,肯定不是为了调查铁路公路运输情况,或者军队调动情况的!” 龙瑞华听到这里,不住点头,“说的好,很清晰。还有什么?” 萧安城再次考虑一下,又说:“上面给我们的任务越来越明显了,要求我们一旦发现日本特工,能下手时,就坚决下手除掉!这明显是为了作战做准备。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有没有意义。昨天夜里我们发现,这些日本特工似乎绑架了一个人,把这个人关在朱葆三路火油公司的地下室里。但日本特工也发现了我们。我和陈子峰都判断,如果他们今天转移了,就可能真的是绑架!而且目的很特殊!” 龙瑞华点点头,“这个情况我会转告上级,也许有人知道相关情况。” 这时,萧安城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老龙,今天凌晨,天还没亮,大队长彭绍勇来了。他交给我们小组一个任务!他说,他得到准确情报,中共最高层,要派一位重要领导到上海来。他命令我们这个组秘密寻找,如果找到,就秘密逮捕!” 这个情况,连龙瑞华也感到吃惊。 他起身转了两圈,就说:“你说的这些,我要立刻通知上级!今天先这样吧。以后有什么情况,我随时和你联系。” 2-11 萧安城离开龙瑞华的益祥维修店,回到巧家弄驻地时,已经快九点钟了。 没过多久,陈子峰却独自一人回来了。这个情况让萧安城有些惊讶。 “怎么样?”他问。 “王八蛋!他们果然转移了!”陈子峰恨得咬牙切齿。 “你找到他们的住处了?” “你当我笨呀!这还找不到!我们找了业主。业主也挺奇怪的,说有几个人租了几个房间,还有地下室。今天一大早,突然就退租了!妈的,跑的还挺快!” 这些情况,他们其实已经料到了,但还是让他们惊讶和奇怪。 他们坐在桌边,互相警觉地注视着。他们都预感到,这件事背后的情况,可能有更严重的情况!他们思考的,这究竟是什么严重情况! “这就是说,那个被背进去的人,就是被绑架的?”萧安城盯着他问。 “肯定是的!”陈子峰用力一点头,“喂,安贼,你想到了什么?” 陈子峰的肯定,让萧安城心里安定一些。 他把这个情况告诉龙瑞华时,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他说:“子峰,你想一想,他们会绑架什么人?军队里的人?政府的某个官员?或者掌握什么重要情况的人?是这个目的吗?” 这时,陈子峰脸上露出肆意的笑容,说:“安贼,我就知道你是安贼,你他妈的比贼还精!我也往这方面想过!他妈的,小日本可能正在搜集什么情况!” 他这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萧安城。 他指点着说:“我们进了他们租的地下室,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但在墙上刻了几个字。我仔细看过,是新刻痕。我猜想,也许就是那个被绑架的人特意留下的。我琢磨半天没琢磨出来。安贼,你动动你的贼脑瓜,好好看一看,也许能猜出什么线索来。” 萧安城见他站起来要走的样子,就问:“你干什么去?” 陈子峰说:“我去给小乔他们打电话,叫她问一问,政府或者军队那边,是不是有人失踪了!另外,也叫她回来,咱们这边有情况了!” 萧安城惊讶地问:“什么情况?” 陈子峰一脸阴沉的笑容,向他点着头说:“安贼,你知道那些日本人干了什么?他们临走时,在朱葆三路安了一个眼线!看我们会不会回去!那小子被杨三强给认出来了!前几天,三强盯过那家伙!我叫弟兄们在周围撒下网,盯住这个家伙!” 萧安城急忙说:“喂,子峰,你最好抓住他!也许能问出什么情况来!” 陈子峰狡黠地笑着,“安贼,安贼,这还用你说吗,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妈的,他要是不开口,我把他大卸八块!好了,你琢磨这张纸吧,我去打电话!” 陈子峰走了,去给乔艳芳打电话。他下决心要活捉那个日本特务! 2-12 萧安城独自坐在桌边,开始研究那张纸。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些字是被绑架的人特意留下来的! 这个人不想让抓他的人看懂,却希望有心人能看明白。 这些字有大有小,间距也不一。陈子峰几乎是照原样描写下来的。但是,这些字似乎都是天干地支,看不出有其他意思。他看着这张纸有些发呆。 他忽然转念一想,天干地支,代表的不就是时间吗!他数了一下,共计十六个字。“八字!”他心里冒出这个想法。但是,怎么是两组“八字”呢?两个时间? 他把这些字都写下来,就得出这样的结果: 丁丑,丁未,戊午,癸丑 丁亥,甲辰,丁卯,癸卯 这确实是两组八字!不多也不少! 他起身走到堂屋的角落里。那里有一个书架,里面塞满了乱七八糟的线装书和平装书,还有一些妖艳的电影画报。他在书架上翻了翻,果然找出一本“万年历”来。 他先查了第一组“八字”。查的结果是:农历丁丑年六月二十三日丑时。 16、 失踪的人五十岁上下 这是农历。他就此再查公历,查出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竟然是民国二十六年!就是今年!再查公元历,是一九三七年七月三十日!凌晨一点至三点! 这不就是今天早上吗!凌晨一点至三点,不正是他和陈子峰在朱葆三路监视,看见一个人被背进火油公司侧门的时间吗! 老天!这个人是想告诉别人,他就是在这个时间,被人关进那个地下室的!或者说,这个时间就是他被人绑架的时间!他想告诉别人这个时间! 萧安城被这个结果惊呆了。这更证明了,那个人是被绑架的! 他又想,那另一组“八字”是什么意思呢?是什么时间呢? 他查出来的最后结果是:公元历一八八七年四月十八日巳时。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年龄。那个被绑架的人,目前大约五十岁上下。知道这个年龄,就有可能知道他是谁!这就是线索! 这时,他想起来,陈子峰让乔艳芳询问市政府,是否有人失踪。这个人可能是市政府的某个官员吗?五十岁,年龄似乎大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陈子峰回来了。他听萧安城把这两个“八字”的情况一说,同样是大吃一惊,眼睛瞪得足有牛卵那么大! 他一拍萧安城的肩膀,叫道:“安贼!安贼!你真不愧是安贼!一下子就把这个事给查明白了!真他妈有你的!” 萧安城也很高兴,同样拍着他的肩膀说:“贼峰!你才是个贼精呢!你要不把这些字抄回来,我到哪里查去!” 他们快乐得你打我,我打你,又闹了起来,嘻嘻哈哈地笑个不住。 片刻,他们都安静下来。他们都看出来,现在的情况很诡异。 那几个日本特工秘密绑架了一个人!什么目的,不清楚!被绑架的人五十岁上下,是个什么人,也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们都想明白了,日本人肯定是有目的的!甚至是一个大阴谋! 那么,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一个日本特务回来!狠狠地审一下,必须让他开口!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他要是不开口,老子一刀一刀剐了他!”他回头说:“走,咱们去现场!小乔他们一回来,就动手抓人!” 这样,他们收拾好东西,锁上门,一起离开了巧家弄驻地。 走在路上的时候,陈子峰又说:“我还得给小乔再打一个电话,失踪的人五十岁上下,让她看看有什么具体线索。” 萧安城笑着说:“她恐怕要烦你了。” 陈子峰摇摇头,只好说:“让她烦吧。这是他妈的头等大事!” 2-13 小乔,乔艳芳,接到陈子峰这个电话的时候,正是怒火中烧,要大发作的时候! 她和强虎到达市政府的时候,是一个叫王长春的年轻秘书接待了他们。 她这才知道,南市警察分局的那个叫什么桂龙海的,竟然还没到! 这时,她就有些不高兴了。 王长春是个模样瘦瘦的小白脸年轻人,偏分头梳得油光光。他穿一身米黄色的西装,蓝色条纹领带打得整整齐齐。说话的时候不住点头哈腰,很卑微的样子。 他一听说乔艳芳和强虎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情报处的军官,是前来调查市政府档案失窃案的,脸上就露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脸色也变得更白了。 他弓着腰,伸手请乔艳芳他们往里走,最后把他们让进市政府秘书长的办公室。 他勉强给他们做了介绍,就慌慌张张地走了。 这位秘书长姓钱,长相丰满,戴着一副圆圆的玳瑁眼镜,小眼睛在镜片后面闪啊闪的,一看就是个官油子。他开始以为领头的是强虎,就先向他伸出手。 强虎怎么会让乔艳芳不高兴?立刻笑嘻嘻地说:“钱秘书长先生,负责这个失窃案子调查的,是这位乔组长,乔艳芳。” 他一下子就给乔艳芳升了官,但欣赏的却是这位钱秘书长的尴尬表情。 这位长相丰满的钱秘书长虽然和乔艳芳握了手,寒暄客气几句,并且请她落了座。但一掂量她的年龄,绝不超过二十岁,脸色就有些不悦了。 市政府这么重大的案子,怎么派一个小丫头来了!简直就是胡闹!而小丫头旁边这个粗壮男人,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哪里有个军人模样!什么军委会情报处,我就没听说有这么一个部门! 他在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就对这两个人有点洋而不采的。 所以,他就借口南市警察分局的桂龙海还没来,不肯跟乔艳芳他们谈档案被盗的详细情况,说要等桂龙海来了之后一起谈。 他意有所指地说:“乔组长,侬晓得伐?南市警察分局的桂科长,是被人称作鬼探的,那呀呀,隆地乖,他办起案子来是很有经验,很有能力的,从没落过空!” 他的意思是说,你们两位行吗?这么年轻,一看就没什么底子,挂样子的吧? 乔艳芳可不光有一副妖娆艳丽的美人貌,还有一颗玲珑剔透的狐狸心! 她当然看得清钱秘书长的脸色,也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她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可就很不高兴了。 此时,她跷着二郎腿,扭着水蛇腰,几乎是歪在沙发上,再不肯开口搭腔说话,一张脸更是冷若冰霜。 今天凌晨,大队长彭绍勇就说这个桂龙海是个鬼探什么的,好像有多么了不起。我倒要看看,你鬼探桂龙海,有什么妖谋鬼计,破案的奇招! 坐在她斜对面的强虎,看见乔艳芳这么一副妖艳样子,真是喜欢得不得了。一会儿向她歪歪嘴,一会儿向她扬扬眉,就等着看她唇枪舌剑、伶牙俐齿发神威呢。 他哪里知道,他这副鬼怪模样,早把乔艳芳心里的火给烧起来了。 快到九点钟时,桂龙海终于进了秘书长办公室,身后还带着一个跟班小警察。 他一进门就哇呀呀连声怪叫着,说了无数的对不起。 但其实,他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 2-14 说巧不巧的是,桂龙海刚进市政府大门,就在门厅里碰见了耿绩之。 这位耿绩之是俞市长的专职英文秘书,但凡俞市长有什么外交方面的事宜,和租界或者领馆方面的外国人打交道,谈事情,都是这位耿秘书司职翻译。 他不仅是俞市长面前的红人,更是个八面玲珑,神通广大的人,似乎全世界没有几个人是他不认识的。 桂龙海也是个油光水滑,面面俱到,朋友多,路道粗的活络人。 这么两个人怎么会不认识?人家两年前就已经好得穿一条裤子了。 他们一见了面,就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说一些哈流话。 一个说:“啊哟,侬‘尻美姘’老辛苦来,宁都抽抽瘦哩呀。火力弱了吧?” 另一个就说:“侬咋地呀,听说好几位胖太太满世界里追捕侬呀?侬顾得来伐?兄弟替你分分忧好巴拉?” 他们今天在门厅里见了面,自然也是互相挖苦挤兑,嘻嘻哈哈地笑个不住,什么歪话都说得出来。 但说了没两句,耿秘书忽然严肃说:“啊,对了,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是军队里的长官,人家上校军衔呢!” 他这么说着,就把桂龙海引到一间会客室里。 桂龙海进去一看,里面果然坐着两个人,虽然没穿军装,却身板笔直,坐姿端正,确实是国军军官的模样。 耿绩之指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人说:“桂科长,我来介绍,这位是国军京沪警备司令部后勤处上校处长,翟振川,翟处长。这位是梁参谋,梁金凯。” 17、 为首的是一位女娇娃 他伸着大拇指说:“干练吧,一看就是大有前途的少壮军官。”又说:“翟兄,梁参谋,这一位就是南市警察分局的桂科长,桂龙海,人称鬼探的,就是他。” 桂龙海一听到翟振川这个名字,立刻明白耿秘书的意思了,肯定是和洪大梅洪太太的军火生意有关!今天这次见面,恐怕是特意安排好的吧? 他倒没想到,耿绩之也会搅进这个生意里。 另一方面,也不知这位耿秘书是哪一边的。是帮洪太太压价的,还是帮翟处长涨价的。或许,这位耿绩之还有其他意思吧? 此时此刻,油光水滑的桂龙海和老谋深算的翟振川,其实都各怀鬼胎。 他们互相握手说着客气话,说得热火朝天,仿佛仰慕对方许久,今朝终于见着面了,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们都哈哈地笑着,要多亲热就有多亲热。 之后,桂龙海客气地说:“翟处长,今天不巧,我在市政府这里还有一个小案子要办。等我忙完了,我作个小东,请翟处长一定赏光,可好?” 耿绩之立刻说:“桂兄,你说的那个案子我知道,我知道。听说军委会情报处也来人了。啊哟,我听说,为首的是一位女娇娃,哇噻,彪地福,十分彪地福!对了,翟处长,桂科长作东的这份美意,你一定要领哟。” 翟振川也很大度,端庄而矜持地说:“桂科长实在客气了。其实我也正有此意。我希望,明天找个时间吧,我在德兴馆请桂科长小酌。” 桂龙海听明白了,这是要约了和他明天见面,而且不容拒绝。 不过,这倒也符合他对洪太太的应承,就急忙说:“翟处长,梁参谋,耿秘书,咱们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就明天下午了。” 所以,这样一来,桂龙海到秘书长办公室,就足足晚了半个小时。 2-15 可桂龙海是个什么人,油光水滑呀! 他一进门,哇噻,冲着钱秘书长那叫一个亲热,又是敬礼又是握手,外加点头哈腰,满嘴的恭维话就像滔滔不绝的黄浦江水一样,滚滚而出。 他一会儿说秘书长天庭饱满,一脸福相,“侬额角头傍到天屋板,枪势足来,一路还要高高升噢!”一会儿又说秘书长阅人无数,目光敏锐,“嘎亮(眼镜)老精到来,不管啥宁撬边,瞎七搭八都躲不过!侬嘀嘀呱呱老法师,老居得很来!” 他把这位丰满的钱秘书长捧得眉开眼笑,全身的肉都颤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乔艳芳早已怒不可遏了。 但这屋的主人,毕竟是市政府秘书长,地位高高在上,让她不好发作。 至于那个所谓的“鬼探”,哪里有一丁点神探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巴结高官的地痞油子!她简直连眼角都不屑去夹他的! 她忍不住就撇着嘴角说:“腻心巴拉!神兹吾兹!叫花子食死蟹,只!只!好!” 最后三个字,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颇含着怒气。 这时,桂龙海才好像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扭回头,说:“咦哟,秘书长侬有客人来。” 他就势向说话的那位美娇娘多盯了一眼,咦呀,果然像耿秘书说的,彪地福!十分彪地福!正点的很来! 他刚才和钱秘书长这一通热络,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出于一种男人好显摆的本能而已,要和这位漂亮姑娘别别苗头,扎扎台型。和高官热络一番,是最扎台型的。 现在一回头,看见人家姑娘大眼睛里满是凶光,就感觉自己有一点点做过头了。 这时,钱秘书长就给他们做介绍,“这位女士,是军委会情报处的乔组长,这一位是强虎,是跟乔组长来的。那个,那个,这一位嘛,就是南市大名鼎鼎的桂科长,人称鬼探的桂龙海。你们认识一下吧。” 桂龙海就势握着乔艳芳的小手,细细观赏一下她的容貌,巴结说:“乔组长,头回见面,请多关照,请多关照。” 乔艳芳却不肯赏他这个脸,冷着脸抽出手,直接就坐下了。 作完介绍,双方也握了手,虽然还有些尴尬,但总算都在桌边坐下了。 钱秘书长望望他们,就开始介绍情况。 原来,几天前,市长俞鸿钧感觉目前局势不稳,上海有可能发生战争。于是,就责令秘书长着手文件档案清理。其中有一批重要秘密档案,要尽快送到安全地方。 钱秘书长带人一整理秘密档案,不由大吃一惊。 所有秘密档案都只剩下卷皮,里面的文件都被换成一摞摞的白纸。 操!拆烂污!这批秘密档案早已被人盗窃走了! 俞市长一听说这个情况,就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一边向国民政府报告档案失盗情况,一边责令秘书长联络市警察局,召集能干警探,尽快破案! 秘书长急忙和市警察局联络。他们一商议,认为只有南市的桂龙海,是唯一可破此大案的人!另外,南京政府也打来电话,说军委会情报处也要派人来调查此事,务必尽快破案等等。 钱秘书长介绍完情况,叹息说:“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了,劳烦几位多辛苦辛苦,尽快把这个倒霉案子给破了。不然的话,市政府的上上下下,可能都要有麻烦了。” 这时,乔艳芳就歪着嘴,斜着眼睛,盯着桂龙海,看他怎么说。 桂龙海还想挽回一些刚才对乔组长的轻视,就嘻嘻地笑着说:“我听乔组长的。” 偏偏这句拍马屁的话,在乔艳芳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公然挑衅,好像在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来!”这更激起她心里的愤怒。 她猛地站起来,硬邦邦地说:“去现场!”说着就外走。 桂龙海眨着眼睛看着她,感觉这位乔组长的脾气好大,恐怕不太好伺候。 自己也没别的意思呀,不过是表示敬意而已嘛。 于是,钱秘书长就叫来王长春,叫他领着他们去档案室。 2-16 走在路上,乔艳芳和桂龙海都不由自主地注意到惶恐不安的王长春。 他走在前面,不时小心回头窥视,仿佛做了贼,刚刚被人抓到一样。 乔艳芳和桂龙海不由互相对视一眼。这一眼,他们就都明白了,两人的想法是一样的,都怀疑这个王长春有鬼! 桂龙海想的是,这个小丫头片子似乎还有一些眼力。 乔艳芳也掂出这个滑头警察的能力。她倒想看一看,这个滑头警察还会怎么办! 档案室在地下,面积相当大。门外有两个警卫守着,门里还有人负责登记借阅归还的手续。要在这里盗窃大批档案,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王长春进了门,指定一个档案员带着他们去察看档案,借口还有事,就匆忙走了。 这更叫乔艳芳和桂龙海怀疑了。 档案员领着他们进了里面一个小房间。只见一张长桌子上已经堆满了档案。 乔艳芳和桂龙海拿起档案一看,就明白了,档案只剩下卷皮了,里面的文件资料早已被人掉换成白纸了。他们估了估,桌上足有两百卷档案。 他们不由想到,光是把里面的档案换成白纸,也要费好大的功夫呀! 他们拿起档案皮,细看上面的目录,就知道情况确实很严重。 这些档案多数都是委员长、中央政府以及外交部发来的电文,内容大多是关于如何对待日本人的方针和策略,还有市政府给委员长和中央政府的各种报告,内容也大多是关于日本人的。 他妈的,这些档案要是都落到日本人手里,简直就跟光屁股晒太阳一样,身上那个不能让人看到的物件,都被人家看得清清楚楚的! 18、 去抓一个日本特务! 强虎把这些卷宗摔来摔去,骂道:“一群混蛋!一群混蛋!都是他妈的混蛋!这么多档案被偷换了,到现在才知道!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时,乔艳芳就斜着眼睛,却笑吟吟地说:“桂科长,你有什么高见?” 桂龙海虽然察觉到她话里的讥讽,是要看他的笑话。但这个案子实在太重大了,再说,人家是军委会情报处派来的人,是上面来的,就不敢在这件事上耍滑头。 他客客气气地说:“我感觉,盗窃档案的人,应该在市政府里有内应。” 不料,这个小丫头却说:“桂科长,这还用你说!没有内应,引不来外鬼!” 看在她是个美丽姑娘的面子上,桂龙海把这句话也忍了。 他继续客气地说:“我们应该查一查,谁是这个内鬼。” 再次不料,这个小丫头却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桂科长,这个也不用你说!我问的是,你打算怎么查!” 这下子,桂龙海可就一肚子火了。 大伙一块办这个倒霉案子,也没有这么刁钻的,居然用鼻子说话。他虽然是南市的小警察,可从来没人对他这么说过话! 想到这里,他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我请教,你说怎么查?”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个人脸上的敌意已经相当明显了,互相瞪着眼睛,盯贼似的盯着对方,就差拍桌子发火了。 偏偏这个时候,那个王长春又进来了,小心地说:“乔组长,桂科长,有你们两位的电话,在楼上秘书长办公室里。电话里说,好像是有急事。” 这倒是个借坡下驴的好机会。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一块往外走。 2-17 他们一起进了钱秘书长办公室,果然看见桌上的两部电话,话筒都搁在桌面上。 秘书长看着他们,先指一个电话,指指桂龙海,又指另一部电话,再指乔艳芳。 给乔艳芳打电话的,正是陈子峰。他除了催乔艳芳尽快回来外,还告诉她,被绑架者的年龄,应该在五十岁上下,让她问一问,市政府是否有这个年龄的人失踪。 乔艳芳放下电话想了想,就问:“钱秘书长,我打听一下,咱们市政府有五十岁上下的人吗?” 丰满的钱秘书长就咯咯笑了起来,说:“俞市长不过三十八岁。在下年长他两岁,今年四十岁整。我就是最年长的人,哪里有五十岁的人。倒是扫地的老丁头今年五十五岁了,你要我叫他来吗?” 乔艳芳听他这么一说,就向他摇摇手,表示不用了。 给桂龙海打电话的,却是南市分局的局长栾世贵。 他先是问调查进展如何。桂龙海说刚刚看过现场,还没什么进展。 栾局长在电话里沉默一下,终于叹息一声说:“龙海,你要是能回来,就回来一趟吧。我也里也有麻烦事了!” 桂龙海立刻说:“我这就回去。”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乔艳芳见他挂了电话,就说:“你也要走?” 桂龙海说:“是,局长说,我们那里也有要紧的事,叫我赶快回去。” 乔艳芳立刻说:“那好,桂科长,明天上午九点,咱们在档案室里见,请不要迟到!” 她说完,就向强虎挥一下手,转身就往外走。 桂龙海心里这个火呀。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如此颐指气使,给他下命令,还警告他不要迟到,实在让他生气!他勉强向钱秘书长道了再见,也往外走去。 他们几乎同时到了门外。 强虎一眼就看见,这位桂科长是有车来的,陪着来的小警察给他开车。他想,牛呀,这个桂科长! 他晃晃悠悠走过去,隔着车窗说:“桂科长,你南市,我们也南市,捎我们一段呗。” 桂龙海正有一肚子火呢,真想一口拒绝,给小丫头一点脸色看! 不过,他好歹想起来,明天还要在一起查案子!他就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向后面指了指,示意他们上车。 强虎咧开嘴笑着,伸手拉开车门,回头向乔艳芳招手。 乔艳芳真不想借这个光!这位鬼科长的脸色明摆着!但想到陈子峰催的急,路途又实在太远,到底还是厚着脸皮过来了。 他们都上了车,就离开市政府回南市。 2-18 那个小白脸王长春将他们送到门外,看着他们上车走了,急忙转身往里走。 他几乎是小跑着穿过长走廊,很快就进了耿绩之的办公室。 他满脸惊恐地说:“耿秘书,那件事终于发作了,怎么办?你说我现在怎么办?” 耿绩之看他吓成这个样子,就脸色阴阴的,对他很不屑,伸手把他拉到窗前。 “长春,”他尽量温和地说:“有人来查档案了?” “是呀,是呀,有南市的桂龙海,还有军委会情报处的人!那件事要露馅了呀!” “什么事要露馅了?”耿绩之的脸色更加阴沉。 “丢失档案呀!你知道的呀!” “我问你,丢失多少档案?” “我……我听说,丢了有两百卷呀!一旦查出来,这是要杀头的呀!” “你给我冷静一点!我问你,你借过多少卷?” “我……我……我就借过二十卷呀!可没有那么多!” “是不是都在登记本上记着呢?” “是呀,是呀。” “丢失了两百卷!你才借了二十卷,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你是市政府的秘书,借阅档案不应该吗?有什么可奇怪的!” “可是,他们都怀疑我呀,看着我的眼神,都……都是那样的……” “长春,就是三岁小孩子来查案,也会怀疑你!你就长着一副被人怀疑的样子!有什么可奇怪的!你就是个神经脆弱的人,屁大的小事都会受到惊吓!你从来都是这样的!谁都可以证明这一点!对不对!你就借过二十卷,怎么问也就是借了二十卷!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别人能拿你怎么着!” “这样,这样,真的行吗?”王长春惊恐地看着他。 “肯定行!该恐慌还要恐慌,该哆嗦还要哆嗦!问你为什么这样,你就说你害怕!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长春,谁都拿你没办法!明白吗!”耿绩之歪着嘴说。 到了这时,王长春才算稍稍安定下来。 耿绩之送他出门时,又叮嘱说:“世道这么不好,手里有一点钱才是最重要的。你一定要把钱藏好,明白吗!” 王长春连连点头,终于不安地走了。 耿绩之盯着他的背影,嘴角却一下一下地扯着。 王长春是他的挡箭牌。至少眼下,他还需要这个王长春。 但今后,他可能还是需要和兰亭先生商量一下才好。他早就看出来,兰亭先生是个日本人!所以,这件事必须小心应对!甚至,做干净一点!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继续思考这个问题。他其实已经起了杀心! 2-19 此时,在桂龙海的车里,情况就有点尴尬了。 也是,这段路实在有点长。市政府和南市,是一北一南,几乎就在上海市的两端!但他们四个人坐在车里,竟然好一会儿无人说话,也实在叫人尴尬。 桂龙海想的是,老子犯不着巴结你!老子现在就是要把你晾一晾! 但坐在后面的乔艳芳,则有点坐不住了。她是搭人家的车,这个样子坐在人家车里,一句话也不说,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 她脑子一转,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伸手一拍桂龙海的肩,平平淡淡地说:“桂科长,我们急着回去,是要抓人!” 这让桂龙海有些吃惊,抓人肯定是大事! 19、 直接摔了他个狗啃泥 但想到他们是军委会情报处的,抓个什么人似乎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 他就随口应了一句,“是吗?抓什么人?” 乔艳芳的回答冰冷如刺:“去抓一个日本特务!” 这下子,桂龙海可就大吃一惊了。 抓日本特务!那是为打仗作准备呀!要在上海打仗呀!和日本人!一场战争! 他脑子里一连串的,想的都是这些事! 哎呀,日本特务长什么样,老子还没见过呢!怒目金刚?双手持枪?杀人不分左右?哎呀哎呀,他们的意思,是要在南市抓日本特务!老子的领地里,居然有日本特务! 日本特务会不会趁夜打开老城厢的大门,把日军放进来?里应外合?老天呀!这一连串的念头,一锅粥似的沸腾,简直让他来不及多想了。 他惊愕地扭回头,瞪着后面的乔艳芳,仿佛第一次看见她似的,“真的?”他又问。 乔艳芳有点小得意,笑着说:“你看,我骗你干什么。想不想去看看?” 她心里想的是,上你的车,被你压一头。但这句话,我也可以压你一头! 桂龙海瞪着她的眼睛眨了又眨。这句话有点憋人,就好像手里拿一块糖,对小孩子说,你想不想吃糖?不过,这是抓日本特务呀! 他到底忍不住说:“想看,什么时候?” 乔艳芳微微扬起下巴,冷酷地说:“就是现在!等我到了就动手!在安仁街!把车停远一点,我们走过去!” 虽然是在人家的车上,但她已经重新掌握局面,可以连续下令了。 桂龙海有点难以相信。今早在德风楼吃早点,那地方就离安仁街不远呀! 居然在那里抓日本特务,他还是不敢相信。 这丫头不会骗我玩吧?但似乎也不像呀!她那个样子,就仿佛指挥着千军万马似的,下巴都快扬到头顶上去了! 2-20 整整一个小时之后,桂龙海的车终于到达安仁街后面。 李明奎按照乔艳芳的指点,在一处僻静的小街里停了车。 桂龙海下车时,下意识地看看周围,会不会有日本特务在这里出现。 乔艳芳盯着他,一摆头,就领先向前急走。 其他人都跟在她身后,钻弄堂,走小巷,绕了无数个弯,终于在一个弄堂口停下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有杨三强,正隐在弄堂口,向外观察。 他们回头看见乔艳芳,还有跟在后面的桂龙海,都有些吃惊。 乔艳芳一看见萧安城,立刻满面生辉,把上午的恼怒全都扔到黄浦江里去了。 她向他焉然一笑,就转向陈子峰说:“子峰,这位是南市分局的桂科长桂龙海,上午和我一起查市政府的案子。他也过来看看,今后也许能帮我们一下。” 她又回头说:“桂科长,这位是陈子峰陈组长,这位是萧安城、杨三强,我们是一起的。我们就在这里抓日本特务!”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对桂龙海很感兴趣。一个警察,竟被人称作鬼探,那可是不容易的。看他穿着一身黑制服,挺精干的。所以,他们两个人都热情和他握手。 陈子峰还笑着说:“桂科长,久仰大名。” 桂龙海也很高兴,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陈组长,你们发现了日本特务?” 陈子峰就拉着他,隐在墙角后面,悄悄向远处指点。 桂龙海和他身边的乔艳芳都看见,在街那头的露天茶座里,坐着一个年轻人。那人就那么坐着,偶尔看看周围。他面前放着一只茶杯,但许久都不见他喝一口。 乔艳芳目光犀利如刀,回头问:“子峰,动手吗?” 陈子峰却向她摇摇头,眼神阴沉地说:“再等一等。我和安城都相信,这家伙是在这里等人!我们要是能多抓一个,他妈的就更好了!” 乔艳芳一点头表示明白。她隐在墙角后面,继续观察那个目标,又观察附近的地形。 她回头说:“子峰,我要重新安排一下人!” 在第三小组里,一向是陈子峰作决定,乔艳芳负责具体执行。 陈子峰就向她一点头,继续和桂龙海低声说话。 桂龙海却看见,这个丫头片子果然就指挥起来了。 她说:“强虎,那家伙背后有个弄堂口,你绕过去,堵在那里。三强,你带两个人,守在那边的街口,不要让他跑掉!我和子峰、安城守在这里!另外,告诉附近的弟兄们,所有人都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强虎和杨三强都点点头,然后就悄悄地走了。 她这一番指挥,倒真让桂龙海对她另眼相看了。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等待。那家伙坐在茶座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现在就连桂龙海也看出来了,他肯定不是个茶客,而是在等人。 他扭回头,笑着对萧安城说:“萧兄弟,那家伙和您是一个问题,服装不对。” 看见萧安城疑惑的眼神,又说:“萧兄弟好英俊,穿这么一身旧衬衣,不搭调。走在路上,别人都要多看你一眼。”他想起上午去市政府的路上,曾经见过他,“那您就要引人注意了。萧兄弟,您说是不是?” 萧安城虚心求教,“桂科长觉得,我穿什么好?” 桂龙海说:“您要是穿一身学生装,反倒没人注意了。茶座里的那个人,坐在桌边喝茶,却穿着一身旧衣服,就不搭调了。你说是不是?” 陈子峰虽然没说什么,但萧安城却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连连向他点头。 他们重新聚在墙角后面,继续观察茶桌边的人。 2-21 忽然之间,他们都察觉有情况了。 那家伙开始左右张望,向周围观察,眼神十分警惕。 接着,他就站了起来,似乎很随意地走了。但是,当他走到后面的弄堂口时,突然加快了速度,就如百米冲刺似的,撒腿冲进弄堂口里。 乔艳芳猛地冲出弄堂口,用力挥着手,尖声大叫:“抓住他!抓住他!” 她撒腿飞奔,飞快冲进那个弄堂口。附近几个弟兄也跑来冲进弄堂口。 此时,把守在弄堂里的强虎可是大吃一惊。 他看见那家伙突然冲进来,立刻跳出来阻挡。但那家伙跑得极快,借着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就把强虎撞倒在地。 他跳过强虎,向弄堂里飞跑。 乔艳芳很快冲进来,向他大叫:“强虎,快追!快追!” 这个时候,强虎什么也顾不得了。翻身从地上跳起来,紧跟在她身后追上去。 在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有点乱了。 有人大呼小叫飞快离开,还有人傻呆呆地四面张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陈子峰和萧安城到底忍不住,也紧跟着追进那条弄堂里。 此时,在墙角后面,只剩下桂龙海了。他开始还有些愣怔,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他左右观望几回,就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只见他慢悠悠散步似的,走进对面的一条弄堂里,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说起来,今天在茶桌边坐等的人,正是川上手下的小野。他要等陆军情报部的特工来和他接头,好像是一个叫高桥的家伙。 但是,两个小时过去了,却没人来。他早就心生疑惑了,也让他心生不安。 但命令就是命令,川上没通知他撤离,他就必须在这里等下去! 突然间,他受到了警告!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快走!快走!” 这个警告比通知他撤退还要严重!他立刻决定撤离! 他一进弄堂里,就看见前面有人阻拦,这就更确定了!他撞倒那个人,开始飞奔。 20、 老子拿这个死人怎么办! 紧跟在他身后的,就是乔艳芳。 别看乔艳芳平时是个妖艳妩媚的女娇娘,说起话来要多嗲就有多嗲。但真要是追捕或格杀,她却是第一流的高手。只见她紧跟在小野身后,一步不落地猛追。 此时正是盛夏,又值中午。所有人都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 但现在正是最要命的时候,逃跑的和追赶的人都不肯放松。 他们有时翻过矮墙,有时撞翻货摊,挡路的行人更会被他们一把推开。他们急促喘息,肺都快要炸了,但仍然竭尽全力地奔跑,在复杂如迷宫的弄堂里左右穿行。 乔艳芳往前面一看,不由有些焦虑。 前面出了弄堂口,就是白衣庵后街。这条街上商店多,行人也多。一旦乱起来,日本特务就会趁乱跑掉!她发了疯似的猛追! 就在那个家伙要冲出弄堂口的时候,只见前面的墙角后面,忽然伸出一条腿。 小野毫无防备,一下子撞上这条腿,整个人就像个被扔出去的麻包一样飞出去,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一摔是如此沉重,直接摔了他个狗啃泥。 他磕得满脸都是血,不断发出怪叫声。他奋力挣扎,又跳了起来要跑。 这时,乔艳芳从后面追上来,迸力一扑,就跃上他的后背。 她左臂勒住他的脖子,右手则压住他的脑后,给他来了一个要人命的“断头台”! 小野顿时透不过气来了,拚命想把她甩下来。此时,强虎也从后面追上来,纵身一扑,抱住他的双腿。小野再次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又有两个组员追上来,几个人终于把小野牢牢地按压在地上。 这个时候,无论是逃跑的人,还是追赶的人,都已气力全无,只有粗重地喘息。 乔艳芳从地上站起来。她一抬头,就看见桂龙海正满脸得意地从墙角后面走出来。 他那样子仿佛是说,我四两拨千斤,不就把这个人制住了吗! 他得意的脸色,让乔艳芳怒不可遏!可恶东西!敢看老子的笑话!但他妈的,终究是人家一脚绊倒了日本特务!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却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开口骂人。 桂龙海从腰里摘下手铐,微笑着递给她。 乔艳芳怒在心头,哪里肯接这副手铐。 她回头吼了一声:“强虎,抽皮带,把这家伙捆起来!带回去审!” 这时,陈子峰和萧安城也追了上来。看到抓住了日本特务,都松了一口气。 杨三强告诉他们,是桂科长在弄堂口截住这家伙的。 陈子峰过去和他握手,连声说:“桂科长,真要谢谢你了。” 桂龙海急忙说:“应当的,应当的。” 他们都回头看强虎捆人。 强虎捆人的方法有点特别。他把皮带穿过皮带扣,弄成一个小环,套在那家伙的胳膊肘上面,抽紧,再把皮带从另一条胳膊的上臂绕过来,再穿进皮带扣里,最后用力一拉,就把他两个胳膊肘捆在身后了。这个样子,他就休想再挣扎了。 这时,萧安城轻声说:“子峰,最好把这个家伙关在警察分局里,比较好。” 一句话提醒了陈子。他们在巧家弄可没有关人的地方。要是惊动了左右邻居,或者惊动了法租界巡捕,就比较麻烦了。要是让他跑掉了,就更坏了! 想到这里,他回头说:“桂科长,和你商量一下,用你的车,把这家伙送到你们分局去,下午咱们一块审,如何?” 此时,桂龙海手里还拎着他的手铐。 他从乔艳芳的脸色看出来,刚才自己可能有些过于得意了,又惹怒了她。他和这位乔组长本来关系就不顺,现在平白的又多了一个疙瘩,心里正在懊恼着。 现在一听陈子峰这么说,立刻转忧为喜。他心里想,还是这位陈组长更通情达理一些。就连忙点头说好,并且向李明奎作手势,让他开车过来。 桂龙海转脸向周围一看,就看出他们果然是行家。 此时弄堂的两头,已经被他们封锁,谁也不要想从这里通过。每个人都把手插在怀里,是随时准备拔枪的架式。 那个被捕的家伙满脸是血,翻着眼睛。他身边也站着两个人,用手架住他。 桂龙海上下打量这个人。别的不要说,单是他敌视的眼神,就说明他是日本特务! 妈呀,老子居然抓了一个日本特务!和军委会情报处的特工们一起!明天这个事要是见了报,那又是一件了不得的风光事呀!哎呀,实在太好了! 李明奎终于开车到了弄堂口,下车向他们招手。 强虎和杨三强架着日本特务向汽车走过去。 到了车边,强虎拉开车门,正要把他推进去的时候,突然之间,不远处响了一枪,被捕的日本特务脑袋向后一仰,额头上就冒出了血! 陈子峰的组员们都受过训练,听到枪声就要闪避。他们迅速闪到墙边,拔出枪,向附近张望,寻找射击的枪手。 那个没人扶持的日本特务,就仰面朝天,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他额头上的弹孔清晰可见,谁都可以看出,他已经死了! 2-22 陈子峰首先判断出枪响的方位,招手叫了几个弟兄就向对面的弄堂里冲去。 但是,他们在弄堂里一番搜索,却什么人也没找到! 好不容易抓到的日本特务,居然就这样被人打死了!还找不到这个杀手!这个结果实在可恶!陈子峰回到车边时,脸色极其难看。 他恶狠狠地说:“他妈的!这家伙等的一定是个重要人物!还有人从旁监视!” 但接下来,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他妈的就是一次失败!人抓到了,却被人打死了!老子拿这个死人怎么办! 他立刻回头去看萧安城。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还是先把尸体弄走,再商量怎么办吧。桂科长,这个尸体,你们怎么处理?能找人埋掉吗?” 桂龙海说:“不能那么做呀。先送到医院去吧,保存尸体。等最后都处理结束了,才能处理尸体。陈组长,这样吧,你们也派一个人跟着,咱们先把尸体送到公济医院去。后面的事,咱们再商量。” 陈子峰想了想,也只有这么办了。 他回头说:“强虎,你跟着,先把尸体送到公济医院。有什么手续都拿回来。” 强虎嘟囔着说:“干吗送那么远,就近找一家医院不好吗?” 桂龙海说:“公济医院我有认识的人,万一有什么情况,都好办一些。” 陈子峰向强虎一挥手,“行了,就这么办吧。” 他们把尸体抬上汽车,看着强虎跟着车走了。 但剩下的人,却没有离开。他们仍围在一起,看着地上那一滩血,每个人心里都很别扭。一次原本成功的行动,却在最后一刻搞砸了!真是他妈的混蛋! 这时,即使是桂龙海,脸色也很严峻。 他低声说:“陈组长,我在想,那家伙为什么突然离开?他一进弄堂就跑!应该有什么原因吧!”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都盯着他,竭力思考这个问题。 这些人里,萧安城的记忆最好。他脑子里就像过电影一样,思索那家伙突然起身之前的情况。 他说:“那家伙起身之前,好像有一个矮个子从他身边经过。” 乔艳芳立刻说:“我想起来了,是个跛子!我还在想,这个跛子为什么要从这里经过。他妈的,就是这个跛子发出了警告!” 陈子峰迅速考虑一下,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粗心大意的毛病。 21、 枪手从弄堂里逃跑 那家伙等了那么长时间都没走,说明他要见的人很重要!那么,就不止有一个人从旁观察。他妈的,这个观察的人可能看见他们聚在弄堂里的情形了,所以才发出警告! 问题可能就是这个问题!但他不想多说。他慢慢转向桂龙海。 他非常诚恳地说:“桂科长,你说现在怎么办最好?” 人家可是军委会情报处的特工呀!肯这么虚心向他请教,桂龙海无论如何也要显示一点才能来,不能妄背了鬼探的名声! 所以,他认真考虑一下,说:“陈组长,我猜,那个跛子可能不是日本特务。你们想呀,日本特务怎么会用一个跛子呢?”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连连点头。乔艳芳虽然没说话,也很赞同这个说法。 桂龙海受到鼓励,接着说:“所以,我猜,这个跛子可能就是一个老百姓,被人雇佣过来发出警告,挣几个小钱。我估计,他可能就住在这附近。你们应该在这附近找这个跛子。找到这个跛子,可能对你们下一步找日本特务,有帮助。” 陈子峰很认可这个说法,立刻向乔艳芳作一个手势,“小乔,你布置一下。” 乔艳芳把几个弟兄叫到一边,布置他们在附近寻找跛子。 还有一件事,她要求弟兄们寻找那个枪手。她判断,枪手用的是步枪。一个枪手,背着那么长的步枪,怎么掩藏也应该露出一点形迹来。 她小声说:“你们找到那个枪手,就立大功了!” 3-1 那个枪手,正是秋津雅子。 今天上午,她在方浜路上接受佐藤老师的指示,又观察到桂龙海和崔根的事。 之后,她就赶到安仁街,从旁监视小野和陆军情报部特工的会面。 她在临街的茶楼上要了一间茶室,然后就坐在窗前喝茶。 从这里,观察小野的位置非常好,可以清楚看见附近的情况。 但让她奇怪的是,陆军情报部的笨蛋们,却迟迟没露面!他妈的,早上起晚了?还是没挤上公交车?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要和小野见面的人还是没露面! 她感到可能出什么问题了!甚至很严重! 就在这时,她看见小野突然起身,然后就向弄堂里跑去。这让她吃了一惊! 她立刻看见,有好几个人从各个角落里冲出来,也追进那个弄堂里!她明白了,这里有埋伏!陆军情报部的人没露面,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她迅速考虑应该怎么办!撤!还是继续观察,看看情况? 大约十分钟之后,她看见一辆黑色的汽车驶过来,在另一边的弄堂口停下。 接着,她就看见小野被几个人架着,向那辆汽车走过去。 他妈的!小野被捕了!对方明显是中国情报机构的人!他们正要把小野推进汽车里! 小野被捕,他会招供吗!他要是招供,或者泄露了不该泄露的情况,老师的计划将前功尽弃!她和川上几个月的忙碌,也将前功尽弃! 她来不及多想了。她迅速打开小提琴盒,从中拿出一支锯了*的马枪。更长的狙击步枪无法携带,她只能使用这支枪了。它很短小,将将可以放进小提琴盒子里。 她迅速举起枪,几乎不用瞄准,就向正要被推进汽车里的小野开了一枪。 她看见小野的头猛地向后一扬,就明白他已被击中! 她重新把马枪放进小提琴盒子里,背在肩上,就离开了茶楼。 茶室外面的小走廊里很安静。那些茶客们也许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但外面的街上,就有点乱了。因为几个举着枪的人正向这边冲过来。 他们没有冲进茶楼,而是冲进旁边的弄堂里。枪手从弄堂里逃跑,确实更合理! 秋津雅子平静地走在街上,谁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人们都注意远处响枪的地方。 这时,她想起一件让她牙疼的混帐事来! 小野是川上的远房亲戚!川上最信任的就是这个小野!他妈的,我打死小野,川上也许会找我的麻烦吧!妈的,他敢惹我,我就对他不客气! 秋津心里这样想着。她希望尽快见到老师,把这个情况说一说! 3-2 下午一点多钟,桂龙海一番忙碌,处理好死人的事,终于告别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回到位于蓬莱路的南市警察分局里。 他一进局长栾世贵的办公室,看见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又有*烦了。 桂龙海能够成为栾世贵的心腹,除了他聪明灵活,能办别人办不了的案子,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栾世贵的所有麻烦,并且绝不走露半点风声! 这是一个人能否成为长官心腹的最关键一点! 栾世贵已近中年,身体略微发福,这倒也符合他的身份。他穿上一身警察制服,板起面孔来,还是相当有气度、有威严的。 但今天,他却有些异常。 他往常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今天有些零乱。一向紧扣的领口,此时也敞开了。 他面前放着一个饼干盒子,里面是半盒子瓜子。桂龙海进门的时候,他正一粒一粒地嗑着瓜子,瓜子皮扔了一桌面。他脸上的忧愁与阴沉,已经交织在一起了。 桂龙海明白,局长心里的麻烦,一定不小! 栾世贵指指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下。又把面前的饼干盒子往前推了一下,简洁地说:“你吃!”仍然一粒一粒地继续嗑着瓜子。 桂龙海没出声,从盒子里抓出一把瓜子,也一粒一粒地嗑着,眼睛却在栾世贵脸上转来转去,猜测他有了什么麻烦事。 过了许久,栾世贵才闷声问:“市政府的案子,怎么样?” 桂龙海急忙说:“今天就是初步查了一下。” “有头绪?”局长问。 “我,还有军委会情报处的那些人,都怀疑一个叫王长春的秘书。准备明天再查。” 他简洁地说着,仍然注意栾世贵脸上的表情。 栾世贵点点头,又是很长时间没说话。 终于,他长叹一声说:“龙海呀,菊花又在家里和我吵架!吵得我简直没办法了!嗨,你看我这日子过的!真是没办法了!” 菊花叫姜菊花,局长夫人。这位夫人,妈呀,真正是河东狮吼!除了她丰满到近于肥胖的身体,还有她高八度的尖锐嗓音。她要是叉腰吼叫起来,半个上海都能听见! 仅她这个模样,栾局长要是不惧内,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姜菊花父亲叫姜达辰,是上海隆达纺织公司的董事长。他跟俞市长的英文秘书耿绩之,好到一个鼻孔出气!而耿绩之又是俞市长面前的大红人。他说的话,俞市长没有不听的。 说一句哪儿说哪儿了的话,栾世贵能当上南市警察分局的局长,姜达辰和耿绩之都起了重要作用!姜达辰的女儿姜菊花河东狮吼,人家是有资本的! 所以,这么一种翁婿关系,就让栾世贵面临的局面更复杂了。 桂龙海眨着眼睛,在栾世贵脸上转了又转,小声说:“局长,尊夫人发飚,恐怕还是因为阿娟吧?” 栾世贵不由一声长叹,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这个表情就等于承认了。 阿娟叫田阿娟,在雅丽酒吧里当歌女,是个妖艳无比的小丫头! 桂龙海听栾世贵说过,那家雅丽酒吧的老板叫秦雅丽,似乎还挺喜欢这个田阿娟,开的工钱相当不错。这也是挺奇怪的一件事! 桂龙海没听田阿娟唱过歌,但见过几面。 那么一个小妖精,没品没味的,栾世贵竟然喜欢得不得了! 22、 他哪一边也得罪不起! 他微笑说:“局长,你和阿娟的事,让尊夫人发现了?” 栾世贵恼怒地一拍桌子,“哪里是让她发现了!我他妈的一直都很谨慎,不可能让她发现!龙海呀龙海,是阿娟给菊花打电话!她竟然直截了当,让菊花给她让位子!你说说,你说说,这可怎么弄!这可怎么弄!这是要害死人的呀!” 桂龙海听到这里,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说:“她田阿娟发疯了还是怎么着,哪有这么开门入户!直接下手掏裤裆的!让菊花走!她也真敢说!太不像话了!” 栾世贵又嗑起瓜子。他现在是说不出话来了。 桂龙海想了想,这种事,实在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努力推心置腹地说:“局长,阿娟就是一个小歌女,你真犯不着为她大动干戈,实在不值得。我说,你当断就断吧,阿娟这丫头,不能再留着了,断了吧。” 栾世贵用那么一种难以言明、又相当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不住地摇着头,许久才说:“龙海呀,你还是年轻,还没到我这个岁数上。嗨,你也没有菊花。你要是到了我这个岁数,再有了菊花,就知道我是什么心情了。嗨,没法跟你说呀!” 桂龙海说:“局长,有什么难处,你说,我尽力帮你解决还不行吗?” 栾世贵怪模怪样地笑了起来,摇头说:“就是解决不了呀!龙海,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才会知道,有一个小妖精,泥鳅似的在你怀里钻来钻去,扭来扭去,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了。菊花你是知道的,胖得我都弄不动她。她要是爬上来,哈,我连气都喘不过来!什么情绪都没了!兄弟,不一样呀,真的不一样呀!” 桂龙海明白了,栾局长已经舍不得这一口了,他还想维持现状。 他脑子忽然一转,心里想,这些都是栾局长的家事,至于特意打电话,把我从市政府叫回来吗?他这才想到,姜菊花能发飚,敢发飚,因为后面有她的父亲! 他就问:“你岳父,姜董事长知道这事了?” 栾世贵用力一拍桌子,几乎是大喊着说:“他不仅知道!今天上午,他特意找到我!就在这里,坐在我对面!给我下最后通牒来了!他要逼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 桂龙海吃惊地张开嘴,“他说什么?” 栾世贵一脸的冷笑,恨得咬牙切齿,“龙海,你都想不到。他说,他要请张肃林张老板,投资他的纺织公司!他希望张老板入股百分之二十!” 桂龙海惊叫道:“他要找张老板投资!他怎么会这么想!” 栾世贵愤怒地说:“是的!是的!他就是要求我帮助他办成这件事!他说,世贵,你想过安静日子吗?我可以叫菊花安安静静地和你过日子!这个没问题。但条件就是,你得帮我办成这件事!你如果不想过安静日子,那就随便了!龙海呀,他用我的官帽来压我!我要是办不成,他就叫我从这里滚蛋!他就是这个意思!” 栾世贵的声音越来越高,激动得连眼睛都红了,就那么瞪着桂龙海。 桂龙海震惊地看着他,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震惊。 他足够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件事正好和洪太太的那件军火事完全相反! 他或许可以说动杜老板、黄老板,劝张老板退出洪太太的军火生意。但要想再劝他投资栾局长岳父的纺织公司,那就绝对不可能了! 反过来也是同样结果,帮了栾局长岳父,就必然得罪洪太太!洪太太的背后则是黄老板!他哪一边也得罪不起! 这时,栾世贵把饼干盒子推到一边,双手将散落在桌面上的瓜子皮,一把一把地拢到一起,一直拢到桌边。他用饼干盒子在下面接着,把瓜子皮都扫了进去。 他这一盒瓜子,肯定是不能再吃了。 他又掏出手绢,把桌面整个擦了一遍,连桂龙海面前的桌面也擦了一遍。 他把手绢扔进垃圾筐里,拍了拍双手,然后认真地看着桂龙海。 他目光沉重地说:“龙海,我已经把桌面打扫干净了。要么,我拍拍手走人,要么,你帮我摆平这件事。要能这样,你还是我兄弟,是亲兄弟!行吗?” 他就用那样诚恳的眼神看着桂龙海,一动不动,期待他的回答。 桂龙海也那样看着他,同样一动不动。但他没办法回答! 这个账,他心里很清楚,怎么算都是清清楚楚的。他没法办!但是,没法办也得办!这就是他面临的局面!可是,怎么办呢?他一点也想不出来。 许久,他才轻声说:“局长,你容我几天,让我想想办法。行吗?” 栾世贵点点头,“兄弟,至少你还愿意帮我想办法。我谢谢你了。” 3-3 桂龙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就在桌边坐下。 他一口一口地喝着茶,心里却来来回回地琢磨局长遇到的麻烦。 局长的麻烦,其实就是我的麻烦!这个没什么可说的! 南市分局,是上海警察局最大的一个肥缺! 南市就是原来的上海县城,既不是法租界,也不是公共租界,是中国地界。 这里离霞飞路、大马路都很近,离外滩、十六铺码头也很近。这里人烟稠密,商业发达,日进斗金呀!他妈的,你即使是坐在警察局里,什么也不干,也可以日进斗金呀! 市警察局里,有不少人都盯着这里呢! 栾世贵虽然喜欢女人,却很专一,就是喜欢一个田阿娟。 他虽然也爱钱,但还算比较节制,不是那种狠刮地皮的人。 如果他拍拍屁股走人了,新来的局长,不定怎么恣意妄为呢!这里可是他桂龙海的领地呀!他可不希望有人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 他想了又想,只有把田阿娟压下去,让她不要再去纠缠栾世贵,姜菊花自然会安稳一些。姜菊花安稳了,她父亲姜达辰也就不能再生事了。 至于帮姜达辰找一点投资什么的,总是好想办法的,不过是一点投资而已。 桂龙海拿定这个主意,就换了一身便衣,出门往田阿娟家去了。 田阿娟住在小东门的胡家弄里,在一栋石库门房子的二楼租了两个房间。 桂龙海曾经和局长一起去喝过茶。那是很精致,也很色香诱人的两个房间呀!会引人遐想的! 如果从胡家弄出来,顺着民国路往北走,到龙潭路路口,就是她驻唱的雅丽酒吧。 桂龙海自我感觉,他一个堂堂的南市警察分局的侦缉科科长,要对付一个小歌女,那还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吗? 谁知,他却在那里碰了一大钉子! 桂龙海到了田阿娟家门外,敲了半天门,里面才有了动静。 片刻,门开了,田阿娟出现在门口。她头发蓬松,衣裳也不太整齐。 桂龙海有一种感觉,这个时候,她可能有“客人”。不过,他不想管这个闲事。田阿娟能泡上栾世贵,自然也能泡上别人。 田阿娟认出桂龙海,就歪着嘴无声冷笑,仿佛知道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她一声不响地让开门,让他进来。自己只是把睡衣的带子系了一下。之后,她拎起冷水瓶,给他倒了一杯凉开水,就在圆桌边坐下来,等着桂龙海开口说话。 桂龙海喝了一口凉开水,这才发现,今天这个话还真不太好说。 他想了想,就问了一句语带双关的话:“阿娟,生意可好?” 他心里想,你要是在里屋藏了一个人,那我问的就是这个!压压你! 23、 可以用钱解决吗? 不料,这个田阿娟却笑眯眯地说:“桂科长,生意好着来!心情也好着来!” “是吗?”他就势说:“不过,我朋友的心情可不好!” “啊哟,桂科长,侬是指栾局长吧?那你这个当下属的,还不得多操操心呀?该说说,该劝劝嘛。侬今天,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桂龙海心里不由恨了起来,嗬,这个丫头片子,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伶牙俐齿,油嘴滑舌,居然教训起老子来了!那我还能对你客气吗! 他说:“我说阿娟,这年头,做人做事,都要掂掂自己的份量,有几斤几两!一步登天的事,想想可以,做可做不得!不要一个台阶没上去,倒把自己摔在泥坑里!” 不料,这个小妖精却把柳眉扬到头顶上,一双杏眼瞪得有核桃大,一个红艳艳的小嘴,也快歪到耳根上去了。 “哟,桂大科长,侬这是威胁我呀!阿拉可是规矩人,从来不做白日梦!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想把我抓进号子里去吗?你去问问姓栾的,他敢这么对我吗!” 这才一个来回,桂龙海不仅没占到便宜,还被她气得怒火冲天,恨不得伸手给她一个耳刮子吃! 不过,他可是聪明人,一下子就从她的话里品出不一样的味道来了。 这丫头片子说话底气挺硬的,难道她手里捏着什么东西吗?栾世贵其实是个挺简单的人,就喜欢年轻姑娘,不会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吧? 想到这里,桂龙海哈哈一笑,就换了一种脸色。斜着眉毛,歪着嘴巴说:“阿娟呀,看不出,你是一门心思想当太太了,是吧?” “怎么着,不可以吗?”田阿娟冷冰冰地说。 “那要是栾局长不同意呢?”桂龙海小心探底。 “他要是不同意,那可就有麻烦了!” “是他有麻烦,还是你有麻烦呢?你给我说说清楚,我也长点见识。” “是他老丈人有麻烦了!怎么着吧!”田阿娟已经杏眼圆睁,瞪着桂龙海。 “说,继续说!”桂龙海继续探底。 这时,田阿娟就有点得意起来了。她阴阴地笑着,眉梢都扬到头顶上去了。 她轻巧地说:“桂科长,我也不跟你多费话,事情呢,也很简单。他老丈人那个破公司,快维持不下去了!外面欠了一屁股债,生产却要停了。” 她盯着桂龙海又说:“哼哼,这个事,现在还没人知道,万一这个消息被人捅到报纸上,债主们一追债,他老丈人就会穷得一分钱也不剩!恐怕要到大街上做叫花子去了!” 桂龙海终于听明白了。难怪姜达辰不找银行贷款,不找亲朋好友借钱,偏偏要找张老板投资!妈的,他还想借张老板的名头,去压那些债主呢! 他没想到,栾局长这么一件事,竟然牵扯到方方面面,并且还纠缠成一团乱麻。他竟然不知该如何拆解了。 “看来,你手里有证据了,是不是呀?”他勉强问。 “有人有!”她歪着下巴说:“我要是不高兴了,那人就会把这些证据送到报社去!桂科长,到那时候,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到了这个时候,桂龙海明白了,想压制住这个小丫头是不可能的了。 现在只能想办法拖延一下,以后再想办法。 所以,他就哈哈地笑了起来,甚至还向她伸出大拇指。 “阿娟呀,几天不见,你现在是越来越聪明了,想得很周到嘛。” “谁聪明,也不如你桂科长聪明,是不是呀?” 桂龙海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但他此时不能开口问价,免得生出岔子来。 他说:“要是照你这么说,这个夫人,你可就做不上了,是吧?” 田阿娟果然很精明。或者,她背后出主意的人早就教过她了。她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桂龙海看明白了,她很清楚这个后果。这件事闹到最后,栾世贵可能丢官。栾世贵丢了官,她还怎么去做这个夫人?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吗?她不会这么傻! 他就微笑说:“阿娟,我随便问一下,这个事,可以用钱解决吗?” 田阿娟果然回答得很干脆,“一万元!桂科长,就是这个数,你看着办吧!” 桂龙海用力一点头,“好,阿娟姑娘很痛快。你给我三天时间,我来办,如何?” “行!三天就三天!”她这么说着,竟然站了起来。 桂龙海看出来了,这丫头片子居然要送客了! 3-4 桂龙海刚走,一个年轻人从里屋出来,微笑看着田阿娟。 田阿娟也是满脸灿烂笑容,“表哥,是这样说的吧?” 年轻人点头说:“就是这样说!看他们怎么办!好了,我也该走了。” “哎呀,你再呆一会儿嘛。你刚刚弄进来,就被那家伙给打断了,真是的。” “下回吧,咱们有的是机会。今天是借出来办事,才到你这里来。回去晚了,姜达辰那个老家伙,又要对我啰嗦了。” “嗨,再有三天,你就不用再给他当秘书了,还管他干什么!” “阿娟,这三天里,我得盯着他会不会干出别的事来。咱们可不能功亏一篑呀!” 小妖精田阿娟足够聪明,知道他说的有理,和他搂着亲了又亲,只得让他走了。 这个年轻人穿好衣服,拿上自己的皮包,就匆匆走了。 不过,他并没想到,他出胡家弄的时候,鬼探桂龙海正躲在弄口外的角落里盯着呢!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姜达辰的秘书,名叫何保田。他跟着栾世贵去隆达公司拜访姜达辰的时候,曾经见过他几回。 妈的,隆达公司资金周转不开,陷入经营困境的证据,就是他提供的! 认出何保田,曾经让桂龙海很兴奋。但很快他就明白,就算姜达辰知道何保田吃里爬外,开除他,隆达公司的资金困难还是资金困难! 这个事一见报,他的隆达公司还是要完蛋! 想明白这一点,桂龙海简直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桂龙海没有去乘车,他沿着方浜路往前走着,希望把整个情况思考清楚。 今天早上,洪太太在德风楼找到他,要他为她的军火生意想办法。这其中的关键,就是怎么说服张肃林张老板,不要横插一脚。 上午,他在市政府遇到耿绩之,并由他引见了京沪警备司令部的上校处长翟振川。耿绩之引见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那个军火生意,在背后起作用的,仍然是那个张老板。 张老板退出,军队方面或许就不会涨价! 下午,局长栾世贵找他说的事,又和那个耿绩之有关系。姜达辰的目的,竟然是要张老板给他的隆达公司投资! 而小丫头田阿娟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做什么局长夫人,而是为了钱!一万元钱!她可真敢开口!张口就要一万元! 栾世贵的家底他很清楚,就算栾世贵有点钱,能拿出两千元钱就不错了!一万元!那是连影子都没有的! 但他不能拒绝田阿娟的勒索!他必须在三天内拿出解决办法来!否则,南市分局可能就要变天了!南市分局变天,直接关系到他桂龙海的切身利益! 可是,桂龙海一路走着,一路想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似乎所有的事都互相纠缠着,但利益和目的却截然相反。所谓顾此失彼,首鼠两端,就是这么一种状况! 到了这个时候,他甚至有点绝望了! 24、 她居然骂老子不要脸! 3-5 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街两边的店家灯火璀璨,五光十色。 偶有电唱机在店铺里播放软软的歌声,让人意乱情迷。 上海这个地方,越是到了夜里越热闹,越繁华。路上的行人也越多。他们说笑打闹、悠然慢行、窃窃私语,自然也少不了高声叫卖的喧哗。 桂龙海经过这些店家,穿过熙攘的行人,几乎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走到安仁街街口时,他忽然察觉有人拉了他一下。 他一回头,竟看见乔艳芳和那个姓萧的年轻人站在一起,正向他笑着。 今天中午,陈子峰带着他的小组,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日本特务,竟然被人枪击灭口!让他怒不可遏! 当桂龙海提醒他找一个跛子的时候,他当时就把全组的人分散到安仁街附近。 他们寻找的目标只有两个,一个是跛子。桂龙海说是个矮个子跛子。陈子峰可不想管那么多,是个跛子就抓起来!还有一个目标,就是那个寸头! 陈子峰对弟兄们说,重点是这个寸头! 目前的状况很糟,很丢人!他都没办法向彭绍勇报告! 因为是分散找人,所以全组都是单独行动。 但乔艳芳是什么人,妖精呀!她发现她和萧安城负责的路段很近,很快就溜到他这里,一边和他一起观察过往的行人,一边愉悦地和他聊着天。 “安城,侬说阿拉学学报务好伐?”她娇滴滴地说。 “这个,这个,好……好无聊的。”萧安城勉强这么说。 乔艳芳可不管这些,一边和他说着话,一边用手指戳他的胳膊。 她那根手指,就好像有电似的,让他的身体一阵阵地惊悚。 “哪能哩,侬高吾,哪会无聊来?”她笑嘻嘻地说。 “不仅无聊,还很难学的,真的很难学。”萧安城勉强应付她。 “侬高吾好伐。吾好聪明来,一定能学会。好吧啦?” 正在萧安城快应付不过来时,他们都看见了桂龙海。 桂龙海心事重重地走过来,甚至从他们面前走过时,都没看见他们。 乔艳芳撇着嘴,伸手扯了他一下,含着讥讽说:“桂科长,你目中无人呀,直眉瞪眼地走过去,就不理我们了?” 桂龙海一看是他们,立刻就恢复了常态,客气说:“你们,你们是在这里找人吧?” 乔艳芳说:“是呀,你给我们指的目标,我们能不找吗?从中午到现在,找来找去,还没见到人影呢!喂,你真看见是个跛子呀?” 桂龙海再次回想了一下。他的记忆很好,过目的景象都会存在脑子里。事后,他几乎可以像看电影一样,逐帧看回放。 他肯定地说:“乔组长,那个人肯定是个跛子,而且个头不高。我相信,他就住在这一带。” 乔艳芳摇着头说:“我们找到现在,也没见有个跛子出现!” 桂龙海叹息一声,“这种事,不能着急。这就是大海捞针,看你们的运气了。” 三个人说了几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们都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希望从中找到一个跛子。要是能找到那个寸头,就更好了! 他们是悄悄找人,自然不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是站在墙边的阴影里,就好像是无事在街边望呆聊天的闲人。 3-6 这时,他们都听到墙角的另一边,有一男一女在低声说话。 男人说:“两元钱,太贵了。几分钟的事,就要两块钱,不行不行。” 女人说:“先生,可不贵呢。我那里是自己的房子,干净整齐,茶水也是现成的,您要是不急着走,我还可以陪先生聊聊天。我可不是‘钉棚’,是有全套好本事的。” 男人说:“两块钱,还是贵了,一元钱吧,怎么样?” 女人说:“先生,您去了我那里,完了事,就知道值这个价了。告诉你吧,下回你还会来找我,不信你等着瞧好了。” 听到这么几句话,乔艳芳和萧安城都听出来了,是一个妓一女正在兜客人讲价钱。 这种事每天都有,夜里更多。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不料,桂龙海却离开那片阴影,竟然晃晃悠悠地转到墙角那边去了。 这让乔艳芳和萧安城都很惊讶。他们也悄悄移到墙角那边。 他们看见,桂龙海直接走到那两个人面前了。 他说:“喂,这位朋友,她就是这个价,两块钱一晚,公平合理,你不要磨叽了。” 就这么一个见不得人的交易,还被人从旁多嘴指点,那男人就很不高兴了。 他翻着眼睛说:“侬啥宁呀,要你多嘴!” 女人就拉他的胳膊,小声说:“先生先生,他是警察,不要这么说。” “你说他是警察,他就是警察了!我怎么看不出来!”男人招子不亮,仍然很横。 “他真的是警察,南市的桂科长。桂科长,您千万不要怪他,我们就是闲了没事聊一聊。”女人满脸陪着笑说,手却很自然地挽住男人的胳膊,似乎怕他跑了似的。 “你是鬼探?”男人似乎很惊讶,直瞪瞪地看着桂龙海。 “我就是!”桂龙海端着架子说,“你要是不相信,明天到局里来找我,就认识了。” 那男人不敢再吱唔,嘟囔着转身就想走。女人却拉着他的胳膊,低声请求他不要走。 乔艳芳和萧安城都看见,那桂龙海一步跨过去,挡住他的去路。 他冷冰冰地说:“这位朋友,怎么回事,不给我这个面子?我今晚闲得无聊,就是要多管你这个闲事。她就是两元钱,一点都不差。你付钱吧,现在就付!” 桂龙海冷冰冰地盯着男人,他的话音里已经含着威胁的意味了。 那男人翻着眼睛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乔艳芳和萧安城。 这人不仅是警察,后面还有帮手,估摸着是走不脱了。 他想了想,就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塞进女人手里,说:“给你了!拿去!” 女人小声说:“谢谢先生。”就要把钱装进口袋里。 不料,桂龙海却转向那个女人,向她伸出手,还用眼睛瞪着她。 女人似乎很惊讶,向他翻了翻眼睛,犹豫再三,终于把手里的两元钱放进他手里。 但桂龙海仍然向她伸着手,仍然瞪着她,似乎是嫌少的意思。 女人就噘起了嘴,很不情愿地把口袋里的钱都掏了出来,都放在他手里,最后连几个硬币都掏出来了,一起放到他手里。 桂龙海老实不客气地把这些钱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一挥手说:“好了,你们走吧,想干吗干吗。都走呀,还等什么呢!” 女人不敢多说话,急忙拉着男人低头走了。 乔艳芳看到这件事情的整个过程,心里对这个桂龙海早已鄙夷的不得了!她实在不想给那个嫖货长脸,要不然,她早就对桂龙海发作了。 看到那一男一女走了,她就挖苦说:“桂科长,你真有好本事,这个钱也挣呀!你还要脸不要脸!” 桂龙海听到这个话,则严厉地瞪着她,却并不想和她多作解释。 他挺凶地说,“乔组长,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乔艳芳说:“你当我愿意管你这个烂事呀!我连眼皮都不夹你!安城,我走了!” 她这么说着,转身就走了,去巡视她的路段。 3-7 现在,街边只剩下桂龙海和萧安城。 桂龙海有点气哼哼地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刚才这件事虽然很混帐,但他一点解释一下的愿望都没有。他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25、 找机会抓住他! 今天一天,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叫他毫无办法! 遇到一个乔艳芳,人倒是长得很漂亮,但是从第一眼开始,就和他不对付! 她就没有一句话是好好说的!不是暗含讥讽,就是夹枪带棒的!妈的,她居然骂老子不要脸!自从穿上警服,还没人敢当面对老子这么说呢! 还有洪太太的事,翟振川的事,栾世贵的事,件件都是麻烦事! 街上人来人往,一个个都说说笑笑的,谁都不像他,有这么多烦心事! 方方面面的人,倒是都看得起他。他们有了麻烦事,都找他这个小警察从中斡旋。可是,老子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哪一个麻烦都比天大! 这时,他一回头,就看见身边的萧安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花样来。 他有些恼怒地说:“你看什么看!也看我不顺眼是不是!” 萧安城却向他走近一步,看看他,又看看街上的行人,似乎有什么隐密话要说。 “你干吗!想怎么着!”桂龙海恼怒地问。 “桂科长,”萧安城的声音很轻,认真地看着他,“你其实,并不在乎那几元钱,是不是?” “谁说我不在乎!能捞为什么不捞!我他妈的就是不要脸!就想要这几元钱!” “你认识那个女的,是不是?” “我认识的人多了!怎么着!” “你其实,就是想替那个女人,保管那几元钱吧?我说的对吗?” “我替她保管?她是个什么人你看不出来?我犯得着替她保管吗!” “桂科长,我要是猜得不错,她应该是你的线人。” 萧安城说完,就静静地看着他。 桂龙海一下子就愣住了,说不出话来了,有点傻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那个女人叫曲小凤,她确实是个妓一女。不过,她却真的是他的线人。 他的线人遍布南市的每一个角落,什么样的人都有,曲小凤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在他的心里,线人这个事倒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除了帅,并没有什么底蕴的年轻人,竟然是个聪明人。他竟能看出他和曲小凤之间的关系,猜出她是他的线人。这还真是一件让他意外的事。 桂龙海自认是聪明人。但今天一连串的事,已经搅成一团乱麻了,拆解不开了。他眼下最需要的,就是有一个更聪明的人,帮他拆解这团乱麻! 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冲动,就想把今天的麻烦事都告诉这位帅哥。 但是,说出来又有点难为情,他除了记住他姓萧,却想不起他叫什么了。好像是叫什么城,城府的城。他也许真有城府。 他和他今天才认识,不可能把那些敏感麻烦的事,告诉这个萧什么城。 3-8 也就在桂龙海和萧安城互相观察审视,掂量对方的时候,乔艳芳匆匆跑来。 她急迫地低声说:“安城,快走!有情况!” 萧安城急忙问:“发现目标?” 乔艳芳咬着牙说:“是!还是个大目标!”她说着,回头就走。 萧安城却回头对桂龙海说:“桂科长,你来吗?” 桂龙海听出来了,肯定是发现日本特务了,可能还是个头儿! 他也不多说话,只是挥挥手,和萧安城一起,跟着乔艳芳就往前急走。不管怎么说,抓日本特务都是天大的事! 走在路上,他们才从乔艳芳嘴里知道,陈子峰在路上发现了寸头! 此时,陈子峰已通过手下的弟兄们传话过来,“这家伙是个领头的!所有人出安仁街北口,上白衣庵后街,再向东,路上会合。跟住了!找机会抓住他!” 3-9 陈子峰发现的人,确实是川上武介。 川上这一整天都在外面核实情况,确认老师的“妖刀计划”没有漏洞。 天黑以后,他回到了广福弄的新驻地。赖敦德就关在这里的一个房间里。 但是,川上一回到驻地就得知,小野死了!并且是被秋津开枪打死的! 川上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大怒! 小野虽然是他远房的叔伯弟弟,却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野能进中野学校,也是他推荐的。小野一直拿他这个哥哥当英雄看待。所以,小野是他最信任的人! 现在小野死了,还是被秋津打死的!将来回国了,他不知该怎么对小野的父母说! 川上怀着怒气离开广福弄驻地。他要去见老师,说说这件事! 从广福弄出来向北走,川上很快就到了安仁街。 冷静地说起来,他其实是从乔艳芳和萧安城身边走过去的。 但那时乔艳芳和萧安城都注意桂龙海对付那一男一女,就没有注意到他。 川上也看到安仁街的街口有几个男女聚在一起说话,也没引起他的注意。 但他走到安仁街北口的时候,就被躲在暗中的陈子峰给盯上了。 陈子峰是见过川上的!和他在朱葆三路交过手!他此时看见川上,两眼立刻放出光来了!他立刻通过强虎给自己的组员传话,让他们尽快跟上来! 川上出了安仁街北口,沿着白衣庵后街向东走。 他此时一肚子怒火,就没有特别警惕自己的身后。 陈子峰在白衣庵后街上逐步集合了自己的组员,就向他们指点走在前面的寸头,让他们认准这个家伙!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他只能叫他寸头!他命令组员们小心谨慎,前后左右交替跟踪,谁也不许大意! 他说:“找机会抓住他!他肯定是个头儿!” 川上继续向东走,最后走到街口,前面就是民国路。路口的西南角,雅丽酒吧的霓虹灯闪耀着光芒,引人注意。他不动声色地走进酒吧里。 酒吧里是一间大厅,被矮隔板分隔成不同的空间。这里灯光昏暗,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柜台边和小桌旁坐满了客人。 一个妖精样的歌女,在前面的小舞台上浅吟低唱。不用说,她就是田阿娟。 川上在长柜台的高脚凳上坐下来,向酒保要了一杯冷饮,慢慢地喝着。 他看见瘦瘦的酒保如同幽灵一般,很快消失在一扇小门里。 他知道这个酒保是秋津最信任的手下! 几分钟之后,他看见秋津从那扇小门里走出来。她低声和酒保说了几句话。然后转向柜台外的川上。她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就向他点点头,又重新走进小门里。 川上又坐了一会儿。他看见酒保掀开柜台入口的档板,并且向他示意,就起身走进柜台,直接走进那扇小门里。 小门里是一条小走廊。川上走到底,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进去。 秋津正站在门里等着他。他们都没有好脸色,互相严厉地盯视着。 “你打死了小野!”他哑声问。 “他被捕!”她简洁回答。 “为什么要打死他!”他提高了声音。 “他要是开口!或者说错话,老师的计划就会失败!” “小野不是那种人!他不会开口!” “你知道,我不知道!当时在现场的是我!我必须做出决定!” “他是我最信任的人!最优秀的特工!却被你打死!”川上几乎怒不可遏。 “老师的计划不允许有任何意外!我决不允许有人被捕!如果你被捕,我照样打死你!这也是老师的规定!”秋津美丽的脸上一片冰霜,冷冷地盯着他,一步不让! 川上愤怒得不得了!这个秋津居然连一点歉意也没有! 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也知道秋津的做法没错!但小野死了,就是他不可接受的事! 26、 安静得令人惊悚 他在鼻孔里喘着粗气,怒视着秋津,同时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终于说:“我们去见老师!就是现在!” 她说:“可以!你先走,在街边等我!我换件衣服就来!” 川上走了之后,秋津脱下艳丽的旗袍,换上一身黑衣服。又给自己穿上一双胶底鞋。 老师住的地方是贫民区,道路狭窄泥泞,很不好走。最后,她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支手枪,插进后腰里。等一切收拾停当了,她悄悄离开雅丽酒吧。 临出门时,她向柜台里的酒保点点头。酒保会小心照顾酒吧里的生意。 3-10 秋津出了酒吧,左右看看,款款地走在街边。街两边虽然灯红酒绿,光线却并不明亮。行人仍然很多。她走在行人中间毫不起眼。 走到民国路街口,她看见川上站在角落里。她不想理他,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 川上前后看看,也慢慢走出来。他们一前一后,相隔十几公尺,穿过民国路,走到龙潭路上去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后面隐蔽跟踪的陈子峰就有些为难了。 他看见寸头躲在街口的角落里,一时猜不出他要干什么,想往哪里走,是上民国路,还是仍然回到白衣庵后街。但现在,寸头却穿过民国路,上了龙潭路。 一过民国路,就是法租界了。如果他动起手来,不知巡捕们会不会碍事。 他挥手让组员们继续跟踪。 他扭回头,看着萧安城和乔艳芳,还有他们身后的桂龙海,轻声问:“你们说,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最好?” 后面这三个人,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是担心巡捕碍事。而且,这一带的行人也多了一些,在这个地方抓捕,可能不太好,容易造成混乱。 这时,萧安城就回头问:“桂科长,那边再往前,是什么地方。” 桂龙海对这一带熟得不能再熟了,立刻说:“顺龙潭路一直往前走,就是十六铺码头。不过,这个时候,那里可没船,也没什么人,就是有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呆在那里。他会去十六铺码头吗?”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没说话。他们都猜不出那个寸头的目的是什么。 萧安城却轻声说:“子峰,我不相信他是去码头。他什么行李也没有,去码头干吗?码头上也没船,他不可能接什么人!” 桂龙海忍不住向他点点头。他看出这个年轻人确实很聪明。 他插嘴说:“这条路走到中山路,往南是十六铺码头。往北拐,那一带是贫民区,都是一些破房子,甚至还有滚地龙。那里到处都是垃圾,他会去那里吗?” 他一个一个看着他们,猜想他们是否理解自己的意思。 这时,他就注意到,陈子峰再次把目光转向萧安城,连乔艳芳也回头看着他。 桂龙海明白了,这位陈组长是个头儿,但这个萧什么城却是他的军师! 萧安城低声说:“子峰,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先跟住他。如果他向北拐,我们就在那片贫民区里抓他!桂科长,巡捕赶到那里,可能也会晚一些吧?” 桂龙海笑了起来,“要是那里有枪声,巡捕根本就不会去!要去也要等到天亮!那个地方,什么人都有,包括杀人犯、抢劫犯什么的。但是,他如果不往北拐呢?” 萧安城同样向他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这个问题。 他回头说:“子峰,我是这么想,如果他往北,我们就在贫民区里抓他!如果他去码头,就有可能是去接人。咱们到时候看情况再做决定,你说怎么样?”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好,就这么办!先跟上他!有情况再说!” 事实是,川上和秋津一前一后穿过龙潭路,又过了中山路之后,果然往北拐了。 但是,他们也消失在那片破房子里了,不见踪影了。 陈子峰等人悄悄接近那片贫民区,看着那些破烂房子,遍地的污泥和垃圾,就有些发愣。 眼前的这片房子都极其简陋,大多是用破油毡和旧木板搭建起来的,低矮而拥挤,似乎随时都会散架。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用旧芦席搭起来的“滚地龙”。 这种“滚地龙”极其低矮,人只能爬着进去。 这里的所谓道路,就是破房子之间的曲折夹道,狭窄而泥泞,有些地方还积着污水。周围更散发出垃圾的气味,令人作呕。 陈子峰在黑暗中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大家脚步要轻,然后向周围一挥手。 他的组员们悄悄散开,沿着那些泥泞的道路慢慢搜索前进,寻找寸头。 3-11 此时,川上和秋津一前一后,几经曲折,终于找到佐藤老师居住的房子。 那不过是一个稍大一些的“滚地龙”而已,不足一人高,是用纸板、铁皮和芦席搭建起来的低矮棚子。 川上看看周围,轻轻敲门。 过了片刻,里面才传出来老师低沉的声音:“进来。” 他推开门,和秋津一起,弯腰钻进破房子里。顶棚低矮,他们只能弯腰站着。 佐藤仍然一身破衣烂衫,满身污垢。他正歪在地铺上,就着昏黄的油灯看一些纸片。这些纸片就是川上和秋津收集来的情报资料。 此时,他抬起头,透过额前肮脏卷曲的乱发,审视着他们。 他指指地上的破毡子,让他们坐下。 川上跪坐在地,双手扶膝,轻声说:“老师,让您受苦了,住在这样的地方。” 佐藤一挥手,“川上,不要废话!说说你们今天的情况吧。秋津,你也说。” 川上说:“是这样,朱葆三路的驻地,已经放弃了。被人发现了,是中国情报机构的人。我现在转移到广福弄,那个赖,也转移过去了。这是一。其次,陆军方面的人,我们没见到!那个叫高桥的家伙,根本就没出现!” 佐藤淡淡地说:“那些笨蛋,也就这样了。然后呢?后面才是最重要的吧?” 他目光冰冷地盯着他们。他早就看出来,他们今晚有特殊情况! 川上低头说:“是。小野等候高桥时,被中国特工发现了。小野没逃脱,他们抓住了他!但是,秋津打死了小野!” 他扭回头,怒视着秋津,似乎要她对此负责! 佐藤转向秋津,目光冷峻地盯着她,“是吗?” 秋津同样双手扶在膝盖上,低下头说:“是。我担心小野受审时言语不慎,误了老师的计划。所以,我不得不……” “你太草率!”川上声音虽然很低,却极其严厉。 “这是决断!不是草率!我无权冒险!”秋津回头瞪着他,脸色雪白而冷峻。 “小野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决不会开口乱说!”川上怒道。 “我刚才说了!我无权冒险!一切以老师的计划为准!”秋津目光尖锐地瞪着他。 他们还要争吵下去。但佐藤一挥手,他们只好闭嘴,向佐藤低下头。 “滚地龙”里好一阵没人说话,安静得令人惊悚。 佐藤坐起来,低头看着摇曳不定的油灯,神色凝重,似乎在心里掂量这个情况。 川上和秋津都不安地看着他,不知他接下来会怎么说。 佐藤老师终于开口说:“武介,” 他称呼的不是他的姓,而是他的名字,以此表示亲近。 他的声音也显得很亲切,“武介,小野君牺牲,确实令人痛心。我也为他难过。武介,就这样吧。我们会纪念他,永远纪念他!” 佐藤这个说法,事实上已经表明了态度,他认可了秋津的做法。 这样,川上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有他脸上的肌肉仍在不断地颤抖着。 27、 他们好像不是一个人! 旁边的秋津则俯下身,把头磕在地上,以此感谢老师的信任。 佐藤又说:“还有什么情况?” 这时,秋津抬起头,轻声说:“老师,有这么一个情况,我需要请示您。您要我设法除掉那个叫桂龙海的警察。这个我能做到,肯定没问题。只是,我观察发现,这个桂龙海和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说的也是什么不要和老婆吵架,接老婆回家之类的事。他是南市警察分局的侦缉科长。我担心,除掉他,会不会产生我们无法预料的后果,影响老师您的计划。” 佐藤考虑片刻,沉稳地说:“秋津,你没听清我对你说过的话。我说的是,如果他可能破坏我的计划,你就要除掉他!你还记得吗?” 秋津再次俯下身,“对不起老师,是我疏忽了。如果他可能破坏老师您的计划,我一定会除掉他!请您放心!” 佐藤点点头,“那就好。还有什么?” 这时,川上问:“老师,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实施您的计划?” 佐藤微笑看着他,似乎正要开口。突然间,他们都听到远处传来杂乱的喊叫声。 他们都吃了一惊,侧耳细听。 外面,似乎有人在喊:“你们干吗!要偷我的东西是不是!快来人呀,有人要偷东西!” 但另外有人却严厉地喝斥说:“你他妈的不要喊叫!闭嘴!快闭嘴!” 这些声音不是出自一个人,似乎是很多人,乱糟糟的,听的也不是很清楚,大体是这个意思。正是这个意思,让他们都警觉起来了。 川上立刻说:“老师,外面有情况!您必须离开这里!” 特工人员的警惕,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任何微小的异常,都会让他们迅速行动。 佐藤的动作快而有序。他飞快地把那些纸片收集到一起,塞进怀里。甚至把他乞讨用的大碗也收进随身的布口袋里。 最后,他从毡子下面拿出一支手枪,插进腰里。 3-12 川上先出了门,谛听观察外面的动静。片刻,秋津扶着老师出来。 他们辩明传来声音的方向,很快就向另一边走去。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边也有人影在晃动,并且发现了他们。 那些人喊叫起来,招呼他的同伙到这里来。 川上和秋津架起佐藤,就向另一边飞跑。 他们对这里的道路很熟悉,很快穿过那些杂乱的棚屋和滚地龙,向江边跑过去。 他们冲出贫民区,前面就是外马路。身后的人已经发现他们,正在追过来。 川上对秋津说:“你顶一下!我先送老师上船!” 秋津从后腰里拔出手枪,一边向追来的人影射击,一边跑向另一侧,引开追兵。 这下子,贫民区里顿时枪声大作,乱成了一锅粥。 许多住在这里穷人都跑了出来,哇哇地大叫,惊恐地四处乱跑。 秋津动作快速熟练,目光敏锐,连续向追赶过来的人射击。不过,在黑暗中奔跑,她不可能准确瞄准目标。 但她的射击,确实让追赶者趴下来,停止前进。 此时,川上架着老师穿过外马路,一直冲到江边。一条普通的渔船就停在江边。这是佐藤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退路。川上扶着佐藤上了船,立刻用竹篙撑离江边。 船一离了岸,他们就安全了许多。不会有人跳下水来追赶他们。 这条船上,还有一样别的渔船上不会有的设备,柴油机。 川上掀开船尾的乱渔网和破帆布,露出下面的柴油机。他把柴油机后面的螺旋桨沉进水里,立刻就启动了机器。渔船加速向江心里驶去。 岸上的秋津突然听到柴油机声,回头一看,渔船已离开岸边很远了。 她心里有些懊恼,甚至很不舒服。她一直以为,川上做好准备,会叫她一起上船。 她心里隐约猜想,川上是为小野的死报复她!这个混蛋东西!她心里恼怒地想着。 现在,她没办法了,只能一边射击,一边向黑暗中跑去。她腿脚轻灵,行动迅速,很快就冲进那片贫民区里。这里更加黑暗,她沿着狭窄泥泞的道路,飞快跑掉了。 3-13 当陈子峰带着人追到江边的时候,那轰鸣的柴油机声已经渐渐远去,只能看见黑黑的船影,在黄浦江中越行越远。他恨得咬牙切齿。 他离开江边时,乔艳芳也追到这里。 她说:“有一个人,故意把我们引开!他们好像不是一个人!” 陈子峰心里明白,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没用了!他一个人也没抓到!这是最让他愤怒的事! 他说:“都回去!忙了一天了,回去休息!”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们确实该回去休息了。 昨天夜里,他们两两搭帮外出监视目标。今早又重回朱葆三路,并且发现了目标。 他们在安仁街抓住了这个目标,却又被人打死!下午和晚上在安仁街寻找跛子,却意外发现了寸头!但最后的结果是,又让寸头跑了!他们甚至不是一个人! 陈子峰一想到这些就很恼怒,这两夜一天,除了一个死人,他什么也没得到!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桂龙海看出来了,大家心情都不好。这是一次特工行动,让他感到惊险和刺激。没抓到日本特务,他也很失望。 快到巧家弄时,桂龙海和他们分了手。 他和陈子峰和乔艳芳等人握手告别时,说的是“回见。” 他和萧安城握手告别时,说的却是:“兄弟,咱们有空再聊吧。” 对这个年轻人,桂龙海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他看上去除了比较俊朗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不像陈子峰那么老辣精明,更不像乔艳芳那样妖艳嚣张。他和他下午见了一面,然后晚上又见了一面,他却看出曲小凤是他的线人,还真有些不简单。 另外,陈子峰决定行动时,都要先听听他的意见。虽然行动最后没成功,但这个年轻人提供的参考意见却很有层次。这是个聪明人,他这样想。 桂龙海在独自回家的路上,就在考虑,我能和这个年轻人探讨一下我眼前的麻烦吗?但是,要想解决这些麻烦,那必须得是个上海佬,并且还要非常熟悉上海的各派势力和关系! 这个年轻人行吗?我自己都麻爪子了,何况他呢!桂龙海这样想着。 3-14 这个时候,萧安城并没有这么多想法,更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鬼探桂龙海会有这么多麻烦。 他和其他人回到驻地里,先检查了电台,确认没有新的呼叫,这才关了机。 他洗了脸,洗了脚,在电台旁边的小床上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并不操心今晚没成功的行动。他们是特工,那些日本人也是特工!甚至更有经验一些。 他见过那个和陈子峰格斗的日本特工,一看就是个经验丰富的家伙。想抓住这样的日本特工,失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他此时想的是廖若兰。 昨天夜里,他从街边人家的收音机里听出来,若兰也在上海,并且是在某个广播电台工作。他算了一下时间,这就是说,若兰也没毕业,就出来工作了,为什么呢? 在他心里,最最放不下的,就是美丽温柔的廖若兰。他好想念她。 3-15 一九三七年七月三十一日,凌晨时分。 如果从萧安城所在的巧家弄画一条直线,一直向北穿过苏州河,再往北,就是广东街。沿广东街向西走一点,有一条小弄堂叫乍浦十二弄。 28、 唯一让她动心的男人 弄堂里有一座石库门房子,两楼两底,独立而清静,这就是廖若兰的家。 这个时候,她正坐在楼下的小客厅里,和一个四十岁上下,姓浅仓的日本男人低声交谈。她说的是纯正日语,并且有一点点京都口音,流利而悦耳。 一九一六年,廖若兰生于苏州。她父亲是国民政府外交部驻日本京都领事馆的翻译。 廖若兰六岁那年,和母亲一起去了日本,与父亲汇合,就在京都住了下来。 母亲从此再未离开京都。父亲却在京都、东京、北平和南京之间来回奔波。 一九三一年,父亲在北平秘密加入中共。廖若兰的政治理念深受父亲影响。 她十七岁的时候,父亲悄悄建议她回国参加革命,并让她去上海找一个叫黄汉辉的人。两年之后,廖若兰在上海加入党组织。 她所承担的任务看似简单却又极其特殊,就是秘密接待日本反战同盟到上海来的人员,并且详细听取他们介绍的各种情况。 黄汉辉对她的要求是,不能用文字记录,只能用脑子记忆。 之后,她要把经过整理的简要情况,口头向黄汉辉汇报。 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廖若兰和浅仓先生的交谈终于结束。 廖若兰在楼下客房里给他安排了住处。 在谈话过程中,浅仓先生一直在细细观察这个年轻美丽的中国姑娘。 他为她的流利日语而惊讶,更惊讶的是她的安静和稳重。在他眼里,这就是聪明和智慧的体现。 浅仓问:“廖桑,我说的,你都记住了?” 廖若兰回头望着他,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是,我都记住了。浅仓先生,这是我的工作。明早八点,我送您去闸北车站。您到北平后,还会有人接待您,和您商量今后的工作。现在,请您休息吧。” 廖若兰回到楼上的时候,心里明白,要送浅仓先生去北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上级派到上海来的领导同志还没到。所以,今后如何与日本反战同盟配合工作,只有在北平的同志才知道。 她在床上躺下时,又重新回想浅仓先生所说的各种情况。 她只能用脑子记,所以她要删繁就简,整理出要点,再向老黄汇报。 浅仓先生主要说了以下几点: 一、在日本海军内部,有三个人反对现在的对华作战。他们是:日本海军省大臣米内光政大将;日本海军省次官山本五十六中将;日本海军军务局局长井上成美少将。 二、日本内阁中,首相、外相、陆相、海相、藏相并称五相,五相会议可以决定日本军国大事。但其中有一点,日本陆军和海军尖锐对立,几乎势不两立。 日本陆军最高领导机关是陆军省,也叫陆军参谋本部。最高长官就是陆军大臣,也叫陆相或参谋总长。日本海军最高领导机关是海军军令部,最高长官是海军大臣,也叫海相。正是这两个部门,左右着日本的政局。 三、日共目前处于地下,处境十分艰难。 四、满铁调查本部、黑龙会、井上公馆等民间组织在中国的特殊作用。 五、日本国内的反战同盟除日共外,还有日本无产党、工会全国评议会、全国农民组合等。此外,还有社会民众党、社会大众党等党派中的部分成员。 日本反战同盟组织松散,但核心成员有一定的能力。 六、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正在考虑扩大对华作战。作战方向是华北。但日本海军军令部的主张是华东方向。所谓华东方向,就是指上海。日本海军可能要进攻上海! 七、浅仓先生得到不太准确的情报,日本海军在上海有一个行动计划,叫做“妖刀计划”,但内容不详。浅仓先生判断,这个计划可能和日本海军在上海的作战行动有关。还是那个问题,谁也不知道这个“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 廖若兰把这些情况考虑清楚之后,就翻个身,准备入睡。 这时,几乎每夜如此,她就会想起了不辞而别的大学同学萧安城。 在她年轻的生命经历中,萧安城是唯一让她动心的男人。 她喜欢他的聪明才智,喜欢他的音容笑貌,喜欢他沉静而深情的目光。 她好想向他一吐芳心。但是,他却不辞而别。 她清楚地猜测到,萧安城一定是和陈子峰参军去了,为了抗战。她早就看出他们有忧国忧民的情感,有抗战救国的愿望。但是,他们却不辞而别。 廖若兰每想到此,就会暗自伤心。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啊!为什么不辞而别?难道我会劝阻你们吗? 安城,你知道不知道,我最希望的,就是你和我志同道合!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携手共进!但是,你却不辞而别。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呀? 每到这时,她就会想到,安城,我还会再见到你吗?再见到你时,你会和我说什么? 她设想过安城可能对她说的各种各样的话,但每一种都不是她最想听到的。 她想,安城,你不必说很多,只说一个字就可以了,爱!你会说吗? 天快亮的时候,廖若兰终于睡着了。 3-16 也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川上武介驾驶哒哒轰鸣的机帆船,终于驶出吴淞口,驶入天亮前更加黑暗的大海,就如驶入深渊或者干脆就是地狱一般。 佐藤拓人仰靠在一堆破渔网上,摇晃着,舒适而惬意。海风吹开他脸上的乱发时,可以看见他得意而骄傲的笑容,还有他闪着星光般敏锐的眼睛。 他凝视的海面,黑暗而汹涌。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衬着微明的夜空,可以看见几艘巨舰的身影,还有舰上微微闪烁的灯光。 那真是一艘巨舰,尤如庞然大物。它上面最显眼的是三个粗壮高大的烟囱,在微明的晨光中衬出它的影子。 当机帆船接近巨舰时,舰上亮起探照灯,并向这边照射过来。 川上拿出手电筒,向舰上发出信号。 十几分钟后,机帆船逐渐靠近巨舰。 川上到底是海军军官,认出这是“出云”号重型战列舰,日本海军第三舰队的旗舰。 此时,舰上“哗啷啷”一阵铁索响,放下舷梯。两名水兵也下了舷梯,用手电照着这艘破旧的渔船和船上的人。 一个水兵问:“你们是什么人?” 川上气势昂扬地大声说:“混蛋!不要啰嗦!这位是日本海军军官,佐藤大佐!你们两个,扶起大佐阁下,去见你们的司令官!快一点!要像点样子!笨蛋!” 两个水兵愣怔一下,终于走下了舷梯。 他们看着仰靠在渔网上,一身肮脏破烂衣服,散发着熏人臭味的佐藤,很是吃惊。 不过,佐藤傲慢的神态让他们确信,这个叫花子肯定是位大佐衔的高级军官。他们弯下腰,小心地扶起他,请他往舷梯上走。 只是,这位佐藤身上的臭味实在太熏人了。他们扶着佐藤走上舷梯的时候,不得不把脸扭到一边,更不敢让自己的雪白军服碰到他肮脏的衣服。 经过一番在巨舰内部的曲折穿行,上下楼梯,两个快要被熏昏过去的水兵,终于把佐藤拓人送进日本第三联合舰队司令官的专用办公室里。 佐藤一看见坐在桌边的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中将,立刻张开双臂,哈哈大笑,大叫道:“将军!将军!你还认识我这个混蛋吗!啊!你说话呀!” 佐藤拓人和长谷川清中将是老相识了。 一九二六年,长谷川在日本驻美国大使馆任武官参赞时,他们就相识了。 29、 我等着你的计划见效! 他们在一起喝酒,一起找女人,一起嘲笑美国人的虚伪和自负。佐藤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和一位美国海军军官的太太,共度良宵。因为长谷川需要这位军官的情报。 他们在情报方面也有许多非常好的配合。一九三四年,长谷川清中将就任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司令官后,他们之间的情报交往就更多了。 佐藤就这样哈哈大笑着,高举起双手旋转着,把他身上的臭味全都散发出来了。 长谷川清中将是个儒雅的将军。如果他不穿着军装的话,别人真的会以为他是一名大学里的教授。 他惊讶地看着这个肮脏的叫花子,也闻到他身上熏人的臭味,但他的笑声还是提醒了他。他用力指着佐藤,仿佛用刀指着他的敌人。 他大叫:“你!你是佐藤!你是佐藤!” 佐藤大笑说:“将军,正是我!正是我!你还能认出我来!真是不简单!” “你的声音!我听出你的声音了!”他说着,就向佐藤走过来。 “不!不!不!”佐藤向他摆着手,“你不要过来!我会让你臭得像一条腌鱼!” 他这么说着,就毫无顾忌地在雪白的长沙发上坐下来,快乐地拍着沙发扶手。 “佐藤,你这个样子,实在是……你还是去洗一洗吧。里面就是浴室,好好洗一洗。” 长谷川终于领教了他身上的臭味,皱着鼻子这么说。 佐藤立刻跳起来,夸张地敬礼,“嗨!海军的传统,干净整齐,一尘不染,我的全明白!”他摇摆着身体,向后面的浴室走过去。 他把自己那一身叫花子服装全部脱下来,扔在地上,裸着乌黑肮脏的身体,跨进精致洁净的浴室里。 热水一开,从头顶上冲洗下来,一直流遍他的全身,他舒服得哼哼起来,用丝瓜瓤子用力擦洗自己的身体。 隔着矇眬的玻璃门,他看见一个穿着雪白军装的军官,正把他扔在地上的衣服塞进一个口袋里。 他立刻冲出来,吼叫道:“你不要把我的衣服扔掉!我还要穿!” 那军官惊愕地看着他,也看见乌黑的脏水正从他身上流下来,污染了他脚下雪白的脚垫。他鞠躬说:“是,是。我……我把它,放在外面。” 整整二十分钟之后,佐藤终于把自己洗干净了。他把弯曲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原本乌黑的脸和手,此时倒显得有些苍白了。 他穿上长长的和服,扎上宽宽的腰带,脚上登着人字皮拖鞋,这才沉稳持重地走出浴室。 3-17 他走进长谷川清的办公室,微笑说:“将军,你现在终于可以认出我了吧。” 一直站在长桌前看着地图的长谷川注目凝视他,说:“是的,这才是你。你应该刮刮脸,浴室里有刮脸刀,还有剃须水。你应该看见了。” 佐藤也微笑说:“将军,你见过刚刮过脸的乞丐吗?” 长谷川清向他点点头,说:“也好,请你过来看看吧。” 他们站在桌边,看着桌上的上海地图。地图上,上海街道纵横,河道交叉。 佐藤抬头看着长谷川,“将军,我最近一直有一个疑问。陆军那帮混蛋家伙,还是准备从华北方向往南攻击吗?” 长谷川镇静地点头说:“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那么,我们海军呢?”他凝神看着长谷川,眼睛里藏着猜疑。 长谷川显然明白他的疑虑,微笑说:“我们仍然认为,从华东方向进攻为最好。这么说吧,半个月前,七月十六日,我给海军省写了一份《对华作战用兵意见书》,我在这个报告中强调:欲置中国于死命,以控制上海和南京最为重要!这个意见,联合舰队的永野修身大将也是赞同的。前天,也就是七月二十九日,永野大将发布了第一号作战命令,命令第一舰队驶往上海。” 佐藤用力向他点头,但仍然有些疑问,“那么,海军省的米内光政和山本五十六这两位高官呢?他们不是反对对华作战吗?” 长谷川微笑摇头,“你不必担心,他们并不是反对对华作战,他们只是认为目前时机不太好,希望再等一等。但是,你也知道,时机是等不来的,而是创造出来的!” 佐藤点点头,“所以,上海战事,是一定会发生的?” 长谷川说:“不仅一定会发生,而且就在最近,甚至是,随时都会发生!” “那么,我们在上海的力量呢,不太够吧?” “你说的对。目前在上海的海军陆战队,有四千人左右。我的第三舰队可以集结一千二百人左右的陆战队士兵。我还可以随时下令佐世保和吴港的海军陆战队前来上海,数量大约在二千人左右。另外,在上海的侨民中,我们还可以征集一万名退役士兵。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老兵。这样,第一波战斗,这些力量就足够了。” “那么接下来呢?中国军队的主力距离上海并不远,几天之内就可以赶过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指后续作战怎么进行。今天上午,我给永野大将发过一个电报,其中也谈到了这件事。你知道永野大将怎么回答的吗?” 长谷川脸上露出讥讽的微笑,说:“永野大将说,我就是踹陆军的屁股,也要叫他们派部队到上海来!” 长谷川和佐藤同时大笑起来,互相击掌,互相拍着胳膊。 佐藤说:“对呀,踹他们的屁股,把他们踹到上海来!” 长谷川说:“上海的枪炮一响,他们不想来也得来!枪炮声就是命令!” 这时,长谷川渐渐沉默下来。他目光深沉地盯着佐藤说:“其实,这个结果,你是都知道的,对吗?其实,下一个结果,你也是知道的!事实上,从开战第一天起,我们和中国方面,进行的就是一场添油战争,双方逐步投入军队,战斗会越来越激烈。这场战斗只有两个结果,或者我们胜,或者他们胜!” 佐藤立刻说:“我当然相信是我们胜!将军看看华北战况就明白了!中国就是一盘散沙,经不起我们的迸力一击!” 长谷川向他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等到开战一段时间之后,主动权逐渐掌握到我们手里的时候,甚至,我们开始全力进攻的时候,佐藤君,我们将需要一支部队,在杭州湾登陆,攻击中国军队的后背,将他们的主力全部消灭!” 佐藤脸色严峻,“将军,你说的完全没错!这是必然的。我也明白您的意思,杭州湾那里有一支中国军队,中国的第二十八军,下辖四个师,驻守杭州湾北岸,从权公亭到乍浦一线。有这支部队在,我们的军队很难登陆。” 长谷川凝视着他,“这就是上海战场的关键。你怎么办?” 佐藤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似乎认为长谷川的眼神有些轻视他了。 他缓慢说:“将军,我在上海呆了整整六个月,执行海军军令部的秘密任务,其中一个主要任务,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将军,执行我的‘妖刀计划’,就能把这支中国军队调离杭州湾!我确信我能做到这一点!” 长谷川立刻说:“我知道你有这么一个计划,你确信你能成功?” “我确信我能成功!毫无疑问!”佐藤坚定地说。 “那么,你什么时候开始实施?”此时,长谷川清儒雅的脸上,也露出冷峻神色。 佐藤回头望着圆圆的舷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将军,准确地说,就是今天开始实施!我已经准备好了!” 30、 顿时麻了半边身子 “那么,我再问一句,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效果?”他追问。 “一个星期,或者十天,就可以见到效果!让那个第二十八军离开杭州湾!” 佐藤一动不动地盯着长谷川。事实上,长谷川也同样严峻地盯着他。 他终于点头,轻声说:“很好,我等着你的计划见效!” 长谷川转身走到酒柜旁,倒了两杯威士忌,递给佐藤一杯。他们碰了一下酒杯,一口饮尽。他们都回头看着舷窗,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3-18 也是在这个时候,桂龙海躺在床上,同样看着窗外已经大亮起来的天空。 他夜里回来,洗洗上了床,却一直没睡着。 他心神不定!洪太太的事,翟振川的事,耿绩之的事,田阿娟的事,栾世贵的事,姜达辰的事,此外还有市政府丢失档案的事,陈子峰抓捕日本特务的事,甚至还有崔根的事,都如一团乱麻一般,搅在一起,纠缠在一起,完全拆解不开了。 所谓投鼠忌器、顾此失彼、左右为难,就是他目前的状况。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些麻烦! 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早点起床。 所有的事都可以放一放,拖一拖,但今天上午要和乔艳芳乔组长在市政府碰头,却是躲不过去的事。那是市政府、市警察局交给他的头等任务,他怎么也要办一办! 妈的,能不能办成,再说了! 他起了床,洗脸漱口,又去女儿房间看了看,和阿姨说了几句话,就出了门。 出了弄堂口,果然如他昨天交待的,李明奎已经开着局长的车,在街边等着他了。 他上了车,说:“走吧。” 李明奎开着车,沿着竹林庵街向东行驶。 他恭敬问:“科长,先去德风楼?” 他妈的,德风楼就是个倒霉地方!昨天早上遇到洪太太,还有这个李明奎,都是在德风楼!给我找了多大的麻烦呀! 他说:“不去!”他一指街边的小吃摊子,说:“你去,买两套大饼油条,咱们路上吃!这个拿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塞到李明奎手里。 这小子还假客气,“科长,一个早点,我请就完了。” 桂龙海说:“快去,快去,少废话!” 李明奎很快买来两套大饼裹油条。他们一边吃着,一边继续向北走。 桂龙海有一点小私心,今天走的这么早,他想先去公济医院。 他昨天往公济医院送去一具尸体,这就有理由去看看傅医生了。 对了,昨天绊了那个日本特务一脚,腿还有点疼,也请傅医生给看看。 这就更有理由在傅医生的诊室里多坐一会儿了。多好的事呀,他想。 四十分钟后,桂龙海到了公济医院。他先去了太平间冷藏室,看了看那具尸体。 医院里的规矩,尸体一到这里,都会被除去所有衣服,并在脚趾头上挂一个标签,说明这是南市警察分局送来的尸体。 桂龙海把这具尸体从头看到脚,就看出一点情况来。这家伙的大脚趾和其它四个脚趾分得很开,就像猴子的脚,几乎可以抓着树枝攀爬。他确实是个日本人! 他听人解释过,日本人从小到大都穿人字拖鞋。 日本的人字拖鞋有点怪,夹在脚趾缝里的带子很宽。所以,日本人穿得久了,大脚趾和其它脚趾就分得很开。有了这个特征,桂龙海就可以再次确认,他是个日本人! 他想,陈子峰那些人,还真是认得准,一眼就认出他是个日本特务! 这家伙的随身物品里,除了有一些零钱外,还有一把匕首。妈的,这就更可以确认他的身份了!此外,还有一把钥匙。 桂龙海对着这把钥匙看了好一会儿,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可以看出这是一把旅馆里的门钥匙。他住的旅馆的门钥匙?他判断是。 他完全出于警察办案的习惯,把所有东西都放进自己的皮包里,就离开了冷藏室。 3-19 桂龙海在医院走廊里左拐右拐,上了两层楼梯,很快就到了外科。 真是再及时也没有了,他正好看见傅医生用钥匙开诊室的门呢。 傅雪岚回头看见他,也很惊讶。 “桂科长,你怎么来了?”她随口问,眼睛却在他脸上转来转去,猜测他的来意。 桂龙海一脸神秘莫测,小声说:“傅医生,先进去,进去跟您说。” 到了诊室里,两人都在桌边坐下。 这个时候,对桂龙海来说,就是最幸福的时刻了。傅医生用那么关切的目光看着他,在他看来,就是有情人的四目相对!隆地乖,好得很来! 他摆出最帅气的精神头,神秘地说:“傅医生,你还不知道吧?我昨天,往咱们公济医院送来一具尸体!我刚才去看了看,侬晓得伐,他是个日本特务!” 傅雪岚确实吃了一惊,日本特务!尸体!他打死的?为什么?心里一连串疑问。 “你们警察局,也开始抓日本特务了?”她笑着问。 “哪里是我们呀。悄悄告诉你好伐,您可不要对别人说!这是机密!是国家军事委员会情报处的人!是不是好提气!” “那,他们怎么找上你了?”傅雪岚微微地笑着,眼神里有点俏皮。 “他们要在上海抓日本特务呀!我呢,对南市最熟呀!什么犄角旮旯都知道!他们就来请我帮帮忙,认认路,谈谈情况什么的。他们对我说话蛮客气的。我就说,我为国家效力是应当的,您说是不是?全国抗战嘛!我就这个那个的,从旁指点指点他们。嘿,您猜怎么着,他们还真就在安仁街,发现一个日本特务!” 傅雪岚惊愕地看着他,也不知他哪一句话是真的,就问:“后来呢?” 桂龙海见她这么有兴致,他就更有兴致了,连声说:“您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后来呢,这个日本特务发现我们在监视他,拔腿就跑呀!这家伙跑得飞快!直往小弄堂里钻!情报处的那些特工们就在后面追呀,也追得飞快。哎呀,街道里,弄堂里,人多呀,地形又复杂,这一下子哪里追得上。可是,这片地方我熟呀,是不是?我就慢悠悠地走到一个墙角后面,稳笃笃站在那里等着。结果呢?您猜怎么着?” 傅雪岚看着他那张兴奋的脸,心里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不过,听他就像说上海评话似的,说的跌宕起伏,她也听得津津有味,就很期待地看着他。 这时,桂龙海就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夸张地说:“结果呢,那家伙跑了一大圈,最后还是跑到我这里来了。我就这么伸出腿一绊,嘿,就摔了他个大马趴!傅医生,您瞧瞧我的腿好伐,让那家伙撞得好疼来,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他说着,就提起裤腿。 他腿上果然有一块青,小孩子巴掌那么大。 傅雪岚不由自主地在他腿上按了按,又揉一揉。 这下子,桂龙海顿时麻了半边身子,快要酥散了。 他忍不住要想入非非,傅医生的手指在我腿上摸一摸,就这么美好,若是将来入了洞房,我搂着她……哎呀哎呀,可不敢再想下去了!这就要有反应了! 他兴奋得两眼都放出光来了。 傅雪岚说:“有一点青,回头我给你开几片膏药贴一贴吧。那么,再后来呢?” 桂龙海立刻说:“要紧的就在后面呀。他们把那家伙捆了起来,准备送到南市分局来。他们的陈组长说,桂科长,咱们一起审!您听清伐,他们要和我一起审!” 31、 车站上一定有特务! “你同意了?”傅雪岚也来了兴趣。 “我当然同意了!审个犯人,我还是有点招数的!可是,嘿,他们几个人正要把那家伙推上车,就听对面房顶上,‘啪’地一声枪响,精精准,一枪就打在他脑门正中间,郎个怪哟,就把他给打死了!” 傅雪岚不由张大了嘴,“哎哟,他们是有同伙的呀!” “可不就是的!有同伙在附近监视呢!一见那家伙被我们的人抓住了,就杀人灭口!侬说是伐,日本人就是杀人灭口!哎呀,把情报处那些人给气的,怒火冲天呀!好不容易抓到了,还给打死了,他们能不生气吗!他们就冲到对面去搜!结果呢,嗨,别提了,什么也没搜到。”他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泄气。 傅雪岚眨着大眼睛看着他,很不希望他就这样泄了气,就说:“哎呀,还是挺可惜的,给人打死了。桂科长,你也挺了不起的呀,一下子就猜到他要往哪里跑。要不然,真有可能让他给跑掉了。” 她满脸都是钦佩和鼓舞的表情。 桂龙海笑得眼睛都没了,连声说:“我那个,应当的,应当的。眼下这个形势,咱们中国和日本,真有可能开战呢!我这个吧,也算做一点贡献吧。” 傅医生说:“你腿上的伤,我给你开几贴膏药吧。如果不好,你再来,我再给你开别的药。”她说着,就开始写药方。 桂龙海一听,这话里似乎有结束的意思,但也有欢迎他今后再来的意思,这就让他很高兴了。 他识趣地说:“正是,正是。我也正急着要走呢。今天上午还要去市政府查案子,也是和情报处那些特工们一起。哎呀,现在忙得我,简直都不行了。” 傅雪岚开好了药方,又叮嘱他几句,就送他出门。 桂龙海心情舒畅,也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今后一定常来的话,这才走了。 4-1 傅雪岚看着桂龙海走远了,这才回头向坐在门口长椅上等着看病的人扫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坐在长椅上等候的人里,竟然有黄汉辉!他竟然到这里来找她,显然有什么特殊情况。 她招手把黄汉辉让进诊室里,就问:“老黄,怎么回事?你从来不到这里来。” 他说:“不是特殊情况,我不会到你这里来。 傅雪岚看出来了,老黄此时非常紧张,眉头更如锁链一般拧在一起。 今年年初,他被特务追捕,她不得不把他带进杜公馆。在那种情况下,他都毫不紧张,气定神闲地坐在客厅里看报纸。他今天脸色这么严峻,一定出什么大事了! 黄汉辉坐在桌边,似乎还在犹豫思考。 他沉默片刻,才轻声说:“最近,中央往咱们这里派来一位领导同志。按照约定,应该今天下午在闸北车站下车。但是,原本负责接站的同志不知出了什么情况,连续两天没有她的消息。还有一个情况,我得到可靠消息,国民党情报机关的特务,不知通过什么途径,也知道这个情况了!他们要秘密逮捕这位领导同志!我现在很担心这位同志的安危。” 傅雪岚立刻就听明白了,问话直取重点,“负责接站的同志,是不是出了事?” 黄汉辉盯着她,略一迟疑,还是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要找到这个同志才能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中央派来的领导,今天下午就到!” 傅雪岚再问第二个重点,“老黄,你的意思,是想叫我去接这位领导同志?” 他盯着她用力一点头,“是!我的情况一直不好,动不了。其他人都不合适,只有你去最合适。但是,车站上可能有特务!所以,你一定要特别小心,哪怕放弃接头,也不能出问题!” “我明白,安全第一。下午几点的车?”她不动声色地问。 “下午一点。他们是两个人。到时候,你手里拿一份六月份的《时装周刊》。和你接头的同志会问:这是最新的《时装周刊》吗?你说:不是,是过期的。他问:哪里有最新的。你说:也许报摊上有吧。这样就接上头了。” “然后呢?” “你先把他们接到你家里。晚上,我去你家,带他们去安全地方。” “行,没问题,我会办好这件事。”傅雪岚认真地说。 “你要小心谨慎。车站上一定有特务,你要见机行事。” “好,我记住了。我一定把这位领导同志带回来,你放心。”傅雪岚冷静地说。 黄汉辉把她看了又看,却非常不放心。领导同志的安危,是他最大的责任! 但他显然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好站起来说:“那好,就这样吧。我们晚上见。” 傅雪岚送走了黄汉辉,独自坐在诊室里思考。她感觉此事有些诡异。 那位领导同志到上海来,上级一定严格保密。 但上海的特务已经掌握这个情况,就说明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那么,是北平那边,还是我们这边?那个原来负责接站的同志,有问题吗?出什么事了? 但老黄对此拿不准,她就更拿不准了。现在,她应该怎么办?她思考再三,仍想不出好办法来。 傅雪岚不会想到的是,就在此时此刻,也有人在谈论那位即将到上海来的中共领导人。就是陈子峰和萧安城,在巧家弄驻地里。 4-2 大约七点钟的时候,陈子峰就起来了。他在各屋里看了看,组员们还在睡着。 他们凌晨两三点钟才回来,此时入梦正深。他准备晚一点再叫他们起来。 他下楼洗了脸,然后就进了萧安城的小房间里。他一眼就看见,萧安城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似乎在琢磨什么事。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他的电台。 他在椅子上坐下,“喂,安贼,想什么呢?” 萧安城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摇着头说:“我在想这两天发生的事。” 这句话一下子就像刀一样扎进陈子峰心里。妈的!这两天一连串的行动,除了得到一具尸体,什么人也没抓到!简直就是混帐透顶! 他这么早起来,就想和萧安城商量一下眼前的事!他必须要干出一点成绩来! “安贼,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他似乎很随意地问。 自从萧安城进了他的小组,他一有麻烦就来问一下,尽可能随意地问。 他私下里叫他安贼,因为这家伙实在聪明,什么鬼点子都有。 尽可能随意地问,这是个面子问题。他到底是组长嘛。 “还能怎么办呀,”萧安城摇着头,也是很苦恼的样子,“只能继续找吧。” 陈子峰忍不住咒骂一句,“还怎么找!那个寸头坐船跑了!安仁街那个目标死了!可以肯定,其他人一定都躲了起来!朱葆三路那个点也撤了!至少最近两三天,他们不会有动作!咱们怎么去找!” 萧安城想了一下说:“子峰,我一直很奇怪,日本人为什么要抓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军队里,市政府里,都没有这个岁数的人。他们抓他干什么?” 这也是陈子峰心里的疑问。小日本都是贼!绝不会做无用的事! 但他们抓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有什么目的吗? 他盯着萧安城问:“喂,你想怎么着?” 萧安城犹豫着说:“我想找桂科长问一问,或者通过他们警察系统打听一下,最近有什么人失踪。如果知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我们或许能猜出日本人的目的。” 陈子峰脸上露出阴阴的笑容,“那好,你就负责这个事吧。” 32、 你什么废话也不要说! 这就是萧安城的鬼点子,简单,却很实用。 他又问:“其他人呢,你怎么考虑?” “这两天弟兄们都很辛苦,就休息一下吧。”萧安城低声说。 陈子峰的脸色,习惯性地阴沉着。他也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他隐约察觉这个安贼想回避什么。但他一时想不出来。 他盯着萧安城,摇摇头说:“我们可不能这么闲着!彭绍勇说的那个中共领导,我们也得去找!最好能找到他!” 萧安城就像看着一个妖怪似的瞪着他,“你这个家伙,怎么还动这个心思!彭绍勇都对这个事犯嘀咕,弟兄们也不愿意干这个事!你还记得彭绍勇临走的时候怎么说的?他说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恨日本人!他也觉得,现在抓共,就是一件不得人心的混帐事!我们惹这个麻烦干什么!” 陈子峰终于感觉到了,在对待中共这件事上,萧安城和他不是一个心思! 这是一个疑问,不大,所以只在他心里一闪而过。 萧安城说的也对,弟兄们可能都对这个事犯嘀咕,甚至认为是自找麻烦! 但上级的命令,再不好也得执行!他是军人嘛! 所以,他淡淡地说:“安贼,彭绍勇心里再怎么想,他也把这个任务布置给我们了!我们总要有个交待吧?” “你就不想想,国共有可能第二次合作!”萧安城似乎还不想放弃,瞪着他说。 “至少现在还没合作!这就是现实!”陈子峰也同样瞪着他。 “子峰,现在最大的任务是抗战!打日本人!报纸、广播、老百姓议论的,都是抗战!我们现在还抓共,会被人在背后骂的!”萧安城放低了声音,诚恳地说。 说起来,萧安城确实聪明。但陈子峰却是精明,不一般的精明。 刚才在他心里闪过的小疑问再次出现。他隐约察觉到的,这竟然是萧安城的政治态度。这让他有点意外。 对情报系统的人来说,最敏感的就是他们的政治态度。 在一瞬间里,他也注意到萧安城看着他的眼神,那似乎是一种警惕,或者猜疑。 他们是好同学,好兄弟呀!陈子峰此时不想露出对萧安城的怀疑,还想掩饰一下。 他伸手捅了萧安城一拳,笑着说:“你这个安贼,我看你都快成共了!” 萧安城躲过这一拳,反手去抓他的衣领,“你这个贼峰,就会瞎说!” 这下子,陈子峰就叽叽嘎嘎地笑了起来,一把就抓住他的手腕,只一拧,就让他转过身去。萧安城自然不想被他控制住,索性大转身,用另一只手去封他的喉。 这是他在特训班里学来的招数。这样一来,两个人就在床上扭打起来了,又从床上翻滚到地上。他们高一声低一声地笑着,互相咒骂。 “我掐死你个贼峰!” “想掐死我,没门!你还差得远呢!”他已经把萧安城按在地上。 “等我起来,我把你头朝下,扔进水缸里!”萧安城趴在地上发狠。 陈子峰一阵怪笑,“你动得了吗!你动得了吗!”他扭住萧安城的手腕,勒住他的脖子,压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在他耳边说:“安贼,你就认输吧!” 萧安城终于挣扎出一只手,向上一阵乱摸,竟然抓到他的头发,立刻向下用力。 “你抓我的头发,算什么本事!快松手!”陈子峰叫道。 “就不松!我要把你揪成秃子!叫你出不了门!” 陈子峰到底护疼,终于向一边倒下去。萧安城趁机翻上来,卡住他的脖子,得意地大笑,快活得不得了。 陈子峰也笑了起来,“安贼!你就是个安贼!揪我的头发!算什么本事!” 他们正闹着,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4-3 乔艳芳出现在门口,瞪着眼向他们叫道:“你们干什么呢!” 在女人面前闹成这个样子,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感觉有点丢人。他们尴尬地笑着,互相拉着从地上站起来,又整理着衣服。 陈子峰说:“没事,我们闹着玩呢。” 乔艳芳转身在桌边坐下来,斜着眼睛,歪着下巴,来来回回地看着他们。 她用鼻子说:“哼哼,你们谁费心告诉我,你们认识多久了?还想瞒着我呀!” 萧安城笑着,没出声。这个事说不说,只能由陈子峰决定了。 陈子峰看看躲不过去,只好笑着说:“小乔,我也没想瞒你。我和安城是大学里的同学,又是一起参军的。就这些,你知道就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别看乔艳芳年轻,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老特工。 她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多问的,尤其是特工的生平履历。有些被保留甚至被保密的事,虽然不大,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特殊的用途。 她在鼻子里哼了又哼,忍了又忍,终于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两个是老熟人!果不其然!我倒是不会乱说,是你们自己藏不住形迹!真是的!” 此时,三个人都在桌边坐下。陈子峰和萧安城是军官。乔艳芳虽然只是上士,但在组里却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们三个人其实就是这个小组的核心! 乔艳芳瞄了瞄萧安城,说:“我来,就是想问一问,下一步怎么着?” 这也是陈子峰忧心的事。 他来找萧安城,就是想商量这件事的,却只顾着打闹,还被乔艳芳看了热闹。 他关上门,重新在桌边坐下。这时,他盯着萧安城的眼神,又有点阴阴的了。 他说:“这几天,除了一具尸体,我们什么也没得到!这就是我们的处境!” 萧安城没说话。他明白,陈子峰盯着他,可能有一点疑心。还有一个作用,就是不想让他多说话。他也感觉自己的政治态度过于明显了,只好不说话。 陈子峰接着说:“彭大队长交待给我们两个任务,头一个是市政府的档案失窃案,这个案子还得办。小乔,这个案子还是你办,但把强虎抽回来,我这里人手不够。” 他说完,就看着乔艳芳脸上的表情。 乔艳芳向他一挥手,那意思是说,你就接着说吧,我都明白。 于是,陈子峰继续说:“彭大队长还交办了第二个任务,就是秘密寻找并逮捕中共高级干部的事!这个任务也得办!” 这时,他回头盯着萧安城,有点恶狠狠地说:“这个任务,你什么废话也不要说!彭大队长就这么说过!叫我们什么废话也不要说!安城,这个任务你负责!” 萧安城吃惊地看着他,“这个,你……你叫我怎么办?” 陈子峰补充说:“不是完全叫你负责,是叫你负责一部分。彭大队长说了,这个中共重要干部,最近两天要到上海来。他要来,最可能的地方就是闸北火车站。你负责盯火车站,再带上杨三强。你们看看有什么特殊的人,有嫌疑的人。如果有,你们两个负责盯上!有什么情况,晚上回来再说!” 这个安排,倒让萧安城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发现那位领导同志,身边只有一个杨三强,他或许还有腾挪的余地。 他点头说:“那好吧。不过,只是盯火车站,是不是渺茫了一点?”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我在上海呆了一年多,主要就是寻找共,只是最近才把精力放在日本特务身上。有这么几个地点,我一直怀疑是共的联络站。” 这时,乔艳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极小的笔记本,说:“你等一下,我记一下。” 33、 他极有可能被人绑架! 于是,陈子峰就扳着手指说:“头一个,是云南路447号,四马路的路口,这是一栋二层小楼。楼下是一家小医院,好像叫什么‘生黎医院’。楼上是一家书画店,叫‘福兴字庄’。我曾经发现有共嫌疑分子进出这栋小楼。其次,是萨坡赛路264号,这是一栋座西朝东的三层楼房,房东是一个有中共嫌疑的演员,姓蓝。我怀疑这里也是一个共的联络点。还有一处,在福煦路多福里,那一片有点大,具体位置不清楚,需要慢慢观察。另外,贝勒路148号也很可疑。这也是一栋三层楼,楼里的人很多。共的嫌疑人住在哪个房间,也不清楚。” 乔艳芳在小本子上写下这几个地址。 萧安城不用记,他的记忆非常好。他在考虑,如何把这些情况通知老龙。 乔艳芳撇着嘴说:“地点倒是不少,但我们的人手太少了。安城和三强去火车站,我去市政府,连你还剩下七个人。日本人不找了?”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他妈的,老子就是不找中共,也得找日本人!只好让大家辛苦一下了。我想让强虎带三个人,一个人盯一个点。那个共不是最近才来吗?咱们只盯两到三天就可以了。我带剩下两个人,继续找日本人!他妈的,他们不可能躲在老鼠洞里不出来吧!” 乔艳芳点点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我也该去市政府了。” 陈子峰回头盯着萧安城,“你呢,有问题吗?” 萧安城急忙摇头,“我没问题。我和三强盯火车站。” 陈子峰和萧安城跟在乔艳芳身后,一起出了小房间。 这时,陈子峰忽然拉住萧安城,小声说:“安贼,你不会真的同情共吧?” 萧安城心里吃了一惊,急忙说:“你别胡说。我总觉得,抓日本人才是重点!” 陈子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忽然冷森森地一笑,说:“抓日本人当然是重点!但是,共也得抓呀!” 他想了想又说:“老实说,我和共前世无仇,今世无冤。我不过是对他们有点不服气罢了!你不知道,我有好几次行动,都上了他们的当!把我憋得够呛!” 他的眼睛似乎很随意地盯着萧安城,观察他的反应。 萧安城看着他,只是点点头,表示理解,没有再说话。 他心里明白,今后在这件事上,一定要小心一些才好。 他和陈子峰确实是好同学、好朋友,甚至是好兄弟。但终归,他们的政治立场不同呀!甚至可以说,他和陈子峰,就是敌谍! 他今后必须谨慎再谨慎!按照老龙的说法,他的任务不在这些方面! 萧安城找到杨三强,和他商量今天去火车站观察监视的事,然后就一起走了。 4-4 这个上午,杜公馆的小客厅里十分安静,空气纹丝不动。供桌上的一支香,燃起笔直的细烟,悬浮在空中。 杜月森杜先生,静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花草和树木,一动不动。 前天夜里,敦先生突然遭人袭击。据逃回来的保镖叙述,他极有可能被人绑架! 这件事,成了他心里最大的疑问。他派出手下四处寻访打探,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此事极不合常理。以往,上海滩发生任何绑架袭击事件,他如果想知道,超不过两天就会掌握所有情况!敦先生此次遇袭,至今毫无头绪,让他更加疑虑。 谁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对敦先生下手?又为了什么目的呢? 这就是他此时此刻反复思考的问题。他一一掂量藏身暗处,可能对敦先生下手的人。 他心里有两个怀疑对象。头一个就是洪门山主刘寅贵。 前天夜里,敦先生临走之前就向他提到这个刘寅贵,说他想插手青帮的鸦片生意,并两次托人向敦先生递话。敦先生都没有松口。 这是刘寅贵对敦先生下手的原因吗?他感觉,似乎牵强了一点。 另外一个人,则是青帮三大亨之一的张肃林张老板。 张肃林一直对他不服,认为自己的辈分比杜先生高,但在青帮里的名气和地位却不如杜先生,心里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他平时和杜先生见了面,就总是端着架子,说话时也有点阴阳怪气的。 杜先生不想和他计较这些。当年自己在上海滩混饭吃的时候,曾经被人打成重伤。 当时他倒在地上气息奄奄的时候,是张肃林把他背回家。还变卖家产,花了大价钱给他治伤。这一份恩情,他是永远都不会忘的。 但似乎,张肃林也不至于为了名声地位对敦先生下手!没道理嘛! 这么两个人,袭击甚至绑架敦先生,有什么好处吗?他完全看不出来。 但有了疑问就要弄清楚!何况敦先生是他须臾不可离开的左膀右臂! 他今天请了张肃林来吃饭,就想探探他的口气,看他和此事有没有关系!如果排除了,他再考虑刘寅贵。 还有一件事,他也想问问清楚,张老板是否插手了洪太太的军火生意。 4-5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悄悄进来,小声说:“先生,张老板来了,就进来。” 手下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声说:“月森兄,在哪屋呢?” 杜先生急忙应道:“肃公,肃公,我在这里呢。” 他快步走到小客厅门口去迎接。 他们在小客厅门口相遇,先互相抱拳,再握手,然后都向小客厅伸出手,呵呵地笑着,互相礼让着进了小客厅。他们并排在相邻的沙发上落座。 杜先生在看见张老板的第一眼,就已排除了对他的怀疑。 张老板若是真的袭击或者绑架了敦先生,一定会在脸上表现出来。杜先生自信有这个眼力。另外,张老板也是个不屑于隐瞒的人,凡事都挂在脸上。 想清楚这一点,杜先生心里就很愉快,看着张老板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这么两个人坐在一起,很容易让旁观者失去判断力。 他们的容貌与性格,反差实在太大了,甚至给人矛盾之感。 杜先生有凶相,不怒自威,令人畏惧。但最近一些年,他却是最和气的人,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所做之事无论大小,皆考虑周到,让相关的人都感觉满意。 张老板年长他十一岁,却称呼他为月森兄,其中是含着敬意的。但他却不敢称呼张老板为肃林兄,而是称呼他为肃公。这就是你敬我,我也敬你的意思。 在相貌上,张老板却与杜先生完全相反,是一副慈眉善目、出家高僧的模样,脸上总带着温和的微笑。 但他却是上海滩最凶狠,最狂躁的人。说话时嗓音洪亮,极有震慑力。如果遇到不满意的事,必然大声吼叫。再不然,就是心黑手辣,大打出手,必致对方于死地! 冷静地说,这样的两个人,原本就是天生的对手,是不可同处一个屋檐下的。 但张老板的信条是,挣钱为上。哪怕坐在身边的人要置他于死地,却能让他挣到钱,他也毫不在乎!而杜先生则处事周到,无论是鸦片生意,还是其他大小事,都让张老板满意,他们自然能够笑脸相迎,握手言欢。 杜先生消除了对张老板的怀疑,剩下的事,就只有洪太太的军火生意了。 他笑着说:“肃公近日生意可好?” 相貌儒雅的张老板却乍着嗓门说:“还行!倒也没什么*烦!你怎么问这个?” 杜先生平和地说:“我偶然听说,肃公似乎想做军火生意?” 34、 他们都看出一点名堂来 张老板大笑起来,快乐地说:“是大梅跟你说的吧?我听说,她找了不少人,就想叫我退出!这怎么可能呢!我早有这个心意!得到这个机会,决不会轻易退出!” “肃公,我很好奇,那么一点军火生意,才有多大的利润。”杜先生轻声说。 “月森兄,这回你可看错了!我这次不是为了挣钱!我是想自己拉一支队伍!” “为什么呢?”张老板的回答,让杜先生十分惊讶。 “上海要打仗呀!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日本人一到了东北、华北,什么样的杂牌武装都冒了出来!你知道为什么?有枪就是王!有枪走到哪里都不怕!” “你判断日本人要在上海打仗?” “十有八九,这个仗非打不可!他妈的,仗一打,这里就是一片乱局!什么都得靠枪来说话!月森兄,仗一打,日本人一定会占领上海!到时候,老子手里有枪!他日本人要想和我打交道,就得掂量掂量!这就是我的资本!” 这么几句话,让杜先生得出几点结论。 其一,张老板也认为上海要打仗! 这一点,和他的看法基本一致。但要说上海会丢,他却不敢苟同。上海离南京那么近,又是亚洲首屈一指的大都市,蒋委员长会放弃吗?似乎不太可能吧。 最关键的是第二点,这位张老板,似乎有意和日本人合作!这一点让他有些意外。至少,他就不愿意和日本人合作! 上海如果被日本人占领,是他心里怎么也接受不了的事! 不过,现在谈论此事,为时过早。出于谨慎,他也不想干涉张老板的想法。他想说的,不是军火方面的事,而是那个刘寅贵! 想到这里,他笑着说:“肃公,你怎么知道洪太太这个生意的?” 张老板张口就说:“是洪门的刘寅贵告诉我的,怎么了?有一次和他吃饭,他说话漏出来的。” 他说话的时候,歪着嘴巴,斜视着杜先生,似乎另有他意。 听到这个话,杜先生可是大吃一惊。那个刘寅贵先为洪太太牵线,再将此事泄露给张老板,简直有挑拨是非之嫌! 他轻声说:“是吗?我怎么听说,洪太太这个军火生意,就是刘寅贵从中介绍的。他怎么又在你面前提这个事。肃公,这种做法,几乎是在你和老大之间栽刺呀!” 杜先生提到的老大,就是指黄金龙。 张老板很精明地看着杜先生,笑着说:“你以为我看不明白?刘寅贵就是个无耻之徒!想在我和老大之间挑事!哼哼,我明白!不过,我早就有心*,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生意!不过呢,为了这个军火生意,我特意先请教了老大!” “老大怎么说?”杜先生关切地问。 “月森兄,老大也是个明白人呀!我把我的意思一说,老大很长时间没作声。你知道,老大后来怎么说?” “怎么说?” “老大说,你做这个生意,我不反对。不过,你要补贴大梅,她也不容易。” 杜先生听到这个话,不由用力一点头。 他心里想,老大虽然年事已高,但头脑并不糊涂。洪太太做这个生意,不过是为了挣钱。张老板若是肯补贴她,也就和挣钱一样了,不过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他感觉,洪太太应该会接受。 他点头说:“这样很好。我看,肃公不会在意那一点补贴吧?” 张老板哈哈地笑着,“我是那样的人吗?月森兄,那可是一千支枪呀!” 杜先生点点头,谈谈地说:“肃公,你对那个刘寅贵怎么看?” “我刚才说了,他就是个无耻之徒!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收拾了他!” “可是,他有军队做后盾呀!” “你过虑了!军队和我做了生意,还会帮着他吗?你开什么玩笑!” 这天中午,杜先生请张老板便宴之后,就认定,是刘寅贵绑架了敦先生! 至于如何惩治刘寅贵,那是小事。办这种事,他有的是人手! 想清楚这些,他终于心情轻松了。 4-6 这个上午,桂龙海却过得十分委曲和窝囊,甚至恼怒。就因为那个刁钻的乔组长! 他绕路公济医院看了傅医生,畅快一聊,心情很是愉快。 但他离开公济医院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等他到了市政府,进了秘书长办公室,就看见那位乔组长已经坐在里面了,脸色很不好看。似乎,乔组长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他是个谦逊并且礼仪周到的人,立刻说:“对不起,乔组长,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看见乔组长绷着一张冷脸瞪着他,一言不发,仿佛他欠了她二百元钱没还似的。他尴尬了一下,就转身和秘书长打招呼。 秘书长倒是善解人意,一边和他握手,一边笑着说:“乔组长也是刚到了五分钟。你们是脚前脚后。桂科长,你先坐,我打电话叫王秘书来。” 桂龙海再回头扫了乔组长一眼,她仍是那么一张冷脸。他心里想,看来不是因为我迟到的事,但我也没得罪她呀,干吗摆出这么一副样子来?他想不明白。 乔艳芳却是越看桂龙海,就越生气,气还不打一处来! 你看他进门后的那副德性,弓着腰和秘书长握手,还是用两只手,一副谄媚巴结高官的样子! 他有什么了不起!昨天在档案室就摆出一副神探样子,好像他早已洞察案情一般! 噢,昨天还有一件事呢!他伸腿绊了那个日本特务一跤,你瞧他得意的样子,笑容都快溢到黄浦江里去了!他的尖下巴也快扬到头顶上去了!他就差对着自己伸大拇指了! 他就是个寡廉鲜耻的无耻之徒!昨晚那个妓一女挣了一点皮肉钱,他居然也厚着脸皮伸手要,连几个硬币也不放过!不知羞耻的东西!捞钱捞到这种程度!真叫我开眼!也真叫我恶心! 乔艳芳看着简单,其实也是个挺复杂的人。 她一副娇滴滴的傲娇模样,却拳脚狠辣,枪法精准。动拳动枪同样巾帼不让须眉! 她看上去就是个狐狸精,专门魅惑男人的,却又性格耿直,嫉恶如仇,眼睛里不揉沙子!她要是损起人来,一句话直*肺管子,叫你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你要是以为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好哄好骗,那就更错了。她有一双火眼金睛,看人看事都精明老练,入木三分! 桂龙海那么精明圆滑的人,昨天第一面就没给她留下好印象。从昨天到现在,一连串的苟且事,她就是看他不顺眼! 此时,秘书长已打电话叫来了王长春。 王长春一进门,仍然是那么一副胆颤心惊,唯唯诺诺的样子,小心谨慎地看着屋里的每个人。 桂龙海向乔艳芳露出恭敬的笑脸,“乔组长,你看,咱们今天怎么查?” 乔艳芳瞪着他,没好气地说:“你说呢!” “听你的,听你的。你是上面派来的,当然听你的。”他笑着说。 可是,这么一句巴结讨好的话,在乔艳芳耳朵里,简直就是在挖苦她。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早就知道该怎么查,只是碍于我是上面派来的,才听我的?你有主见你干吗不直接说出来!绕什么弯子!简直是可恶至极! 乔艳芳不理他,起身径直走到王长春面前,说:“你们查阅档案是不是有登记?” 这个王长春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急忙说:“是,是,有,有。” “我现在要去查登记!带我去!”她硬帮帮地说。 35、 简直是欲盖弥彰! 王长春急忙回头打开门,请她往外走。乔艳芳也不看桂龙海,径直大步走出去。 桂龙海心里的火,又被添了一把干柴,已经旺旺地烧了起来! 没办法,他只好起身跟着走出去。他看见那位乔组长昂首挺胸,大步走在最前面,连头也不肯回。他心里想,好大的小姐脾气!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4-7 他们再次去了地下档案室。 王长春领着他们到了档案室外面的小窗口前,对里面的人说,这两位调查员要查看借阅档案的登记,秘书长已经同意了。 里面的女职员看见乔艳芳横眉立目的模样,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就搬出一摞登记簿放在柜台上。 乔艳芳也不多说话,抱起登记簿,回头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就开始查看。 桂龙海肚子里的火又旺了一些。但他想了想,不能多事,就老老实实地在对面坐着。 见乔艳芳看完一本,推到一边,他这才拿到自己面前,一页一页地翻看。 一个小时后,他们都看出一点名堂来。 档案每天都有人来借阅。大多数只借阅一两卷,多的也不过三卷五卷。但王长春借阅的最多,七月十五日一天,他借阅了二十卷,但第二天就还回来了。 乔艳芳把这些登记簿推到一边,目光冷冰冰地盯着桂龙海,“桂科长,你说!” 桂龙海想了想,小心地说:“似乎,刚才那位王秘书借的最多,是吧?” 乔艳芳没好气地说:“这还用你说!我问你怎么办!现在!” 桂龙海简直要被她气蒙了。他办过无数案子,大案子,小案子,跟各方面的人都配合过,但从来没人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简直是当面打他的脸! 他到底有一些阅历,在上海这个地面上混生活,也混出一些肚量来。他好歹把肚子里的这股无名火给压了下去。 他说:“要不然,咱们先问问王秘书?” 乔艳芳连一句同意或者不同意的话也不说,站起来就往外走。 桂龙海从桌边站起来的时候,好好地深呼了几口气,才算把自己平复下来。 他往外走的时候,两只脚就像有千斤重一样,快提不起来了!妈的,混帐小丫头!老子杀了你才好呢! 4-8 乔艳芳直接就去了王长春的办公室,门也不敲就闯了进去。 办公室里除了王长春之外,还有一位女秘书。他们都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乔艳芳和后面的桂龙海。 乔艳芳向那个女秘书一指,“你出去!我们跟王秘书有话说!” 这位女秘书看看她,又回头看看王长春,抱着手里的文件就急忙走了。 乔艳芳回头向桂龙海一指,说:“关门!”然后就在王长春对面坐下来,瞪着他。 桂龙海心里,真的是忍着万丈怒火,才没把那扇门摔上。 他也在桌边坐下,就发现王长春已经完全变了脸,是那种死人一般灰白的脸!他在愤怒中还有一些清醒,感觉这个王长春,可能真的有重大嫌疑! 这个时候,乔艳芳可就拉开了架式。 她掏出一个笔记本,啪的一声打开。又从上衣口袋里摘下钢笔,刷刷地拧开笔帽,啪地一声扣在笔杆末端。然后抬起锥子一般的眼睛,直盯在王长春的脸上。 “王秘书,你的姓名!” “啊,我……我……王长春。” “年龄!” “今年……二十八岁。” “籍贯!” “扬……扬州人。” “江苏扬州!” “是,是,江苏扬州。” “你最近借阅过档案!” “是,上……上个月,借过。” “几号!” “十……十五号吧,可能是。” “到底几号!” “十……十五号。” “借了多少卷档案!” “这个……这个,借了好多。” “好多是多少!” “二……二十多卷吧,我……我记不清了。” “到底多少卷!”乔艳芳猛地提高了声音。 “二十卷,是二十卷。”王长春不得不老实承认。 桂龙海做警察多年,是个办案的油子,就此看出了端倪。 这个王长春一定有嫌疑!这小子,到现在了还打马虎眼,简直是欲盖弥彰! “为什么借这么多!快说!”乔艳芳一步不让地追问。 “是……是秘书长让……让我查一份国民政府来的电报。” “几月份的电报!” “六……六月份的。” “你查六月份的电报,为什么借了那么多档案!快说!” “我……我当时记不清了,就多借一些。这……这才知道是六月的。” “你记不清是几月的,大致月份总归记得吧!” “这个……这个,也不记得了。” “你胡说八道!去年十一月的你借了三份,十二月的你借了两份,今年二月的你借五份,三月的你借四份,四月的你借了两份,五月的你借了一份,六月的你借了三份!时间跨度大半年,你竟然连大致月份也记不住了!你骗谁呢!” 乔艳芳一拍桌子,厉声向他吼叫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连桂龙海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小丫头,记忆力真是好! 妈的,我都没记这么细! 而且,她审起犯人也相当得法,行云流水一般,七折八转的,就把王长春逼到死弄堂里了。现在,就看这个王长春怎么回答了。 那个王长春傻了一般,张口结舌地看着乔艳芳,支吾半天才说:“我……我不敢欺骗你。我……我确实记不住,才借了这么多档案。我就借了这么多!” 乔艳芳却突然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指着他尖声叫道:“王长春,你终于把马脚露出来了!你就借了这么多!什么意思!其他丢失的档案就和你没关系!是不是!你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丢了那么多档案,就是为了掩盖你借的这二十卷!你的花招耍尽了!你给我老实说!这二十卷档案你交给谁了!说!其他丢失的档案你藏到哪里去了!你给我说!”她又用力一拍桌子,声色俱厉。 桂龙海不由点头,这个小丫头虽然可恶,但可能真的审到要害了! 此时,王长春已经恐怖到了极点,嘴张得大大的,那么惊愕地看着乔艳芳。 他惊惶失措地说:“我……我不知道。我只借了二十卷,第……第二天就还了。登记本上写……写着呢。我……我不敢欺骗你们!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不能冤枉我!” 最后这一句,他是喊着说出来的。 不料,乔艳芳的动作更快,她猛地抡起巴掌,重重地打了他一耳光。 王长春毫无防备,几乎栽倒在地上。他半边脸红了,恐惧地看着她,快要哭出来了。 乔艳芳叫道:“你说老子冤枉你!老子哪一点冤枉你了!你以为老子是傻子!你借的那二十卷档案,是他妈最重要的档案!你给我说!你把那些档案交给谁了!” 王长春终于哭出声来了,“你冤枉我,你冤枉我!我就是没偷!” 乔艳芳跳了起来,冲到王长春身边,一把扭住他的胳膊,一手抓住他的脖子,猛地把他按在桌面上。她用力在桌面上撞他的头,撞得咚咚作响,令人惊心动魄。 她叫道:“你给老子说!你给老子说!快说!” 这个王长春已经哇哇地大哭起来了。他嘴里呜呜的,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桂龙海终于坐不住了。他办案有时也用一些邪门招数,甚至打犯人几下子。但要像她这样拷问逼供,他还从来没做过。这个王长春确实可疑,但现在也没证据呀! 他急忙走到乔艳芳身边,小声说:“乔组长,乔组长,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36、 竟然是傅医生来的电话 不料,这个乔艳芳却怒目圆睁,仿佛要吃人似的向他尖声吼叫:“你闭嘴!你给老子滚出去!老子用不着你!滚!” 这个时候,桂龙海心里,早已怒火万丈了! 他到底是南市警察分局的侦缉科长,脾气也是有的!他就想向她吼出来。 但是,忽然间,他意外地意识到,这他妈的正是撒手不管的好机会呀! 这个案子他早就看出来了,破不了!这个王长春只要死咬着不松口,就拿他没办法!这个王长春充其量就是个枪手,他后面还不定有什么人呢! 我在这里耗下去,绝对没有任何好处!趁早撒手! 他想明白这一点,就狠狠地瞪着她,足足瞪了她三秒钟,然后猛一转身,就冲出了办公室。这几个身体语言,他要让她看明白,他是被她气走的!不是他要走的! 4-9 桂龙海站在走廊里,努力作着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 一些来来往往的职员已经听见王长春在办公室里发出的阵阵惨叫声,还有乔艳芳尖锐的吼叫声,再有就咚咚摔倒或者干脆就是殴打的声音。 他们都用恐怖的眼光看着他,好像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这个情况让他更生气! 他去了秘书长办公室。进了门,他一看秘书长的脸色就明白了,秘书长已经知道这些情况了,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于是,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无力地在桌边坐下,低头沉默着。 他估计秘书长要开口说话了,这才抬起头,摆出一副万分苦恼的样子。 他说:“秘书长,对不起,我劝不住她。她是军委会情报处的人,我根本劝不住她。她嫌我碍事,叫我离开。我只好到你这里来。”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想问问情况的秘书长,也说不出话来了。办公室里一阵沉默。 又过了五分钟,杀气腾腾的乔艳芳进了办公室,砰地一声摔上门。 她盯贼似的,把他们来回盯一遍,才在桌边坐下。 她毫不客气地说:“秘书长,我问一个问题。王长春说,上个月十五日,你曾经让他查找一份电报,有这个事吗?” 秘书长惊愕地看着她,“什么时候?” 乔艳芳大声说:“就是七月十五日!他说是你叫他查个什么电报!有这个事吗!” 秘书长眨着他的小眼睛,显然在掂量此事的轻重利害。 他谨慎地说:“哎呀,这个,我真记不清了。可能有这个事,不过我真记不清了。” 乔艳芳并不在乎他是否还记得清。她厉声说:“秘书长,王长春这个人,有重大嫌疑!请你立刻将他调离现在的岗位,不许他再接触重要文件!” 秘书长张着嘴看着她,点点头,忍不住还是问:“他,王长春,怎么样了?” 乔艳芳就撇着嘴,恶狠狠地说:“你先找个人,送他去医院看看吧!你不要瞪着我!他死不了!给他泼点凉水就醒过来了!” 这下子,不要说秘书长,就是桂龙海也惊讶不已。妈呀,她得把王长春打成什么样呀!要泼凉水?那就是失去知觉了呀!这个小丫头,真是心狠手辣! 就在这时,耿绩之推门进来,客气地向屋里的人点着头,小声说:“对不起,秘书长,有桂科长的电话。在值班室。我正好在那里,才知道是找桂科长的。” 桂龙海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让人胆颤心惊的地方。 他向秘书长和乔艳芳挥挥手,就急忙跟着耿绩之走了。 4-10 出了门,耿绩之一边领着桂龙海往值班室走,一边惊惊乍乍地说:“哎呀,桂科长,你们这是调查呀,还是审讯犯人?王长春不知还能不能醒过来。” 桂龙海急忙向他摆着手,“耿兄,这个就……就别问了。我就是陪着跑腿的,怎么调查,怎么审,都……都是人家的事。” 耿绩之压低了声音,“桂兄,那,到底查出个什么线索来了?” 桂龙海仍然摆着手,“别问了,别问了。那个王长春,也确实有点可疑。” 这个时候,他心里忽然一激凌,睁大了眼睛看着耿绩之,“耿兄呀,这件事,你可不该问我呀,这是要被人怀疑的!你晓得不晓得!” 他这么说着,眼睛却盯在耿绩之脸上没挪地方,只觉得脑子里有根神经崩崩地跳着。 说句实话,他心里隐约察觉的这件事,实在让他不敢相信! 可他是警察!脑子里特有一根敏感神经,此时正崩崩地跳着呢! 老天!这个耿绩之,和档案失窃,有关系吗?他实在不敢往下想。 耿绩之也是个精明透顶的人,很快也察觉到这一点。 他急忙捂一下嘴,拍着桂龙海的胳膊说:“是,是,我不该问。我才不操心这个事呢!哎呀,对了桂兄,那个电话是一位女士找你呀,说话很优雅的。我一听就是一位美女。这是谁呀?” 桂龙海眨了眨眼睛,他也想不起来会有哪一位美女给他打电话。 “不会是我家阿姨吧?”他猜测着说。 “怎么会,怎么会,你家阿姨苏北人,我知道的。这一个很优雅的呀。”他嘻嘻地笑着,竭力要把刚才那一点纰漏掩盖过去。 4-11 等到了值班室,桂龙海一接电话,大大的一个意外,竟然是傅医生来的电话。 这一瞬间,他激动得脸都红了,心跳也加快了。哎呀!这么倒霉的一上午,我都快憋屈死了,被一个小丫头训斥,还被她极度轻视!我真是连上吊的心都有了!哎呀呀!也只有傅医生的电话能把我救过来呀! 他声音甜甜的,腻腻的,柔柔的,说:“傅医生,您找我有事呀?您说您说。” 耿绩之用手指点着他,一脸夸张地嘲笑,终于推开门走了。 桂龙海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全部精力都转到傅医生的电话上。 傅雪岚打这个电话,也是犹豫了又犹豫,琢磨了又琢磨,这才下决心打的。 她估计,她十有八九会在车站里遇到特务。遇到特务就比较麻烦了,对那位领导同志更是危险。谁能在这件事上帮我一下呢? 她琢磨来琢磨去,这个主意就打到桂龙海身上了。她相信,万一有什么情况,这位桂科长一定会帮她,或者,让她利用一下。 所以,她语音柔柔地说:“桂科长,我遇到这么一个事,我都有些为难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桂龙海急忙说:“傅医生,您说把我听,我一定帮您想办法!您说,您说!” 傅雪岚这才万分焦虑地说:“你瞧瞧好吧,我刚刚接到一封电报,说我有两个远房亲戚,要到上海来,让我去车站接他们。桂科长呀,侬扣扣好伐,阿拉又不认得他宁,侬说叫吾咋个接他嘛。吾又不能见个宁就拉着问,侬是阿拉亲戚伐?” 她这么说着,就在电话里笑了起来,很快乐很美好的样子。 桂龙海也对着电话,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同样好快乐好美好,把一上午的晦气都给笑出去了。傅医生就是我的大福星,女贵人,未来的亲爱人! 他干脆利落地说:“傅医生,您找我就对了,找别人都帮不了您,不中用的。我可是警察呀,做警察还做得不赖!您稍稍说一点他们的样貌,那我一眼就能把他们给认出来。侬放心好伐,交把吾好啦,一定帮你接到亲戚。” 电话里的傅医生也高兴起来,连声说:“真的呀,真的呀!” 桂龙海对着电话,把胸脯拍得如同擂鼓一般,完全是大包大揽,一切都不在话下的样子。 37、 你怎么会堕落如此! 他连续说:“笃定的!您交把我好了!对了,我今天出来是带着车的,可以把您还有您的亲戚,一起送回家,很方便的,一句话的事!哎呀,傅医生,侬真是好客气呀,一点点小事体,实在不算什么。啊呀,对了,他们几点钟的火车呀?噢,一点钟的。您看这样好不好,接了您亲戚,咱们一起找个馆子,我给您亲戚接个风,这有多好呀。傅医生,您在医院里不要动,我去接您,我去接您,一下下就到了呀。” 桂龙海又在电话里和傅医生说了好多句话,把这么一点小事情重复了许多遍。 现在,他就仿佛喝了蜜汁似的,快乐得红光满面。 4-12 他撂下电话,就脚步轻盈,满面春风地回到秘书长办公室。 他进了门,就客气地说:“秘书长,对不起了,我刚刚接到电话,我们南市那边有一点点急事,我要立刻赶回去,今天要先走了。乔组长,您说,咱们明天上午再来?” 乔艳芳歪了歪嘴,心里想,王长春往医院里一送,明天还来干什么!不是瞎耽误功夫嘛!再说,老子在那边还有一堆任务呢,哪有这个闲功夫! 想到这里,她就说:“什么时候再来,我通知你。或者,我请秘书长通知你!” 她说话还是硬梆梆的,简直就是用命令的口气。 不过,这一回,桂龙海可一点也不计较这个。 爱来不来,老子还不愿意来呢!我现在要去接傅医生了,这才是大事呢! 就这样,桂龙海叫李明奎开着车,先去公济医院接了傅医生,然后就陪着她去了闸北车站。这一路上,桂龙海心里的幸福,就像波涛一般,一波一波地卷起来。 让他大为意外的是,他竟然在闸北车站遇到了萧安城和杨三强。 他极其神秘地告诉傅医生,太平间里的那个日本死特务,就是他们打死的! 傅雪岚虽然早就想到会遇到特务,但还是大为意外。 这个人就是特务!她立刻就对萧安城这个人警惕起来了。 她不得不考虑,接人时,如何避开这个特务! 4-13 这天上午的八点半,萧安城和杨三强到了闸北火车站。 火车站这种地方,永远都是人群最拥挤的地方,也是最喧闹最混乱的地方。 刚到的和要走的,接站的和送行的,再加上无数小贩,把站前广场挤得满满当当。 每个行走的人都是侧着身子,还得不断地说:“借光,对不起,借光。” 可是,萧安城和杨三强到达的时候,站前广场上正在发生一场混乱,似乎有什么人在打架斗殴。无数行人围在周围观看,还有人大喊大叫,整个广场都是乱哄哄的。 萧安城不想管这种闲事,他想绕过去到出站口,那里才是他蹲守的地方。 但是,他正在人群外面一点一点向前挤过去时,人群中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却吸引了他。那声音太熟悉,太入心,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在他梦中出现。 他扬头向那边张望,但人群密集,什么也看不见。 当那个女人的尖叫声再次响起时,他像触了电似的,不顾一切地挤进去。 老天!他一眼就看见了廖若兰!她的容貌,她的身姿,还有她此时此刻的疯狂!老天,若兰怎么会在这里!她出什么事了! 他来不及多想这些。他只知道,若兰正陷入一场混战之中。 萧安城很快就看清楚了。有四五个日本浪人在打架。他们穿着日本和服,脚蹬木屐,头顶的头发剃得光光的,只在中间留了一小绺。 他们此时吼叫着,正疯狂地围殴一个中年人。那个中年人倒在地上,哇哇地叫着,说的似乎也是日语。 廖若兰正疯了似的尖叫着,拉扯推搡那些日本浪人,似乎想保护地上的中年人。 但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保护得了别人。那些浪人只一扯,就把她摔倒在地上。 她近乎绝望,却仍然爬起来冲过去,要保护那个中年人。 一看到若兰被人如此欺负,萧安城的眼睛早已瞪圆了。他猛地冲过去,一拳打倒一个浪人,又向另一个家伙冲过去,抬脚猛踹。反身又把一个家伙摔在地上! 跟在后边的杨三强看到这种情况,二话不说也冲了上去,和那几个浪人对打起来。 萧安城和杨三强都是受过训练的,一拳一脚皆有章法。 一记重拳猛击下巴,又飞起一脚踹中胸口。要么抓住手腕来一个前飞,要么一肘撞向浪人的脸部,打得那几个浪人哇哇直叫。 周围的旅客们终于扬眉吐气,欢呼着大声给他们叫好,如同喊号子似的阵阵高叫,配合他们的一拳一脚。那场面,十分激动人心。 几个浪人虽然抡的是王八拳,毫无章法可言,但他们毕竟人多。现在他们把目标全都对在萧安城和杨三强身上,嗷嗷叫着轮番冲上来。渐渐的,他们便占了上风。 萧安城和杨三强此时只能背靠背,互相保护后背,抵挡浪人的进攻。 浪人们看清他们只有两个人,更加凶恶,嗷嗷叫着往上冲。 杨三强吃了两脚,脸上又挨了一拳,顿时暴怒,瞬间从腰里拔出手枪,指着那些浪人们,看谁还敢往前冲! 那些浪人们一看见枪,顿时气势全无。他们哇哇叫着比划了两下,就开始后退,最后撒腿就跑了,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周围的人一看见枪,也多少猜出这两个人的身份,也向后退去。 这时,萧安城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廖若兰已扶起那个中年人,正匆匆向远处走去,似乎要尽快逃离这处是非之地。 他挣扎着穿过人群,大声喊:“若兰!若兰!” 柔弱的廖若兰扶着那个中年人,匆匆地走着。 她听到萧安城的喊声,心里忍了又忍,还是回头盯了他一眼。 她心里好痛,是说不出来的痛! 只这回眸一眼,就让后面的萧安城完全傻了,蒙了,几乎到了抬不起脚,喘不过气的地步。他瞬间明白,一直藏在他心里的若兰,把他当成了可恶的特务! 他在她眼睛里看见了憎恶,看见了绝望。她一定以为,当初他和陈子峰不辞而别,没去参军,没去抗战,却在这里当了特务! 他在她眼睛里看见了鄙夷。她一定对他非常失望!他在她眼睛里看到了这种失望!那是极端的失望! 他知道若兰误解他了。但这种误解却无法解释,更无法消除。 一想到这种情况,萧安城自己也感到绝望。他也许,要永远失去若兰了! 杨三强走到他身边,小声说:“萧台,那个挨打的,也是个日本人!” 杨三强说的,也正是萧安城心里所疑惑的。若兰怎么会和日本人搅在一起?那几个浪人,明知他是日本人,为什么还要打他?他实在想不明白。 他向周围看看,周围的人正悄声悄语地注视着他,似乎也在议论猜测他是什么人。他和三强是来观察和监视的,不能如此被人注视。 他小声说:“三强,咱们走远一点。过一会儿再来吧。” 他们穿过人群,尽量不引人注意地离开车站。 曾经喧闹的车站,此时也渐渐平稳安定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4-14 此时,在一个卖馄饨的货摊后面,站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人。 他身材中等,体格强健,宽阔的脸上藏着狡黠和机警。他不动声色地看到了整个过程。其中至少前一半过程,正是他设计安排的。 38、 浅仓先生被打得很重 他叫高桥正浩,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支那情报课的少佐衔情报军官。他奉命和海军情报部的特工联系,互相交流情报,为下一阶段的战争做准备。 所以,川上武介昨天要见的陆军那个混蛋,指的就是他。 他昨天没露面,是因为他发现,川上派来的人已经被中国情报机构的特工盯上了! 他花了一点钱,让一个跛子给那个人报警,结果却没跑掉,被中国特工抓住了! 海军的特工,简直就是一群低能儿!他一想起这点就很恼火。 今天则是另外一项任务,切断国内的反战同盟,与中国政治势力的接触! 他是通过井上公馆的人,才发现这个叫浅仓的人。此人企图联络中国反日势力,要破坏东亚圣战,实在可恶! 他的想法很简单,让几个日本浪人和浅仓斗殴,一定会被中国警察抓起来。 到时候,他可以出面说,斗殴双方都是日本人,应该由日本方面处理此事。这样,他就可以轻松带走并且控制住浅仓! 但是,他的计划却被两个突然出现的中国人给打乱了!而且,中国警察一直就没出现!更加可恶! 现在他明白了,这两个一中国人也是特工!那么,他们是在这里临时执行任务,偶然遇上?还是和浅仓有什么关系,特意在这里保护他呢?再或者,那个和浅仓在一起的小姑娘,和中国情报机构有关系吗?对这些情况,他一时还拿不准。 此时他考虑的是,如何尽快见到川上武介。 川上和他手下的特工再笨,也是日本特工!这是一。 第二,大日本军队将要在中国扩大战争,这是肯定的。但究竟是从华北方向,还是从华东方向,目前争论极大。但这不是他所操心的事! 所以,第三,他的任务,就是尽快了解日本海军在上海所做的准备,是否有利于今后的开战! 现在,高桥看见浅仓和那个小姑娘,还有那两个一中国特工都离开之后,他也悄悄走了。他希望今晚就能见到川上。 4-15 一向美丽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廖若兰,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样一场混战,并且声嘶力竭地喊叫,拚命拉扯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日本浪人。 她当时绝望到了极点!浅仓先生就要被他们打死了! 突然出现的萧安城,解救了她和浅仓先生,让她和浅仓先生摆脱危机。这时,她却感觉到说不出的疲惫和软弱。这种疲惫和软弱不光是来自身体上,更来自内心。 她扶着浅仓先生挤出围观的人群,离开车站时就注意到,浅仓先生被打得很重。 他脸上一片乌青,嘴角在流血,走路也很吃力。 她掏出手绢让他擦去嘴角的血,又低声问他身体怎么样。 浅仓先生勉强向她笑了一下,只是摇摇头,努力向前走着。 她在路上叫了一辆黄包车。车夫问她去哪儿。 她说:“你只管向前走吧,我给你指路。车钱不会少你的。” 车夫听明白了,这两个客人一定有特殊情况,所以,车钱一定不会少给。他拉起车把就向前跑去。 廖若兰心里却非常紧张。日本浪人一向只在公共租界的日本区里横行霸道,今天却跑到华界的闸北车站来打人,并且打的还是一个日本人,这决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一句话,有人知道她和浅仓先生的行踪! 那么,是浅仓先生被人发现,还是自己一直受到监视?她还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今天这场斗殴,背后的指使者一定是日本方面的人! 中国的警察或者特务,一定不会这么干!更不会指使几个日本浪人来殴打浅仓先生!他们直接抓人就完了! 这样说来,浅仓先生可能一到上海,就被上海的日本特务注意了! 想到这里,廖若兰忧虑重重。保护浅仓先生的安全,是她分内的责任! 接下来,她指点车夫,不断地钻小街小巷,东拐西绕。有时,她也会回头观察。她终于确信,至少现在是安全的,没有被人跟踪!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到了这个时候,她怎么也回避不了地想到了萧安城,那个两年来一直在她梦中出现的男人!老天呀!他没去参军,更没去上战场打日本人,而是在这里当特务! 老天呀!他现在成了她的敌人! 廖若兰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像被钢丝勒着似的痛,痛不可忍! 我以为你是钢筋铁骨的男人,终身可靠。没想到,你却栖身于烂泥沟里,自甘堕落!安城,你怎么会堕落如此!让我柔肠寸断一般绝望! 浅仓先生也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还有她痛苦的眼神,轻声问:“廖桑,你没事吧?你是否受到了惊吓?” 她摇摇头,小声说:“我没事。浅仓先生,我只是为您担心。您今天不能走,可能还有危险。我先安排你住下来,下一步该怎么办,等我的通知吧。” 浅仓先生说:“对不起,可能是我什么地方疏忽了。那些浪人是有意的。” 廖若兰急忙摇头,“请您不要这么说。我们的工作,本来就在危险之中,您也承担着很大的风险。请您安心住下来,我一定要安全把您送到北平。” 她在爱多亚路的一条僻静小街里,找到一家很小的旅馆,叫福悦旅馆。她安顿浅仓先生住下来,并且叮嘱他尽量少出门。她争取尽快安排他离开上海。 她把浅仓先生安顿好之后,就站在那家旅馆小小的门厅里,隔着窗户看着外面。 她确信外面没有可疑的人之后,这才离开旅馆。 4-16 最后,廖若兰决定先去上班。只有去上班,才能联系到老黄。 她工作的亚东广播电台,也在爱多亚路上,离浅仓先生住的旅馆并不远。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她可以尽快通知他离开。 亚东广播电台是一家小小的私营电台,全台上下不过十几个人。 他们播音的时段也很少,主要是早上七点到九点的社会新闻,中午十二点至两点,还有傍晚六点到八点的家居生活。 至于夜里十点到十二点的播音时段,则完全靠主持人插科打诨、临场发挥来填充了。 廖若兰在中午和夜里,都有播音节目,很受听众欢迎,据说广告收入也相当可观。 这天中午的十二点整,廖若兰已坐在小小的播音室里,头戴耳机,面对着麦克风,按照记者们提供的稿件,开始播音。 她的声音圆润悦耳,仅听她的声音,就是一种享受。 稿件内容很简单,甚至无聊,她努力把它们说得幽默诙谐,妙趣横生。 下午一点整,她看见主编隔着玻璃门向她做手势,知道自己的时间段结束了。 她对着麦克风说:“各位听众,现在插播广告。” 然后就关掉面前的机器。广告之后,则是其他主持人播音。 4-17 正是她最后这句话,惊动了远在四马路的黄汉辉。 黄汉辉住在四马路泰吉弄的一栋老楼里,是两个小房间。 此时,他正坐在桌前,汇集最近一段时间得到的,有关日本将在上海发动战争的情况。种种情况都显示,日军将在上海打仗。 上海战事一发,整个党组织的工作也将随之发生变化。但是,如何变化,却要等中央派来的领导同志做最后的决定。 他桌上有一台老旧的收音机,*亚东电台的午间播音。这栋楼里的住户比较复杂,他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到最小。 就在这时,他听到廖若兰说的那句话:“各位听众,现在插播广告。” 39、 可能不仅仅是同学关系 他不由一愣,猜测若兰和浅仓先生,是不是出问题了。 廖若兰和黄汉辉的这种联络方式,隐蔽而不易被人察觉,关键就在这句话。 她通常说的是:“各位听众,现在是广告时间,咱们休息一下好伐。” 但如果她说:“各位听众,现在插播广告。”这就是说,她急于要与黄汉辉见面!有非常重要的事! 黄汉辉知道,眼下她最重要的事,就是浅仓先生的事! 4-18 下午两点半,他们在爱多亚路上的明丽咖啡店里见了面。 黄汉辉注意到了,廖若兰脸色有些苍白,神色里藏着紧张和不安。 他们在角落里坐定,她立刻就开始向老黄汇报上午送浅仓先生去车站的情况。 当黄汉辉听说,若兰和浅仓先生在闸北车站遭到日本浪人的袭击,并且遇到两个国一民党特务时,不由大吃一惊。 他和廖若兰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是浅仓先生暴露行踪,还是若兰被人怀疑,甚至受到监视?那些日本浪人是怎么找到浅仓先生的? 另外,那些国一民党特务是冲着若兰去的吗? 但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其实是特务们解救了若兰和浅仓先生。这是为什么呢? 这时,黄汉辉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今天下午,中央派来的领导同志将要到闸北车站!傅雪岚下午要去接站!这样看来,那两个国一民党特务,是去寻找新来的领导同志! 这些情况让黄汉辉很疑虑。这时,他注意到廖若兰不安的表情。 他轻声问:“若兰,怎么了?还有什么情况?” 若兰脸上露出非常局促不安的表情,放在桌上的两只手,不住用力拧着。她看着黄汉辉的时候,美丽的眼睛里甚至浮起一层泪光。 “老黄,”她声音很轻,含着异常的疑虑和拘谨,低声说:“老黄,我认识那个特务。我和他,曾经是大学同学,是同济大学。一九三五年五月,他突然不辞而别,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我当时猜想,他一定是参军去了,他和另外一个同学。我其实挺为他高兴的,我早就看出来,他想上战场,去打日本人!” 说到这里,她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去当特务!” 黄汉辉无声地注视着她,看出她眼中的痛苦和哀伤。 他的人生阅历告诉他,若兰和那个特务,可能不仅仅是同学关系。 他们可能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不知他们这段感情,是否已经彼此表明。 他轻声问:“他叫什么?” 若兰不安地看着他,低声说:“他姓萧,叫萧安城。” 他直截了当地问:“你喜欢他吗?” 若兰恐慌起来,拚命地摇着头,“不,不,不……”但很快,她低下头,轻声说:“我曾经对他……很有好感,只是有好感。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过去,你对他的好感,没有说破?”他继续问。 “没有,从来没有!我们只是经常在一起聊天,还有另外一个同学。我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聊天。老黄,仅此而已。”若兰不安地向他解释。 黄汉辉非常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和一个国一民党特务是同学,已经成了她的负担。 他放低了声音,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若兰,你要明白,你承担的任务十分重要。今后,不管你还会不会再见到他,你都要保持谨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用力点点头,“我明白。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持谨慎。” 黄汉辉想了想又说:“还是要尽快把浅仓先生送走。日本特务一定在找他!” 廖若兰立刻说:“老黄,我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想明天上午再去闸北车站。首先,我想看看,是浅仓先生,还是我被人监视跟踪。其次,我想看看,特务们是不是还在车站守着。如果还在,我只能先送浅仓先生先去南京,夜里十一点,有去南京的车,然后再送他去北平。你看,这样是不是好一些?” 老黄立刻点头说:“好,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 接下来,若兰开始向他汇报浅仓先生讲述的日本国内的种种情况。 有关日本国内的政治环境,各派政治势力的争斗,日军高层的不同意见,这些都是黄汉辉需要了解和掌握的。 但当若兰提到,日军为了配合上海即将发动的战争,特地制订了一个“妖刀计划”时,他还是感到惊讶。浅仓先生对这个“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如何配合日军发动战争,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这个计划对中国不利! 他开始考虑,有没有什么办法,对这个奇怪的“妖刀计划”,了解更多的情况呢?他需要认真考虑。 4-19 这天下午,廖若兰和黄汉辉分手后,就直接回了家。 她回到家里,东转转,西转转,想做点什么事,却怎么也安定不下心来。 她忽然意识到,她一直在想着萧安城,眼前一直浮现着他那张微笑的脸。 过去在学校里,安城一看见她,就会露出这样的微笑,温暖而又迷人。 她攥紧了拳头,一再在心里叮嘱自己,忘掉他!他是特务!你一定要忘掉他! 其实,在这一整天里,萧安城也一直在想着她,只是没有办法找到她。他后悔上午没有追上去,问清她的地址或工作单位什么的。 他现在再次陷入绝望之中。他感觉,他可能和若兰失之交臂。 4-20 大约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在仁济医院的病房里,一直昏迷着的女人终于睁开眼。 正在给她测量血压和脉搏的护士注意到了,向她露出惊喜的微笑。 她俯下身说:“女士,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女人的眼神茫然而恐惧,盯着眼前的护士,又慢慢向两边看了看,似乎要确认自己还活着,在什么地方。她再次闭上眼睛,仿佛要积聚体力。 她重新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地问护士:“我……怎么了?” 护士将体温计放进铝盒里,在拍纸簿上做记录。她向女人歪了歪嘴,“医生说,你可能是遭到车祸。那个司机却把你扔在那里不管了!实在可恶!” 女人沉默片刻,再次问:“我要死了吗?” 这时,护士就向她笑了起来,“不会的,你放心吧。不过,你的伤很重。你右腿骨折,医生费了好大劲儿才给你接上。你的左肩也严重受伤,骨裂外加脱臼。全身软组织挫伤。所以,你不要动。慢慢养吧,都会好起来的。” 护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说:“我该走了。我会常来,有事就对我说。” 护士走了之后,病床上的女人再次陷入半昏迷或者半昏睡之中。 她非常的不安定,似乎还在昏睡中挣扎,不时发出*的声音。有时,她又在昏睡中哭泣,乞求着低语:“不要呀……求求你了……不要,不要……” 这种时候,她的脸扭曲得完全变了形,仿佛正在遭受难以忍受的痛苦。 她在半睡半醒之间,逐渐回忆起自己的经历。 她当时可能正走在路上。是的,老黄要求她尽快找一处比较隐蔽,比较安全的住房。 她电话约好了房东,正准备去和他见面。她大概走得太匆忙,没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她只记得脑后遭到重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之后,就陷入最残酷的地狱里! 那是一个大房间,周围昏暗。头顶上的一盏大灯照耀着她,和对面的一个中年人。 40、 为她惨不忍睹的遭遇 灯光在那人的头顶。他眼睛下面和鼻子下面的阴影,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骷髅。 那人黑暗的眼睛里射出锥子一般的光,盯在她脸上,让她恐惧万分。 那人终于开了口:“你叫罗玉珊,也叫蓝珊,对吧?你是黄汉辉的交通员,对吧?” 那人说的中国话很流利。但她就是相信,他是一个日本人!她痛恨日本人!她更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那人继续说:“告诉我,黄汉辉在哪里?说话!说出他的藏身地!” 罗玉珊心里恐惧,但仍然瞪着他,不回答。 她感觉脚底冰凉。她忍不住想,我的鞋呢?丢了吗?她向脚下看。 这一看,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身上没有衣服!一件也没有!她惊恐地叫了一声,双臂抱在胸前,向前弯下腰。 但对面的人抓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凶狠地说:“回答我的问题!黄汉辉在哪里!快说!” 罗玉珊心里的恐惧和羞愧都到了极点。她拚命地摇着头。 一瞬间,几只大手抓住了她,一下子就把她抡到一张铺着麻布的床上。 她依稀看见,大约是四个或五个男人扑上来。他们肯定是日本人!他们说的是叽哩咕噜的日本话,争抢先上的顺序。 之后,她就像个布娃娃似的,被他们肆意摆弄,更被他们残酷折磨!她刚刚叫出一声,就被一块破布塞住了嘴。她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他们折磨! 后来,折磨结束了。但过了不太久,又来了四五个日本人!他们更残忍! 他们把她糟蹋够了!就那么狠毒地踢她的肚子!打她的脸!把她的胳膊反扭到身后。他们还把她按在一个大木盆里,让她呛了许多水!然后,又被糟蹋! 这种情况持续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罗玉珊终于崩溃了。 她喃喃地说:“不要呀……求求你们了……不要,不要……” 问话的中年日本人再次出现。 罗玉珊此时就像溃决的堤坝,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 但是,在她混乱、绝望、羞愧的思绪里,还残留着一点理智,一点活命的理智! 她咬紧牙关,坚决不说黄汉辉的藏身地!她明白,说出黄汉辉,日本人不杀她,组织内的同志迟早也会杀了她!黄汉辉活着,她才能继续苟活! 她脸色白里透青,全身颤抖。她双手撑着桌面,才勉强站起来。她哆嗦着,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扔在地上。她近乎疯狂地瞪着那个中年男人。 她嗓音嘶哑地说:“来吧!你们来吧!你们还能干什么!不就是操吗!还不够是不是!那就操呀!再不行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我反正也不想活了!” 她来来回回地咒骂着,把最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把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口的脏话,都向那个男人喊出来了!大不了就是死嘛!我活够了! 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阴沉地说:“罗玉珊,你其实想活!” 罗玉珊哭了起来。她蹲在地上痛哭,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向那个男人点头。 那个男人再也没有问话。 到了夜里,她被人带到一条黑暗的街道上。那个中年男人指着前面说:“你看着前面,不要回头!” 她其实听到后面轰鸣的汽车声。但她全身疼痛,根本动不了! 她最后的记忆是,她隐约听到一声轰响,然后就像鸟一样飞上了天空。 此刻,她躺在病床上,用被子捂着脸,痛彻肺腑,无声地哭泣。为了她的命运,更为她惨不忍睹的遭遇! 整整一个小时之后,她才渐渐冷静下来。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活下去!哪怕是苟活! 当护士再次到她床边巡视的时候,她拉住护士的手,久久说不出话。 护士望着她通红的眼睛,小声问:“你怎么了?哪儿不好吗?” 她说:“求你,帮我打一个电话,给我的同事。请你告诉她,我出车祸了,请她来看我,再给我带几件衣服来。” 随后,她告诉护士一个电话号码。 护士走后,罗玉珊再次陷入极度的绝望之中。她不知怎样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她看得很清楚,日本人不会放过她!同样,组织内的同志一旦发现她叛变,更不会放过她!她眼前只有死路!但她确实想活下去!哪怕是苟活! 4-21 上午,痛打日本浪人之后,萧安城和杨三强离开了站前广场,但并没有走太远。 他们坐在街边一间简陋的茶棚下喝茶,远远地看着永远挤满了人群的站前广场。 此时,萧安城仍然没有从刚才的绝望中恢复过来,心里仍然想着廖若兰。 他怀念若兰,但也对若兰心存疑问。 若兰在广播电台工作,这没什么。但她却和一个日本人在一起,这是为什么?那几个日本浪人为什么要打那个日本人?若兰又为什么要竭力保护他? 这些事,都是他想不明白的。有一点他确信,闸北车站不在租界区里,更不在日本区。那几个浪人居然在华界殴打一个日本人,此事绝不简单!其中一定另有原因! 这时,杨三强在他耳边说:“萧台,咱们还去车站吗?可能要有车来了。” 萧安城这才清醒过来。他看看表,快十二点半了。 下午一点钟,有一趟从北平来的车到站。他怎么也得去看看,有没有自己的同志。 如果有,他还要想办法保证这位同志的安全。至于想什么办法,他只能见机行事了。 他说:“走吧,咱们再去看看。” 他们就像两个行人一般,悄悄走到车站的出口处。这里是出站的必经之地,有许多接站的人等在这里。他们隐在接站的人中间,不会引人注意。 杨三强小声说:“哎呀,萧台,咱们要找什么样的人呀?总要有点线索吧。” 萧安城向他苦笑一下,摇头说:“什么线索也没有。嗨,说穿了吧,也不知道这趟车上有没有咱们要找的人。咱们就是碰运气。下一趟车是晚上六点。这一趟没有,咱们就等下一趟吧。这就是咱们的任务。” 杨三强说:“这纯粹是瞎猫碰死耗子,搞不好又是一场空!” 萧安城向他笑了笑,他心里倒希望是这个结果。 他小声说:“前天夜里,大队长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说的就是最近两三天。如果这两三天咱们什么也没发现,那也怪不得咱们。咱们是一趟车一趟车认真查的。” 他正说着,就察觉有人在背后拍他的肩膀。 他一回头,原来是桂龙海站在他身后,正笑哈哈地看着他,一脸得意的神色。 “萧先生,我看着就是你,过来一看,果然就是你。”桂龙海笑着说。 “哎呀,是桂科长。你怎么也来了?来等人?”萧安城惊讶问。 “不是我来等人,是我朋友来接亲戚。傅医生,我来介绍,这位是萧安城,萧先生。这位是小杨,杨三强。都是我朋友。这一位呢,是公济医院著名的外科医生,傅医生。她要来接她的亲戚。我正好没事,就陪着她来了。嗨,你们说巧不巧,竟在这里碰到朋友了。” 其实,就在刚才,他已经悄悄告诉傅医生,这两个人就是军委会情报处的特工,正在上海抓捕日本特务。送到公济医院的日本特务,就是他们打死的! 傅雪岚暗暗吃惊。中央派来一位领导同志的消息,果然被特务掌握了!这可以肯定,一定是组织内部出了问题!这个情况就太可怕了! 41、 没看见符合这三个特征的人 傅雪岚考虑,如有机会,她一定要警告老黄,好好查一下,是谁泄露了秘密! 此时,她优雅而温和地说:“幸会,两位。你们也有亲戚到上海来?” 萧安城急忙说:“是的,是的,有朋友来游玩,我们俩来接一接。” 傅雪岚细细打量这两个年轻人,心里想,现在的特务真是越来越高级了,脸上身上已经看不出是特务了。他们既不戴礼帽墨镜,也不摆横行霸道的嚣张架式。人蛮帅的,说话也蛮客气的,倒是蛮奇怪的。 现在可倒好,特务就守在她身边,北平来的同志还怎么接? 请桂龙海来帮忙,原本是让他挡特务的,现在却把她引到特务身边,弄得她一点腾挪的余地也没有了。 她虽然焦虑,却不敢在脸上露出一丝一毫,只能微笑和他们闲聊,和气地说:“先生在哪里发财呀,住在哪一带呀!” 萧安城不慌不忙,微笑说:“谈不上发财,就是在朋友公司里帮忙。住的离南市不远,桂科长知道的,凑和着住吧。” 傅雪岚忍不住在心里想,特务就是特务,这个姓萧的特务虽然说的有些含糊,却是对答如流,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火车一到,她怎么办呢?现在真想不出好办法来。 在旁边,萧安城看着桂龙海,心里就有些疑惑。小乔今天去了市政府,去查失窃案,这位桂科长没去吗? 他就随意地说:“我听说,桂科长最近在市政府……”他有意没说下去。 桂龙海却懊恼地向他一挥手,“别提了,别提了!我去过了!你们那个乔组长,哎呀呀,真是不得了,竟然把一个嫌疑人,给弄进医院里去了!你说我这个案子还怎么办!只能先停下来再说了。” 萧安城品了品他的话,听出两个意思。一个是案子进展不顺。这二一个嘛,似乎是小乔逼供,把嫌疑人给打成重伤了!他说给弄进医院里去了,算是很客气的说法了。 不过,这个情况就有点严重了,看来档案失窃案办不下去了。另外一个没想到,是乔艳芳还真敢下狠手!居然打伤了嫌疑人! 他看桂龙海不想再提这个事,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们等了又等,终于看见一列火车缓缓驶来。它轰鸣着,车头下喷着蒸汽,如巨兽一般驶上了站台。外面接站的人都扬着下巴往里看。 这时,傅雪岚就笑着说:“你们是在这里等,还是去闸口等。不瞒你们,我视力不太好,我可要去闸口等。”她说着,就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她脸上略含讥讽的微笑,让她这句话里藏着一个小小机关,你们也去闸口,是不是你们的视力也不好呀? 所以,萧安城和桂龙海都没接她这句话,这话不太好接。 于是,她再次微笑,转身就向闸口那里走过去。 她希望自己先认出北平来的同志,或许有机会采取什么措施,甩开那两个特务。 走到闸口时,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本《时装周刊》,翻了翻,就随意地抱在胸前。她希望自己的同志先看见这本杂志。 5-1 此时,刚刚下车的旅客们,就如决口的洪流一般,向出口这边奔涌而来。 他们扶老携幼、提箱挎包、高声呼叫、前后奔跑,急匆匆如过江之鲫,向出口涌去。 也有一些身份显贵、举止高雅的客人,不慌不忙地走着,仿佛闲庭信步。 傅雪岚将胸前的杂志抱得尽可能高一点,两眼快速地在人群中搜索。 来的应该是两个男人,这是她确认的第一个特征。她估计,一个应该在三十多岁,另一个二十多岁,这是第二个特征。他们一定不会匆忙奔跑,也不会高傲慢行。他们应该平静地向来接站的人群里巡视,寻找自己人,这是第三个特征。 但是,她细细搜寻,却没看见符合这三个特征的人。 后面的萧安城和杨三强,也在向出站的旅客张望。他们也没找到想找的人。 因为他们连一个可供观察的特征也没有,只能凭感觉。 什么叫可疑的人?乱哄哄的一群人,你根本看不出谁可疑,谁不可疑。 渐渐的,出站的旅客少了。再到后面,除了几个箱包太多,走走停停的人,已经没有其他旅客了。站台上变得空旷起来。 傅雪岚心里很焦急,很担心来人被自己错过了。她回头向桂龙海看,发现他也没找到像是她亲戚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终于,站台上除了几个铁路员工外,再也没有其他旅客了,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她心怀忧虑,不得不回到桂龙海身边。 现在,连外面接站的人也很少了,更没有四面张望,等人来接的客人。 桂龙海小声问:“傅医生,没接到?” 傅雪岚忧虑地摇摇头。 桂龙海安慰她说:“您亲戚可能没来。您想呀,他发电报叫您来接,他出了车站,没找到接他的人,还不在这里四面张望呀?你看看,附近就没有这样的人。一定是没来。回头您发个电报问问,肯定是没来。” 傅雪岚回头看着萧安城和杨三强,“萧先生,您也没接到朋友?” 萧安城笑着说:“可能跟您的情况一样,没来。回头我们打个长途问问就知道了。” 傅雪岚明白了,他的目标就是从北平来的中共领导人!也许,那位领导没来,可能更好一些。谁知道这些特务的手里,有没有那位领导的照片? 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了,再呆下去也没意义了。 桂龙海说:“傅医生,要不,咱们就回去吧。我送您回家。萧先生,你们呢?” 萧安城说:“我们也回去了。等晚上那趟车我们再来,也许就接到了。” 这样,他们互相告辞,向不同方向走了。桂龙海陪着傅雪岚去停车场。萧安城和杨三强去了西头的公交车站。 到了这个时候,车站出口处这里,就真的安静下来了。 5-2 大约两分钟之后,从那辆静卧在站台上的列车里,下来一个人。 他提着一只皮箱,焦虑地向出口那边张望,但那边一个人也没有。 他把皮箱放在站台上,很快又返回到列车上。又过了片刻,他吃力地从车上扶下另一个人。 可以看出来,那个人的情况非常不好。他脸色青灰,身体软弱,并且不住地颤抖着。他要不是有坚强意志,咬牙坚持着,早已瘫在地上了。 先下车的年轻人提起皮箱,将那人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用力搂住他的腰,扶着他,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 一个铁路员工看着他们,问道:“这是怎么了?病了?” 年轻人回答:“是,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冷。请问这附近有医院吧?” 铁路员工说:“看样子他是得疟疾了。出了站往左拐,有一家小门诊,你带他去看看吧。不过,现在奎宁可不好找。” 年轻人显然明白这一点,忧虑地向他道了谢,仍然扶着那人慢慢向外走。 这位病人,就是中共中央刚刚派到上海来的领导人,他叫刘日辰。 中央研判,上海可能成为今后几年,抗战最重要的前线! 因此,他这次来上海,承担着重要任务。 前天上车前,他已感到身体不适。但考虑到任务重要,他还是决定尽快赶到上海。 但今天上午在列车上,疾病突然暴发,让他陷入冰天雪地的寒冷之中。他此时全身都在颤抖,几乎失去知觉。 他的警卫林家泰,急红了眼,从箱子里找出所有衣服给他穿上。他甚至走遍整个列车,询问谁是医生。他果然找到一位医生,是一位老先生。 老先生过来看了看,说:“你不用找医生,谁都看得出来,他得的是疟疾,也叫打摆子。找医生也没用,因为谁也找不到奎宁。年轻人,我建议你,找一个老中医看看,或许能配出管点用的中药,给他调理调理。没有奎宁,他得扛一段时间了。” 现在,林家泰提着皮箱,扶着刘日辰,慢慢走出车站。 站前广场上的人很少,更看不到来接他们的人。林家泰知道自己下车晚了。他为此而苦恼万分。 就在刚才,火车到站,旅客们乱纷纷收拾东西下车时,他们根本就不敢移动。 老刘病得太重,林家泰生怕他被人撞倒。等旅客们都下光了,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老刘同志扶下车。看来,来接他们的人已经走了。 他想,还是先找个诊所,看看老刘的病再说吧。 5-3 傅雪岚没接到人,心情非常沮丧。 桂龙海在送她回公济医院的路上,明显感觉她不太愿意说话,是心事很重的样子。 他安慰她说:“傅医生,您也别太着急,也许您亲戚下一班车就来了。或者,他们在北平有了什么事,过几天再来也说不定。” 傅医生向他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汽车在公济医院门外停下时,傅医生微笑说:“桂科长,还是要感谢你。又是接我,又是送我,还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谢谢你。李警官,也谢谢你。” 42、 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桂龙海看着傅医生款款走进医院里,那婀娜身影,那轻柔步伐,几乎让他看呆了。 傅医生的亲戚没接到,影响了他接下来一连串的计划。 他原本可以请傅医生吃个便饭的,甚至还有机会送傅医生回家,让他认认她的家门,那就再好不过了。但现在,他只好遗憾地回分局了。 这时,他才想起来,他还有一大堆麻烦事呢。有些事,捱是捱不过去的。 5-4 桂龙海回到局里,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来,就开始一件一件地考虑眼下的麻烦事。他忍不住叹息一声,眼前这些麻烦事,他一件也解决不了呀! 洪太太的军火交易里,一方是军方的翟振川,想抬价。另一方则是青帮大佬张肃林,想戗行。这两方都是他撼不动的人。 栾局长岳父的纺织公司,也涉及到张肃林,还关系到栾世贵局长职位的安危,这也是他无能为力的事。 他忍不住想到,那些头面人物,倒是看得起他这个小科长,似乎都希望他从中斡旋,达到他们的目的。妈呀!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呀! 这时,他听到有人轻轻敲门,抬头一看,门是开着的,只见曲小凤妖娆地笑着,站在门口,手指还在门板上。他这才想起昨天夜里的事。 他向曲小凤一点头,示意她进来,就从口袋里掏出她昨晚交给他的钱。两张一元票,三四张毛票,还有几个硬币。他把这些钱放在桌上,摆手示意她拿走。 可是,这个曲小凤却有一点怪。她从桌上拿起钱,一张一张数着,似乎并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 桂龙海抬头看看她,看见她一个嘴角微微向上扬着,两只眼睛瞄着他,仿佛含着什么深意似的。 他问:“你怎么了?钱少了?还是有事?” 曲小凤又笑了一下,这才轻声说:“桂大哥,我听到一些奇怪的事,你想听吗?” 他只好再问:“你听到了什么?” 曲小凤就俯下身,凑到他面前,小声说:“桂科长,我听到外面有人传,说杜老板的账房,是大账房,失踪了,消失不见了!” 桂龙海惊愕地看着她,“哪个杜老板?” 曲小凤就把嘴一撇,很职业地在他胳膊上轻轻一拍,扭着腰说:“我的桂科长呀,就是杜老板嘛。咱们全上海,还有哪个杜老板!我说话你心不在焉是不是?” 此时,桂龙海的眼睛已经瞪得大大的了,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杜老板当然就是那个杜老板了,还有哪个杜老板! 他问:“到底什么情况?你还听到什么!” 曲小凤的声音更低了,“这个消息,我可不是听一个人说的,所以我才来对你说。有人说,这个账房,是杜老板的大账房,就是赖先生。还有人说,这个赖先生是卷款逃跑了!还有人说,这个赖先生是藏起来了。反正他这两天没影了,谁也没见着!” 桂龙海简直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曲小凤说的这些情况,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天大的事呀!那是要在上海闹出大乱子来的! “还有什么情况?”他瞪着她问。 “就这些。噢,对了,杜公馆门外,可增加了不少人呢。”她小声说。 这时,桂龙海就又开始掏口袋,掏啊掏,竟然掏出五元钱来。 他把钱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低声说:“小凤,先把你的生意放一放,再去仔细打听,什么消息都行!不管听到什么,尽快来告诉我,听明白没有!” 曲小凤拿起这五元钱,满脸都是笑容,“阿拉试试看好伐,有消息吾就来告把侬。” 曲小凤走了,桂龙海可就傻了。 凭着当警察的直觉,杜公馆大账房赖先生失踪这件事,似乎和洪太太的军火交易,有一点似是而非的关系。如果真有,老天,就和市政府的耿绩之,军队的翟振川,甚至青帮大佬张肃林,就都有关系了!这中间万一出个什么事,上海就要翻天了! 所以,赖先生失踪这件事,决不是小可之事! 但是,为什么呢?卷款潜逃?以他对赖先生的了解,似乎不太可能。 躲藏?他躲谁呢?还是出了什么要命的事?那么,是避风吗?可上面有杜老板罩着呢,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绑架?桂龙海心里不由一阵惊悚!老天!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绑架赖先生呀!他不要命了! 他一番琢磨,比较起来,似乎被人绑架更靠谱一些。那么,敢绑架赖先生的人,就绝对不是凡人!所为的,也肯定不是细小凡事! 他反复想了想,感觉这件事必须尽快告诉局长栾世贵,让他也有个准备。也许,最好由栾世贵出面,给各个方面圆润圆润,化解掉,不要惹出什么麻烦事来才好。 但是,他到局长办公室一问才知道,栾世贵出去了,要到晚上才回来。 桂龙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就转起磨来了。 问题在于,他今晚还有一件棘手的事呢。昨天在市政府,耿绩之给他和翟振川约好了,今晚在德兴馆小宴,其实就是商谈洪太太购买军火的事! 这是大事,这个约会,他可不能迟到! 可是,杜老板的大账房赖先生失踪,是更大的大事呀!栾局长去哪里了呢? 5-5 这个下午,南市警察分局的局长栾世贵,去见他的老丈人姜达辰去了。 就在桂龙海离开闸北车站,送傅雪岚回公济医院时,栾世贵走进隆达公司大门。 姜达辰的隆达纺织公司位于公共租界的东端,靠近军工路。距离南市分局相当远。 桂龙海开走了他的车。所以,他要到姜达辰的隆达公司去,当然不能走着去,坐公交电车又有失身份。于是,他拨打了“三拳一杯酒”,三〇一八九,上海一家挺有名的出租汽车公司,要了一辆出租车才过去的。 隆达纺织公司大门很气派,是双开的雕花铁门。进门往右拐,走不多远,就有一栋西洋式红砖三层小楼。小楼雕花门窗、罗马柱、拱型门厅什么的,一应俱全,很洋气。 办公楼的后面,就是一座非常大的纺织车间。此时,车间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栾世贵登上小楼的三楼,走进最里面的双开门,这里就是姜达辰的办公室。 坐在外屋的何保田一看见栾世贵,立刻站起来,恭敬说:“栾局长,您来了。” 他苍白瘦削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栾世贵不动声色地盯他一眼,知道他是田阿娟的表哥,一个小人! 在他的麻烦里,这个何保田可能没起什么好作用!甚至,他就是那个在背后搞鬼的人!如果他能查清楚,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小人! 他淡淡地问:“姜董事长在吧?” 何保田立刻说:“在,在。”他走进里屋说:“董事长,栾局长来了。” 这时,栾世贵就轻轻推开他,直接走进里屋,看着办公桌后面的姜达辰。 姜达辰身材瘦高,面容清癯,看上去是个很儒雅的人。他看见女婿亲自到他的公司来,心里挺高兴。看着他有些冷峻的目光,自然也知道他的来意和此时的心情。 他猛地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说:“世贵,你来,跟我来。” 姜达辰领着栾世贵出了办公室,顺着走廊走到尽头,出一扇小门,又穿过一条空中过道,就直接走进高大的纺织车间里。 进了车间,一股闷热潮湿的空气,以及震耳的机器声扑面而来,仿佛踏进了地狱。 姜达辰领着栾世贵走下铁扶梯,从车间里穿过去。一路上如数家珍地告诉他,这里是清棉和梳棉,那里是粗纱和细纱。 他们转到车间的另一边,就不用姜达辰介绍了。 栾世贵也看得出来,这里织布车间。那些成排的织布机正发出更加震耳的噪音。一些纺织女工在织布机之间来回穿行,将断了的纱头接上,十分忙碌。 姜达辰说:“你别看厂房是旧的,但这里的机器,都是最新式的,最好的!” 姜达辰还带着他看了布匹的整理车间。一些工人手持一条铁尺,在布匹上来回划动,用小剪刀修剪布匹上的接头。最后,姜达辰甚至领着他去了后面的锅炉房。 他说:“世贵,你可能想不到吧,我的锅炉是烧煤气的,全上海头一份!虽然费用高了一点,但我省掉了堆煤场和炉渣堆放场,锅炉间也小了一点。上海寸土寸金呀!我节省的土地成本,也抵得过烧煤气了。” 姜达辰领着栾世贵参观的过程,几次回头,盯着他说:“世贵,这是上海最好的纺织厂呀!谁都比不上!我织出来的布,可以直接销往欧洲!” 栾世贵明白,老岳父相当珍惜他的纺织公司。 5-6 参观终于结束了。姜达辰带着栾世贵重新回到他的办公室。 他让栾世贵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走到角落里的小灶台前,点燃煤气,烧了一壶开水。他很细致地给女婿沏了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 他自己也端了一杯咖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用一种含义深长的目光看着他。 43、 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 他心里想着的却是,世贵,你能不能仕途平稳,能不能解决我的麻烦,让我保住我的厂子,就看你的本事了! 总体而言,栾世贵是个比较敦厚的警察局长。所以,当他端着这杯咖啡慢饮的时候,心里想说的话,就很难说出口。另一方面,他也太了解这位岳父大人了。 在上海,隆达纺织公司是一家比较大,也比较先进的纺织公司。 可以说,这家纺织公司就是姜达辰一生的心血。 这一点,可以从他带着自己参观的过程中看出来。 姜达辰年轻时,只是一名无足轻重的银行小职员。工作之余,时时寻找发家致富的途径和机会。一九一七年,他看准机会,倾尽所有积蓄,收购了一家濒临倒闭的小纺织厂,并且苦心经营起来。 那时,一战刚刚结束,坯布价格走高。 另一方面,美国开始在中国市场大量倾销棉花。棉花生意历来被英国人把持,他们从印度低价收购,在中国高价出售,已持续一百多年了。 现在美国人突然扩大对中国的棉花贸易,顿时使棉花价格大跌。 姜达辰正适其时,低格购入棉花,高价卖出坯布,很挣了一大笔钱。 问题在于,他认为纺织行业会永远如此繁荣昌盛下去。因此,他再次倾入他的全部积蓄,又拉来不少股东,开始扩建工厂,购入先进纺织机械,准备大干一场。 不料,时势逆转。一入三十年代,日本侵占东北,搅得亚洲不安。而欧洲也因为德国纳粹党的兴起,而陷入动荡不安的局面。 结果是,棉花价格大涨,而坯布价格下跌。他的隆达纺织公司顿时陷入困境,濒于倒闭的边缘。这就是姜达辰此时的处境。 在栾世贵看来,姜达辰目前急需一笔资金,帮助他摆脱困境。 但姜达辰自己更清楚的是,他需要的是一个横霸一方的大股东,最好是张肃林!这样,他才能镇住那些逼着他破产的股东和债主们! 所以,这翁婿两人的想法,并不一样。 “爸你听我说好伐?”栾世贵努力让自己显得诚恳一些。 “你说好了,我听着呢。”姜达辰则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我……我确实对不住菊花。”他心里想的,仍然是田阿娟那个小妖精。 “世贵,这个你不用说好吧。我也是男人,我理解。”姜达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那太好了。爸你通情达理,咱们一家人,都好商量的是伐?” “我现在就在和你商量嘛,是不是?”姜达辰淡淡地笑着。 “就是,就是。爸你就是缺资金,我帮你找一个大股东来,可好?” “世贵,我要的是张老板。他资金大,说话有份量!”他的脸色严峻起来。 “爸呀,张老板他……他不好说呀。”栾世贵真的有些为难了。 张肃林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是太清楚了。他不是善人,怎么会来填这个窟窿! 老丈人的固执,实在叫他为难。他万分苦恼地看着姜达辰。 “没有他,我的隆达就好不了!”姜达辰坚定地说:“隆达好不了,我就将一无所有!世贵,一定是这个结果!我败了!菊花也好不了!所以,为菊花考虑,你将来,也做个平头百姓吧。这样,你们这个夫妻才做得下去。世贵,是这个理吧?” 姜达辰几乎就是拿栾世贵的仕途来威胁他,并且直截了当!这中间,田阿娟已经不重要了。甚至可以说,你只要帮我搞定张肃林,田阿娟就根本不是个事! 可是,栾世贵也很为难呀。别的事都好说,唯独这个张肃林不好办。这个人可不是个善人!他能活吞了你,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他这样想着。 这样的话,他们说了一圈又一圈。栾世贵明白了,他很难说服岳父。他心里为此焦虑得不得了。岳父拿他的局长位子来压他!他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5-7 就在姜达辰和栾世贵这对翁婿,在里屋艰难商量的时候,外屋却不声不响地来了一位客人,川上武介。 今天早上,当他坐在破旧的机帆船上,吃着水兵送来的早餐,遥望波澜壮阔、汹涌起伏的海面时,脸上露出肆意而冷酷的微笑。 映衬着渐渐亮起来的天光,他看见广阔的水平线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战舰。 他估计,大约有三十艘之多,真的是,蔚为壮观! 川上到底是海军军官,他大体能认出那些军舰。 那其中有三艘航母。它们是:龙骧号、凤翔号和加贺号。他约略计算就知道,这些航母上共有舰载机一百三十五架!它们一旦起飞,简直可以遮天蔽日! 还有六艘重型巡洋舰。它们是:出云号、那智号、青叶号、妙高号、高雄号和摩耶号。出云号是日本海军第三舰队的旗舰。 老师今天来,就是要和第三舰队的司令官长谷川清中将见面,商讨老师的“妖刀计划”!上海一旦发生战争,仅这些重型巡洋舰上的巨炮,就可以摧毁一切! 此外,海面上还有十几艘轻型巡洋舰和炮舰。他记不住它们的名字,但知道它们的火力足够强大!可以让上海变成一片瓦砾! 上午九点钟,他驾驶机帆船,将佐藤老师送到十六铺码头南侧的货物码头。 货物码头上桅樯林立,大小货船往来穿梭。装卸货物的码头工人衣裳褴褛,面色黝黑,扛着箱包上下跳板。所以,佐藤一身乞丐服装,在这里毫不显眼。 佐藤走进一堆用苫布苫起来的货物之间,扫一眼周围,然后回头盯着川上,眼睛里闪着冰冷的寒光。 他嗓音有些喑哑地说:“川上,今晚开始行动吧。” 他沉默一下又说:“你,还有秋津,要谨慎,一定不能出错!” 川上用力一点头,“请老师放心,我和秋津保证按照您的计划执行!绝不出错!” 老师点点头,转身走了。他要重回街头,继续观察他的目标们。 而川上,则要准确执行“妖刀计划”。他相信老师的“妖刀计划”一定会发挥作用! 川上目送老师远去,也离开了码头。 5-8 川上回到广福弄的驻地,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直接去了隆达纺织公司。 川上知道,隆达纺织公司的姜达辰,也是“妖刀计划”中的一环。 他早就看出来,姜达辰这一环,就是为了给“妖刀计划”凑热闹的!“妖刀计划”越热闹越好! 此时,坐在姜达辰外屋的何保田看见川上进来,立刻站起来,恭敬地说:“兰先生,您来了。” 川上身上的西装,虽然旧一点,却洗熨得干净平整。头发仍然是短短的寸头,一副很干练的样子。他提着一只黑皮包,像一个上门谈业务的公司经理。 他微笑着,很随和地问:“何先生,姜董事长在吧?” 何保田请他坐下,给他泡了一杯茶,这才小声说:“和他女婿在里面说话呢。” 川上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似乎看出何保田的不安,又问:“何先生挺好?” 何保田就向前伸出头,在谨慎中透着恐惧看着他,低声说:“兰亭先生,咱们做的那个生意,好像……不是太好吧?中午,我接到市政府耿秘书的电话,说军委会情报处的人,正在审问王长春呢。我听说,审得挺凶的,王长春还挨了打。那边的人正逼着他开口呢!” “何先生紧张了?”川上微笑看着他。 “您说,万一那个王长春开了口,我可怎么办?耿秘书恐怕也保不住吧?” 何保田惊恐地看着川上,似乎要从他脸上找到安全保证。 川上脸上露出微笑。他心里知道,耿绩之和王长春联手盗窃出来的那二十卷档案,让日本海军情报部完全掌握了中国政府对日本的政策方针和军事策略。 老师对那二十卷档案就大为赞赏,认为他办得好。 至于眼前这个何保田,川上根本不放在眼睛! 不过,他也是“妖刀计划”里的小小一环,和姜达辰一样,都是为了凑热闹的。所以,他还要适当安抚这个小白脸,到了需要的时候,让他多少发挥一点作用。 他想到这里,就笑着说:“何先生,那个王秘书看着很文弱,其实也是个明白人。他一定不会乱说的。你尽管放心。也请转告耿先生,让他也放心。他们一定不会出事。” 他想了想又说:“何先生,你收到的报酬也不少吧,你随时都可以和田小姐一起离开上海,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这个话,何保田心里倒是赞成的。他从兰亭手里,拿到了一大笔钱。 假如能通过阿娟,从姜达辰手里再拿到一笔钱,那就更好了。 他确实准备和阿娟远走高飞,早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时,里屋的栾世贵一再努力,到底没和老岳父达成一致,只得沮丧出来。他也不向何保田打一个招呼,就径自走了。 姜达辰出现在里屋门口,脸色有一点阴阴的。他看着川上,向他点点头,说:“兰亭先生,你来了,请进来坐吧。” 川上向何保田点点头,就起身进了里屋。 44、 只有这十根金条了! 5-9 姜达辰关好门,和川上在沙发上坐下,互相注视。他眼中藏着恼怒和怀疑。 眼前的局面,也就是隆达纺织亏损的局面,已经让他焦虑很长时间了,却毫无办法。 有人却想借这个机会勒索他!这个人就是外屋的何保田和小妖精田阿娟!他万般无奈,不得不借助眼前这个杀手!以保隆达的平安! 让他冷笑不已的是,这是何保田帮他找来的杀手! 但是,这个杀手能不能帮他解决眼前的麻烦,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现在,他以他数十年来的人生阅历,可以看出眼前这个人,是个冷静并且冷酷的人。也许他真的杀过人,下手不会手软!何保田背着他做坏事,绝不允许! 现在,他不打算再绕圈子,直截了当,也许更好一些。 他低声说:“兰亭先生,我上次向你提的要求,你考虑过了?” 川上果然冷静地向他点点头,同样低声说:“姜先生,我考虑过了。我确实需要钱。不管您让我干什么,我一定能办到。我想知道,姜先生想让我做什么?” “杀两个人!”姜达辰目光冷峻地盯着他,直截了当地说。 川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表情冷酷地说:“姜先生,我关心的是……” “一个人五百,一共一千元钱!怎么样!”姜达辰坚定地说。 “一千五!两个人!一口价!”川上目光更加坚定地盯着他,说出的话不容置疑。 “好!就一千五!你什么时候能办成!”姜达辰确信,他确实是个果断的杀手! “那要看他是什么人,住在哪儿。”川上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 “外屋的这一个!你行吗?”姜达辰脸上同样露出讥讽的微笑,随意地指着房门。 “行!没问题!”川上轻微一点头,说话干脆果断。 这个时候,姜达辰倒有一些疑惑了。兰亭先生的果断,不符合他为人处事的原则。 他冷静思考片刻,却发现毛病出在自己身上。 妈的,是他要杀人呀!因为他有解不开的麻烦!但所杀之人,恰恰是给他介绍杀手的人!这就是他处事原则中的矛盾! 他得到可靠消息,他最大的危险不是资金困难!这个事还可以再拖一拖! 中国的生意场,永远可以拖一拖的! 最大的危险,是有人可能把他的经营状况,透露给报社!只要一见报,他用毕生心血经营起来的隆达公司,就会一文不值!他也将血本无归! 能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报社的,他判断,肯定是何保田! 杀掉何保田,至少可以让他喘一口气!杀何保田是他必须做的! 他意外的是,兰亭先生的冷静! “他不是你朋友吗?你就是他介绍给我的呀!”姜达辰冷笑着说,盯着兰亭。 “姜先生,他不是我朋友。”川上仍然那么冷静,似乎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小生意。 他语气轻而肯定,“姜先生,我需要钱!这是我的生计,请您不必顾虑。我想知道,第二个人是谁?我希望,没有难度。” 此时,姜达辰已完全没有顾虑了。 他点头说:“这一个肯定没有难度!在民国路和龙潭路街口,有一家雅丽酒吧,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经常去。” “这样最好,你也许记得,那个酒吧里有一个卖唱女,她叫田阿娟!她就是第二个人!兰亭先生,这两个人道德败坏,极其无耻,我一定要……” “先生,”川上向他摇手,“您不必说原因,我不在乎。这两个人,我都能办到!” “什么时候?” “三天之内!如何?” “为什么要这么久?” “先生,我要办成这件事,又不能被警察抓住,所以需要时间观察!选择最好的时机和地点,把您这件事办好。” “也好!你就尽快办吧!”姜达辰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先生,钱!”川上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看着他。 姜达辰也笑了一下。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支票,放在川上面前,“这是一半。事成之后,我再付你另一半。这是合理的吧?” “是,很合理。”他拿起支票,检查一遍,这才放进口袋里。 他起身的时候又说:“先生,三天后我再来,请您准备好另一半。” 川上提着皮包,出了姜达辰的办公室,随手关上门。 他看着外屋的何保田,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轻声说:“何先生,我和姜先生谈好了,该走了。” 何保田借着送他出门的机会,小声问:“兰先生,董事长请您做什么,可以说吗?” 川上顺着走廊往前走时,低声说:“你的姜董事长有一些麻烦事,请我帮他处理。是一些小事,我能帮他处理好。何先生,你帮我介绍了一个好生意,谢谢你。” 何保田立刻说:“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咱们互相帮助嘛。兰亭先生您慢走。” 5-10 何保田送走了川上,又回到办公室。他走进里屋,看着姜达辰。 他问:“董事长,这位兰亭先生,您还满意吧?” 姜达辰微笑盯着他,“我最近要筹一笔钱,这位兰先生能帮到我,我很满意。” 何保田此时心花怒放。他想,姜达辰要筹的钱,一定是田阿娟索要的款子!如果这笔款子能到手,他肯定要带着阿娟远走高飞了! 可悲何保田,他哪里想得到,他介绍来的兰亭先生,正是要来杀他的! 姜达辰看着何保田关上门走了,心里一阵冷笑,想的同样是这一点。 不知死活的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挺高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想到这里,他不由疑惑起来。 何保田要把他负债累累的经营状况通报给报社,这个消息却是一个神秘人物通过电话告诉他的!这个人是谁呢?他想不出来。 难道,在我的背后,还有一只黄雀吗? 但是,这只黄雀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同样想不出来。 但是,眼下最大的威胁,就是这个何保田!他希望何保田至少在三天之内,不要把他的情况告诉报纸记者!三天之内,你和那个小妖精,就会一命归西! 姜达辰思考着这些问题,走进他的小里屋。 这间小里屋其实是他午间休息的地方。有时,他也会在这里过夜。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这家纺织厂上,时刻都想守在厂子的旁边。这间纺织厂,早已成了他的生命! 小里屋很小,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 但在最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保险箱。他的身家性命,全在这个保险箱里了! 他的纺织公司的产权证,他的房屋土地证,他的股东证,他的重要协议,等等,都在这里了。此外,这里还存着十根金条! 如果女婿不能把张老板拉进来,他的隆达公司将化为乌有! 这个后果,他早已看清楚!他最后剩下的,就只有这十根金条了! 姜达辰不能不想到,他付出半生心血所得来的一切,都有可能失去时,忍不住泪流满面,几乎哭出声来。许久,他才渐渐恢复正常。他还要最后再努力一下。 他回到外屋的办公室,尝试着给桂龙海打电话,居然打通了。 他说:“桂科长,咱们今晚见个面好不好?地点就在龙潭路口的雅丽酒吧。好吧,有什么事,咱们见面再谈吧。” 他知道,桂龙海虽然只是一个小科长,但和各方面的关系却很深。至少,和青帮几个大佬的关系,就比栾世贵深得多。也许,他能想办法说通张老板吧? 他希望桂龙海能说通张老板。 5-11 这个时候,桂龙海坐在南市分局的办公室里,接到姜达辰这个电话,已经苦恼得快疯掉了!他把头皮抓了无数遍,却想不出一点办法来。 他明白姜达辰的目的!但他怎么可能说通张老板呢! 今晚这次见面,姜达辰是要和他摊牌!逼着他赶快想办法,把张老板拉进隆达公司的股东里。就因为姜达辰欠了一屁股债!没有张老板,就镇不住那些作乱的股东们! 但是,难道姜达辰不知道吗?田阿娟和何保田手里,掌握着隆达公司资不抵债的证据!这些证据一旦见了报,别说张老板,就是把杜老板拉进来也没办法! 再说,如果张老板知道他资不抵债,弄不好会杀了他! 田阿娟和何保田的目的很明确,她不想当什么局长夫人,她就是要栾世贵给她一笔钱,好让她远走高飞! 妈的,这些人为了钱,简直都疯了!桂龙海愤愤地这样想。 他再次看看表,时间已经五点钟了,德兴馆还有一个翟振川在等着他呢! 他想了想,先赴翟振川这个“鸿门宴”吧,这个是躲不过去的。 德兴馆在老城厢的小东门外,虽然紧挨着民国路,却是法租界。他要是穿一身警察制服去法租界,就不太合适。所以,他给自己换了一身便衣,就出了南市分局。 他心神不定地站在分局门口向两边张望。 蓬莱路上,街道依旧繁华,商家店铺林立,各色招牌幌子在空中飘扬。 45、 一切行动都将从这里开始! 和招牌幌子一起飘扬的,还有刚刚洗好的还滴着水的五色衣服。 店员们在柜台里或店门口招唤客人。街上行人很多,但大多安详漫步。 唯一的喧嚣,来自一群刚刚放学的孩子们。他们叫叫嚷嚷,跑跑跳跳,互相推搡,转眼就消失了。 桂龙海向周围望了又望,附近没有一丝可以让他绝处逢生的迹象。 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走着去,路上也许可以再想一想,怎么解决眼前这些麻烦。 他离开蓬莱路上的警察分局,沿小桥街一直向北走。 穿过东西向的肇嘉路,就是三牌楼路。三牌楼路上原来有一座大牌楼,现在早已不见了踪影。三牌楼路走到头,就是狭窄拥挤的广福弄。过了不太长的广福弄,就是方浜路了。 桂龙海走到方浜路上时,心里就冒出一些莫名的犹豫。 他站在路边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昨天早上,他就是在这一带看见崔根媳妇的。 也不知崔根那个混小子,是不是把他媳妇接回家去了。 他琢磨,应该顺便过去看一看。 5-12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从他身后的广福弄里,走出来一个衣着朴素而容貌清秀的女人,秋津雅子。她又叫秦雅丽,雅丽酒吧的老板娘。 秋津此时到广福弄的秘密据点来,就得到两条消息。 第一,川上去见姜达辰了。她知道,姜达辰是“妖刀计划”中的一部分,川上一定要去检查落实。第二,川上临走时留下了话,老师命令,“妖刀计划”今晚开始实施! 秋津明白,好戏即将上演。 她临走时,也给驻守的手下留下话,叫川上今天夜里去“雅丽”酒吧找她。 “妖刀计划”的第一步,极其细小,甚至微不足道。 但秋津和川上,都必须到场观察,确保计划的准确实施,绝不可出现任何小纰漏! 她离开驻地,刚出广福弄,就意外看见那个叫桂龙海的中国警察。 她注意到,这个警察正站在路边向两侧张望,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也许是在观察吧?她心里有点吃惊。这个被老师当作危险人物的桂龙海,正在观察什么呢? 其实,桂龙海并没有观察什么。他犹豫的是,他去崔根家,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昨天他对崔根媳妇说话很凶,还怀疑她是不是有相好的。人家到底是夫妻,崔根媳妇也挺善良的,这个恶果他怎么也应该挽回一下。 他这么想着,就拐进旁边一条叫竹木街的小街里。 小街里都是木结构老屋,残破而斑驳,年代很久远了。 那些老屋都被改建为店铺,经营贩卖诸如棕麻、草席、五金、竹木家具等低价商品。再有,就是一些卖面条、馄饨或油条大饼的小吃店。 桂龙海往前走了不多远,就在这些拥挤的小吃店、小商店中间,看见一家肉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兄弟肉店”。肉店极小,稍不注意就会忽略过去。 5-13 桂龙海摇摇晃晃着,走进去的正是这家肉店。 后面的秋津看见这个情况,不由更加警惕起来了。 这家不起眼的小肉店,在老师的“妖刀计划”里,却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开端!一切行动都将从这里开始! 这个中国警察居然进了这家小肉店,让她生出极大的疑虑!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肉店门外,眼睛看着附近,耳朵却听着店里的动静。 经营这家肉店的,是兄弟二人。老大叫大胖,老二叫二胖。他们都很胖,圆圆的脸上泛着油光。 此时,他们肥厚的手里都拿着一把砍肉刀,正劈砍着案板上的肋条。 又高又壮的大胖看见桂龙海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刀,一边用一块乌黑的抹布擦手,一边笑容可掬地说:“桂科长,您来了。来买点什么?” 桂龙海觉得,给崔根媳妇带一块肉,也许更实在。 他说:“给我切一斤肉,有肥有瘦,像点样子的。” 大胖笑着说:“明白,您是上人家不空手。我给您切一块好的。” 他在案板上挑选了一块整齐的肉,看看桂龙海的脸色,就拿起刀,切下一块。 桂龙海看着他切肉,也和他聊一聊近来的生意。 大胖就说:“生意真是不好,一天只能卖两扇猪,倒是下水卖得多一些。这附近都是穷人,买一回肉也就是一两毛钱的买卖。像您这样张口就要一斤的,还真是少。” 大胖切好肉,用荷叶包好,用一根蒲草拴了,让桂龙海提着,又收了钱,这才笑眉笑眼地看着他走了。 桂龙海提着这块肉,就去了方浜路宝富弄的崔根家。 秋津继续跟在他后面,远远地走着。 等她看见桂龙海进了崔根家时,她心里又惊又疑,难道这个桂龙海,真能破坏老师的计划?她实在想不明白了。 那个肉店是个开端,而这个崔根,却是第一个目标! 这个桂龙海,居然把这两个地方都走到了!难道他真的察觉到什么了吗?还仅仅是凑巧呢?她必须观察一下! 5-14 桂龙海进门一看,果然崔根媳妇已经回来了。 他们夫妻两个正在灶台前忙着做晚饭呢,看上去都很和睦的。 他们看见桂龙海进来,都很客气,拉开小竹椅请他坐。 他就说:“坐不住,坐不住。我还有事,从这里过,顺便来看看。捎带手买了一块肉,你们晚上做着吃,好不好?” 崔根有点木讷,双手接过肉,只是不住地笑着。 崔根媳妇却一溜烟地钻进里屋,很快拿出一块布料出来给桂龙海看。 她笑着说:“桂大哥,老让您花钱了。崔根说了,这块布料还是您给了钱,他才买的。您看看好吧,好高级的料子。现在您又给买肉,真是的,叫我们说什么好呢。” 桂龙海很愉快,笑着说:“你看,咱们街里街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就是希望你们过得好,不要再吵架,就最好了。” 他这句话,偏偏就把崔根媳妇的心事给勾出来了。 她嘟了嘟嘴,就说:“桂大哥,刚才我还和崔根唠叨呢,叫他不要再跟光头金在一起混了。他总是在外面跟人打架,不是拿刀就是拿棍子的,万一受了伤,可怎么是好?我就劝他随便找个差事,能挣一口饭吃就行了。您说,我图他金,图他银吗?我就图他平平安安,和我一起过日子就行了。桂大哥,我求您也劝劝他吧。” 这正是让桂龙海为难的事。崔根不跟着光头金,他这个线人还怎么当?他不当线人了,老子还在他身上花这么多钱干什么!可这个话,又实在不好说出口。 他就笑着说:“崔根媳妇,这个是你们家里的事,该怎么办,你们夫妻两个好好商量吧。但有一样,不准再吵架了,也不准动不动就回娘家,好不好?自家的日子,还得自家过。崔根你也要当心,凡事不要冲过头,明白吗?不要让你媳妇担心。好了,我还有事,要走了。你们自己的事,慢慢商量吧,好好过日子啊。” 桂龙海匆忙走了。崔根夫妻两个千恩万谢地送他出门。 远处的秋津看着这边,心里非常疑惑。她心里琢磨,要是有个什么机会认识一下这个桂龙海,探一探他的口气,或许就知道了。 她继续远远地跟着桂龙海,也走了。 5-15 此时,在崔根家里,崔根媳妇一边做着饭,一边继续和崔根唠唠叨叨,劝他另找一个什么差事,不要再跟着光头金混了。 “侬头脑清爽些好伐,要跟么,跟牢桂大哥好伐,凡事都有照应。侬跟着光头金后面,有啥子好果子吃,就等着吃瘪谷好啦!” 崔根看着聪明机灵,其实却有点木讷。上海人叫这种人是个末谷人。 他这时也只有陪着笑的份了。媳妇真是个好媳妇,人长得漂亮,家里家外又是一把好手。跟他过穷日子从不挑什么,真是不图金不图银的。 他说:“秀兰,好的呀,好的呀。吾莫得说,就听你的好了呀。”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崔根的叔伯哥哥崔槐来了。 他一脚跨进了门,两边一望,就说:“呀,好的呀,好的呀,你们两个都在呀。” 崔根给他搬了竹椅,又倒了水,说:“哥,啥子事体嘛?” 崔槐说:“还不是为了你呀!我说,你也别跟着那个猪头三光头金混了,你还要混到啥时候呀!我给你新找了一个差事,巴巴地跑来告诉你。” 李秀兰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事,急忙问:“槐哥,啥子差事呀?你快说好吧。” 崔槐说:“我跟洪门的刘老板说好了,你到他那里干,如何?” 李秀兰就有些失望,“哟,还是在帮呀。” “在帮是在帮,可不一样呢。用不着天天跟别人打打杀杀的,就是看看场子。” “看啥场子呀?”李秀兰追问。 “广西路牛庄路街口,有一家更新舞台,老早叫三星大舞台,上海四大舞台之一呀,专门演京戏的,你们晓得伐?刘老板有好多好多场子,什么舞厅呀、饭馆呀、电影院呀、窑子呀,什么都有,这个就是其中之一。” 46、 眼巴巴地看着媳妇 听他这么说,崔根和媳妇都吃惊地看着他。 崔槐接着说:“你要是去了,什么也不用你干,就是和三四个弟兄一起,守在戏院里。要是有什么人捣乱打架,你们就把他赶出去,就这么点事。” 崔槐说了这一大套,就有些兴奋地看着他们。 “那,戏院给关饷呀?”李秀兰最关心这个。 “戏院当然要给一点,另外,刘老板也要给一点,加起来就不少了。”崔槐说。 “那,为么刘老板也要给呢?”崔根媳妇好奇地问。 “戏院给刘老板交保护费呀。这个不用你们去收,人家按月交给刘老板。” “我们守在那里就完了?”崔根忍不住问。 “可不是,守在那里就完了!只要没人捣乱,就什么事也没有。你还可以看看戏呢。多好的差事呀!我昨天跟刘老板说了,人家今天就答应下来了,还给你挑了一个好场子。兄弟,更新舞台可是上海四大舞台之一呀!天天晚上都是满座的!全是名角!” 崔槐兴冲冲跑来,原本是想报一个好消息的,这么好的差事现在可没地儿找了。 可看他们的模样,似乎还有些犹豫。 犹豫的,其实就是崔根媳妇李秀兰。她犹豫的还是在帮这个事,弄来弄去,不过是由青帮换到了洪门。她宁愿崔根日子苦一点,也不希望崔根在帮。 但这个话不好说出来。崔槐就在洪门,她总不能说洪门不好吧。所以,就没出声。 崔根的眼睛就在媳妇脸上转。 他其实无所谓。槐哥一片好心,想给他找一个安稳点的好差事,他心里挺感激的。但要是媳妇不乐意,那就没意思了。 崔槐见他们不出声,不想弄得自己下不来台,就说:“你们也别着急,再想想吧。要是愿意呢,明天后天就给我个信,我也好给刘老板回个话。” 到了这时候,李秀兰也不能不开口了,就说:“槐哥,真要好好谢你,崔根的事,都是你替他着想。你容我们一天吧,回头一定给你回话。” 崔槐看明白了,崔根的事是媳妇做主,就说:“倒也不用急。我就是看着这个差事不错,怕时间长了,刘老板又给别人了。明后天给我回话吧。” 他这么说着,就起身要走。崔根夫妻两个就拉他吃了饭再走。 他们自然是拉不住,只得任由他走了。 崔槐一走,崔根就眼巴巴地看着媳妇,盼着她点一下头。 槐哥这么仗义,不答应他怪对不住人的。 李秀兰也瞅着丈夫,也看出他是肯了,就说:“槐哥不是说明后天吗?你明天找桂大哥问问。桂大哥要是说好,你就去。其实,我就看着你在哪家铺子里,替人家盯盯摊子,守个门面,我就挺知足的了。吃饭吧,明天再说。” 崔根见媳妇这么说,连忙点头说:“成,成,明天我问问桂大哥。” 他其实知道桂大哥的心思,反正都是替桂大哥打探消息,青帮洪门都是一样的。他估计,桂大哥一定会同意的。 5-16 桂龙海离了崔根家之后,顺方浜路向东走,到了民国路就拐向北,经过闵行路和真如路,就到了德兴馆。 德兴馆算得上是一家老字号,据说始建于光绪九年。当初它只是一家小餐馆,因为生意兴隆,才建起来三层的楼面。 德兴馆经营的是上海本帮菜。上海本帮菜有一道著名的菜,叫“虾仔大乌参”,就是德兴馆首创的。其他有名的菜还有:竹笋腌鲜、虾仁鱼唇、鸡骨酱、青鱼秃肺、扣三丝、冰糖甲鱼、下扒甩水,等等,样样都是名菜。 南市比较有钱的人,都喜欢在这里请客,既好吃又有面子。不过,订位子要早,晚了就订不到了。 桂龙海还没走到德兴馆,一眼就看见那位年轻英俊的梁参谋梁金凯。 梁参谋穿着一件浅灰色纺绸衬衫,潇洒干练地站在店门口,正向两边张望着。 桂龙海不敢怠慢,急忙小跑着过去,老远就向他伸出手,满脸都是谦卑的笑容。 他连声说:“哎呀,梁参谋,梁参谋,对不住,我来晚了,来晚了。” 梁参谋露出平和从容的微笑,握住他的手说:“桂科长不晚。咱们约好了是晚上六点钟,现在还差五分钟呢。桂科长快请,翟处长在上面等着您呢。” 桂龙海跟着梁参谋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宽敞的雅座。他看见,大圆桌后面,只坐着翟处长一个人,这倒让他有点意外。 翟处长起身和他握手,并请他上座。 桂龙海坚决不肯,一定请翟处长坐在上首,这才在他身边坐下。 桂龙海随意问:“翟处长,怎么不请耿秘书也来?人多还热闹一些。” 翟处长淡淡地笑着,说:“有些事,人还是越少越好。” 桂龙海心里快跳了几下,感觉到今天事情的严重性。 他仍然随意地说:“翟处长,我吧,不过是个小科长,让您这么破费,实在是过意不去。” 翟处长微笑说:“这个事嘛,我看有两点。一个呢,我早就听说,桂科长在上海这个地面上,用上海话说,叫做路道最粗,是没人可比的。二一个呢,有些事,只能跟最可靠的人商量。这可不是一个人跟我说过,桂科长是最可靠的人,为人最稳重,办事也最周全。桂科长,我说的没错吧?” 桂龙海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但他也就此听出来了,今天说的事,一定非常麻烦。 他心里想了想,洪太太这个军火交易,涉及到张肃林张老板,可不就是一件麻烦事! 这时,伙计们已将酒菜端了上来。菜不多,却全都是硬菜,一盘“虾仔大乌参”醒目地摆放在最中间。梁参谋给他们斟的酒,竟然是一瓶贵州茅台。 桂龙海看出来了,翟处长在他身上,是下了大功夫的! 接下来,翟处长微笑举杯,请桂龙海共饮。 他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上海人嘛,眼前哪怕是刀山火海,台型总是要扎的。他和翟处长、梁参谋碰了杯,一饮而尽。 桂龙海放下酒杯,觉得还是主动一点更好,就说:“翟处长,我先说一句,若有需要小弟效力的事,请您明言,小弟本事没有,但一定会尽力。” 他说完,就一动不动地看着翟处长,等着他说话。 翟处长温文而雅,却用力一点头,说:“好!桂科长果然痛快。咱们再喝一杯!” 他们再次碰杯喝了酒,都在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互相注视着。 翟处长淡淡地说:“桂科长,我和南市的洪太太有一个生意。我听说,她已经找过你了。不知她跟你说到什么程度?” 桂龙海点点头,“是。洪太太说,她跟您做了一笔军火生意。” “是。一点不错!”这个时候,翟处长的眼神已经变得阴森森的了,盯着他看。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桂龙海自然也不肯相让,同样严肃地盯着他,似在较量眼力。 他略略地有些冷峻地说:“翟处长,我还听说,洪太太和您的这个生意,已经谈成了。甚至,头一批货已经交了。” “没错。她付了头笔款,我呢,也交给她十支枪!”翟处长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为什么不继续呢?”桂龙海狡黠地问。 “实不相瞒,因为有人插进来。我希望,他能出更高的价!”翟处长回答干脆。 “张老板?”桂龙海一语点穿。 “是!”翟处长波澜不惊地回答。 桂龙海看着他,隐约点点头。 现在来看,洪太太说的都没错。他猜测是张老板想戗行,也没错。翟处长想卖高价,更没错。但这里面,就有个规矩问题了。 在上海滩做生意,哪怕你做的是军火生意,规矩也是要讲的。已经谈定的事,怎么可以随便改呢?这是要失信于人的! 他温和地笑着,轻声说:“翟处长,请恕我对您的生意说三道四。做生意,是要讲诚信的。您已经和洪太太达成了协议,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呢?我不明白。” 这个时候,翟处长的脸色已更加阴沉,仿佛盯着他的仇人似的,盯着桂龙海。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在平稳的口气里藏着千钧之力,缓缓地说:“桂科长,你是不是应该问,我为什么要做这笔生意!对吗!” 这正是桂龙海心里关心,但嘴上不能明说的话。 这种生意,必然和利益有关!只要涉及到别人的利益,他就不能说三道四了! 说穿了,这个利益,就是一件混帐事! 好,你翟处长现在想说,那我就看你怎么说吧! 他半眯着眼,嘴角上挂着一丝冷冰冰的微笑,注视着翟振川。 翟处长当然看得懂他的眼神,那里面有一点嘲笑,甚至还有一点蔑视!似乎是说,你想得利,还想做得冠冕堂皇吗?我可以帮你,但我看不起你! 他低沉地说:“桂科长,这件事,我不会对你说一个字的假话!” 桂龙海一点头,表示明白。 翟振川严肃地说:“我是军人,本不该做这个事!但我要做这个生意,是因为我们缺钱!请你听清楚,是我们!也就是我的部队缺钱!京沪警备司令部!” 47、 希望你帮助我的士兵! 桂龙海没听明白,不由睁大了眼睛。 翟振川冷笑一声,继续说:“不瞒桂科长,上个月,京沪警备司令部的军饷没有全额到帐!只到了三分之二!这个月更少,上面只给了一半!桂科长,我得到的可靠消息是,这一次军饷短缺,不是因为有人从中贪污克扣!而确实是因为军费不足!说一句实话,这一次扣发军饷,我的长官能理解,我也能理解!” 桂龙海对这个情况有些惊讶,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翟振川的眼睛里藏着愤怒,但也藏着无奈。 他轻声说:“桂科长,大致情况是这样,最近这一两年,军费开支巨大!从苏联进口武器!整编扩编军队!华北一线建筑防御工事!大量物资南迁或者西迁!这些都需要资金!是巨额资金!所以,我们的军饷没有全额下拨!要在平时,我完全能理解!我相信,京沪警备司令部的每一个士兵也能理解!不会说什么!但这一次不同的是,我的京沪警备司令部要打仗!就在上海!和日本人打仗!” 他最后几句话,声音并不高,却说得沉重有力。他胸中块垒,似乎已憋了许久,今天终于可能一吐为快了!他盯着桂龙海的眼睛也更加坚定! 听到这里,桂龙海不由瞪大了眼睛,“上海这里,真要打仗?” “是的!”翟振川目光尖锐地盯着他,口气更加不容置疑,“肯定要打仗!这是躲不过的一仗!必须打!昨天夜里,京沪警备司令部已经开过第二次作战会议了!” “可是!可是!翟处长,你却卖掉了那么多的武器呀!”桂龙海张大了嘴问。 翟振川用力一拍桌子,怒视着他,“因为我还欠着士兵们军饷!他们就要上前线作战了!去出生入死!去流血!去送命!但是,我这个后勤处长,却他妈的欠他们军饷!我恨不得把我这颗脑袋砸成粉末,变成军饷,发给我的士兵们!” 此时,雅座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桂龙海和翟振川互相盯着,眼睛里都有惊讶和震惊。 桂龙海看出来了,翟振川情绪激愤难抑,他的眼睛,也在这一刻里变得通红,仿佛要吃人似的瞪着他! 他说:“桂科长,为了下一步作战,我必须想办法把这个缺口补上!让我的士兵们安心上战场!就算是牺牲,也要让他们在牺牲之前拿到军饷!桂科长,我只有这么多富余的枪支!我想用这些枪,补足军饷!” 桂龙海完全没想到,军火生意的背后,竟然是这么一种情况! 他眼前恍然闪过战争!那些炮火,那些枪林弹雨,还有那些中弹倒下的士兵!战争一起,首先牺牲的,就是那些士兵们! 这个时候,他才蓦然想到,让士兵们在牺牲之前拿到军饷,确实至关重要! 他轻声问:“翟处长,您不是,已经和洪太太达成协议了吗?” 翟振川摇摇头,“还是不够呀!我的缺口是四万元!和洪太太的生意做成了,也只能得到三万元!我还是有缺口呀!桂科长,这就是我的问题!” “所以,您希望,如果能和张老板达成交易,可以补上这个缺口?” “是的!我希望张老板的开价是,四十元一支枪!” “那么,您为什么要找我呢?张老板不是想做这个生意吗?您为什么不找张老板商量?那不是更直接吗?” 听到这个话,翟振川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无声地给桂龙海斟上酒,举起来,和他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他轻声说:“桂科长,我听说,你路道够粗!你和张老板和洪太太都有一些交情。第一,我希望张老板能补上我的缺口。不过,这可能很难,张老板也是生意人,他能不能补足我的缺口,我没把握。所以,我需要你协助。第二,我这次,很对不住洪太太,希望她不要记恨我。从情义上说,她如果不退出,我就很难办。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这个,也需要你从中圆场。桂科长,这就是我找你的目的!希望你能帮助我!说一句那个一点的话,希望你帮助我的士兵!” 桂龙海听到这个话,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不由深呼一口气。 他没想到情况竟然是这样的!这让他非常为难,非常非常为难! 第一,他虽然和张老板打过一些交道,但能不能劝他高价购买这批军火,完全没有把握。张老板做这个生意,肯定也是要赚钱的! 第二,就算他有本事请出杜老板,说动张老板提高价格。但那样一来,他就不可能把再把张老板拉进局长栾世贵岳父的隆达公司里!如果张老板察觉隆达公司是巨额亏损,不仅会迁怒于他,甚至会影响军火交易! 第三,他帮助翟处长,肯定会得罪洪太太,洪太太也是他惹不起的人呀! 他心里把这些事权衡再三,感觉还是翟处长的事最为重要! 那些士兵是要上战场的!是要去打日本人的!几乎可以肯定,会有许多士兵付出生命!让他们拿到军饷,让他们在牺牲之前拿到军饷,他妈的,比什么都重要!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认真地说:“翟处长,您能不能容我几天,让我想想办法。不管怎么说,打那些日本人,是头等大事!我一定想办法办好您的事!” 翟振川显然对这个答复很满意,就笑着向他点头。 他说:“桂科长,还有一个情况,我相信你一定能看明白。卖军火这件事,就是为了筹军饷。但是,此事一旦传出去,被人捅到报纸上,兄弟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桂龙海立刻点头说:“翟处长,请您放心,我明白这个道理。” 这时,梁参谋轻轻站起来,先后给桂龙海和翟振川都斟了酒。 他举起酒杯说:“桂科长,我代表那些士兵弟兄们,谢谢你!干!” 他们一同饮了酒。 梁参谋放下酒杯后,却一下子撩开衬衣,从腰间抽出两只手枪,用力放在桌面上。 他脸色冷峻地说:“桂科长,我请你一定明白翟长官刚才说的话!如果此事泄露出去,我保证,知者必死!我说到做到!” 桂龙海看着他满脸杀气,当然知道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他绝不敢泄露。但此事知道的人已经不少了!他看着梁参谋的脸色,还是有些胆颤心惊的。 这时,翟振川摇着手说:“金凯,不要这样,我相信桂科长一定会妥善处理!我说的对吗,桂科长?” 他话说得很温和,但眼神却十分严厉,直盯着桂龙海。 桂龙海明白,此事如果办砸了,死的恐怕不止他一个人! 5-17 就在桂龙海眼睁睁地看着梁金凯拿起桌上的枪,慢慢插进腰里的时候,萧安城和陈子峰却在闸北火车站发现了异常情况,都不由自主地去摸腰里的枪。 他们在这里发现一个日本特务! 萧安城的这一天,真可谓跌宕起伏。他的心情,也因此动荡不安,如跷跷板一般。 上午,他刚到这里,就在站前广场看见一场残酷的斗殴。 他意外在这里看见了廖若兰,她正竭力保护一个日本人。他不能不冲上去救援。但是,当他们拔出枪的时候,却被若兰看出了身份。 他痛心地明白,他不可能向她作解释。她那满是斥责和哀怨的眼神,也阻止他上前解释。他不知今后该怎么办。难道,要让若兰永远误会我吗? 中午时,他又在这里遇到了桂龙海,还有一个叫傅雪岚的女医生。 这又是一件让他感觉奇异的事。桂龙海陪着傅医生来接亲戚,却没接着。 萧安城的奇异感觉就在这里,他毫无道理地猜想,傅医生接的亲戚,是不是和他寻找的中共领导人有什么关系? 他从傅医生警惕的眼神里看出来,她知道他和杨三强是什么人! 甚至,她是有意说没接到亲戚,也许她的亲戚已经到了呢!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他疲倦而无奈。他和杨三强一次又一次到出站口去观察。 现在,他已经不管是从哪里来的车了,只要有人出站,他们就站在出口处观察。 但是,他什么异常的人也没发现。 杨三强也不住叹息,说:“我们就是瞎猫碰死耗子!看也是白看!” 萧安城更加焦虑。如果明天陈子峰派其他人来观察,他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他希望这位同志今天就出现。他或许可以保护他一下! 下午六点钟的时候,今天最后一趟从北平来的火车将要到站。他猜测这位同志会不会在这趟车上。 偏偏这个时候,陈子峰来了。萧安城有些疑惑,难道他也是来等这趟车的? 这时,他猛地想起若兰,立刻抓住陈子峰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说:“子峰,我看见若兰了!今天上午!” 陈子峰猛回头瞪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了,那眼神里有紧张、有惊喜,也有不安。 但他说的却是:“你两句话能说清吗?” 48、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萧安城惊讶地看着他,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急迫地说:“上午,我们刚到……” 但陈子峰却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摇,止住他的话,低声说:“等回去再说!回去再说!你注意看,出口右侧的柱子后面,有一个穿灰西装的人,你注意看,他是什么人?” 萧安城听他这么一说,便慢慢转回身,借着其他接站人的遮挡,仔细观察柱子后面的那个人。 那是个年轻人,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岁左右。他个子不高,上身穿着一件很干净的灰色西装,下面却穿着一条黑色的咔叽布裤子,显得不伦不类。他靠在柱子上的那只手插在腋下,他的腋下似乎有东西。 萧安城凭经验,猜测他的衣服里应该有一支枪。因此,他应该是一个特工!或者,可能是一个杀手! 他奉谁的命令出现在这里?这才是关键!萧安城在心里思索这个情况。 萧安城注意到那个特工或者杀手的眼神,冷酷而谨慎,专注地看着出口。 看来,他是在这里接人。接谁? 萧安城更注意的,是他的嘴。他的两个嘴角微微向下,隐藏着威严和冷峻,但也绷出两条很深的咬肌纹。萧安城忍不住想到,要是在他的鼻子下面画一个仁丹胡子,他妈的,他就是个…… 他低声对陈子峰说:“他是个日本人!日本特务!你看他的嘴!” 他和身边的杨三强盯着那个人,都下意识地去摸腰里的枪。 陈子峰按住他的手,对他露出阴冷的笑容,歪着嘴低声说:“到底是安贼,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来了!妈的,我在广福弄那一带盯上他,他一会儿步行,一会儿坐车,还跟我兜圈子!我也正是看见他那张嘴才盯上他的!妈的,你说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萧安城低声笑了一下,说:“不会和我们一样,也来找中共领导人吧?” 他刚说完这句话,忍不住收起笑容,有些惊讶,更有些意外地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那双精明的眼睛飞快地闪动着,皱起眉头盯着他看。显然,他也猜到这一点! 冷静地说,他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思考问题同样深邃! 其实,萧安城这句话就是一句玩笑话,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但是,他妈的,万一其中真有某种联系呢?偏偏就这么巧呢?这个日本人就是来等中共领导人的!那么,他们自然而然地都想到,彭绍勇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反过来讲,这个日本人的情报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们都受过特工训练,思考问题“疑”字当先! 彭绍勇的情报,还有这个日本人的情报,只有一个来源!出自中共内部! 细细思量下来,这个情报如果真的出自中共内部,倒并不是一件让人奇怪的事!在中共内部安一个眼线,或者挖出一个变节者,都是可以想到的事! 问题的微妙之处在于,彭绍勇和日本人,谁先得到这个情报,又如何交给另一方! 他妈的,他们之间是否有某种关系!这才是他们此时眼神疑虑的关键! 彭绍勇,或者他身后的某个人,和日本人有秘密关系吗?肯定有!否则,彭绍勇不会安排他们来找中共领导人!这个日本特务也不会来车站! 但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这种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们却无从判断! 萧安城和陈子峰都想到了这一点,却心照不宣,没有再说话,只是用更警惕的眼神盯着那个日本人,并且在心里悄悄猜测这个情况。 他们没有再说下去,是因为,怀疑长官,总是一件很敏感的事! 5-18 所以,陈子峰首先岔开话题,小声说:“安贼,你看他那张脸,一脸凶相。” 可是,他说到这里时,却忽然闭了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萧安城盯他一眼,同样小声说:“你想起了什么?” 陈子峰那张嘴歪了又歪,终于说:“妈的,也有奇怪的事。这家伙看着凶,但对乞丐好像还挺客气的。走在路上,他给一个老乞丐施舍,似乎还说了几句话。” 这时,他意外注意到,萧安城正用一种疑惑甚至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他再次对施舍的过程考虑一下,仍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他警觉地问:“安贼,你想到了什么?” 萧安城竭力思索,也竭力回忆着说:“那个乞丐……盘着腿……坐在墙边?” “乞丐嘛,不都是盘着腿坐在墙边!”陈子峰看着随意,其实已相当警觉。 “头发……是不是……好像很长?”萧安城在脸上比划着。 “乞丐的头发,自然很长……”陈子峰的眼神已如空中的鹰似的盯着他。 “他的头发……遮着半张脸?是不是?还……还遮着眼睛?”萧安城继续回忆。 “是!又怎么样!”陈子峰此时已咬紧了牙。 优秀特工的一个长处,就是从细微处发现异常情况!萧安城说的都是细微情况。陈子峰就是从这些细微情况中发现了异常! “对了,他……手里有……有一个大碗?衣襟上边……就是这里,有……” 萧安城眼睛里藏着疑惑,盯着陈子峰,却没有说下去。 他玩的就是一种间谍游戏!我把大部分细微情况都说出来了,只留一点,等待你来补充!你能补充上来,我才承认你的精明! 果然,陈子峰指着自己的胸前说:“这里有一道黄边!他的衣服很脏!但还是看得出来,这里有一道黄边!对不对!” “是的,是的,是有一道黄边!你和我说的,是同一个乞丐吗?” 他们互相盯着,都察觉到某种异常!非同寻常的异常! 许久,陈子峰才问了一句关键的话:“你在哪里见过,这个乞丐!” 萧安城皱着眉,不住耸着一个嘴角,“子峰,我见过这个乞丐,好像不是一次!记忆清楚一点的是今天早上,就在巧家弄北边的宁兴街上,往西走不多远的地方。还有一次,我记不清是哪天了。那时我刚到这个组,出去执行监视任务,好像在什么地方,也见过这个乞丐。咱们说的,应该是一个乞丐吧?” 陈子峰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妈的!咱们说的就是一个乞丐!一个伪装的乞丐!他妈的,这个乞丐也是日本特务!” 他低头思考片刻,回头对杨三强说:“小杨,你赶快回去,去找小乔,你们几个人去街上找那个乞丐!长头发,衣襟这个地方有一道黄边!如果发现了,就盯住他!” 杨三强听明白了,转身急忙走了。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这个日本特务,为什么要伪装成乞丐?” 陈子峰咬着牙说:“我不知道!妈的,我要抓住他!一定叫他开口招供!” 5-19 这时,车站里传来火车的汽笛声。他们都回头向车站里张望。 只见一列火车喷着蒸汽,轰轰地响着驶来,终于在站台上停下。 片刻,刚刚下车的旅客就如洪水一般挤满了站台,大呼小叫地向出口处涌过来。 那个站在柱子后面的日本特务已经移到出口边,注视着从车站里出来的旅客。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看得出来,他是在找人!如果是找一个他认识的人,用不着这样逐一细看!他和他们一样,也不认识要找的人!他找谁呢?真的是中共领导人? 十几分钟后,出站的人渐渐少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人。 他们还看出来,那个日本人似乎也很失望。陈子峰向萧安城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悄悄分开,移到出口的两侧,准备从不同方向监视他,跟踪他。 终于,下车的旅客都走完了。出站口这一带变得清静了。 那家伙没找到他要找的人。他向周围看了看,不动声色地向东走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就像两个行人,随意地走在街道两侧,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他们希望有新的发现! 陈子峰很快注意到,他虽然是在广福弄一带发现这家伙,但现在,他并没有再往广福弄那个方向走,而是往虹口方向走。这个情况让他有点奇怪。 一个小时后,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陈子峰发现了更奇怪的事,这家伙在兜圈子! 他立刻明白,他和萧安城的跟踪,已经被这个家伙发现了! 这个被跟踪的家伙,叫鹰司直树,日本陆军情报部的特工,也是高桥正浩的副手,一个精明老练的特工。 他离开闸北车站不久,就发现被人跟踪。他判断,极有可能是中国情报机构的特工! 他不动声色,继续慢慢向前走着。 他经新民路向东走,经过赫司克尔路。此时,他一直在寻找机会!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街边的路灯和店铺里的灯光昏暗如晦。 鹰司直树继续向前走着,他要选择一个更合适的地点!反制身后的跟踪者! 5-20 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川上武介离开隆达纺织公司,回到广福弄驻地。 49、 他可是个很特别的人 让他意外的是,借着弄口昏暗的路灯,他看见有人站在街边的阴影里吸烟。他走近一些细看,那人竟是高桥正浩!他忍不住在脸上露出蔑视的冷笑。 川上离开姜达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银行,将姜达辰给他的支票兑了现。 当他把一大叠钞票放进他的皮包里之后,心里非常满意。 一切顺利,老师的“妖刀计划”也将在今夜启动,他终于可以等着看好戏了! 他顺便在街边的商店里买了一些熟食,有王家沙的糟货,什么糟凤爪、糟鸭胗。有光明村的干炸小黄鱼、白斩鸡。有大富贵的酱汁、四喜烤麸。有邵万生的黄泥螺和鸭脖。他最后还买了一瓶干邑。 老师的计划一定成功!他今晚可以小小的庆祝一下! 他一手抱着装满食品的大纸袋,一手提着他皮包,搭乘电车去南市。 他在方浜路下了车,刚刚走到广福弄弄口,就在一棵树后看见高桥正浩! 妈的!原来陆军情报部派来的人,就是高桥这个混蛋呀! 当年他在沈阳警察署特高课工作一年后,这个高桥也到了特高课里。 那时的高桥,就是个毛头小子,一看见他就“前辈前辈”地叫着,十分谦恭。 看他现在这个模样,还有他不动声色的眼神,似乎也成了什么小头目! 川上盯了高桥一眼,然后谨慎地看看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他不动声色地向高桥点一下头,就向广福弄里走去。 他忽然心生疑惑,高桥这个混蛋,怎么知道他住在广福弄里呢?他和手下搬到这里来,前后只有两天呀! 他走到一扇石库门前,轻轻敲了三下。他看见门缝里有一只眼睛向外观望。 门很快就开了,今天守门的是横太。他双手从川上手里接过纸袋子。 横太向袋子里一看,顿时满面生辉,“嘿哟嘿哟”地叫了起来。 但他一看见川上严峻的脸色,立刻闭上嘴。他放下纸袋,从腰里掏出枪,也闪在门口,一边看着门外,一边看着川上的脸色。 片刻,高桥走过来。他前后看一下,很快闪进门里。 川上向横太挥手,示意他关门,然后指着纸袋说:“晚饭吃这个,吃好一点。酒送到我屋里来。”随后,他向高桥点点头,就径自向里面走去。 这栋石库门房子相当高大宽敞,看得出来,房子主人曾经是个有钱人。 但也看得出来,这房子很久没人住过了。里面天井的墙根下堆满了破烂家具,被雨水淋湿了正在发霉。各处长满了杂草,草间散落着正在腐烂的垃圾。 5-21 川上领着高桥走进最里面的房间。房间里只经过简单的整理,一些家具堆在一侧,另一侧,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再有就是桌边的两把歪斜的椅子。 他们在椅子上坐下来的时候,那椅子发出吱嘎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他们没有向后靠,而是挺直肩背,双手放在膝上,似乎随时准备在椅子散架时跳起来。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是最叫川上愤怒的事。一想到有一只眼睛时时在他身后盯着,就叫他不寒而栗。 “川上君,你是前辈,我绝不敢瞒你。是井上先生告诉我的。”高桥微笑说。 “井上,哪个井上?”川上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井上日昭先生。你要我介绍一下这个人吗?”高桥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你说!”川上瞪着他。 “哎呀,这个人嘛,他可是个很特别的人。他早年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也曾经在陆军服役。但后来,他却退出了,你说怪不怪。不过,他和陆军情报部的许多人都保持着很……很……很深的联系,你懂的。所以,他也一直从事情报方面的工作。今年初,他带着一批很有经验的特工到了上海,秘密的。他做商人,就以通源洋行为掩护,继续从事情报工作。他昨天夜里告诉我,说你住在这里。就这样。” 高桥说话时,尽量保持平和的态度。他实在不想惹怒看上去很愚蠢的川上! “昨天上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和我见面吗?为什么没露面?”川上问。 “昨天我是准备和你的小野君联系的,但是,很糟糕,我发现他已经被人监视了。我想办法通知他了。但没想到,他还是出了事,这个,这个,太让人意外了。” “你要是早一点到,他也许就没事了!” 川上愤怒地瞪着高桥。他认为,就是你们这些笨蛋到晚了,才让小野出了事!甚至送了命!川上一想起这件事,心里的怒火就升了起来! 高桥看出川上的愤怒,他自己也非常愤怒,但努力克制着。面对愚蠢的人,你就必须克制!这是没办法的事! 高桥就这样努力克制着,他不想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破坏和和海军的合作。 他的上司对海军很不屑,认为海军从来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事。但他有自己的任务,他还是希望和海军情报部的川上好好合作。 他努力平稳地说:“很遗憾,小野君是被人跟踪到那个地方的。没有办法。” 小野的死,让川上愤怒。但他也知道,和高桥接触的命令来自高层,并且事关重大。 他低沉地问:“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高桥向他笑了一下,随意说:“我的上司听说,海军的佐藤大佐,已经制定了一个计划,是对下一步战事有利的计划。我的上司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计划。” 川上一声冷笑,“我可以告诉你,佐藤老师确实制定了一个计划,也确实如你所说,是对下一步的上海战事非常有利的计划!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高桥仍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这是佐藤老师制定的计划,最重要的计划!绝不可泄露!” “如果佐藤老师同意呢?”高桥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愚蠢的家伙! “他不可能同意!”川上确实是一副愚蠢的样子! “川上君,我已派我的副手,鹰司直树,去请教佐藤老师了。” “你们这些笨蛋!你们根本找不到他!” “川上君,我们要想找,就一定能找到!井上先生说,佐藤老师是以乞丐为掩护,昨天在方浜路,今天就在三牌楼路和广福弄这一带。川上君,街上的乞丐并不多呀,我的副手一定能找到他!” 川上非常震惊地看着高桥。他绝没有想到,那个什么井上,居然有这么大的能力,竟能找到老师的行踪!这个情况,太叫人恐惧了! “就算你们找到佐藤老师,他也不会告诉你们!这是绝密!”川上愤怒地叫道。 “川上君!你一定不要糊涂!这是帝国军队的战略问题!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下情况。在国内,陆军参谋本部希望从华北向南进攻!这是我们的战略!但海军军令部却希望从东向西进攻!在上海开战,这是你们海军的愿望!是不是!我奉命来询问佐藤大佐的计划,如果海军的计划更好,我会向上级报告!按照海军的战略实施!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你不希望上海的战事有一个好结果吗!说话呀,川上君!” 川上武介,虽然年长于高桥,却并没有高桥那种高瞻远瞩的战略观念,他甚至不关心海军将在上海发动的这场战争! 他只关心佐藤老师制定的“妖刀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瞪着高桥,却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这时,横太端着两只大磁盘子进来,磁盘子里是切好并且码放整齐的食物。 他一进屋就察觉屋里的气氛不对。他眨着眼睛在两个人脸上看来看去,试探着放下盘子。他看川上没有反对,就又从怀里掏出那瓶干邑,斟了两杯酒,放在他们面前,这才悄悄退出去。 高桥看看桌上的酒,感觉这是一个缓和气氛的好机会。 他指指那酒,说:“川上君,你和我,可以喝一杯吗?” 川上默默地拿起一杯酒,递到高桥的手里,自己也拿起一杯。 他和高桥碰了杯,却说:“你提的问题,我要问过佐藤老师才行!” 高桥喝了一大口酒,说:“你说的对。我等你的消息,明天晚上,我还会来。川上君,这酒不错,谢谢你的酒,我也该走了。” 他放下酒杯,转身就向门口走去。川上瞪着他的背影,无意挽留。 但高桥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川上。 “川上君,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协助我。井上先生得到可靠情报,中共的一名重要领导人,最近要到上海来。我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秘密抓住他!” 川上的嘴角再次撇了一下,冷笑说:“难道大日本陆军,还害怕中共的军队吗?他们才有多少军队,并且地处偏远,根本成不了气候!” 高桥的目光,终于变得尖锐起来,严厉地盯着川上。 眼前这个川上的愚蠢,简直叫他不可容忍! 50、 他没找到来接站的同志 他又走回来,严肃地盯着川上说:“川上君,我再说一遍,请你一定不要糊涂!中国政府的军队,虽然庞大,却不足挂齿!大日本陆军用不了三个月,就可以把他们消灭大半!结束和他们的战斗!但是,中共的军队却不同!他们被政府军队剿了十年,却仍然没被剿灭!他们简直就是一群打不死的魔鬼!他们,才是大日本陆军,也包括你们海军,真正的敌人!请你一定要认真对待他们!” 认真地说,川上对中共,还有他们的军队,也是有所了解的。中共的军队,确实让人匪夷所思,难以相信。他们多次在必然灭亡的战斗,竟然又活了过来! 不过,他不想在这个口若悬河的家伙面前显得无知。 高桥走到川上面前,轻声问:“川上君,请你告诉我,佐藤大佐的计划,什么时候开始实施?这个,你总该告诉我吧。” 川上脸上闪出一丝冷笑,“就是今天夜里!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高桥盯着他,点点头,说:“很好,我会尽快见到佐藤大佐。” 他转身走到门口时又补充一句:“川上君,请你务必协助我,找到那个中共的高级干部。他非常重要!” 高桥走了。川上独自在桌边坐下,一边喝着酒,一边思考高桥说过的话。 似乎,寻找那个中共的高级干部,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想,我最好向佐藤老师请示一下,要不要协助这个傲慢的高桥! 6-1 不过,川上武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高桥提到的那位中共高级干部,此时所在的位置,距离他的广福弄驻地并不远。 从广福弄往南经过三牌楼路,到了肇嘉路上再向东走,大约两站地就有一条小街,叫鱼行桥南街。这条街以经营水产为主,渔民在海里或江里打捞上来的鱼虾,大多在这里售卖。所以,这条街上整日都弥漫着必不可少的浓烈的鱼腥气。 在这条名叫鱼行桥南街的小街里,有一家名叫福江旅社的小客店,是那些经常来此收购水产品的小贩子们落脚的地方。 此时,在二楼的一个简陋房间里,年轻的林家泰正在小小的炭炉上煎中药。 他黝黑而俊郎的脸上布满焦虑,两条粗眉如绳索一般拧在一起。 他今年只有二十二岁。一九三一年,他十六岁那年参加红军。他走过雪山草地,参加过无数次激烈战斗。 两年前,他当连长的时候,被抽调到延安保卫处,任保卫干事。原因很简单,他政治坚定,作战勇敢,又读过几年书,头脑聪明灵活。 一个月前,他奉命担任刘日辰同志的警卫。 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护送老刘同志安全抵达上海。 但是,今天上午,老刘同志在火车上突然发病,仿佛处在冰天雪地里一般全身颤抖。 林家泰找出所有能穿的衣服给他穿上,还找来一位老中医给他看病。他这才知道,老刘同志得的是疟疾。 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老刘同志带下火车。但站台里已空无一人。车站外面也没什么人了。他没找到来接站的同志。眼下的情况让他极其不安。 按照一位铁路员工的指点,他在车站外面找到一家中医诊所。 诊断的结果和那位老中医说的一样,老刘同志得的是疟疾。最有效的药是奎宁,但哪里也买不到这种药。 诊所里的医生开了一个方子,说:“这个,或许可以让他好受一些。” 林家泰仔细看过这个方子,以确定他敢不敢让老刘同志吃这个药。 药方很简单,其中:柴胡二钱,黄芩三钱,党参三钱,法半夏二钱,常山二钱,乌梅二钱,槟榔二钱,桃仁二钱,生姜一钱,大枣5枚,甘草一钱。 那位医生叮嘱他,用水煎服,每天两剂。 医生开完药方的时候对他说:“小伙子,没有奎宁,就看他的造化了。很多人扛不过去。但他如果意志坚强,守住心神,魂魄不散,这个病自己就会好的。” 林家泰问:“请问先生,如果能扛住,几天能好?” 医生想了想说:“人和人不同。如果他能扛住,大概需要一周或者十天吧。” 老刘生病,没接上关系,眼前的情况让林家泰更加焦虑了。 他让老刘同志坐在诊所门厅里,又请那位医生照看一下。 他跑出去,在附近的中药店里抓了药,顺便叫了一辆黄包车。 等他再回到诊所里时,只见老刘同志满面通红,额头上的汗正如溪水似的流下来。 那位好心的医生正帮他脱下外面的衣服,用毛巾替他擦汗。 他回头说:“小伙子,他现在开始发热了。这个病就是这样,先发冷,后发热。你要当心,不要让他着凉,还要给他多喝点水。” 林家泰再次谢过医生,扶着老刘同志上了外面的黄包车。 他其实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更不知道哪里更安全。他忧心如焚,不住看着老刘。 刘日辰经常被人称作老刘,但他其实只有三十岁。 他曾在上海工作多年,也曾参加上海工人武装起义,更经历过四一二的血雨腥风。 他参加过长征,在红一方面军担任过政治部主任。他还在好几个根据地担任省委书记。他是个在地方和军队,在白区和红区都担任过领导职务,工作经验极其丰富的人。 中央派他来上海,就是要利用他在白区的工作经验,加强上海的党组织,为今后的抗战做准备。 这样一个人,可想而知,他的意志如钢铁一般坚强! 此时,他在极度的虚弱中看到林家泰的眼神,知道他的焦虑和不安。 他低声说:“不要担忧,一切都会过去。” 之后,他打起精神,指点黄包车夫把他们拉到鱼行桥南街。 他低声说:“家泰,这里比较偏僻,安全一些。” 等他们在二楼的房间里住下来之后,刘日辰的疟疾就更加严重了。他全身都在出汗,只片刻,就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全身湿透。他躺在床上,虚弱得几乎失去知觉。 林家泰从伙房打来热水,不住给他擦全身的汗,为他更换干净衣服。 五个小时之后,刘日辰这一阵发热才算渐渐过去。他虚弱到极点,昏昏睡去。 到这个时候,林家泰才开始给他熬中药。他一边用筷子搅动药罐里的药,一边考虑明天如何联络自己同志的事。 就在刚才,老刘入睡之前,告诉他两个地址,一个是云南路447号。 老刘说:“楼上的福兴字庄,曾经是上海党组织的一个联络点,但现在情况不清楚。” 他说的另一个地点,是萨坡赛路264号。 他说:“以前这里住着一个党内同志,姓蓝。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但他说完这些之后,就陷入沉默,脸色也十分严峻。 林家泰明白了,这两个地址,都是老刘以前在上海工作时建立的联络点。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 他此时煎熬中药时,心里忧虑的主要有两点。第一,他从未在城市里居住过,对上海这个大城市更是一无所知。老刘说的两个地址,他都不知如何去找。第二,他从未从事过白区的地下工作。他在延安保卫处的工作,大概只能算是间接经验吧。 他现在反复考虑的是,明天如何找到这两个地点,如何观察周围的情况,如何判断是否安全可靠。更要紧的是,如果里面有人,他如何询问,如何确定是不是自己人。 现在,老刘同志的安全就系于他一身,他必须万分谨慎。 6-2 此时此刻,也就是傍晚七点多钟的时候,对老刘同志安全与否的担忧,也漂浮在黄汉辉和傅雪岚焦虑的心头。 这一个下午,傅雪岚都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之中。 她坐在公济医院的诊室里,也在反复回想中午接站的情况。 闸北车站确实出现了特务,这一点无庸置疑。桂龙海给他们做了介绍,她这才知道,那个模样挺英俊的特务,名叫萧安城。 但是,她是否错过了自己的同志呢?她仔细回想那些从车站里涌出来的各种各样的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没有遗漏! 那么,问题就来了,中央派来的同志,确实在这列火车上吗?他们没上车?再或者,这位同志为了安全,提前在某个车站下了车?这些猜想可能吗?是哪一种? 她思考了一下午,仍然拿不准这些情况。 傍晚七点多钟,她回家没多久,黄汉辉就来了。 他进门时,就注意到傅雪岚焦虑的眼神。他明白,她可能没接到人。 等傅雪岚向他汇报了中午接站的整个过程后,他也沉默了。 首先,党组织内部传递给他的情报没错,车站上确实出现了特务。这就说明,中央向上海派来领导同志的消息,已经走漏! 傅雪岚也想着这个问题,小声问:“老黄,是我们这边泄露了消息,还是北平那边?有人叛变?” 黄汉辉忧虑重重,却不敢随便猜测。随便猜测很危险! 51、 要在桂龙海身上打主意 在地下组织内,如果他对任何一个同志哪怕产生微小的怀疑,这个怀疑就会像牛皮糖一样,粘在他的意识里,让他不敢再信任这个同志。 最后的结果是,无论他的怀疑是对是错,那位同志都会遭到可悲的下场! 人生残酷,却是不可避免的!这是由当时的残酷环境决定的! 任何在白区工作过的领导同志,都会有这样惨痛的回忆,回忆那些曾经被他怀疑过的同志! 黄汉辉也有过这样的回忆。现在,他时时审视身边的同志,却不敢轻易怀疑。 “那个原来负责接站的同志呢?”傅雪岚谨慎地盯着他,继续问。 “调查过了,她没问题。她出了车祸,这两天一直躺在医院里。”他轻声回答。 6-3 黄汉辉所说的调查过程,以及罗玉珊醒来之后报信的过程,诡秘而精确,都让他打消了对她的怀疑。 从调查的情况来看,罗玉珊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委托护士替她打一个电话。电话打给她的同事,说她出车祸了,住在医院里,请她的同事带几件衣服来看她。 坐在那位同事身后的,是一位组织内的同志,立刻将这个情况辗转传递给老黄。 老黄这才知道罗玉珊出了车祸。他不敢去医院看她,委托医院里的同志悄悄打听。 就在他来傅雪岚家之前,他刚刚得到那位同志打听来的结果。 罗玉珊确实出了车祸,时间是在两天前。她左腿骨折,右肩胛骨折,中度脑震荡,昏迷一天一夜,到今天中午才清醒过来。 她的主治医生说:“她差点就没命了!” 到了这个时候,黄汉辉才放下心来。 罗玉珊是他的交通员之一。因为她美丽而机警,经常承担重要任务。 她原本要去接站的,却出了车祸。此时,老黄非常担忧她的身体。 那么,还是那个让他惊悚不安的事,中央派人来上海的情报,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不是这里,是北平那边吗?他也不敢这么怀疑。但这确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情况! “你确定,那个同志真的没问题?”傅雪岚仍然不放心,继续追问。 黄汉辉向她笑了一下,“你想呀,我经常和这位同志见面,如果她有问题,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是不是?” 傅雪岚不由点点头,心里确实很同意这个说法。 接下来,他们开始讨论中央派来的同志,为什么不在火车上的问题。 “老黄,他们会不会没上车?” “不会。中央来的电报里,时间和车次说的很清楚,就是这趟车!” “但那两个特务们也没找到人呀。” “这不是理由。特务可能并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人。” “那,他们会不会提前下车了?” 这下子,黄汉辉也沉默下来了。他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反复思考各种可能性。比较起来,提前下车似乎更有可能。 熟悉白区工作的人,在特殊情况下,有可能采取特殊措施,以确保安全。 提前下车,确实可以算一种有效的安全措施。 他说:“如果提前下车,也许可以确定,他们已经到上海了!雪岚,我判断,这位同志可能采取了什么措施。总之,他已经到上海了。我还要发电向北平询问这件事。但我猜测,他已经到上海了!” 傅雪岚惊讶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雪岚,你想想办法,尽快找到这位同志。你觉得,可以通过那个桂龙海寻找吗?他是警察,也许有什么办法吧?” “老黄,正因为他是警察,我是下了好大决心才请他帮忙的。万一他把我说的事,告诉那两个特务,我岂不是自找麻烦?” “是呀,是呀,确实有这个危险。你再考虑一下吧,见机行事,掌握好分寸。” 傅雪岚很清楚,中央派来的领导同志如果出事,这个问题就太严重了! 她现在只能考虑,要不要请桂龙海帮忙,又如何向他解释这件事。 这时,黄汉辉就想起廖若兰向他提到的那个“妖刀计划”,那似乎更严重! 他说:“还有一件事,你也想想办法。我得到消息,日军制订了一个‘妖刀计划’,就是为了在上海的作战。但这个计划是什么内容,如何配合日军在上海的作战,我们不知道。你能不能,也想想办法打听一下?” 这下子,傅雪岚更加为难了。这个什么“妖刀计划”,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日军制定的计划,她又能找谁去打听呢?总不能也去找那个桂龙海吧! 黄汉辉笑着向她摆摆手,“你不要太为难。这不是你的任务,你只是去打听一下。你说,桂龙海给你介绍的那两个特务,可能知道这方面的情况吗?” 傅雪岚摇摇头,她对这个问题一点把握也没有。再说,这几乎就是与虎谋皮! “他叫什么?”老黄又问。 “桂龙海说,一个姓杨,叫什么我忘记了。还有一个,叫萧安城。” 黄汉辉一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吃了一惊。 这也未免太巧了,和若兰认识的,竟然是同一个人。 但他再一考虑,就明白这是必然的。廖若兰上午送浅仓先生去车站,遇到了这个萧安城。之后,傅雪岚中午去接站,又遇到这个萧安城。 这说明特务们一直守在车站,正在寻找北平来的同志! 他向傅雪岚点点头,“这两件事,以寻找北平来的同志为主,尽快找到他们。” 傅雪岚明白了,她现在就是要在桂龙海身上打主意了。 但怎么对他说呢,却一直没想出好办法来。 她忽然想到,桂龙海一直对她那么殷勤,似乎是有什么目的的。自己这么送上门去,简直是鼓励他想入非非,心里不由觉得好笑起来。 她想,这个桂龙海,一个警察,怎么可能和她走到一起呢! 6-4 这天晚上,大约七点半的时候,桂龙海终于离开了德兴馆。 翟振川想和他说的话,已经说清楚了。就是希望他安抚洪太太,并请她退出。还请他想办法劝说张肃林张老板,以四十元一支的价格,收购这批武器。 桂龙海离开德兴馆,沿民国路一直向北走,大约两三站地的样子,就是雅丽酒吧。 栾世贵的老丈人姜达辰,就约他在雅丽酒吧见面。这又是一个*烦!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帮助翟振川说服张老板。 中国军队的士兵们,将要上战场打日本人!将要为国奋斗!流血牺牲!无论怎么说,他都要帮翟振川筹足这笔军饷! 他大约琢磨一下,明天上午,他一定要拉着局长栾世贵去见杜老板。 赖先生失踪,对杜老板来说,一定是件大事!如果他能帮杜老板找到赖先生,再请杜老板出面劝说张老板,就有了几分把握。 但是,赖先生怎么会失踪呢?他是杜老板的左膀右臂,一向受到倚重,绝不会有卷款私逃这类事发生!那么,他得罪了什么人?遭人暗算?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谁会有这么大胆子,敢在杜老板头上动土! 此时,他前面出现一个十字路口。民国路向北直穿街口而过,街口东面是龙潭路,西面则是白衣庵后街。 昨天夜里,他曾经跟着军委会情报处的陈子峰等人,经过这里去抓捕一个日本特务,可惜没有成功。今天再经过这里,让他隐约感到这里的诡异。 这一带也是繁华之地,街口周围霓虹灯闪烁明亮,店铺里灯火辉煌,行人更是摩肩接踵,喧哗的笑声不时传来。 雅丽酒吧就在龙潭路街口。从外面看进去,鹅黄色的灯光晦暗而神秘。 这个酒吧,也让他感觉到某种神秘和诡异。 6-5 桂龙海踏上台阶,进入酒吧里。里面的大厅不是一般的昏暗。所幸每张小桌上都有一盏淡绿色的小台灯,可以看清桌边喝酒聊天的人脸。 在大厅的最里边,小小的舞台上,一身艳丽衣裙的田阿娟,正对着麦克风,妖娆地唱着:“潇潇夜雨滴阶前,寒衾孤枕未成眠,今朝揽镜,应是梨涡浅……” 桂龙海忍不住想到,这么俗艳的妖精,却是栾世贵的最爱,简直没有办法! 他回头向大厅里面扫了一遍,就看见角落里站起一个人,向他招手,正是栾世贵的老丈人姜达辰。他脸上露出恭敬的笑容,就向那边走过去。 姜达辰伸手请他坐下,然后斟了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再次伸手,示意他品尝。 在这么一个昏暗而诡异的环境里,他们好长时间都没说话,只是在眼神里藏着狡黠和猜忌,互相注视着。 或者,他们就像拳击台上的两个对手,互相掂量对方的分量。 你还能弄出多大的难题!你有多大本事解决我的难题!他们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桂龙海慢慢伸出左手,张开五指,然后用右手食指扳着左手的大拇指,向下一按,说:“姜先生,请听我一条一条说。第一,您缺一点资金!” 姜达辰歪着嘴角,欲擒故纵地说:“你说的没错。” “资金问题,栾局长可以帮你解决。” 52、 阿拉给两位助助兴好伐 “这个也没错。”他冷笑着点头,眼睛里的狡黠已不用再隐藏了。 “但解决资金需要时间。”桂龙海扳下第二个手指。 “这个,我也能想到。”他此时的眼神里则显出蔑视。 “所以,在此期间,你希望某个人闭嘴!”桂龙海不动声色地说。 “这个,倒也是。”姜达辰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认可了。 “报社记者要是想多嘴,晚辈愿意出面按压。”桂龙海盯着他,轻声说。 “我相信,你和世贵,都有这个能力。”姜达辰微微地笑着。 “只是,这一切都解决不了您的问题。”桂龙海盯着他。 “是!解决不了!”他的脸色已阴沉下来。 “您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大股东!张老板!” “说的对!只能是他!” “他可是只老虎呀!以吃人为生!您会不知道?”桂龙海紧盯着他的眼睛说。 “我需要的,就是一只能吃人的老虎!怎么样!”姜达辰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姜先生,他要是知道隆达的情况,会把你和隆达都吞下去!” “他只要肯入股!我就能稳住他!” “不可能!”桂龙海目光尖锐地盯着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我必须能!我的隆达,我用毕生心血建起来的隆达,绝不能这样败下去!他就是张开老虎口,我也要跳进去闯一闯!你只管说,你能不能请动他!能不能!” 姜达辰仿佛要吃人似的瞪着桂龙海,凶狠且义无反顾!他真是要拚命了! 桂龙海明白,话讲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讲尽了,再也没什么可讲的了! 姜达辰认准了张老板,哪怕是自取死路也要请他来入股! 桂龙海很悲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真没想到,姜达辰会如此固执! 在德兴馆里,在来雅丽酒吧的路上,他已经拿定主意,要帮助翟振川。这个帮助,说穿了,就是借助杜老板的力量,压张老板接受翟振川的报价! 这么一种情况,他怎么可能再请张老板入股隆达?张老板甚至会恨他,吃了他! 桂龙海此时有些绝望。姜达辰的事摆不平,栾世贵的仕途可能就要终结了! 如果他帮不了栾世贵,此事要是传到江湖上,他桂龙海的脸面往哪里搁! 但这也还是次要的!如果新来的局长,手持三尺刮刀,就是来刮地皮的!将直接损害他的利益!妈的,这里是老子的领地! 这时,姜达辰脸上露出阴狠的冷笑,向小舞台上的田阿娟扫了一眼,翘起大拇指指着她说:“桂科长,你说,这个妖精是不是该死!” 这又是一句桂龙海不敢接的话。这个小妖精确实该死!但他是警察,不能这么说! 他只能瞪着姜达辰,希望他说的这句话,不过是句泄怒的话,说说而已。 “我的灾难,你们栾局长的灾难,都因为她而起!她是不是该死!” “姜先生,我是警察呀,您不能这么说话!” 桂龙海严肃地看着他,希望他打消这个念头。但他也看出来了,这位姜先生,可能早已打定什么主意了!就是要田阿娟死! 6-6 就在他们互相瞪着,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地走到他们身边,雅丽酒吧老板秦雅丽,或者说,就是秋津! 她其实早就知道姜达辰来了。但酒保告诉她,那个中国警察桂龙海也来了,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这就引起她的兴趣了。 这个桂龙海让她意外,他总是出现在“妖刀计划”的目标人物身边,实在让她有些惊讶。老师都把他当作一个威胁,她倒真想认识他一下,见识见识他到底有多大本事! 所以,她出了柜台,如风中弱柳一般妖娆娉婷地走过来。 她嗓音柔软细嫩地说:“姜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见您呀。” 及至走到桌边,她向桂龙海这边妩媚迷人地一瞥,又娇声说:“哟,您有客人呀。这是哪一位呀,可以介绍一下吗?” 在她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里,姜达辰和桂龙海都收起凶神恶煞一般的眼神,转换成亲密朋友快乐相聚的微笑,然后转向她。 姜达辰向桂龙海一指,说:“这位是我朋友,桂龙海。” 秦雅丽立刻露出万分惊愕的表情,“哎哟,是南市警察分局的桂科长吧?我可早就听说过你了,可惜就是没见过,今天倒是巧遇。” 桂龙海看着这个妖艳美丽的女人,表情却有一些尴尬。他虽然也对耿绩之等说过一些哈流话,但一遇到骚气冲天,娇艳逼人的女人,还是有些恐惧。 姜达辰又向秋津一指,说:“龙海,这位是雅丽酒吧的老板,秦雅丽,秦老板,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我说龙海,你不认识雅丽老板,实在有点不应该。” 桂龙海慌忙站起来向她欠身致意。 这位美丽女人就势向他伸出手,并且是手心向下的,笑吟吟地看着他。 桂龙海是上海滩的精把子,当然知道这一套。但他也不敢太造次,只是轻轻握着她的四个指尖,向嘴边托一下,也就算尽到意了。 秦雅丽笑意盎然,娇憨亲切地说:“姜先生,桂科长,不妨碍你们说话吧?阿拉在这里厢碍事碍眼,做迪灯泡,就难为情了。” 姜达辰和桂龙海对视一眼,他们心里都明白,该说的话,早已说完了,剩下的,就看对方如何行事了。 他们几乎同时说:“吾们闲篇章,赫讲赫聊来。雅丽小姐侬请坐,侬请坐好拉。三宁聊聊蛮好哩。” 秦雅丽更高兴了,咯咯地笑着,把一条细腰,快要扭出十八道弯来。她坐下之前,又回头向柜台里的酒保做了一个手势。 她笑着说:“阿拉给两位助助兴好伐。” 只片刻,那酒保就用一个托盘,送来三杯威士忌。 三个人都碰了杯,很文雅地小饮一口。 “桂科长,”秦雅丽笑吟吟地说:“阿拉在介里刚开店的辰光,就听说桂科长的大名哩。说您老居的很哩,办案子什么的,手到擒来,谁都比不上的,哈是地?” 桂龙海笑眉笑眼,急忙说:“雅丽小姐过奖了。我就是一个小警察,整天瞎忙,也没办过什么像样的案子。都是老百姓瞎传的。” “瞎传不瞎传的先放一边好伐。要是阿拉这里有了什么麻烦事体,桂科长能帮我解决吗?”她这么说着,就把一双明亮迷人的大眼睛,探照灯似的照在他脸上。 “这个,这个就比较难办了。”桂龙海到底受不了美人如此宠幸,笑着说:“您这里是法租界,有了事情是捕房管,我可管不到您这里来。” 秦雅丽的身体软得像面条,娇笑着摇来摇去,“吾的意思,倒不是指这个酒吧有什么麻烦。吾是说,如果吾不巧有了什么难办的事体,好去南市警察局找侬吧?” “雅丽小姐会有什么麻烦事吗?”桂龙海忍不住问。 “这个阿拉可说不好地。万一有呢,好去找你吗?”她那么殷切地看着他。 人家是千娇百媚的美女,如此殷殷求助,桂龙海哪有回绝的道理,急忙说:“您尽管来,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全力相助。雅丽小姐,这样总可以吧?” 秦雅丽满意地笑着,“桂科长,那就太好了呀。吾这个人吧,侬一定看得出来,要是没有这个那个的麻烦事体,简直就是不可能地。你是不知道呀,好烦人的呀。” 她这几句话如此平常,却说得如此娇嫩,让人不可抑止地想入非非。是个男人都会往歪处想。 坐在一边的姜达辰也感觉到了,这位雅丽小姐,似乎对桂龙海挺上心的,这倒是有点奇怪的事。这样花一般的美丽女人,可不是随便什么男人就可以搞上手的! 这时,秦雅丽的眼角向门口那边一扫,就看见川上走进了酒吧,并且还向她这边盯了一眼,似乎很诧异的样子。 她在心里想,老师的“妖刀计划”,要到今晚的后半夜才会开始,他怎么现在就到了?她察觉,川上可能还有别的事。 此时,她看见川上已经走进柜台里,并且进了里面的小门,就起身笑着说:“姜先生,桂科长,两位请继续说话吧,阿拉要去照看一下店里头。” 说完,她就扭着水蛇腰,飘然向柜台那边走过去。 姜达辰歪着一个嘴角,略带嘲讽地看着桂龙海,笑着说:“桂科长,这样的妖女人,你敢招惹吗?我看,她对你挺有意思的,一双眼睛,简直长在你脸上了。” 桂龙海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心里却是痒痒的,辣辣的,很别致的一种感觉。 对这么妖艳的女人,他确实有点想入非非,但又着实有点怕。美女和恶魔常常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他瞄着渐渐走远的秦小姐,心里有一种很难琢磨的感觉。 他看着姜达辰有些嘲笑的脸,就嘻笑着说:“姜先生,这样的美女,只有你这样的老克郎才拿得下来!您说是不是?” 他这么一说,两个人都大笑起来,很愉快的样子。 53、 老子今天一定要活捉你! 6-7 秋津进了柜台里的小门,很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脸债务的川上,果然等在里面。 她指指墙上的挂钟,说:“还不到九点钟呢,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川上却是一副沉思的样子,仿佛有很重的心事。 他开口就说:“我见到陆军的高桥了!” 秋津有些吃惊,“你找到他了?” “他妈的,不是!”他恶狠狠地说:“我下午从姜达辰的公司里出来!回到广福弄驻地,这家伙就在弄堂口等着我呢!” 秋津不由瞪大了眼睛,“你没注意身前身后!被他盯上了!” “也不是!陆军情报部早就在上海埋下了根子!有一个叫井上的家伙,潜伏在上海,不仅知道我的行踪!更严重的是,他还知道老师这些日子化妆成乞丐,昨天在方浜路,今天在三牌楼路!那个叫井上的家伙,什么都知道!” 秋津震惊地看着他,问:“他叫井上什么?” “好像是叫井上日昭什么的,手下有一伙人,似乎潜伏得还挺深,能量也不小!” “我在中野学校的时候,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听说他是个老手!有人说,他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你的意思,他掌握我们所有情况?” “是!我们居然被陆军那帮混蛋盯上了!” “你准备怎么办?” “我今晚提前来,就是想先去老师那里,告诉他这个情况!老师也有危险!” “为什么?” “那个高桥说,他已经派他的副手,一个叫鹰司直树的家伙,去找老师了!他们就是想知道,我们的‘妖刀计划’是什么内容!” 这下子,秋津也着急起来了。 “妖刀计划”是海军情报部的核心机密,岂能让陆军那些混蛋知道! “那你赶快去,请老师避开那个叫鹰司直树的家伙!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另外,咱们的计划,启动时间是凌晨三点,你要早点回来!” 川上愤怒地一摆手,“我知道!不用你说!那个鹰司直树,要是给老师招来危险,我先杀了他!” 他这么说着,就匆匆离开了雅丽酒吧。 6-8 大约也就是这个时间前后,那个叫鹰司直树的家伙,确实感觉到了危险!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被人跟踪!他绕了一大圈之后,居然没有甩掉那个跟踪者! 他发现的跟踪者,正是陈子峰和萧安城! 从下午六点多钟起,陈子峰就跟在这家伙身后。 萧安城则走在马路对面,在他后面稍远一点的地方。 他们偶尔也交换位置,但主要还是陈子峰负责跟踪。 对陈子峰来说,这是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日本特务!绝对没错! 老子寻找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还他妈的被人打死了!老子今天一定要活捉你!陈子峰不远不近地跟在鹰司的身后,早已下定了这个决心! 但是,当他发现这个家伙在绕圈子的时候,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那个狗东西发现了!还想找到这家伙的居住地,看来是不可能了!他妈的,老子现在就抓! 他悄悄向萧安城做出手势,叫他尽快跟上来。同时,他也加快了脚步,尽量缩小和那家伙的距离。他看见那家伙拐过弯,立刻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他刚刚接近那个墙角,那家伙却如猎狗似的猛冲出来,抡拳就向他打过来。 陈子峰也是个贼精,一察觉他在绕圈子,就想到他可能有这一手。 他偏头闪过,略侧身,左手已抓住他的手腕,瞬间转身一个前飞,将那家伙重重地摔在地上。 但那家伙果然好身手,人还在空中,就已经开始收腹团身。人一落地,就连续翻滚,躲开陈子峰的连续扑踹。 他猛地跳起来,连续向陈子峰攻击。 但陈子峰更机警,他拳来脚挡,守中带攻,步步紧逼。 那家伙眼看得不了手,转身拔腿就跑。 不料,他逃跑的方向,正是萧安城堵截的方向。 鹰司倒是看见对面有一个人快步迎上来,也确实看见这个人张开双臂,甚至还弯下腰来。但他没想到这个人也是个追踪者,还以为他这个姿势是被自己吓的。 他仍然猛冲过去,想从萧安城身边跑过去。 萧安城恰恰等了个正着,他劈面就是一记重拳。鹰司嚎叫一声仰面摔倒。 这次,他再想玩后滚翻就不行了。陈子峰正从他后面追过来,纵身扑上来,伸手卡住他的脖子,一下子就把他顶在墙上,控制住他的拚命挣扎。 紧接着,他又是连续几记重拳,打在他耳根下面。 鹰司虽然还没失去知觉,但已陷入混沌之中了。 这时,萧安城也冲了上来,用力扑倒压住鹰司。接着,又抽下自己的皮带。 陈子峰则把鹰司的双手拧到身后,两人配合着,想把这家伙捆起来。 就在这时,陈子峰感觉一个冰凉的东西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他一错眼珠,立刻看清那是一支手枪。那是一支德国产的,也可能是日本人仿的,九毫米的*手枪。要是被这种枪打中额头,那就活不成了! 他顺着那支枪看过去,拿着枪的人,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家伙。又是一个日本特务! 陈子峰这才明白,躺在地上这家伙为什么和他绕圈子,不是为了甩开他,而是为了寻找和召唤他的同伙!王八蛋!狡猾的日本鬼子! 但现在,他和萧安城什么也不能做,那家伙手里的枪随时都会响! 他们都不想现在就送命!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并经过枪口盯住那家伙丑陋的脸。他们慢慢张开双手,似举非举的样子。 他们都在寻找反扑的机会! 这时,趴在地上的鹰司却犯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小错误。 他在一瞬间就知道自己的同伴赶上来了,这是他绕圈子的结果! 这个时候,他应该再稍等一两秒钟,等那两个一中国特工稍微退开一点,他就可以爬起来飞跑了!但他却一下子就推开陈子峰!爬起来就向远处跑。 他急促地喊:“开枪!开枪!打死他们!” 他这一推,就给了陈子峰唯一的机会。 他借着身体一歪的机会,瞬间伸出双手抓住对方的枪。 他虎口卡住扳机护圈,中指却压在枪机上。那家伙连续扣扳机都没击发。 这一瞬间,萧安城就如闪电似的纵身跃起,一脚踹在他的肋骨上。 那家伙疼得嚎叫一声,身体像弓一样弯曲。 他向后摔出去的时候,不得不松开手里的枪。 正在奔跑着的鹰司终于掏出他腋下的枪,回头指向陈子峰和萧安城。 陈子峰简直怒不可遏!他刚才竟然没有搜一下他的身!这个王八蛋居然还有枪! 他和萧安城一看见那掉转过来的枪口,立刻向左右闪开,避到墙角后面,并且去拔后腰的枪。 鹰司却并没有开枪。事后猜测,那家伙可能怕招来巡捕!更怕打不准! 他吆喝着他的同伙,飞快地向远处飞奔,已经跑出二三十步远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几乎都是摔到墙角后面的。陈子峰更是极其愤怒!他妈的,又一只下了锅的鸭子要飞走吗!他实在不甘心! 他一手提着枪,从墙角后面冲出来,向那两个飞奔着的黑影猛追过去。 萧安城也是同样飞奔,双眼在黑暗中闪着要杀人的凶光! 他们双方都没有喊叫,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向前飞奔。 寂静黑暗的小街里,只听一阵飞快的奔跑声,如闪电似的飞掠过去,瞬间消逝。 这就是一场以死搏命的赛跑!谁也不敢松一口气。 6-9 鹰司和他的同伴飞快地拐过弯。 他们发现前面的街道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连个可藏身的地方也没有,更让他们无暇回头射击。他们只能继续向前狂奔。 后面的陈子峰和萧安城也看清这个情况,更不肯放弃。他们提着枪,发力猛追!按照陈子峰的想法,他今天非要抓一个活的不可! 鹰司和他的同伴眼看追捕越来越近,正在着急时,突然发现前面有一扇大门,并且是开着的。他们来不及多想,一头就冲了进去。 但后面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却不敢直接追进去。他们刹住脚步,慢慢接近大门。 陈子峰一到门口就看出来,这里似乎是一个大货场,一些很大的木箱子整齐地堆放着,上面蒙着苫布。这些货物形成一条一条黑暗的过道,是藏人或者伏击的好地方! 他挥手让萧安城停下来,然后竭力向黑暗中观察,侧耳倾听动静。他们相隔几步远,贴着门边闪进去,慢慢向里面搜索。 陈子峰恶毒地想,他妈的!他们两个人只有一支枪!老子两个人却有三支枪!他们敢反抗,老子绝不客气!一定在他们脑门上多开几个洞! 你们还能往哪里藏!左不过就是躲在某个角落里!老子非把你们找出来不可! 在这么一个寂静而黑暗的货场里,脚步确实可以放轻,实在不行还可以停下来。 但他们剧烈的喘息却停不下来!陈子峰隐约听见箱子后面有急促的喘息声。 54、 这两个家伙是日本特务! 他向萧安城做个手势,两人分头从两侧包抄过去。 但鹰司也听见后面的喘息声,并且渐渐逼近,这种危险让他不顾一切。 他举起手枪就向黑暗中的喘息声开了一枪。 子弹几乎贴着陈子峰的耳边飞过去。他只得蹲下来,窥测对方的位置。 然而,就在这时,货场里突然亮起几盏大灯,把所有的黑暗角落都给照亮了。 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奔跑声在周围响起来,之后又是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 有人在黑暗中高声喊:“他妈的,什么王八蛋敢跑到这里来!给老子站出来!不然老子就开枪了!快一点!听见没有!出来!” 货场里寂静无声,就如坟地一般。暗中的人又是一阵高喊。 萧安城轻轻一碰陈子峰,示意他往前走,主动走到亮处。 贼精的陈子峰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们都举起手里的枪,跨出一步,站在亮处。 黑暗中的人又大喊:“放下你们的枪!快一点!放下!” 萧安城再次向陈子峰使眼色,首先把枪放在地上,并且用脚踢开。 陈子峰也学他的样子,放下枪,同样用脚踢开。 黑暗中的人又喊:“他妈的还有你们两个!别躲着了!都给老子滚出来!放下枪!” 鹰司和他的同伴毫无办法,不得不走出来,放下手里的枪。 那人又喊:“去几个人!把他们都捆起来!捆起来再说!” 果然,黑暗中有几个人向他们走过来,手里还拿着绳子。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不担心这种情况。老子是中国人,老子是在中国地界上,只要一问话,就会水落石出! 但鹰司和他的同伴却恐惧到了极点。如果真被人捆起来,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看着渐渐走近的人,突然发一声喊,从腰里拔出匕首,猛地向来人抡过去。走在前面的人应声倒下,后面的人被吓得直往后退。 这时,陈子峰就什么也不顾了。他瞬间从腰里拔出自己的枪,一枪打倒一个! 骤然响起的枪声让货场里的人都吓了一跳,有片刻的愣怔。 陈子峰就和萧安城正是利用这个机会,猛扑上去,抓住一个特务,抡拳猛打! 他们心里太清楚了,现在这个时候,他绝不能松手!更不能让这家伙缓过气来! 他们一记接一记的重拳,猛击那家伙的脸!数拳之后,那家伙已满脸是血,已经失去知觉了。 但此时,周围的人也渐渐逼近过来。他们都端着步枪,表情恐怖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拔出枪,指着四周,大声说:“都不要过来,不要开枪!安城,把他捆起来!” 萧安城的皮带,一直就提在手里。他立刻把那家伙翻过来,将他双手捆在身后。 有人大声喊:“你们是什么人!放下枪,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陈子峰大声说:“我们是中国人,国军情报处的!这两个家伙是日本特务!我们奉命抓他!我追他追了一整天!” 谁知,地上的家伙也醒了过来,竟然说:“我……我也是中国人。他们是强盗,要……要抢劫我们!我们都是好人!” 陈子峰回头喝斥:“你他妈的胡说八道!是好人你身上带着枪。” 为首的人说:“你们都带着枪!你也得把枪放下,等天亮以后再说!放下枪!” 这么一种情况,对陈子峰和萧安城来说,总归是不太好。 按着日本特务的萧安城向四周观察一下,隐约猜出这个地方。他抬头说:“子峰,这里可能是张老板的货场!” 萧安城这一句话,立刻提醒了陈子峰。 他向周围一看,那些木箱子上,都印着“特种货物”几个字,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土”字。他明白,这里确实是张老板的鸦片货场! 他向周围的人说:“各位兄弟,请不要误会!我们就是来抓日本特务的!和你们的生意无关!请你立刻通知南市警察分局的桂科长,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麻烦你们请快一点通知他!我们还要审讯这个家伙!上海就要打仗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大概最起作用的,就是他最后这句话了。周围端着枪的人都面面相觑,没有再向前逼近。 那个站在暗处,为首的人就说:“南市的桂科长,正好我也认识。那好,去一个人,打电话找桂科长!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桂科长来了再说!” 这时,陈子峰注意到,一个人影,正飞快地跑出去。 他心里很焦虑。他们现在地处虹口,而桂龙海却在南市,两地相距有一点远。他不知道桂龙海什么时候才能赶来。 6-10 这两地确实相距很远,又是夜里,恐怕连找人都不好找。 万幸的是,今晚在南市分局里值班的,是聪明机灵的小警察李明奎。 这小子确实很聪明。他一听对方在电话里找桂科长,心里就有点烦。这大半夜的,让他到哪里去找! 但当他听到对方隐约提到什么日本特务时,心里就一激凌,“妈呀,这一定是陈组长他们干的事!” 他是见过陈组长他们追捕日本特务的,那真是不要命的追!再说,现在上海要打仗了,就是跟日本人!陈组长他们要是真的抓了一个日本特务,那可是天大的事呀! 李明奎立刻四处打电话,找桂龙海,找局长栾世贵。但他一个人也没找到! 他想了又想,只能采用最笨的办法。他开上局长的车,去桂龙海家门口死等。 所以,这天夜里快十一点的时候,桂龙海晃晃悠悠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门口停着局长的车。他还在想,怎么回事,局长大人又有什么麻烦事了? 这时,只见李明奎跳下车,疯了似的向他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说:“科长,科长,您总算是回来了!我都等你大半夜了!” 桂龙海甩开他的手,骂道:“你他妈的发什么疯!又怎么了!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李明奎叫道:“科长,是大事呀!可能是陈组长他们,在虹口抓了一个日本特务!” 这个消息让桂龙海大吃一惊,又抓了一个日本特务! 他急忙问:“在什么地方!” “在虹口,应该是在张老板的货场里!那边的头头说,请您赶快去呢!” “走!走!”桂龙海用力向李明奎挥着手,急忙向汽车那边跑过去。 等他上了车,李明奎开车向前疾驶的时候,他又问:“这个事,你告诉局长了?” “没有呀!我找不到局长!我也不敢到他家门口等着,只好在您这里等着。” “虹口什么地方?”他又问。 “在杨柳街。杨柳街的货场,那只有张老板的货场!你说是不是!” 这更让桂龙海吃了一惊。张老板在杨柳街的货场,那不就是他的鸦片货场吗! 陈组长他们,居然在张老板的货场里抓到一个日本特务,这件事实在有些诡异! 他把这件事想来想去,总感觉其中还有什么情况,是他可以利用的。 张老板,现在可是他种种麻烦事的关键人物!今晚这个事,可以利用吗?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应该怎么利用这个情况。 夜里车少,李明奎就把车开得飞快。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赶到杨柳街的货场。 货场里亮着大灯,门口也有一些人影晃来晃去。看得出来,就是这里了。 桂龙海下了车,向门口的人说:“对不起,我是南市警察分局的桂龙海,麻烦哪位弟兄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来了。” 进去通报的人很快就返回来,挥手叫他们把车开进去。 桂龙海也顾不得再上车了,跟着那个通报的弟兄就往里跑。 6-11 桂龙海跑进货场没多远,就看见七八个端着步枪的人,围着几个人。 他冲过去一看,果然看见陈组长和萧安城。他们靠着木箱站着,脚下一具尸体,旁边还有一个被捆起来的人。 他冲过去,连声叫道:“哎呀哎呀,陈组长,到底叫你们抓到一个活的!” 陈子峰一看见桂龙海,真是分外的亲切,拉着他的手说:“桂科长,你总算是来了。你来看,你来看,打死一个,还是抓到一个活的!你看,就是他!” 只见那个鹰司直树,满脸都是血,双手被捆在身后,两眼正凶恶地瞪着他们。 桂龙海把他看了又看,小声说:“陈组长,他真是日本特务?” 陈子峰也小声说:“绝对没错!肯定是!桂科长,这里的麻烦,你要帮我解开。这家伙我要关到南市分局去,今天夜里就要审!你最好快一点!” 桂龙海立刻回头喊:“古大哥,古大哥在吗?” 这时,从里面的房子里走出一个粗壮大汉,说:“桂科长,你总算是来了。” 桂龙海立刻拉着他的手,低声说:“古大哥,他们是军委会情报处的人,是国军。奉命在上海抓日本特务!兄弟奉市警察局的命令,配合他们行动。都是自己人。” 这位古大哥还有点犹豫,说:“他们闯了我们的货场,这个怎么说?我怎么也要等天亮之后,报告了张老板再说吧。” 55、 他们隐身在黑暗之中 桂龙海就拍着他的胳膊说:“兄弟,请你放心,他们就是来抓日本特务的,绝不会过问张老板的生意。这个我可以保证。” 这时,他脑子里忽然一转,隐约想起了什么。 他又说:“兄弟,还要请你转告张老板一声。这次,张老板,还有你古大哥和手下的弟兄们,协助国军抓了两个日本特务,这是大功劳呀!什么都比不了的!国民政府一定会表彰奖励你们的。这个话,请你一定转告张老板!让他知道这个事!” 他心里想的是,先给张老板卖一个好,也许以后会有用。在他的几件麻烦事里,张老板这一关,他正不知道怎么过呢。今晚这个事,也许是个机会。 到了这个时候,古大哥才舒展开眉头,问:“现在,你说怎么办?” 桂龙海急忙:“这几个人,活的死的,我都要带走!兄弟,他们今晚就要审讯呀!他们要把上海的日本特务都抓起来!” 古大哥凑到他耳边,小声问:“桂科长,上海还真要打仗呀?” 桂龙海用力向他点头,“你等着瞧吧,肯定要打!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日本特务!他们就是来侦察的!你明白吧!打仗之前,都是要侦察的!您说,咱们能让他们侦察吗?” 粗壮的古大哥,歪着他的大嘴,不住点头,说:“那好,那好,人可以带走,我会跟张老板说这个事。要是张老板还想问什么,桂科长,那你可得出面。” 桂龙海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我正想哪天去拜访张老板呢。” 双方说通之后,古大哥就命令几个手下,七手八脚将那个死特务塞进汽车行李厢里,又把活特务推进车里。陈子峰和萧安城一边一个夹住他。 桂龙海向古大哥等人挥手告别,李明奎则开着车,很快就驶上了大街。 6-12 外面街道黑暗,偶有迷离灯光,也如流水似的飞快掠过。 车窗外的风,早已吹去他们身上的燥热。守着身边的日本特务,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心情大好,早已好得不得了! 前面的桂龙海不时借着外面的灯光,回头去看那个日本特务。他上上下下地看着,却总有一点难以相信的感觉。妈呀,这就是日本特务呀! 陈子峰满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咧着嘴,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他一回头,看见萧安城正闪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但当着身边的日本特务和前面的桂龙海,似乎不太好说的意思。 他也是个贼精,略一沉思,立刻就猜到是什么事了。他妈的,这么大的事,不报一下功,简直就说不过去! 他一拍桂龙海的肩,说:“桂科长,咱们先去火轮磨坊街,我要向长官报告。安城,你回去先向老彭报告,就说一死一活!活的人关在南市分局,再看他怎么说!” 萧安城点头说:“行,没问题。” 他心里却猜想,彭绍勇知道了,可能会连夜赶过来。 萧安城在火轮磨坊街下了车,挥手让他们开车。他不敢耽搁,撒腿就往驻地跑。 他回到巧家弄驻地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台,呼叫彭绍勇的电台。 此时乔艳芳还没睡觉,听到楼下有动静,披上衣服下了楼。 她一看见萧安城就问:“嗨,你和子峰去哪里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萧安城头戴耳机,不住敲着电键,呼叫彭绍勇的电台。另外一只手却指着乔艳芳。 他竭力克制脸上的笑容,小声说:“告诉你,我们抓到一个活的!一个活的!人已经送到南市分局去了!” 乔艳芳的大眼睛闪啊闪的,满脸惊讶地看着他,“日本特工?” 萧安城说:“当然是!子峰盯了他一天,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抓住他!” 这时,乔艳芳就好像疯了似的尖叫起来。 楼上的弟兄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光着膀子,提着枪冲了下来,大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乔艳芳尖声大叫:“咱们抓到一个活的!一个活鬼子!” 弟兄们一下子都大叫起来,又是跺脚又是抡拳头,兴奋得互相拍巴掌。 他们忙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有了战果,好不快乐! 乔艳芳问:“喂,安城,怎么抓到的?” 萧安城只好简单说了一下过程。他们如何从闸北车站开始跟踪,一直跟到虹口。子峰发现那家伙在绕圈子,就要抓他。结果又冒出一个日本特务来。后来又追到张老板的货场里。当说到他和陈子峰把枪扔在地上的时候。 乔艳芳就迷人地笑着,说:“难怪子峰总叫你安贼,侬滴滴刮刮精明来。” 她身边的强虎,是最不愿意看见这种情景的,拉她一下说:“小乔,咱们应该去看看,子峰要审那家伙,咱们帮得上忙。” 一句话提醒了弟兄们,都说要去看看,要帮着陈子峰审讯。 强虎抡着拳头说:“狗日的要是不开口,老子打扁了他!咱们去看看!” 乔艳芳也耐不住了,就问萧安城去不去。 萧安城说:“我还要通知彭绍勇。等报告完了就去。我也想去看看。” 这样,乔艳芳就带着一伙弟兄们低声议论着,都走了。只留下萧安城不住地呼叫。 终于,彭绍勇的电台有了回音,询问什么事。 萧安城早已想好电文,快速发出电码:“我组捕获日特两人,一死一活,已送到南市分局。下一步如何速回电。” 足足等了十分钟之后,才有了回电:“命你组严加看守,万勿大意,即到,彭。” 萧安城译好电文,抄在电报稿上。这东西需立刻交给陈子峰。再说,他也想知道那个日本特务怎么样了,关押在南市分局是否还牢靠。他决定立刻去南市分局。 这时,也不知为什么,他眼前忽然浮现出廖若兰的影子。 今天早上,他在闸北车站意外遇到若兰,却连一句话也没说上。下午,他想告诉陈子峰若兰的事,却被他打断了。现在,他看着面前的电台,又想起了若兰。 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担忧。他把这个担忧想了想,一是为了自己和若兰的关系,不知若兰能不能理解他。二是若兰似乎和日本人有关系。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但在当前的环境下,他还是为若兰担忧。 他希望,能找到若兰,和她聊一聊,希望若兰理解他。 萧安城临出门的时候,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他关好门,沿着寂静无人的黑暗街道,向前疾走。 6-13 一九三七年八月一日,凌晨两点钟这个时候,还有两个人也走在寂静黑暗的街道上,尤如两个地狱里的幽灵。他们就是川上和秋津。 按照佐藤老师的命令,今天夜里,“妖刀计划”将要启动! 这个启动,是一个极其微小甚至不值得一提的小行动,极其微小!这就是老师的智谋,绝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小行动!但这个小行动,却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个小行动无需川上和秋津动手。但他们必须到现场观察,确保这个行动准确无误! 冷静地说,这两个人和萧安城,只相差几分钟就会在方浜路上相遇。 萧安城出了火轮磨坊街,穿过民国路,沿着旧仓街、狮子街一直向南走。之后,再向南穿过方浜路。 仅仅两分钟之后,川上和秋津则沿着方浜路向西走过来。他们远远看见有一个人影穿过方浜路,认为那不过是个赶夜路的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再过几分钟之后,他们就拐进竹木街里。 狭窄破旧的竹木街,原本就不繁华。到了夜里两点这个时候,就更加黑暗冷清,寂静无声。小街里没有路灯,两边的房屋都熄了灯,黑暗就如锅盖似的压在他们头上。 他们只能凭借一点月光,悄然向前走去。 渐渐的,他们的脚步更慢更轻,同时仔细观察两边房屋。他们不能错过启动地点。 终于,他们在黑暗中看见“兄弟肉店”的招牌。 他们向左右看看,就悄悄退到路边,隐在黑暗的角落里,注视着对面黑暗无声的“兄弟肉店”。今晚的小行动,将在这里启动! 川上在黑暗中看看手腕上的表,小声说:“还有十分钟。” 秋津则在他耳边问:“老师怎么说?” 川上明白,她是指高桥要见老师的事。 他低声说:“老师的意思,等我们的计划开始实施之后,再见他。” 秋津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到时候,就算陆军那些笨蛋想插手,也不可能了。 这件事的诡异之处是,老师的“妖刀计划”一旦启动,任何人都不可能让它停下来!这一点,是最有意思的!她希望看着“妖刀计划”如何自动发展,最后又如何成功! 时间过得很慢。他们隐身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 终于,川上轻触秋津,并且示意她向房顶上看。 秋津果然看见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房顶上无声地移动。 56、 我要看看他怎么审! 那个人影,就是秋津手下的酒保,名叫草田章。 他可真应该姓草田,瘦得皮包骨,就好像连草都不长的盐碱地! 但他身轻如燕,在高处攀爬行走,比山猫还要轻灵。 此时,比山猫还要轻灵的草田,在房顶上轻轻移动。 他很快就找到房顶上的老虎窗。他细长的手指在老虎窗的边缘轻轻摸索。之后,他从后腰里抽出细而薄的匕首,插进窗缝里,慢慢划动。 片刻,他无声打开老虎窗。再之后,他就如山猫一般滑入窗口,消失不见了。 黑暗中的川上和秋津,都屏住呼吸,听着周围的动静。 6-14 “兄弟肉店”的屋里更加黑暗,也更加寂静。 草田在房梁上无声移动。他睁大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下面的动静。 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系在房梁上,然后如蝴蝶一般,飘然落地。 他的眼睛,如狼眼一般闪着绿光,在黑暗中观察。 屋里的陈设极其简单,除了桌椅,就是两张床。卖肉的兄弟俩,此时正在床上酣睡,并发出轻微的鼾声。 今天傍晚关店门的时候,砧板上还剩了一些肉没卖完。这些肉已经卖了一天了,到了明天,就可能有味了。所以,大胖兄弟俩就把这些肉切开,放在大锅里炖煮,还在锅里放了盐、花椒、大料、茴香粉和豆瓣酱。这些肉炖好了,明天就可以卖熟肉了。 这些熟肉便宜好吃,一上午就可以卖完。这是他们的生意经。 所以,兄弟俩到很晚才睡,此时酣睡正沉。 草田在黑暗中巡视一圈,就在大胖的床头上找到了他找的东西,钱箱子。 他伸出双手,慢慢搬起钱箱子,将它移到屋中的地上。他打开钱箱子轻轻一摸,不由放了心。 秋津一直担心那兄弟俩关门后会清点钞票,甚至将钱藏在什么地方,那就比较麻烦了。但这兄弟俩昨晚一定很忙,他们没有清点当日收入的钞票。 草田慢慢把钱箱里的钞票都装进自己的口袋里,连箱底的硬币都一一捡起来,也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等他确认箱子里没有一分钱了,这才悄悄起身。 此时,他无须再从房顶的老虎窗离开。 他轻轻拉开门栓,很轻易地从房门里出来了。 他走到外面左右巡视,很快看见站在角落里的川上和秋津。他向他们伸出大拇指,就无声地走了。 至此,“妖刀计划”就这样启动了,且神不知,鬼不觉! 关键的一点是,谁也不会把这次失窃,当作一件大事! 站在角落里的川上和秋津,又在角落里站了一会儿,确认“兄弟肉店”里没有一丝动静,这才悄悄地离开了。 6-15 但是,当他们终于回到广福弄时,再次发现意外。 他们又在弄堂口看见了高桥! 几分钟后,脸色冷峻的高桥跟着他们进了驻地。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的两个弟兄,被中国情报机构逮捕了!是秘密逮捕!” 川上愤怒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忍不住恶狠狠地说:“你被他们发现了!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你想让中国情报机构的特务,也找到我这里来吗!你们就是一群笨蛋!活该被捕!” 高桥瞪着他,虽然愤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秋津无声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你就是高桥?” 高桥看着这个穿着一身黑,却仍然十分美丽的女人,说:“是,我就是。你是秋津雅子吧?我知道你!” 但秋津并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相反,她更加愤怒。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一件事! 她冷静地问:“你怎么知道,你的人被中国特工抓住了?你看见了?” 这时,高桥就有点犹豫了。说一句实话,他并不确切知道真实情况。他只是判断被中国特工抓住了。 他低声说:“鹰司发现被人跟踪,就在虹口那一带转圈。我一个手下看见鹰司,就跟了上去。另一个手下也看见鹰司,却没跟上!但他在杨柳街的货场里听到枪声!他判断,鹰司两人,就在那个货场里被人抓住了!” “这只是你的判断!”秋津仍然冷静地说。 “是。但我相信就是这样!”高桥坚定地说。 这时,秋津问了另外一句话,也表明了她的担心:“高桥先生,你手下的人,能扛住中国人的审讯吗?如果他扛不住,把你供出来,我毫不意外!但要是把我们也供出来!你们陆军情报部的人,就是一群该死的混蛋!” 川上被秋津的话提醒了,他怒不可遏地指着高桥吼叫:“你!给我滚出去!从今以后,不许你再到这里来!我们海军的计划,就要被你们破坏了!” 不过,川上和秋津都没有想到,被捕的鹰司,竟然扛住了,没有招供! 6-16 这天夜里两点多钟的时候,乔艳芳和强虎等人,一路说说笑笑,三三两两地走着,终于到了南市警察分局。 桂龙海从里面跑出来,把他们带进分局里。 他们跟着桂龙海,穿过寂静无人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就是拘押室。 他们进了拘押室,里面又是一道铁门。他们看见陈子峰独自一人,站在牢房外面,盯着里面的日本特务。 他们走到铁栅栏前,就看见仍然被捆着的鹰司。他们看着他那双狼一样凶恶的眼睛,就知道他肯定是日本特务! 南市警察分局,并没有像样的牢房,充其量只有这几间简陋的拘押室,很不安全。同时,在拘押室里还关着几个盗窃犯和抢劫犯。 陈子峰刚来时,一看这些拘押室,就非常担心。 这家伙可不是一般人,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日本特工,这样的拘押室根本关不住他! 所以,他和桂龙海商量,先把那几个盗窃犯和抢劫犯放掉!他们在这里只会碍事! 他心里还明白,一旦开始审讯这个家伙,肯定是武审,他妈的是要暴打的!否则他不会开口!有别的犯人在这里,可能会把这里的事传出去! 桂龙海并没想什么文审武审的问题,但他确实感觉那几个盗窃犯抢劫犯有些碍事。于是,他略一犹豫就直接做主,把那几个犯人都给放掉了。 等乔艳芳他们也来了之后,陈子峰就安排他们分别呆在旁边的拘押室里,透过铁栏杆看着那家伙,并且叮嘱他们要把眼睛睁大,决不能疏忽让他跑掉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萧安城也来了。他搭了几站电车,到的快一点。 他一来,就把彭绍勇的电报交给陈子峰。 陈子峰看完电报,忍不住向他笑着说:“安贼,你看看,我们是不是严加看守!” 萧安城向四面看看,几个组员都坐在隔壁拘押室里守着,确实万无一失。 他小声问:“我们是要等老彭来吧?” 陈子峰晃晃手里的电报,“我们只能等他来了!我要看看他怎么审!” 强虎在隔壁的拘押室里叫道:“怎么审?这还不简单,先他妈的打一顿,再问他!他不开口,接着再打!” 牢里的鹰司,当然听得懂他说的话,就转过眼睛,凶恶地盯着强虎。 强虎也不示弱,同样瞪着他,手里的木棒子,一下一下敲打着铁栏杆。 陈子峰冷笑一声说:“别着急,我们就等着瞧吧!” 6-17 萧安城看见门口的桂龙海,忽然想起自己的心事,就悄悄走过去,拉他走到外面。 外面的空气,要比拘押室凉爽一些,也清新一些,令人呼吸舒畅。 萧安城心里的事,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来。他心里想的,仍然是若兰。 桂龙海低声问:“萧兄弟,你有事?” 萧安城向他点点头,“桂科长,有件事,不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只要是我能帮上的。”他心里想的却是,妈呀,不会又是一个*烦吧? “帮我找个人。”萧安城静静地看着他。 “你说,找什么人?”他心里有点可乐,这两天老有人请他帮忙找人。 萧安城沉吟一下,终于说:“前天夜里,大约夜里十二点的时候,我在收音机里听到一个节目。节目的内容嘛,大约……大约就是家长里短,说闲话、讲笑话一类的内容。是一位女士播音。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是哪一家电台,这家电台在哪里。桂科长,你能帮我找到吗?” 桂龙海不由奇怪起来,这个要求有点特别。 “为什么呢?”他问。 萧安城犹豫再三,终于说:“桂科长,我不瞒你。这位女士,曾经……曾经是我的大学同学。我吧,特别惦记她,特别想找到她。” 桂龙海终于明白这是为什么了,他猜也能猜到其中的含义。 他笑着说:“是好朋友吧?你要是肯告诉我她的名字,我找起来可能更快一些。” 萧安城一拍脑袋,忍不住笑了起来,“是的,是的,你一定有朋友干这一行。桂科长,她叫廖若兰。廖,就是姓廖的廖。” 桂龙海接口说:“若兰,一定是若兰花一样美丽的若兰,是不是?” 57、 钱没了!钱没了! 萧安城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有点傻,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是,是,你说的对。” 桂龙海拍拍他的胳膊,“萧兄弟,请你放心,我一打听到了,立刻通知你。” “谢谢,谢谢,”萧安城不住地说,“桂科长,公事私事,我都要谢谢你。” 他这句话的“公事”,就把眼下的事给勾起来了。 桂龙海小声问:“萧兄弟,你们今晚,准备怎么样?” 萧安城就向他点点头,“要等我们长官来。已经通知他了。他可能很快就到。我估计,他可能要亲自审讯!” 他们互相看着,都没有再说话。 桂龙海隐约猜到,这个“亲自审讯”是什么意思了。他忍不住想到,国军长官亲自审讯,可能会很恐怖,他可能看不得了。 6-18 一直到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彭绍勇终于来了。 他是开车来的,并且是两辆车。 彭绍勇的第二行动大队有两辆黑色轿车,平时轻易不让动,只有执行特殊任务时才使用。看来,今天就是特殊任务了!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四五个人,都是强壮彪悍、面目凶狠的人。 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有守在门口的桂龙海,都感觉到,也看出来了,这个彭绍勇是准备“严加”审讯的! 彭绍勇进了拘押室,先隔着铁栅栏审视那个日本特务,阴沉的目光里更透着阴狠。 之后,他在桂龙海的办公室里听陈子峰和萧安城的详细汇报。 他很满意,不住点着头。 最后,他握着陈子峰的手说:“子峰,你们干得好!非常好!我说,你和你的组员们,都辛苦了。你们忙了一天一夜,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天亮以后,你们还要继续执行任务呢。你们的任务很重,还要继续干!这里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陈子峰其实很想和他一起审讯,但大队长已经这么说了,他有点不好反驳。 彭绍勇又说:“你们小组,这次立了大功。我会电告戴处长,给你们颁奖表彰。你放心,无论审出什么结果,都是你们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听到他这么说了,陈子峰更不好说什么了,只好不住地点头。 这时,彭绍勇就在几个口袋里使劲掏,掏遍所有的口袋。 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塞到陈子峰手里,说:“这个你拿着,这不是奖金,就是我个人的一点意思,犒劳一下弟兄们,吃一顿好的。另外,让我的车送你们回去。你们挤挤,两辆车应该能挤下。你们回去就休息吧,天也快亮了。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吧。” 长官说的话很贴心,也很合理,并且一再表明这是陈子峰小组的功劳。 陈子峰虽然有些遗憾,还是带着他的弟兄们回去了。 这样,他们十个人,挤在两辆车里,就跟沙丁鱼罐头一样。 所有人里,只有乔艳芳是最快乐的。她几乎就歪在萧安城怀里,笑了一路。 强虎一直怒视着萧安城,只是当着人家司机的面,不好发作罢了。 6-19 陈子峰的第三小组回到巧家弄驻地之后,就吩咐弟兄们赶快休息。天亮以后,继续执行各自的任务。他留下萧安城和乔艳芳,坐在电台小屋里。 一开始,他们都没说话,只是互相看着。 他们很快就看出来了,每人都有点心不在焉的,还惦记着南市分局里的日本特务,猜想彭绍勇会审出什么结果来。 乔艳芳撇着嘴,把她好看的小下巴歪来歪去,说:“老彭,不会想抢咱们的功吧?” 陈子峰摇摇头,“不会。老彭一再说了,不管审出什么结果,都是咱们的功劳。对他来说,那么干,没什么意义。” 但是,就在这时,他心里忽然漂起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疑虑。 老彭一接到通知就急忙赶来了,这很合理,也是应该的。他要亲自审讯,这也没什么。中日将要在上海打仗嘛,尽快掌握日本方面的情况,也很合理! 那么,他为什么让我们都回来休息呢?不会是想避开我们吧? 可是,再一想,我们又有什么可避的,都是他的下属嘛!他下命令,我们还会不听吗?再说,我们也确实该休息了,弟兄们几乎累了一天一夜! 这些情况单独想,都没什么。但搁到一块,笼统地思考,还是让他有点疑虑。 他向萧安城扫了一眼。一看到他冷静的眼神就意识到,安贼可能和他是一个想法!安贼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这他妈的就是一个严重问题了! 乔艳芳也是个贼精的小丫头。她两只大眼睛在他们脸上一扫,就察觉异常。 她说:“你们两个不要多心,我怕老彭抢了咱们的功劳,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不叫咱们参加审讯,我还不想裹那个乱呢!他想咋着我都不管!” 她说话时满脸不屑。但她的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陈子峰。 陈子峰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贼丫头也和他是一个想法!妈的,眼前这两个人,个个都是精把子,倒是真难得! 既然只是隐约的疑虑,就不能放在嘴上说,因为说不清楚。说出来反而会惹出是非来,那就不好了。 陈子峰明白这个道理,就把心里的想法依然藏在心里。 其实他也明白,眼前这两个人,也是把心里的想法藏在心里! 他继续轻描淡写地说:“老彭还说了,我们的任务没变,还得继续办。所以,天亮之后,我们原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安城仍然和三强去车站,再观察一两天。实在找不到中共方面的人,也就没办法了。小乔仍然负责对那四个可疑地点的监视观察,也盯一两天吧。对了,对市政府的那个案子,你还要想办法再查一查。不要等老彭问的时候,我们说不出所以然来。” 这时,乔艳芳就笑着问:“那你干什么呢?” 陈子峰目光阴阴地向她一笑,有点冷酷地说:“还有一个大家伙呢!我他妈的藏着没向老彭汇报!就是那个老乞丐!我和安城核对过,这家伙可能是个更重要的人!我带两个人,就找这个乞丐!老子要能抓住他,他妈的,又是大功一件!” 乔艳芳用力点头说:“也许,我们那几个人,也可以顺便找一找乞丐吧?” “你说的没错!”陈子峰立刻说:“不光你们几个人,还有安城和三强,今后不管干什么,走在路上的时候,都找一找这个乞丐!他妈的,争取找到他!越快越好!” 萧安城和乔艳芳虽然没说话,但都点头赞同他的意见。 陈子峰看看表,说:“天快亮了,都去眯一会儿,天亮以后,各干各的!” 看见乔艳芳出了门,他就回头看着萧安城,仿佛怕人偷听似的低声说:“喂,我一直没顾上问,你昨天提到若兰,是怎么回事?” 不过,陈子峰并没有想到,乔艳芳就是个小贼精。 她见陈子峰并没有跟着自己一起出来,就猜到这两个家伙还有什么秘密话要说。 她在楼梯上踏了两步,就悄悄回来,躲在门外偷听。她想知道,这两个大学同学,还有什么秘密没对她说! 萧安城听陈子峰问他,立刻凑到他耳边,低声向他说起昨天早上遇到若兰的情况。 几个浪人,如何痛打一个日本人。若兰又如何要帮助那个日本人脱身。他和三强如何冲上去,痛打那几个日本浪人,等等。 最后,他自然也提到若兰回头瞪他的那一眼。 “子峰,”他痛心地说:“我看得懂她的眼神。若兰一定以为,我们没去参军,当的是为非作歹的特务!她很生气!非常生气!简直就是痛恨的样子。我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嗨,你看我们这事弄的!” “安贼,你现在是不是有办法了?”陈子峰却冷静而直接地问道。 萧安城苦恼到了极点,终于低声说:“子峰,不和若兰说清原委,我心里实在过不去!所以,刚才我请桂科长给我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若兰所在的电台。我想找到她,和她解释一下。我们参军,就是为了打日本人呀,不是为了别的!” 陈子峰沉思片刻,向他点头说:“好吧,先看看桂科长能不能帮我们找到她吧。说真的,我也想向她解释一下。” 之后,他就沉默了很长时间,疑惑地说:“可是,若兰怎么会和日本人在一起呢?这事,可能不简单吧?” 萧安城想了一整天,也想不通这件事。 他只好说:“我也感觉,那几个日本浪人,不是随便在车站里打人。那个被打的日本人,可能有什么情况。子峰,我是这么想,如果那个日本人是个好人,咱们能帮的话,就帮他一下。这也是帮若兰嘛。” 陈子峰的敏锐,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他隐约从这件事里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太明确而已。另外,有些疑问,即使是对萧安城,他也不会说出来。他是天生的特工! 所以,他就点头说:“等找到若兰,看她怎么说吧。我上去了,你也休息吧。” 58、 审讯真没什么好看的 等陈子峰也走了之后,萧安城就对着桌上的电台看了一会儿。他心里想了想,现在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情况,要向老龙报告,就没有开机。 他在床上躺下,哪里睡得着。 他一边想着若兰,一边想着心里的疑虑,那是和陈子峰一样的疑虑。 彭绍勇把他们打发走,似乎有什么特殊原因。但他想不出这是什么原因! 他在杭州警校的训练,还有老龙对他的一再叮嘱,早已养成一个习惯,事无巨细,都要深思。现在,他也只能把这个疑虑藏在心里。 他看看表,天快亮了,就决定眯一个小时,然后去叫杨三强。 6-20 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在竹木街的“兄弟肉店”里,哥哥大胖矇眬醒来。 他也想再眯一会儿,哪怕眯五分钟也好。昨夜睡得太晚,早上有点起不来。 但生意就是生意,他还是一咬牙,坐了起来。 他迷糊着,双手撑着床沿,两脚垂到地上,半眯着眼睛,漫无目标地向周围张望。 他首先看见的,就是放在地上,离他并不远的钱箱子。他想,我怎么这么糊涂,把钱箱子放在地上就睡觉了。我应该放在枕头旁边的嘛。 他这么想着,就用矇眬的双眼向枕头这边扫了一眼。他愣怔了片刻,枕头旁边并没有钱箱子。他再次回头去看地上的钱箱子。 他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老天!我再糊涂,也绝不会把钱箱子放在地上! 接着,他就赤脚向钱箱子冲过去。他一打开钱箱子,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钱箱子里空空的,空得一分钱也没有了! 他疯了似的大喊:“二胖!二胖!钱没了!钱没了!” 二胖也从床上坐起来,惊恐地看着哥哥,过了几秒钟才明白出了什么事! 他疯了一般冲过来,小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箱子里。那里一分钱也没有! 他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大胖,“哥,你……你把钱收起来了?” “没有呀!”大胖向他喊叫起来,“咱们几天都没清账了,也没数过钱,我藏它干什么!我往哪里藏!你说我往哪里藏!” 兄弟俩不由自主地向大胖的床上看,木板床上就是一张草席,一个竹枕,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根本无处可藏! 又往床下看,床下堆着一些破烂,已落满了灰尘。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去看二胖的床。也是同样的结果,没什么好看的!他们的眼睛就向周围巡视。 这时,他们就惊恐地看见,一条绳子,从房梁上垂下来。再往上看,就看见开着的老虎窗。这时,他们同时回头去看房门。 老天!那房门竟然开着一条缝,就像一张冷笑的鬼脸,阴森而恐怖! 大胖冲过去,只一拉,门就开了。他们都明白了,昨天夜里,家里进了贼! 这天上午八点钟,兄弟俩一起去了南市警察分局,向警察报案。 上午十点钟,两个警察到了竹木街的“兄弟肉店”,来勘察现场。 到底是警察,办案经验十分丰富。他们一看见房梁上垂下来的绳子,还有房顶上敞开的老虎窗,就准确判断说:“大胖,你们家里,昨夜进了贼。”又继续判断说:“你们每天卖肉,都用这个钱箱子装钱,你们让贼盯上了!就是这么个事!” 警察的分析,合情合理,大胖快哭出来了,也只有点头的份了。 他满怀期望地问:“长官,能……能抓到那个贼吗?我……我们好几天的营生,都放在那个钱箱子里了。不找回来,我们这个月……连吃饭的钱都没了。长官,求求你了,赶快抓到那个贼吧!” 警察就说:“我说你这个大胖,这是立马能破案的事吗?什么线索也没留下,你叫我们怎么找!满世界瞎找呀!” 警察和商户,几乎可以算是街坊,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看见大胖的凄惶样子,又同情地说:“这事急不得,我们肯定要找。不过,这种倒霉案子,很难破的,很难!你们等着吧!我们肯定要想办法破的!” 大胖和二胖兄弟俩,看着渐渐走远的警察,绝望到了极点。这些日子的收入,全在那个箱子里呀!被小偷一把捞了一个干净,连一分钱也没剩下! 后来,左右街坊也知道“兄弟肉店”被盗的事了,就有人向他们出主意,“大胖,去求桂科长吧。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鬼探呀,也许能帮你把钱找回来!” 大胖就想,昨天下午,桂科长还来店里买肉呢。 桂科长说话好和气,从不对他们这些小商贩倨傲。 再说,打从大清朝乾隆爷的时候起,上海滩就有人传,说桂科长是鬼探,办案子是有神鬼相助的。也许桂科长真能救他们一命吧! 于是,兄弟俩就商量着,怎么去求桂科长。 6-21 这天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鬼探桂龙海,不得不离开南市警察分局。 他其实并没看见那位彭大队长是怎么审讯日本特务的。 他只是在拘押室门外听了听审讯的声音,就已经魂飞天外,连脚杆子都吓软了。 他原来是准备旁观一下审讯的,也许能长长见识。他是主人嘛,应该有这个权力。 但彭大队长却笑着对他说:“桂科长,审讯真没什么好看的。建议你不要看了。” 桂龙海就想,也许人家可能审出什么军事秘密来,不方便让自己听见。 他就说:“我那个什么,正要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呢。我去外面转转。” 他在门外,并没有听见彭大队长问了什么,以及那个日本特务说了什么。他只听见暴打的声音,和那个日本特务的惨叫声,一声接一声,让他毛骨悚然,神经颤抖。 他这才想起来,他们是用什么东西打人的。 他曾经看见一个人,将几根电线拧在一起,做成一条简易的鞭子。妈呀!这东西要是抽在人身上,老天!那是谁也受不了! 他还看见一个人,把布条一层一层缠在自己手掌上。老天!这也是准备打人的!他们要暴打那个日本特务,逼着他开口!老天!他们不会打死人吧! 桂龙海实在听不下去了,里面的鞭打声和惨叫声实在太恐怖! 李明奎这家伙却能听下去,还趴在门上细听,很有兴致的样子。 桂龙海拍拍他的肩,叮嘱他守在这里。要是局长来了,就向局长报告这里的情况。万一有什么特殊情况,比如打死人什么的,就赶快通知他。 他要回家睡觉去了,太困了,都快站不住了。 李明奎不住向他点头,表示明白。 桂龙海摇摇晃晃离开南市警察分局,走在已有行人的街道上,心情却很沉重。 眼下算了算,他有好几个*烦,简直是麻烦缠身!数一数,有洪太太的麻烦,翟振川的麻烦,栾世贵的麻烦,姜达辰的麻烦,等等,等等! 这些人都要求他桂龙海帮忙。他不帮还不行!他也都答应人家了,说容他几天,一定帮他们解决麻烦。可他解决得了吗?他妈的,一个麻烦也没解决!根本就解决不了! 除了这些麻烦,还有市政府丢失秘密档案,赖先生奇怪失踪,陈组长抓特务,最后还有张老板的货场!等等,等等! 甚至崔根要另找一个差事干,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桂龙海想到这里,就好像头上压着大山似的,快要顶不住了! 他从狮子街拐上竹林庵街,前面就要到家了。他想先回家好好睡一觉再说。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眼前好似电光闪烁,礼花绽放,原本白雪皑皑的一片大地,忽然间桃红柳绿,姹紫嫣红起来。妈呀,我入了仙境,见着了仙女! 他把眼睛眨了又眨,凝目细看,真真切切的,看清迎面走来的真是傅医生! 那是美丽如花,飘飘欲仙的傅医生呀! 他隔着老远就喊:“傅医生,傅医生!” 斜对面的街上,傅雪岚背着一个大提包,正低头走过来。听到有人喊,就抬头四面张望,这才看见小跑着过来的桂龙海。 “哎呀,桂科长,今天真是巧了,竟然遇到你了。你怎么在这里?”傅雪岚笑吟吟地问,似乎是说,不应该这么巧吧! “哎呀,傅医生呀,我就住在这里呀,前面就是我家。您……您怎么……”桂龙海激动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 “噢,真的呀,你就住在这里呀。今天真是巧。我吧,有一个病人,今天早上犯病了。就叫了出租车来接我,非要让我过来看看。”她拍拍肩上的大提包,“你看,药包都背来了。” “您,您给人看过了?”他急忙问。 “是呀,看过了。正准备回去。”傅雪岚笑着说。 桂龙海“哎呀,哎呀”地叫着,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慌乱地说:“那个什么,我昨晚在局里忙一些事,刚刚回来,正……正准备回家去。我说傅医生,到我家去坐坐吧。我家就在前面,只有几步路,一下下就到了。” 59、 侬好似阿拉姆妈 “啊,是吗?你家就在这里?”傅医生还回头望望,却并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来吧,来吧,只有几步路。这个,这个包我来背。妈呀,它还挺重的。” 把傅医生的包背在肩上,桂龙海心里算是踏实了。他急急忙忙引着她往前走。 傅雪岚笑吟吟地跟在后面,心里却有点小得意。 昨天晚上,老黄提建议,让她想想办法,请南市警察分局的侦缉科长桂龙海,帮她寻找中央派来的领导同志。这个建议真是匪夷所思,找自己同志,居然要请警察帮忙! 她思考了一晚上,感觉要达到这个目的,至少要先拉近她和桂龙海的关系才行。要拉近关系嘛,她就要先耍一点小小的坏心眼才行。这样,就有了现在的“偶遇”。 她确实知道桂龙海就住在这一带,但没想到会这么巧,果然就遇上了。 7-1 桂龙海领着傅雪岚走进家门的时候,苏北阿姨正在厨房里给囡囡做早饭。 苏北阿姨,那是天下最最聪明,最最狡猾的阿姨,无人可比的。 她一看见桂龙海兴奋发红的脸,再看见后面跟进来的美丽姑娘,就约略猜到几分了。 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桂哥哥,你昨晚又在局里加班吧,也不说把我一声。” 男人一夜不归,通常有好坏两种可能。她这一句话,先把坏的那个可能给挡掉了。 接着,她又说了第二句英明无比的话:“桂哥哥,侬要等一等了,早饭要过一下下才能好。早饭不吃好了,一天都没得精神头来,哈是地?” 这句话就给了桂龙海一个重大提醒,留傅医生在家里吃早饭! 于是,他热情地请傅医生在堂屋里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顺口说:“傅医生一定没吃早饭吧。我也没吃。一会儿阿姨做好早饭,你随便吃一口,可好?” 桂龙海有心,傅雪岚是有意。 她就说:“刚刚看好病人,哪里顾得上早饭。有一碗泡饭就好了,可不要太麻烦了。桂科长,你家里好干净,好整齐的,真是好。” 她这一句话,就在不经意间把苏北阿姨给赞了一回。 苏北阿姨心里很受用,就把小囡囡领出来,说:“囡囡,跟爸爸玩去。” 之后,她就提了一只竹篮子出门了。一碗泡饭?一碗泡饭就把人家姑娘打发了?你桂哥哥不长脑子,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她出门时这样想。 桂龙海的女儿小囡囡,今年只有六岁多,是个非常美丽,非常可爱的小女孩。 她早上起来,已经洗完脸,正等着阿姨给她梳头。所以,当她跑进堂屋,靠在爸爸怀里,大眼睛眨啊眨的,看着对面美丽阿姨的时候,她小脑袋上的头发就有点乱。 桂龙海就说:“囡囡,去拿梳子来,再搬一个小板凳,爸爸给你梳头。” 她果然跑进里屋,拿了一把梳子,又搬了一个小板凳出来,却鼓着红红的小嘴说:“我要阿姨给我梳。” 孩子的眼睛,清澈透明,纯洁无瑕,所以又被人称为“天目”。 她可能说不出什么至理明言来,却能分清亲疏远近,假意真情。这个阿姨看着她的那一张笑脸,就让她感觉说不出的亲切。她就希望这个阿姨给她梳头。 傅雪岚听见小囡囡这么说,正是一个接近关系的好办法,立刻快乐地向她伸出手说:“来,来,阿姨给你梳。” 她坐在一张竹椅上,把囡囡拿来的小板凳放在面前,然后拉她坐下来。 她拿着梳子还没开始梳,就先张开双臂,环住她的小身体,给她一个拥抱。 小囡囡扭回头,说了一句让傅雪岚有些意外的话,“阿姨,侬好似阿拉姆妈。” 傅雪岚可不敢回她这句话,她完全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她注视着囡囡的大眼睛,也不敢对她打诳语,只能笑着把她转过去,开始给她梳头。 这个时候,堂屋里就很安静。一股温暖宜人的气息,在他们之间轻轻地流动。 桂龙海看着这情景,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多好呀,姆妈给女儿梳头,这就是一个家的样子呀!囡囡要是有这样的姆妈,那有多好呀!傅医生好呀,美丽温柔,落落大方。但凡有个什么机会,我一定要让傅医生看上自己这个小警察! 这时,他就注意到了,傅医生微笑着给囡囡梳着头,眼睛却不时地瞟向他这边。 他觉得,总是不说话,就有点尴尬了。他应该和傅医生说点什么才好。 他一时想不起说什么才好,就说:“那个,那个,您亲戚,有消息了吗?” 这恰恰就是傅雪岚此时最想说,却又不知如何说起的话。 她就咯咯地笑起来,很雅致也很俏皮地说:“啊耶,莫提它来,阿拉也搞勿清爽了。昨日夜里,吾给北平的亲戚打长途电话。啊哟,侬说好笑伐,他们说,吾两个亲戚的的确确上火车哩呀。这下可好了呀,阿拉莫接到宁,他们出站也不找吾,就这个样子走散了,侬说好奇怪吧。” 桂龙海好惊讶,急忙说:“哎呀,他们真上车了呀。出站时没见到您,也不找,就这样算了?大锅拉条子,他们倒真是心宽的很来。” 傅雪岚尽可能随意地说:“他们两个大活人,反正也是吃饭下馆子,困觉找旅馆,累不着饿不着的。侬说吾还要不要管他们。不说他们心宽眼高,出站不找宁。倒好像吾莫本事,连个宁也接不着。侬说吾生气伐,哈是地?” 桂龙海入迷似的看着傅医生,那么俏丽,那么随意地说着这些话,好亲切,好可爱的。他心里忽然想到,这正是他卖力气显本事的时候呀! 找人这个事,那是我的本行呀!也是我的好机会呀!一定不能错过! 他就急忙说:“傅医生,这个事,侬交把吾好吧。不就是找两个人嘛,我去找,准定能把他们找出来,侬看可好?” 傅雪岚这下子可真有点惊讶了,“桂科长,怕是不好找吧。中国地界里,你有朋友,各区的警察分局你也熟悉。那租界里怎么办,不好找吧。” 桂龙海就快乐地笑起来,“傅医生,您恰恰给说反了,倒是租界里好找些,中国地界反倒不好找。租界的外国人,对大大小小的旅馆都有规定,每天都要把客人的住宿登记名单,送到捕房去。您亲戚叫什么名字,我到了捕房一查就知道了。倒是咱们中国地界里,没有这个规矩,找起来要麻烦一些。您亲戚叫什么,我先去捕房里找。” 听到这个话,傅雪岚就吃了一惊。首先,她并不知道北平来的同志姓什么叫什么。其次,就算她知道,能不能告诉桂龙海,可能还要请示老黄吧。 但听他这么一说,寻找自己同志,似乎有了很大希望。 她把手一拍,笑着说:“桂科长,你可真是问到坎子上了。我还真不知道那两个亲戚叫什么。这样好了,我晚上再打个电话去北平,问问他们叫什么名字,再来告诉你。你看这样好不好?” 桂龙海痛快地说:“好的,好的,侬交把我好了,我一定给您找到宁!” 这样,傅雪岚今天来的目的就算达到了,还得到一个相当有把握的保证,心里顿时轻松许多。 她也给囡囡梳好了头,就拉她到镜子跟前去,笑着说:“囡囡,侬扣扣好看不啦,两条小辫子,一绺齐眉小刘海,怎么样?” 小囡囡喜滋滋地照镜子,回头说:“姨,你明天还来么,还给我梳辫子。” 傅雪岚看着她可爱的样子,不由张开嘴,咯咯大笑起来。她可不敢答应她。 7-2 这时,苏北阿姨买了早点回来,一边在小方桌上摆出来,一边絮叨说:“阿拉这地界偏僻哩,早点都简单,客宁亦不会挑剔,随便吃一点点好啦。” 傅雪岚往桌上一看,妈呀,这可不是随便吃一点呀! 摆上桌的有,油炸拖面柳条鱼一小碟,糯米桂花甜藕一小碟,水煮五香花生米一小碟,糖醋脆腌小酱瓜一小碟。主食就更不得了了,有紫米裹蛋粢饭团、金黄酥脆的葱油饼、热腾腾的南翔小汤包,最后还有一锅香气四溢的雪白豆腐脑。 郎地怪,这个阿姨也要对我下叉子呀! 她笑着说:“阿姨,侬好客气来,这么多,好赶上过年了呀。” 苏北阿姨说:“简单哩,侬随便吃一点好啦。” 桂龙海笑得眼睛都没有了,心里好感激阿姨,也说:“侬客气,阿拉就福气来。您坐,您坐,随便吃一点,随便吃一点好了。” 这个早饭,傅雪岚在主人的一再劝说下,就吃了个满口生香,肚腹饱饱,才算结束。 她心里想,这一回是自己把自己送上门的,恐怕要被人家当真了,不知今后如何是好,是不是还摆得脱。这么一个情况,让她有点小担心。 吃完了早饭,傅雪岚就要走,桂龙海自然要送她一程。 走在路上,他还不住地说:“你亲戚要是住在租界里,您告诉我名字,我分分钟就查到了。中国地界里我也会找。这个事你就交把我好了,一定给你找到。” 60、 他再次遇到了廖若兰! 他送傅雪岚上了电车,一只手挥了又挥,直到看不见,才匆匆忙忙地往局里赶。 7-3 到了局里,桂龙海找来手下的李明奎和一帮警察,交待他们先在南市的大小旅馆里找人。是两个人,当然是男人。昨天中午乘火车从北平来的,可能住在哪家旅馆里,叫他们挨家去查问。一旦有消息了,不要惊动人家,看把人家吓到,赶快回来报告就好了。 他又把李明奎单独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交待他在全市大大小小的广播电台里,寻找一个叫廖若兰的女播音员。 他叮嘱说:“小心着找,不要太声张,好像要办什么大案子似的。有了结果立刻告诉我!” 布置好这两件事,桂龙海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没一会儿,就透过窗户,看见局长栾世贵上班来了。他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大事呢! 他跳起来就去了局长办公室。 进了局长办公室,他先汇报了军委会情报处的人,抓了一个日本特务的事。 “局长,是活的呀,可不是死的!”看到局长一脸的惊愕,他又补充说:“他们现在借了咱们的地方,正在审讯呢!咱们不要去管,以免有什么麻烦。” 栾世贵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低声说:“夜里两三点送来的。那些人很凶的,从早上五点钟起就在审讯,一直审到现在,审得很凶的!军队的事,咱们不要去管。那个日本特务,要是不开口,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栾世贵心惊胆战地问:“咱们……不管?” 他说:“不管!咱们管不了!也不好管!随他们去吧。” 之后,他又向栾世贵汇报了昨天夜里,在雅丽酒吧见到姜达辰的详细情况。 栾世贵听完,不由咧开了嘴。苦恼地说:“哎呀,他还非要张老板呀?” “是呀,他说的,只有张老板才能解了他的麻烦。”桂龙海小声说。 “那,你有办法吗?”栾世贵近乎绝望地看着他。 “也许有吧。不过,也没什么把握。您把这事交把我,让我来想办法吧。” 对栾世贵来说,这就是一句最贴心的回答了,就不住向他点头,说:“你一定想想办法,把这件事办好。龙海,我是不会忘记这个事情的。” 桂龙海连连点头说:“我晓得,我晓得。” 最后,桂龙海才提到杜老板的大账房赖敦德赖先生失踪的事。 栾世贵真的是大吃一惊,“他真的失踪了?不是逃跑?不是私自……” 桂龙海急忙摇头,“似乎都不是。局长,咱们最好去杜老板那里看看,问问情况。如果有麻烦,也不要闹得太大了。” 栾世贵立刻点头,抓起帽子就往头上戴。他很快又摘下来,说:“快去换衣服,咱们去看看,去看看。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样,栾世贵和桂龙海换了便衣,就乘车去了华格臬路的杜公馆。 7-4 也是在这个时候,萧安城和杨三强又到了闸北车站。 他们不抱任何希望。昨天没找到什么人,今天也不可能找到。明天再盯一天,这个地方就不用再来了。但让萧安城大为意外的是,他再次遇到了廖若兰! 他向杨三强挥了一下手,就向廖若兰跑过去。 此时,廖若兰正准备离开车站。 她虽然年轻,却地下工作经验丰富。 昨天,浅仓先生遭到日本浪人围殴,她就怀疑行踪泄露。 是浅仓先生不慎?还是自己早已被人监视?她不知道。 她今早到车站来,就是想检验一下,是不是自己的行踪被人监视了。 她到了闸北车站后,先在车站门口僻静处站了一会儿,仿佛是在等人。 但观察片刻,并没发现有什么跟踪者。之后,她做出要离开的样子,向电车车站那边走过去,同时悄悄观察身后,也没发现可疑的人。 至此,她初步断定,是浅仓先生被人跟踪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一个人正飞快地向她跑过来。 她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惊,竟然是萧安城! 她第一念头,萧安城是跟踪自己而来,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看清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刚刚看见自己。他如此勿忙跑过来,是怕自己再走开。所以,他肯定不是跟踪者。这个判断,让她稍稍心安一些。 她注意到,安城跑到离她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放慢了脚步,那么深情地看着她,甚至还轻微地摇着头。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让她的心都要化了。 有情之人,才会有这种表情。 后面的杨三强也看见他们的表情,并且猜出其中的深意,就知趣地没有走过来。 萧安城慢慢走过来,一直走到她面前。 他们四目相对,眼睛里有猜测,有疑问,更有深情。 他们几乎都希望,不用开口,就知道对方的一切。 一年半的大学生活,一年半的树下细语,眉目传情,都仿佛照片似的定格在他们的记忆里。又过了一年半,他们仍然没有忘记对方,且思念更深。 心里的那一份情感,让他们此时此刻都没有移动半步。 “若兰,若兰,求你听我解释,不要走。”萧安城的声音低而深沉。 廖若兰不敢开口。你想解释什么,你就说吧,我听着。她更担心的是,一旦开口,会暴露自己的内心。她克制着自己闪烁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若兰,再见到你,我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我甚至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人就怕后悔,有些事,一旦错过去,就会终生后悔。我一直后悔我没有亲口告诉你,我心里只有你!” 他轻声细语,真情自然流露。 廖若兰的眼睛里,流露出谴责,还有怨恨。你没告诉我的,还有很多很多! “若兰,对不起,我和子峰没告诉你,就走了。对不起。”他似乎看出她的想法。 为什么!为什么!她在心里追问,却不想开口问出来。 “当时,我们不想惹人注意,不想被学校阻拦。还有,我们也……也不知道,怎么和你告别。想到要离开你,那几天我心里纠结得要死!你知道吗?” 你胡说八道!就这么简单吗!我不信!我就是不相信你的话!廖若兰仍然瞪着他。 “若兰,求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当时只是想,你一定会猜到,我们是去参军了。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一直以为,我还有机会向你解释。” 去参军?去参军你怎么会在这里!穿着这么一身破衣服!想掩盖你的行为吗! 廖若兰心情苦恼地瞪着他,仍然是一言不发。 “真的,我们真去参军了。我们在这里,是奉命执行任务!我不骗你,是真的。我怎么解释,才能让你相信我?”他在若兰的眼睛里看到怀疑,急忙这么说。 但若兰仍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她心里一直犹豫着,要对他说什么,甚至要不要原谅他! 萧安城继续说:“真的,我不想瞒你,瞒你没有意义!若兰,上海就要打仗了!我们在这里的任务,就是抓日本特务!” 他注意到,若兰眼睛里有更多的疑问,似乎想说什么,或者在等着他说下去。 他继续说:“我和子峰都想上战场,去打日本人!收复沦陷的国土!若兰,这里也是战场!昨天夜里,我们在这里抓到一个日本特务!” 廖若兰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你们不辞而别,是为了上战场,打日本人!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我怎么相信你呢!我不敢相信你,我不知道你现在究竟是什么人! 萧安城看得懂她的眼神,甚至可以读懂她心里的想法。 但他不知该怎么解释,不知如何让若兰相信他的话。 他只好低声说:“若兰,求你了,和我说说话,或者问我什么,都行。我一定回答你。若兰,上海就要打仗了,我今后可能很长时间见不到你。你只要说,你相信我就可以了,我就放心了,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死而无憾。” 廖若兰心里非常非常犹豫。她很想和安城多说一些什么。 但她身负重要责任,更知道组织原则,她不能和安城这样的人有什么特殊关系。 她想了又想,终于开口说:“安城,我们的过去,已经结束了,请你不要再提了。你说过了,你有你的任务。我呢,也有我的生活。我不希望影响你,也不希望你干扰我的生活。别再找我了,让我们安安静静地走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萧安城急忙说:“若兰,不要这样。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一有空就去找你。行吗?” 她非常冷静地向他摇摇头,“不,不要再来找我,一定不要来找我!” 她的声音渐渐颤抖,眼睛里也有了泪光,“安城,我要走了,请你不要跟着我。这里人多,我不希望引人注意。至于我们将来怎么样,将来再说吧。好吗?我们总有将来!” 廖若兰凝目注视着他,美丽的大眼睛黑而深沉。终于,她扭头走了。 61、 看见一个盘腿坐着的乞丐! 萧安城非常想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再和她多说几句话。 但她说的对,这里人太多了,他也不想引人注意。 这么一种情况,他只能痴呆地看着她背影,看着她渐渐远去。 不过,萧安城和廖若兰都没有想到,此时,乔艳芳就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们呢。 7-5 乔艳芳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能看清他们眼睛里的深情和不舍,自然也能看出他们是一对情人。至少曾经是。正是看清了这一点,让她痛心不已。 她今天准备去市政府的。她稍稍盘算一下路线就明白,她要在闸北车站转车。 于是,她脸上带着狡猾的微笑来到闸北车站,就想和萧安城在一起说说话。 但是,她一到闸北车站,很快就看见了萧安城,并且看见他和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站在一起。她第一个判断,他们绝不是刚刚认识的,他们应该早就认识了! 接下来,她对那个姑娘的审视,就完全出于本能了。 她很年轻,差不多和自己一样年轻。她也很美丽,至少和自己一样美丽。如果她和那个姑娘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她的端庄与矜持。 出身富家,这是乔艳芳的第二个判断。 后来,她看见那姑娘和安城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转身走了。她看见安城那么不舍地注视着那姑娘的背影,这让她有些嫉妒,甚至可以说,非常嫉妒! 正是因为这种让她痛心的嫉妒,促使她采取了下一步行动。 她悄悄跟在那姑娘身后,一直跟到苏州河北的广东街。她记住了那个地点,乍浦十二弄,一栋两层的石库门房子。 乔艳芳没再去市政府,没那个心情了。她一直思考着她该怎么办。她就是喜欢萧安城,这是从她第一次看见他就有的。她的内心告诉她,她特别喜欢他! 难怪萧安城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美丽姑娘!她是什么人?他们认识很久了吗?她从那姑娘的眼神里看出来,她似乎是要拒绝萧安城的。 但安城却对她一往情深。正是这一点,让乔艳芳感觉到锥心的痛! 7-6 这时,在闸北车站,杨三强悄悄来到萧安城身边,看着他,也看着周围。 他小声说:“萧台,是好朋友吧?” 萧安城忍不住摇摇头,无奈地说:“曾经是。现在,说不好了。” “那么,你看见小乔了吗?”他脸上带着一点微笑,看着萧安城。 他的表情说明,他知道乔艳芳对萧安城的感情。他还有一层意思,这个姑娘的事,你今后怎么对小乔说? 萧安城却有些惊愕地看着他,连声问:“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杨三强说:“我见她一直盯着你们。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一错眼珠,她就不见了。可能是走了吧。” 萧安城对此却有些担心。他了解乔艳芳的性格。他很担心她会干出什么事来。他希望能找个机会,向她解释一下。 但是,他们在车站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乔艳芳。 7-7 这个时候,乔艳芳跟踪廖若兰,并且找到她的住处之处,再次回到苏州河边。 此时她心情纷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萧安城居然还有一个女友,这很让她意外。 但细想一下,也确实在情理之中。那么一个帅哥哥,怎么会没女友?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他的!她苦恼的是,老天爷没把这个女友安在自己身上! 过了福建桥之后,她踏上一条行人摩肩接踵,店铺鳞次栉比的繁华街道。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巡视两边的街道和熙攘的行人。她的思维在噪杂声中,只想着帅哥哥萧安城。 她想先回巧家弄驻地,想一想再说。 但是,忽然之间,她向街道两边那么随意地扫了一眼,不由一愣。在街边的角落里,她竟然看见一个盘腿坐着的乞丐! 这个乞丐,是不是陈子峰交待的那个日本特工?她有点难以相信。 不过,她再难以相信,也在瞬间从一个优柔寡断的小姑娘,再次变成经验丰富,沉着老练的女特工。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从眼角里审视这个乞丐。 他满头乱发,长而卷曲,遮住了双眼。但她还是透过那些乱发,看见一双尖锐而深沉的鹰眼!他一身破烂衣服,肮脏乌黑,但在衣领上,却有一条并未被肮脏遮掩的黄边! 这是陈子峰说过的两个特征!全都符合!这个乞丐,就是陈子峰一再提到的那个日本老特工!她现在应该怎么办! 她缓缓地从乞丐面前走过去,侧目细瞄,确认她看得不错。她向前走了不太远,就在一个报摊前停下来,一边翻看报纸,一边侧眼观察那个老乞丐。 冷静地说,她观察的时间并不太长。 这个并不太长的时间,曾经让她有轻微的迷惑,但很快就消失了。她轻微的迷惑,是感觉这个时间短得有点巧!有点太及时了! 此时,那个老乞丐正慢慢地站了起来,把乞讨用的大碗收进自己的布袋里。他回头看一看地上,确认自己没有遗落什么,这才蹒跚地向前走去。 他这几个动作连贯而沉稳,不夸张,不引人注意,却有那么一点让人说不出来的异常,仿佛是一气呵成的。 这似乎说明他体力强健!一个乞丐,怎么会有如此体力? 乔艳芳脑海里再次飘过一丝迷惑,但很快又消失了。因为那个乞丐就要淹没在摩肩接踵的行人里了。所以,她也就没多想,悄悄跟在他后面。 她心里的盘算简单而直接。如果能找到老乞丐的住处,晚上就可以带人来突袭! 妈的,把他们一锅端!至少抓住这个老乞丐! 老乞丐走得很慢,在狭窄拥挤的小街里慢慢走着,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向两边张望。终于,他慢慢地走进一条比较偏僻,并且寂静无人的巷道里。 乔艳芳仍然没有多想什么,顺理成章地跟着老乞丐,同样走进这条偏僻且寂静无人的巷道里。 但是,她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不妙,心里的恐惧就如风一般掠过她的全身。 她瞬间就明白,她此时已落入被人精心设置好的陷阱里!且无法脱身! 她到底在上海生活了许多年,并且十七岁就参加了力行社特务处,成为上海区行动大队的一名便衣。她最初做的,就是一些跑腿送信的差事。这个差事,让她对上海的街巷道路烂熟于心,熟悉得就如自己的掌纹一般,不用看就一清二楚! 这条巷道看着普通,和别的巷道没什么两样。但它最后将通到一片新建不太久的住宅区里。那里都是崭新的石库门房子,住的都是比较富裕的商人和公司高级职员。 这个乞丐到那里去干什么?那里根本没有他的存身之地! 常在那里巡逻的印度巡捕,立刻就会把他赶走!甚至会用警棍打他两下! 他干吗要往那里走! 警惕就如闪电似的从她脑海里掠过!让她惊心动魄! 他妈的,这个老乞丐,是要把我引诱到这条巷道里来! 这里肯定有埋伏!这个老乞丐想在老娘头上动土!他瞎了眼! 这个时候,聪明的乔艳芳才意识到,今天出门,心里一直想着萧安城,想着那个和萧安城见面的美丽姑娘,竟没有细致观察身前和身后的情况! 此时回想,她可能早就被人跟踪了! 冷静地说,事实也确实如此!今天乔艳芳被人跟踪,是从巧家弄开始的。 7-8 策划这次跟踪的,正是川上和高桥! 昨天夜里,确切地说,是今天早上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川上和高桥在愤怒中互相对骂一通,最后还是冷静下来了。 不管海军和陆军有多大嫌隙,有多少仇恨,高桥损失的那两个人,毕竟是大日本帝国的特工!而最主要的一点是,中国情报机构下手抓人,可能破坏日本的下一步战略! 中国情报机构到底掌握了多少情报?他们是无意中碰上的,还是有预谋的抓捕? 川上、秋津和高桥三人冷静下来之后,把这些情况仔细分析一遍。 他们确认,有必要抓捕一个中国特工,突击审问,摸清他们的底细! 前天夜里,川上曾经在朱葆三路跟踪两个一中国特工,知道他们的住地在巧家弄!从第二天起,他就派人监视这里。 根据川上掌握的情况,这些中国特工大约有十余人,其中还有一个年轻姑娘。 他们三人都认为,审问一个年轻姑娘,要容易得多! 他们甚至邪恶地想到,那是一个很漂亮,甚至有点风骚的年轻姑娘,审问结束之后,用处多多,还可以犒劳一下手下的弟兄们! 就在刚才,川上和高桥站在那条巷道口对面的茶楼上,看着那个年轻姑娘跟在佐藤老师身后,也进入那条巷道。 他们相视一笑,确信这个漂亮姑娘已经落到他们的手心里了! 他们相信,抓捕这么一个小姑娘,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他们都被乔艳芳的娇艳模样给欺骗了!他们太小瞧她了! 62、 一支枪用力顶在她的后脑上 7-9 这个时候,在那条不太宽的巷道里,乔艳芳察觉自己可能陷入危险之后,就停下脚步,悄悄观察周围地形,寻找脱身的机会。 她是个老特工,不仅观察周围,甚至连枪中有几颗子弹都盘算过了。 巷道里的情况并不复杂,一侧是高大的围墙,另一侧是一排石库门房子的背后。所以,这条巷道里除了一些墙柱之后,没有任何藏身的地方。 乔艳芳就站在一个墙柱之后,手伸到后腰握住枪柄,同时向前后两个方向观察。她确信,后面很快就会有两个或者三个日本特工跟上来。她已无法回头! 那么前方呢?她回头再向前方观察。 老乞丐已经不见踪影!她没想到,她竟然是被老乞丐引入陷阱的! 远处那一片新建的住宅区隐约可见。老乞丐绝不会进入住宅区,那个住宅区门口是有守卫的!于是,她把目光向回收,就注意到路边的一栋二层小楼。 小楼很破旧,没有门窗,外面砖砌的矮墙上爬满了藤蔓,已经半枯萎了。 这栋小楼似乎就要被拆除,只是还没有被拆除而已。 乔艳芳看清这栋小楼就明白,那就是为她准备的陷阱! 因此,老乞丐极有可能就躲在小楼里,等着她逃进去呢! 眼下的局面,她只有跳入陷阱,才有逃生的机会!关键在于,她是否足够快! 她盘算一下时间,她至少要比对方快一分钟才行! 她再次向后面观察。追踪者随时都会冲进巷道里。她不能等他们出现再行动!那就晚了!于是,她拔出枪,撒开双腿,向那栋小楼猛冲过去! 站在茶楼里的川上和高桥都看见她突然奔跑的动作。 他们都皱起了眉,事情的发展与他们预计的似乎有一点不符。 他们都转向另一边。后面追踪过来的特务还没有接近巷道。 川上站在窗口,用力向他们挥手,示意他们赶快冲进去。 冷静地说,乔艳芳确实比他们快了一步,那是一分钟的时间差! 她猛冲到小楼前,左手按着墙头,飞身跳进院子里。她不能考虑小楼里是否有敌人,这栋小楼就是陷阱!肯定有敌人!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去,才能躲过子弹! 她几步扑过去,纵身跃起,直接从窗户里窜进去。 她一落地就连续翻滚,并且在瞬间看清屋里无人!她迅速用枪指着房门。如果楼里有敌人,她最好在一分钟内清除! 果然,她透过走廊,看见有人从一扇门里伸出头。 她的枪立刻就响了。那人扑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接下来,她的动作更快。她双手平端手枪,飞快地冲进每一个房间,寻找敌人! 确认楼下安全后,她迅速跑到那个死者身边。她先捡起他的枪,插进后腰里。又快速搜寻他的口袋,找到一个*。这个结果让她很满意。 她继续搜寻,又从他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钥匙有点特别,后面拴着一个小竹片,上面似乎还有数字。她来不及多想,飞快把钥匙塞进口袋里。 她感觉自己不能再搜了,她大概已经消耗了三十秒! 她左右看看,就跳起来冲上二楼,再次闯进每一个房间,用枪指着各处。 但是,楼上一个敌人也没有!这个情况让她心生恐惧!那个老乞丐呢!他躲到哪里去了!老乞丐是她最大的危险!她疯了似的再次搜寻,仍然没找到! 她再次估量时间,可能又过去了三十秒。她由此判断,后面的追踪者可能正穿过巷道,向这栋小楼冲过来,甚至很快就会冲进楼里来! 老乞丐仍然没找到!她不能再找了!她迅速冲到二楼,扑到一扇窗户前。 她立刻看见,有三个追踪者正飞快向小楼冲过来。她毫不犹豫,举手就是一枪,一个追踪者摔倒在地,痛苦地挣扎。其他追踪者则闪到墙边,不敢再动! 现在这个时候,她和剩下的追踪者就处于一种僵持状态。 她控制住巷道,那两个家伙一时就冲不到小楼前! 但是,那个老乞丐在哪里!这个问题时时困扰着她。她隐在窗边,盯着外面的巷道,但也不时回头看看门外!防备老乞丐突然偷袭! 这种情况下,她心里只有一个希望,就是那些挺着大肚子的印度巡捕,能够吹着警笛,抡着警棍赶快跑过来!他妈的,这里有人开枪,他们还不过来吗!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发生了一件最最让乔艳芳惊讶的事。 她听到小楼外面突然传来枪声,接着,就看见萧安城从矮墙后面冒出了头! 她尖声大叫:“哥呀!你怎么会来救我!”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揪住她的后衣领,一支枪用力顶在她的后脑上。 那一瞬间,乔艳芳因为恐惧,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也看见萧安城正惊恐地看着她! 7-10 冷静地说,萧安城出现在这里,纯属偶然。他其实是和陈子峰一起来的。 二十多分钟前,他在闸北车站,正陷入一种难以言明的沮丧之中。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虽热,却阳光明媚。闸北车站人群熙攘,一片热闹繁忙景象。 但在萧安城的眼里,却好像乌云密布,心中更是冰天雪地。 廖若兰决绝离去,临走时只是扔下一句话:“至于将来怎么样,将来再说吧。” 哪有将来!哪有将来!萧安城心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上天原本给了他机会!让他今天再次遇到若兰!可他却没有留住若兰!他再次失去了若兰!他甚至可能永远失去她了!痛苦就如铁爪一般,攫住他的心脏! 杨三强悄悄走来,小声说:“萧台,快十二点了,北平来的车快到了。” 萧安城背靠在墙上,无力地向他挥挥手,“你去看看吧,你去看看吧。” 他在墙边蹲下,苦恼地抱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一双穿着旧皮鞋的脚停在他面前。他认出这双旧皮鞋,是陈子峰的。他抬起头,看见陈子峰那张严峻而愤怒的脸。 “混蛋萧安城!你给我站起来!”陈子峰冷酷地说。 萧安城慢慢站起来,眼神茫然地看着他。他也看见陈子峰身后的杨三强。 陈子峰左右看看,突然揪住他的领口,一个拳头用力顶住他的上腹。 萧安城只觉得胃部痉挛,几乎被挤到嗓子眼,让他痛苦不堪。他不得不抓住他的手腕,抵抗他的拳头。 陈子峰抓着他猛地一摇,低沉地说:“你他妈的清醒一些吧!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知道你喜欢若兰!我他妈的也喜欢!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能不能清醒一些!” 萧安城看着他狼一般凶狠的眼睛,看着他绷紧的嘴唇。 他低声说:“若兰走了,我说什么她也不听,还是走了!” 陈子峰又是用力一摇,“我知道!三强已经跟我说了!我叫你清醒一点!” 萧安城垂下了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说:“是,我清醒了,你松手吧。” 陈子峰慢慢松了手,几乎就在他耳边说:“你听着!现在情况不同了!今天一上午,我他妈的骑一辆破自行车,到处找那个老乞丐!一路走,我他妈的一路想!就想现在的情况!我有一种预感,日本人不是为了侦察我们的什么情报!我们的情况,他们早就侦察清楚了!他们另有目的!一定他妈的另有目的!” 到了这个时候,萧安城才算真正清醒过来。他惊讶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你想一想,安贼!你他妈的好好想一想!那个老乞丐,他坐在大街上干什么!大街上有什么可看的!你见过那个老乞丐,我也见过!大街上什么也没有!既没有军队,也没有大炮!你说他是不是另有目的!你说!我想了一路,就是他妈的想不出来!” 萧安城震惊地看着陈子峰。这么简单的情况,他却从来没有细想! 那个老乞丐坐在街边,他在看什么呢? 这时,陈子峰又说了一句话,更引起萧安城的疑虑。 他说:“安贼,你他妈的再想一想,咱们抓到的日本人,彭绍勇审讯的时候却不让我们参加!为什么!我一上午都在琢磨这件事,但就是琢磨不出来!” 这个疑虑,今天凌晨回到驻地时,他们就用眼神交流过了。 那只是一闪而过的疑虑,很快从他们的思绪飘走了。 按说,彭绍勇的解释也相当合理。他们确实累了一天一夜,弟兄们都累得够呛!不参加审讯,早点休息,也没什么。 但现在听陈子峰这么一说,就感觉不一样了!这其中似乎有什么问题! 萧安城再次思考一下,仍然不得要领,就问:“你想怎么样?”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我想回南市分局!看看他们审讯的结果!也许能让我们找出一些线索来!他妈的,我不能让彭绍勇瞒着我!把我当猴子耍!” 萧安城向他一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应该回去看看!要走现在就走!” 63、 他们给我设了一个圈套! 这时,陈子峰立刻回头对杨三强说:“你留在这里,继续观察。有什么情况,去南市分局找我们!” 杨三强点头说:“行,没问题。” 这样,陈子峰就继续骑着巧家弄房东的那辆破自行车,带着萧安城往回走。 他们经成都路向南,拐上爱文义路一直向东走,最后在福建路再向南,这是去南市警察分局最近的路。一路上,他们都在思考眼下怪异的情况。 但是,当他们拐上福建路,向南走了没多远,就隐约听见附近传来一声枪响。 那枪声,就像是小孩子在放鞭炮。但现在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放鞭炮! 他们到底是职业特工,就停下自行车,两人都用一只脚支在地上,倾听周围的动静。 大约一分钟之后,又传来一声枪响。 现在,陈子峰和萧安城不仅确定那是枪声,并且大致确定了响枪的方位。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开的枪?为什么开枪? 警察或者巡捕们不会开枪,虽然他们也携带枪支。他们最该做的应该是吹哨子。 这附近也没有军队,更没有打仗!帮会的人偶尔会动枪,但那应该是在夜里! 那么,可能开枪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日本特务,要么就是自己人! 这时,陈子峰就想到,今天乔艳芳要到市政府去,有可能经过这里。难道她从市政府回来了?并在这附近遇到了什么情况?甚至遇到了日本特务? 陈子峰和萧安城对视一眼,就明白对方的想法和自己一样!毫无疑问,他们应该过去看看,是不是乔艳芳出了事! 他们两人的脚同时离开地面,骑车往响枪的地方赶过去。 走在路上,他们就看见一些印度巡捕吹着警笛,向一个方向跑去。毫无疑问,那里就是响枪的地方! 几分钟后,他们跟着巡捕进入一条僻静的巷道里。巷道很窄,已经聚集了七八名印度巡捕。他们恐惧地弯着膝盖,但也举着枪。 在他们对面,有两个同样举着枪的人对着巡捕。他们同时还在拖一个受了伤的人,似乎想把他拖出巷道。 比较让人奇怪的是,双方虽然都举着枪,但谁也没开枪。 印度巡捕们大声喊叫,命令对面的人放下武器。 但对面的人只是拖着伤员向后退,既没放下武器,也不回答。 这时,从巷道口那边,又跑进来两个人,他们正是川上和高桥。 虽然距离很远,但陈子峰还是认出了川上。他们交过手! 那么,开枪的人是日本特务?似乎不是。开枪的人最有可能的是自己人!甚至就是小乔!她打伤了一个日本特务! 此时,冲进巷道里的正是川上和高桥。他们迫不得已冲进来支援! 小楼里的第一声枪响,他们就预感到情况不好,这次抓捕行动可能出了问题。 一分钟之后,第二声枪响,他们都看见,一个手下中弹倒下,预示着情况极其糟糕! 他们同时冲下茶楼,冲进巷道里。他们也举着枪,对着那些巡捕。他们同样不敢开枪。打死一个印度巡捕,一定会造成严重的外交事件,这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他们掩护手下,拖走伤员,然后就向巷道口退去。 巡捕们似乎不想放过他们,呼喊着追了过去。 川上不得不对空射击,吓阻他们的追赶。 巡捕们都贴在墙边,或者趴在地上。看见他们平安退出巷口,这才又追了上去。 萧安城左右观察,判断形势,很快就注意到旁边这栋即将拆迁的小楼。 这栋小楼在周围的环境里显得突兀而怪异。他站在矮墙外向小楼里观察。 紧接着,他就听见乔艳芳的尖叫声。 当他看清那个窗口里的情形时,不由大吃一惊。 那个老乞丐,正揪着乔艳芳的衣领,一支枪顶在她的头上。 7-11 此时,在楼上的房间里,乞丐声音低沉地命令道:“放下你的枪!快放下!” 在这种情况下,乔艳芳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顽抗。她如果乱动,对方可能会立刻开枪!她松开手,让手里的枪掉在地上。 她的一个眼角,却瞄着身后的乞丐,窥测脱身的机会! 正如她猜想的,乞丐正掉转枪口,对着矮墙外的萧安城和陈子峰。 乞丐喝道:“放下你们的枪!不然我打死她!” 这是乔艳芳唯一的机会。她一只手伸到后腰,抓住另一支枪。 她猛地转身,拔出枪对准身后的老乞丐。 她只是没想到,老乞丐不仅察觉她的小动作,反应的速度更快更狠。 他此时再掉转枪口对准乔艳芳已经来不及。但他发一声喊,猛地把乔艳芳抡了起来,同时伸脚一绊。乔艳芳顿时失去重点,身体也飞到空中。 那乞丐紧接着又是一脚飞踹。乔艳芳一声尖叫,就被踹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墙上。她落地时,已失去了知觉。 矮墙外地萧安城立刻向窗口里连开两枪。陈子峰已越过矮墙,如飞鸟一般跳进楼下的窗口里。萧安城紧随其后,也翻墙跳进小楼里。 但是,怪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他们在楼上楼下一番搜索,却没有找到那个老乞丐! 这个老乞丐仿佛人间蒸发,无影无踪了! 二楼的房间里,只有乔艳芳倒在墙边,一动不动。 他们不敢多耽搁,架起她就往外走。 出了小楼,萧安城背起乔艳芳就往前跑。陈子峰一手提枪,一手推着自行车,在后面保护。他们拐了几道弯之后,才觉得安全一些了。 乔艳芳也醒了过来。但乞丐那一脚踹得极重,并且是踹在腰上。她疼得脸色惨白,嘶嘶地直吸冷气。 7-12 陈子峰和萧安城扶着乔艳芳进了街边的茶馆,跟伙计要了一个单间。他们让她斜歪在桌边,希望她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乔艳芳这个小妖精,这样的好机会她当然不肯放过。 她幽幽地笑着说:“哥呀,给我揉揉好吗?我疼死了。” 萧安城看着她直摇头,没办法,只好轻轻给她按摩。 这时,乔艳芳才断断续续说起今天的遭遇。不过,她耍了一个小心眼,隐去跟踪廖若兰的经过,只说她去市政府的路上,在街边发现乞丐,这才跟到小楼里。 她咬着牙说:“子峰,他们给我设了一个圈套!” 整个过程,她说的都很简单。但这个情况在萧安城和陈子峰心里,却如电闪雷鸣一般惊人。日本人竟然给乔艳芳设圈套!为什么! “也许,你一出门,就被日本人盯上了吧?”陈子峰低声问。 “可能吧,我没发现。”她同样小声回答。 “他们准备陷阱也需要时间!他们肯定是有预谋的!”萧安城说。 陈子峰歪着嘴,有些恶毒地盯着萧安城,“安贼,你想想,我们是不是触到了日本人的什么痛处!让他们担心了,甚至警觉起来了!你觉得会吗?” 萧安城赞同他的说法,“是,我也有这种感觉。他们抓小乔,可能就是想知道,我们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情况!” “他妈的,我们掌握什么情况了吗!”陈子峰脸上的表情更加恶毒。 “没有,我们什么也没掌握!”萧安城不住地摇着头。 他心里一片迷雾,虽然感觉到危险,却不知道危险在什么地方,来自何处! 这时,他们同时想到那个被捕获的日本特务。那家伙到底开没开口! 乔艳芳眨着她的大眼睛,在他们脸上转来转去。 “你们怎么了?”她问。 陈子峰极其简单地向她说起他们的疑虑。日本人肯定有什么阴谋!但彭绍勇审讯日本特务,却不让我们参加!这是为什么! 聪明的乔艳芳很快从他简单的述说中看出疑问。 她说:“好了,你们也别陪着我了。把自行车留给我,你们赶快回去,看看审讯的结果!咱们可别被蒙在鼓里!” 这样,陈子峰就把自己的枪也留给她。她的两支枪,都扔在小楼里了。 另外把自行车也留给她,希望她能慢慢骑回去。 之后,他就和萧安城匆忙往南市警察分局赶。他们都意识到,彭绍勇今天的审讯,他妈的一定有问题! 7-13 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钟了。此时同样往回赶的,还有桂龙海和栾世贵。 坐在汽车里的桂龙海,此时心情焦灼。 他和栾世贵不仅见到了杜月森杜先生,竟然还在杜公馆见到了洪大梅洪太太。 昨天傍晚在德兴馆,他已决定帮助翟振川,并准备请杜先生从中斡旋。 但现在,他也想帮洪太太。他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上午九点钟,他和栾世贵乘车到了杜公馆。 杜公馆的门外,确实如曲小凤所说,增加了人手。大约有十余个年轻人,在公馆门外或坐或立,或在附近转悠。他相信,到了夜里,人会更多! 这些担任警戒的人都认识桂龙海和栾世贵,很客气地拦住他们的车。 为首的是一个叫郭山的人。他满脸络腮胡子,面相凶恶。 他以前曾是武馆的拳师,现在则是杜公馆的保镖头。 64、 是整个生意的关键之处 他低头看清车里的人,立刻指派一个人进去通报,同时命人打开大门。他挥手请桂龙海直接开车进去。 他补充说:“桂科长,您慢着一点,进去通报的人可能要一点点时间。” 果然,当桂龙海慢慢在院里一角停好汽车,和栾世贵下车四面看着的时候,通报的人跑了出来,并欠身请他们进去。 桂龙海和栾世贵整整衣服,跟着他进了正门。 杜先生已站在客厅门口等着他们了。他一如既往地淡淡微笑,逐一和栾世贵、桂龙海握手,然后伸手请他们进入客厅。 他们在客厅里坐下。佣人送来茶,又悄悄退出。 杜公馆里的一切,似乎都是悄悄进行的。 杜先生伸手示意他们喝茶,轻声问:“栾局长,桂科长,有事?” 栾世贵几乎有些恐慌地看着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就回头求援似的看着桂龙海。 桂龙海心里有太多的事要对杜先生说,就上身前倾,恭敬地说:“先生,我昨天听到一些谣传,不知是真是假。我听说,公馆里的赖先生,他……” 这时,他就看出杜先生的脸色有点变了。其实他仍然不动声色,双手放在沙发扶手上,仍然轻而松弛,脸上仍然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变了的是他的眼神,不经意间,已由温和变得严厉,并且射出冷峻的光。 桂龙海其实已胆颤心惊。杜先生的权威,在整个上海无人可比,何况他这个小小的侦缉科长!任何人都不愿让自己家里的事,传到外面去,何况举足轻重的杜先生!失踪的又是杜先生的大账房赖先生! 但杜先生却轻声开了口,说:“是,已经两天了,没有任何消息!” 桂龙海极其精明,他立刻就从这句话里品出许多深意!第一,确认赖先生真的失踪了!这是前提!第二,杜先生肯定在寻找,并且一定倾尽了全力! 桂龙海可以想像得到,以杜先生的能力,一定在上海撒下漫天大网,寻找赖先生的踪迹,打听他的消息!但是,第三,却没有任何消息!这句话尤其可怕!所以,第四,劫持或者绑架赖先生的人,一定不是寻常之人!那么,会是什么人呢? 他非常小心地说:“先生,您或许有了判断?什么人,因为什么,为难赖先生?” 杜先生不易察觉地点点头,眼神却更加严厉地盯着桂龙海,惜字如金地说:“是。不过,我还是要再看看!” 桂龙海明白了,杜先生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目标,但不太有把握。 他还看出来,杜先生似乎不太想把这个人说出来,似乎有什么顾忌。 那么,他是谁呢?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与杜先生为敌!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犹豫片刻,还是问:“先生,我们栾局长,是否可以效一点力?从中……” 他立刻就住了嘴,并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以杜先生的身份和地位,尚且不能解决此事,我们一个小小的南市警察分局,就能解决吗?自视太高了吧! 他急忙弥补这个小失误,说:“先生,是这样,我们栾局长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悄悄安排了人,秘密调查此事,并且向市局的高局长秘密作了通报。高局长指示我们,如果有可以效力的地方,一定要尽全力协助先生,解决这个事。” 栾世贵听到他这一段话,心里暗暗感激。这恰恰是他的疏漏。回去以后,他要尽快补上这个疏漏。 杜先生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点头说:“好,如果你们得到什么消息,请尽快告诉我。我希望赖先生尽快回来。” 桂龙海急忙说:“一定,一定。” 至此,有关赖先生失踪的事,双方言简意赅,已经谈完了。 桂龙海得到的唯一结论是,劫持或绑架赖先生的,绝不是寻常之人! 7-14 接下来,桂龙海就想到翟处长的事。 翟处长希望张老板能以比较高的价格,买入他手里的武器。此事如果不请杜先生出面,是一定办不成的! 于是,他笑着说:“先生,还有一件小事,要请您定夺。” 杜先生微笑盯着这个小科长。他确实感觉到这个小科长的聪明与圆滑。他一定是有事求我,却说请我定夺。有点意思。所以,这个人也是他今后用得着的。 他和善地说:“桂科长,不必客气,请说。” 桂龙海尽可能平稳地说:“先生,是这样,前天早上,南市的洪太太找到我。她说她有一桩生意,希望我从中撮合一下。” 杜先生忍不住笑了,淡淡地说:“该不会是,军火吧?” 看到杜先生的笑脸,桂龙海顿时感到轻松许多,急忙凑趣似的陪着笑了起来。 哎呀,杜先生果然知道这个事呀,那就好办多了,似乎也有希望了。 他说:“是的,是的,先生知道就好办了。洪太太这个生意,原本已经和军队方面谈好了,一支枪,一百发子弹,三十元钱。这头一批货十支枪,也已经交给洪太太了。但昨天晚上,军方的翟处长又找到我。他说,张肃林张老板也有意买他的货,希望我劝说张老板,按照一支四十元的价格,买这些枪,共计是一千支。” 杜先生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略带嘲讽的笑容。 首先,买家和卖家做违禁的军火生意,他们找的中间人,却是警察局的侦缉科长,仅此就很有意思。其次,军方明明已和洪太太谈好了,却又坐地起价,这就有点不厚道了。他想了想就明白,这其实是整个生意的关键之处。 他笑着问:“军队方面,已经和洪太太谈好了,为什么又要抬高价格呢?这是其一。其二,桂科长,你想帮谁呢?军方,还是洪太太?” 桂龙海绝不敢说假话,小声说:“先生,前天洪太太找我的时候,我确实是想帮洪太太的。但昨天晚上和军方的翟处长见过面后,我又想帮军方。所以才请您定夺。” 杜先生收起笑容,目光尖锐地盯着他,“为什么?好处很大吗?” 桂龙海坚定地说:“先生,我没有任何好处!也不敢要!我想帮军方,是因为这个生意,和以往的生意有些不同。先生,翟处长说了,上海就要打仗了!不会很久!翟处长说,他的士兵就要上战场了,但他却欠士兵们的军饷!” 杜先生的目光冷峻而严厉,盯着他问:“为什么!” 桂龙海轻声说:“先生,这次和以往不同。军队这两个月的军饷,没有足额拨付。翟处长说,这一次,不是有人从中克扣贪污,确实是因为国家用钱的地方太多。什么从苏联进口武器,在华北修筑防御阵地,等等。这样一来,军饷就不足。他说,他的部队有一些积蓄,但还有四万元的缺口。如果张老板肯按四十元一支枪的价格,买入这批武器,他就能在打仗之前,给士兵们足额发放军饷。先生,翟处长说,他的士兵要流血,要牺牲,他希望他的士兵在上战场之前,拿到军饷!” 这时,客厅里就很安静了。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眼下的局面,是人人都知道的。上海要打仗的事,就是普通百姓也猜到了,何况杜先生。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国家危难的时刻!确实与以往不同! 杜先生盯着桂龙海,似乎是在掂量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让士兵们在上战场之前拿到军饷,这个情况确实非常严重!东北华北已丢,上海也要丢吗? 此时此刻,桂龙海却痛苦极了。他感觉自己就要流下眼泪了,为了那些士兵们。 这时,即使是栾世贵,也震惊地看着他。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终于,杜先生轻声说:“所以,你才想帮着军队方面?” 桂龙海轻轻点头,“是。先生,上海就要打仗了!军队就要上战场!” 杜先生同样点点头,忽然说:“今天有点巧,洪太太也说要到我这里来。我估计,她说的可能也是这件事。她可能很快就要到了。我们等她来,看她怎么说吧。” 这样,他们就坐在客厅里,慢慢聊着最近的局势。上海就要打仗了,他们都想得到,但还是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桂龙海很想提起他心里的第三件事,也就是栾世贵老丈人姜达辰的事。 姜达辰要拉张老板入股,杜先生不出面,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但现在栾世贵就坐在客厅里,这个事就不太好说了。再说,有了刚才士兵流血牺牲的氛围,再说这件私人利益的事,就很不合适!他只好继续等。 果然,到了十一点多钟的时候,下人进来通报,洪太太来了。 7-15 杜先生做人细致周到,照样起身到客厅门口去迎接她。 洪太太雍容华贵,虽然有些发福,却依然光彩照人。 她嘻嘻哈哈地笑着,对杜先生说着一些天气好热,夜里也睡不好之类的话,和杜先生一起走进客厅里。 她进门就看见桂龙海。和他一对眼睛,就看出他是为自己的事而来,心里就很高兴。 65、 阿拉东北宁! 但她首先打招呼的,却是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栾世贵。 她笑着说:“栾局长,侬亦来了呀,该不会是杜公馆进了贼吧。” 她说着就大笑起来,仍然不失当年妖娆艳丽的风采。 栾世贵虽然身为分局局长,但应付这种场面,却不如身边的桂龙海。他只能欠起身,有些尴尬地对她笑着。 杜先生请洪太太坐下,看着佣人给她上了茶,就直截了当地说:“洪太太,我听说,你最近和军队方面,做了一笔生意?是吗?” 洪太太瞄了桂龙海一眼,在嘴角上撇出一丝冷笑,说:“侬消息快哩,阿拉做什么生意都晓得。不会也想试试水来?” 杜先生却并不接她这句玩笑话,后面的话直取要害,“洪太太这个生意,做成了,能挣多少?可以相告吗?” 只一瞬间,洪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她此时看着屋里的人,就有些冷冰冰的。 她斜着眼睛直盯着杜先生,沉默片刻,突然尖声说:“侬晓得伐,这个生意阿拉不挣钱,却要往里面贴钱!告把侬,还是贴把吾的仇家!” 她这句话,让客厅里的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杜先生不动声色,简洁干脆地问:“为什么呢?能说吗?” 这时,洪太太的眼睛里,就闪出不容置疑的锐光,直盯着杜先生。她红红的嘴唇,也异样地拧着,很生气的样子。 沉默了片刻,她才说:“先生不好忘了伐!阿拉东北宁!” “阿拉东北宁!”这句话,顿时让客厅里的人都想起洪太太的一段身世。 二十年之前,洪太太的这段身世,就已经在上海滩流传开了。因为她是黄老板最喜爱的小妾,甚至掌管着黄老板大多数的生意!有人就想借她这条路,去巴结黄老板。 有关洪太太的身世,虽然传得离奇古怪,但杜先生和桂龙海,还是比较清楚的。 因为有些话,就是洪太太自己说出来的。 说起来,洪太太确实是东北人。她在牡丹江边一个叫洪家堡的镇子里出生。 洪家在当地是首富,有良田千顷,房屋百间。洪家雇的佣人和长工就有上百人。 但是,洪家却人丁不旺。洪太太的父母到了中年,才得了她这么一个女儿,此后再未生育。偏偏家门不幸,洪太太八九岁那年,父母先后病故。偌大的家产,都由这个小女孩继承了。 这么一种情况,自然就引起远近亲戚的侧目,甚至生出歹意! 终于,这些亲戚经过一番密谋,想要夺取洪家的家产! 一个月黑风高夜,他们硬抓着洪大梅的小手,在卖房卖地的契约上按了手印。 其实他们一分钱也没出!就这样将洪家偌大财产分光吃尽! 面对这个小女孩,他们还是不放心,干脆派人把她卖到上海的窑子里!以为这样,她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倒是那个鸨妈别有眼光。她见洪大梅生得清秀,又读过书,就把她留在身边。还特地给她请了老师,每日教她棋琴书画。 洪大梅聪明伶俐,样样学得精通。又跟着鸨妈外面支应,把上海滩上的情况看个透彻。她十五岁那年,鸨妈将她的初夜卖给了黄老板。 鸨妈送她出门的时候,低声说:“梅姑娘,你今生今世能否出头,就看你今晚的本事了!记住,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洪大梅虽然年轻,但家仇沉在心底,已经有六七年了! 鸨妈这句话,刀似的挑起她心底里的恨!那天夜里,还有后来的五年,她果然在绝处求生,成为黄老板最喜爱的小妾,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洪大梅可不是只会讨黄老板喜欢,她还有精明的头脑。黄老板的生意,也大多有她的参与。她在这个过程里,也积累起自己的资本和人脉。 洪太太今天的基础,就是那个时候打下的。 跟了黄老板五年后,洪大梅羽翼渐丰,更有了复仇的实力。 于是,她带着十几个保镖,乘火车北上,返回她在牡丹江边的洪家堡镇。 7-16 那天上午,碧空如洗,艳阳高照。洪大梅款款在镇公所门前下了马车。 那时,她梳着坠马髻的头上插金戴银,身穿大红色绣着八团梅花,高领宽袖圆摆掐腰的百褶袄裙,外披黑缎大氅,更加雍容华贵。 当她昂首站立在镇公所门外的时候,就惊动了全镇的百姓。 但谁也认不出她是谁,只在她玉白色的脸上看见冰冷和狂狷。 在她身后,十几个黑衣保镖一字排开,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周围的人。 头发花白的老镇长恭敬前来,一瞥之下,惊诧看出已亡故多年的洪家老太太的容貌! 老镇长仿佛看见刀光剑影。洪老太太被族人卖到上海的女儿,回来索债了! 他一揖到地,恭请洪大梅到镇公所里小坐。之后,便匆忙出了门。 只一瞬间,镇里人人都知道,她就是当年被族中亲戚卖到窑子里的洪大梅!今日回来,一定是要报仇雪恨的! 这个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那些族人的耳朵里,引起一片更大的惊慌。 你能抗天抗地,还能抗得过命吗! 那些田地房产,原本就是人家的!人家今天就是要收回的!你不乐意,就要你的命! 那些黑衣保镖腰里插着枪,就在镇公所门外站着呢! 所以,一个时辰之后,一摞摞的房契和田契被老镇长恭恭敬敬地摆放在她面前。 而当年那几家抓着她的小手,在契约上按指纹的长辈,也齐齐地跪在院子里。 镇公所外面,人山人海,几乎全镇的人都来了,却鸦雀无声,静静地看着。 那个时刻,一股积压多年的仇恨,就在洪大梅胸中狂涛般地翻腾着。 她站在窗前,看着碧空艳阳之下,跪在地上的一排老者,她策划许久的复仇计划,一一在她眼前闪过。 但是,让她自己也意外的是,原本要爆发的仇恨,要叱咤的怒气,却在那个时刻里,怎么也爆发不出来!也叱咤不出来! 那些跪地老者的花白头发,佝偻脊背,就在她眼前晃动着。真正像戏文里唱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幽幽恍然一梦,不觉间,已过去五六年了! 更可笑的是,那些田地房产,她又如何带得走! 她最后对老镇长说的是,田地房产,都改在她名下,仅此而已,其他的一切照旧。 她没有认一个亲戚,只在祠堂里祭了祖,就回上海去了。 此后,再未与洪家堡镇的亲戚有任何联系。 时光又过去了十几年,洪家堡镇的人和事,她早已不再放在心上。 可是,就在两个月前,从洪家堡镇来了五个精壮汉子。 他们都是当年跪在镇公所院子里那几位老者的子孙。 他们不是来找后账的,而是向洪大梅述说在日军占领下的屈辱生活!粮食被抢走,土地被占用,家中妻女被小鬼子奸淫!他们都受够了!受够了! 为首的汉子叫洪山奎,跪在洪大梅面前说:“大姑,我们几家商量好了,也联系了附近镇子上的人,我们就想拉起杆子和小鬼子干!我们把田地房产都卖了,凑了三万元钱,求大姑帮我们买一些枪支子弹!我们要和小鬼子拚命!” 7-17 这个时候,杜公馆的客厅里就十分安静。 杜先生、桂龙海等人,都惊愕地看着洪太太。 洪太太微微地笑着,甚至有些得意,说:“杜先生,我答应了他们。不仅如此,所有请客送礼,人情往来,还有这五个人的吃喝花费,都是我的!杜先生,你说我怎么挣这个钱!我挣得着吗!” 最后,她再次说:“先生,阿拉东北宁!” 杜先生不住向她点头,目光中含着异样的赞许。 栾世贵和桂龙海,则只有张着嘴惊愕的份了。 他们都想不到,这个曾经妖艳美丽,精于算计的洪太太,竟然有这么一副侠肝义胆,能做出如此豪爽之事来!实在令人佩服! 杜先生双手抱拳说:“事情原来如此,倒是我想错了。洪太太,抱歉了。” 洪太太立刻说:“既然侬都晓得了,侬说,是不是该帮吾做成介个生意?阿拉曾经问过桂科长,他是答应帮吾的。现在就看侬杜先生是啥子意见了!” 杜先生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哈”地一笑,就转向了桂龙海,笑眯眯地看着他。 桂龙海自然看得懂他的眼神,心里也忍不住“哈”了一声,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原来确实想帮着洪太太。这是他的人情世故,想成就洪太太的挣钱之美。 后来他也想帮着翟振川,是因为他也想在开战之前,帮翟处长筹到士兵们的军饷。 但现在,洪太太是帮着家乡父老组建义勇军,要和小鬼子拚命!啊呀,那是东北呀!东北已经沦陷好几年了,全中国的人,都希望早日收回东北呀! 这么一来,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帮了洪太太,翟处长就会有一万元的军饷缺口!士兵们上战场之前,就拿不到足额军饷!帮了翟处长,东北牡丹江边洪家堡镇的抗日队伍就拉不起来! 66、 是浅仓先生被人跟踪了! 这个时候,桂龙海是真正陷入到两难之中了。 他眨着眼睛,看看杜先生,又看看洪太太,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是,杜先生却不肯放过他,轻声说:“桂科长,你怎么办呀?” 桂龙海把嘴咧了又咧,脑袋歪了又歪,仍然是一筹莫展。 他最后只好说:“先生,洪太太,这个事吧,还有时间,还有时间,让我再想想吧。洪太太,我是一定要帮你的,请你放心,我一定帮!不过,我也一定要帮翟处长呀,他也是为了打鬼子!哎呀,让我再想想办法吧。” 杜先生就说:“好,洪太太也在这里,听到你这个话了,我们就等你拿出办法来。” 这样,桂龙海和栾世贵乘车返回南市警察分局的时候,心里就充满了焦虑。 7-18 这个时候,比桂龙海和栾世贵更焦虑的,则是陈子峰和萧安城。 他们心里都藏着难解的疑问。要不弄清楚,他们简直就要发疯了! 他们回到南市警察分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拘押室门外,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吼叫声,就知道审讯还没有结束。 另外,几名负责守卫拘押室的警察在外面闲坐着,其中就包括李明奎。 陈子峰就想知道审讯结果,直接走到门口去拍门。 一个*上身,满头大汗的粗壮大汉来开的门。 他一看见陈子峰要往里进,就拦住他,粗声说:“陈组长,对不起,大队长说了,今天谁也不让进来。有什么话,等审完了,你跟他说吧。” 陈子峰还想再说两句,察觉萧安城在背后扯他的衣服,就没再吭声。 房门关上之前,他只看见彭绍勇坐在里面的椅子上,正满脸怒气地盯着什么人。 他猜想,应该就是那个日本特务! 他退到门外,回头盯一眼萧安城,猜测他的意图。 萧安城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的烟。” 这两个人,相知极深,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也没关系,对方肯定有什么好想法!不必细问! 萧安城并不抽烟,陈子峰只是偶尔抽。他来要烟,肯定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陈子峰什么话也没说,就从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柴,塞到他手里。 片刻,他就从眼角里看见,萧安城一边给李明奎点烟,一边拉着他向角落里走去。 陈子峰一瞬间就明白了,李明奎一直呆在这里,他有可能知道彭绍勇审问的内容!妈的,这就是安贼!贼精的安贼! 大约十分钟之后,桂龙海和栾世贵也回来了。他们先到拘押室来查看。 栾世贵听了听拘押室里传出的吼叫声、打击声和惨叫声,就向桂龙海挥挥手,走了。似乎是叫他注意这里的情况。 桂龙海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两只眼睛惶惶不安地四面看着,慢慢走到陈子峰面前。 他向拘押室那边扬扬下巴,说:“还在审呀?有七八个钟头了吧?” 陈子峰眼角瞄着远处的萧安城和李明奎,向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点头的意思是,确实有七八个钟头了。摇头的意思是,我也没办法。 桂龙海此时心神不定,因为他心里的烦恼事很多。 他回头看看正和李明奎抽烟聊天的萧安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就向陈子峰打个招呼,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他想起来的这件事,就是今天早上,萧安城委托他打听一个叫廖若兰的女播音员。萧兄弟想知道,她在哪家电台工作。 桂龙海忍不住猜想,像萧安城这样的英俊小伙,他要是没有一个心上人,那才是怪事呢!这位廖小姐,可能就是一个美丽姑娘! 他给一个在私营电台里当主编的朋友打电话,请他帮忙查找。 那位主编就是一个哈流家伙,听说是找一个女播音员,还开了桂龙海好几句玩笑,这才答应帮他打听。并且说:“半个小时之内,你等我电话吧。”很有把握的样子。 这个回答让桂龙海有些吃惊。但那位主编在广播圈里混了多年,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琢磨的另外一点是,那个叫廖若兰的姑娘,很美丽吗?似乎应该很美丽才对。 7-19 这个时候,不是很美丽,而是非常非常美丽的廖若兰,刚刚下班。 她提着小皮包,优雅端庄地走在爱多亚路上,但心里却很焦虑。 今早在闸北车站的检验,让她明白,是浅仓先生被人跟踪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现在仍然被人监视吗?他现在住的地方安全吗?如何才能把他转移走,又不被日本特务注意呢?她焦虑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经过明丽咖啡店时,下意识地向玻璃窗里看了一眼。她一眼就看见老黄坐在临窗的桌边,不易察觉地向她轻微点头。她猜想,老黄可能找她有事。 明丽咖啡店就在她回家必然要经过的路上。有时老黄要找她,就会在这里等她。 她进了咖啡店,在老黄对面坐下来,看着他。 “你今早去了车站?”老黄直接问。 “是。我感觉,是浅仓先生被人跟踪了。”她低声说。 她有一种感觉,萧安城的出现,和浅仓先生的安危没有关系。 萧安城今天突然出现在闸北车站,不是为了浅仓先生。他是为了情感而来,仅此而已。这是她的私事,所以没提。 “你准备怎么办?”老黄又问。 “我想今晚就送浅仓先生走。先去南京,再去北平。” 黄汉辉轻轻点头,“这样好。另外,有这么一件事,你送浅仓先生的路上,再问他一下,就是有关‘妖刀计划’的情况。我通过其他途径,也听说日军有一个‘妖刀计划’,但不知道具体内容。浅仓先生似乎知道一些,你问得详细一些,越详细越好。” 廖若兰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她想了一下,还是为浅仓先生的安全担心,就说:“老黄,我现在怀疑,浅仓先生可能还在被人跟踪,是日本人!如果是,他还是很危险!” 黄汉辉眯着眼睛看着她,明显在思考这个问题。 片刻,他轻声说:“我们安排一次‘脱壳行动’吧,先把他转移走。到了夜里,你再送他去南京。” 接下来,他们头挨着头,仔细商量这次‘脱壳行动’的每一个细节。 7-20 大约半个小时后,廖若兰再次优雅娴静地出现在爱多亚路上。 只不过,她手里多了一个不太大的纸箱子。 她优雅地提着这个纸箱子,沿着爱多亚路慢慢向前走着,偶尔看一眼墙上的广告,以观察身后的情况。 至少到现在,她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 她很快拐进一条小街里。前面不远,就是浅仓先生暂住的小旅馆。 她提着纸箱子,静静走进小旅馆里,然后上楼。 她敲门进了浅仓先生住的房间,立刻说:“浅仓先生,你要立刻离开。我担心你还被日本特务监视。什么也不要多说,现在就换衣服吧!” 她打开纸箱子,从里面拿出几件旧衣服递给他。那是一身灰色的中式裤褂,一顶旧毡帽,还有一双布鞋。 浅仓先生很想再问她几句,但看见她严肃的面容,就放弃了。 他很快换好衣服。现在,他就像一个出苦力的脚夫。 廖若兰把他所有东西都放进纸箱子里,并且用绳子捆上。她回头检查浅仓先生全身,又蹲下去,将他一只裤腿卷起来一点。 她看到他脚上的袜子,果断地说:“把袜子脱了!穷人不穿袜子!” 浅仓先生点点头,立刻坐下脱掉袜子。他再次看着廖若兰。 她走过去,仔细地说:“浅仓先生,现在,我要下楼去结账。三分钟后,我应该结好账了。你用左肩,一定要用左肩扛着这个纸箱子下楼。你看见我出门,就跟在我身后几步远。我们出门向右走,这个纸箱子会遮住你的脸。明白这个意思吗。” 浅仓先生微笑起来,用力向她点头,表示明白。 廖若兰进一步叮嘱他,“你出门的时候,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停下,更不要回头张望,只管跟着我走。明白吗?” 浅仓先生再次点头,却又说:“我距离你几步远,是几步?” 廖若兰忍不住笑了,说:“五步!不多不少!” 浅仓先生点头说:“明白了,五步远!” 廖若兰看看表,点头说:“我现在下楼,三分钟后你再下来。” 当她在楼下结账的时候,一直用眼角注视门外的街道。 其实,她也在等待着。老黄说:“他会准时出现!” 7-21 此时,在小旅馆外面,黄汉辉穿着一身长衫,正匆匆走来。迎面走来两个年轻人。他仿佛没看见似的,径直从他们中间穿过去,并且撞了其中一个人。 他立刻回头,怒斥那两个年轻人是故意撞他。 他大声喝斥他们:“你们故意是吧!凭什么撞人!你们还不道歉!什么道理!真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讲理的人!” 那两个年轻人原本不想和他吵架,但还是被他的话激怒了,就和他争吵了起来。 67、 那个人才是你的对手! 他们双方都很愤怒,互相指着对方怒斥。 一些行人围上来,好奇地看着他们争吵。因为他们吵得确实很热闹。 黄汉辉继续斥责两个年轻人,说他们没家教,在大街上横着膀了走路,等等。 他斥责说:“我什么人都见过,就是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人!” 他从眼角看到,廖若兰正从旅馆里走出来,向右走了。接着,是扛着纸箱子的浅仓先生。他们从人群后面走了。他还要再争吵一会儿,让他们走远一些。 7-22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对面茶馆的楼上单间里,瘦瘦的井上日昭和满脸沮丧的高桥正浩站在一起,注视着对面的小旅馆。 井上的两个手下,也透过另一扇窗户观察对面的小旅馆。 今天上午,高桥和川上第一次合作,在福建路的巷道里设了圈套,准备伏击一个黄毛丫头。不料,却没成功!让他的心情极其恶劣! 井上先生目光冷峻地看着他,轻声问:“这是怎么了?这么丧气!” 高桥等的就是这个可以让他发泄一下怒气的机会。 他攥着拳头向下一顿,恶狠狠地说:“川上那个混蛋!真是气死我了!井上先生,您说说,我抛开恩怨,好心好意配合他们行动,要抓一个中国女特工。方案设计得很精细,甚至请佐藤先生做诱饵,引那个女特工上钩!” 井上微笑说:“佐藤先生亲自出马,应该没问题吧。” 高桥说:“开始一切顺利,那个女特工已经落入我们的圈套!没想到,那个黄毛丫头居然有增援!我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招来的增援!” 井上冷冷地盯着他,“那么,抓捕失败?” 高桥无奈点头,“是!不仅没抓到她,川上还损失了两个人!川上那个家伙,自己行动失败,却怪到我头上!指着我乱骂一气!句句不离陆军,说陆军的笨蛋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败事的灾星!我真恨不得揍他一顿!” 井上说:“行动失败,是常有的事,不必这么沮丧。” 高桥叹息一声,沉默片刻,终于说:“还有一件恶心事。昨天夜里,我的两个人出去执行任务,到现在也没回来!” 井上回头盯着他,“你的判断是什么?” 高桥犹豫片刻,终于说:“我判断,这两个手下可能遭到伏击。井上先生,如果真是这样,我请你帮助我,抓几个中国特工,把我的人换回来!” 井上回头看着窗外,许久没说话。 高桥也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猜测他心里的想法。 实在说起来,这个瘦瘦的井上日昭,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异类。 他本是个出类拔萃的职业特工,目前却不属于任何情报机构。他在上海有一个很小但很精干的情报组织。他有时和陆军情报部合作。但他做情报工作,纯属个人爱好! 高桥偶然听说,井上先生过去因为一些倒霉事,退出了陆军。 现在,井上先生在上海的官商两界,黑白两道,如鱼得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现在,高桥非常希望井上先生帮他查清楚,他手下的两个人出了什么事! 这时,井上先生慢慢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高桥。 他说:“高桥君,我要跟你这么说一句,不必太在意那些中国特工。他们属于中国政府,而中国政府必败!你看看,在东北,在华北,不都是这样吗?” “那么,您的意思是什么?”高桥问。 “你要多注意中共!他们才是我们今后最大的麻烦!” “可是,他们才有多大力量!” “不要小看他们!政府剿了他们十年,也没把他们剿灭!就说明他们的能量!我在东北呆过。你也在东北呆过!你想想,给你招来最*烦的,是不是他们!” “您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他们人不多,却像牛皮糖一样,咬不断,嚼不烂,一个个,比石头还要顽固!” “正是!中共的一个重要干部到了上海,你要想办法找到!你要掌握他们的全部情况!将来,你才能收拾他们!” “是!我今后一定注意。井上先生,还有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听说,海军情报部制定了一个‘妖刀计划’!我派人回国探查,却没查清楚。我得到的消息是,住在对面小旅馆里的那个浅仓,倒可能知道一点。” 他回头看着那家小旅馆时,却看见小旅馆门口似乎发生了纠纷,一些人围在那里吵吵嚷嚷,乱成一团。这时,他就注意到那个正在和人争吵的高个子男人。 他回头向手下说:“喂,你见过那个人吗?那个吵架的人?” 手下凝目看了片刻,回头说:“先生,那人好像是黄汉辉!好像是他!” 井上立刻说:“派两个人,盯上他!快!” 那个手下立刻向外跑去。 井上回头对高桥说:“高桥君,你要注意那个黄汉辉。那个人才是你的对手!他是中共地下情报组织的重要领导人!我一直想找到他的踪迹,但没成功!” 高桥也仔细观察那个正要转身离去的高个子中国人。他们似乎吵完架了! 他心里却有些疑惑,一个这么重要的人物,怎么会在大街上和人争吵? 这样一来,井上和高桥都没注意到,正悄悄离开的廖若兰和扛着纸箱子的浅仓。 井上转身从桌上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却没喝。他冷酷的眼睛一阵闪动,突然回头说:“去一个人,去看看浅仓还在不在了!快去!” 高桥问:“井上先生,怎么回事?” 井上先生恼怒地说:“黄汉辉那么重要的领导人!怎么会在这里和人争吵!混蛋透顶!浅仓跑掉了!浅仓一定跑掉了!” 手下回来报告,浅仓果然不见了! 7-23 这天下午四点钟,彭绍勇终于离开了南市警察分局。他是接到一个电话才走的。 这一天,他从早上五六点钟到现在,差不多审了十个小时!那个混蛋小日本鬼子,快被打烂了!居然死不开口!他什么也没问出来!他走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今天早上天亮前,他接到陈子峰小组的电报,说抓到一个日本特务。 他虽然很高兴,却并没有太当回事。一个日本特务,杀了就算了!陈子峰小组的任务,就是杀日本特务!还可以出一口恶气! 但他用电话向上海区区长骆江报告后,这件事却意外受到重视。 骆江似乎在电话那边和什么人低声商量了一下,之后就提出三点要求:第一,严加审讯,务必让他开口!第二,争取问出日本人制定的“妖刀计划”,越详细越好!第三,审讯范围要尽可能小,最好只有你带去的人知道!消息不得外泄! “妖刀计划”?什么东西?彭绍勇从来没听说过。 日军下一步作战计划?似乎沾边。但为什么要控制审讯范围呢?陈子峰他们抓的人,却不让他参加,任谁也要疑惑的! 别说陈子峰会疑惑了,听到骆江的这三点指示,连他也有了很大的疑惑! 但不管怎么样,他审了十个小时,却什么也没问出来!他只能暂时放下。他累了一天,连嗓子都喊哑了! 他想,最好问问骆江,“妖刀计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彭绍勇做事为人都很谨慎。他特意留下两个人,命令他们严加看守,不要让别人接近那家伙,更不能让他跑掉了! 彭绍勇一走,陈子峰就在拘押室门外转起磨来了。 他很想进去接着审!问出一点情况来!但一看见守在门外的那两个人就明白了,彭绍勇一定不会让别人接近那个日本特务!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陈子峰此时疑虑重重,实在想不明白! 这时,他看见萧安城在走廊那边,悄悄向他使眼色,使完眼色回头就走。 他不动声色,四面转了转,似乎很无聊地甩了甩手,也转身走了。 7-24 他追到南市分局的院子里才找到萧安城。 这家伙站在楼房旁边的角落里,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陈子峰意识到,安贼一定问出什么特殊情况! 他慢慢走过去,也用一种猜疑的目光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却掏出那包烟,抽出一支递给他,又抽出一支叼在自己嘴上。他划着火柴,为他们俩点燃烟。不过,他只吸了一口,就扔掉了烟。 “子峰,”他几乎咬着牙说:“你听说过‘妖刀计划’吗?” “什么?什么计划?”陈子峰惊愕地问。 “‘妖刀计划’!这是李明奎告诉我的!” “‘妖刀计划’?什么意思?” “我以前确实听说过,说日本古代有一种刀,是一个特别有名的刀匠打造的。那个刀匠大概叫村正什么的。最奇怪的是,日本历朝历代的王室贵族,皇亲国戚,都是被这把刀暗杀的!这把刀,在日本被称作‘妖刀’!” “难道,有人要用这把刀,暗杀我们的委员长?”陈子峰惊讶地问。 “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清楚了,是‘妖刀计划’!只是借用了‘妖刀’这个名字!这是一个计划!我猜,应该是什么行动计划!” 68、 有疑问却找不到答案 “什么行动?作战行动?日本人下一步作战行动?”陈子峰再次问。 “我也不知道!似乎也不像!不过,李明奎就听到这么多!他说,彭绍勇反复问的,都是这个计划!好像也是问这个计划的具体内容!彭绍勇也想知道它的内容!但是,那家伙什么也不说!彭绍勇差点把他打死了!但那家伙就是不开口!” 陈子峰听清这个情况,不由原地转起磨来。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妖刀计划”来,似乎还挺神秘的! 他抬头看了萧安城一眼,突然发现,这家伙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 “安贼!”他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还有什么话没说!你还想到了什么!快说!” 萧安城盯着陈子峰的眼神,严峻而深沉,甚至给他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子峰,我觉得,那个什么‘妖刀计划’,还有它的具体内容,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关键的一点是,彭绍勇为什么要避开我们!要瞒着我们!甚至不让我们看一眼那家伙!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两个人,不让我们接近!为什么!我们都是他的下属!是为他拚命的!为什么这么防着我们!” 这个疑问,其实也正是他们今天一天都在疑惑的事! 陈子峰自然回答不出来。他只能反复思考各种可能的情况。 彭绍勇说过,他比任何人都恨日本人!所以,此事不存在庇护之类的事! 另外一点有些诡异,彭绍勇的这个做法,似乎应该来自上面!也许上面的人掌握了“妖刀计划”的什么情况,因此要彭绍勇秘密审讯! 但是,有必要防着我们吗?安城说的对,我们是为他拚命的人呀!我们又不会暗通日本人!那家伙根本就是我们抓来的!为什么要防着我们! 陈子峰和萧安城,心里都转着这些想法,却找不到答案。 他们并排站在墙边,仿佛迷路似的看着周围。但他们心里的疑问,却重重叠叠的,怎么也理不清楚。 他们是特工,有疑问却找不到答案,是特工最恐惧的事! 8-1 南市警察分局里总是很忙乱,不时有警察从陈子峰和萧安城身边走过去。 有时,他们还推搡着一些案犯从这里经过。那些案犯妈呀妈呀地喊叫着,仿佛就要死掉了。分局院子外面的大街上,也有汽车驶过,有行人经过。 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只有他们两个是一副东张西望,百无聊赖的样子。 正在这时,桂龙海笑着向他们走过来,说:“两位,是不是不审了?我刚才看见,你们那位长官已经走了。” 陈子峰点点头,“算是告一段落吧。可能明天还要审。” 桂龙海问:“那么,你们几位吃饭的事,怎么解决?还有那家伙?” 陈子峰这才想起来,他们连中午饭都没吃,更别说晚饭了。至于那家伙,从早上到现在,恐怕连口水都没喝吧。 他想了想就说:“饭什么的,一会儿我们自己出去买吧,不麻烦你了。倒是麻烦你给他们送点水过去,包括那个家伙。行吗?” 桂龙海一点头,“行,这点小事,好办。” 这时,他就微笑着转向萧安城,说:“萧兄弟,你早上托我打听的人,我打听到了。我什么时候告诉你?” 他心里想,那个女播音员如果真的是萧安城的女朋友,那就是挺那个的私事了。说这个事,他恐怕要避开陈组长吧。 不料,萧安城却说:“你既然打听到了,现在就告诉我呀。” 桂龙海这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就说:“你说的那位廖若兰女士,是在亚东电台工作。地址在爱多亚路534号,泰祥大楼的二层。到了那儿,你一问就知道了。” 萧安城很高兴,“哎呀,桂科长,那我可要谢谢你了,这么快就帮我打听到了。” 桂龙海笑着说:“这么一点小事,不必客气。” 他这么说的时候,还向陈子峰脸上扫了一眼。他隐约感觉,这个人的表情,让他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 萧安城再三道谢,最后才把桂龙海送走了。 他走回来,就不动声色地盯着陈子峰。 他也察觉到,这个贼峰的眼神有点不对,似乎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此时,陈子峰那两只眼睛,阴沉而狡诈地转来转去,一个劲儿地转着。 萧安城忍不住了,推他一把说:“你犯什么阴呢!我找到若兰你不高兴呀!” 陈子峰却翻着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你昨天说,若兰怎么着,护着一个日本人?她干吗要护着一个日本人?那个日本人又为什么被几个浪人殴打?” 这下子,萧安城也不说话了,眼神也变得狡黠起来。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立刻从陈子峰的话里听出了异常。 陈子峰的意思,那个日本人被几个日本浪人围着痛打,说明他和日本政府、日本军部不是一路的!甚至是反政府反军部的人!所以,这个日本人跑到中国来,其实是来避难的!这个结果,他们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但是,接下来再往下细想,就有点微妙了,甚至给他们一种诡异的感觉。 那个日本人身上,可能有什么特殊情况!甚至是很严重的情况! 想清楚这一点,他们的脸上,都隐隐地闪出一丝微笑,互相看着。 他们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要害! 对这种反政府反军部的人,日本军部根本没什么可担忧的。因为这种人除了蛊惑人心外,扰乱一下社会秩序外,是翻不了天的!日本的国内环境,早已战争化了!日本老百姓,也早已成为战争机器的一部分!不是什么人就可以蛊惑,可以扰乱的! 但是,日本军部的特务,那又何必从日本追到中国,甚至还找了几个浪人去殴打他呢,费这个力干什么? 他妈的!除非这个日本人,知道什么政府或者军队的重大秘密! 对这两个贼精的聪明人来说,想到这一点也是轻而易举的。 此时,他们两个人同时思考的是,那个日本人,掌握着什么重大秘密?这可能吗? 他们互相注视片刻,就知道他们此时此刻想的是同一个问题。 陈子峰看明白这一点,就歪着嘴说:“安贼,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想去找若兰。” 萧安城脸上则露出一点讥讽,“贼峰呀,你想通过若兰,去问问那个日本人,知道不知道‘妖刀计划’吧?有点可笑了吧?” 陈子峰笑了起来,“我他妈的就想问这个事!看他知道不知道‘妖刀计划’!怎么着,这有什么可笑的!” 明白陈子峰的意思,萧安城却有一点犹豫。 他低沉地说:“我不管你想怎么着,我可不想把若兰拖到这个阴谋诡计里!弄不好,还会有什么危险!那个什么‘妖刀计划’,日本人一定防得很严!” 陈子峰厉声说:“我必须弄清眼下的情况!我绝不能被人蒙在鼓里!这就是我的想法!你怎么着吧!”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萧安城瞪着他说。 “不可能!这是唯一的办法!你必须同意!”陈子峰不顾一切地说。 萧安城想了想,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说:“我必须确保若兰的安全!” “不仅她!我也要确保那个日本人的安全!这他妈的关系到我们的安全!” 到了这个时候,萧安城也只有同意了。当前的诡异情况,让他没有别的选择! 8-2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刚刚听说的这个“妖刀计划”,已经悄悄开始运行了! 并且就在此时此刻,已自动运行到下一步了!只是无人察觉罢了! 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住在方浜路上的小混混崔根,一上午都没找到他最信任的桂科长,只好东游西逛地回到家里。 媳妇李秀兰坐在堂屋门口洗衣服,翻起眼睛看他一眼,就说:“没找着?” 崔根就无奈地说:“我问了好几个警察,都说桂科长出去办事了。我又晃过了中午,再去找,桂科长还是没回来。我就回来了。” 李秀兰好想呲呲牙,骂他几句重话。但看他五不着六的模样,连骂人的兴致都提不起来了。嗨,他就是个混子,末谷人,呆头鹅,坐在桌边有碗饭吃,就万事大吉了! 当年看他白净脸,偏分头,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一时犯骚,就让他上了身,把她黄花姑娘的便宜,给占了个哼哎嗨!这种事,现在也提不得了。 他倒是能“爽”得很。夜里困觉,召之即来,来之即战,倒从没让她落过空。他也就是这个本事了,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李秀兰对崔根要求不高,也就这些。此外,他要是能谋个好一点安稳一点的差事,挣点小钱回家,再时不时给媳妇讲几个哈流笑话,就更可以了。 李秀兰抬头说:“那怎搞?明个?” 崔根急忙说:“明个,明个,我一定找着桂大哥,问问槐哥说的那个差事。桂大哥要说行,我就跟槐哥去看场子。啊好?” 69、 小混混崔根死了 李秀兰点点头,就没说话,继续低头洗着衣服。 偏偏这个时候,光头金领着两个弟兄,摇摇摆摆地走来了。 光头金有一颗又大又圆的光头,在偏西的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光泽。他穿着一件黑油油的九丝罗衬衣,敞着怀,露出圆圆的肚皮。腰里扎着一拃宽的黑皮带,手里摇晃着一尺长的戒尺,就是个地痞流氓的样子。 他还没到门前,就亮着嗓子喊:“崔根,崔根,走啊,今天该办差了!” 李秀兰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唬起了脸,回头瞪着崔根,要看他怎么说。 崔根慌忙迎出门,点头笑着说:“金哥来了,屋里坐,屋里坐。” 光头金大大咧咧地说:“还坐什么坐,今天是一号,咱们该扫街办差事去了。” 崔根回头瞄一眼媳妇,急忙说:“金哥,金哥,是这样,我本家哥哥,给我谋了个新差事,我……我准备去那里当……当差了。” 光头金不由瞪起了眼睛,“呀,几天没见,你小子换东家了,是不是呀!” 崔根陪着笑说:“是本家哥哥给说的。所以,所以,今天就……就……” 光头金问:“怎么着,你已经高就了?” 崔根说:“还……还没有。明天……明天……” 光头金立刻说:“还是呀,你还没高就呢,眼前的钱就不挣了?你傻呀还是怎么的?把今天的钱挣了,明天去新地方发财,我还能拦着你吗?走吧,走吧。” 要是平日,崔根一说不想干了,光头金早就甩手走了。老子挣钱不缺你这颗老鼠屎! 但今天不行。今天有两个兄弟没来,一个生病了,还有一个回老家去了。老子今天不叫上崔根这个狗东西,人数就少了,威力也少了,这还行! 崔根听他说,先把今天的钱挣了,明天再去新地方发财,心里就动了。 他回头对媳妇说:“秀兰,那我今天就……就跟金哥走一趟。” 李秀兰却瞪着眼睛说:“崔根!我说不行!你不要去!” 那光头金就哈哈地笑着说:“哟,是媳妇打坝呀。崔根,你让媳妇管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让媳妇管得笔直!走吧!走吧!你晚上挣了钱,往你媳妇手里一塞,什么事都没有了。该困觉困觉,该麻溜麻溜,好着呢!走吧走吧。” 他这么说着,拉着崔根就走。 崔根这个末谷人,本来就没什么主见,又听光头金说的在理,就向媳妇陪着笑,还是被光头金拉走了。 李秀兰很生气,把手里的衣服一摔,坐在门口发呆。也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崔根这一去,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很没道理的一种感觉。 8-3 光头金拉走崔根,还有他的两个手下,就开始扫街办差。 他们都是青帮最底层的小喽啰。 所谓扫街办差,就是每月的月初,在方浜路这一带收保护费。 这个保护费并没什么标准,一般的小店铺,五毛八毛不等。略大一些的,就可能要缴两元三元的,就看光头金高兴不高兴,开口要多少了。 虽然收了保护费,但不管哪个商家,要是失了盗,遭了抢,他们是一概不管的。 光头金手里这把戒尺,肚皮上拍拍,光头上拍拍。但到了商家店面里,要是遇到想少缴甚至拖延不缴的,就在人家柜台上拍得啪啪响,很有威力的一件武器。 他们这样一路收过来,光头金腰里的钱袋子,也渐渐鼓了起来。 天黑以后,他们就收到了竹木街,最后在“兄弟肉店”里遇到了麻烦。 在竹木街这一带,“兄弟肉店”就算是大买卖了,卖的又是最值钱的生熟肉。 所以,光头金一进了“兄弟肉店”,开口就要收三元。 大胖二胖兄弟,昨夜失了盗,天亮报了警,一整天都和警察打交道。今天一天不要说做生意,连该进的肉也不敢进。他们现在不要说三元钱,就是一分钱也没有! 大胖陪着笑说:“金哥,今天抱歉了,昨夜家里进了贼,把钱箱子里的钱,偷了一个净光,今天真的没钱。您容我一些日子,回头我一定给您补上。” 在光头金耳光里,这不过是拖延不缴的借口。不凶一点,这两个胖子是不会缴的。 就用手里的戒尺,把卖肉的柜台打得啪啪响,吼叫道:“你少胡说!想拖着不缴呀!门儿都没有!赶快拿出钱来!三元钱!我们还要赶下一家呢!” 大胖二胖这一天,已经够糟心的了。店里进了贼,你们不管,钱却一分也不少要,你们还讲理不讲理!兄弟俩就和光头金等人争吵起来。 吵架无好话。两边的人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 大胖从肉架上抽下木棍,二胖抄起一把砍肉的长刀。 光头金这边的人也亮出棍棒和砍刀,双方就大吼大叫地打起来。 崔根最怕这种事,媳妇最担心的也是这种事。 他并不敢冲上去对打,只是大喊大叫,给自己人助威。 但混战之中,他头上还是挨了一棍子,血顿时涌了出来,流了一脸。 他惨叫着,捂着脑袋逃出了肉店。 此时,许多街坊邻居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架。还有人为大胖兄弟担保的,说过一两天肯定给你们送过去。 光头金也觉得这样下去没什么好结果,还耽误办差,这才收了手。 他威胁道:“警告你们,明天不把钱好好给老子送过去,老子一把火点了你的房子!叫你们喝西北风去!” 他吼完了,这才带着两个弟兄摇摇摆摆地出来。 他一出门,就看见崔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踢他一脚,叫道:“崔根,咱们走了!快起来!” 但崔根躺在地上,仍然一动不动。 光头金难以相信地蹲下来,伸手把了一下脉,没有。又试了一下鼻息,也没有。 他就慌了,杀猪似的大叫起来,“杀人了!大胖他们杀人了!” 后面的事,就乱糟糟的,分不出先后了。 经过一番折腾,崔根被送进医院里。 医生一翻眼皮,说:“人已经死了,没救了。” 警察也来了,当时就拘捕了大胖兄弟,要送进南市分局的拘押室里。 但那里已经关了要犯,桂龙海接到电话就不让送过去。最后,大胖二胖兄弟就被关进方浜路派出所的拘押室里。 光头金等人,也被扣在派出所里做笔录,到天亮时才放出来。 半夜里,李秀兰才得到消息。她急匆匆跑进医院里,看见崔根满脸都是血,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坐在地上就大哭起来。 崔槐也得到消息赶来了。他从李秀兰断断续续的哭诉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李秀兰哭着向他说:“槐哥,就是那个光头金!就是那个光头金!崔根不想去的,他想去你那里看场子!可那个混蛋光头金,非要拉他走!槐哥,光头金非要拉他走呀!你看吧,你看吧,崔根一走就到了这里!这可怎么好呀,这可怎么好呀!” 崔槐恨得咬牙切齿。崔根虽然只是叔伯兄弟,却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就这样被人坑死了!只留下了媳妇,她今后怎么办!他瞪着眼,咬着牙,在心里打着主意。 他这个主意,就打到洪门山主刘寅贵的头上了!他知道,只有刘寅贵能帮他! 8-4 “妖刀计划”的第一个目标,小混混崔根死了! 这个消息,川上和秋津当天夜里就知道了。他们坐在雅丽酒吧的小办公室里,在昏暗的灯光下互相盯视,冷冷地笑着。他们知道,好戏还在后面呢! 此外,秋津还在川上的眼睛里看见了仇恨! 她知道,小野的死,始终没在他心里消失!她小心地保持着警惕。 但她并不知道,川上的仇恨会怎样影响她的一生! 8-5 在此时之前,也就是这天下午六点多钟,崔根跟着光头金出了门,在方浜路一带扫街办差的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两个精明人,经过一番仔细商量,终于达成一致。 他们要趁彭绍勇不在,探一探“妖刀计划”的秘密! 他们先去了桂龙海的办公室,和他秘商了一阵。 桂龙海非常惊讶他们的大胆,但还是答应协助他们。之后,他们把李明奎也叫进来,又是一阵秘商,把今晚行动的各个细节都考虑到了,也安排好了。 此时,对陈子峰和萧安城来说,就是要探秘“妖刀计划”,弄清它是个什么东西! 而对桂龙海和李明奎来说,则纯粹是出于好奇。 他们是第一次参与秘密特工行动,尤其是这种经过严密策划,精心准备的行动,多少都有一些兴奋和激动,很期待的样子。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陈子峰和萧安城就开着栾局长的车,悄悄地走了。 桂龙海和李明奎则按照安排,开始在拘押室的周围巡视,装模作样地检查安全状况,并且时不时地和彭绍勇留下的两个人闲聊几句。 桂龙海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说:“你们两位今晚要在这里守着,我们两个也要在这里守着呀。哎呀,这么傻坐着多无聊呀。明奎,你去弄点酒菜来,咱们几个慢慢喝,慢慢聊。聊困了就睡一觉,今天晚上就算过去了。” 70、 我和安城一直惦记着你 那两个人自然十分乐意,客气说:“桂科长,让你们花费,实在不好意思。” 时间不长,李明奎果然买来一瓶酒和几样好菜。 他们就在拘押室门外的走廊里,摆了一张小桌子,四个人垫着报纸席地而坐,边喝边聊了起来。 吃喝之间,有警察进来报告,说竹木街的“兄弟肉店”发生命案,嫌犯就是大胖兄弟二人,问能不能送来关押。 桂龙海一听说是“兄弟肉店”,心里就有一些疑惑,但此时已顾不上了。 他挥着手说:“先关在方浜路派出所,有事明天再说。”就把那个警察打发走了。 他们一样的喝酒,一样的吃菜,那两个人什么疑心也不会有。 但其中有一碟酸辣粉,桂龙海决不会去吃。 李明奎悄悄向这个菜作了手势。他猜想,这个菜里一定放了不少安眠药。 这是陈子峰的要求,十分狡猾惊悚的特工手段!他今天可是第一次遇上! 桂龙海心里猜想,不知陈子峰和萧安城,能否请来廖若兰。这位廖小姐长什么模样,他还真想见识见识呢。 8-6 这天夜里大约九点多钟的时候,廖若兰给自己收拾了一个提包,挎在肩上,就悄悄出了门。她准备今晚先送浅仓先生去南京,然后再去北平。 她锁了门出来,静静走在狭窄黑暗的乍浦十二弄里。 但是,等她拐过弯时,就看见前面的路灯下站着两个人。 她吃了一惊,以为是监视自己的日本特务。但似乎又不像,那两个人就站在路灯下,显然不想隐藏。 她再一细看,就更加吃惊了,竟然是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子峰举起一只手向她打招呼,满脸都是喜悦的笑容,并且摇摇晃晃地向她走过来。 “若兰,若兰,这两天,我几次听安城提到你,现在终于见到你了。”他笑着说。 廖若兰心里却疑虑万分,停下脚步看着他,猜测他的意图。 “若兰,我要先说声对不起。”陈子峰走到她面前,非常诚恳地说:“我和安城从学校里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你。是我们错了,千万千万请你原谅。” 他嘻嘻地笑着,一脸坏相,就像过去在大学里和她聊天时一样。 萧安城则一直沉默着,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她。 “你们找我?”她终于开口问。 “是呀,是呀。咱们分开快两年了吧,我和安城一直惦记着你。” “怎么找到我的?”廖若兰想问得轻松随意一些,但话里还是含着警惕。 “这个吧,有点巧。是大前天夜里吧,我和安城,无意中在收音机里听到你的声音。后来我们就到处打听你。你放心,你放心,我们是悄悄打听的,不想给你招来麻烦。这才知道你在亚东广播电台里工作。就是刚才,我们才知道你住在这里。” “你们干吗守在这里,就跟做贼一样!” 她没想到,她的工作单位和住址都他们打听到了,这让她有点恼火。 “我们来是来了,可是东找西找的,等找到地方,时间就这么晚了。我们怕打扰你,一直犹豫着,就不敢去敲门。尤其是安城,就怕影响你休息。” 陈子峰左摇右摆,嘻嘻哈哈地笑着,撒起谎来连个咯巴也不打。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对我说一句实话!”若兰知道他撒谎,生气地说。 这时,陈子峰就沉默了很长时间,脸上的嘻笑也收了起来,那么专注地看着她。 他轻声说:“若兰,请你不要生气。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请你耐心听我说。我和安城,确实是参军去了。安城也对你说了,我们在这里是执行任务。这个任务就是秘密抓捕日本特务!这是真的,我们在这里也是抗战!” “你们参军,你们抓日本特务,和我有什么关系!”若兰不动声色地说。 “若兰,现在,可能有关系了!不过,我也不确定,但可能有!我说的,就是你曾经在闸北车站保护过的那位先生。如果我猜的不错,他应该是日本人!他还可能是反对战争,反对日本军部的人!若兰,安城告诉过你,我们在这里抓了一个日本特务!我们确实抓住了一个!我们想从他口中问出一个秘密!但这个特务死不开口!我们猜想,你保护的那位先生,可能知道这个秘密!” “什么秘密?”廖若兰更加警惕地问。 “‘妖刀计划’!”陈子峰直截了当地说。 “‘妖刀计划’!”廖若兰不由大吃一惊。 “是!‘妖刀计划’!你听说过这个秘密吧?” 陈子峰贼似的盯着她。他已经看出她眼睛里的变化。他判断,若兰有可能知道这个“妖刀计划”,至少听说过! 廖若兰确实吃了一惊。前天夜里,浅仓先生向她介绍过这个计划。她当时并没放在心上,那只是她向老黄汇报的内容之一。今天下午,老黄再次向她提到这个计划,这才引起她的重视。她准备在去南京的路上,再详细问浅仓先生。 现在,陈子峰是第三个提到这个计划的人!而且,他们还抓到一个日本特务! 她明白,这个所谓的“妖刀计划”,一定有什么特殊意义! 那么,有三个问题是她必须考虑的。第一,能否从那个日本特务口中,了解到更多关于“妖刀计划”的情况?她不确定。但老黄希望她了解更多情况!这就不一样了。 第二,则是浅仓先生的安全问题。她不能给浅仓先生带来危险!这是她的职责! 第三点是最让她为难的,她现在不可能再去请示老黄!她必须自己拿主意! 她略思考就明白,相比较起来,这个“妖刀计划”可能更重要! 想到这里,她谨慎地说:“那个日本人,是浅仓先生,是我父母的朋友。他在日本呆不下去了,希望我帮他去北平,找他的朋友。子峰,我要保证他的安全。” 陈子峰立刻说:“若兰,你说的浅仓先生,就是那位被浪人殴打的日本人吧?” “是。” “若兰,安城跟我说这个事时,我就明白,他一定是个反对日本政府和军部的人,是一位反战人士!那他就是我们的朋友。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我还可以派人护送他去北平,这个事,一定没问题!” 廖若兰点点头,又说:“你说的事,我要问一问浅仓先生的意见。他如果同意去,我才能答应你们。” 陈子峰明白,此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他诚恳地说:“若兰,请你一定说服浅仓先生,答应我们。我们就是为了抗战!上海就要打仗了!可能和这个计划有关!” 廖若兰再次考虑,认为只能同意了。她还有一个基本判断,至少安城不会骗我! 于是,她无声地向陈子峰点点头,眼睛却若有若无地飘到萧安城脸上。 她心里想,如果他们就是为了打日本人,我也许可以原谅他! 萧安城注意到若兰正在看着他,也看出她眼睛里的变化。他隐约感觉,他和若兰的关系,又有希望了! 看到若兰终于同意了,陈子峰笑得合不拢嘴。他向巷口那边伸出手,领着她向弄堂口外面走去,上了停在那里的汽车。 8-7 几分钟后,他们就到了浅仓先生居住的小旅馆门外。 小街里黑暗而寂静。住户们大多入睡了,附近只有少数几盏灯亮着。 陈子峰和萧安城先下了车,谨慎注意周围的情况。 若兰也下了车,小声说:“你们在这里等。我先去向浅仓先生解释,他同意了,我就带他下来。” 陈子峰非常焦虑,很想和她一起上去。 当他察觉萧安城轻轻碰他手臂时,立刻爽快说:“好,好,我们在这里等。若兰,请你尽快下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若兰的背影,静静地消失在那个小旅馆里。 冷静地说,陈子峰是个纯粹的职业特工,轻易不会相信任何人。他也喜欢若兰,并且是真心喜欢。但要让他完全相信若兰,那是不可能的。他就是纯粹的职业特工! 如果换一个人,他一定会悄无声息地跟踪进去,至少看清目标的位置。 但今天有点特殊。今天的事,完全是一次擅自行动。 那个浅仓先生,是不是真的知道“妖刀计划”,肯不肯帮助他,都在未定之天。 另外,他身边还有一个萧安城呢!这家伙,是死心塌地地喜欢若兰,肯定不会让他跟踪进去! 所以,陈子峰只能耐心等待,忍受内心的煎熬。 整整十分钟之后,若兰终于陪着那个中年日本人,走出小旅馆。 陈子峰急忙跳下车,面带微笑,替他打开车门。 中年人上车前叽哩咕噜对他说了几句日语。陈子峰立刻回头去看若兰。 若兰笑着说:“浅仓先生说的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还说,谢谢你。” 陈子峰此时心情大好,看来这位浅仓先生,已经答应帮助他了! 他急忙笑着向浅仓先生又是点头,又是握手,并伸手请他上车。 71、 一定要多问这个问题 8-8 这一路上,陈子峰把车开得飞快,几乎要飞起来了。 大约十二点时,他们终于开车到了南市警察分局。 桂龙海正在分局门口等着他们。和他站在一起的,竟然还有乔艳芳。 桂龙海一边挥手让汽车向里面开,一边向陈子峰伸出大拇指。 陈子峰明白,那两个留下看守的家伙,一定是睡着了。 陈子峰下了车一问才知道,乔艳芳原本是想和桂龙海商量一下市政府的档案失窃案。她到了这里之后,才知道“妖刀计划”的事,就留下不走了。 陈子峰向她介绍了廖若兰和浅仓先生。 乔艳芳微笑着,非常客气地向他们点着头。 她是个精明而纯粹的特工,但同时,也是个精明而纯粹的女人! 她当然知道“妖刀计划”的重要性!但她此时的注意力,却全部放在廖若兰身上。 今天上午,她在闸北车站见过这个姑娘,也看出她和萧安城之间有很深的情感,正是这一点让她嫉妒,也让她跟踪到乍浦十二弄。 所以,她一直不动声色地瞄着廖若兰。她心里的第一个感觉是,她是她的对手! 他们前后相随,一起进了分局大楼,沿着走廊一直向里走。 走廊里灯光昏暗,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着。 萧安城小声向桂龙海介绍,“这位是日本朋友,浅仓先生,来帮助我们审讯。” 桂龙海没想到,他们居然找来一个日本人!惊讶得张大了嘴,不住点着头。 李明奎听到动静,从那边走廊里冒出头,夸张地做着手势,让他们不要说话,脚步要放轻。又挥手让他们跟着他走。 到了拘押室门口,那两个负责看守的家伙,躺在几张报纸上,已经鼾声大作了。 李明奎用钥匙打开门,就要进去。陈子峰一把拉住他,示意所有人在外面等待。 8-9 陈子峰向四面看看,从小桌上端了一杯水,又拿了一条被人擦了一天臭汗的脏毛巾,就先进了拘押室。 拘押室里更安静,房顶上的一盏大灯,倒是明晃晃的耀眼。 他看见那个日本特务倒在一间牢笼里,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失去知觉了。 他打开牢门,轻轻走进去,在他身边蹲下来。 鹰司直树听到动静,缓缓地睁开眼。一看见是他,眼睛里就露出了凶光。 他当然认识陈子峰!就是这个人,打死了他的同伴,又把他抓到这里来,被人拷打了一天!他恨不得打死他! 陈子峰看得懂他的眼神,并不出声,只是慢慢把那杯水送到他面前。 鹰司直树的嗓子早已干得冒火。他慢慢坐起来,接过这杯水,几口就喝光了。 陈子峰这时才看清,这家伙真的被打得很重。他半边脸青紫,一只眼睛已肿得睁不开了,嘴角上流出血,身上更是布满了伤痕。 他用毛巾给他擦脸上的血。那家伙一摆头就躲开了。他只好把毛巾递过去,示意他擦一擦脸上的血。那家伙接过毛巾,在脸上擦了几下,就扔到一边,仍然瞪着他。 陈子峰脸上没有表情,盯他片刻,就无声站起来,静静地走出去。 他到了门外,径直走到浅仓先生面前,回头看一眼廖若兰,然后对浅仓说:“先生,我不知道您是否知道‘妖刀计划’,或者知道多少。但我请求您,一定要多问这个问题,问得越详细越好。” 浅仓先生听了廖若兰的翻译后,简洁地说:“我明白。” 之后,由陈子峰带头,所有人都鱼贯进入拘押室。 他们站在铁栏外面,看着牢笼里坐在地上的日本特务。 浅仓先生看见陈子峰的手势,就慢慢走进牢笼里。 他蹲在鹰司直树面前,默默地看着他,眼睛里却有深渊一般的冷静。他就这样,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动。 外面的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鹰司同样不动声色地看着浅仓。作为特工,他知道这也是一种审讯方式,就是想扰乱他的内心。但他早就下定必死的决心,什么也不会说! 但不同的是,他隐约察觉,这个人似乎是日本人,就是这一点让他奇怪。 浅仓终于开口了,说的是日语,轻而沉稳。 外面的廖若兰低声给陈子峰和萧安城作着翻译。 浅仓先生问的很简单,“你,是陆军方面,还是海军方面的?” 鹰司轻蔑地看着他。原来他果然是一个日本人!却不知羞耻地为中国人做事!简直就是个混蛋!他瞪着浅仓,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浅仓先生默默地看着他,又问了第二句话:“我听说,日本陆军制订了一个很了不起的计划,叫做‘妖刀计划’,是这样吗?” 鹰司的脸上露出更轻蔑的神色,甚至还撇了撇嘴。他心里想的是,我们陆军怎么会制定这种计划!他仍然什么也没说! 这时,浅仓先生问了最后一句话:“你知道这个计划,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鹰司的眼睛里,隐约有一丝迷惑漂过,很快就消失了。 但浅仓先生还是看见了,这就是他要的结果。他盯着鹰司,很长时间没说话。 之后,他慢慢站起来,转身就向外走去。 8-10 陈子峰等人见浅仓先生径直出了拘押室,急忙跟着出去了。 到了外面,浅仓先生一直向前走,拐过走廊之后才停下来,回头盯着跟来的陈子峰。之后,他向廖若兰点点头,就开始说话。 他说:“陈先生,我现在要说的,都是我知道的情况,还有我的判断。第一,这个人,是日本陆军情报部的特工。第二,‘妖刀计划’极有可能是由日本海军情报部制定的。第三,这个人并不知道‘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第四,我在日本国内,确实听说有一个‘妖刀计划’,但具体内容,我不知道。第五,‘妖刀计划’绝不是日军下一步作战行动,或者战略决策之类的计划。因为日本海军不可能制定这样的计划。要制定的话,也只能是日本陆军的参谋本部。这些,就是我和他谈话的结果,还有我掌握的情况。” 陈子峰听完廖若兰的翻译,首先看见萧安城微微向他点头,是非常赞赏的样子。 他再把浅仓先生在拘押室里问的三句话,仔细考虑一下。忽然意识到,这位浅仓先生,是个非常精明狡猾的人!他只问了三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观察到对方轻微的表情和隐藏的眼神,就能得出如此精准的判断!他实在了不起! 回想起来,他问的第一句话,其实就是个铺垫,也是基础,为后面的问话做准备。 关键是第二句话。他说,日本陆军制定了“妖刀计划”?得到的却是轻蔑的眼神。这里的学问可就大了!这句问话里只有两个点,一个是“日本陆军”,另一个是“妖刀计划”!那么,他轻蔑的眼神是对着哪一个点呢?似乎看不清楚。 但是,浅仓先生的第三句问话,还有那家伙眼睛里的疑惑,解答了这个问题!这家伙是日本陆军的特务!他轻蔑的眼神是对着“妖刀计划”的!所以,“妖刀计划”只能是日本海军制定的! 浅仓先生是一条真正的老狐狸! 而且,他还能条分缕析,以精简的语言说明他的判断。真是不简单! 他握着浅仓先生的手,极其恭敬的说:“浅仓先生,您非常了不起,不用他开口,就得到了答案。我认为,您的判断很准确。谢谢,谢谢。” 浅仓先生微笑盯着他的眼睛。他不用廖若兰翻译,就明白陈子峰的意思了。 他看得出来,这位陈先生也是个不一般的聪明人。 今晚探秘“妖刀计划”的行动,至此也就结束了。 虽然没有弄清“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但也很有收获了! 经过一番商量,决定由桂龙海开车,先送陈子峰、乔艳芳和萧安城去巧家弄,再送廖若兰和浅仓先生去爱多亚路。于是,六个人都挤上了栾局长的那辆车。 廖若兰和乔艳芳先上车,陈子峰和萧安城后上车。萧安城是从廖若兰那边上车,陈子峰只好从乔艳芳这边上车。他们四个人紧紧挤在一起。 桂龙海请浅仓先生上了前座。他开着车,缓缓驶出南市分局的大门。 在车里,萧安城一直看着身边的廖若兰。他想说话,但也知道,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不是地方。他微笑着,默默注视着她。 乔艳芳坐在廖若兰另一边,一直从眼角盯着萧安城。 她轻轻抓住廖若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一摇,在她耳边说:“廖小姐,谢谢你。” 廖若兰回头看她的时候,她露出灿烂的微笑。 她始终抓着廖小姐的双手。她可不希望他们的双手握在一起。 陈子峰则不动声色地从眼角瞄着这三个人。他感觉,这也是个麻烦事! 此时夜色已深,街上几乎没有人。桂龙海的车开得很快。车上的人都沉默不语。 72、 仿佛陷入地狱一般 8-11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洪门山主刘寅贵,静静坐在自家的客厅里,同样沉默不语。 高大强壮,带着一脸怒气的崔槐,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注视着他。 崔槐来之前,已在医院里见过崔根的尸体。 崔根满脸都是血,睡着了似的躺在狭窄的诊疗床上,一动也不动。 李秀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失声痛哭。崔槐此时愤怒得要发疯了! 他就这么一个兄弟,原本想为他谋一个好差事的,谁知道却是这么一个下场! 他先送李秀兰回家,一再劝她节哀。之后,他就直接去了刘寅贵在静安寺的家。 他断断续续地说起他的兄弟崔根,如何单纯,如何实在。又说起他媳妇,年纪轻轻的,现在却死了男人!又说崔根本想拜在您门下的,想为您出力效劳的,却在青帮混出这么一个结果!刘老板,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呀! 刘寅贵年近四十,身体已经发福,头发剪得极短,半眯的小眼睛里却闪着尖锐的光。 他手里捻着一串佛珠,淡淡地问:“崔槐兄弟,你想怎么样?” 崔槐恶狠狠地咬着牙,低沉地说:“我要让那个光头金,给我兄弟偿命!” 这之后,刘寅贵就陷入了长长的思考。 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要笼络住崔槐。崔槐是他手下的干将,头脑精明,拳头凶狠,为他办事从来不打折扣。笼络崔槐的最好办法,就是答应他的要求。 他心里的第二个念头,就比较严重了。光头金无足轻重,却是青帮下面的小头目。这样的人,是不能轻易动的!崔槐的意思,就是要杀光头金,为他弟兄报仇! 但是,他想入股杜老板的三鑫公司,插手鸦片生意,并且两次通过中间人,向杜老板的大账房赖敦德递过话,却一点回应也没有。 这就让他有了一种被人轻视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纠缠他好些日子了! 青帮是大帮,这点没错!杜老板财大势大,这点也没错!但我的洪门也不是什么小蝌蚪!杜老板的青帮这么不给面子,我难道不能给他们一点苦头尝尝吗! 刘寅贵心里盘算的,就是这件事。 刘寅贵抬头盯着崔槐,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轻声说:“兄弟,我和你说一句实话吧,我将来,可能还要和杜老板、黄老板他们,合伙做生意呢。” 崔槐却立刻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刘寅贵似乎不经意地问。 “刘老板,我求您的事,绝不会有人知道!我会做得很小心!绝不会影响您今后和青帮做生意!” 刘寅贵不由点点头,这个崔槐果然是个聪明人,“你准备怎么办呢?”他问。 “明天,那个光头金还会去竹木街收钱!他们今天没收完!但竹木街南口,有我朋友的店。如果光头金和我朋友动手,街坊邻居也会上手!刘老板,我就是街坊邻居中的一个!但我需要几个帮手,一块上!” “你需要几个人?” “您要是给我十个人,足够了!我要让光头金偿命!” “那你朋友呢?可能要吃官司了吧?” “他只是劝架,不用动手,自然没什么事!” 刘寅贵听明白崔槐的办法,忍不住笑了起来。 青帮收保护费惹怒了店家,发生争执斗殴,确实有可能被路见不平的旁人打死!光头金死了!围观的人一哄而散,恐怕就是鬼探桂龙海来了,也没办法! 他想到这里,笑着向崔槐点点头,“好,我给你十个人!干得利索一些!” 崔槐满脸都是狰狞的笑容,用力向他点头。 就这样,“妖刀计划”继续自动悄悄运行,进入下一步,且很久无人察觉! 8-12 这天夜里,在鱼行桥南街的福江旅社里,客人们都已入睡,只有三楼的窗口里还亮着灯。 斜靠在床上的刘日辰,和坐在桌边的林家泰,互相注视,都没有说话。 按照医生的说法,疟疾这个病,在一天之内先是发冷,冷得浑身发抖,穿多少衣服都没用!之后是发热,热得大汗淋淋,如溪水一般流下来!这一个轮回,会让病人身心摧残,痛苦难耐,仿佛陷入地狱一般。 第二天却是间歇期,病人的状况可能会好一些,只是仍很虚弱。 到了第三天,冷热轮回会再次重演,甚至更严重!有些身体不够强壮或者意志薄弱的人,可能就扛不过去了! 老刘目前正处于第二天的间歇期,状况比较缓和。 坐在桌边的林家泰,很为老刘的明天担忧。 今天上午,他安排好老刘,就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云南路447号的联络点。 问路的时候,上海话让他好难懂。他们说话的声音俏俏的,语速很快。 好在,他曾听老刘说过一些上海话,依稀可以听明白。 但上海人说地名,就彻底让他晕菜了! 他问上海人一个地名,上海人却要告诉他两条道路的名字,最后说,东面一点点。那两条路都很长,是哪一条路的东面一点点?他完全被弄糊涂了。 他后来发现,上海的中年妇女相当热心,不仅热情向他解释,还会随手拉住另一个行人,一起向他解释。 他后来才逐渐明白,上海人说的两条路名,是指这两条路的交叉路口。所谓东面一点点,是指这个交叉路口的东面一点点。 再后来,他对这个东面一点点也有了自己的理解,那可能是很长的一段路。 这样,他终于找到了云南路。 他向一位中年妇女打听“生黎医院”。 那位中年妇女向前一指,回答很简洁:“四马路西北角就是。” 他一番思索才明白她的意思。他现在是在云南路上,要向前走到四马路的街口,十字街口的西北角就是。 他就这样找到了“生黎医院”。但所谓西北角,却差不多有半站地! 之后,他买了一张报纸,坐在一家商店的屋檐下,一边看报纸,一边观察。 “生黎医院”里还有一些人出入,一看就知道是病人和医生。 但楼上的“福兴字庄”,却不见动静。 他不能总是坐在那里看报纸,有时也像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一样,来回走动。 他至少观察了三个小时。 现在,斜靠在床上的老刘问:“有人出入吗?” 林家泰摇摇头,“一个人也没有。我看那个招牌上落满了灰尘,门上的玻璃也很脏,里面可能很久没人了。我没敢过去。” 老刘点点头,赞同他的做法。 林家泰继续说:“我准备明天去萨坡赛路。你说过,那里住着一位姓蓝的同志。他是住户,不会经常搬家吧?” 老刘再次点头,但说的是:“你先去看看吧。按我们过去的经验,我们的同志很少在一个地方住两年。我知道那个地点,已经超过两年了。你先去看看吧,有什么情况,等你回来之后再说。” 之后,两人就沉默了很长时间。 老刘又说:“小林,你不要担心。上海的同志,可能也在找我们呢。” 林家泰却很苦恼。他在这条鱼行桥南街仔细看过了,这个地方相当偏僻,并且鱼龙混杂,谁会有那么大本事,找到这里来? 不过,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第二天下午,他们竟然被陈子峰找到了! 8-13 这天夜里,陈子峰和萧安城回到巧家弄驻地时,已经是凌晨二点多了。 小楼里除了楼下堂屋的灯还亮着,其他房间里都黑了。他们知道,弟兄们都睡了。 萧安城习惯性地打开电台,并把耳机放在桌上。如果有人呼叫,他会听见。 乔艳芳进了小屋,一拉萧安城,嫣然一笑,说:“哥呀,我在你床上躺躺好吧?” 萧安城问:“腰还疼?” 乔艳芳嘟着嘴,“还有一点啦。” 这么一个情况,萧安城也没什么可说的,再自然不过地扶着她,让她在床上斜靠着。 乔艳芳笑得满面生辉,大眼睛里都闪出光来了,小嘴那么可爱地噘着。 接下来,陈子峰就绘声绘色地给她讲述这天傍晚和夜里的经历。他虽然描绘得丰富多彩,但细节却很准确。吹牛归吹牛,行动是行动,他不会将这两者混淆。 当乔艳芳听到,陈子峰和萧安城去乍浦十二弄去找廖若兰的时候,她忍不住又从眼角瞟了萧安城一眼。 这两个家伙是大学同学,居然还有一个美丽姑娘也是他们的同学,真够叫人惊奇的! 她在闸北车站,远远见过萧安城注视那个姑娘的眼神,情深意长呀!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目了然,让她心里酸酸的。 所以,她一定不能把她跟踪那姑娘的事说出来。要是让萧哥哥知道了,一定会生她的气! 之后,她听陈子峰重新说起浅仓先生在拘押室里问的那三句话,还有他出来以后的几点分析,也不由赞叹起来,说:“那个浅仓,一定不是个一般人!精把子!” 及至听到陈子峰对整个事情的分析,她笑容灿烂地说:“子峰,你也是个精把子!” 陈子峰开心地笑起来,很得意的样子。 73、 老乞丐肯定是个头子! 他把萧安城一推,说:“安贼,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浅仓先生的三句话,是不是这个意思?” 萧安城连连向他点头,很赞同的样子。 不过,他后来又问了一句:“子峰,我们抓的那家伙,是日本陆军的特工,这个肯定没错。你说,今天小乔发现的那个老乞丐,是日本陆军,还是海军的?” 精明的陈子峰立刻意识到,萧安城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浅仓先生做过判断,认为那个“妖刀计划”是日本海军制定的。那么,在他们最近发现的日本特务里,谁是日本海军情报部的人呢? 谁是,谁就有可能知道“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 乔艳芳妖娆地笑着说:“哥呀,你问得好,问到关键了,我好佩服。” 陈子峰已经瞪起了眼睛,恶狠狠地说:“安贼,你的意思是,确定谁是日本海军的特务,谁就是我们下一步抓捕的目标!” 乔艳芳笑着说:“这还不好办,我们再抓一个,好好问问他,不就行了吗?” 陈子峰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所以并不理她,只是盯着萧安城。 他明白,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他说:“安贼,说你的想法!不要拖延!” 萧安城拧着眉,歪着嘴,把他一路上的想法又考虑一遍。 他说:“我想了一路,但没想清楚。咱们试着分析一遍。首先第一点,咱们抓的那家伙,是日本陆军的,这一点没错吧?” 他一一看着陈子峰和乔艳芳。 陈子峰一点头,“我们和浅仓先生分析的一样,他肯定是日本陆军的人!” 萧安城尝试着继续说:“子峰,你想想,我们最近发现的几个日本特务,都是在南市附近。朱葆三路离南市也不太远,对不对?后来,我们追踪那个寸头,是从南市追到十六铺码头的,对不对?还有那个,我们刚抓住就被人打死的家伙,干脆就是在南市的安仁街!” 陈子峰极其聪明,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在南市这一带遇到的日本特务,都是一伙的?他们的居住地,很可能就在南市这一带?” “是,我相信,这些特务都是一伙的!干脆说,他们都是日本海军的特务!” “可能不对吧?”陈子峰略一深思,就摇着头说:“咱们现在抓住的这家伙,我就是在广福弄附近发现的,难道,他和你刚才说的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萧安城向他伸出一根手指,“子峰,你注意听。你确实是在广福弄那一带发现他的,之后就跟踪到闸北车站,对不对?再往后呢?他去了虹口那一带,而且,他就是在那一带找到了同伙!我们差点吃了他的亏!” 陈子峰把这些情况考虑片刻,不得不点头。 他说:“按你的意思,现在上海有两股日本特务,一股是属于日本陆军的,住在虹口那一带。一股是日本海军的,住在南市这一带。应该是这样吧?” 萧安城点头说:“我相信,就是这样!”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乔艳芳说:“听你们的意思,只有抓住日本海军的特务,我们才能知道那个‘妖刀计划’是个什么内容?” 陈子峰说:“没错!我们下一步目标,就是日本海军这拨特务!” “那么我问你,”她微笑着说:“那个老乞丐,是海军的,还是陆军的?这就是萧哥哥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问答呢。” 陈子峰盯了萧安城一眼,点头说:“我和安城,几次看见他,都在南市这一带!他肯定是日本海军的!而且我判断,他应该是个头子!” 乔艳芳幽幽地笑着,“那就行了!我非抓住他不可!再踹他一脚!该死的老乞丐!” 萧安城的脸上,仍然带着沉思的模样,轻声说:“子峰,你说过,我们今天抓的这个家伙,曾经向老乞丐施舍……” 陈子峰足够聪明,他一拍膝盖,指着萧安城叫道:“安贼!到底是安贼!那家伙正在和老乞丐联络!老乞丐肯定是个头子!他当然要和老乞丐联络!” “目的呢?”萧安城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陈子峰此时不由长出一口气,目光更加尖锐。 他眼睛转了转,扳着手指说:“第一,他们有可能要合伙,共同干一件事!第二,日本陆军的特务,可能也想知道‘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 萧安城点头说:“你分析得对,我也是这种感觉。” 陈子峰心里却是越想越疑虑! 他妈的!这个情况更严重!日本陆军和海军的特务要联手!他们要干什么? 这时,他注意到萧安城仍然盯着他的眼睛,就问:“你他妈的还想到了什么!快说!” 这时,萧安城却笑着提了另外一个问题,“子峰,咱们今晚得到的这些结果,还有我们的分析,我们找浅仓先生帮忙的事,你要向彭绍勇汇报吗?” 陈子峰愣了一下,随即恶狠狠地说:“可恨安贼,就你最狡猾!他妈的,你都这么问了,我还能向他汇报吗!混蛋东西!他审了一天,却避着我们!我们至少要把‘妖刀计划’弄清楚,再向他汇报!” 萧安城却笑着说:“子峰,我随便猜测,你要是汇报了,我们可能有麻烦!”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陈子峰顿时警觉起来。他想起他心里的另一个猜测。 也许那只是一种感觉,但让他感觉情况异常!他感觉,今天彭绍勇的做法,可能来自上面!上面某位长官,可能对今天的事另有想法! 要真是这样,一旦汇报,他们就真有麻烦了!甚至相当危险! 他再次盯了萧安城一眼,心里的猜疑更大了。 难道,特务处的高层,或者国军的高层,甚至政府的高层,有人和日本人有关系? 他们是暗通敌国?还是彼此借用?或者另有什么目的?这个猜测,他想到了,却不敢说出来! 不过,萧安城的话,倒提醒了他。他考虑,组里最近的工作要重新安排一下。 他说:“今天,那个老乞丐居然给小乔设了一个圈套,说明那些日本特务已经注意到我们了,甚至知道咱们住的这个地方!你们说,我们要换地方吗?” 陈子峰的意思很明显,以老乞丐为首的日本海军特务,已经威胁到他们的安全。他必须采取相应的对策才行! 萧安城看看他们两个,笑着说:“我倒觉得不动更好一些。日本特务能发现这个地方,我们换个地方他们还是会发现!我们不动,他们会以为我们没发现。说不定他们干点蠢事,反倒让我们有机会了。” 乔艳芳咯咯地笑起来,“萧哥哥,你想得真美!不过,我倒是赞成不动。说不定就有哪个家伙犯糊涂,撞到我手上呢!” 陈子峰点点头,“既然这样,从今天起,家里每天都要留两个人,小心防备。另外,以后外出执行任务,至少两个人为一组,谁也不能单独出去!” 乔艳芳说:“哟,你要是这么安排的话,咱们的人手就更不够了。你说的那四个地方,还要不要监视?火车站还要不要去?咱们可就这么几个人呀!” 陈子峰说:“我正要说这个。我以前就说过,寻找中共领导人这件事,我们只持续两三天就行了。彭绍勇也只说中共领导人要到上海来,我们盯三天,够可以了。” 乔艳芳立刻举起一只手,“这个建议我赞成!” 陈子峰又说:“今天白天,我骑车去找安城时,顺路去云南路那个点看了看。那个地方好像很久没人住了,明天就不再盯了。另外,福熙路多福里那个点,是一片房子,住户进进出出的,你们说盯谁好。他妈的,也不盯了!明天一天,两人一组,只盯萨坡赛路和贝勒路这两个点。再盯一天,要是没发现,也就算了。”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赞成这个意见。 陈子峰继续说:“明天,安城和三强留下看家吧。安城守电台,搞不好彭绍勇会有什么事。我带小赵去车站,再盯一天,没发现就不再盯了。小乔和强虎,继续把市政府的案子办一下。我听桂科长说,你把一个嫌疑人,弄到医院里去了?” 乔艳芳就咯咯地大笑起来,很快乐的样子,“你不知道,那家伙就跟纸糊的一样,我捅他两指头,他就不行了!行了行了,你别叨叨了,我明天和强虎去找他!”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另外,你还要把全组的人都安排好。明早起来,各干各的。最后一件事,所有人,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寻找那个老乞丐!走在路上都要看一看!” 乔艳芳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要找他!” 萧安城笑着说:“好。那我明天就和三强看家了。”说着就站起来,看着乔艳芳。 不料,乔艳芳却向下缩了缩,笑着说:“你们说完了。那好了,我也不想动了,今晚就睡在这里了。你们睡哪儿,我不管。”她说着,就笑眯眯地闭上了眼睛。 74、 她的组织也会杀掉她! 陈子峰和萧安城看着她都有些发愣。这丫头,简直就是耍无赖,就没安好心! 萧安城用手指点着她,回头看着陈子峰,意思是叫他说句话。 陈子峰一甩手说:“算了,你到我哪儿挤挤算了,也睡不了多久了。” 他这么说着,拉着萧安城就走了。 8-14 乔艳芳躺在萧安城的床上,虽然仍是独睡,心里却有些兴奋。 她左翻翻,右翻翻,一会儿抱着萧安城的枕头闻闻,一会儿四仰八叉地看着天花板。她这样折腾一会儿,困劲终于上来了,迷迷糊糊地要入睡。 这时,她隐约听到桌上的耳机里,传出轻微的“嘀嘀”声,响了几声就不响了。 她有些奇怪,难道有人呼叫萧哥哥?她虽然对报务不太懂。但最近在萧安城身边问这个,问那个,多少有些了解,呼叫信号至少有四组才对。 她坐起来看着那个耳机,犹豫着要不要去叫萧安城来。大约一分钟之后,她又听到轻微的“嘀嘀”声。她听清楚了,确实不是呼叫。但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看着亮着灯的电台,有些疑惑了。 乔艳芳这个女人,十分精明狡猾,外表却不大看得出来。她不管有了什么疑问,都会藏在心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件不沾边的事,就会印证这个疑问! 这是她的本事。这样的本事,是有可能造成*烦的!不管是对谁! 8-15 时间悄悄进入一九三七年的八月二日。 这天夜里,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黄汉辉决定去看望因为出车祸而受重伤的罗玉珊。 她受伤后,被送进仁济医院,距离他居住的四马路并不太远。 他选择凌晨两点钟去,这是出于安全考虑。安全考虑,是他的职业习惯。 他从仁济医院的急救通道进入医院。即使在凌晨两点钟,这里仍然有看急病的人进进出出。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他轻轻上楼,然后在卫生间里给自己换上医生的白大褂。他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双手抄在口袋里,就像个值班医生似的,匆忙而随意地出了卫生间。 他很快找到罗玉珊的病房。病房里有三个病人,都已入睡,罗玉珊是其中这一。 他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她确实受了很重的伤。右腿已经打上石膏,被悬吊在空中。她一个肩膀也包着厚厚的绷带。她脸上有明显的摔伤。看来她当时被汽车撞倒后,一定摔得很重。 罗玉珊是他重要的交通员。她家也是联络站,在萨坡赛路264号,一栋座西朝东的三层楼。她曾经在业余剧团里演过戏,给自己起了一个艺名叫蓝珊。 许多人知道她姓蓝,叫她蓝小姐,却不知道她其实姓罗。 冷静地说,陈子峰的组员没在萨坡赛路264号观察到可疑人,是因为她受伤住进了医院。另一方面,陈子峰也没把姓蓝还是姓罗的女人,对应起来。 对黄汉辉来说,罗玉珊除了要看守联络站之外,也要承担一些传递情况或接送自己同志的事。她很负责,从来没出过纰漏。 这次迎接北平来的领导同志,本来是她的任务,想不到却出了车祸。 黄汉辉注视着她的时候,心里很为她担忧。 忽然间,罗玉珊仿佛受惊了似的,突然睁开双眼,非常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片刻,她认出坐在床边的人是老黄时,才渐渐松弛下来,求援似的向他伸出手。 黄汉辉刚握住她的手,就被她用力拉到脸前,两人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他很疑惑,还是轻声问:“你怎么出的车祸?” 罗玉珊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轻声。 黄汉辉猜想,她可能是怕邻床的病人听见吧。 他向周围看一眼,那些病人肯定睡着了。他向她点点头,示意她回答。 她用非常轻,非常轻的声音说:“是我大意了。过马路时没注意。” 黄汉辉点点头。他查证的结果,也是这个说法。 她几乎是对着他的耳朵说:“接人,接着了?”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他。 既是出于谨慎,也是出于自责,黄汉辉不愿提及没接到领导同志这件事。 他简单地说:“你不要管这些,好好养伤就行了。” 罗玉珊轻声说:“老黄,我很快就会好。” 黄汉辉点点头,“希望你早点好起来。安心养伤。我该走了。” 他站起来,后退一步,那张方凳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挥挥手,悄悄出了病房。 就是这一声轻响,惊动了隔壁房间的一个人。 这个人侧身躺着睡觉,但耳朵下面放着一个耳机。 那一声轻响惊醒了他。他急忙把耳机贴在耳朵上,仔细倾听。但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他犹豫一下,立刻翻身下床,赤脚出了病房。 他先在罗玉珊的病房门外观察一下,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他于是向走廊尽头的楼梯跑过去,向下观察。但下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犹豫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8-16 这天早上五点多钟,有关罗玉珊与人谈话的录音,被送到大马路哈同大楼的三楼,“通源洋行”的内室里,并呈报给井上日昭先生。和他在一起的,还有高桥正浩。 “通源洋行”是一家日本贸易公司,其实是井上日昭间谍组织的掩护。 洋行的门口,还竖着一幅日式的旗幡,上面写着四个粗体大字:“井上公馆”。 但是,在那盘送来的录音里,除了可以确定罗玉珊正在与人说话之外,什么也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低而模糊。而那个监听者,也没有追踪到与罗玉珊说话的人。 井上对这个情况很生气,低声咒骂一句。 他转向仍在听录音的高桥,轻声说:“对这个罗,我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最终,她把她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但是,她唯独没有说出她的上级!” “她已经什么都说了,为什么不说出她的上级?”高桥不动声色地问。 井上笑了一下,“我大约能猜出她的盘算。她不说,我确实可以杀掉她,杀掉一个中国人,无所谓。如果她说出来了,她的组织也会杀掉她!迟早的事!总之,结果是一样的。她可能也猜出来了,我要留她这个棋子。所以,不说,她才可能活下来。” 高桥笑了,“井上先生,你居然被这个女人看出了底牌。” 井上目光深沉地盯着他,“这恰恰说明,我留下的,是一枚好棋子!对吗?” 高桥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很聪明。只是……” 井上摆一下手,没让他再说下去,“当时,时间确实太紧,我不能关她太久。我还要为她消失的两天,做出合理的安排。我不可能什么都问出来。所以,我现在只能猜测,她的上级很有可能就是那个黄汉辉!或者,是和黄汉辉有关系的人。高桥君,我还是那句话,这个黄汉辉,将来就是你的对手!你要注意这个人!” 高桥抬头看着他,说:“井上先生,我隐约听出来,他们好像在说接人的事。” 井上立刻说:“那就是接北平来的中共领导人。这个事,罗已经说出来了。不过,我的手下并没在车站找到这个人!高桥君,你要是能找到这个中共领导人,可能会很有用处的。” “那么,这个中共领导人,到上海了吗?”高桥轻声问。 井上先生沉思片刻,摇摇头,“不好说,确实不好说。按照罗的说法,这个中共领导人应该在前天中午到上海。但我没发现这样的人。今后,也许你能找到他!” 高桥考虑片刻,说:“我什么线索都没有!怎么办?” 井上笑了一下,“我把这个罗玉珊交给你,由你掌握她,你就能找到线索!” 高桥说:“井上先生,您还是把中共当作大敌!” 井上严厉地向他一挥手,“高桥,我以前对你说过这个意思,国民政府看着强大,其实内里早已烂了,无所惧。今后成为我们大敌的,只有中共!你一定认清这一点!” 这时,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片刻,井上先生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说:“对了,你有两个手下失踪。我今天得到一点消息,可能不太可靠。听说昨天夜里,虹口的一个货场里有枪声,不知是不是你那两个手下引起的。考虑到他们一直没回来,会不会被什么人抓起来了,或者遇害了?” 高桥急忙问:“是哪一个货场,我去查。” 井上笑了一下,“是张肃林张老板的货场,在杨柳街。你有办法吗?” 这下子,高桥就有些迟疑起来了。他知道张肃林是什么人,也知道杨柳街的货场是什么货场。如果此事和他有关系,可能就比较难办了。 他低声说:“我听说,张肃林是个很难说话的人!” 井上看到他为难的表情,就说:“这件事,你最好还是和川上商量,他们对上海更熟悉一些,认识的人也更多一些。如果川上能帮你找到人,事情又不太严重的话,可以通过外交渠道向中国方面要人。如果有特殊情况,你一定明白什么是特殊情况,你可能就要另外想办法了。” 75、 你怎么跟霜打了似的 高桥犹豫着说:“川上那个人,也不太好说话!” 井上说:“总归都是帝国军人嘛,都是为了大日本的利益。他明白这一点。” 高桥思索着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看着窗外,外面的天空已渐渐亮了起来。 8-17 这天早上六点钟的时候,天刚亮不久,桂龙海就出了门,匆匆向方浜路走去。 昨天夜里,他开着车,先送陈组长等人去了巧家弄。之后,又送廖女士和浅仓先生去了爱多亚路的小旅馆。然后才返回分局。 他一回到分局,就得到一个意外消息,崔根死了!他吃了一惊! 李明奎告诉他,“就是‘兄弟肉店’那桩案子。方浜路的光头金,带着崔根和几个弟兄,巡街收钱,和大胖兄弟起了争执。好像光头金这次收的比较多,大概要收三元钱。大胖兄弟嫌多,就吵了起来,最后就动了手,打起来了。崔根被伤到脑袋,还没送到医院就死了。方浜路派出所就把大胖兄弟给关起来了。” 桂龙海很惊讶。崔根和他媳妇,一直商量着要离开光头金,怎么又和他们一起去巡街呢?居然被大胖兄弟给打死了! 大胖兄弟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呀!三元钱是多了一点,但那兄弟俩,不是那种人呀!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事! 他回到办公室,就给方浜路派出所打电话,向值班警察了解情况。 一问才知道,头天夜里,大胖兄弟的肉店进了贼,把他们这几天的收入给偷了一个精光!难怪大胖兄弟和光头金争吵,他拿不出这个钱来! 他想,这事闹的,怎么偏偏就这么巧! 桂龙海了解了这些情况,就有点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崔根家赶。一方面想了解一下情况,另外一方面,也要安慰一下崔根媳妇。 前天,崔根媳妇求他劝告崔根离开光头金。他当时一犹豫,就没有明说让崔根离开的话。妈的,就闹出这么一个结果来。 他心里,觉得挺对不住崔根媳妇的。 他到了崔根家,进门一看,崔根媳妇倒是起来了,却头发乱糟糟的没梳,独自坐在堂屋里发呆。她脸色苍白,两眼无神,呆滞地看着门外。 李秀兰一看见桂龙海,嘴唇哆嗦着就哭了起来,说:“桂哥,桂哥呀,崔根没了!被人打死了!他把我一个人扔下,自己走了呀!今后我可怎么办?” 面对这种情况,桂龙海也毫无办法,心里很为他们夫妻俩惋惜。 他说:“哎呀,你也不要总是哭呀!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不是商量着不跟光头金了吗?怎么又和他在一起了?” 李秀兰就哭泣着,絮絮叨叨地说起昨天的事。说崔根本家的槐哥,替崔根找了一个看场子的差事。也是在帮的。崔根昨天去找你,就想问问你,接这个差事好不好。 她苦歪歪地说:“桂哥哥,他莫找到侬宁,就回来了。他跟阿拉说,今日个接着去找侬。正说着哩,那个光头金就来了,非要拉崔根去办差。崔根都跟他说过了,有新差事了。死鬼光头金就是不听,还是把崔根给拉帮走了!桂哥哥,侬瞧瞧好伐,现在崔根没了,阿拉日后咋个生活呀!”她说着,又大哭了起来。 桂龙海最怕女人哭。女人一哭起来,他连魂都没了。再说,他确实觉得对不住崔根,对不住崔根媳妇,这种感觉怎么也甩不掉。 他唉声叹气几声,还是说:“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哭也没得用!崔根的案子,我一定给他办好,不让他冤死,好不好?你呢,也振作振作,日子总要过下去吧?那个什么,将来要是有合适的机会,我帮你找一个差事,好不好?” 他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塞到她手里,“这个你拿着。我还有些事,等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好不好?” 李秀兰感动得向他直作揖,“桂哥哥,侬好宁,阿拉晓得。谢谢,谢谢。” 桂龙海急忙离开崔根家。他走在路上还在叹息,嗨,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8-18 桂龙海看见路边的报摊子,不由发了一回愣。他猜想,早报已经出来了,崔根的事会见报吗?可能不会吧。他这么想着,还是买了一份报纸。 他很快翻到社会新闻栏。妈的,果然见报了!文章不长,但标题很惊人,写的是:“青帮头目曝尸肉店”!再看内容,就更不像话了! 那个混帐记者就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把整个斗殴事件写得绘声绘色,甚至连“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这样的字眼都用上了,就是一套唯恐天下不乱的写法。 他把报纸扔进垃圾桶,早饭也没心情吃了,直接回了分局。 不料,他还没走到分局门口,就看见招人恨的乔艳芳和强虎,正在门口等着他呢。 他心里想,这个姑奶奶,她又来了!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乔艳芳看着桂龙海好像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就露出一脸嘲笑的模样。 她歪着嘴说:“桂科长,你怎么跟霜打了似的,才来上班呀!市政府秘书长给你打电话了吗?” 桂龙海恨得牙根痒痒。老子是霜打的,你就是屎浇的! 他摊开双手说:“乔组长,你也看见了,我还没进办公室呢,哪里接得到电话。” 乔艳芳毫不客气地说:“你也别进办公室了,直接跟我走吧。” “怎么啦,你又有什么事?”桂龙海睁大眼睛问。 “哟,你忘了呀!市政府的案子,你也得办呀,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按照桂龙海此时的心情,他什么地方也不想去了,就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昨天夜里弄到后半夜才回来,一回来就听说了崔根的事。回家也没怎么睡着,此时困得都有点打晃,倒也真像是霜打过的! 可又一想,市政府这个案子,是市警察局交办下来的,实在推脱不得。 “那,怎么着,今天还是去市政府?”他一看见这位乔小姐就头疼,勉强问道。 “还去什么市政府呀!”乔艳芳已经竖起了眼睛,瞪着他说:“王长春那小子进了医院!你跟我直接去医院!不要拖延,现在就走吧!” 桂龙海心里这个火呀!她一个丫头片子,就这么对老子下命令,实在让他有点忍无可忍了!可是,忍无可忍也得忍!妈的,老子怎么碰上这么一个妖精! 他就想,怎么才可以快一点结束这件事?再说,王长春住的那家医院,倒是离市政府不太远,但离南市,可他妈的有十万八千里!他想,还是开车去吧,早去早回吧! 他说:“乔组长,你胯着去呀!到了也中午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开局长的车!” 这两句话,多少让他出了一点气。他撇着嘴,甩着手,就进了分局。 乔艳芳听出他在说气话。不过,人家是要开车去!有车当然方便快捷多了,就忍下这口气,没出声。 可是,她和强虎在门口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二十分钟,才看见桂龙海开着车出来了。 桂龙海进了办公室,先看见李明奎拿着一套大饼油条吃着,就向他要了一半,慢慢吃着。又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也慢慢地喝着。 他隔着窗户看见那位乔小姐站在分局门口,焦虑等待的样子,这才觉得自己好好出了一口气。他悠悠然地开着车出来了。 乔艳芳大眼睛向他一瞄,就看出桂龙海有意磨蹭时间。但有车坐,他再磨蹭也能很快到医院,还省得跑路磨脚板。她沉着脸,就上了后座。 乔艳芳上了后座,本来是强虎最快乐的事,他就可以和她并排坐了。不过,他今天有话要问这位桂科长,就笑嘻嘻地上了前座,说:“桂科长,咱们走吧。” 桂龙海脸上藏着坏笑,就开动了汽车。 8-19 他们沿蓬莱路向西,出了南市老西门后再向北,一直往市政府那边开去。 走在路上,强虎就笑嘻嘻地说:“桂科长,问你个事呗。” 桂龙海斜他一眼,“你说,我听着呢。” “我听说,你帮我们萧台长找到一个人,姓廖,叫廖若兰,是吗?”他笑着问。 “一点小事,不值得提。在上海找个什么人,我还是有一点办法的。”桂龙海把着方向盘,有点得意地说。 “这个廖姑娘,你见着啦?” “昨天夜里见了一面。怎么了,你怎么这么问?”他有些奇怪。 “随便问问。她……漂亮吗?”强虎一副嘻皮赖脸的样子。 “不错,不错,挺漂亮的。”他随口说。 “那,比我们乔组长怎么样呢?” 听他这么问,桂龙海就恶从胆边生,真想脱口就说,她可比你的乔组长漂亮多了! 不过,姑娘家的心思,他可太清楚了。他要这么说,简直就会出人命的!他再对后面的乔组长有气,也不能这么说。 但是,他也不肯说廖小姐和后面的乔组长差不多,那也太抬举后面的乔组长了! 76、 商量一下办案的步骤 他想了想,就谨慎地说:“这个不好比,不好比。她们两位,各有特色吧。” 他心里想,后面这位的特色,就是颐指气使,盛气凌人,招人讨厌! 人家廖姑娘那才叫端庄大方,美丽文雅呢!根本就没法比! 强虎似乎仍然不甘心,继续问:“喂,你说的那位廖姑娘,有什么特色呀?” 桂龙海想了一下,这他妈的,当着一个姑娘的面,夸赞另一个姑娘,这也是件要人命的事!他似乎也不能这么说。否则,后面这位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于是,他就说了一句他认为比较稳妥的话:“特色嘛,也不太好说。不过呢,我觉得萧兄弟可能喜欢这样的姑娘。” 不料,身边的强虎,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非常快乐的样子。 他连声说:“桂科长,你说的好,你说的真好!” 后面的乔艳芳,却被桂龙海这句话给激怒了。要在平时,她早就发飙了。但今天不行,她就坐在人家车里,总不能让我再下车,胯着走吧! 所以,她只是在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算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就是她哼的这一声,还有刚才强虎的大笑声,让开着车的桂龙海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嘻皮笑脸的强虎,竟然喜欢盛气凌人的乔小姐!而这位骄悍可恶的乔小姐,却极有可能喜欢英俊正派的萧安城!可萧安城喜欢的呢,却似乎是端庄美丽的廖姑娘! 妈呀,原来是这么一种关系!妈呀,他们不会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单相思吧! 这时,桂龙海忽然想到,也许我可以找一个机会,治一治后面这位乔小姐!那他妈的,一定是一件特别快乐的事!他想到这里,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坐在他身边的强虎,也是满脸笑容。 别看强虎强壮粗鲁,彪悍凶猛,其实却是一个相当单纯的人。 他心里只有两件事,一件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上级命令。现在的上级,就是陈子峰。另一件事,就是千方百计地博得乔艳芳的好感,希望有一天好事成双。 但是,他最近却有了一个敌人,萧安城。 自从萧安城到了他这个小组,乔艳芳就不对劲儿了!你看她对萧安城嗲的,就是孔圣人下凡也受不了呀!他特别担心萧安城受不了诱惑,竟然和乔艳芳好上了! 那他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可是现在,萧安城居然喜欢另外一个姑娘,一个叫廖若兰的姑娘!连桂科长都认可这件事!这让强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可太好了! 这一路上,三个人都转着自己的心思,很快就到了医院。 8-20 乔艳芳和桂龙海早就从市政府秘书长那里,得知王长春住院的房间,二楼外科八号病房。所以,他们一上了楼,就由乔艳芳打头,大步向八号病房走过去。 这个时候,桂龙海逐渐恢复到警察的正常状态,也就是办案子的状态。 他不能不想到,再怎么说,市政府档案被盗案,也是市警察局交给他的大案子,他绝不能办砸了。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乔组长,那就是准备发威怒斥,甚至再下一回狠手的样子!这个样子,可办不好这个案子! 所以,他急走两步,拦在乔艳芳前面,说:“乔组长,咱们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商量一下办案的步骤吧?不能就这样闯进去瞎问吧?” 乔艳芳目光尖锐地盯着他,冷笑说:“好啊,你说吧,咱们怎么办?” 桂龙海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今天呢,由我来问。你们两位呢,不要开口,就摆出一种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就可以了。我们要让他明白,不回答我的问题,没他的好果子吃!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他来回看着他们,“这样可能更有效吧?” 这一次,乔艳芳却干脆地说:“好啊,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们先进去!” 桂龙海怕出意外,急忙封住这个口子,“对对,你们先进去,只是盯着他,不开口!也不动手!如何?” 乔艳芳一点头,“好,就这么办!” 她这么说着,就向强虎一摆头,威严而唬人地走进病房里。 病房里,躺在床上的王长春,一看见他们进来,果然被他们凶悍瘆人的神态给吓坏了,不住向床里缩去。 他确实受了很重的伤。他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 当初乔艳芳把他的头按在桌子上撞的时候,简直就像打桩一样,撞得咚咚响。 他的一条胳膊吊在胸前。那是乔艳芳一个大背挎,把他重重摔在地上的结果。他不是肩膀就是胳膊受了重伤,也可能骨折了。 乔艳芳曾经抡起一把椅子,猛砸在他身上,不知他双腿有没有问题。 这样一个女杀手,再加上旁边的粗壮悍匪,让王长春全身都哆嗦起来了,恐惧地看着他们。可是,这两个凶徒,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 乔艳芳盯着他,慢慢走到床边。忽然双眼向两边一扫,似乎在寻找什么可手的凶器,要再次对他动手! 旁边的强虎,更把两个大拳头攥了又攥,随时准备抡上来! 王长春恐惧万分,几乎要喊叫起来了。 就在这时,桂龙海急匆匆走进来。他一进门就说:“对不起,两位,我来晚了。” 他掏出手绢擦汗,并且关上房门。 他转身看着病房里的情况,好像突然发现床边的两个人,正不怀好意地盯着王长春,似乎又要动手打人。 他急忙冲过来,拦在他们前面叫道:“哎呀,哎呀!两位,两位!不要这样,不要动手好不好?来来,这里有椅子,乔组长你请坐。强队长你也请坐。咱们好好问,好不好?不要动手。王秘书一定会配合咱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王秘书,是不是?你说话呀!”他瞪着王长春,给他施加压力。 王长春早就被乔艳芳和强虎吓坏了,脸色雪白,双眼痴呆,嘴巴惊恐地张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求救似的,看着刚刚进来的桂龙海。 桂龙海俯身盯着他,观察他的表情。 他小声安慰他说:“王秘书,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有我呢。我不会再让他们对你……啊……再对你,你可一定要说话呀!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好不好?我问你,你借的二十卷档案,都交给谁了?这个事,一个人肯定干不了!是不是?我看,你也就是给别人帮了一下手,是不是?你没什么大事!那个人是谁?你说出来,我们就找那个人去问,没你的事了,好不好?” 王长春恐惧地看着他,嘴巴一开一合的,全身都在颤抖着。 这时,强虎却悠悠然地把床边的输液架子提了起来,观赏似察看它铁铸的脚,似乎在掂量它的重量。这个东西要是抡到身上,妈呀!那就活不成了! 另一边的乔艳芳,则把手放在椅背上,并且往身边拉了一下。椅子腿和水泥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桂龙海一回头,发现这些情况,慌忙叫道:“哎呀,你们要干什么!” 他把那张椅子推到一边,又从强虎手上夺下输液架子,放到墙角。 他回头叫道:“乔组长,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说过了,王秘书一定会配合我们!强队长,你不要再去拿那个架子!你站着别动!我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要是再这样,我可就不管了!” 他大声喝斥他们,愤怒得脸色都白了。但那两个人并不说话,只是盯着王长春。 桂龙海又急忙转向王长春,苦口婆心地说:“王秘书,王秘书,你倒是说话呀,都这个时候了!他们不讲理!你可要心里有数呀!咱们可不要吃眼前亏呀!你说,你帮谁干的?你其实什么也没干,是不是?我知道。一定有人打着你的名号借了那些档案!你告诉我,我去找那个人,就没你的事了!你快说话呀!” 王长春的嘴巴仍然一开一合的,但到底发出了声音,他嗫嚅说:“是……是……” 桂龙海、乔艳芳,还有粗壮的强虎,都瞪大眼睛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说话。 偏偏就在这时,房门开了,耿绩之笑着走起来。 他大声说:“哎呀,长春,你住在这里呀,让我这一个好找。哎哟,桂科长,乔组长,你们也来了,真是太巧了。” 桂龙海、乔艳芳和强虎,都用冷静和愤怒的眼神盯着他,就差对他吼叫了。 这家伙来得太巧了,简直叫人怀疑! 耿绩之好像刚刚察觉这一点,装模作样地愣了一下,惊讶地问:“你们,你们是不是正找王秘书问话呢?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接着问,我出去等一会儿,等一会儿我再来。” 他临走时,又盯着王长春说:“长春呀,他们问话,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没关系,也不要紧张,好不好?你一定要配合他们调查。我过一会儿再来看你。几位,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77、 仍然摸不到密码破译的门路 他说完,似乎很懂事地出了病房,并且关上了门。 这时,桂龙海和乔艳芳再回头去看王长春时,都意识到,他的情绪已经发生变化了。 他不再哆嗦了,他居然闭上了眼睛,就是一副等着挨打的死样子! 桂龙海看着王长春,知道今天只能这样了。他只能尽快结束,准备下一次吧。 他回头盯了乔艳芳一眼,大声说:“乔组长,你们还呆在这里,我什么也问不了!你们都出去!都出去!不要在这里呆着了!” 他说着,就去推乔艳芳。 乔艳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再问下去毫无意义! 她抓起那把椅子,用力向下一墩,转身就出了病房。强虎也跟着她走了。 桂龙海喘了一口气,虽然心里对耿绩之产生巨大疑问,但对这个王长春还不能松懈,或许还有机会问出点什么吧。 他盯着王长春,轻声说:“王秘书,你想想呀,市政府丢了那么多重要档案,谁也不会放过去不管!是不是?这个案子迟早会破,肯定会破!我想你肯定明白这一点!你要是有什么麻烦事,还是早解决为好!我可是为了你好!” 他盯着王长春看。这家伙,紧闭着眼睛,死了似的一动不动。 他想了一下,又说:“王秘书,这个案子,我鬼探已经接手了。我告诉你,两三天之内,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王秘书,你现在不说,没关系,你还可以再考虑一下。两三天之内,你要是想对我说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我保你什么事也没有!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你记住,我只给你两三天的时间考虑!王秘书,你好自为之吧!” 桂龙海最后这句话,特意加重了语气,然后再次观察他的反应。 但王长春仍然没有动静,死狗似的闭着眼睛。 他明白,今天这次问话,被耿绩之彻底破坏了!他转身出了病房,重重地关上门。 9-1 桂龙海出了病房,看见站在门外的乔艳芳和强虎,就向他们一挥手,转身就向走廊那头走去。 乔艳芳明白,桂龙海最后的努力没成功。看来,今天只能这样了。只好跟着他走。 他们在走廊的尽头停下来,远远看着病房门口。 但他们等了一会儿,耿绩之再也没出现。 乔艳芳冷冷地说:“桂科长,你想得到这个人吗?” 桂龙海一听就明白,她指的是耿绩之。耿绩之的突然出现,确实让他很意外,他也完全没想到,就摇了摇头。 乔艳芳冷笑一声,撇着嘴说:“鬼探先生,我告诉你吧!从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盗窃档案不是他一个人干的!光把那两百卷档案换成白纸,就要花大功夫!我一直在等待最先冒出来的那个人!前天,我在市政府收拾他,打他个半死!就是想等那个人出现!我今天给秘书长打电话,就是要让市政府里的某个家伙知道,我要来审王长春!哼哼!耿绩之到现在才出现!他妈的,可也真够及时的!” 桂龙海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他到现在才看出来,这个小丫头真不是一般的精明! 不过,耿绩之的突然出现,虽然也算档案失窃案情有了进展,但还是让他为难。 耿绩之可是俞市长面前的大红人!他在市警察局的几位局长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这种情况,对他这个从底层爬上来的小警察来说,就是一种危险! 他小声问:“乔组长,对……对那个人,你想怎么着?” 乔艳芳冷笑一声,盯着他说:“桂科长,我要仔细调查他!你等着瞧吧!” 桂龙海斜眼瞟着她,心里想,她就是一只母考虑!凶恶无比!谁落在她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那位萧兄弟,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母老虎!绝不可能!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乔小姐,你可别让我逮着机会!一有机会我就给你上点眼药!叫你心里的好事成不了! 他在心里想了一下,那位英俊的萧兄弟和美丽的廖姑娘,确实挺般配的。 9-2 这天早上,萧安城终于比较轻闲了。按照陈子峰的安排,他今天在家守电台。 他还是很早就起来了。因为全组的人都起来了,正乱哄哄地做着外出准备。 街口餐馆的伙计送来早饭。他们哇啦哇啦吃着早饭,同时听乔艳芳给每个人分配任务。其中,她特地指定一组人监视耿绩之。 陈子峰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小乔,你怎么盯上他了?” 乔艳芳说:“子峰,你想想,市政府的档案谁最想要!他妈的就是日本人!我派人盯上耿绩之,有可能找到日本人!” 陈子峰不由笑了起来,“你这么安排,就没人去找老乞丐了。” 乔艳芳说:“你带一个人去呀,满世界转去嘛。” 陈子峰说:“闸北车站也要再监视一天。算了,我带一个人去闸北车站吧。今天再找不到共的线索,妈的,就不再盯了。” 乔艳芳说:“行,那就这样吧。其他人都要注意,走在路上的时候,都看着一点,找一个坐在街边的老乞丐,你们谁要是发现了!那可是大功!听明白没有!” 组员们都咧开嘴笑了起来,说:“我们找到老乞丐,有赏没有?” 乔艳芳叫道:“他妈的,那可是重赏!不要错过了!” 陈子峰想了想,也只能这样安排了,就没再说什么。 9-3 吃完早饭,萧安城送大家出了门,这才回来吃早饭。之后,就开始打扫卫生。 这些日子,全组弟兄几乎就是连轴转,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哪有时间收拾整理内部卫生。 杨三强还躺在地铺上呼呼大睡。他一天一夜没睡了,此时正好补回来。 房间里到处扔着弟兄们出门常穿的衣服。有各式各样的西装和夹克,有新旧不一的衬衣和汗衫,有长衫短衫,还有苦力们才穿的粗布衣服。 萧安城将这些衣服都穿上衣架,挂在一根长竹竿上。看上去五颜六色,挺壮观的,就像戏院后台的服装间。 墙根下堆放着数十双皮鞋、布鞋和胶鞋,甚至还有两双带马刺的长筒皮靴。他把它们也都摆放整齐。 他擦了桌椅,拖了地板,把垃圾倒进门外的破竹筐里。 他把柜子里的武器弹药整理一遍,又楼上楼下巡视一遍,这才结束清扫工作。 他洗了手,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打开电台,在桌边坐下。 他从枕头下拿出一本油印的《实用密码学概述》,翻开来看。 这是杭州警校电讯训练班印发的教材,快被他翻烂了,所有内容都在他的脑子里。 钻研密码的编制和破译,是他目前最大的苦恼。 老龙对他说:“我们需要一个优秀的密码破译专家!这个任务非常重要!我们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专家!” 老龙还说:“我知道这个事很难,非常难。这就像钻木取火,你钻研的时间足够长了,迟早有一天会成功的!” 但是,他独自研究了一年多,仍然摸不到密码破译的门路。 他从训练班里学到的,都是这本油印小册子里讲到的。什么置换式、替代式、移位式;什么希尔密码、凯撒密码、维吉尼亚密码、维热纳尔密码;什么频率分析法、方阵破译法,等等,他都研究了一个透!但他仍然没有摸清门道。 这个原因很简单,所有这一切,都被人研究过了,并且印在这本小册子上了,他也都学过了。所以,这些方法都不是秘密!别人也不会再用! 他相信,现在的使用者,特别是日本人,一定有更新的密码编译方法! 萧安城研究密码破译还有另外一个困难,他没有足够的电报流量! 以前在南京洪公祠的电讯科里,每时每刻都有七八台大功率电台,有选择地截收一些电报,重点是日本外务部、日本军部以及在东北和华北的日军所发的电报,总数有数十万份之多,这个流量就相当可观了。 其中大部分电报都用测向机确定过方位和距离,甚至大致知道一些电报发自哪个部门或哪支部队。 这样的电报流量和积累,是破译密码必不可少的基础! 但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他其实就是在大海里捞针! 他曾在夜里截收过一些电文,但很快就发现毫无用处。 他无法确定方位,也就无法判断发电报的单位。不知这是一家公司,还是一家银行。更无法判断是不是日军或者日本外务部。 他只能放弃。总之,钻研密码破译,是他目前最大的难题! 这时,他听到耳机里传出“嘀嘀”声,一组电码一闪而过。他静静地等了两分钟,这组电码再次响起。他确认,是老龙要与他见面。他很快回了一组电码。 他上楼看了看仍在呼呼大睡的杨三强,估计他还要睡一会儿。 他转身下了楼,从西厢房里推出那辆破自行车,出门骑上车走了。 9-4 萧安城很快到了长白街,将自行车放在益祥无线电修理店的门外,悄悄进了门。 78、 警惕并且凶狠的目光 龙瑞华一如既往地坐在桌前,在一大堆无线电零件和电线中间,修理一部破旧的收音机。他抬头向萧安城点点头,示意他在桌边坐下。 他放下手里的烙铁,说:“我昨天夜里给你发过信号,你没回。” 萧安城突然想起来,昨天夜里,是乔艳芳睡在他床上。他猜想,乔艳芳一定听到了这个呼叫。但今早,她却没提这件事。这个疑虑,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说:“昨天夜里,我不在房间里。” 老龙向他挥一下手,算是结束这个话题。 他说:“我得到消息,北平来的领导同志已经到了上海,但现在下落不明。你那里有什么消息?” 萧安城很吃惊,“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中午,就是七月三十一日中午十二点的车。” “可是那天,我就在车站呀!没发现有咱们的同志!” “我听说,我们派去接站的同志,也没接到。但可以肯定,就是那趟车到的。” 萧安城吃惊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怀疑,是不是自己错过了。 龙瑞华拍拍他的手背,“这不是你的任务,你不要多想。这位领导同志可能采取了什么措施,所以我们没接到。但国民党方面,日本人方面,都知道这个消息了!所以,这位领导同志现在有危险。我告诉你的目的是,如果你得到什么消息,就尽快通知我!剩下的,就是我们的事了。” 萧安城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龙瑞华又问:“你那个组,现在正忙什么呢?” 萧安城就简要向老龙汇报,他们最近抓捕了一个日本特务的情况。 第一、日本海军为了下一步上海作战,制定了一个“妖刀计划”。他特地强调,是日本海军,不是陆军。似乎,日本陆军也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内容。 第二、目前上海有两股日本特务。住在南市附近的,是日本海军情报部的特务。住在虹口一带的,则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特务。 第三、是他的一个疑惑。彭绍勇审讯这个日本特务,却有意避开陈子峰小组。这件事很奇怪。另外,彭绍勇审问的主要内容,也是关于“妖刀计划”的。 龙瑞华对第三点很重视,认真地问:“这件事,你怎么想?” 萧安城想了想,小声说:“我只有一个猜测,特务处高层,或者国军高层,再或者政府高层,可能和日本方面有秘密联系。这是我的猜测。” 龙瑞华思考片刻,说:“你猜测的日本方面,应该是指日本陆军的参谋本部吧?” 萧安城用力一点头,“老龙,只能是他们!不会是日本海军方面的!” “为什么?”老龙奇怪地问。 “因为日本陆军方面,也想知道这个计划的内容!这是我们的判断!” 龙瑞华点点头,“安城,你说的情况很重要,我要尽快向上级报告。你也赶快回去吧。另外,路上小心。” 萧安城告别老龙,骑车返回巧家弄的路上,确实小心了很多。 9-5 当陈子峰回到巧家弄驻地里,将自行车停在墙边,就靠在黑漆木门上,好一会儿没动。他皱着眉头,陷入到某种疑虑重重的思索中。 他在回想,今早出门时,巧家弄里的街景、小商店、货摊,还有各样的住家和行人,再与刚才所见相比。他后悔早上出门有点大意,没有认真观察。 他进了西厢房,透过窗户向外面观察。 他所在的这栋房子,是上海典型的三合院式的石库门房屋。大门是青石砌成的门框。所谓“石库门”就是“石箍门”的谐音。门是双开的黑漆实心木门,非常结实。 进了门是细长的天井,青砖铺地,干净清爽。两层的三间正房座北朝南,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厢房,也是两层的。这两间厢房的南墙上,各有一扇窗户,朝向巧家弄。 萧安城进了西厢房,贴在窗边,仔细向外面观察。 这时,杨三强晃晃悠悠走过来,手里拿着半张葱油饼,说:“萧台,看什么呢?” 萧安城向他招招手,“你过来看,过来看。那边,过了那间油饼店,是不是有一个修鞋摊子?修鞋师傅那边,是不是坐着一个人?” 杨三强看了又看,“是呀,是有一个人,来修鞋的吧?” 萧安城说:“我刚才出门的时候,修鞋摊子旁边就好像坐着一个人,我记不清是不是这个人了。不过,我盯他这段时间,他一直坐在那里没动。他修的是什么鞋!要这么长时间!”他回头盯着杨三强。 杨三强也是老特工了,一下子就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这样,我出去看一眼。那家伙是个什么人,我大概能看出来!” 萧安城急忙说:“你小心一点,不要引起他的注意!” 杨三强晃了晃手里的葱油饼,“我知道。” 他吃着葱油饼,晃晃悠悠地出了门,向那边走过去。他东望望,西望望,经过那个修鞋摊子时,再自然不过地看了旁边那个人一眼。 只这一眼就够了!他从那家伙的眼睛里,看见了警惕并且凶狠的目光。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经火轮磨坊街,拐进另一条小弄堂,从驻地后门回来。 他一进西厢房就说:“萧台,那家伙肯定是日本特务!眼神很凶!” 萧安城却好一会儿没说话。眼神很凶这个特征,不够充分。 另外,陈子峰不在,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杨三强看出他的意思,就说:“萧台,这样吧,你忙你的去,这里我盯着他!如果他一个小时还不动,那他肯定是日本特务!是监视我们的!” 萧安城没想到他这么主动,笑着说:“那就辛苦你了。” 杨三强嘻嘻地笑着,“这有什么。我一早上起来,就看见房间里都打扫过了,我猜就是你。我出这么一点力不算什么。你放心,这里我盯着他!” 杨三强在窗口边这一盯,就盯了一个多小时。坐在修鞋摊子旁边的家伙果然没动!萧安城也几次过来观察,他们就此确信,那家伙确实是日本特务! 接下来的问题是,他们应该怎么办! 杨三强咬着牙说:“萧台,这家伙肯定会动地方。到时候,咱们俩跟出去!能抓,咱们就把他抓回来!不能抓,老子一枪毙了他!” 萧安城想了想,也只有这么办了。 不过,那家伙这么个监视法,有可能是整整一天!这可是漫长的一天呀! 但他没想到,快到中午十二点时,那家伙有了动静! 9-6 这天的上午,耿绩之从王长春的病房里出来之后,就匆忙走了,并且走得很急。 今天早上,他上班来不久,就从秘书长嘴里知道,军委会情报处的那些人,还有桂龙海,要去医院对王长春问话。这个消息,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王长春是个很脆弱的人,经不住吓唬! 他匆忙赶到医院,想再叮嘱王长春一下。没想到却晚了一步。 他在仓促中对王长春说了几句话。以他对王长春的了解,这几句话可能起一点作用,但不可能很久。如果那些人对王长春施加更大的压力,他可能就撑不住了!他可能把所有情况都吐露出来!那么,他耿绩之就会完蛋! 他出了医院,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龙潭路口的雅丽酒吧。 9-7 此时正是上午,雅丽酒吧里几乎没人,只有几个侍者在打扫卫生,整理桌椅。 他在角落里坐下来,向侍者要了一杯朗姆酒,然后在不安中等待着。 他早就猜想,这个酒吧里可能有兰亭先生的人。他和兰亭先生几次见面,也是在这里。 果然,半个小时之后,兰亭先生匆匆走进酒吧里。他四面望了一下,看见耿绩之,就走了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耿绩之很懂礼数。他向侍者伸出一个手指,然后指指自己的酒杯。 片刻,侍者又送来一杯酒,放在兰亭先生面前。 川上微笑看着他,轻声问:“耿先生,有事?” 耿绩之长叹一口气,怀着很深的焦虑说:“兰亭先生,王长春可能靠不住了!你曾经保证过我们的安全!现在,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 “耿先生,出了什么事?”川上冷静地盯着他。 “军委会情报处的人,就是刚才,去医院找王长春了!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他们已经把王长春打成重伤,送进医院了!他们还会做得更狠!我担心王长春开口!” “你想让他闭口?”川上目光深邃地盯着他,轻声问。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耿绩之瞪起了眼睛。他实在太担心了! 川上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在心里盘算着。 冷静说起来,那个王长春确实没有使用价值了,完全可以弃掉。 眼前这个耿绩之,将来或许还有一些用处。如果能保,就保他一下。 但问题在于,灭掉王长春并不难,不过举手之劳!但对老师的“妖刀计划”会产生什么影响,他还没想清楚。这是第一点。 79、 竟然把老子当车夫使! 第二点,王长春突然死掉,中国的情报机构,也就是耿绩之所说的军委会情报处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举动吗?甚至可能做出一些过激举动吗?他同样没想清楚。 他感觉,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最好请示一下老师,可能更稳妥一些。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现在“妖刀计划”已经启动,正是容易出意外的时候,他必须时时刻刻密切观察,有意外就要及时弥补。 他现在懒得管耿绩之的小事!似乎,只要把他安稳住就可以了。 想清楚这几点,他平静地说:“耿先生,请你放心,我们能够让他闭嘴!” “什么时候?”耿绩之紧张地问。 “一两天,或者两三天吧。”他回答。 “为什么要这么久!你们完全可以现在就解决这件事!” “我们不会鲁莽行事!这件事需要安排!你要耐心一点!” 耿绩之喝了一口酒,不安地看着窗外。 两三天时间,王长春可能早就开口了!日本鬼子就是日本鬼子!他们的目的地达到了,就什么也不管了!他痛恨这些日本鬼子! 但在目前这个情况下,他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这时,川上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一件极其混帐的事!不过,这件混帐事似乎可以利用一下,甚至可以捎带着,把王长春那件小事也解决掉! 他想到的这件混帐事,就是高桥手下两个特工失踪的事! 今天早上天刚亮,高桥那个混蛋,就又跑到广福弄来找他! 他没给高桥好脸色,甚至还和他吵了一架,骂他愚蠢! 他一想到昨天抓捕一个小丫头都没成功,还损失了两个手下,心里的怒火就直往上冲。他就是认为高桥给他带来了晦气! 到了最后,高桥居然厚着脸皮说,他手下的两个弟兄失踪了!请他协助寻找! 陆军那些笨蛋,他们要不失踪才是怪事呢!他又狠狠地把高桥挖苦了一番。 但挖苦归挖苦,嘲笑归嘲笑!当他们两个人都怒气冲冲,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川上还是答应帮他想想办法。他认为,那两个笨蛋极有可能被中国特工干掉了! 此时,川上坐在雅丽酒吧里,想清楚这件事,就敲敲桌子,微笑看着耿绩之,“耿先生,我也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耿绩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说:“帮什么忙?你说!” “昨天夜里,有两个日本人,失踪了。你能帮我找一下吗?” “日本人?失踪了?昨天夜里?这件事很重要吗?” “确实很重要。这是一位日本朋友,托我查这件事,他很着急。” “在什么地方失踪的?” “在虹口的杨柳街,有一家货场。他们就在那个货场里失踪了。” 耿绩之皱着眉头看着他,“兰亭先生,你没弄错吧?” “应该没错。我的日本朋友说,昨天夜里,那个货场里有过枪声。” “哎呀,兰亭先生,那可是张老板的货场呀!你知道那个货场里运什么吗?老天!不管什么人进了那个货场,恐怕都要没命的!” “我知道!所以我要请你去打听,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要确实情况!” “那么,我的事呢?” 川上微笑看着他,“耿先生,你可以顺便利用这件事,请张老板帮助你解决!你一定了解张老板,他处理这种事,是很快的!” 耿绩之惊讶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喃喃地说:“我怎么说得动张老板!” 川上说:“你让张老板这么考虑,杨柳街的货场里,失踪了两个日本人,这很容易弄成外交事件!那样的话,他张老板可能会有麻烦!你告诉张老板,王长春知道这个事,他可能向政府报告。你说,张老板会怎么办?” 耿绩之这时就犹豫起来了,“就怕,就怕张老板不相信这件事吧?” 此时,川上的眼睛已经瞪起来了。无耻中国人,想保自己的命,却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到!这家伙如果再啰嗦,他恨不得一枪打死他! 耿绩之看着兰亭先生的眼睛,也看出他心里的怒火。他知道他不能再推托了!凡事都不能做过头!对这个兰亭先生,更是这样! 另外,他也实在担心王长春。如果桂龙海和那个姓乔的女人,问话的时间再长一些,那个王长春有可能崩溃! 他连声说:“好,好,我找张老板试一试!” 9-8 耿绩之告别川上,离开雅丽酒吧后,就在街上匆匆地走着。 他登上二路电车,想快点回市政府。至于如何跟张老板说,他还要再想一想。 他站在车厢里,左右看了看,忽然看见有两个人一直在注意他。 他们就站在车门口,一只手插在怀里,盯着他的眼神是阴沉的。 他恍然想起,他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就看见过这两个人。老天!他们该不会是军委会情报处的人吧!老天!他们在监视我! 耿绩之察觉这种情况后,几乎吓瘫了。如果自己被人监视,就说明他已经被人怀疑了!难道王长春开口了? 电车停下时,他飞快地下了车。他走了一段路,回头一看,果然看见那两个人也下了车,似乎正用眼角瞄着他呢。这下子,他可就真慌了,几乎小跑着往前走。 9-9 此时,在医院里,桂龙海和乔艳芳仍然在商量对王长春的审问。 按照乔艳芳的意见,现在再去逼问!问得凶一点,动动手也没关系!王长春就可能开口了! 桂龙海倒赞成再去审问,但他实在不想看这个女煞星打人,这是在医院里呀! 他们最终没有再去审问王长春。 一个年轻女护士走过来,问道:“请问,你们哪一位姓乔?” 乔艳芳盯她一眼说:“我姓乔,怎么着?” 护士说:“有电话找你,在医生办公室。” 乔艳芳转身就去了医生办公室。她一问才知道,电话是陈子峰打来的。 “小乔,你在哪儿!”陈子峰在电话里的声音相当严厉,十分急切地问。 “在医院呢,怎么着?”陈子峰的语气,让她意识到有新情况了。 “你现在立刻到鱼行桥南街去!是南市的鱼行桥南街!桂龙海肯定知道!你直接去!我们也正往那里赶!你快一点!咱们在鱼行桥南街碰头!” “你到底什么事?这么急!”她急忙问。 “告诉你,我们极有可能找到中共领导人了!我相信,他一定是!那里有一家旅社,叫福江旅社!你们越快越好!咱们碰头以后再说!” 陈子峰在那边用力挂断了电话。 乔艳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陈子峰居然找到了中共领导人! 她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毫无希望的任务!但现在就不同了!陈子峰似乎相当有把握! 她匆匆离开医生办公室,远远看见桂龙海,向他一招手,命令道:“桂科长,你赶快去开车!我们现在就要走!” 这个乔小姐,一天能把老子气十八回!她不把老子气死就不算完!桂龙海瞪着她,愤怒异常,却只能在心里这样念叨。他真想给她一个冷脸!不理她! 可是,他嘴里却说:“乔组长,你又有什么事了?又找到日本人了?” 乔艳芳快步走过来,一直走到他面前,几乎脸对着脸,盯着他说:“我们找到一个中共高级干部!我们现在就走!去抓捕!” 她掉头就往楼梯口走过去。 但桂龙海震惊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时却没动。 一个中共高级干部?不是说,中共也抗日吗?报纸上还说,中共和国府,又要合作了!正在谈判呢!怎么回事?他们还要抓中共的人?还是个高级干部! 这个情况太意外,他脑子快要转不过来了。 乔艳芳一回头,看见他没动,喝道:“快走!这也是我们的任务!” 桂龙海瞪着她,心里真是忍了又忍,才没有发出火来! 不管怎么说,逮捕中共高级干部,也是一件大事!他不想在这件事上惹什么麻烦! 他最终下楼开车,带着那个让他忍无可忍的乔小姐,还有那个一脸无赖相的强虎,向鱼行桥南街开去。 这个时候,他还是带着一肚子气!他妈的,这位混小姐,竟然把老子当车夫使! 9-10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桂龙海开车穿过拥挤狭窄的街道,终于抵达南市的鱼行桥南街,并且闻到了满街熏人的鱼腥气。 他们都下了车,望着满街的水产摊位和背着鱼篓往来穿行的鱼贩子,都大为惊讶。 你要想从那些鱼贩子身边挤过去,身上要不沾点鱼鳞,蹭一身鱼腥气,那简直是不可能的!这条街永远都是水淋淋,滑腻腻的。不小心摔一跤,都会摔在鱼堆里! 乔艳芳和桂龙海站在街口向里面张望的时候,陈子峰带着两个弟兄,也及时赶到了。 留在这里监视的弟兄看见他们,也急忙跑了过来。 他们聚在角落里。陈子峰一说情况,乔艳芳和桂龙海这才知道,他们是如何找到中共高级干部的,那简直是老天开眼! 80、 两人都认为这个人可疑 昨天,乔艳芳按照陈子峰的布置,派出四个弟兄,分别监视四个可疑地点。 这种监视,纯粹就是撞大运!中共分子要是不大喊一声,我是共!你就不可能发现他!所以,这四个弟兄盯了一天,没发现任何可疑人物,那是再正常不过的结果。 今天,按照陈子峰的重新安排,有两个可疑地点不监视了。那四个弟兄就分成两组,分别监视萨坡赛路264号和贝勒路148号。 陈子峰也交待了,只监视最后这一天,大家都仔细一点,再没结果就算了。 今天上午,监视萨坡赛路的一个弟兄,意外发现了可疑情况。 他偶然注意到,有一个年轻人靠在墙边望呆,似乎是在等人。 他望的方向,就是萨坡赛路264号的那栋楼房。这倒也没什么,人家望呆,望哪里都可以。 问题在于,这个弟兄隐约记得,他昨天监视云南路的福兴字庄时,似乎也见过这个年轻人。他的服装和模样,都看着眼熟。 他再观察了一会儿,更加确信,他昨天确实见过这个年轻人! 他和另外一个弟兄一嘀咕这件事,两人都认为这个人可疑。 云南路的福兴字庄,和萨坡赛路的楼房,都可能是共的联络点!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那个年轻人在这两个地方都出现了,他不是共是什么! 两个弟兄认定了,就一直在暗中监视那个年轻人。 再后来,他们就在后面跟踪这个年轻人,一直跟到鱼行桥南街的福江旅社。 他们找旅社伙计一打听,这个人还有一个同伴。他们都住在三〇九号房间里。 他们都有一点外地口音,并且是前天从北平来的!所有情况都符合! 他们弄清这些情况,不敢再耽搁,留下一个弟兄继续监视,另一个弟兄立刻赶到闸北车站去找陈子峰。 陈子峰一听这些情况,立刻断定,这就是彭绍勇让他们寻找的中共领导人! 他二话不说,就找了一部公用电话,通知了乔艳芳,叫她和强虎立刻赶到鱼行桥南街!他也带着身边的弟兄和报信的弟兄,就往鱼行桥南街赶。 留下监视的弟兄向陈子峰报告,嫌疑目标住在福江旅社三楼,三〇九号房间,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刚才回来后,再也没人出去,此时都在房间里。 桂龙海站在旁边,一直听那两个弟兄在介绍情况。 他心里很惊讶,这可是我的地盘呀,居然有中共高级干部!他望着满街的鱼贩子,心里怎么也不敢相信。 但这不是他的事,是陈组长他们的任务。他们要怎么着,都和自己没关系! 所以,他一直抱着一种看热闹,看稀罕的心情,在一边看着。对他们介绍的情况,也就没有细想。 陈子峰做事谨慎细致,今天也不例外。 他先带着乔艳芳和桂龙海走到福江旅社对面,仔细观察。 按照身边弟兄的介绍,福江旅社是一栋口字形状的三层楼,中间是天井,四周是房间,走廊都朝着天井。旅社只有临街的大门,没有后门。进门后的右手就是楼梯,也只有这一道楼梯。 陈子峰对这种典型四合院式的石库门结构非常满意,只要守住大门,走上楼梯,嫌疑目标根本无路可逃。他们又住在三楼,难道他们会跳楼逃跑吗?绝不可能! 于是,他就回头去看乔艳芳。 乔艳芳早已看清目前的情况,一句话,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她扬起一个嘴角,微笑补充说:“对方是两个人,我们是六个人。加上桂科长,就是七个人,绝对没问题!” 陈子峰原来还有些犹豫,想把看家的萧安城和杨三强也招来,这样更有把握一些。现在听乔艳芳这么一说,他也认为绝无问题。 他向身边的弟兄们一挥手,领头向福江旅社里走去。 陈子峰事后回想,他犯了一个几乎无人察觉的小失误。 因为人手有点紧,他就没在楼下的大门口留人!如果留下一个人,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不过,他不想对任何人提起这个小失误。 9-11 他们一共七个人,进了大门后,循楼梯上楼,一直走到三〇九号房间门口。 陈子峰微笑向桂龙海示意,请他上前敲门。 桂龙海心里想,妈的,他们还用得着我这个警察!于是上前敲门。 房间里有了动静,但没人来开门。 桂龙海就大声说:“喂,开门!我们是警察!快开门,我们要检查!” 仍然没人来开门。这时,他们都听见屋里的窗户被人用力推开,发出很大的声音。 他们意识到,屋里的人要逃跑! 乔艳芳冲上来,用力推开桂龙海,飞起一脚踹开房间。 门一开,他们将将看见,一个人刚从窗户跳了出去。 所有人都冲进房间里。但房间里有点乱,却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冲到窗前向外一看,这才发现,楼下还有一排平房。只见一个人刚刚跳下平房,正向远处跑去。他跑得飞快。 乔艳芳最先看见这个情况,回头大喊:“快去追!他跑不远!” 陈子峰也来不及多想,领着几个弟兄就冲出门,追出去了。 乔艳芳向桂龙海一指:“你留下!守在这里!不要让闲人进来!” 她再次向房间里扫了一眼,接着,弯腰察看了床底下,又打开大衣柜看了看,房间里确实没别人,也无处可藏。她瞪了桂龙海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桂龙海瞪着她的背影,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妈的,臭丫头片子,对老子指手划脚!什么东西!老子当警察巡街的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你呢! 他发了一回气,却也没办法,只能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 中共领导人?怎么会住在这么腥气熏天的鬼地方!他们肯定是弄错了!不是说有两个人吗?老子怎么只见到一个,还跳下楼跑了!他们一个也抓不到才好呢! 他向房间里巡视一遍。两张单人床靠在两边,一张破桌子放在窗前。那人就是登上桌子跳出去的。一只大立柜,柜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一只矮橱靠在墙边,上面放着几只茶杯。此外还有两把椅子。中间地上放着一只炭炉,炉上放着药罐子。 他们在屋里熬中药?有人病了?看来是这样。这屋里最后一样东西,就是放在床边的一只小皮箱。他实在看不出来,他守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时间过了不太久,他渐渐觉得这房间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他凝神听了一下,似乎从什么地方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响声,并且持续不断。 他四面看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东西会发出这种怪异的响声。 这时,他就注意到矮橱上的一只玻璃杯。它似乎在不易察觉地颤动着,移动着,已经移到桌边了。 他走到那个矮橱旁,就看见那个玻璃杯继续颤动着,向桌边移动,快要落地了。 他伸手按住矮橱,也察觉矮橱在微微地颤动着。他向两边看看,看不出名堂。 他蹲下来,猛地拉开柜门,不由大吃一惊! 这个矮橱里本来是空的,是给客人放东西用的。但现在,里面却有一个人,蜷缩着身体斜靠在里面。 那人双臂抱在胸前,脸色青灰,全身都抑止不住地颤抖着。 那人一动不动地看着桂龙海,眼神沉稳却很严厉。 桂龙海开始以为那个人是被吓的,但很快就明白,他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他目瞪口呆地和矮橱里的人对视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注意到,那人脸上的肌肉也在颤抖。他猜想,这样蜷缩在里面,一定很难受。 他就向那人伸出手,说:“先生,你还是出来吧,我扶你。” 但那人并没有要配合他的意思。盯着他的眼神,似乎还向他身后瞟了一眼。 桂龙海略一回头,顿时惊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妈呀,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正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在那支手枪的后面,是一双怒目而视,似乎就要扣动扳机的眼睛! 他惊恐地张开双手,慢慢向两边举起来,结巴着说:“不……不要这样,我……我没有恶意。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那是一个年轻人,可能就是刚才跳出窗外的那个人。 老天,他居然又回来了!他一定是为了矮橱里的这个人才回来的! 他模样很凶,剪着很短的头发,看上去十分有力。不要说那支枪,就是没有枪,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桂龙海恐惧地想着。 那人低声喝道:“站起来!后退!” 桂龙海举着双手,慢慢站起来,一边后退,一边说:“兄弟,不……不要开枪。” 这时,林家泰才注意到,眼前这个人不仅是警察,腰里还挂着枪! 他严厉地说:“把枪拿出来,扔在地上!快一点!” 桂龙海小心地用两个手指,捏出腰里的枪,放在地上,还用脚踢开。 林家泰的眼睛四处转着,想找一根绳子,把这个警察捆起来。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见外面的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还有咚咚上楼的脚步声。 81、 我把一个病人砸在手上了 他们都很吃惊,回头向门外张望。 桂龙海快步走到门口,向外一望,就看见陈子峰、乔艳芳等人正在上楼,已经上到二楼了。他们手里都提着枪,继续向三楼走。 有些要出门的客人,一看见他们,吓得急忙退了回去。 这时,一个邪恶念头从桂龙海心里冒了出来,他想让那个臭丫头难受一下!看着她难受,应该是老子最快乐的事! 他转回头,看见那个年轻人正把枪口对准他。 他急忙伸出手指竖在嘴边,示意那个的年轻人不要出声,更不要开枪。 他小声说:“兄弟,你要把他们引开!从这里跑出去,把他们引开!明白吗!” 他急忙跑到床边,拿来那只皮箱,递到林家泰手里,“兄弟,这个你拿着,出去一看见他们,把皮箱扔掉就跑!你得自己想办法跑掉!这个人我负责!我一定保证他的安全!你只要把他们引开就行!”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紧张地盯着那个年轻人,就怕他不理解自己的意思。 年轻的林家泰到了这个时候,更是十分紧张。他知道,开枪反抗绝不是办法!对方人多枪多!把外面的人引开,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但他对眼前这个警察实在不放心! 他回头看着矮橱里的老刘。他察觉,老刘正微微向他点头。 他拎着皮箱,转身就要往外走。 桂龙海再次叫住他,他一边关上矮橱的门,一边用拳头对在自己的脸上,说:“来一下!兄弟,来一下!快!” 林家泰此时没有任何选择。再说,给那个警察一拳,似乎是更好的办法。 他二话没说,一步跨过来,一拳把桂龙海打倒在地,然后提着皮箱出了门。 他出门一看,抓捕他的人已经上到三楼了,并且发现了他,向他大喊大叫起来。 他没有犹豫,扔下皮箱就向走廊另一侧跑过去。 这栋楼房是口字形的,四周的走廊就是回廊,是相通的。 陈子峰那些人一看见林家泰要逃,就分成两拨,分头去堵截他。 林家泰扔掉皮箱,跑了一段,看看不可能先到楼梯口,就翻身跃上栏杆,纵身跳下三楼。他在地上翻滚几下,跳起来就向外面跑去。 陈子峰没在楼下留人,就出了疏漏。 他大叫一声:“小乔,你回去看看!其他人快追!抓住他!” 所有人都咚咚响地跑下楼梯,一直向外面追去。外面的街道上顿时乱成一团。 乔艳芳气哼哼地回到房间里,只见桂龙海捂着脸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 他的手枪扔在地上。 她踢他一脚,喝问道:“你他妈的,怎么回事!” 桂龙海慢慢挣扎着站起来,不住地哼着,说:“哎哟,乔组长,你看我下巴是不是歪了,可能是骨折了吧。哎哟,疼死我了!那家伙冲进来,二话不说就给我一拳!哎哟,我的枪呢?在这里,在这里、乔组长,请你抓住他,我一定要还他一拳!” 乔艳芳四面看看,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变化,就是那只皮箱扔在外面地上。 她把皮箱捡回来,问道:“他回来,就是为了拿一只皮箱?” “皮箱,什么皮箱?我不知道。哎哟,我得去医院看看,是不是骨折了。” “不行!你现在哪里也不能去!就在这里守着,等我们回来你再走!” “那好,那好,你快去把那家伙追回来!我要和他算账!” 乔艳芳把那只皮箱检查一遍,除了几件衣服,也没有什么东西。她四面看看,这房间里也看不出什么来。她再次检查了床下和立柜,然后就气哼哼地走了。 桂龙海溜到门口,看着她一层一层下了楼梯,又走出大门。 他急忙回到矮橱旁,打开门,小声说:“这位先生,你赶快出来吧。我来扶你,我来扶你。” 他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把他扶出来,让他坐在椅子上。 他再次到门口查看一下,然后回来,盯着那个人的眼睛。 老天!这就是中共领导人呀!就在自己面前。他虽然病得很重,但眼神仍然严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很有气概的样子。 桂龙海小声说:“这位先生,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你现在得赶快离开这里。你注意看,我是警察,我要是扶你出去,肯定会被人看见,那就不好了。我知道你生病了,病很重。但不管怎么样,你得自己走出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些人就是来抓你的!” 此时,刘日辰咬牙忍受着全身仿佛陷入冰窖般的颤抖,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这个警察。 这个警察究竟想干什么,他不知道,甚至猜不出来。但他知道这个人说的对,他必须尽快离开。不管怎么样,他此时只能点头。 桂龙海接着说:“现在,我要下楼去,然后在门外找一辆黄包车,在门外等着你。你必须自己下楼,尽量不要引起别人注意!明白吗?你下楼出了大门,就上黄包车!你什么也不要管,上去就行了!其他事我会帮你安排好!明白吗!” 刘日辰再次向他点头,低声说:“我明白。” 桂龙海不放心地看着他,“那我就出去了。你慢慢走出去,行吗?” 刘日辰用颤抖的手,指着门外,示意他现在就走。 桂龙海再三看着他,虽然不放心,但还是走了。 他很快下了楼。当他回头向楼上看时,只见那位先生正手扶着栏杆,慢慢走着。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人得的是疟疾,病情正在发作。他能这么平稳地走出来,得有相当大的毅力才行! 9-12 桂龙海急忙出了旅社大门,很快在街上叫了一辆黄包车。 他问那个车夫,“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车夫咧开嘴笑着,“您是大名鼎鼎的桂科长,我还能不认识。您请上车。” 桂龙海不敢耽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一边在上边写,一边说:“不是我要坐车。你现在到福江旅社门口去等,过一会儿,会有一个人出来。他病了,你要扶他上车。然后送到这个地址。方浜路宝富弄25号,这家的女主人姓李,叫李秀兰。你就说,是桂科长让你送来的,说桂科长请她照看这个人。明白吗?” 车夫连连点头,“您说的这么清楚,我咋能不明白。桂科长您放心好了,我保证给您好好送到。” 桂龙海从口袋里掏出两元钱,连同那张纸条一起递给他,“好了,你去等着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车夫一看是两元钱,简直是天价,乐得眉开眼笑,急忙塞进口袋里。 桂龙海向前走了一小段路,然后站在角落里回头看着。 那个车夫果然把黄包车停在旅社门口,并向门里张望着。 片刻,那位先生慢慢走出来。车夫上前扶着他上了车,然后就拉车走了。 老天!一切顺利!总算是都过去了!桂龙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四面望望,街道上的水产生意,仍然红红火火地进行着。挑着担的,拉着车的鱼贩子们,仍然往来奔忙着。 他摇了摇脑袋,又重新回到旅社里,回到三〇九号房间里,然后坐下来等他们回来。 他心里想,嘿嘿,现在就看你们能不能抓到那个年轻人了!你们要是抓不到,乔小姐,那你今天可就白忙了!我也可以出一口气! 他忽然转念一想,哎呀,我怎么把这个病人,再还给那个年轻人呢?他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糟了,我把一个病人砸在手上了!摆不脱了! 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苦笑起来。 这天下午,直到快四点钟的时候,桂龙海才和陈组长他们告别。 他们追出去很远,却没抓到那个年轻人,只得空手而归。 桂龙海一点得意的神态也不敢露出来,只能不住摇头,假意叹息。 陈子峰和乔艳芳等人,又把那个房间,还有那个皮箱,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同样一无所获。桂龙海看见,他们两人的眼睛里,都有很大的疑惑。 乔艳芳问:“不是说,他们是两个人吗?怎么只见到一个?” 陈子峰叫来留下监视的兄弟问:“他们确实没人出去?” 那个弟兄拍着胸脯说:“我就站在楼下,一直盯着三〇九号房间,绝对没人出去!” 陈子峰虽然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却在问:房间里怎么只有一个人呢? 他低头看看面前的皮箱,这又是一个疑问。 “按说,他冒险回来,就是为了拿这个皮箱!可这个皮箱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呀?” 乔艳芳也皱着眉,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他们都确信,这两个人里,有一个人病了。地上的炭炉和药罐子可以证明。 但病人呢?难道飞了? 他们两个人互相注视着,又在房间里看来看去,怎么也想不明白! 桂龙海好人做到底,让他们挤挤巴巴地上了车,把他们送回巧家弄。然后就开着车,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回南市分局去了。 9-13 陈子峰和乔艳芳等人回到驻地,却发现萧安城和杨三强都不见了踪影。 82、 有没有可能被他们利用 整座房子里空无一人!这似乎预示着,这里也出了什么严重情况! 乔艳芳钻进萧安城的小房间。她在桌上看见萧安城留下的一张纸条,上面极其潦草写的是:“我们发现被人监视,可能是日本特务,去跟踪。即日十二时。” 陈子峰看完这张纸条,和乔艳芳眼睛对着眼睛,都在思索这个异常情况。 巧家弄这个地点可能被日本特务发现,甚至受到监视,这是他们早已预料到的事。 他们没挪地方,一是没用,二是想看看日本人有什么动作,有没有可能被他们利用! 现在,萧安城和杨三强肯定发现了监视者,因此去跟踪。 那么,他们会跟到什么地方呢?这个却一点也不知道! 最后一点,他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去找?但上海这么大,他们到哪里去找? 陈子峰仔细思考一番,谨慎地说:“我看,监视我们的,应该是在南市这一带活动的日本特务,也就是日本海军情报部方面的人!在朱葆三路和我动手的那个寸头,还有在安仁街被人打死的家伙,都是这伙人!” 乔艳芳歪着嘴说:“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样?” 陈子峰盯着她说:“你想想,安城他们去跟踪,一定是因为监视我们的人走了,并且是在十二点之前!为什么?那家伙怎么不监视了?还不到十二点嘛!” 乔艳芳眨着眼睛说:“你的意思是,那家伙要么是去吃午饭,要么是被人叫走了,所以安城他们才去跟踪?” “没错!我估计,安城他们跟踪去的方向,应该还在南市这一带!” “我们去找?在南市这一带?”乔艳芳问。 “对!我们现在是六个人,让强虎带一个人在家留守。你我各带一个人,分头在南市这一带寻找。如果安城他们遇到什么情况,一定会开枪!昨天我和安城找到你,就是听到了枪声!另外,不管找到没找到,八点钟之前一定要回来,在这里碰头!” 乔艳芳一点头,“好,就这么办,我去安排!” 这样,陈子峰和乔艳芳各带着一个人,悄悄离开巧家弄,去寻找萧安城和杨三强。 9-14 谁都想不到,萧安城和杨三强遇到了什么事! 这天中午,快十二点的时候,一直在窗边观察的杨三强首先发现了异常。 那个坐在修鞋摊子旁边的家伙,终于站了起来。 他高声大喊:“萧台,快来看!快来看!” 守着电台的萧安城急忙跑过来,贴在窗边观察。 他们都看见,那家伙站起来后,一直向弄堂口那边张望。 但从他们这里,看不见弄堂口是什么情况。不过,那家伙却向弄堂口那边走过去了。 杨三强小声说:“那家伙好像是被人叫走的!” 萧安城也是这个看法。那么,他们原来准备抓人的想法就不行了!怎么办?让他就这么走了吗?萧安城紧张地思索着。 杨三强又说:“萧台,咱们盯上他,看看他去哪儿!要是能找到他们的据点,就更好了!你说呢?” 萧安城用力一点头,“好!就这么办!先看看他去哪儿再说!” 这样,萧安城匆忙给陈子峰留了一张纸条,就悄悄和杨三强溜出来。 他们很谨慎,没走前门,而是从后门出来,然后一路狂奔,冲到火轮磨坊街上。 他们隐在墙边,向巧家弄弄口张望。很快,他们看见那个监视者从巧家弄里出来,和弄堂口外的一个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一起走了。 萧安城向杨三强点点头,他们一前一后,分别走在街道的两边,就像两个互不相识的人,远远地跟着前面的两个人。有时,他们也会前后掉换位置,避免被前面的人发现。 前面的人走得很快。萧安城判断,后来的日本特务一定有什么特殊情况,才把蹲点监视的特务叫走的!那么,他们有什么特殊情况呢?他一直想不明白。 前面的日本特务,向北出了火轮磨坊街,然后穿过爱多亚路继续向北,最后拐上北海路向西。一个多小时之后,那两个人走上了六马路。这时,他们才放慢了脚步。 萧安城跟在后面,心里很疑惑。他猜不出那两个家伙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里虽然叫六马路,但和东边的五马路,还有北边的四马路相比,却是两个世界。 那两条马路,都是繁华街道,灯红酒绿,行人如织,一片喧闹繁荣的景象。 六马路却很清静,属于比较高档的住宅区。街两边既有精致的石库门房子,也有花园洋房。这里有一些店面,也多是酒吧、面包房或者高级服装店之类的。 前面那两个人竟然停下来,并且在一家酒吧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 他们吸着烟,随意地左右张望,就像两个闲人。 萧安城不敢再上前,在一栋洋房旁边的夹道口停下来,远远地观察那两个人。 杨三强跟上来,也靠在墙角后面观察。 他嘀咕说:“这两个家伙看什么呢?在这里监视?监视谁呢?” 萧安城小声说:“你注意看,他们总是注意斜对面的那栋红砖小楼。” 这栋三层小楼看上去也很平常。它其实就是一栋石库门房子,只不过它的门楣和窗楣上方,都装饰着半圆型的雕花,黑漆木门也雕着花,看上去很讲究。 “你知道那栋小楼是什么地方?”萧安城低声问。 “不知道。”杨三强摇头说。 “你在上海呆了这么久,就没注意这个地方?” “从来没注意到这里。只要是我盯过的地方,我都记得!这里没来过。” “那两个家伙,为什么要注意那栋小楼?” “哎呀,这可就奇怪了!难道小楼里有我们的人?”杨三强疑惑地说。 “至少应该和我们有关系!你说对不对?”萧安城一点一点猜测着。 “可能吧。我们盯着吧,看看有什么人来。” 他们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盯着街对面的小楼,同时也盯着街道这边,坐在酒吧门外台阶上的两个日本特务。 大约一个小时后,小楼前面有了情况。 一辆黑色轿车悄悄驶来,在小楼门前停下。一个瘦瘦的中年人下了车。 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手里提着皮包。他向两边看看,就伸手去按门铃。 片刻,楼门开了,他很快就进了门。黑色轿车又悄悄地开走了。 萧安城注意看了一下,那两个日本特务也看着小楼前面的情况。 他们仍然坐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见过刚进去的瘦子吗?”他随口问。 杨三强却没出声。萧安城回头一看,只见他皱着眉,翻着眼睛,似乎在拚命思索。 他意识到,杨三强可能见过这个人!仅此一点,就说明那个小楼里有情况。 “你想起来没有?”他又问。 “好像见过,我有点拿不准。等回去,查查资料就知道了。”杨三强低声说。 萧安城知道,陈子峰在上海呆了一年多,收集了大量资料,有各种人物的照片和他们的简要情况。如果能找到这个人的照片,就知道这栋小楼是什么地方了! 大约十分钟之后,又有一辆黑色轿车驶过来,也在小楼前面停下。 这次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身穿长衫的人。他身材中等,不胖也不瘦,手里同样提着一个黑皮包。他刚走到门口,那扇黑漆木门就开了。他直接进了门。 这时,萧安城就听见杨三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用一只手抓住他,仿佛站不住了的样子。他扭回头,只见杨三强张大了嘴,双眼直盯着那扇门。 “他是谁?你认识他?”萧安城急忙问。 “萧台,萧台,他是咱们的长官!特务处上海区区长!你知道吗!他是骆江!咱们在上海的最高长官!” 杨三强的语气里,甚至有一点恐惧的意思。 萧安城一想就明白了。骆江是力行社特务处的老人,是戴处长起家的“十人团”之一,上校军衔。 他居然被日本人监视!这本身就是很严重的事! 他考虑,应该尽快赶回去,向陈子峰报告这件事!难道日本人要对骆江下手! 这时,他隐约察觉身后传来快速的脚步声,很不祥的脚步声。 他迅速回头,同时右手伸到后腰,想去拔枪。他从眼角察觉,杨三强似乎也在做这个动作。但他们的动作还是晚了一点。 他只觉得脑后遭到重重的一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9-15 下午四点钟左右,桂龙海和陈子峰分了手,又是惊悚又是惊喜地开着车,行驶在返回南市分局的路上。 他惊悚的是,今天下午秘放中共高级领导,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这事要是被陈组长知道了,他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惊喜的是,终于对那个刁钻的乔妖精耍了一个小把戏,肯定要让她难受一下子了! 他忽然想到,老天!那位先生可是中共的高级领导干部呀!上海一直就有共的地下组织,他早就听说了!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会对自己怎么样? 83、 一切都在按计划发展 他一转念,我可是救了他呀!中共的地下组织,总该感谢我吧!不会那么没良心吧! 他一路开着车,心里翻来倒去的,想着的就是这几件事。 但他刚回到局里,就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光头金死了!还有他的几个弟兄! 他惊得半天合不上嘴。 昨天晚上崔根被人打死了,今天光头金也被人打死了!这两件事就像因果报应似的,实在太蹊跷了!让他不敢相信! 李明奎告诉他,惹出这件事的事主也带到局里来了。但这个事主并没有动手打人,反而一直在劝架,还被人打了一棍子,胳膊上青了一大块!这更叫桂龙海惊讶了。 实在说起来,连光头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光头金和他的两个弟兄,是今天早上天快亮的时候,才被方浜路派出所放出来。 他们都回家睡了一觉。吃过午饭,昨天外出的两个弟兄也回来了。 光头把他们都叫到一起,又出门巡街办差去了。 这是杜老板的生意,他们必须在每月五日之前收齐保护费,然后上缴。晚了可不行! 再说,这也关系到他们的收入,他们就靠这个吃饭呢! 可是,光头金这几个人,因为昨天夜里受了些窝囊气,还被警察关了半夜,他们巡街办差的时候,就一个比一个脾气大! 他们都把棍子砍刀提在手里,进门就大喊大叫,命令店主赶快交钱! 收费也比以前高了许多。以前收五毛的,现在就要收八毛!以前收一元的,现在就要收两元!谁要敢嘟囔推托,他们就拍桌子打板凳,还把砍刀架在店主的脖子上,声色俱厉地吼叫。 他们就是这么一路收过来的! 桂龙海听李明奎事后调查,当时许多店主都很气愤,等他们走了,就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怪话,发牢骚,闹得一条街上的人都惶恐不安的。 后来,光头金等人进了一家布店,就出了事。 他们一进门就大喊大叫的,催促店主赶快交钱,他们还要赶下一家呢! 那个店主瘦瘦的,看上去很文弱。他不住向光头金等人作揖,反复说眼下生意不好,今天到现在,还没开张呢,能不能少交一点,下个月一定补上,等等。 光头金下手的弟兄,哪里容得他如此推托,就围上来对他吼叫,把他推来搡去的,手里的家伙眼看就要抡到他头上了。 店主恐惧,抱头逃窜到店外,呼天抢地地乞求邻居街坊们帮他说说好话。 外面的街上,原本就聚着一群一群议论纷纷的人,此时也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有劝架的,有向光头金等人作揖说好话的,也有乍着胆子斥责的。 光头金一向威风惯了,今天更不会塌台面。 他抡着手里的戒尺,向四面吼叫:“谁敢过来!我看你们谁敢过来多嘴多舌!都给老子退远一点!” 那几个弟兄则揪着店主吼叫,还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立刻交钱! 店主被吓坏了,脚都软了,瘫在地上一个劲儿地作揖,求他们宽限几日。 这时,人群就有人喊:“人家都这么求你们了,就不能宽几日呀!” 光头金就向说话的人冲过去,叫道:“你给老子滚出来!找死呀你!” 人群另一边又有人喊:“你凶什么凶!我看你们才是找死呢!” 立刻又有一个弟兄向那边冲过去,要打那个说话的人。 这时,又有人喊:“快拉住他,要打死人了!要打死人了!” 此时,正在人群里搜寻的那个兄弟就被好几只手抓住了,让他动弹不得。 他开始还怒骂挣扎。后来就不对了,许多拳头向他抡了下来。他想躲都躲不开。 有人大喊:“打呀!打他们!”更多的人跟着一起喊打。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那些刚刚被勒索过的店主和伙计们,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他们一是为了看热闹,二是为了出口气,打他一拳也是好的。他们一下子就把光头金和他的几个弟兄给淹没了。 正是群情激愤时,众拳之下,岂有完卵!商户们愤怒,更是一点分寸也没有了! 光头金也被好几只手揪着,根本动弹不了。不时有拳头抡到他头上,有脚踹到他身上。他挣扎喊叫,但都被狂涛般的怒吼给掩盖了。 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光头金!你也有今日!你害死了崔根,老子叫你偿命!” 他吃力地扭回头,一眼看见崔根的叔伯哥哥崔槐。他在崔根家见过这个人。 这个人此时的眼里,正闪烁着要杀人的凶光! 光头金疯狂地喊:“崔……!崔……!”这时,他感到腹部剧痛。 他伸手下去,却摸到一把刀,正在自己肚子上搅着,仿佛在搅一碗面条。 他摸到汹涌而出的血,之后就感到全身无力,瘫倒下去。 顿时,就有无数只脚踹到他身上! 片刻,有两个警察闻讯赶来。但面对汹涌如涛的愤怒人群,他们只能用力吹哨子。但那哨声一点作用也没有,谁都听不见。他们毫无办法。 这期间,最冷静的人,就是一直站在人群后面的川上武介。他和几个手下,一直在密切观察事态的发展。他心里很满意,一切都在按计划发展,非常好! 他看见更多警察正向这边跑过来,感觉差不多了,就向附近的手下使眼色。 之后,人群里就响起瘆人的喊声:“打死人了!不要打了!警察来了!快跑呀!” 到了这个时候,愤怒的人们才听见警察尖锐的哨声。 谁都不想被警察抓住,成为杀人的替死鬼! 人群乱喊着,一窝蜂地逃开了,或者躲在远处看着。 中间的空地上,只剩下死去的光头金,还有他几个手下。再有一个人,就是那个瘦瘦的,很文弱的店主。他倒在地上挣扎着,却爬不起来。 又有大批警察冲过来,开始驱赶人群,检查死者。 还有几个警察进了旁边的店铺,调查斗殴的起因情况。 一番检查之后,警察们发现,光头金的手下,居然还有一个活着的,但已失去了知觉。他们急忙叫来救护车,把这个人送进医院里。 在南市警察分局里,桂龙海从李明奎嘴里了解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大致情况。 栾世贵得到消息,从分局里调出许多警察,协助方浜路派出所进行调查处理。 桂龙海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今天下午这场斗殴,和昨天夜里崔根的死,似乎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但是,也有说不通的地方。崔根就是一个小喽啰,无足轻重,谁会为了他,调动这么多人来打架呢?他实在想不明白。 9-16 到傍晚五点多钟的时候,方浜路发生的斗殴致死事件,也惊动了市警察局。 市警察局一位姓高的处长,带着几个警官到了南市分局,了解此事的详细情况。 这个时候,桂龙海心里非常惦记送到李秀兰家里的病人。 但现在也没办法了,只好陪着栾局长,向那位高处长介绍情况。 高处长听他们介绍的时候,意外得知,南市警察分局竟然还关着一个日本特务! 他顿时来了兴趣,扔下光头金死亡事件,非要看一看那个日本特务。 桂龙海从李明奎嘴里得知,军委会情报处那位姓彭的长官,今天果然又在拘押室里审问了一天,但仍然是一无所获!那个日本特务铁嘴钢牙,就是不开口! 他没想到,日本特务竟然如此顽固! 桂龙海奉了栾局长和高处长的指示,终于敲开拘押室的门。他费了一番口舌,终于把那位彭长官请了出来。 他小声问:“彭长官,今天有效果吗?” 彭绍勇的脸色极其难看,只是摇摇头,没说话。 桂龙海说:“彭长官,是这样,市警察局的一位高处长,来这里处理别的案子,听说了那家伙的事。他想看看那个日本特务,他就是看一眼,不会开口问话。” 彭绍勇狼似的盯着他,似乎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吃了他似的!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9-17 之后,当桂龙海陪着栾局长和高处长进了拘押室,去看那个日本特务。 这时,他才明白,彭长官为什么同意让他们看。那个日本特务此时已昏死过去,倒在铁笼里一动不动,就如一具死尸,谁也别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话来! 栾局长和高处长看着牢笼里被打成重伤的日本特务,脸色都十分惊骇。 高处长勉强说:“没想到,他还挺顽固!” 栾局长说:“就是就是,他就是一个死顽固!” 彭绍勇脸色阴沉,悄悄拉住桂龙海,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桂科长,麻烦你找一个医生来。”然后向牢笼里的日本特务歪歪嘴。 他沉默一下又说:“尽可能找一个可靠的来!” 桂龙海明白他的意思,彭长官是怕这个家伙死掉了,他就不好交差了。 彭长官要找一个可靠的医生,自然是怕这里的事传出去。 他小声说:“没问题,没问题,我去找医生。” 他此时最想找的,就是傅医生! 84、 光头金的死亡 傅医生几乎就是自己人,不会把这件事乱说出去。另外,李秀兰家里,还有一个病人呢,也可以顺便请傅医生看一看。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想清楚这一点,他就小声和栾局长嘀咕几句,然后就出来找到李明奎。让他立刻开上局长的车,去公济医院,把傅医生请来。 高处长从拘押里出来后,就把栾世贵和桂龙海叫到一边,眼神诡异地盯着他们。 好一会儿,他才说:“两位,这两件事,你们看出麻烦在什么地方吗?” 栾世贵和桂龙海都是聪明人,能大致猜出他的意思。 但长官这么问,你当然不能和长官一样聪明,更不能比长官还要聪明。 他们都睁大眼睛看着高处长,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等着他教诲。 高处长指着拘押室说:“这一个,就是一个外交事件!如果日本人知道了,跟我们要人,并且说出这个地点,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给人?人又给打成这个样子!他们要是追究起来,我们怎么办?你们想过没有?” 栾局长为难地说:“这个,这是军委会情报处的人办的,我们也没办法。” 高处长生气地说:“你没办法,可你会有麻烦!明白不明白!” 栾局长急忙说:“是,是,您说的对。可是,已经这样了,怎么办?” 高处长说:“严格保密!你们要找到所有知道这个事的人!一个一个都叮嘱到!” 栾局长点头说:“行,我们一定严格保密!” 高处长又指着另一个方向,“你们知道,光头金的死亡,麻烦在哪里?” 栾局长和桂龙海继续眨着眼睛看着他,等他教诲。 高处长叹息一声,“你们尽快和杜先生商量一下吧,这个事不能再闹大了!再闹大了,市长那里就不好交待了!上海这个地方,也会出更大的乱子!” 栾局长回头看一眼桂龙海,急忙说:“是,是,我们一定找杜先生商量。” 高处长又叮嘱了几句,终于带着他的人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栾世贵和桂龙海。 桂龙海小声说:“局长,我觉得,头一件事总归好办一些。我把知道这个事的人都叮嘱一遍,应该不会有问题。” 栾世贵却摇摇头,“龙海呀,我恰恰认为头一件事更严重!弄不好,这可真是一个外交事件!那个光头金,毕竟是个小人物,小喽啰,杜先生那里,怎么都好说。但要是闹出外交事件来,我们都承担不起!” 桂龙海想了想,也是,政府的高官们最怕惹着外国人,要是为了这件事发起怒来,别说他和栾局长,就是上海市警察局的局长,恐怕也承担不起呀! 妈的,这会闹成外交事件吗?他担忧起来了。 9-18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另外一个重要人物,也担忧起这个外交事件来了! 这个人,就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张肃林张老板。 陈子峰等人抓捕的日本特务,和张老板有间接关系,是在他的货场里抓到的!并且,还有一个人死在他的货场里!张老板虽然下令保密,但恐怕很快就会传出去! 这事只过去一天,就传出去了!有人向张老板提到这件事! 向张老板提起这件事,并引起他担忧的,就是俞市长的英文秘书耿绩之。 今天上午,耿绩之与兰亭先生见过面,让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精明狡猾的日本鬼子,有过河拆桥之嫌! 王长春现在成了要开叫的蛐蛐,他竟然说他很忙,顾不上! 档案失窃如果闹破了,这个日本鬼子可能没什么事,我可怎么办!成了你的炮灰! 现在,还有另外一件让他害怕的事。他怀疑自己被人跟踪! 此事如果属实,那一定是军委会情报处的那些人!他们怀疑到他头上了!他们会逮捕我吗?甚至像对待王长春一样,对我刑讯逼供? 耿绩之越想越焦虑。他不能不想到,请张老板出手,或许真是一个好办法。 如果真能让王长春闭嘴,就算情报处的那些人找上门来,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不过,他和张老板打过几回交道。他很清楚,张老板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果然,他到了张公馆,进去通报的人出来说:“张老板正忙。请您过几日再来。” 耿绩之沉了一口气,微笑说:“请你转告张老板,我是为昨晚杨柳街的事而来。” 等进去通报的人再次出来,就恭恭敬敬地把他请进公馆里了。 9-19 但就算是这样,耿绩之在一间小客厅里坐下,喝着仆人送来的茶水,仍然让他足足坐等了二十分钟,那个人高马大的张老板才从里屋出来。 上海滩三大亨之一的张老板,是从社会底层的小混混爬起来的,靠的就是拳头和蛮力,更靠的是阴险狡诈、见风使舵、机关算尽!他可不是一般的精明! 上海可能要打仗!这已在他的预料之中。问题在于,打仗之后会怎么样? 日本人在东北,在华北都得了手,在上海就得不了手吗?似乎不太可能! 那么,和日本人保持比较友好,比较和睦的关系,就十分重要了。他和一些日本商人保持着比较友好的关系,但现在来看,显然不够! 所以,当耿绩之提到昨晚杨柳街的事,就引起他的兴趣。 昨天夜里,下面的弟兄来报告,说军队方面,在杨柳街货场里秘密抓捕了两个日本人,一死一伤!古队长说,军队方面的身份,是南市警察分局的桂龙海来证明的。所以,他就把那两个日本人交给军队方面了。 在杨柳街货场里?军队方面的人?抓了两个日本人?这个情况让张老板猜疑。其中头一条,得罪了日本人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此时,他坐在耿绩之对面,细细观察他。 首先一点,他看出耿绩之脸上藏着不安。虽然藏得很深,他还是看出来了。他想,事情可能并不那么简单! 他微笑说:“耿先生,有何指教?” 耿绩之是指着杨柳街这件事进来的,此时就不能再绕弯子。 他直截了当地说:“张老板,我得到一些消息,可能和您的生意有关,所以特地来通报一下。” 张老板不动声色,“什么消息?请耿先生明言。” 耿绩之说:“我听说,昨天夜里有两个不明身份的人,进了您在杨柳街的货场。” 说句实话,川上从高桥嘴里得到这个消息,就不怎么确实。 高桥线索只有两条:一、他有两个手下特工失踪。二、杨柳街货场昨夜传出枪声。高桥猜测这两件事有关系! 川上今天上午告诉耿绩之的情况就更简单。 所以,耿绩之现在说的,只能更笼统一些。 张老板风清云淡地说:“这不稀奇。常有一些窃贼,想在我的货场里行窃。我下面的弟兄,都能抓到他们,把他们打发走。” “他们带着枪!不是去行窃的!”耿绩之对此早有准备,轻声说。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张老板不动声色。 “张老板,我想对您说的是,如果那两个人死了,您可能有麻烦!很大的麻烦!” 耿绩之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细细观察张老板的表情。 他掌握的情况实在太少,他不得不靠仔细观察,来判断张老板知道多少情况。 他察觉,张老板审视他的时间,略略地长了一点。所以,他就此确信,他刚才所说的“麻烦”,可能对张老板来说,确实是个麻烦! “什么麻烦?”张老板平静地问。 “外交麻烦。张老板,任何事,如果惹到外交上面,就可能很麻烦!” 他注意到,张老板有瞬间的愣怔。 现在,耿绩之几乎可以断定,“外交麻烦”,可能正是张老板心中的麻烦! 此时此刻,张老板心里确实有些纠结。昨天夜里他就知道,逃进货场里的,是两个日本人,拿着枪的日本人!这已经证明了他们的身份,是日本特工! 而追捕他们的,则是军队方面的人!中国特工!这个身份,因为有南市的桂龙海出面作证,他才同意将那一活一死两个日本人交给军队方面。 现在来看,此事处理得有些不妥。军队方面打死一个日本人,可能给他带来“外交麻烦”,就算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能对付! 但如果他得罪了日本人,后果可能就很严重了!尤其在上海打过仗之后! 他细细地打量坐在对面的耿绩之,忽然意识到,他不是来报信的,而是另有所图! 他和耿绩之打过几次交道,但关系不深!他怎么会好心来报信?必有其他原因! 他忽然笑着说:“耿先生,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事的?” 这正是耿绩之最希望听到的一句问话,他笑着说:“是听一个朋友说的。” “哪一位朋友?我认识吗?”张老板随意地问。 “您可能见过吧,我也说不准。就是市政府的秘书王长春。他最近受了伤,住在医院里。我今天上午去看望他。您猜怎么着,军队方面的人,还有南市分局的桂龙海,正在问他话呢!我听他们的意思,似乎也是问昨天夜里的事!” 85、 像一头掉入陷阱的狼! “他住在医院里,怎么会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呢?”张老板笑着问。 张老板这个问题,其实正说到耿绩之话里的一个漏洞。 他在来张公馆的路上,也反复琢磨过这个问题,是做好了准备的。 他放低了声音,略带一点神秘地说:“您别小看那个王长春,他有一些渠道!特别是有一些记者朋友。张老板您也知道,记者们是最喜欢打听各种各样消息的。他们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就会找王长春核实。这样,王长春就会得到很多消息。昨天夜里杨柳街的事,我就曾经问过他,是谁告诉他的。但他不肯说。另外呢,我还知道,这个王长春有……” 他说了半截没说下去,装出有些犹豫的样子。 “有一些什么?”张老板微笑问。 耿绩之的声音更低了,“张老板,咱们哪儿说哪儿了。据我所知,他还有一些日本朋友!他常和日本人打交道,似乎关系还不错!” 耿绩之提到日本人,让张老板心里跳了一下,但也仅仅是跳了一下而已,并不严重。 他此时心里琢磨的,是这位耿先生的来意。 他淡淡地问:“那位王秘书,能认识什么日本朋友呢?” 耿绩之不动声色地说:“听说,好像是四川路、江湾路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里的什么人。具体是什么人,我也不太清楚。” 张老板终于忍不住了,不想再和他绕圈子,问道:“耿先生,你跟我说了这么多,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耿绩之向他点点头,平静地说:“张老板,我不希望惹出什么外交麻烦来。咱们俞市长是最头疼这些事的。再说,我也不想影响张老板的生意。就是这个意思。” 张老板终于听明白了,耿绩之最担心的,是王长春把昨天夜里的事,告诉日本人! 他这么一考虑,就也对王长春有些担心了。如果惹着了日本人,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对他不利! 想到这里,他点头说:“耿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妥善处理,请你放心。我当然也不想惹出什么外交麻烦来。” 耿绩之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感觉,他似乎说动张老板了。张老板要想妥善处理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王长春闭嘴!并且越快越好! 但是,张老板考虑的,却是另一种情况,他要如何利用这个王长春! 9-20 这天傍晚时分,一个值班的警察向桂龙海报告,分局外面有人找他。 桂龙海此时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心里就很奇怪,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他问:“谁呀?” 那警察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是从杜公馆来的,指名要见你。你赶快去看看吧,那人模样挺凶的,就像个杀手!” 一听说是杜公馆来的人,把桂龙海吓了一跳。 光头金是青帮的小头头,他这一死,显然是惊动了杜先生。 市警察局的高处长还叮嘱他,要好好和杜先生商量一下,不要再把事情弄大了。 可现在呢,杜公馆来人了,肯定是要问光头金的事! 他匆忙出了分局,果然看见杜公馆的保镖头郭山,带着两个人在门外等他。 他急忙说:“郭师傅,你找我?” 别看郭山一脸络腮胡子,身强体壮,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说起话来却极其温和。 他双手一抱拳,轻声说:“桂科长,打扰了。先生已经知道光头金的事了,很关切,特地让我来问问。” 这就让桂龙海有些奇怪了。既然杜先生已经知道光头金死了,还让郭山来问什么呢?问死亡过程?杜先生似乎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 他说:“先生想问什么?” 郭山笑了一下,仍然轻声说:“我听说,光头金手下有个弟兄还活着,送到医院去了。我就想问他几句话。麻烦桂科长陪我走一趟。” 他说着,又向路边一指,说:“怕耽误桂科长太多时间,先生让我开了他的车来。桂科长请上车吧。” 在桂龙海听来,这就是杜先生在向他下命令,他岂有不听的道理。再说,郭师傅的脸色和口气也是不容置疑的,他看得出来。 他也向汽车伸出手,客气地说:“郭师傅请。那位弟兄就在仁济医院,很近的。” 他们互相谦让着,都上了车。 仁济医院确实不太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9-21 因为今天事态严重,桂龙海特意在那个伤员所在病房的门外,安排了两名警察,任何闲杂人员不得入内。郭山如果不请来桂龙海,他也进不了这间病房。 他们到的时候,病房外面的走廊里还有几名记者来回转着,似乎想挖点猛料,好上明天早上的头版。 桂龙海看着那几名记者,心里就更担忧了。 记者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天下无事还能被他们造出事来,更别提光头金这件大事了! 上海滩无论发生什么坏事,这些记者一定会推波助澜,把针尖大的小事弄成天一般大!他想,明天的报纸还不定怎么说呢! 他陪着郭师傅进了病房,就看见那个伤员已经清醒过来,正用猜疑的目光看着他们。 他的模样可真够惨的,半边脸青紫,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头上包了厚厚的纱布。放在被子上的两条胳膊也裹满了纱布。老实说,他能活下来,实属意外! 郭师傅对那人身上的伤并不在意,他显然早就见惯了。他只是盯着那人的眼睛。 片刻,他俯下身,仍然直盯着那个伤员,但说话的语气仍然极其温和。 “兄弟,你认识我吗?”他轻声问。 “是……我……我认识……您是郭爷!”伤员万分恐惧地看着他,哆嗦着说。 “今天的事,谁领头?” “光……光……是金哥……” “不,你不要害怕。我问的是,对你们动手的人,谁领头?” “是……是崔根的……的表哥,我在崔根家,见……见过他。” “崔槐?” “是吧,我……我不知道名字。就知道,是崔根的……的表哥……” “他也动了手?” “他……他就在光……光……金哥身边,模样挺凶的。后来,金哥就倒了!当时,好多人……好多人,也看不清,可能是他……” 这个时候,站在旁边听着的桂龙海,只觉得脑袋都大了!他知道崔槐是谁! 他不仅是崔根的叔伯哥哥,更要命的是,他还是洪门的人,好像也是个小头目! 这时,郭师傅已经直起腰,拍了拍那人的胳膊,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塞进他的手里,仍然那么温和地说:“兄弟,好好养伤,今后的事,杜先生会关照你。” 桂龙海感觉,郭师傅今天来,只关心谁动的手!他接下来的意思谁都明白!这样一来,这个事可能就真要弄大了!明天,他一定要求见杜先生,希望杜先生手下留情! 郭师傅向桂龙海看了一眼,点点头,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桂龙海只得跟着走出去。 在走廊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和护士很多。他们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向外走去。 出了医院,郭师傅仍然请桂龙海上车,说:“桂科长,多谢,我送你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桂龙海觉得,有必要和这位郭师傅说几句话,并且带话给杜先生。 他说:“郭师傅,今天的事,实在是个意外,确实太糟了!请你转告先生,这件事我们南市分局一定会严厉调查处理!如果有人蓄意闹事,我们非把他关起来不可!请先生看我们的调查处理结果,如何?” 郭山脸上的微笑,一定会让人误解!非常和善。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一个极其恶毒的狞笑!但对他来说,这就是个充满善意的微笑。 他轻声说:“桂科长,多谢。” 桂龙海明白这个意思。这个意思就是说:你少管闲事!他明白,再多说什么也没意义了。这位郭师傅,就是个铁血杀手!他只会听命于杜先生! 10-1 桂龙海回到分局,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转起磨来了,像一头掉入陷阱的狼! 这些日子,麻烦事实在太多了,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所有麻烦,都是他摆不平,解决不了的!眼下又出了光头金这件事! 他感觉,杜先生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怎么办呢?他转来转去,也想不出好办法来! 这时,一名警察敲门进来说:“科长,李明奎请来医生了。” 桂龙海顿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呢!给那家伙治伤! 实在说起来,在所有的麻烦里,这个麻烦最小,也是最让他愉悦的。 每一次见到傅医生,都能给他带来好心情! 他慌忙出了办公室,果然看见傅医生正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李明奎背着她的大药箱,恭敬地走在后面,伸手示意她往前走。 桂龙海满脸都是笑容迎上去,连声说:“傅医生,傅医生,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又打扰您休息了。这么晚了,还把您给请来了。” 傅雪岚微笑向他点点头,直接说:“桂科长不要客气,伤员在哪里,我去看看。” 86、 您只能在这里给他治 桂龙海拦住她,却低着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那个伤员的情况,让他难以启齿。 “怎么了?”傅雪岚有些奇怪地问。 “傅医生,这个事吧,是这样。您知道这个伤员是什么人吗?” “李警官路上告诉我了,说他是个日本人,他是吗?” “是,他是个日本人。这个日本人,不是我们抓的。那个萧安城,您还记得吗?” “前天在车站见到的那个人?” “是,是,是他和另外一个人,他的组长,一个叫陈子峰的人,他们一起抓来的,暂时关在我们这里。不过呢,审问这个日本人的,不是他们。是他们的长官,另外带着几个人来审的。那个日本人挺顽固,非常顽固,就是不肯开口!结果就挨了打。傅医生,他们打得还挺重!” “原来是被人打伤的!”傅雪岚的眼睛,此时就变得比较严厉了。 桂龙海看得懂这个眼神,脸上就更尴尬了,连声说:“傅医生,请您理解这件事。那个人,是个日本特务呀!现在又是非常时期!我不说,您也都明白。另外,他们长官还要对这件事保密。所以,我才请您来看一看。” 傅雪岚点点头,“好了,我明白了。让我先看看伤员吧。” 桂龙海非常不安地看着她。这就是一件混帐事!他很担心这件事破坏了他在傅医生心里的印象。但现在已经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他引着傅医生向拘押室走过去。 他敲开拘押室的门,发现那位彭长官已经走了,留在拘押室里看守的,还是昨天夜里那两个人。 他有点吃惊地问:“咦,彭长官呢?” 那人说:“一个小时前,他接到电话,有急事先走了。留下我们看守。” 桂龙海笑着说:“彭长官走的好。那,咱们还和昨天晚上一样?” 那人就嘎嘎地笑起来,“又要让桂科长破费了,实在不好意思。” 桂龙海急忙说:“没事,没事,都是小意思。” 他又指着身边的傅雪岚说:“这位是傅医生。彭长官交待,让我找一个可靠的医生,就是这位傅医生。” 那人点点头,就让开门,让他们都进去。 临了,他又补充一句:“希望傅医生别见怪。” 10-2 此时的拘押室,可不同于昨天了。傅雪岚进了拘押室,首先闻到的就是屋里血腥味和浓重的汗味,让她皱起了眉。 她一转脸,很快看见倒在牢笼里的人。她最初的判断,那人已陷入昏迷。 看守的人咧着嘴,似乎有点尴尬,打开了牢门。 她走到那人跟前再细看,才看出这人被打得非常重!绝不是一般的殴打!她见过一些被打成重伤的人,但都没有伤到这种地步的! 她抬起头,狠狠盯了桂龙海一眼。 桂龙海早已看出她的脸色,急忙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从他手里接过药箱时,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她蹲下来,细看昏迷的人。他脸上血肉模糊,两只眼睛都肿成一条缝,鼻子歪在一边,下巴也歪在一边,嘴里的血在地上流了一滩。 她抬头向四面看看,看见牢笼外面有一张办公桌,就向两个看守说:“你们两个,把他抬到那张桌子上!快一点!” 但那两个看守显然不愿意把伤者抬出来,就为难地看着桂龙海。 桂龙海看看傅医生,看看地上的伤者,也看出两个看守不想动,心里就很为难。 这时,傅雪岚就生气地向他们尖叫起来:“他这个样子,你们还怕他跑了吗!你们想让他死是不是!要是这样,我就不管了!” 就是她最后这句话,吓住了那两个看守。 这家伙绝对不能死!要是死了,就是他们两个的责任!他们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 他们只得进了牢笼,把地上的伤者抬到外面,放在办公桌上。 傅雪岚站在伤者身边,上下观察一遍。她首先感觉这里灯光不亮。她回头向桂龙海看一眼,指指房顶上的灯。 桂龙海也看出灯光不亮,但房顶上的灯无法移动。 他和两个看守,将桌子直接抬到灯下。 这时再看那个伤者,就更加惨不忍睹了。 傅雪岚打开药箱,先拿出一副乳胶手套戴上,再拿出一把细长的剪刀,先将他的上衣全部剪开。在灯光下,伤者身上一片青紫,其中还有道道鞭痕。 她看出,左肋部有些变形,伸手轻压,果然发现十肋、十一肋已经骨折。 她察觉,可能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她轻压左上腹,伤者嘴里突然冒出一股血。 她急忙松手,不敢再动了。 她回头盯着桂龙海和那两个看守,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我知道他是日本人!是特务!我现在不说这个!我只说他的伤势!他的外伤,鼻梁骨折,颌关节脱位什么的,怎么都好说!至少现在不会要他的命!但我初步检查,他左肋骨折,导致脾脏破裂,并且引起大出血。这个人必须尽快送进医院,做脾脏摘除手术!否则,他可能活不到明天早上!你们决定吧!” 桂龙海也看出情况严重,就回头看着那两个看守,看他们是什么意思。 那两个看守互相咬着耳朵商量几句,其中一个人说:“傅医生,对不起,他不能去医院!绝对不能!您只能在这里给他治!” 桂龙海急忙说:“你们给彭长官打个电话,我办公室里有电话!你们请示一下!” 那个看守摇摇头,“桂科长,我们不用请示。请示了也是这个结果!这个人肯定不能去医院!傅医生,您只能在这里给他治。他要是能活过来,我们弟兄谢谢您。他要是活不过来,我们也没办法!您受累,给他治吧,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傅雪岚听出来了,这件事没什么可商量的。 再对他们说手术条件不够,人手不够,都是白说! 他们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她心里想,好吧,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命了!你就不该到中国来!来了就是找死! 10-3 她再次对伤者的情况观察一遍,确认没有其他情况。 她拿起剪刀,将碍事的上衣全部去掉。之后,她在旁边铺开消过毒的粗麻布,将各种手术器械和缝合伤口的针线一一排列开。 最后,她开始用大量生理盐水清洗他的上身。他身上全是伤! 她先在他的左上腹注射了利多卡因,作局部麻醉。人虽然已经昏迷,但痛感还会有。他要是乱动,可能更糟! 等了几分钟之后,她拿起手术刀,果断地在他左上腹十一肋和十二肋下沿,划开一条深深的刀口,直至腹腔。 拘押室里宁静得如同坟地一般。桂龙海和那两个看守都惊恐地看着,嘴巴张得大大的。在他们眼里,这一刀划开皮肉,实在让人惊悚恐惧! 他们看到,那刀口里喷涌出大量血液,仿佛再也止不住了一般! 傅雪岚双手四个手指伸出那个刀口里,一番探摸,从里面捞出肿胀如球,已经变黑的脾脏。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脾脏已经被打坏了,只能摘除! 她开始结扎脾脏周围的血管,用手术刀划开脾脏与腹腔粘连的粘膜,最终将它摘取了出来。之后,她就开始清洗伤口,并用针线缝合。 这个过程,让桂龙海等人看得眼花缭乱,更加心惊胆战。 这个手术说起来简单,其实整整用了一个半小时。没有助手,器械不足,在目前这个情况下,许多该有的程序也只能简化了。 将腹部的伤口包扎好之后,傅雪岚开始观察他歪到一边的鼻子。 她不由摇摇头,鼻骨骨折看上去问题不大,但治疗起来并不比脾脏摘除轻松。 她在药箱里找东西,但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她最后挑了一把手术刀,去掉刀片,然后就把刀柄深深地插进他的鼻孔里。 在桂龙海和两个看守看来,那个刀柄插入得那么深,似乎插进了他的大脑! 这时,她开始用力按压刀柄,撬他的鼻梁骨。那动作就像在撬一块大石头。 她另一只手则去推塌陷歪斜的鼻梁骨。她非常用力,但几次都没有成功。 这时,一个看守已看不下去了。他双手捂着鼻子蹲了下去。 他能把人打成如此重伤,却看不得鼻骨正位! 站在旁边的桂龙海也咧开了嘴,万分恐惧地看着。 傅雪岚松开手,上下甩着,似在积蓄力量。她脸色苍白,额头冒着汗,非常疲惫。 她深呼了几口气,再次抓住刀柄和他的鼻梁骨,继续用力撬,用力推。 这时,昏迷的伤者也开始蹬踹双脚。他显然感觉到了剧痛,正在拚命挣扎。 桂龙海冲过来,按住他的双脚。他近乎绝望地看着她,不知她是否应该就此罢手。 就在这时,傅雪岚整个身体都压下去,她猛地大喊一声,用力一跺脚,只听“咔”的一声,终于把他的鼻梁骨复位了。这时,她已经满头大汗了。 87、 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这还不算完!她用力按捏他的鼻子,确认已经复位。她又从药箱里找出一大包棉花来,将它拧成两条又粗又长的棉条。 之后,她就用大号镊子,用力将棉条往他鼻孔里塞,用力塞!好像那不是一个人的鼻子,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老鼠洞! 伤者的双脚又开始扭动,桂龙海完全能感受到他有多痛苦! 就是一个死人也会挣扎扭动!他用力按住他的双脚,却不敢再看了。 他用手捂着自己的鼻子,似乎害怕自己的鼻子也被塞进棉条。 妈呀,这个治疗太恐怖了! 几分钟之后,傅雪岚将那两大条棉花都塞了进去,将他的鼻骨撑了起来! 傅雪岚疲倦至极,垂下双手喘息。 桂龙海小声问:“傅医生,好了吗?” 傅雪岚瞪他一眼,说:“还有下巴呢!你没看见?” 桂龙海转向那两个看守,抱怨说:“你们可不能再这样了!你们也来试试!把那两大条棉花塞进鼻子里!看看是什么感觉!” 傅雪岚也看着那两个看守,轻声说:“你们要是再打他,哪怕再动动他,他都会死!我不跟你们开玩笑!你们要让他死,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两个看守都没说话,只是靠在墙边,呆呆地看着他们。 傅雪岚重新走到伤者身边,去检查他的下巴。之后,她就爬到桌子上,叉开双腿站在他身边。她弯下腰,将两个大拇指塞进他的嘴里,其余手指则紧紧握住他的颌骨。 她显然在用力。但伤者的头也随之扭动。她瞪了桂龙海一眼。 桂龙海急忙跑过来,双手抱住他的头。她继续用着力。这时,就听“咯哒”一声脆响,她迅速拔出手指。 伤者下巴复位,牙齿也合上了,差一点咬住她的手指。 她迅速用那把曾插进他鼻子里的刀柄,又插进他的嘴里,撬开他的牙齿。她把一团纱布塞进他的后槽牙,让他张着嘴。 她随口说:“不这样,他可能会窒息!” 剩下的工作,就比较简单了。 傅雪岚用生理盐水擦拭他身上的血迹,露出更多的伤痕。大部分是鞭伤,还有一片一片的瘀血。这些伤,已没有治疗必要了,只能让它自行痊愈,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 治疗终于结束了,她把用过的医疗器械都收进药箱里。 她对两个看守说:“你们连同这张桌子,都抬到里面去。不要再动他了!明天早上,如果他能醒过来,”她严肃地向他们点点头,“你们就给他喂点水,喂点粥什么的。再过两天,我要来把他鼻子里的棉花拔出来。” 两个看守什么话也没说,就把伤者连同他躺着的桌子,都抬进牢笼里。 桂龙海拿起她的药箱,小声说:“傅医生,到我屋里歇一会儿吧。” 10-4 傅雪岚点点头,就跟着他去了他的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桂龙海就是一阵忙。他先打来一盆水,兑上热水,请她洗手洗脸。又给她沏了一杯茶,还问她饿不饿。他已经差了人去买晚饭。 他说:“那两个人也要吃饭,还要吃得好一点。您也多少吃一点吧。” 傅雪岚摇摇头,“刚刚见了那么多血,哪里还吃得下。” 桂龙海想到刚才的恐怖过程,心里也有同感,就不再提了,只是请她喝茶。 傅雪岚喝一口茶,笑着说:“桂科长,你怎么卷到这个事里来了?” 桂龙海叹息一声,只好说:“我也是没办法。市政府那边吧,丢了一些重要档案。市警察局就把这个案子交给我了,让我配合军委会情报处的人,查这个案子。” 傅雪岚笑着说:“桂科长,我早就听说了,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鬼探’嘛,办这个案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桂龙海一想到这几天协助那位女煞星办案的过程,心里就有说不出来的窝囊。 他摇着头说:“我哪是什么‘鬼探’呀!再说,军委会情报处的人,都是又精明又狡猾的内行!我也只能跟着跑跑腿罢了。他们呢,还有抓日本特务的任务。这不,前天夜里就抓到这个家伙。嗨,抓是他们抓的,我也在场呀!抓了人总要先关起来吧。就这样,顺便送到我这里来了。我是倒霉摊上的,真没办法。” 傅雪岚望着他,脸上露出一点微笑。她其实挺想问问找人的事,只是不好开口。 她担心显得太急迫,会引起桂龙海不必要的猜疑。 桂龙海也是个贼精,一下子就看出了这一点,急忙说:“傅医生,您还惦记您亲戚的事吧,我可找了不少人呢。一个,是在租界巡捕房里托了人,查他们的住宿登记。再一个,我也和华界的各分局派出所打了招呼,请他们帮忙找一找。我这里,也安排了人,把所有大小旅馆都给我查一遍。傅医生,您放心,我估计,再有个两天,最多三天,就该有消息了。我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八九成还是有的。您放心好了。” 傅雪岚想了想,警察大动干戈地找人,应该能找到。但问题是,会不会造成误会,给自己同志带来什么危险吧? 桂龙海这个贼精,仿佛又看出了这一点,笑嘻嘻地说:“我跟下面的弟兄都交待了,是找人,可不是抓人!谁也不能把我朋友给吓着了。找着了,只管回来报告就行了,不许他们多事!” 听他这么一说,傅雪岚也就放心了。 她起身说:“桂科长,那可就给你添麻烦了。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说着就去拿药箱子。 桂龙海急忙说:“傅医生,还有一件事,也得请您帮忙。” 傅雪岚问:“什么事?” 桂龙海小心地说:“我吧,有一个朋友,病了。他就住在您回去的路上。麻烦您顺便给去看看,开点药什么的。” 他这么说着,就万分乞求地看着她。 傅雪岚看着他,想到自己正托他找人呢,就不好拒绝。再说,自己顺便给他朋友看看病,也没什么。 她说:“那好,咱们就走吧。” 这样,桂龙海就亲自开车,送傅雪岚去了崔根媳妇李秀兰家。 10-5 这个时候,李秀兰正在家里忙得团团转,就为了照顾那个病人。 下午,一个黄包车夫,那么意外给她送来一个陌生人,还是个病人,让她好不惊讶! 那车夫一再说是桂科长让他送来的。 看在桂大哥的面子上,她好歹把这个病人扶进里屋,让他躺在床上。 之后,她就开始忙了起来。这是一种让她抓瞎的忙! 开始,那个病人冷得浑身打哆嗦。她实在看不过去,就找出棉被给他盖上。 可是,没过多久,他又满面通红,热得全身出汗,眨眼就把全身的衣服湿透了。 李秀兰到底心地善良,看他难受的模样,就拧了毛巾给他擦汗。这一擦,就是一下午。她什么也没干,就忙着照顾这个病人了。 现在,她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见桂龙海,就急得要哭出来了,连声说:“桂大哥,你可来了,我都急得不行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桂龙海进门的时候,就扯一下她的衣袖,悄悄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出声。 李秀兰惊愕地看着他,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桂龙海匆忙说:“秀兰,你也别着急,我请了傅医生来看看。人呢,人在哪儿?” 李秀兰就往里屋一指,说:“在里面呢,您快去看看吧。” 桂龙海和傅雪岚进了里屋一看,只见那人躺在床上,满面通红,满脸大汗,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床边放着一盆水,里面放着毛巾。 李秀兰说:“我一个劲儿给他擦汗,擦也擦不赢!这个样子可怎么好,要送医院吧!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可承受不了!” 桂龙海再次回头,又瞪她一眼,再次示意她不要说话。 这个时候,傅雪岚出于职业习惯,精力都放在这个病人身上,就没注意他们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她也看出来了,这个人很虚弱,出这么多汗,有些不正常。 她一边给他把脉,一边随口问:“他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说完,她就回头看着李秀兰,等她回答。 李秀兰哪里知道这些情况,就用眼睛去看桂龙海。 桂龙海不能再躲,急忙说:“可能有几天了吧。他上午的时候全身发冷,冷得直打哆嗦,脸色白得吓人。现在又出这么多汗,傅医生,他该不会是疟疾吧?” 傅雪岚继续把着脉,又向李秀兰问:“你给他吃过什么药?” 李秀兰更说不出来了,只得再去看桂龙海。 桂龙海忽然想起那个房间里的中药罐子,只得接过话头说:“傅医生,他这两天一直在吃中药。您看,他要是得了疟疾,您……您有什么办法吗?” 到了这个时候,傅雪岚心里才有了一些怀疑。 开始,她以为这个病人是女人的丈夫,所以才问她。但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总是去看桂科长,这就让她有些奇怪了。 88、 桂龙海居然敢欺骗她! 他不是女人的丈夫,又是什么人呢?她一时想不出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她回头看着桂龙海,眼神里藏着疑问,不动声色地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这下子,连一向滑头的桂龙海也傻了。他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今天中午那么匆忙,又那么紧张,他哪里顾得上问问这个人的姓名。 此时,房间里就有一点说不出的尴尬。 更要命的是,桂龙海也看出来了,傅医生似乎不高兴了。 别说傅医生,就是李秀兰也不高兴了!好啊,侬桂科长送来一个宁,连你都不晓得他是个啥宁,却往吾屋里厢送!侬啥子意思呀! 这时,倒是躺在床上的病人先开了口。 他微睁双眼,虚弱地说:“傅医生,我姓刘。我得的可能是疟疾,大概有三四天了。这几天一直在吃中药,可是,没什么效果。按照规律,也许再过一会儿,发热就会过去。傅医生,谢谢你给我看病。” 他看上去非常虚弱,说了这么几句话,都吃力地喘息着。 傅雪岚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她对这个人的神态和气质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回头盯着桂龙海,就看出他内心的尴尬和不安。 她又盯了他身边的女人一眼,就看出她的不知所措和惶恐不安。她还看出一点,她肯定不是这位刘先生的妻子。她的神色里可能有一些不安,但没有妻子的那种关切。 她从药箱里拿出听诊器,听他的心肺,同时也注意观察这位刘先生。 她也确认,这位刘先生得的是疟疾。所以,用听诊器听诊,与其说是安慰病人,倒不如说是安慰医生。 这是她思考的时间,思考病情,也思考眼前的情况。 她从这位刘先生的眼睛里,看到一种从容不迫的沉稳,也看出他心里的戒备。 他说的那几句话简洁而全面,概括了他的病情和最近的治疗,甚至还表达了他的谢意。所以,他的思维清醒而严谨。 另外,他的心音和呼吸音也还好,就是弱了一点。 她收起听诊器,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平稳地说:“刘先生,我也判断您得的是疟疾。现在,哪里都买不到奎宁。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我可以给您开一点降温的药,或许可以让您好受一点。” 刘日辰勉强向她笑了一下,“谢谢您,傅医生。我好像好一些了。” 果然,现在他脸上的汗少了一些,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傅雪岚说:“疟疾是隔一天发作一次,明天您可能会好一些。但后天,您还会发作,先是发冷,然后是发热。这个过程很折磨人。后天,您需要我再来看看您吗?” 刘日辰并没有去看桂龙海,但他的感觉神经是探向桂龙海的。 他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完全没有把握。 他不知道这个警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他,更不知道明天之后他会干什么。 不过,他此时对这个警察的感觉,似乎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所以,他此时只是简单地说:“谢谢。” 傅雪岚察觉到这位刘先生的犹豫和谨慎,虽然那只是一瞬间。而且,他的回答既明确,又模糊。他显然拿不准,是否还需要傅医生再来。她对眼前这个人更奇怪了。 这时,她又笑着向桂龙海一指,说:“刘先生,您还应该谢谢他。” 这一次,刘日辰抬头看着桂龙海,同样简洁地说:“谢谢。” 他既没说桂科长,也没说桂先生,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声“谢谢”。 这让傅雪岚明白了,这位刘先生可能并不知道桂龙海的姓名,甚至可能并不认识他!这就更奇怪了,桂龙海可张口闭口说,这是他的朋友。 此时,她对这件事更为好奇。但对桂龙海,则更生气了!桂龙海居然敢欺骗她! 她平静地站起来,说:“那好,您休息吧,我该走了。” 一直尴尬不安的桂龙海急忙说:“傅医生,我送您,我送您。” 他抢先提起她的药箱,又回头对李秀兰说:“我送傅医生,你接着照顾他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向李秀兰摆摆手,又回头向刘日辰点点头,就送傅雪岚出去了。 接下来,在送傅医生回家的路上,桂龙海就真的感到尴尬和不安了。 10-6 桂龙海开着车,不时偷窥傅医生的表情,竭力想着如何解释刚才的事。 但怎么解释呢?那人可是中共的高级干部呀!傅医生那么单纯,一定会被这个情况吓住的。 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把一个刺猬扎在手上了,摆脱不掉了!这个人留不得,但也无处可送呀!他总不能把他扔在大街上吧? 万一有一点风声传出去,他可就有*烦了!首先那个乔组长就放不过他! 可是,就算他不能说真话,也还是要给傅医生一个解释!这样闭口不提是不行的!以后他还怎么见傅医生。不要说以后了,就是现在,傅医生也是一脸生气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勉强说:“傅医生,这个人吧,其实我……我也不太熟……” 不料,傅雪岚却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平静地说:“桂科长,你要么对我说实话,要么什么也不说,我都能接受。只是不要……” 后面的半句话她没说出来,但桂龙海听得出来,是说你可以不说,但不要骗我! 此时此刻,桂龙海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 他绝不想欺骗傅医生!他希望傅医生永远信任他! 他还希望,傅医生能在那么多优秀的男人之中,选择他做终生伴侣呀! 可是,眼前的这个事,实在太那个了!他要是对傅医生说实话,那简直就是害了她!陈组长、乔组长那些人,就是要抓这个人的!他们甚至可能会像对待那个日本特务一样,对待他!恐怕自己都要受牵连! 桂龙海一路开着车,真是苦恼到极点,张口闭口都不行!他一会儿瞄一眼傅医生,一会儿瞄一眼傅医生。但她一直看着前面,不看他,也不说话。他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傅雪岚坐在他身边,早就看出他的苦恼,就是一种想说又不能说的模样。 她也在猜想,那位刘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呢?和桂龙海是什么关系? 肯定不是朋友,更不是同事!从种种情况来看,他倒更像一个逃犯! 警察隐藏的人,只有逃犯这个解释最合理。 但是,桂龙海这么精明谨慎的人,怎么会隐藏逃犯呢? 她转念一想,或许,她如果有机会再来看刘先生,可以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情况吧?那位刘先生眼里的沉稳和戒备,也让她奇怪。 桂龙海终于把傅雪岚送到了家。他停下车,匆忙跑到她那边,替她打开车门,又帮她把大药箱拿下来,有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傅雪岚接过药箱,有点冷淡地盯他一眼,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走了。” 她背着药箱走了,只剩下桂龙海傻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用力捶自己的头,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号的大傻瓜!磕了八个头,最后却放了一个大臭屁!前功尽弃!前功尽弃呀! 他坐上车的时候对自己说,还是去崔根家,再叮嘱一下崔根媳妇吧。 他已经把傅医生得罪了,崔根媳妇那里,可不能再出什么情况呀! 10-7 这天晚上八点钟,陈子峰和乔艳芳带着人,准时回到巧家弄驻地。 他们谁都没找到萧安城和杨三强,也没在街上发现任何异常情况,更没有听到枪声! 弟兄们都听说萧安城和杨三强失踪了,此时都聚在堂屋里,无声地看着陈子峰和乔艳芳。萧安城和杨三强是为了跟踪日本特务才出去的,这个情况更让他们担心。 陈子峰和乔艳芳无声对视。他们都知道,双方都在猜测可能发生的情况。 最好的情况,萧安城和杨三强可能发现了什么情况,正在监视,暂时回不来! 最坏的情况,可恶的日本人设了陷阱,萧安城和杨三强一时大意,落入陷阱! 这两种情况,他们在心里掂量来掂量去,总疑心是那个最坏的情况! 日本人曾经给乔艳芳设过陷阱,甚至用那个老乞丐做诱饵!他妈的,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样,他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里都担忧萧安城和杨三强的安危。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弟兄跑进来,小声说:“子峰,彭大队长来了。” 陈子峰和乔艳芳刚刚站起来,就看见瘦瘦的彭绍勇,一如既往地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陈子峰请他在八仙桌旁坐下。乔艳芳则从茶壶里给他倒了一杯冷茶,放在他面前。 彭绍勇抬头看看周围或坐或立的弟兄们,挥挥手说:“不早了,都去休息吧。你们两个留下。”他指指陈子峰和乔艳芳。 陈子峰的弟兄们都转身走了,堂屋里只剩下陈子峰和乔艳芳,谨慎不安地看着他。 但彭绍勇却很长时间没说话,就是那样脸色阴沉地坐着。 89、 萧安城一定发现了什么!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察觉,他似乎很生气,甚至是愤怒! 他们猜测。可能出了什么大事! 彭绍勇终于抬起头,阴沉地盯着陈子峰,说:“这两天,你们忙什么呢?” 陈子峰猜不出他的来意,只能小心地说:“还是你交待的三项任务。第一是寻找抓捕日本特务。这个任务见了效果,抓到一个。第二,就是市政府档案失窃案。这件事也有了一点效果,我们发现两个嫌疑人。第三就是寻找中共领导人的事。我们多数人都在做这件事,但没找到踪影。” 他不敢也不想提今天中午的失败行动。彭绍勇的脸色不好,担心他会抓住这次行动失败训他,那就是自找没趣了。他小心观察彭绍勇的反应。 彭绍勇低头沉默片刻,却忽然点头说:“不错,不错,你们还是有成绩的。这个很好。啊对了,萧安城呢?我刚才怎么没见到萧安城?” 陈子峰一个激灵,瞬间意识到,彭绍勇今天可能是为萧安城而来的! 他前面说“不错,不错,”其实是为了掩盖后一句话!怎么回事?萧安城怎么了? 他极其精明,首先想到的是,他现在不能反应过度,不能多作解释,否则欲盖弥彰! 另外,他还想探一探,萧安城到底出了什么事!彭绍勇又知道什么。 他用尽可能平淡的口气说:“他不在,出去了。” 他小心地给彭绍勇留出问话的余地。 果然,彭绍勇虽然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还是问:“是吗?他今晚出去有任务?” 陈子峰笑着说:“其实今天并没有他的任务。我让他在家里守电台,带看家。” 彭绍勇似乎更专注地盯着他,“那怎么,是他自己出去的?” 陈子峰点头说:“可能是吧。我估计,他看家时,发现我们这里被人监视了,应该是日本人!后来,他就和杨三强跟踪这个监视者,一直到现在。” 彭绍勇问:“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陈子峰装出有点吃惊的样子,奇怪地看着他,仿佛突然醒悟过来,说:“噢,萧安城出门时,给我留了一张纸条。” 他四面望着,又转向乔艳芳,“安城留的纸条呢?” 乔艳芳闪着狡黠的大眼睛,不动声色地说:“我看过后还给你了。你好像随手放进口袋里了。你掏掏口袋。” 陈子峰就装模作样地掏口袋,果然从上衣口袋里找出萧安城留下的纸条。 他展开看了看,就双手交给彭绍勇,说:“这就是他留下的。” 彭绍勇接过纸条看了一遍。内容很简单,写的是:“我们发现被人监视,可能是日本特务,去跟踪。即日十二时。”字迹极其潦草,显然是在仓促中写成的。 他把这张纸条反复看了好几遍,意思还是这个意思。 从纸条上看,萧安城今天外出跟踪日本特务,完全是临时起意。 他的作法也符合陈子峰小组当前的任务,就是一有机会就追踪日本特务。 并且,他出门时间是中午十二点。那时,骆江要与某个重要人物会面的时间,还没有确定下来呢!彭绍勇此时的心里,十分恼火。 今天下午五点多钟,骆江给他打来电话的时候,却是发了大火的,直接斥责他是不是在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在我的背后搞小动作!我枪毙你!”等等。 骆江显然愤怒到了极点,说了许多这样的狠话。 他当时拿着电话的手都颤抖起来了。 直到最后,骆江才缓和了口气说:“你秘密调查一下!那个萧安城今天为什么外出!他到底是什么任务!你记住,是秘密调查!然后向我报告!” 彭绍勇默默地将纸条折叠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他只能用这张纸条向骆江解释了! 其实,在他心里,早就猜测是骆江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此时,他阴沉的眼神就来回盯着陈子峰和乔艳芳,似乎在判断,这两个人对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欺瞒。 陈子峰却紧张起来。彭绍勇将纸条放进自己的口袋,明显说明此事极其严重。 他努力用平和的、不明所以的眼神看着彭绍勇,希望他能有一个解释。 但彭绍勇什么解释也没有。 他竟然站了起来,那么随意地说:“子峰,你们任务完成得不错,但还要努力,争取把你刚才说的那三项任务,都完成。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起身送他出门。 10-8 但走到门口,彭绍勇又扭回头,似乎刚想起来似的说:“那个萧安城是报务员嘛,还是应该经常守着电台。如果有什么情况,我可能会用电台通知你。” 陈子峰明白,这个意思其实就是说,今后少让萧安城外出执行任务! 但其中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萧安城和杨三强似乎都没事。甚至,彭绍勇知道他们目前的情况!但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却不肯直说! 彭绍勇终于走了。陈子峰和乔艳芳站在石库门的阴影里,看着彭绍勇的汽车缓缓驶出巧家弄,驶上外面的火轮磨坊街,很快消失了。 他们两人回到堂屋里,互相注视,好一会儿没说话。 乔艳芳忽然冷笑着说:“人家正在巫山云雨,萧哥哥却闯到人家床前,他恐怕连好戏还没有看清楚呢!” 陈子峰忍不住笑了一下。这话虽然有点哈流,却极有可能就是真实情况! 真实情况肯定不是什么巫山云雨,而是另有阴谋!萧安城一定发现了什么! 但他不想随便猜测,就随意地说:“可是,按理说,彭绍勇今天应该在南市分局呀,审那个日本特务,他能有什么好戏给别人看呢?” 乔艳芳却狡黠地笑着,轻声说:“子峰,你别犯傻!我说的不是他!是更上面的人!你没看老彭的脸色,他挺生气的!” 陈子峰点点头。他谨慎判断,如果是指更上面的,是不是骆江呢?骆江是特务处上海区的区长,上校军衔,他的地位可是够高的! 可是,萧安城和杨三强两个人,不过是出去跟踪监视他们的日本特务,能发现骆江什么秘密呢?他想不明白。 这天夜里,萧安城和杨三强直到快十一点的时候才回来。他们带回来的情况,让陈子峰和乔艳芳都大吃一惊! 10-9 按照萧安城的说法,最初,他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他说他正处于昏迷之中。 其实,在他当时的记忆里,只有廖若兰那张大笑着的脸,红润而灿烂。她举着拳头威胁他,那么可爱地向他娇嗔着。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能是他太兴奋了。 他当时看着若兰的笑脸,快乐得手舞足蹈,简直要跳起来了。 可是,若兰笑着闪到树后,就不见了。他围着那棵树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天已黑了,他仍没找到若兰。随后,他看见一张陌生的狞笑着的脸,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那人用力拍打他的肩膀,把他肩膀都打疼了,向他叫道:“萧安城,你醒醒!” 他的视线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也逐渐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他终于醒了过来。 不是天黑了,是他处于一间昏暗的小房间里。一盏小灯,在远处照耀着,让周围更像是魔窟。那张狞笑着的脸,在他眼前晃动着。 这时,他才感觉到,脑后的剧痛一直透进他的心里。 他隐约记起,有人曾重击过他的后脑。 他想用手摸一摸后脑,但抬不起来。这时,他才渐渐看清楚,他正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双手被麻绳捆在扶手上。 他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但这个人却知道他的名字。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向旁边看了一眼,就看见杨三强坐在另一把扶手椅里,双手也被麻绳捆着。他的头垂在胸前,似乎还处于昏迷之中。 他勉强问:“这里是哪里?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笑着说:“萧安城,你不必紧张。你喝水吗?”他把一杯水递到萧安城嘴边。 萧安城感觉嘴干得不正常,甚至有些胀疼。他受过训练的记忆告诉他,他曾经被人用干布堵过嘴。他喝了几大口水,这才感觉好了许多。 那人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他对面,微笑说:“萧安城,说说,你今天干吗呢?” 记忆从萧安城心里冒出来,渐渐清晰起来。他今天曾跟踪两个日本特务,一直跟到六马路。他后来听到快速的脚步声,然后就遭到重击。 他不知道眼前是什么人,不敢轻易回答他的话。 这时,他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长长的惨叫声。他扭回头,看见杨三强正在挣扎着,用力甩着头。他终于抬起头,向四面观察。他也看见站在萧安城面前的人。 杨三强发出更大的叫声:“哎哟,哎哟,马队长!你是马队长!我是三强呀!我是杨三强!是自己人!你这样捆着我干什么!马队长,快放开我吧,我疼死了!” 这个被杨三强称作马队长的人,转向他,说:“兄弟,告诉我,你们今天干什么呢,要到什么地方去?告诉我实话。” 90、 一直跟踪到六马路 杨三强张着嘴看着他,“我们在家看家呀,怎么了?” 他眼睛转了起来,似乎回忆起更多的事,“对了,马队长,我们今天是……是在跟踪两个日本特务!我们发现的,我们正在跟踪他们!这是我们的任务!怎么啦?” 马队长说:“是吗?你们跟踪到哪儿了?快说呀!” 警惕就像风一样在萧安城心里盘旋着。 这个马队长认识他们,至少认识杨三强,甚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却在背后袭击他们,将他们打昏,并且捆在这里! 警惕之风更强烈地在心里呼啸起来。 他接过话头,说:“就在六马路!我和杨三强,跟踪两个日本特务,一直跟踪到六马路!我们想找到他们的驻地!就是这样!三强,你说是不是!”他说得很用力。 杨三强张着嘴,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就用力点着头,“是,就是这样!” 马队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日本特务?怎么知道的?” 萧安城不想让杨三强开口,立刻说:“有一个特务,一直监视我们的驻地,我们上午发现的。后来,又来了一个家伙,叫走了这个人。我们就跟着他们,一直跟到六马路!那两个家伙,就在一家酒吧门口坐下来,不走了。我和三强很奇怪,他们怎么不走了?三强说,他们可能要歇一会儿。我说,他们都歇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走?” 马队长凑近萧安城,几乎和他脸对着脸,尖锐的目光像锥子似的盯着他,“萧安城,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知道那两个人是日本特务?” 萧安城愤怒地瞪着他,大声说:“这还看不出来!他一直坐在一个修鞋摊子旁边,眼睛却往我们这边看。三强坐在窗口,盯了他一个小时!你想想,他修的是什么鞋!金鞋呀!要修这么长时间!” 马队长回头盯着杨三强,“你盯了他一个小时?” “不止!差不多有一个半小时!他总是往我们这边看!就是监视我们的!” “后来他走了?” “是呀,是被人叫走的。我和萧台就在后面盯着他!我们开始想抓住他!后来发现他们是两个人,我们就只能跟踪,想看看他们住在什么地方。马队长,你什么意思呀,为什么要捆我们!”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盯到哪里了?” “一直盯到六马路!他们在街边坐下来,我们也只能停下来!” “这期间,你们还注意到什么?”马队长来回盯着他们。 萧安城抢先开口:“马队长,我们没看见你。要不然,你占不了便宜!” 杨三强扫了萧安城一眼,说:“马队长,你们是不是也发现那两个特务了?你是不是想和我们抢功呀!你们抓住那两个特务了?” 这个时候,杨三强也明白萧安城的意思了。他们两人不敢互相看,都睁大了眼睛盯着马队长,作出非常疑惑的样子。 萧安城认真地问:“那里,还有别的日本特务?有吗?” 杨三强也说:“马队长,你不地道,想抢我们的目标!” 马队长来来回回看着他们,一遍一遍地观察。他终于直起腰向门口走过去。 杨三强大叫:“马队长,你先放开我们呀!我们是自己人!你干吗要这样!” 但马队长还是走了。小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互相看着,眼睛里全是疑问。但现在,他们谁也不敢乱说话,担心门外有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队长再次进来,并且笑着给他们解开绳子,说:“对不起,今天可能有点误会。你们没事了,可以走了。” 萧安城感觉,他还需要再打一个补丁。 他盯着马队长问:“马队长,你抓住那两个日本特务了?” 但马队长什么也不回答,只是挥手叫他们走。 10-10 萧安城和杨三强是步行回来的。好在,六马路距离巧家弄并不算太远。 他们一路提心吊胆地走着,不时回头向后面张望,担心在暗处遭人袭击。 当时,杨三强眼睛四面转着,惊恐地看着附近的黑暗角落,小声说:“萧台,那个马队长,是上海区直属队的!我见过他几次!你知道吗?他只听骆江的!那家伙杀人不眨眼,今天对咱们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萧安城心里却转着另一个疑问。 显然,上海区在六马路有一个据点,他和三强就关在这个据点里! 不过,他们是从后门被放出来的,这样,他就无法断定,这个据点就是那栋三层的红砖小楼。是骆江进去的那一栋吗?骆江在那里和什么人见面呢? 三强似乎见过先来的那个人,但想不起来。这是骆江的一次秘密会见吗?意外让他和三强撞上了?他猜想着这些情况,但理不出头绪。 三强说的对,我们是自己人呀,为什么要对我们下这样的重手? 他小声说:“三强,注意周围,赶快走!等回去,咱们再慢慢说!” 他们小心地观察前后左右,尽量贴着墙边走。街上很宁静,这种宁静更让人不安! 到了巧家弄驻地,来开门的是乔艳芳。 她一看清门外的萧安城,就张大了嘴,要叫出来了。 萧安城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严厉地瞪着她,不让她出声。 她惊愕的大眼睛快速地闪动着,最后竟然变成快乐的笑脸。 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哥哥,不要动,就这样,就这样!” 萧安城急忙松开手。说句实话,这样拳脚狠辣的女煞星,竟然有如此苗条柔软的小身体,还是让他挺意外的。 他低声问:“子峰呢?” 乔艳芳快乐地笑着,同样低声说:“正等你呢。你不回来,我们哪里睡得着。” 她这么说着,还低低地笑起来,“哥呀,出什么事了?” 萧安城不敢再和她纠缠,“进去!咱们进去再说!” 他看着杨三强关好了门,就领头穿过天井,进了堂屋。 10-11 陈子峰此时站在堂屋里,正目光严厉地盯着他们。 萧安城向他一挥手,指了指自己的小房间,就快速走了进去。 他守在门口,看着他们都进来了,就轻轻关上门。 陈子峰急切地问:“安城,怎么回事!” 萧安城向杨三强一指,“三强,你先说。我还要理一理思路!” 于是,杨三强就开始介绍今天的整个情况。萧台如何发现有人监视。他如何守在窗口,盯了一个半小时。后来发现监视者被人叫走了,他们就跟在那两个监视者的后面。一直跟踪到六马路! 他神秘地说:“子峰,到了六马路,那两个家伙不走了!就坐在街边的台阶上。妈的,他们就是在那里监视!我们判断,他们正监视对面一栋红色的石库门房子!子峰,你猜我们发现了谁!他妈的,你绝对想不到!” 陈子峰简洁地问:“谁?” 杨三强说:“开始,来了一辆黑色轿车,在那栋红房子门前下来一个人。我们还没太在意。过了大约十分钟,又来了一辆黑色轿车,骆江从车上下来了!他也进了那栋红房子!子峰,这两个人进门的时候,都不用敲门!那门立刻就开了!” 陈子峰的脸色更加阴沉,声音低沉地问:“你没看错!” 杨三强叫了起来:“我认识骆江!不会错,就是他!” 陈子峰再问:“后来呢?” 杨三强提高了一点声音,“后来我们就被人打了!我们听到后面有动静,但还没来得及拔枪,后面的棍子就抡下来了!我现在还头疼呢!他妈的真够狠的,一棍子就把我撂倒了!萧台也是这样!子峰,是区直属队的马队长审我们!你认识吗?” 陈子峰冷酷地说:“马元标!我认识他!他对你们动手了?” “那倒没有。但他捆着我们!反复问我们今天干什么了,为什么到了那里!萧台暗示我不要全说实话。我就只说了跟踪那两个日本特务的事,其他的,都没提!” 陈子峰回头盯着萧安城,恶狠狠地说:“你可能想不到!今天晚上,大约八点多钟,彭绍勇来了!他就是问你和三强今天干什么去了!我告诉他的,和三强说的差不多,还把你留的纸条给他看!” 乔艳芳撇着嘴说:“彭绍勇把你留的纸条拿走了!大概是当证据给什么人看!” 萧安城惊讶地看着他们,“他们这是在两边核对情况!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陈子峰点头说:“我也是这个感觉!所以,我一直等着你们回来!” 这时,乔艳芳又嘻笑着说:“子峰,看来萧哥哥他们,无意中看到骆江和什么重要人物见面!引起他们不高兴了!” 杨三强说:“不是不高兴!他们是害怕了!怕我们在那里监视他!” 陈子峰看着萧安城,“你说呢?”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那个马队长,他们明明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还知道我的名字,还要对我们下重手!还反反复复的审问我们!为什么!” 91、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 这下子,小屋里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骆江与什么人物秘密会面,没什么,这很正常。他是特务处上海区区长,也是秘密工作人员。这样秘密和什么人见面,可以理解! 但是,他如果连自己手下的人都要防备,甚至由彭绍勇亲自来核对情况,这就不简单了!骆江见的,一定不是一般人! 萧安城向杨三强一指,“骆江之前来的那个人,你想起来了吗?” 杨三强就转向陈子峰,“先来的那个人,我好像有点印象。我想看看组里的资料!” 陈子峰立刻起身走出去,片刻,又悄悄回来。他手里拿着三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子。 他把三个袋子里的资料都拿出来,摊在桌子上。这是陈子峰的第三小组一年来的监视成果。 其中有报纸剪辑,有文件资料,还有监视记录。但最多的,是各种人物的照片。绝大部分照片都是在跟踪过程中拍摄的,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其中人物也是各种姿态的。 杨三强反复在这些照片中寻找。 终于,他拿起一张照片,递给陈子峰,“应该就是这个人,八九不离十。” 陈子峰仔细观察这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瘦瘦的中年男子,穿着干净整齐的西装,似乎正在和什么人交谈,面相看上去也很和善。 他翻过照片,照片背后写着一行铅笔字。其他人也凑过去看这行字。 上面写的是:“井上日昭,日本通源洋行总经理,可能是日本间谍,待查!” 几个人看清这一行字,不由都大吃一惊! 仅仅这个名字,仅仅“日本”两个字,就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了!更何况,后面还有“可能是日本间谍”这几个字! 他们的脸色都变得严峻起来,互相注视着。小房间里陷入诡异的宁静! 这就说明了萧安城刚才的疑问。马元标明明知道他们是自己人,还要抓捕!甚至还要严厉审问! 彭绍勇放下对日本特务的审讯,亲自来核对情况!一问再问! 这些都说明眼下的情况,要比他们原来想象的更严重!甚至是极其严重! 力行社特务处上海区区长骆江,和可能是日本间谍的井上日昭,有秘密联系! 陈子峰一个一个看着身边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萧安城脸上。 他说:“安城,你说!你让三强先说,你就一定想到了什么!” 萧安城若有若无地点点头,但说的却是:“子峰,给我一支烟。” 陈子峰掏出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烟盒,取出一支烟递给他。乔艳芳和杨三强都向他伸出手,他就每人递给他们一支。他自己也拿了一支叼在嘴上。 他划着火柴,给他们点上烟。他们用力吸着烟,都抬头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把只吸了两口的烟拧熄了,却仍然把烟夹在指间。 他看着他们说:“有几件事,我们应该搁在一起看,才能看明白!第一件,子峰,咱们抓的那个日本特务,曾经去过闸北车站。你说,他去那里干什么?” 陈子峰点点头,“我明白了,他是去找中共领导人!彭绍勇也叫咱们寻找中共领导人!安城,你的意思是,这个情报是同一个来源?” 萧安城用力点头说:“我相信是!不是日本人从我们这里知道的,就是我们从日本人那里知道的!但肯定是一个来源。第二件,彭绍勇审问这个日本特务,却不让我们参加,为什么?我们一直猜不到答案。我猜测,都是为了那个‘妖刀计划’!” 陈子峰听到这里,却摇摇头,“安城,这个有点勉强吧?” 萧安城用力向他一点头,“你听我说完第三件事,就不这么想了!第三件是,我们曾经秘密请来浅仓先生,审问那个日本特务,你们想想,当时得出什么结论?” 陈子峰点点头,“结论就是,‘妖刀计划’是日本海军制定的,日本陆军也想知道这个计划!是这样吧?” 萧安城把手里的半截烟立在桌面上,指着它说:“我判断,骆江和井上日昭,都想知道‘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所以,彭绍勇审问日本特务时,才要避开我们!事实上,他是要避开所有人!因为骆江和井上的关系,是最大的秘密!” 这时,乔艳芳笑着说:“哥呀,骆江不过是上海区区长,上校军衔,里通外国?他有这么大胆子吗?” 萧安城有些惊愕地看着她,显然在思索这个问题。 片刻,他点着头说:“小乔,可能真让你说到要害了!骆江身后,可能还有人!甚至是个大人物!” 这下子,屋里这四个人都紧张起来了。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更严重!骆江身后的大人物,有可能是民国政府的什么高官!这个情况不仅严重,而且更吓人! 陈子峰用手指敲着桌面,严厉地盯着每一个人,低沉地说:“这件事,只限我们四个人知道!绝对不许外传!” 乔艳芳也变得狠毒起来,“我知道!如果传出去,我们绝对没有好下场!” 杨三强张着嘴说:“老天!现在越说越严重了!怪吓人的!” 萧安城对他说:“三强,明天弟兄们可能要问你今晚的事,你要想好了再说!” 杨三强嘻嘻地笑着说:“知道知道,这个分寸我还是有的!” 这时,陈子峰盯着萧安城说:“安贼,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 萧安城看着周围的人,低声说:“我们要想办法,弄清楚这个‘妖刀计划’!” 陈子峰突然嘎嘎地笑了起来,指着萧安城说:“安贼,你这个安贼!没见过比你更狡猾的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想办法找到那个老乞丐?” 萧安城用力一点头,“就是这个!我猜,那个老乞丐应该是个头子!有可能知道‘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找到他,我们就能知道‘妖刀计划’!” 乔艳芳这时又妖娆地笑了起来,“哥呀,你想过没有,要是那个老乞丐不开口怎么办?你和子峰抓到的那家伙,就死不开口嘛!” 萧安城眨着眼睛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乔艳芳得意起来,“子峰叫你安贼,你还有办法吗?” 萧安城也笑了起来,“我这个贼还不如你,你总是说到要害!” 这时,陈子峰却冷笑起来,点头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我们可能需要浅仓先生帮忙,套他的话!你们说呢?” 萧安城和陈子峰互相注视着,眼神深邃难测。 表面上,他们都点头,似乎很赞成这个办法。但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其实想到的是廖若兰,他们都喜欢的那个姑娘。 此时,敏感的乔艳芳,也想到了廖若兰。 她目光幽幽地盯着萧安城,隐约察觉他现在的想法。 她知道,她今晚不能扯廖若兰的事!不合时宜!但她心里就是猜测,萧哥哥的目的,是想和廖若兰保持关系!这样,她就得在心里打自己的小主意了! 其实,萧安城此时的真实想法,并不完全在廖若兰身上。 他想到的是老龙,龙瑞华。老龙显然很重视“妖刀计划”。也许,把目前发现的情况告诉老龙,可能更重要! 这时,他就忍不住想到,他和老龙见一次面,也很不容易。如果他能设计一个只有他和老龙掌握的密码,那就方便了。 他和老龙目前的联络方式,其实是有问题的。 昨天夜里,乔艳芳可能听见耳机里的声音。杨三强也知道他今天上午曾经出去。只是因为发生了后来的事,把这件事给掩盖过去罢了。 但是,要制定一个可靠的密码,也是很难的事呀! 10-12 这天夜里,桂龙海在万分尴尬中,终于送傅医生回了家。 等他再到李秀兰家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他确实有点犹豫,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似乎不太合适。 后来,他看见崔根家里还有灯光,就上前敲了门。 李秀兰开了门。他一看见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此时正在独自伤心流泪。 一想到昨天夜里,崔根意外死亡,他也为李秀兰难过起来了。 他向里屋那边看一眼,已经熄了灯。那位刘先生,似乎已经入睡了。 他小声说:“这个这个,你还是为崔根难过吧?” 她眼睛又流了下来,抽泣说:“桂哥哥,我都悔死了!我昨天要是拉住崔根,死活不让他走,就好了!就是怕他出事,就是怕他出事,他还就偏偏出了事!桂哥哥,这叫我今后怎么办呀!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安葬他?” 桂龙海想了想,就说:“这个事,我也不能让崔根白白死了吧,我总要给你一个交待吧!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把这个案子查清楚,不能就这么结束了!崔根的尸体,已经送到医院里去保存了,要等案子结了之后,才能下葬。你再等等吧。” 李秀兰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点点头,又后悔起来了,“你说,我昨天拉住他是不是就好了,他就不会出事了!” 92、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桂龙海急忙安慰她,“好了好了,已经这样了,再多想也没用了。嗨,咱们活在世上,有的时候,全看命了。你也要节哀顺便。再怎么着,日子总要过下去。你也别着急,回头我也替你想想办法。”他指指里屋,“他睡了?” 李秀兰说:“他一到我这里来,就全身冷得发抖。后来就开始出汗,那个汗出得呀,就跟漏勺一样,全身都湿透了。我一个下午都忙着给他擦汗。桂哥哥,他是什么人呀?你怎么往我这里送。现在崔根不在了,我这里也不太方便呀。” 桂龙海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我也是没办法了,实在没处安置他。他可是个重要人物,非常重要!不过,抱歉了,我还不能告诉你什么,你只记得他很重要就行了!你一定要把他照顾好。嗨,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好送到你这里来。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你亲戚就行了。对了,不要让他出门,也不要让别人到家里来。” 李秀兰为难地看着他,“桂哥哥,我给他吃什么呀,恐怕还要找医生看看吧?” 桂龙海这才想起来,急忙在几个口袋里掏,把所有钱都掏出来,大约有二十几元钱。 他把钱都塞到她手里,说:“这个你先用着。回头,我再给你送一点来。他这个病,找医生也没用,过一段时间,他自己就会好起来。这几天,你多照顾他吧。我也该走了,以后我会常来,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吧。” 他轻轻推开里屋的门,看见那人躺在床上,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他向李秀兰挥挥手,就悄悄走了。 走在路上,他又苦恼起来了。瞧我这事办的,把这么一个人扎在手上了,甩不掉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10-13 此时,刘日辰并没有入睡。眼前是这么一种状况,他不能不保持着警惕。 他躺在床上,隐约听见桂龙海和李秀兰在外屋的窃窃私语。 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 现在,他还没和上海党组织取得联系,林家泰也不知情况如何了,是否脱离了危险。 他病得动不了,却被一个警察救了下来。现在,他住在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人家里,连他自己也拿不准,今后会怎么样。 他此时虚弱到了极点,意识也有些模糊。 他隐约知道,那个年轻女人悄悄进来,用手摸他的额头。他看出这个女人很善良。他希望自己的病早点好起来。之后,他渐渐陷入了昏睡。 10-14 这天夜里,还有一个人惦记着刘先生,就是刚刚回到家里的傅雪岚。 她感觉很累。给那个日本特务治伤,让她筋疲力尽,也出了一身的汗。 她烧水洗了一个热水澡,才感到轻松一些。 她看一眼柜子上的座钟,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钟了。 但她还不想去睡觉,因为她心里有疑惑。 她穿着睡衣,在卧室里来回转着,想的都是桂龙海,再有,就是那个刘先生了。 她其实非常理解桂龙海对她的热情与殷勤。她甚至利用过他的热情与殷勤,请他帮助找人。 她想像不出她将来和桂龙海会怎么样,她总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这就让她面对桂龙海的时候,有一点尴尬,好像她就是在利用他的感情,甚至是在欺骗他! 但不管怎么样,有一点她可以确信,桂龙海不会对她说假话。 那么,他不肯告诉她刘先生是什么人,一定有他难以言明的特殊原因。 刘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呢?现在来看,逃犯可能是最合理的解释。但是,作为警察,桂龙海为什么要救助一个逃犯呢? 反过来说,那位刘先生也并不像一个逃犯,他只是生病了而已。 她还是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愣了一下,猜不出谁会在这个时间来。该不会是老黄吧,她这样猜想。 她系好睡衣腰带,轻轻打开门,看见外面站着一个瘦瘦的中年人。 中年人向她一欠身,带着歉意说:“对不起,傅医生,这么晚来打扰您。” 傅雪岚疑惑问:“您哪位?找我有事?” 中年人露出有点夸张的微笑,“怎么,傅医生,您不认识我了?” 傅雪岚不由注意看了他一下。这个人看着确实有一点眼熟,仅仅一点。但他说话的语气和点头的方式,让她隐约察觉,他是个日本人。 这时,一个她曾经见过的日本人,渐渐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去年年底,她曾经给一位日本商人做过手术。他得了阑尾炎,当时情况很严重。 是他吗?她还是有点拿不准。 “傅医生,您想起来了吗?”那人微笑说,甚至还欠了一下身。 “井上?您是井上日昭先生吧?”她突然想起来了,就非常意外地问。 “您的记性真好,终于认出我了。对不起,我可以进来吗。”井上温和地说。 傅雪岚急忙让开房门,“请吧,您请进。” 井上日昭进了门,随意地打量这间小小的但很精致的客厅。里面的一扇门开着,他可以看见已经铺好的床铺。 他再次回头说:“实在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我其实知道您刚回来,因为我在外面,等了一小段时间。” 傅雪岚虽然疑惑地看着他,但还是请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在玻璃柜前给他沏茶。 她心里真的很疑惑,一个日本商人,怎么会半夜登门造访?他甚至在外面等了一小段时间,他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吗? 井上日昭确实有重要的事,因为这件事不做不行了! 10-15 今天下午,井上与一位中国政府的官员秘密会面。这个人名叫高宗武,是中国外交部亚洲司的司长。 但整个过程却让他非常生气。首先,骆江迟到了十分钟。 他和那位中国政府官员就坐在不同的房间里,却不能见面。 他知道,骆江不仅是中间人,还是中国情报机构派来的监督者! 其次,整个会面过程也让他不悦。那位政府官员对日本在华北的作法非常生气,一再说,这会严重影响中日之间的关系,等等。 井上今天的目的,只是想了解中国政府最近的想法,探讨一下在日中之间和平解决纠纷的办法。当然,这是外交层面上的说法。但是,他却一无所得! 井上甚至怀疑,这个人是否是中国政府的官员! 后来,他感觉再这样谈下去没有意义,不得不告辞出来。 骆江送他出门之前,问了他一句话,“井上先生今天带人来了?” 当时,井上就很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您什么意思?” 骆江带他到窗前,指点外面说:“对面坐在酒吧门口的那两个人,是您带来的吧?” 对面酒吧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两个人。他们好像两个闲人,在这里歇歇脚,聊聊天。周围有一些行人走过,也有顾客进出酒吧。一般人看不出这两个人有什么异常。 但对于井上这个特务头子来说,他只需盯着看三秒钟,就看出他们是特工。 这两个人很随意地向左右张望的时候,都会扫一眼这边。 他们显然在监视他所在的这栋红砖楼房! 这就让井上有些奇怪了。他今天并没有安排人在身后跟随或在附近蹲守。 今天是秘密会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另外,高桥也不会安排人跟在自己身后。他有他的麻烦要解决。 显然,那两个人也不是骆江的人,否则他不会指给自己看。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日本海军的特务!是佐藤拓人派来的! 就是这件事让他更加恼火!如此秘密的事,海军的佐藤拓人是如何知道的!他这么做,有可能破坏他和中国政府的秘密关系!简直是混帐! 出门之前,他平淡地对骆江说:“我不知道,也不认识他们。” 他的真实意思是,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抓!杀!都随便!海军那帮人,实在可恶! 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骆江对那两个人怎么办了。他毫不关心! 10-16 此时,傅雪岚将沏好的茶放在两个小沙发之间的茶几上,然后在另一边坐下来,平静地看着井上先生,也在心里猜测他的来意。 井上当然看得懂她的眼神,就微笑说:“傅医生,首先,我是来表达谢意的,虽然有些迟了。您去年给我做的手术,非常好。我曾经请一位日本医生做过检查。他说,手术做得非常漂亮,刀口很小,缝合严密平整。所以,我恢复得就很快。谢谢您。” 傅雪岚微笑点头,算是接受了感谢。她知道,这肯定不是他的真实来意。 井上继续说:“傅医生,您可能也知道,我是一个商人,经营着一家洋行,在上海做一些进出口贸易。但是,有点遗憾,生意不是特别令人满意。我做了一些小小的调查,我发现,在上海最有利可图的生意,只有与杜月森杜先生合作才行,才能挣到更多的钱。您同意我的想法吗?” 93、 您不要去车站! 傅雪岚摇摇头,“井上先生,我是个医生,对生意完全外行。” 井上立刻说:“我偶然听说,您和杜先生有很好的私交。您曾经给他的太太做过手术。我听说,那个手术您也做得非常漂亮,让杜先生很满意,是吧?” 傅雪岚望着他那被隐藏在笑容之下的,精明的眼神,立刻意识到,这位井上先生知道的,可能不止这么一个手术!他甚至可能知道,她还是一个帮会医生!给很多青帮伤员治过伤!这个猜测,让她警惕起来。 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却被人知道了,那几乎就是一种危险! “那又怎么样?我和杜先生仅仅是见过几面而已。”她想尝试掩饰这种关系。 “请傅医生不要疑虑,我绝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在上海做一些生意,挣一些钱而已。我希望有机会和杜先生合作,就是这样。” “这些生意上的事,我可能帮不了您。”她轻声说。 “傅医生,我的要求不多,希望傅医生能安排一个机会,让我和杜先生见一面就可以了。至于能否和杜先生合作,那是我和杜先生商量的结果。这样可以吗?” 傅雪岚犹豫起来。她拿不准该不该做这个事。其次,她也不知道杜先生愿不愿意见这个日本人。杜先生要是不愿意,就可能破坏自己和他的关系。 黄汉辉就要求她,谨慎维护和杜先生的关系。 井上先生知道傅雪岚正在犹豫,他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井上要和杜月森杜先生建立关系,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件混帐事! 他还在北平的时候就知道,在上海,杜先生举足轻重。在上海,凡是大事,若没有杜先生首肯,可能是做不成的! 但他到上海一年多了,竟没和这位杜先生建立起某种关系。 以前,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的重点并不在贸易方面。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和中国政府派来的某个官员,并没有谈出好的结果,让他有些恼火。 另一方面,华北事变以来,上海极有可能也要发生战事!在目前情况下,了解中国政府的真实想法,甚至影响中国政府的下一步想法,都显得至关重要! 有一件事他很清楚。杜先生是蒋委员长的宗师。蒋委员长身为一国之君,却年年向杜先生交纳敬仪,就很说明他对杜先生的敬重。 最近,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情报部的一位高官,曾经问过他一句话:“那位杜先生,能够影响蒋委员长吗?他能影响到什么程度?” 这也是井上日昭最想知道的。 这时,傅雪岚笑着说:“井上先生,你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唐突?” 井上立刻说:“确实有一点。但我还是希望傅医生能帮我安排一个机会。” 俗话说,锣鼓听声,说话听音。很多意思不是用语言表达的,而是用语气和声音。 傅雪岚就隐约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他似乎含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暗示。似乎有,又似乎没有。这一点很微妙。 人与人之间的暗示从来如此。少一分,对方可能听不出来,变成多此一举。而多一分,就变成了威胁,于事更不利。若有若无之间,却是最难把握的。 她虽然隐约察觉到某个暗示,但一时不知他指的是什么,是指她的真实身份,还是指她的帮会医生。这两者在杜先生面前都不是秘密。 而这位井上先生想与杜先生交往,焉知他没在杜先生周围下过功夫?考虑到这些情况,她现在更不想反应过度,把本来的不确定,变成确定。 她谨慎地说:“井上先生,我向杜先生提一句,不是不可以,但我确实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如果杜先生被其他事缠住了,一时不能见您,我也没办法。” 她给自己留出充分余地,然后微笑看着井上。 井上却急忙说:“当然,当然。您肯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他这么说着,就站了起来,笑着说:“那我就不打扰了,回去静候佳音。今晚等傅医生,虽然等了一点时间,但还是很值得的。” 傅雪岚不由警觉起来,这仿佛又是一个暗示。难道他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 但想了想,今晚去的地方,一处是南市分局,一处是桂龙海的朋友家,似乎都没什么问题。她想到这里,才稍稍安下心来。 这时,井上掏出一张浅蓝色的名帖,双手递给傅雪岚,“傅医生,无论杜先生肯不肯见,请打电话告诉我。谢谢,告辞了。” 傅雪岚满腹疑虑地接过他的名帖,谨慎地送他出门。 10-17 这天晚上,还有一个人被半夜敲门吓了一跳,就是廖若兰。 昨天夜里,她准备送浅仓先生去南京。不料,出门的时候却被陈子峰和萧安城堵住了。她不得不带着浅仓先生去审问那个日本人。 所以,今天晚上,她再次准备送浅仓先生去南京。 浅仓先生不能再呆在上海,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只有尽快把浅仓先生送走,她才会安心一些。昨天夜里和浅仓先生分手时,就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今夜去南京。 她重新收拾了一个出门用的提包,确认没有遗漏。 当她四处检查门窗是否关严的时候,就听到楼下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意外而吃惊,想不出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难道又是陈子峰和萧安城吗?似乎不应该呀! 她轻轻下楼,站在客厅里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外面很安静,至少不是很多人。 她轻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年轻人。那人看见她,就微微一点头。这个动作让廖若兰隐约察觉,他应该是个日本人! 她问:“您找谁?” 那人用很低的声音问:“廖若兰,廖女士?” 廖若兰知道不能隐瞒,点头说:“是我。” 那人立刻说:“廖女士,不要去车站!就是这件事,我要走了。”他转身就要走。 廖若兰急忙问:“等一等,你什么意思?你是谁?” 那人向她摇摇头,低声说:“对不起,您什么也不要问。今晚的事,也不要对别人说!您不要去车站!至少几天之内不要去!就是这个事!我走了!” 他一说完,不等廖若兰再问,转身就走了,并且走得很快,仿佛怕廖若兰会拦住不放似的。他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弄堂里,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似的。 廖若兰完全被这个意外消息吓住了。 她关上门,在宁静得仿佛藏着什么危险的客厅里坐下来,开始考虑这件诡异的事。 要送浅仓先生去南京的事,她只对老黄说过。 因为她的任务非常特殊,她在组织内接触的范围非常小。 至少最近两个月,她没接触过组织内的其他同志。所以,她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那么,老黄把这件事告诉过其他人吗?因此泄露了? 她一想到这里,立刻就有去见老黄的冲动。 但她还是稳了一下,把这件事重新考虑一下。那人说,不要去车站。这个警告里似乎还藏着另一层意思:不要送浅仓先生走!这是为什么呢? 她想了一下,似乎有两种可能,一是可能有人正在车站上等着她!目前来看,等着她的只能是日本人!二是可能有人知道她的住址,知道的人也是日本人! 她细细品了一下,似乎浅仓先生目前的处境,反倒比她更安全一些。 她重新把最近几天的情况再次考虑一下。 前天上午,她要送浅仓先生去北平,却在闸北车站遭到几个日本浪人的袭击。如果不是萧安城意外出现,结果是什么就很难说了。这次袭击显然是日本特务安排好的。 也许,日本人前天只注意浅仓先生了,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昨天,她发现浅仓先生被人监视,和老黄安排了一次“脱壳行动”才算躲避开。她重新安排了浅仓先生的住处。 也许,日本特务找不到浅仓先生,所以才开始注意自己。是这个情况吗?她拿不准。 但这个可能是存在的,所以,她不能去见老黄!她可能把日本特务带到老黄身边! 廖若兰想清楚这些情况后,就放弃了送走浅仓先生的打算。 她出门找了一部公用电话,给浅仓先生打了一个电话。她叮嘱浅仓先生尽量少出门,吃饭也让伙计们送到房间里。等她安排好之后,再给他打电话。 她走出电话亭,在回家的路上,总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踪。她几次回头都没发现跟踪者,但这种感觉确实有! 她回到家里,静静地坐在床边,开始考虑如何与老黄联系。 她目前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尽快送走浅仓先生。 此时,她想到的另一个问题,更叫她心惊肉跳。一个日本人,却来通知她不要去车站!他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地址?他也知道浅仓先生吗?他的用意是什么?这些问题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10-18 这天夜里快十二点的时候,川上和秋津悄悄离开广福弄驻地。 94、 这就是海军的目的! 从广福弄向南走到路口,就是昼锦路。沿昼锦路向东走一站地,有一家小而精致的旅馆,叫“文福旅馆”。现在,佐藤拓人就住在这家旅馆的三楼。 自从在福建路附近的小巷里设伏失败,没能抓到那个中国女特工,反而损失了两个弟兄之后,佐藤拓人再也没有化妆成乞丐上街,而是住在这家小旅馆里。 这里也是川上的驻地,他一部分手下住在这里,负责佐藤老师的安全。 此时,佐藤穿着一身中式纺绸裤褂,像一个闲适的文人雅士,正在小茶几上沏茶。他原本杂乱肮脏的头发已梳洗干净,整齐在梳向脑后。原来的一脸胡须也剃干净了。 川上和秋津进来的时候,他只是向他们点点头,继续用竹刷搅着盏里茶末。 此时,盏中泛起的泡沫,洁白如玉。他向坐在身边的川上和秋津看一眼,就将盏中的末茶分别斟在三只小茶盅里,然后伸手向他们示意。 川上和秋津离开座椅,在茶几旁曲膝跪坐,双手捧起小茶盅,一手托底,一手握住杯身,非常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然后放下,俯首向老师致谢。 佐藤放下茶盅,看着他们,“说说吧,谁先说?” 川上当仁不让,向前一欠身,开始介绍“妖刀计划”实施两天来的情况。 昨天,“妖刀计划”启动,小喽啰崔根如期丧命。今天,“计划”延续,他的叔伯哥哥崔槐,果然说动刘寅贵,设圈套杀了光头金等人。 他当时一直在旁边监督,曾发现崔槐那边的一个人,要杀掉光头金的最后一个手下。 他及时暗踹那人一脚。光头金这个手下虽然受了重伤,但没死,后来被送进医院了。 川上说到这里时非常得意,微笑说:“我刚才得到最新消息,杜公馆的保镖头郭山,和桂龙海一道,去医院看过这个人了。我相信,杜老板已经知道是刘寅贵的人动手,杀了光头金!老师,明天还会有大事发生,会越来越热闹!” 佐藤微微地笑着,转向秋津,“你呢?有什么情况?” 秋津双手扶在膝上,上身微微前倾,谦恭而高雅,仿佛幕府时代的贵族公主。 她柔声说:“老师的计划,设计精妙,进展准确。下一步,还将按照老师的设计继续发展下去。只是,我有些担心那些中国特工。他们一直像鬼影一般在我们周围出没。我很担心‘妖刀计划’的下一步,会受到他们干扰。希望老师指点我们。” 川上怒视她一眼,严厉说:“你是说,老师的计划还有缺陷吗!” “不是!”秋津也回瞪他一眼,“我只是说,我们应该防备那些中国特工!以确保计划的准确进行!老师的计划绝不能受到干扰!” “老师的计划极其精确,不可能受到干扰!”川上像仇人一样怒视着秋津。 “我防备的是万一!谁也不能说没有万一!”秋津冷静地回敬。 佐藤轻敲茶几,不许他们再做这种无谓的争论。 小野的死,让这两个人产生严重隔阂,使他很不悦。 但秋津的话,确实说到要害!如果中国特工察觉到什么,并且采取相应行动,“妖刀计划”确实可能受到干扰!这是他必须防备的。 他略略考虑一下,就说:“下一步计划的进展,由川上负责监督。秋津,你的人,主要负责对那些中国特工的监视吧。如果发现他们有异动,你要采取果断措施!” 秋津立刻点头说:“是,我一定。” 但她心里却很犹豫。 她对那些中国特工的了解,就是知道他们住在火轮磨坊街的巧家弄,一栋严密结实的石库门房子里。 他们每天早出晚归,行动很诡秘,甚至不知道他们每天都在干什么。这是一。其次,中国特工绝不止这一伙人! 根据她掌握的情报,中国情报机构,也就是力行社特务处在上海的“区”,共有三支行动大队,每支大队下面都有若干行动小组。 住在巧家弄的只是其中一个小组。一旦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可能会产生严重后果! 但在此时此刻,她不能多说什么,她只能独自思考这个问题。 恍然之间,她想到了桂龙海。她知道桂龙海和巧家弄的中国特工有关系。上海市政府绝密档案丢失案,就是他和这些中国特工共同办理的。 那么,她能在他身上打开缺口吗?她一时还想不出办法来。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进来报告:“先生,高桥先生来了。” 川上一听说高桥,就一头的恼火,“我们正有事,叫他等着!” 但佐藤拓人到底站得更高一点,看得更远一些。将来的上海战事,还是要依靠陆军,不能把这条路堵死了。 他挥手说:“还是请他进来吧,听听他说什么。” 川上见老师这么说,只好闭了嘴。那个手下悄悄出去,请高桥进来。 11-1 高桥进了门,先向佐藤恭敬致意,然后按照佐藤的手势在小茶几旁边跪坐下来。 这可就有点难为他了。他今天穿的是新做的西装。现在的西装流行合身,说穿了,就是一个紧。他一跪坐下来,全身上下都被这身西装绷得紧紧的,好不难受。 他今天来见佐藤,也实在是没办法了。眼前疑问太多,他必须亲自来询问佐藤。 佐藤将一只小盅放在他面前,微笑说:“高桥君,请品茶。” 他看着小盅里的末茶,就如他的脑中的思虑一般,糊涂成一团,哪有心思去喝它。 他欠身说:“佐藤先生,今天在下是特地来请教的。” 佐藤点点头,“您请说。” 高桥想了想,也没什么可绕弯子的了,直截了当最好。 他恭敬说:“先生,我从国内得到消息,说您制定了一个‘妖刀计划’,似乎和帝国下一步的战略有关。上级命令我前来请教先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让我略知一二即可。” 不料,川上却在旁边说:“你想也别想!老师的计划绝不能告诉你!” 高桥转向川上,软中带硬地说:“川上君,事关帝国下一步战略,陆军参谋本部有必要掌握这个情况。我相信,佐藤先生一定明白这个道理!请您不要从中作梗!” 川上愤怒高叫:“你放肆!” 佐藤向川上一挥手,“川上,不要这样。” 他转向高桥,用平和的语气说:“高桥君,你说的道理,我确实明白。但从大局考虑,知道这个计划的人越少越好。有一丝泄漏,这个计划将完全作废!” 高桥向佐藤举起一只手,“先生,请您相信,我会绝对保密!” 佐藤并不理他这个保证,继续说:“高桥君,不能告诉你的第二个原因,是这个计划已经开始实施,并且进展顺利。最终,这个计划将要达到一个重要目的,而这个目的,肯定有利于帝国的下一步战略!高桥君,你眼前的这杯末茶很好喝,那就请喝吧,又何必知道它是如何制作的呢?” 高桥品了一下佐藤先生说的话,知道已不可能知道了。 虽然具体内容不知道,但他明确意识到,这个计划是针对上海未来战事的!那么,海军就是想从上海发动下一步作战,并且要把陆军拖到上海来! 这就是海军的目的!可恶的海军! 但是,究竟是从华北向南作战,还是从上海向西作战,这是上面大人物考虑的事,和他这个陆军少佐衔特工没什么必然关系!他又何必为此得罪海军这帮混蛋呢! 他向佐藤欠身说:“那么,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再追问了。” 佐藤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继续问:“高桥君,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高桥说:“还有这么两件事。一件是,最近,我有两个手下特工失踪。我怀疑是被中国特工绑架了,但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和线索。我想,您在上海的时间长,或许知道一些情况。并且,最好能协助我找到这两个弟兄。他们的安危很重要。” “怎么呢?”佐藤轻声问。 高桥立刻欠身说:“实不相瞒,其中一个叫鹰司直树的人,是陆军参谋本部一位高官的内侄。他很关切,所以,我想尽快找到他。” 佐藤沉吟一下,但凡涉及高官的亲戚,总归是一件严重的事,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川上就因为小野的死亡,而牵怒于秋津。 那个鹰司的亲戚是陆军参谋本部的高官,可能有什么特别的影响力吧?但鹰司是死是活还不清楚,让他很难办。 他想了想说:“你还是说第二件事吧,或许可以一并考虑。” 高桥就说:“是这样,我们得到可靠情报,中共一位重要干部最近到了上海。我们想知道他的下落,最好能抓到他!” 这时,川上又忍不住了,讥讽地说:“小小的中共,远在陕北的小角落里,有什么可担忧的!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 高桥再次转向川上,努力克制着对他的蔑视!他简直太愚蠢了! 95、 将天大的事化小 他正色说:“川上君,根据我们在东北和华北的经验,中国政府的军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我们完全可以战胜他们!但是,最可怕的,就是中共的游击队!他们在东北成立了无数游击队,非常讨厌!牵制了我们太多的精力!” 川上歪着嘴说:“这只能说明你们无能!连小小的游击队也解决不了!” “住嘴!”高桥脾气再好,也终于忍不住了,瞪着他一声怒吼:“一九三三年你就在沈阳,我也在!沈阳的抗日分子你解决了吗!你损失了多少人!那还只是在城市里!许多时候,他们就是拿着一把刀,或一根棍子,就把你的部下干掉了!你当时愤怒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中共才是大祸害!你必须记住这一点!” 这几天,一直是川上训斥高桥,已经成习惯了。今天被他一顿怒吼,竟然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恼怒地瞪着他。 还是佐藤替他解了围,轻声说:“川上,请不要说话!”以此阻止他再开口。 他回头看着高桥说:“高桥君,我对中共有一些了解。中国政府军十年都没有剿灭他们,说明他们有非常顽强的生命力!对中共,不容小觑!对这个中共重要干部,你掌握什么情况吗?” 高桥垂下头说:“实在抱歉,我不掌握更多情况。如果有,我会尽快通知您!” 佐藤点点头,“好吧,你说的两件事,我们会注意。需要的时候,会和你联络。” 到了这个时候,高桥才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佐藤先生还是很识时务的。 今天来,多少有了一些收获。他深深地向佐藤低头致意。 他起身离开时,看一眼墙上的钟,时间是夜里十二点三十分。换句话说,现在已经是一九三七年的八月三日了。 11-2 十二点三十分这个时候,在巧家弄萧安城的小房间里,陈子峰等人正在作最后的商议,也就是明天工作的具体安排。 现在,他们已经确定了一个目标,就是那个老乞丐! 下一步的主要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抓到这个老乞丐!更要弄清楚“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其他的,都要放一放! 不过,市政府的档案盗窃案还是有点特殊,不能放下不管。 陈子峰考虑,乔艳芳似乎快要突破那个王长春了。他倒是很赞成她的建议,把王长春抓起来,关在南市警察分局。如果审得好,或许可能找到他的同伙! 他微笑说:“小乔,王长春的案子,还是你负责吧。你明天带一个弟兄,再去医院审他一下,如果他开口,当然最好!如果他不开口,就把他带回来,关起来!” 乔艳芳很高兴,就说:“没问题,我肯定能办好!” 这时,陈子峰就回头看着萧安城,好一会儿没说话。 按照他的想法,是希望萧安城也带一个弟兄,上街寻找老乞丐。萧安城见过老乞丐,这是有利条件。但他也不能不想到彭绍勇临走时留下的话。 他妈的,彭绍勇的意思,就是不希望萧安城和杨三强再出门! 所以,他同样微笑说:“安城,明天你还是和三强留守吧,看家,守电台。” 萧安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似乎想说话,却又没说。 杨三强却很愉快,连声说:“那好,那好,我也歇一歇。” 乔艳芳妖娆地笑着,说:“哥呀,你和三强,明天又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萧安城苦笑一下,没说话。 陈子峰接着说:“其他人,还是两人一组,带好武器,上街寻找老乞丐!小乔,你负责安排好。明天吃过早饭就出发!怎么样,就这样吧?” 见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他就站了起来。 乔艳芳和杨三强也站了起来,跟着他一起往门外走。 等出了门,陈子峰却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反身又回到小房间里。 他目光幽幽地看着萧安城,怪笑着说:“安贼,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萧安城忍不住也笑了,说:“你这个贼峰,是你有什么要说的吧!” 陈子峰笑了笑,凑到他耳边说:“留你看家,不是我的意思!是彭绍勇交待的!恐怕正让你猜着了,骆江那里可能有什么情况!怕你再盯着他!” 萧安城点点头,“我猜,也可能是这个事。你想怎么着?” 陈子峰诡异地笑着,“你在家里也别闲着,把他妈的这些事,都给我好好想一想!咱们任务要完成,但也不能瞎撞,撞到人家刀口上!” 萧安城点头说:“行,想到了什么,我再跟你说。” 陈子峰左右看着,就是一副要走,又放心不下的样子。 他说:“我就想不明白了!眼前的形势清清楚楚,他骆江干什么要勾结日本人!” 萧安城说:“我猜,上面的想法,可能和我们想得不一样!上面也许就想保留一条渠道吧。反正,咱们都小心一点。还是你说的对,咱们不要撞在人家刀口上!”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还是走了。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也要赶快去睡一觉。 夜里,萧安城独自躺在床上的时候,仍然想的是那个问题,怎么和老龙联系。 明天再出门去找老龙肯定是不行的,杨三强一定会注意!那么,我能编一个密码吗?通过电台和老龙联系?他辗转反侧,又为这个问题发起愁来了。 时间悄然流逝。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矇眬入睡。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11-3 夏天,天亮得早。刚刚六点钟,外面已经大亮了。 桂龙海这一夜也是没睡好,天刚亮,就早早起来了,并特地穿了一身便衣。 他见阿姨在灶边忙着,就说:“有早饭吧,我吃一点。” 江北阿姨有点吃惊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就给他做了一碗泡饭,拨一点咸菜在小碟子里,一起端给他。 桂龙海稀哩胡噜吃完早饭,就匆匆出了门。 他站在街边一看,果然看见李明奎已经把局长的车停在弄堂口,正等着他。这是他昨晚吩咐的。之前,他也和栾世贵商量过,他今天必须去见杜先生。 栾世贵说:“你去,你去。好好和杜先生商量一下,上海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他当时忧虑万分地说:“我也是这么想呀!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说动杜先生!” 此时,桂龙海上了车,说:“明奎,走,咱们去杜公馆。” 这一路上,他一直考虑的就是,光头金死了之后,杜先生会怎么想,甚至会怎么做。 事情明摆着,崔槐出现在这件事里,极有可能是为了报复光头金,为崔根出口气! 但洪门的刘老板难道看不明白这些情况吗?洪门才有多大的势力!他怎么敢向杜先生叫板!他真是糊涂呀!帮会之间发生争斗,只能尽快平息事态,将天大的事化小,再把小事化无! 他竟然在背后支持崔槐,这不是要惹出更大的麻烦吗! 李明奎开着车,很快就到了杜公馆。 桂龙海下了车,向门口的那些保镖扫了一眼,竟然没看见郭山。 他拉住一个弟兄问:“兄弟,郭师傅呢?” 那人脸色有些阴沉地盯着他,说:“他今天有事,忙去了。桂科长,您怎么着?” 他低声说:“这个时候,杜先生应该起来了吧。我有事要和杜先生商量。” 那人说:“那好,您稍等一下,我进去瞅瞅。” 桂龙海在门外来回转着,琢磨怎么向杜先生解释他的想法。 几分钟之后,那人从里面出来,向他招手,低声说:“先生正有空,你快进去吧。” 桂龙海道一声谢,就连忙向里走。他熟门熟路,很快进了小客厅。 杜先生正在小客厅里站着,还向他走了两步,就算是迎接了。 对桂龙海来说,这就是天大的面子了。他又是鞠躬,又是点头,看见杜先生伸出手,急忙握了一下,然后按照杜先生的指点,在一张扶手软椅上坐下来。 杜先生也在一张软椅上坐下来,示意佣人上了茶,然后微笑说:“桂科长,一大早过来,一定有什么重要事吧?” 桂龙海是个精把子。今天为光头金的事而来,他当然不能一张口就说,光头金被人打死的事,你应该怎么着,不应该怎么着。 杜先生是什么人,赏光让他见一面,就很了不得了!他哪里能瞎说! 他恭敬地说:“先生,是这样,我遇到一件麻烦事,拿不准了,特来讨您的示下。” 杜先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很简洁地说:“什么事?” 他欠着身说:“是这样,先生,光头金意外死亡这件事,我认真调查了一下,是背后有人搞鬼!我们栾局长也说了,对这种事绝不能姑息,责令我严查!所以,我准备用两三天,最多三四天时间,好好查一下!如果确认,确实有人在背后搞鬼,我们准备把肇事者抓起来!至于怎么处理,我和栾局长再来请示先生,您看如何?” 杜先生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一下子就听出桂龙海的本意。 96、 小世界出命案了! 说穿了,就是希望他什么也不要动,静候桂龙海调查的结果。老实说,这个说法很客气,桂龙海的表现也很让他满意。 不过,恐怕已经晚了!青帮的颜面,我杜老板的颜面,岂能一点动作也没有! 另外一个方面,这个在背后搞鬼的人,昨天郭山还没来向他汇报,他就已经猜到,一定是刘寅贵在暗中指使的! 和这个刘寅贵,他还有另外一个账没算呢!敦先生失踪,已经三四天了!我要不给他一个教训,他简直就要翻天了! 及至后来,郭山从医院回来向他报告,杀死光头金的人,果然是刘寅贵指使的!所以,杜先生早已下了反击的决心! 此时,他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时间已过了八点半,郭山恐怕已经动过手了! 他微笑看着桂龙海,心里其实挺喜欢他的。他会说话,会办事,人情世故也都明白,就不想让他白跑这一趟,也多少让他明白眼前的情况。 他点头微笑说:“桂科长,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警察,很好!我也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我呢,也很领情。” 这时,桂龙海已经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妙了! 杜先生继续说:“该调查,你当然还是要调查,这是你的职责。如果发生了其他什么事,你该怎么调查,还是要怎么调查。我相信,你也明白该怎么调查。” 桂龙海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想劝杜先生息事宁人,恐怕是劝晚了! 杜先生明显已经采取了什么行动!杜先生所说的调查,可能不是指光头金的事,而是指可能发生,甚至已经发生的事!并且要他明白,他应该怎么调查! 这时,他想到郭山师傅不在,肯定是有原因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桂龙海再意外,也不能再说了,更明白此时要有所表示。 他惊愕地看着杜先生,还是急忙说:“先生,我明白,我明白。至于该如何调查的事,我也明白,我也明白!” 他说的这是实话。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绝不能和杜先生作对!那无异于往刀下钻!他可不能做这种傻事! 11-4 桂龙海告辞杜先生出来,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杜先生似乎要有动作,并且就是现在! 他出了杜公馆,来不及上车,先在附近商店里找到一部公用电话,给分局值班室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今天是否出了什么事。 值班的警察很惊讶,说:“没出什么事呀!没人报警,各派出所也没打来电话。” 桂龙海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他想,杜先生可能是有想法了,只是还没付诸行动。 如果自己调查光头金事件,给杜先生一个好说法,或许可以化解这个问题! 他放下电话,出门看见旁边有一个报摊,已经有新报纸摆出来了,就上前挑了几份新出的也比较重要的报纸。 他翻阅这几份报纸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些上市销售比较早的报纸,主要都是日本报纸,或者是由日方资本控制的。 这其中,《上海商业杂报》,在上海发行已经有许多年了,就是日本人控制的。他中学毕业报考警察局,就是在这张报纸上看到的消息。 另一份《沪报》,其前身是《同文沪报》,这家报纸也是日本人投资创办的。 《东亚日报》则是日本人于“九一八”之后创办的,是东亚同文会的机关报。东亚同文会就是日本组织。 《华报》和《江南晚报》表面上虽然由中国人主办,但据他掌握的情况,也是由日本人在背后控制。 还有一份大报,《申报》,在全国都有影响力,则是由日本人控股的。 桂龙海翻看这几份报纸时,不由在心中激起一股惊悚之感,日本人早就在舆论宣传这方面,下了大功夫!老天! 此时,他也顾不得想这些了。他关心的主要是当日新闻。 果然如他所猜测,光头金在方浜路收保护费的时候,被愤怒民众打死,已经成了主要新闻。有些报纸,甚至将此事放在头条。标题也分外的惊悚:“青帮头目命丧方浜路!”“群情激愤拒缴保护费!”等等。其中的内容也是极尽渲染,什么人山人海,什么血溅当场,等等,仿佛商贩店主们就要起义了! 桂龙海看着这些报纸,又抬头看着街上的行人车辆,心里真是万分恐惧。 这就是要闹大事的样子!有报纸这样推波助澜,看来是非要闹出大事来不可了! 他想了想,眼下最主要的事,就是尽快赶回分局,和栾世贵商议一下。 四十分钟后,李明奎把车开得像要飞起来了,终于把他送回到分局里。 他冲进栾世贵的办公室,首先把报纸都摊在他桌上,指点他看各报的报道。之后,又简要叙述了和杜先生见面的经过。他特别小心地说了杜先生的原话。 栾世贵惊恐地看着他,脸色都白了,颤抖说:“杜先生,这是要出手吗?” “现在还不知道呀!”桂龙海也紧张地看着他,“回来之前,我给值班室打了电话,似乎还没出什么事。不过,我感觉,肯定是要出事的!” “那,那怎么办?”栾世贵已经有点慌了。 “局长,咱们不能等着出事。赶快通知各派出所,让警察全体上街,防止有人闹事。另外,您也和法租界的各捕房通一下气,让他们也有所准备吧。” 这样,桂龙海和栾世贵就分头打电话。桂龙海通知各派出所,全体上街巡查。栾世贵则打电话通告各巡捕房注意防范。他们打电话的时候,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桂龙海打电话到豫园派出所时,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小世界出命案了!据已到达现场的警察说,死伤已达十几人! 栾世贵听到这个消息,抓起帽子就往外跑。桂龙海也紧跟其后。 他们赶到小世界之后才知道,这个案子有多严重! 11-5 在此之前,火轮磨坊街的巧家弄,也出了一个意外! 早上七点多钟,陈子峰小组的人就都起来了。 他们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乔艳芳布置任务。任务很明确,寻找老乞丐! 乔艳芳详细介绍了老乞丐的模样打扮,以及他最可能呆的几个地方。一是广福弄、方浜路附近,这里离巧家弄并不远。二是四川路,苏州河以南的路段。三是市政府附近。 吃完早饭,陈子峰等人分成三个小组,就分头出发了,去寻找老乞丐。 乔艳芳要去医院审问王长春,却没急着走。 医院里探视病人有时间规定,九点半之后才允许探视。所以,她就快乐地坐在萧安城身边,看着他打开电台,东一句西一句地询问如何发电报,很好学的样子。 萧安城不想得罪她,就给她讲解电台的几个组成部分,又讲了呼号和频率,讲了明码和密码。她拿着电键,按照萧安城的指点敲击,居然也挺有模样的。 就在这时,杨三强冲进来,说:“萧台,你快来看看!” 萧安城和乔艳芳吓了一跳,以为又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跟着杨三强去了西厢房。 他们透过窗户向外一看,都吃了一惊。 只见廖若兰站在对面的墙边,不住向两边石库门房子张望,看着一个一个窗户。她看上去神色有些紧张不安。 萧安城二话不说,拔腿就冲到大门口,很快就打开门,无声地看着她。 廖若兰扭回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向这边走过来。 她很快进了门。 乔艳芳和杨三强站在西厢房门口,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穿过天井,进入堂屋,也猜测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11-6 实在说起来,廖若兰几乎是一夜未睡,就考虑眼前的危险情况。 一个日本人,特地跑来警告她,不要去车站!这已经让她万分惊恐了。 关键的一点是,她竟然动不了!她不能去找老黄,更不能去找浅仓先生。 那个警告明确告诉她,她已经被人注意了!甚至就是监视! 她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助于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答应过,保证浅仓先生的安全,甚至可以派人护送他去北平!她只有请他们帮她了! 前天夜里,那位桂科长开着车,先送陈子峰和萧安城到了这里。她确实记住了这个地方,却不记得是哪座房子哪个门。 她当时绝没想到还会再到这里来!所以,她只能站在外面的弄堂里等,左右张望,希望陈子峰他们会看见她。 果然,萧安城看见了她,给她开了门。 萧安城请她在堂屋的方桌边坐下来,乔艳芳也走过来坐下。他们互相注视着,一时都没说话。杨三强和另外一个弟兄,则站在墙边看着他们。 萧安城一看廖若兰的脸色,就知道她可能遇到大问题了,否则她不会到这里来。 乔艳芳则小心地观察他们两个人的表情。她从萧安城眼睛里看见了情意,但从廖若兰眼睛里,她只看到了谨慎和不安。 97、 所有帮会都垂涎的地方 萧安城小声说:“若兰,出了什么事?” 廖若兰犹豫再三,终于平静地说:“昨天夜里,我准备送浅仓先生去南京,然后再转车去北平。我这么绕一下,是害怕再遇见那些日本浪人。”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她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我正准备出门,来了一个人。他说的是中国话,但我察觉,他可能是日本人。他点头欠身的样子和中国人不一样。” 萧安城吃惊地看着她,“他说什么?” “他知道我的名字,却对我说,不要去车站!至少几天之内不要去车站!” 她说这些话时,更加紧张不安。 “你不认识他?”萧安城急忙问。 “不认识。我问他是谁,但他不肯说。只叫我不要去车站!” “廖小姐,就这些情况?”乔艳芳惊讶地看着她。 “就是这些。”廖若兰也回头看着她,眼神里藏着警觉。 她又回头看着萧安城,“我担心浅仓先生的安全,安城,请你帮助我,保护浅仓先生的安全。这也是你们答应的。” “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保护这个日本人?”乔艳芳冷静地问。 廖若兰又回头看着她,却没说话,似乎在猜测她是什么人。 萧安城急忙说:“她是乔艳芳,和我一起工作,你放心。” 廖若兰向乔艳芳点点头,静静地说:“浅仓先生是我家的老朋友,母亲在来信里也让我关照浅仓先生。所以,我不能让他有麻烦。” 萧安城回头对乔艳芳说:“浅仓先生帮过我们,我们也应该帮助他!”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没再说话。他们在考虑,怎么帮这位浅仓先生。 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如果他们能抓到老乞丐,可能真的需要这位浅仓先生帮他们审问。浅仓先生是日本人,可能更了解老乞丐的心思。 萧安城见乔艳芳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就明白她的想法了。 他也笑了,说:“小乔,只有我们这里最安全。把浅仓先生接来,你赞成不赞成?” 乔艳芳歪着嘴一笑,“那还用说,只能这么办了。” “不过,门外可能有人监视!”萧安城看着她,轻声说。 “那还用说!可能还有人是跟着廖小姐来的!” 她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两只大眼睛在廖若兰脸上转来转去。 “有可能,你说怎么办?”萧安城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好办!我和廖小姐走在前面。你跟在我们后面。如果有人监视跟踪,就干掉他个王八蛋!怎么样!”她这么说的时候,已瞪起眼睛,表情冰冷而坚定。 这正是萧安城希望的安排。按他的本意,他当然是要跟着去的。但如果由他提出来,陈子峰说不定会有什么想法,甚至指责他没按要求看家守电台。 “三强他们呢?”他又问。 “让他们两个看家!我们两个足够了!”乔艳芳干脆地说。 萧安城看着她那张冷艳的笑脸,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就想凑在自己身边。 但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好在他是独自走在后面。 他们这样商量定了,就开始做出门的准备。 萧安城叮嘱杨三强他们小心一些,时时盯着窗口,不要被人冲进来。 乔艳芳却拿了一支手枪,盯着廖若兰说:“这个会用吗?” 廖若兰急忙摇头,“不会,从来没用过。” 乔艳芳说:“也简单。现在子弹已经上膛,关了保险。要开枪的时候,用大拇指将这个往下拨,就可以开枪了。拿着吧,万一真有事,我们可能顾不上你!” 她直接把手枪插进廖若兰的后腰,并告诉她如何拔枪,如何打开保险。 廖若兰非常紧张,脸色变得雪白,总是用手去摸后腰。 乔艳芳笑着说:“别担心,我就走在你旁边。” 11-7 她们准备好了,就一起出了门。她们互相挽着胳膊,仿佛两个要去逛街的女孩子,小声说着话,悠悠然地走着。 萧安城先是站在西厢房的窗口看着她们,同时观察附近是否有监视者。 几分钟之后,他也悄悄出了门,远远跟在她们身后。 但是,走了大约两站地之后,他就有些恐惧了。 他没在前面、后面和左右,发现跟踪者!这种情况反而更吓人! 他反复思考,怎么会没有跟踪者呢?我没发现?还是日本特务更狡猾? 他再次向附近观察,至少没在乔艳芳后面发现跟踪者。他佯装看广告,或者看商品,小心注意身后,仍然没发现跟踪者! 这就太危险了!他需要尽快决定怎么办! 11-8 正是这个时候,桂龙海亲自开车,一路狂驰,终于和栾世贵赶到豫园。 下了车,他们四面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小世界门前一片混乱,地面上还有一滩滩血迹,看上去令人恐惧。 许多看热闹的人都聚在远处的封锁线后面,一些警察大呼小叫地维持着秩序。更多的警察正找人问话,或者勘查现场。 豫园派出所所长,一个黑瘦而精干的警察,匆忙跑过来,向栾世贵和桂龙海报告。 大致情况是,局面已稳定住了,死伤者都送到医院去了,具体情况正在调查,等等。 他连声说:“局长,不得了呀!今天出大案了!” 栾世贵眉头紧皱,问:“是什么人?为什么事闹起来的?” 黑瘦所长抿了一下嘴,说:“详细原因还不是很清楚,正在查。大概是青帮和洪门两边的人,为抢地盘打了起来。打得很厉害!我得到的情况是,至少五人死亡,受伤的还有十几个。局长,都是很重的伤!不是随便打打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栾局长和桂龙海。 栾世贵非常恼火,说:“你现在就给分局值班室打电话,就说是我说的,叫他们向市局报告。第一,请他们派人过来看看,协助我们处理。第二,请他们注意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帮会斗殴,不要形成蔓延之势!” 黑瘦所长敬礼,就急忙跑开了。 桂龙海则不安地看着周围的情况。 头一件让他紧张的,就是有大批记者举着照相机,混杂地人群里,似乎正在打探各种各样的消息。他想起今早看到的报纸。 记者永远都是最能起哄的人!针尖大的小事,也能被他们渲染成磨盘大! 他隐约感觉,似乎正有一股杀气在上海渐渐形成。现在这个时候,上海如果出现社会动荡,那就太糟了! 第二件让他感觉诡异的,是他看见杜公馆的保镖头郭山,正坐在小世界门外的台阶上,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正看着他和栾世贵。 在桂龙海的记忆里,小世界应该是洪门的地盘。 此时郭山却坐在小世界门外,就让人起疑了。 他想起来,早上去杜公馆时就没见到郭山,他原来在豫园这里! 所谓豫园,在老百姓的口中,似乎已是一个笼统的地名了。可以叫城隍庙,还可以叫小世界,都指的是这一带。 准确一点说,这三个名称还是有区别的。 豫园是指附近几条商业街形成的大商场,商业极其繁华昌盛,行人更是摩肩接踵。 城隍庙则在豫园的南边,始建于明永乐年间,六百年来香火长盛不衰。城隍庙的东边就是古戏台,每天都有京昆班子在这里唱戏。 古戏台偏北一些,就是小世界。它所以叫这个名字,是相对于西藏路上的大世界而言的,其中有各种各样的娱乐场所,也是游人最集中,生意最热闹的地方。 这里是日进斗金,所有帮会都垂涎的地方! 桂龙海悄悄在附近转悠,先后找了几个线人打听情况。他很快就打听清楚了,至少在今日之前,小世界确实是洪门的地盘。洪门每天派人在这里看场子。 今天的事,大致过程是这样的。上午八点钟的时候,小世界还没开门,周围的游人也不多。小世界外面忽然来了三个小混混,故意在门外寻衅滋事,结果就和洪门看场子的弟兄发生了冲突。他们还冲进去大叫大嚷地打人。 洪门看场子的人多,很快就把这三个人打出来,并且追了出来,要抓他们。 不料,这三个人在门外还有同伙,大约有数十人之多,一下子就把洪门的人围在中间,动手大打起来。 他们显然早有准备,砍刀、棍棒一起上,下手极重。这样,洪门方面的人就吃了大亏,有十几个人被打死打伤。 等警察接到报警赶到时,这伙人一声呼哨,都进了小世界,反说是洪门的人先来挑衅,他们不过是为了保护小世界而已。 豫园派出所的黑瘦所长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不肯说破罢了。 他一来就看清楚了,小世界现在已被青帮霸占了!青帮是他绝对惹不起的! 桂龙海问清这些情况,仍然走到小世界门前。他左望望,右望望,心里非常犹豫。 他和黑瘦所长的想法一样,实在不想惹着青帮的杜老板。 但眼前就是这么个情况了,他就算不想惹,话总还要问一问的。 98、 狠的阴的我都敢玩! 他这样想着,就走到坐在小世界门前的郭山面前。 郭山脸上露出阴冷的微笑,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桂龙海没有办法,只好客气地说:“郭师傅,今天是怎么回事?” 郭山向他笑着,不动声色地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些人到我们地盘上来捣乱。我们也没办法,只得把他们赶出去,就是这样。” “出手是不是太重了?”他随意地问。 “他们来惹事嘛,我们当然要教训教训他们!要不然怎么办?” “真的?”桂龙海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轻声问。 “你不相信吗?”郭山的脸色也变得更加冰冷,“你可以去问问小世界的管事!” 于是,桂龙海就找到小世界的管事,问这里一向是谁看场子。 那管事满面惶恐,结结巴巴地说:“哎呀,我也不太清楚呀,这个……这个事不是我办的。我只知道,有……有帮会的弟兄来看场子。哎呀,我真的不知道。” 桂龙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个案子没法办了! 事主如此,惹事的郭山如此,你就是包龙图再世,也说不清楚了。 他悄悄找到栾世贵,低声说:“局长,咱们不能在这里呆着了。这事已经弄僵了,没法办了。咱们还是离开这里,让豫园派出所慢慢办吧。” 栾世贵小声说:“龙海,这种事一开头,就越闹越大呀!” 桂龙海也同样小声说:“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今天早上我见到杜先生,就看出他不肯轻易放过洪门。希望他出了这口气,就此罢手吧。” “你找谁去劝杜先生?”栾世贵不安地问。 “我想找张老板说一说,或许有作用。局长,还有两件大事要和张老板说呢。这些日子,我一直忙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没顾上。再不去找张老板,恐怕要晚了。” 栾世贵当然明白,龙海说的两件大事,其中一件就是姜达辰的事。 他立刻说:“你去,你快去!现在就开我的车去。好好和张老板说说,什么事都不能闹大!” 桂龙海明白,这其中就包括姜达辰的事! 这样,桂龙海就开着栾世贵的车,急忙往张老板的公馆去了。 让他大为意外的是,他居然在张老板家看见了王长春!这事又让他吃了一惊! 11-9 桂龙海看见王长春是下午的事。但上午的事还没完。就是萧安城和乔艳芳保护廖若兰,去接浅仓先生的事。 这其中的危险,是萧安城绝不相信没有跟踪者!但他就是没发现! 爱多亚路是一条比较繁华的大街。商店多,行人更多。到处都是店家的叫卖声和人们的说笑声,还有就是商店里飘出来的音乐声,十分喧闹。 萧安城有点后悔,他应该让乔艳芳走比较偏僻的街道。走在这么繁华的街道上,他无法发现跟踪者。 他穿过街道,加快速度往前走,希望隔着街道向乔艳芳发一个信号。 乔艳芳自从和廖若兰离开巧家弄,就和她挽着胳膊,像两个亲密的好朋友,一路上窃窃私语,很亲密的样子。她的鬼心眼很多,就想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廖小姐,我听说,你和子峰,还有安城,是大学同学,是吗?” 她微微地笑着,一副又轻松又随意的样子,这样问道。 “是,不过同学时间并不长,只有一年多一点吧。” 廖若兰知道她是什么人,也看出她的精明,和她说话,就必须非常小心才行。 “你好喜欢他吧?” 这是乔艳芳的鬼心眼。她并不明指是谁,就想以此问出廖若兰的真实想法。 “也不是。我和他们只交往了一年多,什么都谈不上。” 聪明的廖若兰小心谨慎地躲开这个陷阱。 “子峰聪明能干,安城呢,好帅,是吧?” 乔艳芳再耍鬼心眼,斜眼盯着她,等着她回答。 廖若兰也是非常聪明的姑娘,不想再这样被动应付,决定反击一下。 “乔小姐,你喜欢谁?可以说吗?”她回头看着乔艳芳,微笑着等她回答。 乔艳芳咯咯地笑着,身体也如柳条似的摇摆起来,以掩饰她此时的被动。 她突然想到,对付这么聪明的廖小姐,还是主动一些比较好,也更符合她的性格。 “我吧,”她狡黠地说:“蛮喜欢安城的。真的,这是真心话。你就不喜欢他吗?” 她从眼角那里盯着廖若兰,等着她的回答。 “不,我和他只是同学,互相了解并不深。”廖若兰小心应付,淡淡地说。 乔艳芳已达到她心里的第一个目的。只要你不承认喜欢萧哥哥,那就好办了! 她此时不肯放松,接着又问:“真的?廖小姐,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她目光尖锐地盯着廖若兰,就想把她逼进死胡同去! “是真心话。” 廖若兰不敢犹豫,只得这么说,同时也冷静地看着乔艳芳。 但在她心里,却一直处于一种恍惚不明的境地之中。冷静地说,她藏在心里的感情,一直都在萧安城身上。这几年,每天夜里悠然入梦的,都是萧安城的影子。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萧安城现在竟然是这么一种人,让她非常难受,也非常苦恼。 这两天,她一直在心里想,你是那么聪明的人,干什么不好呀,为什么要当特务!我们就这样走到两条道路上了吗! 为了萧安城,她心里真是矛盾到了极点!她想忘掉他,但怎么也忘不掉! 现在,看着身边的乔艳芳,她只能说:“是真心话!”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感觉,她不可能再和安城走到一起了。他们的人生道路完全不同! 只是,她心里还是难过,就仿佛被人用刀子划似的疼。 乔艳芳认真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她的真实想法。她确实看出廖若兰的苦恼,也听出她的回答有些勉强。她还要进一步把这个勉强砸实! “廖小姐,我看出来了,”乔艳芳不慌不忙,在暗中使力,悠然说道:“你一定是个说话算数,绝不会反悔的人,是吧?” 现在,她简直就是在逼人了!要把廖若兰逼进死胡同! “是,我说话算数!绝不会反悔!” 廖若兰其实已猜出乔艳芳的本意,但在目前这个情况下,她只能这么说了。 “可是,萧哥哥真的好帅呀!你就一点不动心?”乔艳芳狡黠地看着她。 廖若兰心里叹息。她感觉,她和萧安城今生很难走到一起了。即使是现在,也和他是咫尺天涯。 她无奈地说:“这种事,我不会只看相貌。” 她回头盯着乔艳芳,“乔小姐,你喜欢他?是不是?” 乔艳芳就咯咯地笑起来,手里把廖若兰的胳膊一摇一摇的,很娇憨的样子。 “廖小姐,我可不像你那么有涵养,那么矜持,眼界还那么高。我这人直截了当,只要看着萧哥哥我就好喜欢。” 这时,她又收起笑容,很严肃地说:“廖小姐,我跟你说吧,我也是个说话算数,绝不会反悔的人!请你明白这一点!” 廖若兰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精明犀利的眼神,一时猜不出她是什么意思。 乔艳芳向她点着头,认真地说:“你说话算数!我也说话算数!就冲这一点,我放一句话在这里,将来你无论遇到什么麻烦,只要你找到我,我一定会全力帮你!请你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 此时,她目光尖锐,连说话的语气也加重了,手里把廖若兰的胳膊抓得紧紧的,以加重自己的语气,甚至要表明她的决心! 她继续说:“廖小姐,我甚至可以这么跟你说,我差不多,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人!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狠的阴的我都敢玩!只要你说话算数!只要你肯找我帮忙,我一定帮!说到做到!” 廖若兰大为惊讶地看着她。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看出来,这位乔小姐绕了这么大圈子,就是要把话说绝!说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自己永远不要接近萧安城! 另外,她也看出来了,这位乔小姐喜欢萧安城,已经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反过来讲,一个年轻姑娘,爱一个人爱到如此地步,无论怎么说都是值得尊敬的! 最后一个方面,至少眼下,她需要这位乔艳芳的帮助。也许她真的说得到做得到! 老天!她在心里再次想了一下,我还能和安城走到一起吗?不能了,不可能了! 她克制着内心的感受,非常认真地说:“乔小姐,我很佩服你为了爱情不顾一切。我真的很佩服!我再说一遍,我说话算数!绝不会反悔!请你相信我!” 廖若兰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这个说法,终究意味着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乔艳芳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愉快! 一个如此美丽的姑娘,一个如此强大的对手,终于被她摆平了! 安城哥哥迟早会明白,廖小姐并不爱你! 她挽着廖若兰的胳膊,走得更轻快了。 她那么愉快地说:“我当然相信你了!” 她回头注视廖若兰的时候,心里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她确实美丽漂亮!希望她今后也找一个她喜欢的男人。 99、 他更怕再次遭到偷袭 11-10 这时,她透过廖若兰,忽然看见走在街道对面的萧安城。 她差一点就要笑着向他招手了。她瞬间意识到,安城赶上来,一定有情况了! 她看见,萧安城一只手放在胸前,却伸出一根手指,前后一指,然后轻轻一摇。 她隐约察觉,安城的意思是,他没发现有人跟踪!她立刻想到,这是绝不可能的! 她瞄着萧安城,低声问:“廖小姐,不要回头。浅仓先生住在什么地方?” 廖若兰说:“不远了,就在前面的小街里,福悦旅馆。” 乔艳芳略略考虑一下,就伸出一只手在胸前。她一根手指轻轻向后摆,示意他仍然跟在后面。然后再点点自己的胸口,再攥紧拳头用力一摇! 走在街对面的萧安城看到她的手势,猜想是让他注意她的动作,然后相机采取行动。 他的手指轻轻向下一点,表示明白,然后稍稍放慢了步伐。 廖若兰看到乔艳芳的表情和手势,小声问:“怎么了?” 乔艳芳挽紧她的胳膊,“不要紧张,有情况。你听我的就行了!” 萧安城慢慢拉开距离,很快看见乔艳芳挽着廖若兰的胳膊拐进小街里。他向附近看看,周围全是商店和行人,似乎没有巡捕的踪影。他加快脚步也拐进小街里。 他一拐进小街,就看见乔艳芳站在一家旅社的门口,向他伸手向下一抓,表示要抓人!她又在脖子上一划,表示抓不住就杀! 他想,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也正是他心里的想法。他加快脚步向旅社走过去。 乔艳芳转身进了旅社。 旅社里很安静,除了一个服务员在柜台里写什么东西,并没有其他闲人。 她低声对廖若兰说:“你去找浅仓先生,叫他做好准备!我们随时都会走!快去!” 她还摸一下廖若兰的后腰,提醒她注意后腰的枪。 廖若兰此时脸色雪白。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急忙向楼上跑去。 乔艳芳则站在楼梯的拐角后面,小心看着下面。 她看见萧安城快步进来,四面一看,就转身走到门后,看着墙上的布告。 她想,萧哥哥果然聪明,选了一个最好的位置。 这条小街很僻静,外面并没有多少人走过,偶尔还能听见摊贩的吆喝声和行人的说话声。但除此以外,在很长时间里,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门后的萧安城和楼梯上的乔艳芳都感到奇怪,跟踪者磨蹭什么呢! 萧安城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反应过度,其实并没有什么跟踪者。要真是这样,那可要出笑话了。 他回头看看站在楼梯拐角后面的乔艳芳。她的眼神坚定而狠辣,示意他不要动。 他只能继续看着墙上的广告,耐心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锉刀似的磨着人的神经。 11-11 整整十分钟之后,萧安城隐约听到外面传来轻而快速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要进来。他攥紧双拳,做好准备。 他的第一目的是抓人!所以并没有去拔枪。 一个人快步走进来,向四面张望,似乎正在寻找楼梯。 萧安城从门后纵身跃出,一脚向他腰间踹过去。 那人一声惨叫,摔到墙角里,撞倒柜台边的书报架子。 柜台里的服务员惊恐地看着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萧安城刚要冲过去抓捕,只一刹那时间,外面又冲进来一个人。 那人一冲进门就向萧安城抡起拳头。 萧安城将将侧身躲过,反手一记重拳,打得那人站立不稳,连连后退。 可是,等萧安城再一回头,猛然看见外面又冲进来两个人。 他恍然意识到,他为什么没发现跟踪者,他们一定是前后交叉监视!他们迟迟没进来,是在等后面的人!他没想到对方有这么多人!他预感今天情况不妙! 此时,冲在最前面的人正抡拳向他打过来。 他躲无可躲,仓促抬起胳膊硬挡,只觉得那拳头十分沉重。 后面进来的人,竟冲上来去抓他的胳膊。 王八蛋!他们也是要来抓人的!目标就是自己!这个情况让萧安城大怒!瞬间开始全力反击! 这家旅社的大堂里,顿时发生了一场激烈混战。 萧安城略退一步,挥拳将前面的人打倒,又飞脚踹向另一个人。 但后面的人还是抓住他的手腕。他侧步转身,借势抡臂前摔。 但那家伙更有经验,大步向前一跨,竟然站住了!一只手仍然钳子似的攥着萧安城的手腕。萧安城想提膝攻击,但倒在墙角里的家伙,竟然抓住他的一只脚。 萧安城奋力蹬踏,却没有甩脱,只觉得身体失去平衡,接着就摔倒在地上。 一个家伙扑到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他伸出大拇指,猛地顶住他的耳后,奋力翻身,借力狠狠地一顶,那家伙立刻发出惨叫声,翻倒在一旁。 但又有一个人扑到他身上,并且去拧他的胳膊,要拧到身后去。 萧安城拚命挣扎,却挣不出手来! 此时,站在楼梯拐角的乔艳芳虽然手里持枪,却不敢射击,怕伤到萧安城。 看到萧哥哥被人压倒在地,让她怒火中烧!她把枪重新插回到腰里,随手拔出一把匕首,如跃出草丛的母豹一般,纵身跳了下来。 她猛地扑到一个粗壮家伙的背上,手中的匕首狠狠刺进他的锁骨窝里。 锁骨窝原本是致命处,直通心脏!但她从背后刺入的却是那家伙右锁骨窝!并不是致命处!那家伙一声惨叫,反身一抡,竟把乔艳芳抡飞出去了! 乔艳芳重重地撞到墙上,但落地时却如猫似的拧转身,双脚站住。 但那家伙的一条腿却向她横踢过来。她侧身闪过,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在他腿上划过。血立刻就涌了出来。 那家伙连挨两刀,居然还没有倒下,反而再次向她撞过去。他那粗壮沉重的身体,一下子就把乔艳芳压在墙上,完全动弹不得。 乔艳芳并力向那人腹部猛刺一刀。那家伙吼叫着,仍然凭借蛮力将她压倒在地上。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拚命地挣扎,但就是挣不出来! 而萧安城那边就更危险了。他的双臂已经被人拧到身后。他奋力挣扎,但仍不能挣出手来。一个家伙勒住他的脖子,让他喘不气来,脸变成紫色! 就在这危急之时,楼梯上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压在乔艳芳身上的家伙终于软了下来,血正从他的后脑涌了出来。 这一声枪响让其他特务一愣,旅店的大堂出片刻寂静! 仍被压在粗壮家伙下面的乔艳芳终于从后腰里拔出枪,扬手就是一枪!一个家伙正要向萧安城抡下重拳,此时也如泥一般瘫了下去。 此时,旅店大堂的形势立刻发生改变。另外两个日本特务如弹簧似的跳了起来,竟然躲过乔艳芳的第二枪。接着,他们就向门外猛冲出去。 等乔艳芳终于掀开身上的壮汉,萧安城也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那两个家伙已经冲到外面的街道上了。 萧安城拔出枪,冲到门口,盯着那两个家伙逃跑的方向,却不敢开枪。 此时街上已经大乱,那两个家伙在纷乱的行人中忽隐忽现。 他回头大叫:“小乔,快走!” 乔艳芳回头向楼梯上看,只见廖若兰双手仍然举着枪,满色苍白惊恐,整个人已经如雕像似的僵住了。 这时,浅仓先生也从楼梯后面探出头来,惊恐地看着下面。 乔艳芳向他们挥手,叫道:“走!走!快走!” 她感觉廖若兰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就如猴子一般跳上去,一把夺下她手里的枪,抓着她的胳膊就往楼下跑。 廖若兰终于清醒过来,回头用日语向浅仓先生叫道:“跟我走!跟我走!” 11-12 他们终于离开了那家旅社。 乔艳芳走在最前面。她满脸满身都是血,手里又提着枪,就如要吃人的女恶魔一般,令人恐惧。迎面过来的人都被她吓得向两边躲避。 廖若兰挽着浅仓先生,仓促地走在她后面。他们的脸色都如雪一般苍白。 走在最后的是萧安城。他把手里的枪掩在衣襟下面,不时回头张望,察看周围有无危险。他更怕再次遭到偷袭。 乔艳芳对周围的道路最熟,很快就领着大家钻进蛛网一般曲折的小巷里。 她走得飞快。廖若兰和浅仓先生几乎跟在她后面小跑,才勉强跟上。 远处传来巡捕的警笛声,不知有没有人指点他们逃跑的方向。他们都加快了速度。 十几分钟后,他们才渐渐感觉安全一些了。 乔艳芳恨得咬牙切齿,“简直就是一伙无赖!竟然派了四个人!他们讲不讲理!” 萧安城走在廖若兰身边,小声说:“若兰,可能有两个人是跟着你来的。” 前面的乔艳芳立刻如豹子似的扭回头,要吃人似的盯着廖若兰。 她并不关心是不是有日本特务跟着廖小姐来的!她就想看清楚,这位廖小姐是不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 廖若兰看她一眼,就明白她的意思。 100、 同时去拔腰里的枪 她并不看萧安城,只是用平静冷淡的口气说:“谢谢你,救了我和浅仓先生。” 萧安城有些难过地看着她,无奈说:“若兰,别这么客气,好不好?” 廖若兰没再说话,只是挽着浅仓先生的胳膊,继续向前走着。 乔艳芳脸上露出微笑,那么亲切地对她说:“廖小姐,我还要感谢你呢!不是你先开了枪,我们今天可能都有麻烦了!我怎么觉得,你也挺适合干我们这一行的!” 廖若兰伸出右手让她看,她的手还在颤抖着。 她小声说:“那个人,死了吗?” “肯定死了!”乔艳芳几乎有点冷酷地说:“他挨了我三刀,再吃你一枪,不死还等什么!我也打死一个,正中他的太阳穴!妈的,可惜跑掉两个!四个都干掉!他妈的,那才来劲呢!萧哥哥,你说是不是?” 她最后这句话里,含着深深的柔情。 萧安城好为难,只得勉强说:“小乔,多注意周围,我们赶快回去吧。” 乔艳芳笑容灿烂,甚至有点得意地看着萧安城。 她注意到,廖小姐一次也没有去看萧安城。这个结果,更让她高兴了。她想,今天的事,连陈子峰也会意外! 11-13 这天上午,陈子峰派出三组弟兄外出寻找老乞丐。他们寻找的地方分别是广福弄一带、福建路苏州河以南一带,以及上海市政府的周围。 他自己带着一个弟兄,重点在广福弄至方浜路这一带寻找。 他曾在这一带看见过老乞丐,也许他还会在这里出现。 他确信那家伙就是个头子,并且一定知道“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 他太想知道“妖刀计划”的内容了!他相信,其中一定有什么重大阴谋! 彭绍勇竟然对他隐瞒!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但是,他在广福弄和方浜路一带转悠了一上午,也没发现老乞丐的踪影。 广福弄虽然只是一条弄堂,却比别的弄堂要宽敞一些,又临近方浜路,也就比较繁华。这条街里不仅商店多,往来的行人更多,几乎就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天气这么热,谁要是晃一晃脑袋,脸上的汗水就会甩到别人脸上。 他站在街边,望着庞杂纷乱如蜂窝一般的广福弄,思考他应该怎么办。 街两边的商店一家挨着一家,简陋而且破败。伙计们在店外摆出货摊,大声地吆喝着。头顶上的布凉蓬五颜六色,遮天蔽日,把店家的招牌都挡住了。 再上方,长长的竹竿搭在两边的房檐上,晾晒着各色衣服,如旗帜一般在风中招展。弹石路的路面永远都是湿漉漉水淋淋的。除了上面滴下来的水,不时有洗衣洗菜的妇女,将污水泼在街上。 这样的街道,有无数可以藏人的角落。他们也在那些角落里看见几个乞丐,但都不是他们要找的老乞丐。眼前的情况,让陈子峰有些恼火。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走累了,也饿了,就随意走进广福弄里一家有两间店面,看上去比较大,也比较干净的饭馆去吃饭。 11-14 对陈子峰自己来说,他吃什么都无所谓,但他不能苦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兄。 他手下这个弟兄名叫李轩芝。 但组里的弟兄都嫌他的名字烦人,多少有一点女人味儿。就叫他李先至,或者干脆叫他李三。其实都是形容他反应快,动作敏捷,有惯偷精贼一般的机灵。 陈子峰也正是看中他的机灵,每次出门都带着他。 他在桌边坐下,向伙计要了两大碗手撖面,又特意叫伙计切了几大片卤牛肉盖在面上。他们在面上放了一大勺辣椒酱,就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天热,面也热。不过牛肉香,辣椒爽。他们虽然吃出满头的汗,却十分畅快。 吃饱了饭,陈子峰结了账,就带着李三离开桌子,准备再出去寻找。 陈子峰刚走到店门口,偏偏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几乎和他撞个满怀。 陈子峰脚下一顿,抬眼一看,就和那人对上了眼睛。 他妈的!正是那个寸头! 那是电光石火的瞬间,快到连拔枪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两人眨眼间就认出对方是敌人,立刻就抡起拳头,要在这生死之间抢到先机! 随着砰砰之声响起,他们怒目而视,拳拳到肉,硬扛硬打,都要至对方于死地! 店里的吃客们都惊叫起来,四处躲避。小饭馆里顿时大乱了起来。 李三今天的机灵就极其迅速,并且恰到好处。 他一看见陈子峰和别人交上了手,立刻从后腰里拔出枪,几步就窜到店门口。 陈子峰的拳脚功夫好,这是他知道的,不用他担心。 他要防的是后面还有没有人进来。 他一到店门口,恰恰看见一个壮汉正要进门。他不管三七二十人,更不问他是什么人,当胸就是一脚直踹了过去,然后举枪向他瞄准。 川上这个手下就是粗壮野蛮的横太,也是个受川上信任的高手。 他在门外就听见店里有动静,似乎是在搏斗。他就向门里冲进来。 未及进门,突然看见李三这一脚已飞到胸前,他瞬间后仰。虽然摔了一个后滚翻,却并不重。他翻身跃起时,已看见李三手里对准他的枪口。 他急忙左右晃动,几步就退进街对面的小店里。他也拔出枪,但只能倚在门边和李三对峙,并不敢向小饭馆里开枪。他怕伤着川上。 此时,小饭馆里正进行着一场极其激烈的生死大战。 陈子峰和川上,都是搏杀高手,都有一招致敌死命的本事。 但今天的头几招却打了个平手。他们恍然想起,他们是交过手的!不可轻敌! 此外,他们都疑心对方身上有枪。谁先拔出枪,谁取胜,这是必然的! 所以,他们在这次搏斗的时候就有一点怪异。他们互相用右手抓着对方的右手,并且是抓着手腕。无论对方如何摔打,如何蹬踹,也绝不松手,就是怕对方伺机拔出枪来! 陈子峰眼角的余光,已看见李三守住了门口,他至少暂时没有后顾之忧。但对方也没有后顾之忧,他们是一对一,就看谁的拳头更硬更狠!谁能扛住对方的踢踹! 寸头川上,也看清这个局面,知道门口的李三绝不敢对他开枪。 但敌我双方是二比一,还是让他十分惊恐,他此时就如困兽一般拚死搏斗。 他们互相抓紧对方手腕,借力使力,拳打脚踢。再或者欺身进去,转身就来一个背摔,将那几张旧餐桌砸得粉碎。或者倒地猛踹对方的右肋,使出兔子蹬鹰的狠招。 两人死力搏杀十几招,竟然不分胜负! 川上十分焦虑,他的处境明显不利。门口的家伙暂时不敢开枪,但万一他得着机会,后果可就不好说了。所以,他一边搏斗,一边察看可以逃命的生路。 此时,对面小店里的横太更是焦虑万分。 他既不能冲进去,又不敢开枪,索性就放开喉咙用日语大喊起来,叫道:“少佐!我要射击了,注意躲避!我要射击了,注意躲避!” 他接着又喊:“一!二!三!”话音刚落,就向对面饭馆胸部高的位置连开几枪。 李三急忙蹲下,倚在门边和他对射。 正在搏斗的川上,明白横太正在给他创造脱身的机会。听到他数到“三”的时候,突然猛拉陈子峰,自己则身体后仰,同时蹬出双脚,猛踹陈子峰的腰部。 陈子峰也看出寸头要脱身。听到外面的人开枪,只得向下矬身,硬扛他这一脚。 川上这一脚力量极大,竟使双方的手挣脱开了! 他们都向后翻滚,同时去拔腰里的枪。 川上是看清饭馆后厨的门才踹这一脚的。两人一分开,他已翻滚到后厨门口。 他纵身一跃,人已进了后厨,同时拔出枪就向店里射击。 陈子峰也拔出了枪,却不能靠近后厨门口,只能胡乱向里面射击。 小饭馆里顿时枪声大作。原本堵在街道两端看热闹的人,一起惊叫起来四处乱跑。 几分钟后,陈子峰小心进入后厨搜索,这才看出,那家伙已从后门逃跑了。 他在后面的弄堂里又追了一段路,一点踪影也没有,只得恨恨地放弃了。 李三也从饭馆里追出来,连声问:“组长,咱们怎么着?” 陈子峰心里想,刚才的动静太大了,可能惊动了警察,再去找老乞丐已没意义了。 他咬着牙说:“走吧,咱们回去!” 半个小时后,他们回到巧家弄驻地。 陈子峰意外在驻地看见了浅仓先生和廖若兰,很是高兴,连连向浅仓先生欠身,表达对他的感谢。 杨三强告诉他,乔艳芳和萧安城去医院了,刚走没多长时间。 之后,陈子峰才从他嘴里知道上午发生的事。 他首先想到的是,寸头又损失了两个人,不知会不发疯,暗中对他们报复! 11-15 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乔艳芳和萧安城终于安全护送浅仓先生和廖若兰回到巧家弄驻地。这时,他们才觉得安全一些了。 101、 你为什么要带他走? 吃过午饭,乔艳芳就安排浅仓先生和廖小姐在东厢房楼上的两个房间里休息。 这时,她开始耍心眼了。她不想让萧哥哥和廖小姐在一起,想让他陪她去医院。 她笑着说:“萧哥哥,我今天帮了你的忙,你也帮我一个忙呗。” 萧安城迷惑地看着她,“帮什么忙?” 她笑嘻嘻地一脸娇艳,说:“陪我去医院呀,把那个王长春带回来。好不好?” 萧安城明白她的意思,还是想缠着自己。不过,他也不敢惹毛了她,谁也不知道她这个女煞神会说出什么话,干出什么事来! 他点头说:“那好吧,我陪你去医院。不就是把王长春带回来吗?” 乔艳芳笑着说:“就是,就是,很简单的。” 他们叮嘱杨三强等两个人,小心看门,就离了巧家弄驻地。 他们先去爱多亚路上搭电车。市政府离这里很远,在虹口的嫩江路上,走着去可不行。 他们上了电车,正是中午,电车上居然还有空座位。 乔艳芳拉着萧安城坐下来,就挽住他的胳膊,要多亲密就有多亲密地说起话来。 “哥呀,你看,街上好繁华,好热闹!你看,都是成双成对的,也像我们是挽着胳膊的。”她望着窗外,甜蜜蜜地说。 “嗨,繁华是繁华,一打起仗来就坏了!”萧安城想扫她的兴,淡淡地说。 “哥,你别担心,还不知道什么才能打起来呢。这是上海呀,要打仗,英国人法国人他们会干吗?把他们的租界打烂了,搞不好他们就和日本人干起来了!” “指望那些欧洲人,恐怕不可靠吧?”萧安城对打仗这个事,还是很忧虑的。 他想了想又说:“你看日本人派来多少特务,不打仗,他们派这么多特务来干什么!” “那倒也是。”她鼓着嘴,点头又说:“你看那些特务,真是够凶的!” “你也挺凶的。我看见你扑在一个家伙背上,拿刀就捅,好不厉害!” 乔艳芳一下子兴就奋起来了,听萧哥哥的意思,是挺赞赏她的。 她摇着他的胳膊说:“哎呀,我当时看见你被那几个家伙围着打,我都快急疯了!什么都不顾了!你不知我有多心疼!哥,我真的好心疼!还好那位廖小姐敢开枪,要不然的话,咱们还真有点麻烦呢!你说是不是?” 萧安城看着她娇艳俊俏的脸,还有她那么关切的眼神,确实挺欣赏的。 实在说起来,女人最漂亮的时候,就是恋爱的时候。 此时的乔艳芳正是这样,她目光晶莹,脸色红润,嘴角微扬,真的挺漂亮的。 他切实看出来,她是真喜欢他,是真心的,一点假都没有。为这个,他心里也挺感动的。可是,他心里早已有了若兰,是他怎么也放不下的。 乔艳芳似乎察觉萧安城此时的心情,就目光闪烁地看着他,特别希望听他说出点什么动情好听的话来。 萧安城确实挺赞赏她的。美丽、聪明、泼辣、能干,拳脚和枪法都好。但是,他也明白,他和她是走不到一起的。 原因是再明确不过的两条。首先,他心里只有冷傲矜持的廖若兰。这是他上大学时就确定的。其次,他再清楚不过了,他和乔艳芳是两条道上的人,这个事实也是改变不了的。 对他来说,现在就是如何让她放过他,不要再这么粘着他。 他想表明这个态度,但这个态度轻了不行,重了更不行。 他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对她说出这个意思来,他确实不想伤着她。他有些忧虑地看着窗外。他知道,在组里,还有一个强虎呢,弄不好,也是他的麻烦! 要是为了这种事,在组里闹起内讧来,那就太不好了。 因为忧虑这些事,萧安城望着车窗外,好一会儿没说话。 乔艳芳那么深情地看着他,怎么看怎么喜欢,两只眼睛,就如波光潋滟的湖水一般,无声地注视着他。 11-16 中午快一点的时候,萧安城和乔艳芳终于到了医院,并且很快找到王长春的病房。 其实,王长春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是可以出院的。但他觉得这里安全,不肯出院。 萧安城和乔艳芳进门的时候,这家伙正坐在床边看报纸。他一抬头看见他们,急忙往床上躺,想装出重伤未愈的样子。 乔艳芳冷笑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地说:“好了,王长春,不要再装了!你给我坐好了!老实回答我的话!” 王长春就像个死人一样,那么恐惧地看着她,又哆嗦起来了。 乔艳芳牢牢地揪住他,脸对脸盯着他的眼睛,低声喝道:“告诉你王长春,老子今天可没时间跟你耗!要么,你说出谁是你的同谋!要么,就老老实实地跟我走!先把你关起来再说!你给老子选一样!” 王长春全身哆嗦着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哪里都不去!” 乔艳芳大怒,甩手就是一耳光,又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拉起来,“你他妈的混蛋!你要么说!要么就跟我走!只有这两种选择!你给老子说!” 萧安城在旁边看着,就看出眼下的情况,只有乔艳芳这个招数会有效果。 他也看出来,王长春这家伙轻易不会开口,只有带回去关起来再说了。 于是,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准备把他铐起来。 王长春看见手铐,更加恐惧,把双手藏在身后,不肯拿出来。 乔艳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拧,就把他按倒在床上。 萧安城走过去,准备给他戴上手铐。 11-17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撞开,一下子冲进来五六个人。 他们一进门就大喊:“你们干什么!什么人!都不许动!” 他们手里都提着棍棒和砍刀,虎视眈眈地瞪着病房里的人。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吃了一惊,回头看着这伙身穿黑衣的人。 萧安城看着那个为首的人,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个什么人。 那个为首的人也盯着萧安城看,似乎也在回想哪里见过这个人。 萧安城突然想起来,在杨柳街的货场里,他见过这个人,是货场的保安头头。 他双手一抱拳,说:“是古大哥吧?幸会。” 这位古队长也想起来了,就问:“你是……大前天夜里,在我货场里抓人的国军?” 萧安城急忙说:“正是正是,古大哥不要误会。我们今天是公务,要带走这个人。” “你们要抓他?”古队长指着王长春问。 “没错!市政府被日本人盗窃了一批重要档案!我们怀疑是王长春勾结日本人干的!所以要带回去审问!古大哥,他里通外国!” 一听到这种情况,古队长就有些犹豫了。里通外国可是杀头的罪! “哎呀,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我姓萧,萧安城。这一位是乔艳芳乔组长。”他指着一脸冰霜的乔艳芳说。 古队长看着这个娇艳的小女孩,居然是国军的什么组长,很是意外。 乔艳芳不想被人看低,就冷森森地一笑,眼睛里却露出凶光。 她声音冰冷地说:“这位古大哥,我们是执行公务,请你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古队长心里掂量这件事,有点拿不准。但这个小女孩的冷峻却有点激怒了他。 他仍转向萧安城说:“萧兄弟,事情是这样,我奉了张老板的命令,要带这个人回去。张老板的命令下得很严厉,说是死是活都要把他带回去!你说我可怎么办?” 萧安城对这件事很疑惑,就问:“古大哥,你为什么要带他走?” 古队长缓和口气说:“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奉张老板的命令。” 萧安城严肃说:“你可要想清楚,你带他走,就是妨碍国军执行任务!恐怕要承担很严重的责任!我不跟你开玩笑,这里总归是中国地盘!” 古队长也知道此事严重,想了一下说:“萧兄弟,你看这样好不好,人,我先带回去,并且如实向张老板秉报。如果张老板找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我就劝张老板把这个人还给你们。你看这样行不行?” 萧安城问:“你要多少时间?” 古队长说:“我琢磨,一两天,最多两三天,行不行?” 萧安城就回头看乔艳芳,小声说:“你说呢,行不行?” 可是,乔艳芳并不把什么张老板放在眼里。 老子执行任务,和那个什么张老板没关系!这是公事!公事就得公办!再说,这个古队长从开始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也让她十分恼火。 她脸色冷峻地说:“不行!这是上峰交下来的任务!他们想要人,也得我们请示了上峰同意才行!这个人我们必须带走!” 这下子,就把古队长给惹火了。一个黄毛丫头,竟然这么傲慢! 他猛地从腰里拔出枪,指着乔艳芳,高声叫道:“你想带走人,先问问我的枪答应不答应!老子今天必须带走这个人!你不放也得放!闪开!” 102、 他绝对是心狠手辣 他身后的弟兄,一看见队长掏出了枪,立刻举起手里的砍刀和棍棒,随时准备动手。 此时,病房里的局面已经僵了。 乔艳芳哪里如此被人威胁过,瞬间拔出枪,也对着古队长。 萧安城知道情况不好。他瞬间拔出自己的枪,也指着古队长,同时抓着乔艳芳的手腕向上一举,再一步跨到她身前,挡着她。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乔艳芳手里的枪响了,子弹打在天花板上。 房间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现在其实是萧安城和古队长对峙。 古队长大叫:“萧兄弟,你让开!老子打死她!有什么麻烦我顶着!” 萧安城向他叫道:“古队长,请你冷静!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 “你想怎么着!”古队长大叫。 “古队长,你说话要算数!人你可以带走!但一两天内必须送回来!否则,我们跟你没完!你的货场也得完蛋!现在,放下你的枪!” 古队长看清眼前的局面。说句实话,他也不敢真和军队硬抗。 现在人家已经松口,他何必继续叫板,赶快就坡下驴吧! 他放下枪,也示意身后的弟兄放下手里的家伙。 他大声问:“萧兄弟,你说话算数,我也说话算数!一两天内,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乔艳芳还想挣脱,继续向这伙人发威。但萧安城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 他向古队长一摆头,“好,你带人走吧!我们等着!” 古队长一挥手,几个弟兄立刻冲上来,架起王长春就往外走。 这个王长春早已被眼前的情况吓坏了,脚都软了,是被人拖出去的。 萧安城见古队长向门口退,就又补了一句:“古大哥,他有可能是日本人的奸细!” 古队长向他点点头,说:“我明白!他要真的是奸细,我也放不过他!” 古队长的人都走了,连房门都关上了。萧安城这才放下乔艳芳的手。 11-18 乔艳芳心里很愤怒。如果是别人这样对她,她早就发威了,开枪也不在乎! 但眼前阻拦她的是萧哥哥,她心里的愤怒就发不出来。 她还是问:“你干吗要放他们走!你看他们敢开枪吗!” 萧安城双手抓住她的肩,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在乔艳芳看来,萧哥哥这个样子,就是要把她抱在怀里了。但她也明白,至少现在,这是不可能的。 她大声问:“你说话呀!” 萧安城却笑了一下,说:“我不怕他们开枪,我是怕你开枪。张老板是上海滩的一霸,我们没必要和他对抗。这件事,我们就是报告了彭绍勇,他也不敢硬抗!” 乔艳芳说:“这样让他们带走人,我不舒服!” 萧安城拍着她肩,“好了,不要在意。一个王长春,有什么了不起的。倒是张老板为什么要带走王长春,这才让我奇怪呢!你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乔艳芳两只精明的大眼睛在他脸上转了又转。 她心里倒是冒出了一个想法,但这个想法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她低声说:“那个张老板,不会想勾结日本人吧?” 萧安城却向她笑了起来,还向她伸出大拇指,“小乔,你比子峰还聪明!” 这下子,乔艳芳的心情立刻变得大好起来,心里仿佛开满了鲜花。 萧哥哥这么夸她,让她好高兴,她好想搂着他的脖子亲他一下。 不过,她也是个贼精,要想让萧哥哥爱上自己,可不能这么唐突。 她此时灿烂地笑着,两眼都放出光来了。 他们终于离开医院。今天这个任务,只能这样了。 走到半路上,乔艳芳忽然回头看着萧安城说:“萧哥哥,你其实并不相信张老板会把人送回来吧?” 萧安城向她笑了一下,“他要是能送回来,还用派出这么多人吗?” 乔艳芳有些惊愕地看着他,“所以,你的鬼心思是,监视张老板,再找日本人?” 萧安城就向她露出一张笑脸,连声说:“小乔,你这个主意好!你这个主意好!” 这下子,乔艳芳就咯咯大笑起来,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连连在他胳膊上打着,颇有点撒娇似的叫道:“不带你这样的!你才是狡猾狐狸精呢!你早就想到这个主意了吧!” 这样一来,这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好了起来。 说句实话,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敬佩聪明人。 乔艳芳更是喜悦。她觉得,萧哥哥似乎高看她一眼了,挺不容易的。 一个小时后,他们都回到巧家弄驻地。让萧安城意外的是,他在这里遇到了桂龙海。 桂龙海不仅提到了王长春,还让他发现了更严重的情况。 11-19 这个上午,桂龙海见过杜先生之后,预感上海要出事,急忙赶回南市分局。 很快,他接到报警,说小世界出了命案。 他跟着栾世贵去了小世界。一番调查之后,他终于明白,这个帮会斗殴案子已经没法办了。再办下去,简直就是要和杜先生对抗!他和栾世贵可都不会这么干! 迫不得已,他让李明奎开着车,先送栾世贵回分局,然后再送他去张公馆。 此时已经是中午了。他估摸着,张老板可能正在吃午饭。 他就和李明奎找了一家小饭馆,随便吃了一点饭,这才开车去了张公馆。 张公馆也在华格臬路上,几乎就在杜公馆的隔壁。张公馆是212号,杜公馆则是216号。张公馆在东,杜公馆在西。两栋公馆外表也很相似。 一九三一年,黄金龙将这两栋刚刚建好的大宅子分别送给张肃林和杜月森,一是为了情谊,二是为了笼络。 桂龙海愿意进杜公馆,却不太愿意进张公馆。张公馆的人,从上到下都很傲。 果然,桂龙海到了张公馆门外,一个通报进去,就让他足足等了二十分钟。 等到最后,终于把他让进张公馆,在客厅里坐下,又过了十几分钟,张老板才摇摇晃晃地从里面出来。 张老板虽然是从打架斗殴、杀人越货起家,为人极其凶狠,却有一个和蔼可亲的笑面佛模样。他体格高大,却有一张柔和白净的笑脸,慈眉善目,很容易让人上当。 如果谁惹着他,一旦动起手来,他绝对是心狠手辣,要杀人见血的暴君! 此时,桂龙海见张老板进来,慌忙站起来。 他并不敢向他伸手,因为张老板通常不和别人握手。 他只是不住地欠着身子,以表示自己的敬意。 桂龙海终归是上海警察局有名的警探,号称“鬼探”。所以,张老板对他还算和气,点手示意他坐下,又一脸笑面佛地问:“桂科长,今天你闲了,还是有什么事?” 桂龙海心里有两件大事,今天必须得到张老板的示下,否则就来不及了。 他恭敬地说:“我知道张老板很忙,不敢多打扰。我有两个事要请张老板定夺,也不敢绕圈子,就直接说了。” 张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他,一点头说:“好啊,那你就直接说吧。” 桂龙海小心斟酌要说出口的话,轻声说:“这头一件事呢,是我听说,国军有一批枪械要出手。我听说,似乎张老板有意接手。不知我听到的可确实?” 他其实还是绕了一个小圈子,不敢提洪太太,就怕张老板不高兴。 张老板却大笑起来,点头说:“我估摸着,你会为这个事来找我。我猜,洪太太一定找过你了!有这个事!生意嘛,就是这样,谁想做,谁就上前。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这几句话时,是一张笑脸,但眼睛里已经露出锋芒,直盯着桂龙海,仿佛要一直盯到他的心里。又仿佛是说,我的生意,你也敢多嘴吗! 看清他的眼神,桂龙海心里就很是不安。 但翟处长和洪太太都是他想帮的人,就只得说:“没问题,没问题。我只是听说,这个生意是洪太太先接的手,并且已经付了定金,军队那边也交了头一批货。我猜想,张老板一定知道这些情况吧?我绝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对洪太太,您想怎么办呢?” 张老板很坦然地晃着二郎腿,说:“这个事呀,我也特地问过黄老板了,也和月森兄打过招呼。黄老板说了一句话,我也应下了。他要我多少补偿一下洪太太。做生意就是为了挣钱嘛。我补偿她一些,不就可以了?你说是不是?” 桂龙海心里非常疑虑不安,因为他已经知道,洪太太做这个生意并不是为了挣钱。 但这个话却不好说。反过来说,张老板肯补偿洪太太,对任何生意来说,都是很得体的,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价格的事了。翟处长要弥补军饷不足,每支枪至少要卖到四十元一支才行。张老板肯出这个价吗? 想到这里,他小心地问:“我多嘴问一句,张老板您买这些枪,肯出多少钱一支?” 张老板一挥手,毫不在意地说:“洪太太已经谈妥三十元一支嘛,自然就是三十元一支!桂科长,我还要补偿洪太太呢!我也挣不了什么钱!你说是不是?” 103、 恐怕要血本无归了! 桂龙海一听到这个话,就已经有些傻了。 这么一个价格,不仅洪太太的目的要落空,就是翟处长的目的也肯定要落空了! 这个结果就太糟糕了!但是,他也实在没什么办法。他并不是生意中的一方。 就算他是生意中的一方,他也不敢和张老板讲价钱,要他再提高一些! 这些枪械要提高到四十元一支,才能满足翟处长呀!他此时也看出来了,张老板肯定不会出到这个价格! 想到这里,他心里虽然极其懊恼,但也没办法了。 他连声说:“是呀,是呀,您说的也合理,也合理。” 这时,张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他,但在微笑里却多少露出一丝冷峻。 桂龙海眨着眼睛,谨慎观察张老板的脸色。 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疑惑,翟处长和洪太太的交易,做的可是军火呀!那是要严格保密的!张老板怎么会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随意地问:“张老板消息灵通,让我好奇。您是怎么知道这个生意的?” 张老板却哈哈一笑,冷笑说:“桂科长,你已经说过了嘛,我消息灵通嘛。在上海滩发生任何事,我都能知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桂龙海哪里还敢多说,连忙点头说:“也是,也是,上海滩的事,都瞒不过张老板。” 不过,他心里却猜想,可能是翟处长或者洪太太身边的人,透露了这个消息。他觉得,最好再问问翟处长和洪太太,谁泄露了消息! 这时,张老板大大咧咧地说:“桂科长是个明白人,道理一点就透,是不是?所以,军火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了。你还有什么事?该不会是你们栾局长还有什么事吧?” 他说完就大笑起来,十分畅快的样子。仿佛是说,小子,你还想和我绕吗! 桂龙海可大大的吓了一跳。栾局长的岳父,姜达辰隆达公司的财务问题,也是一个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但张老板显然早已知道了! 桂龙海感觉自己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有点低估张老板了。 妈呀!张老板可是个在黑白两道通吃的人呀!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尤其是对经济圈里的事,更是一清二楚。 这样看来,姜达辰的隆达公司,可能早已成为他的侵吞目标了! 这个时候,桂龙海只得露出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表情来,夸张地说:“哎呀,张老板,您可真是太厉害了!在上海滩,就没有您不知道的事!实话跟您说吧,我也是刚刚知道没两天。我们栾局长就想让我问问您,对隆达纺织公司是不是有兴趣。您有吗?” 张老板哈哈地笑着,说:“桂科长,我可是上海华商纱布交易所的监事呀。隆达是纺织行里的知名企业,我能不知道吗?至于兴趣嘛,那要看姜董事长的想法了。” 桂龙海不失时机,急忙说:“我确实听姜董事长说过,他说如果张老板有意入股,他是肯定欢迎的。张老板,您愿意入多少股呢?”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张老板。 张老板仍然哈哈地笑着,片刻,才收起笑脸说:“我愿意占股百分之二十,如何?” 桂龙海却有些意外,感觉张老板的话里似乎有什么异常。 他倒不敢想是圈套什么的。他刚才说的是“入股”,但张老板回答的却是“占股”。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他小心地问:“您说的占股,是怎么个意思?” 张老板说:“占股就是占股嘛。我占百分之二十,就是这么个比例!” 他盯着桂龙海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这个桂科长办案了得,但对企业圈里的事,经济金融方面的事,可能并不明白。 他哈哈一笑,轻声说:“桂科长,占股就是干股!这下你明白了?” 桂龙海到了这个时候,才算完全听明白了。换句话说,张老板不出一分钱的资,却要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干股就是不担一分风险的“干赚”!是“空手套白狼”! 老天!他可真够狠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要不狠,就不是张老板了! 桂龙海并不敢在脸上露出什么意思来,只得装出并不太明白的样子,说:“是,是,我大概明白了。不过呢,这个事,是我们栾局长的事。我猜,他也得问问姜董事长是什么想法吧?张老板,我把您的意思带到,尽快给您回个话,您看如何?”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张老板脸上的笑容才完全消失,不再是笑面佛了。 他眼睛里射出来的,就是将要吞噬猎物的凶光!并且直盯着桂龙海。 他淡淡地说:“桂科长,这个消息,我听说,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如果真上了报纸,我可不接盘!到时候,贵局长的老岳父,恐怕要血本无归了!是不是!” 桂龙海再吃一惊,他没想到,张老板不仅知道此事的全部底细,并且知道,这个消息有可能被人透露到报社! 这就是说,姜达辰其实已经到命悬一线的地步了!这件事只要一见报,隆达公司只有破产的份了! 同时,他明白的更重要一点是,这个话,就是张老板在催促他,甚至就是催促姜达辰,要他早作决定!否则,就一切都晚了! 他急忙说:“我明白,我明白。”他站了起来,欠身说:“这个事,您的想法我都清楚了。我这就回去转告栾局长,请他老岳父早做决定。” 12-1 偏偏就在这时,桂龙海透过窗户,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外。接着,就看见几个人架着王长春进了院子,并向旁边的一排房子走过去。 他指着窗外,惊诧地说:“张老板,那……那不是王长春吗?” 张老板也回头向窗外看了一眼,瞪着他说:“是他,怎么着?” “您……您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来了?”桂龙海非常惊恐地问。 “桂科长,那是我的事,你也想管吗!”张老板终于瞪起了眼睛,盯着他。 “张老板,他……他可是有通敌嫌疑的奸细呀!”桂龙海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哼哼,他通敌不通敌我管不着,我找他有别的事!就是这样!” 桂龙海看明白张老板的眼神,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张老板不管干什么,他既管不了,更惹不起! 他急忙摆着手,“没事,没事。那,张老板,我回去了,我回去了。” 张老板并不起身送桂龙海。看他快走到客厅门口,又追了一句:“别忘了你们栾局长老岳父的事!我过时不候!” 桂龙海急忙回头说:“是,是,我这就回去告诉栾局长。” 桂龙海离开张公馆,开车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就焦虑起来了。 这头一件,姜达辰希望张老板入股隆达,看起来是个好事。但人家可是要拿“干股”的!对姜达辰来说,这明摆着就是一个赔本买卖,而且一下子就要百分之二十! 姜达辰自己才有多少股份?他听栾局长说过,好像也只有百分之二十几。 张老板这百分之二十算进去,姜达辰可能连大股东的地位都保不住了! 如果有利润,张老板也要拿走五分之一!其他的股东会干吗? 他想了想,自己要是遇到这种事,肯定不会干的!但凡事都有例外,这事到了姜达辰头上,会怎么样,他就不知道了。 第二件,张老板这百分之二十股份的资金,恐怕要姜达辰垫付。这个筹资的事,他一定会让栾世贵想办法。到时候,恐怕连自己也要陪着想办法吧。 他妈的,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别人赚钱,却要老子出力!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 第三件事更麻烦。翟处长的军火,张老板只肯出到三十元一支。 这样一来,翟处长和洪太太的目的,就都达不到了!他们可都是为了打日本人! 这是桂龙海最最不甘心的事!虽然日本很厉害,但他到底是中国人,心里是不忿的! 他想,这件事,能找杜老板转圜转圜吗? 他转念一想,就算杜先生给他天大的面子,劝说张老板退出军火生意,但翟处长的军饷还是筹不足!而且,洪太太说的很清楚,她家乡的亲戚,就筹来三万元,其他花销都洪太太支付的!洪太太也不可能额外涨价! 桂龙海想到这里,简直是一筹莫展。他确实想帮助翟处长和洪太太,但张老板这一关,他实在没办法过去! 对黄老板来说,张老板只要补偿了洪太太也就没事了。 杜先生呢,似乎也不想插手这件事,就是让他桂龙海想办法。 他现在一脑子乱麻,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他就想到了王长春。这大概要算第四件麻烦事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张老板要那个王长春干什么?王长春就是个刺猬,他干吗要抓到手里? 他再次转念一想,王长春这个事,和陈组长、乔组长他们有关系,他们知道这个情况吗?恐怕还不知道吧?他想到这里,立刻掉转车头,往火轮磨坊街开去了。 104、 你能查出是哪一家旅馆吗? 12-2 桂龙海开车到了巧家弄的时候,萧安城和乔艳芳也刚刚回来。 他们走到驻地门口,看见弄堂口那边开过来一辆车,认出是南市警察分局栾世贵的车,就站在门口等。 桂龙海跳下车就向他们跑过去,问道:“你们知道不知道,王长春被人带走了?” 乔艳芳一听到这个话,就歪着嘴一甩脸,气哼哼地径自进去了。 桂龙海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惊讶,猜不出她是什么意思。 萧安城低声说:“桂科长,这个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是张肃林张老板的人把他带走了。当时我们就在医院里。” “为什么呀?他带走王长春干什么?”桂龙海惊讶地看着他。 萧安城看着他,心里并不想对他多说什么。 对王长春这个事怎么办,他还要和陈子峰商量之后才能定。 但桂科长也给他帮过许多忙,和他隔心隔肺的,似乎也不太好。 想到这里,他就小声说:“我猜,可能和日本人有关系吧。但这个事,你不要对人说,心里搁着就行了。因为我不想瞒你。” 桂龙海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明白了,这位萧兄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很信任自己。就凭这一点,就挺难得的。 他连声说:“我明白,我明白。” 萧安城向里面伸出手,“桂科长,进去坐一会儿吧。你还没进来过呢。我告诉你,廖小姐和浅仓先生,现在都住在这里了。去打个招呼吧。” 这样,桂龙海就跟着萧安城,第一次进了巧家弄这座石库门房子里。 在他心里,这里就是军委会情报处在上海的秘密据点,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 他们进去之后才知道,陈子峰已经回来了,正在堂屋里和乔艳芳低声说话。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陈子峰脸上的杀伐气还没有完全消去。 他也刚刚回来不久。广福弄小饭馆里的生死搏斗,此时还盘旋在他心里。 他很恼怒,同时也有些恐惧。当时如果不是李三机灵,他恐怕要吃寸头的枪子了! 不过,他看见桂龙海,还是很客气。桂科长给他帮过许多忙,这是不能忘的。 陈子峰很客气地和桂龙海握了手,就请他在堂屋的方桌旁坐下,又问了一下王长春的事,特别是张老板说的那几句话。 他几乎是反复问,似乎非要把这件事问清楚不可。 张老板说过一句话让他疑惑。 张老板说:“他通敌不通敌我管不着!我找他有别的事!” 陈子峰不由暗地想,他找王长春还能有什么事!他妈的只有通敌这一件事!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还向萧安城和乔艳芳瞄了几眼。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看出来,陈子峰对王长春这件事其实已有判断,只是不想对桂龙海这个局外人说罢了。 之后,萧安城也向桂龙海细说了廖小姐和浅仓先生的事。并说现在主要是为了他们的安全,才让他们住在巧家弄。 桂龙海满脸惊恐地看着他,妈呀!他们又打死两个日本特务!他们太厉害了! 他惊恐地问:“那……那些特务,是从这里跟踪过去的?” 陈子峰面目狰狞而凶狠,点着头轻声说:“是!是从这里!” 桂龙海急忙问:“那……那,廖小姐和浅仓先生,还是有危险呀!”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却很平静地说:“是的!过几天,我会派人,把廖小姐和浅仓先生安全送到北平。我已经向他们做了保证。现在住下来,主要是为了看看情况。” 桂龙海对这件事很关切,就特地去东厢房去看望廖小姐和浅仓先生。 12-3 东厢房楼上有两间房,一里一外。 桂龙海去了以后就注意到,廖小姐是让浅仓先生住在里间,自己却住在外间。他明白了,对廖小姐来说,这位浅仓先生相当重要! 于是,桂龙海就坐下来和浅仓先生、廖小姐说了一会儿话。 他保证说:“请两位安心住在这里。我会派一些便衣警察,在巧家弄附近执勤。再说,陈组长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肯定能保证你们的安全,没事的。” 此时,廖若兰即使心里焦虑不安,也不敢表露出来。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和浅仓先生的安全,竟然要这些警察和特务来保护! 但至少眼下,她无法和黄汉辉取得联系,说明情况,也只能暂时如此了。 桂龙海看望了廖小姐和浅仓先生,又出来和陈子峰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准备告辞走了。他心里有一大堆乱麻呢,要赶快回去,向栾世贵报告。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乔艳芳手里很随意地摇晃着一个小东西,那是个让他很眼熟的小东西。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小东西看,竟然愣住了。 乔艳芳注意到了,就举起手里的小东西,让他仔细看。 陈子峰和萧安城在一旁看着,都看出那是一把钥匙。钥匙的后面还拴着一块小竹片,竹片上似乎还有用红漆写的数字。他们都回头去看桂龙海。 乔艳芳仍然晃着那把小钥匙,说:“桂科长,看清楚了吗?不会是你家门钥匙吧?”她说着就大笑了起来。 桂龙海没说话,却低头在自己的黑皮包里一通翻找,竟然也拿出一把同样的小钥匙,也举到乔艳芳面前,并且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陈子峰立刻就察觉其中的蹊跷。 他接过桂龙海手里的钥匙,不动声色地问:“桂科长,你这个钥匙,是从哪里来的?” 桂龙海回头看着他,同样不动声色地说:“前几天,你们在安仁街抓了一个日本特务,却被人打死了!尸体送到公济医院!我检查了他身上的东西,其中就有这把钥匙!” 他回头盯着乔艳芳,“乔组长,你手里的钥匙是从哪里来的?” 这下子,乔艳芳也收起了笑容,眼神严厉地盯着他,咬牙说:“也是从一个日本特务身上搜出来的!地点就在福建路!” 说完,她就回头去看陈子峰和萧安城。 陈子峰意识到,这是他的严重疏忽!他和萧安城在福建路救下乔艳芳以后,乔艳芳曾经让他看过这把钥匙,但他却没引起重视!他妈的,这是一个重大疏忽! 他转向桂龙海,“桂科长,你看出这是一把什么钥匙?” 桂龙海看着他,又看看手里的钥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忽视了这把钥匙。 他说:“我感觉,应该是某家旅馆的房间钥匙!陈组长,这两个日本特务,看来是住在同一家旅馆里!” 陈子峰其实早就想到这个结果了,他立刻问:“桂科长,你能查出是哪一家旅馆吗?我想尽快找到这家旅馆!” 桂龙海用力向他一点头,小声说:“只要这家旅馆在南市,我就一定能找到!不过,如果在其他区,或者在租界里,可能要麻烦一些!但我一定会全力去找!” 陈子峰用力一拍他的胳膊,“好!桂科长,请你尽快找到!今后,我们如果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互相通报,好不好?” 桂龙海点头说:“这个没问题!都是为了对付日本人!没问题!” 12-4 这时,萧安城却突然想起一件几乎被他们忘记的事。 他问:“桂科长,我向你打听一件事,最近,至少在咱们南市,有人失踪吗?” 陈子峰他们三个人都没想到,桂龙海一听到这个话,竟然脸色大变,甚至是非常惊恐的样子。 他喃喃地说:“有啊!有个重要人物失踪了!你们知道吗?” 他张着嘴,那么惊愕地来回看他们。 “谁?”陈子峰厉声问。 桂龙海惊恐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杜月森杜先生的大账房,赖敦德赖先生!四天前失踪了!杜先生派人在全上海找了四天,但没找到!你们知道?”他再次问。 “他多大岁数?”陈子峰严厉地问。 桂龙海的眼睛一阵乱转。但他确实不知道赖敦德的具体岁数。 他只好说:“我看着,大约五十岁上下吧。你怎么这么问?”他盯着陈子峰。 陈子峰立刻向萧安城看一眼。萧安城会意,急忙走到桌边,打开桌上的一个牛皮纸袋,很快从中找出一张纸,递给桂龙海看。 这张纸上写着两组天干地支,还有两组年月日。他看了一会儿,却没看明白。 萧安城指点着向他解释,“桂科长,这第一组其实是时间,时间就一九三七年七月三十日,凌晨一点到三点钟。桂科长,这就是四天前呀!第二组应该是年龄!是一八八七年四月十八日巳时。这个人应该是五十周岁,或者五十一虚岁!你说的赖先生,是这个岁数吗?” 这个时候,桂龙海已恐惧得全身都哆嗦起来了。 杜先生的大账房呀!这就是天大的事! 他可以想像得到,杜先生为了找赖先生,一定在全上海撒下漫天大网,却没有找到一丝踪迹!仅此一点,就足够让人惊恐的了! 他再次想到,老天!杜先生曾经怀疑,是洪门的刘寅贵绑架了赖先生! 老天!所以才有了今天小世界的命案! 105、 广福弄这一带有日本特务! 这些案子都是有关系的!有大关系! 桂龙海转着念头,虽然隐约感觉,这两件事在冥冥之中,似乎有着某种联系!但他一时想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联系,更想不出其中的原因! 他收回思路,恐慌地说:“陈组长,萧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萧安城回头看见陈子峰向他点头,就平稳地说:“桂科长,是这样,四天前,也就七月三十日夜里,我和陈组长在朱葆三路监视日本特务,就发现他们把一个人背进火油公司的地下室里。当时我们也很奇怪,如果这个人病了,为什么不往医院里送?我们就想摸进去查看一下。没想到,我们和护送的几个日本特务照了面,还动了手。第二天,陈组长再带着人去查看的时候,发现那些日本特务已经转移了!我们只在那间地下室里找到这两组天干地支。我们判断,是被绑架的人特意留下的绑架时间和他的年龄。我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日本人为什么要绑架他。桂科长,你知道吗?” 陈子峰也盯着他说:“桂科长,你说,日本人为什么要绑架他?” 桂龙海眼睛乱转,努力猜测其中的情况,却不得要领。 他几乎是哆嗦着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猜,这个人有可能……有可能就是赖先生!我现在就要去杜公馆。如果这个……这个就是赖先生的生辰,老天!他是被日本人绑架了?” 萧安城说:“如果他就是赖先生,那他就是被日本人绑架了!肯定是这样!” “老天呀!”桂龙海再次叫了起来,“日本人绑架他干什么呀!赖先生和日本人没什么关系嘛!他们绑架他干什么呀!” 这个时候,最冷静的人,就是陈子峰了。 此时,在他的脑海里,各种情况,各种线索,就如狂风一般在旋转着,互相对证着。虽然一时还想不明白,但他认为此事极其重要! 他冷静地说:“桂科长,请你立刻去找杜先生核实!这个人是不是赖先生!至于日本人为什么要绑架赖先生,也请你问一问杜先生,看他知道不知道原因。” 桂龙海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向他们又是作揖又是摆手,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要再去杜公馆,去核实赖先生的岁数!还有,日本人为什么要绑架他! 12-5 桂龙海走后,陈子峰和萧安城、乔艳芳都坐在电台小屋里,商量眼前的各种情况。 他们都是天生的特工,也都在冥冥之中察觉到某种近在眼前,但一时又看不清楚的危险和诡异。他们互相注视的眼神都很严峻,似乎想从别人的眼里看出答案来。 头一件事,陈子峰向他们简要叙述了今天中午,在广福弄饭馆里遇到寸头的情况。 他咬着牙说:“妈的,这是老子第二次和他动手!” 乔艳芳嘻嘻地笑着说:“子峰,你差点和他撞个满怀呀!” 想到当时的情况,陈子峰自己也感觉怪异,歪着嘴笑了起来,“虽然没撞个满怀,却是走了个脸对脸。我和那家伙都愣住了。” “看来,寸头也是去吃饭的。”乔艳芳轻声说。 “是!我判断,寸头那拨日本特务,就住在广福弄!或者就在那附近!” “你其实是去找老乞丐,却意外遇到了寸头!对吗?”乔艳芳狡黠地盯着他。 “是!让你说着了!老乞丐和寸头可能都住在那一带!他们肯定是一伙的!” 这么一种情况,不仅让他们意外,更让他们警觉!因为危险来了!甚至近在眼前! 乔艳芳聪明而妖娆。她首先想到这个危险的直接后果。 她扬起一个嘴角向他笑着,“子峰,你是不是担心寸头那些家伙,会直接和我们叫板?甚至冲到巧家弄来?” 陈子峰瞪着她,怒气冲冲地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你们想一想,我们已经干掉几个日本特务了!他妈的四个了!其中一个是他们自己打死的!我们还活捉了一个!他们要不报复我们,那他妈的简直就是怪事!” “你想怎么办?守在这里不出去?或者换个地方?”乔艳芳面带嘲笑地看着他。 “那不行!躲什么躲!躲得过去吗!他们肯定盯着我们呢!还有,我正琢磨着,怎么利用这件事呢!” 陈子峰说到这里的时候就用力向他们一点头,“再说,我们的任务还要完成!从今天起,家里要留四个人,安城负责!平时都要派人盯着外面!如果发现异常,立刻开枪!不要跟他们客气!” 萧安城用力点头,“行,我盯着,没问题!” “其他人呢?”乔艳芳又问。 “其他人分成两组,每组三个人!我带一组,你带一组。我负责在广福弄寻找,你负责在虹口那一带寻找!找日本特务就是我们的任务!我们继续找!找到他们!” “那么,其他情况呢?你就不管了?”乔艳芳仍是一副狡黠的笑模样。 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他们还面临着一些其他情况呢,而且每个情况都不简单! 所以,他们说的第二件事,就是张肃林张老板,为什么要带走王长春! 市政府秘密档案失窃这件事,他们都相信王长春是日本奸细,帮助日本人偷盗政府档案!在这件事里,另一个嫌疑人就是耿绩之! 但关键的一点是,他们都没有抓到可靠证据! 陈子峰想把王长春抓起来,其实是看出他比较脆弱,有可能突破罢了。 但是,现在张老板的人把他带走了!这件事不仅诡异,而且麻烦! 萧安城轻声说:“子峰,我觉得小乔判断的对,那个张老板,有可能想通过王长春,秘密联系日本人!他有可能吃里扒外!我们也应该采取措施!” 这时,陈子峰就一条眉毛高,一条眉毛低,怪异地看着他,连嘴角都歪到一边去了。 乔艳芳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咯咯地笑起来,还用拳头捶他。 萧安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知道,陈子峰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们三个人怪怪地笑着,互相注视着,其实就是为了一件事,他们眼前的这些情况,要不要向彭绍勇汇报!或者说,他们准备汇报多少! “我们的人手少呀!有点顾不过来了!”陈子峰点着头说。 “你其实是犹豫,向彭绍勇汇报多少,是吧?”萧安城低声说。 “喂,我告诉你们,老乞丐不能汇报!他是我的!我跟他没完!”乔艳芳尖声说。 “不汇报老乞丐,我就不能说我的人手不够!目标不多嘛!” “井上日昭的‘通源洋行’呢?你能不能说?”乔艳芳向他叫道。 不料,萧安城和陈子峰同时向她叫道:“这个绝对不能说!” 乔艳芳也笑了起来,向他们挥着手,“我知道不能说!我就是提一下!不过,子峰,这个井上日昭,我们必须注意!他竟然和骆江见面,这就说明,他肯定是日本特务!” 陈子峰眼神阴阴地盯着她,“小乔,安城,这件事对谁都不能说!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传出去了,就会要我们的命!” 乔艳芳和萧安城都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明白,井上和骆江见面的事,是一件极其敏感的事! 他们要想调查,也只能在暗中秘密调查!还必须万分小心才行! 这时,萧安城轻声说:“子峰,小乔,我感觉,这两个人,老乞丐和井上日昭,可能都和‘妖刀计划’有关系。你们想一想,‘妖刀计划’是日本海军制订的,老乞丐这伙日本特务,就是日本海军的特务!另外,彭绍勇审讯那个日本特务,却避着我们,为什么?我感觉,这件事来自上面!一句话,就是来自骆江!”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萧哥哥你好狡猾,这样就把井上和‘妖刀计划’联系起来了,还把骆江拴在里面了!弄不好,真会要我们的命呢!”她目光尖锐地盯着他们。 陈子峰点头说:“老乞丐和井上不能说!‘妖刀计划’其实是我们的第三件事,更不能说!不过,我要向彭绍勇汇报,说我们人手不够,我们掌握的情况就要多一点。你们说吧,我们还有什么情况可以对彭绍勇说?” 乔艳芳瞪着大眼睛说:“首先,老乞丐和井上日昭,这两个人不能说,对不对?”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向她点头,表示赞成。 她有点得意地扳着手指说:“那可有不少事呢!第一,广福弄这一带有日本特务!第二,虹口那一带,也有日本特务!这两个地方是不用说的!对不对?第三,王长春的事,总要有人去盯着张老板吧,对不对?” 陈子峰和萧安城再次向她点头。 乔艳芳继续扳着手指说:“第四,两把旅馆房间钥匙,我们应该配合桂科长去找!肯定有一伙日本特务住在某个旅馆里!我们要是找到这个旅馆,突击一下,肯定来劲!” 陈子峰歪了歪嘴,说:“好,还有什么!” 106、 傅医生就是要避开他 乔艳芳又扳着手指说:“第五,我们打死四个特务了!还活捉了一个!我们这个地方肯定被日本特务发现了!这个地方也要保护!对不对?你们说,这五条够不够?” 陈子峰点点头,“这么说,还真是不少。” 这时,萧安城轻声说:“还有一条,也可以加上。杜老板的大账房被日本人绑架了!子峰,我是越想越奇怪,日本人绑架这个人干什么?他不过是杜老板的账房,绑架他有意义吗?日本人想干什么?” 他这么一说,陈子峰和乔艳芳都低头琢磨这件事。 陈子峰说:“这个问题先放着,回头再说。现在我们有这六个情况,应该足够了!安城,你现在就和彭绍勇的电台联系,就说我们有重要情况要汇报!” 萧安城向他点点头,就起身走到桌边,戴上耳机,开始呼叫彭绍勇的电台。 乔艳芳仍然想着赖先生被日本人绑架的事,她歪着嘴说:“子峰,桂科长说过,那个姓赖的,和日本人没任何关系!难道,日本人为了什么事,要威胁杜老板?” 陈子峰想了想,说:“这件事,只有等桂科长问过杜老板,看杜老板怎么说吧。” 12-6 此时此刻,桂龙海心里揣着的,也是这件天一样大的事! 他离开巧家弄的石库门房子,几乎是跑着冲向自己的汽车。 他发动起车,立刻冲上大街,疾驶而去。 天很热,太阳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泛着油光。车窗外的风吹着,也是燥热的。他的心情如开水锅一般翻腾着,让他感到说不出的焦躁。 赖先生失踪,竟然是被日本人绑架的!如果不是陈组长和萧兄弟告诉他,谁说他都不会信!但是,为什么呢?日本人绑架他干什么?他琢磨不出来。 他有一个猜想,即使是杜先生,可能也琢磨不出此事的道理来! 果然,他匆忙赶到杜公馆,把这件事向杜先生一说,立刻看出杜先生的疑惑。 12-7 “是日本人?”杜先生盯着桂龙海,眼神极其疑惑,完全是不相信的样子。 “先生,不会错,不会错!”桂龙海心里很紧张,努力保持镇静。 他认真地说:“先生,这个消息,是军委会情报处在上海的一个特工小组,他们的组长告诉我的!” 他突然想起那两组八字和日期。他匆忙掏出萧兄弟给他的纸,指点给杜先生看。 “您看这个日期,就是四天前!一九三七年七月三十日!丑时!丑时就是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先生,这个时间之后,您还见过赖先生吗?” 杜月森想起来了,那天夜里,敦先生离开他时,已过了夜里十二点!敦先生被人绑架,极有可能就是这个时间!想到这里,他不由点点头。 桂龙海又说:“您再看下面这个时间,是不是代表年龄?一八八七年四月十八日,这是赖先生的年龄吗?您知道他的年龄吗?” 杜月森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日期。他确认,这就是敦先生的年龄!因为每年到这一天,敦先生都会办生日酒。他都会受邀去参加,还会给敦先生送生日礼物! 这样一来,两个时间都对上了!敦先生真的被日本人绑架了! 他脸色冷峻地盯着这张纸,心里全是疑惑! 桂龙海看出杜先生的疑惑,就小声说:“先生,这是赖先生特意刻在墙上的!陈组长他们看出这是新刻的字,是特意刻上的!他们才给抄回来!” 这时,他就大大地睁着眼睛,看着杜先生,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来。 杜先生是个聪明而冷静的人。他明白桂龙海此时的疑惑,日本人为什么要绑架敦先生。但是,他也很迷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不仅敦先生和日本人没有任何生意往来,就是他的三鑫公司,或者其他什么生意,也和日本人没关系呀! 他冷静地盯着桂龙海,似乎也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眉目来。 “桂科长,你说的陈组长那些人,对这件事,还知道什么?” “他们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呀。对了,我想起来了,陈组长一个手下,去市政府办案的时候,曾经问过秘书长,市政府有没有五十岁上下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她的意思就是,市政府是不是有五十岁上下的人失踪了!他们可能觉得,被日本人绑架的人,不是军队的人,就是市政府的人!所以,就没往您这里想。” 此时,杜先生心里,要更复杂一些。 他除了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要绑架敦先生之外,还在考虑另外一件事。 他一直怀疑是洪门的刘寅贵绑架了敦先生。所以,今天上午在小世界的火并,他其实是冲着刘寅贵去的。现在来看,刘寅贵可能对他的鸦片生意有想法,甚至光头金死在方浜路,也是这个刘寅贵所为。但至少在绑架敦先生这件事上,和刘寅贵没关系。 所以,小世界这件事,他做得有点过!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他不会为这种事后悔! 他此时不得不猜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刘寅贵可能会为了小世界的事,报复他!那就让他来吧!没什么了不起的! 杜先生其实就是在黑帮火并中钻出来的,受过许多伤,甚至命悬一线! 刘寅贵能有多大本事,敢和他的青帮叫板吗!那只能是寻死! 这些想法,杜先生自然不会对桂龙海说。但还是那个问题,日本人为什么要绑架敦先生呢?他实在想不明白。 他轻声说:“桂科长,我和日本人并没有什么生意往来,又没有得罪过他们!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敦先生呢?” 桂龙海小声说:“先生,我感觉,可能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我听陈组长他们说,绑架赖先生的,是日本海军的特务。他们绝不会为了生意上的事,绑架赖先生!” 杜先生明白这个意思,但也更加疑惑了。 难道,敦先生涉及什么外交或军事上的秘密?这怎么可能呢!敦先生是个纯粹的生意人,不会掺入这些事里。 再说,敦先生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告诉他,不会藏在心里不说的。 杜先生和桂龙海正在面对面、疑虑重重互相注视的时候,一个下人悄悄进来,小声说:“先生,傅医生来了,说有重要的事见您。” 杜先生盯了他一眼,立刻说:“请她进来吧。” 12-8 桂龙海一听说傅医生来了,心里又波动起来了。他最想见的就是傅医生。 可是,一想到昨天夜里为刘先生的事,没对她说实话,心里就又焦躁起来了。 他实在是怕吓着傅医生,绝没有要对她隐瞒的意思。再说,那人就是个共呀!我对共可没任何关系!我只是为了出口气罢了! 可是,这些话怎么对傅医生说呢?根本就没法说!甚至越说越混乱!傅医生一定以为,他说的都是假话! 就在这个时候,傅雪岚已悄无声息地进了客厅。 她神态淡雅,脸上还带着平静的微笑。 不过,她一看见桂龙海,就显出一种冷淡的神色,摆明了不想见到他。 杜先生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轻声问:“傅医生,有事?” 傅雪岚迟疑一下,就说:“先生,我能借一步说话吗?” 这倒让杜先生有些意外。他知道,桂科长和这位傅医生,也算是不错的朋友。现在怎么要借一步说话呢?或者,傅医生有什么话,不想让桂科长听见? 他这样想着,就伸手请傅医生进入另一间小客厅。 他只有遇到大事时,才会在这间小客厅里商量。这个小客厅门窗都很严密。 这么一个情况,在桂龙海看来,傅医生就是要避开他的。 他感觉,傅医生就算说一件针头线脑般的小事,也要避开他!和傅医生的这个隔阂,让心里他忐忑不安起来。他希望傅医生走的时候,能够听他解释一下。 他独自一人在大客厅里来回转着,不时看一眼那间小客厅,希望傅医生早点出来。 12-9 杜先生这间如密室一般的小客厅,更像一间佛堂。 迎面的高案上供着如来佛祖。香炉里的香慢慢燃烧着,在空中飘渺如幔。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也泛着古老的暗黄色。高案的对面,放着几张酸枝木的靠背椅,看上去已经很古老了。 杜先生向靠背椅指了指,示意傅雪岚坐下。 但她并不想坐。她转身面对着杜先生,轻声说:“先生,是这么一件事。昨天夜里,有一个日本人到我家里,他说他是通源洋行的总经理,在上海做生意。” 杜先生心里不由一跳。怎么回事?桂科长刚刚告诉他,敦先生被日本人绑架了,现在怎么又冒出一个日本人来?但他并没有开口,而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傅雪岚继续说:“他呢,曾经是我的一个病人。他就借着这个原由来找我。他说,他想见您,让我带话给您。” 杜先生点点头,简单地问:“为什么?” 107、 倒好像是我不会办事 “他说,他就是想和您一起做生意。这是他的原话。” “你也不太相信吧?”杜先生脸上露出微笑,黑沉沉的目光直盯在她的眼睛。 “确实不太相信。”傅雪岚也笑了一下,“不过,我猜不出他的真实目的。” “是个什么人?”杜先生轻声问。 傅雪岚从提包里取出井上留给她的名帖,递给他看,“先生,我也对他说了,带一句话可以,但杜先生见不见你,我可不敢保证。” “井上日昭?”杜先生看着名帖,似在心里掂量,但脸上却有些嘲讽的样子,不以为然地说:“我倒是听说过这个人。但说他是生意人,恐怕有点勉强。” 这时,傅雪岚就轻声笑了起来,“所以,我也认为,这个井上先生要见您,可能不是为了生意,他可能另有别的事。先生,您准备见他吗?” 这下子,杜先生就有些犹豫起来了。日本人占了东三省,是他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最近,日本人又占了华北,更让他难以接受。 小日本这个国家,未免欺人太甚!要在平时,他不见也就不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情况就有些特殊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日本人为什么要绑架敦先生呢?现在居然又来了一个日本人,要和他见面。 这两件事情之间,有关系吗?他倒有些拿不准了。 傅雪岚也看出杜先生的犹豫,就说:“先生,见不见这个井上,您自己决定吧。如果您要见,直接给他打电话也行,让我转告也行,都行。” 杜先生向她点点头,“这个事,让我先考虑考虑吧。” 这时,傅雪岚就笑着问:“先生,您这里有奎宁吗?可以给我一点吗?” 她到底是做医生的,桂科长那个姓刘的朋友,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朋友! 哪有这样的朋友,连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过呢,不管是不是朋友,那人得了疟疾,看上去很严重,她还是想帮一点忙。 杜先生说:“哎哟,我现在没有。不过,我可以想办法去找。是谁要?” 傅雪岚就笑着说:“是我的一个朋友,得了疟疾,挺重的。您真能找到?” 杜先生低头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明天来吧。一个呢,是来拿药。另一个呢,就是这个日本人的事。你让我考虑一下,也许我需要你替我传个话。如何?” 傅雪岚急忙说:“那好,那我就明天来。谢谢您,先生。我也该走了。” 12-10 傅雪岚出了小客厅,向大客厅里的桂龙海扫了一眼,不易察觉地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她挺着笔直的肩背,微扬着下巴,就向外面走去。 桂龙海可有点急了,急忙起身追过去。 他匆忙对杜先生说:“先生,没别的事,我……我也先回去了。” 杜先生盯着他想了一下,敦先生的事,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今后怎么办,他还没拿定主意。 就向他点点头说:“好,不送。” 桂龙海匆匆告辞杜先生,就向外追出去。一直到了大门外,他才追上傅医生。 “傅医生,傅医生。”他匆忙地叫着。 傅雪岚款款地转回身,目光有些冷淡地看着他,“桂科长,你还有什么事?” 桂龙海不安地看着她。他听出她声音里的拒绝,简直就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张着嘴,那么无奈地看着她。 他心里想了又想,昨天的事,仍然没办法向她解释。他心里想,我可不是什么共呀,我跟他们毫无关系!那位刘先生……那位刘先生…… 他有些嗫嚅地说:“傅医生,我……我特别尊敬你,你……你在我心里,至高无上!是真的。我绝不会骗你,不管什么事,我……我都不会隐瞒。可是吧,有些事……有些事,真的很难说,很不好说。我们总有一些事……总有一些事,是……是属于这种情况的。傅医生,我的意思,你……你明白吗?” 傅雪岚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她倒是看出来一点,如果不是那位刘先生实在有些特殊,他是一定会告诉她真实情况的。这就让她奇怪了,那位刘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他什么地方特殊呢? 她感觉,如果那位刘先生真的是个逃犯,他也会告诉她的。 但刘先生肯定不是逃犯,她看得出来。那么,这件事就有点奇怪了。 她转念又一想,也许那位刘先生的情况实在太特殊,桂科长确实有为难之处,不便于对她说,她也不应该认这个死理。 她微笑说:“桂科长,也许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有一些特殊的事,不能对人说。我很理解。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桂龙海急忙说:“傅医生,我送您,我送您。今天我开了车来。” 傅雪岚仍然微微地笑着,一个嘴角那么好看地微微上扬。 她说:“桂科长,我现在要去的地方,不便于对你说。所以,咱们还是说再见吧。” 她这么说着,还向他挥了一下手,就转身走了。 桂龙海就如傻子一般站在原地,动不了了。 他被傅医生的这句话憋得要死。其实也是被他自己刚才说的话憋住了,谁让他不对傅医生说实话的! 他觉得,他一时冲动,救了那位刘先生,简直就是犯傻!是犯大傻! 他在开车回去的路上,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他再次感觉到,自己真是愚蠢到了极点!他明明把一个刺猬扎在手上了,甩不掉了! 那位刘先生就是一个共!他干吗还要找傅医生给他看病!那是一个刺猬呀!是甩不掉的刺猬,怎么还要往外拿呢!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找麻烦!真是愚蠢到家了! 12-11 桂龙海开着车,细想眼前的各种麻烦事,把一张挺白净的脸,苦恼成抹布了! 头一个麻烦,就是洪太太的军火生意! 就因为张老板插手,洪太太和翟处长的军火生意肯定是不行了! 那么,他是不是应该给人家一个交待才好,不能这样黑不提白不提就完了! 想到这里,他下车找了一部公用电话,给梁参谋打了一个电话。 梁参谋精明而果断,一听他的语气,就猜出军火生意出了问题。 他直截了当地说:“桂科长,咱们见个面好不好?” 桂龙海感觉,见个面,也许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就问他在哪里见面。 梁参谋问清他现在的位置,就说:“我们在市政府这里。我们往南走,你往东走,咱们就在龙潭路的雅丽酒吧见面吧。你知道那个酒吧吗?” 桂龙海立刻想到美丽妖艳的秦老板,急忙说:“知道,知道,咱们就在那里见吧。” 他忽然想到,他其实就是一个在两边说事的人,连个中间人都算不上。要是请来洪太太和他们一起谈,倒省得自己两边来回传话了。再说,两边传话,总要被人怀疑打了埋伏,或者没有尽心尽力。他想,我又没得好处,何苦来呢? 想清楚这一点,他就急忙说:“梁参谋,你看啊,这个生意主要是你们和洪太太之间的事,请洪太太一起来见面,是不是更好?要不然,事情谈不成,倒好像是我不会办事似的,挺那个的。” 梁参谋在电话里笑了起来,说:“桂科长真是实在人,那就请洪太太一起来吧。” 于是,桂龙海就给洪太太打电话,简单说了眼前的情况,请她一起来商谈。 洪太太在电话里冷笑一声,说:“我早就听出来了,还是张老板在中间打坝!好,咱们见面再说吧!”她说完就挂了电话,十分干脆。 桂龙海为这个电话可出了一身的汗。说起来,这三个方面,他哪一方也得罪不起! 他心里叹息,暗想自己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件倒霉事! 他此时已到了爱多亚路,离雅丽酒吧更近一些,只二十分钟就到了。 12-12 他进了酒吧,猜想翟处长和洪太太他们还要过一会儿才到,就在桌边坐下来等。 此时正是中午,酒吧里也没什么客人,空旷而宁静。只有一两个招待在整理桌面,打扫卫生。一个招待向他看一眼。 他简单地说:“茶。” 桂龙海心里苦恼到了极点,望着刚刚送来的茶杯发呆。 他不能不想到,原本挺有把握的军火生意,却没办好。他再次叹息,自己真是够倒霉的,偏偏遇上张老板这么一个难缠的人! 此时,秋津雅子从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出来,一眼看见坐在窗边的桂龙海。 她看了他片刻,就看出他是在等人。只不过,他等的人还没来罢了。 对那些中国特工,还有警察方面对上海眼下的乱局,她还是想探探他的口风。就出了柜台,悠悠然地向他走过来。 桂龙海一抬头,看见正走过来的秦老板,还有她那张艳丽而温柔的笑脸,真是说不尽的赏心悦目。也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竟然有些激动起来了。 他笑着起身,向她打招呼,“秦老板,侬生意好伐?” 108、 侬架子蛮大来! 秋津对他此时的表现很满意。她想,这位桂科长,还是蛮懂人情事理的。 她伸出一支细长的手指,俏皮地向他一点,“阿拉猜猜好伐,桂科长是在等朋友,说事体,哈是地?阿拉再猜猜好伐,桂科长今天的事体嘛,蛮重要哩,哈是地?” 她在桌边坐下,那么俏皮,那么可爱地看着他。 “这个,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桂龙海有些惊讶地问。 “啊哟,吾听说桂科长老结棍来,啥宁有麻烦都要找桂科长。侬这辰光来,定是有特别重要的事体,哈是地,阿拉莫说错吧?” 秋津笑意盎然,眼中波光闪烁,很是迷人。让桂龙海沮丧的心情好了许多。 但他一想到眼前的事,忍不住长叹一声,“说不得呀,都是麻烦事体。” 秋津仍然笑着,“阿拉可是听人说来哩,侬桂科长脑筋清爽,蛮来事地,啥子事体都好化解掉的,侬说可是地?” 桂龙海摇头说:“我哪里有那么大本事。今天的事就很麻烦的,嗨,说不得的。” 秋津原本有意套套他的话,打听一下那些中国特工的情况。 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放弃了。她心里想,扯一些别的,也许他愿意说下去。 她笑吟吟地说:“桂科长有孩子吧?”她其实知道他有一个女儿。 “有个小囡囡,今年只有六岁。”一提到女儿,他脸色就好了许多。 “呀,有个女儿多好呀。您夫人在家照看囡囡?” “嗨,”他忍不住叹息,“生下囡囡没多久,就病故了。” “啊哟,真是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事。”她张开红红的嘴唇,惊诧地说。 “也没什么,过去好几年了。”桂龙海淡淡地挥挥手。 秋津感觉这个话题也招人烦了,就说:“都几年了呀。桂科长就没有再找一个?” 很意外的,她看见桂龙海脸上腾起的光彩,仿佛节日里,黄浦江上礼花绽放。 她明白了,这就是桂龙海心里的一个麻麻点,而且是她从前没掌握的情况!似乎,他心中是有一个女朋友的,甚至相当中意! 桂龙海咧开嘴笑了起来,“这个事嘛,当然是想了。不过,可能很难,可能很难。” 秋津立刻看出蹊跷,桂龙海心目中的女朋友,似乎是个相当有身份,或者说,是个相当美丽的女人。这倒激起了她的兴趣。 她也是不由自主,就魅光四射地说:“啊哟,这是怎么回事呀?您桂科长这么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那个姑娘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桂龙海不能不想到傅雪岚,自然也不能不想到他没对傅医生说实话的事。现在别说乐意不乐意了,恐怕见个面都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他笑一下,又歪着嘴窘一下,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秋津明白了,这位桂科长看上一个姑娘。似乎,这个姑娘相当漂亮,甚至相当有身份。看来,桂科长似乎相当属意于这个姑娘。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他却还没有获得这个姑娘的芳心。 想清楚这么一个情况,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竟然也有了一些小醋意,酸酸地冒了出来。她转念又一想,若是我略施一点女性魅力,应该能轻易俘获这位桂科长吧? 她忽然感觉,这应该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至少值得尝试一下。 就这样,秋津转着自己的小心思,盘算此事对她有利无利,同时和桂龙海七搭八搭地瞎聊着,自然也把她的俏丽眉梢、妩媚双眸向他展示出来。 及至看到他放出光芒的眼睛,就知道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看她有心无心了! 后来看见他凝目注视门口。她回头一看,立刻就认出刚刚进门来的人,是南市有名的女富豪洪大梅,洪太太。 她笑着站起来,“桂科长朋友来了吧,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随后悄然走开了。 12-13 桂龙海此时恭敬起身,伸手请洪太太坐下,又叫招待送来两杯咖啡。 洪太太是个*,此时目光尖锐地盯着他,一边嘴角早已撇了起来。 她甩着脸,刻薄地说:“桂科长,侬是大忙宁,阿拉几日前托付把侬的话,怕是早就忘记掉了吧!” 桂龙海陪着笑脸,恭敬地说:“谁的事都能忘,您洪太太的事怎么敢忘!” 洪太太不客气地说:“那你就给我说说吧!我给那个姓梁的打了两次电话,他总是跟我推三阻四的!怎么今天倒愿意露面了?是不是又打什么鬼主意呢!告诉你,老娘可不是花街的姑娘,随你招来喝去的!老娘今天必须见真章!” 桂龙海明白,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说什么虚的假的客套话,实话实说最好。 于是,他尽可能详细地把翟处长卖军火的真实原因,都慢慢说了出来。 他放低声音,万分诚恳地说:“洪太太,翟处长说了两句话,我时刻都记在心里。一句是,我的士兵就要上战场,去打日本鬼子!随时都会送掉性命!还有一句是,我恨不得把我这颗脑袋砸成粉末,变成军饷,发给我的士兵们!洪太太,翟处长想和张老板交易,就是想多卖一点钱!他还有一万元的缺口,没办法补上!” 这几句话,恰恰都说到洪太太心坎上了。 日本人在东北干了什么混帐事,她那几位远房亲戚已对她说了几天几夜。 她倒贴了不少钱,想做成这个生意,就是为了出这一口恶气! 但眼前,不要说张老板插手不插手的事,即使翟处长和她做成了这个生意,也还是有一万元的缺口!她想来想去,竟然是一个没办法解决的事!这让她有些恼火! 她瞪着桂龙海没说话,倒好像是他把这件事给办坏了! 桂龙海也只好陪着笑脸,小声说:“洪太太,真是这样的!”就再也说不出别的了。 他们正沉默着,只听那边玻璃门一响,回头看,果然看见翟处长和梁副官走了进来。桂龙海和洪太太都看出来了,他们走过来的时候,脸色都很严峻。 桂龙海急忙起身,请他们坐下,又叫招待送来两杯咖啡。 这期间,坐在桌边的四个人都沉默着,互相注视,好一会儿没说话。 显然,他们都知道,这个生意有麻烦了!甚至是个难以解决的*烦! 远处的柜台里,秋津看清桌边这几个人,立刻明白他们是为什么事了。 老师的计划极其精细准确,恰恰戳在这几个人的节骨眼上。这几个人要是不闹出一点什么事来,简直是不可能的! 她最清楚的是,张老板意外插手此事,正是耿绩之在无意中“说漏”了嘴! 她拿了一条雪白毛巾,慢慢擦拭咖啡杯和高脚杯,不时向那边瞄一眼,心里判断他们会怎么解决这个麻烦事!哼,这是解决不了的! 12-14 在桌边这几个人中,洪太太从来都是最泼辣、最直爽的,什么顾忌也没有! 她开口就说:“翟处长,侬架子蛮大来!见一面都难!” 翟处长自知有理亏之处,就客气地说:“洪太太,我决不敢放您的鸽子。这些日子怠慢了您,只是为了筹军饷!” “阿拉晓得了。桂科长已说把吾了。”洪太太不动声色,简洁回答。 “那么,桂科长,我再问一遍,张老板确实要做这个生意?” 翟处长转向桂龙海,直截了当地说。 “是啊,是啊。我今天见过张老板了,他确实要做这个生意。” 桂龙海勉强向他点头,为难地说。 “那么,价格方面高一些,比如,四十元一支,他肯不肯?”翟处长直接问。 “他可能不肯,可能不肯。我……我问过他了。”桂龙海的声音越来越低。 这时,翟处长就转向洪太太,默默地看着她。 洪太太的红嘴唇一下一下地歙动着,其实早已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肯开口罢了。 翟处长没办法,只得开口说:“对不起,洪太太,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洪太太却并不等他说下去,直接说:“侬意思阿拉晓得!告把侬,阿拉亲戚只筹来三万元!是卖房子卖地筹来的,侬晓得伐!其他的费用,全是吾贴地!人吃马喂,请客送礼!这些都不说了好伐!大家都是中国宁!想法一样地是不啦!若是再往里填个一千两千元钱,吾洪大梅二话都莫得!中国宁是不啦!打日本宁是不拉!都没得问题!但吾也告诉翟处长,侬一万元缺口,阿拉想填也填不起!侬晓得伐!” 翟处长到了这个时候,可真的是苦恼到了极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么一件混帐事,冒了天大的风险,最后却弄成这个样子! 桂龙海也知道这些情况。现在这个局面,也是他早就想到的。 这时,梁参谋向前伸出头,小声说:“桂科长,你看,能不能请杜先生出面,劝劝张老板?请他提高一点?” 桂龙海忍不住叹息一声,“梁参谋,您的意思我都明白。老实说,我也试过了。” 梁参谋问:“你试过了?杜先生怎么说?” 109、 这两种结果我都看得到! 桂龙海难受地说:“其实,杜先生可能也不太好开口。中间还有一个黄老板呢。黄老板说了,张老板要补贴一下洪太太。张老板也答应下来了。您看,杜先生还怎么说?人家面子里子都有了!” 梁参谋就轻声对翟处长说:“处长,要不然,咱们还是和洪太太交易吧。那一万元缺口,看看将来有没有其他办法解决?” 于是,翟处长再次转向洪太太,想看看她的意思。不料,洪太太却冷笑一声,向桂龙海歪歪下巴,似乎让他去问桂龙海。 这样,翟处长只好再转头去看着桂龙海。 桂龙海也看到洪太太的表情,现在又看到翟处长这么殷切的眼神,不由连连叹息。 他无奈地说:“这个事吧,张老板已经开了口,要是再避开他,可能会有麻烦。他可是,什么都……什么都……” 他没说下去,但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张老板是什么人,他们都知道。万一他发起飙来,这件事就更麻烦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军火生意其实已经成了僵局,完全解不开了。他们互相注视着,谁也拿不出办法来。他们其实已经到了一种,进不得,也退不得的地步! 最后,桂龙海说了一句漫不着边际的话:“翟处长,洪太太,我看,今天先这样吧,我们再想想办法。也许到了最后一步,就有什么办法呢。” 桌边的人看着他,其实也明白他的意思,就是今天先这样吧!不这样又能怎么样?谁也拿不出办法来!他们没说话,一一站起来,准备走了。 这时,桂龙海忽然想起一件事,随口说:“我就奇怪了,他张老板怎么知道这个生意的?他的消息可真是够灵通的!” 不料,那三个人却一下子都站住了,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洪太太冷笑说:“这个生意,是洪门刘老板给我撮合的,我没对任何人说过!” 这个话,就让桂龙海大吃一惊。他忍不住想起今早小世界的命案! 那可是洪门和青帮最严重的一次火并呀!难道洪门的刘寅贵,和青帮的张老板,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交往?甚至,有什么别的目的? 刘寅贵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张老板吗?他再想想,这似乎也不可能。 他忽然脑子一转,轻声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耿绩之。他是知道这件事的。不过,按道理说,他不应该乱说这个事!” 桌边的几个人都看着他,似乎都有点意外。但谁也没注意到,梁金凯猛地转过头来,目光像刀一样轮到桂龙海的脸上,盯着他看。 桂龙海看到他们的眼神,心里转了一下,猛地吃了一惊。 他忍不住想起市政府丢失的秘密档案。那个耿绩之也是嫌疑人之一! 他甚至可能和日本人有勾结!难道,在这个军火生意里,日本人也插了一手? 这些事,他可不敢随便往外说,只能藏在心里。 翟处长向桂龙海点点头,却转向洪太太说:“对不起,洪太太,这个生意没做好,是我的原因。如果桂科长想出什么好办法,我很愿意和您继续做这个生意。另外,我们都回去查一查,是谁走漏了消息!这个情况可能更严重!” 这个情况有多严重,大家都明白。此事一旦传出去,甚至被人捅到报纸上,肯定会惹出天大的乱子来!他们都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向外走去。 桂龙海送他们出了门,看着他们都上了自己的车走了。 他走到自己的车跟前时,心情非常沮丧。他望着远处,想了想眼前的麻烦,至少军火生意暂时可以放一放。前因后果已跟他们双方说清楚了,也只有这样了。 但栾局长老丈人的事,却不能再拖延了! 他今天非得去见那位姜达辰不可!今天中午,张老板说了一句狠话:过时不候! 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是,不答应他的条件,他就不客气了! 12-15 这样,桂龙海就上了车,沿民国路一直向北,去见栾局长的老丈人,姜达辰。 果然如他所猜,姜达辰确实在隆达公司里。他几乎吃住都在公司里,就仿佛看护婴儿的保姆,须臾不会离开。 快到傍晚时,桂龙海一踏进那栋红砖小楼,直接去了姜达辰的办公室。 办公室外间的何保田看见他,谦恭地站起来,笑着说:“桂科长您来了,是找我们董事长吧?他现在正在车间里检查呢。您坐,我给您泡杯茶,回头我去找他。” 桂龙海巴不得不见姜达辰,哪怕晚几分钟也好,就在沙发上坐下来。 何保田给他泡茶,似乎很随意地说:“桂科长,我晓得的,我们隆达的麻烦,就靠您帮忙解决了。” 桂龙海抬头盯他一眼,心里有些发怒。 这个混帐东西,串通了小妖精田阿娟,几乎把栾世贵逼到绝境!他利用的就是隆达公司的这个*烦!妈的,老子恨不得杀了你! 他转念又一想,这小子不过是为了打探消息,我怎么也不能让他太得意! 他淡淡地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好办。” 何保田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是吗?好解决?您怎么解决?说把我听听。” 桂龙海哈哈地一笑,“不就是请张老板入股吗?我已经帮姜董事长谈好了。” 何保田看着他,眼睛转来转去,难以相信地看着他,“真的,张老板同意了?” 桂龙海冷冰冰地盯着他,带着一点恶气说:“何秘书,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件事,有什么目的吗?不妨说出来我听听。” 何保田被他这么一说,就有点慌了,急忙说:“我哪有什么目的呀。我去找董事长,我现在就去找。您坐,您坐。” 看着他慌慌张张走出去的背影,桂龙海一直琢磨着,怎么才能收拾一下这小子! 12-16 整整二十分钟后,董事长姜达辰才回到他的办公室里。 他似乎带着一股怒气,一边向里屋做手势,请桂龙海随他进去,一边说:“那些搬运工,简直都是糊涂蛋!那些好棉花和次棉花,都被他们堆放在一起了!唉,我真是一眼盯不到都不行!” 桂龙海看见何保田在远处撇着嘴,就猜想他可能也挨训了。 姜达辰仍然是那一套程序。他点燃角落里的煤气灶,很精心地煮了一壶咖啡,给桂龙海斟了一小杯,放在他面前。 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然后就像一个监工一样,盯着他。 “有消息?”他问。 后面的话,都是桂龙海不愿意说的。但也没办法,他只好点头说:“姜董事长,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管是什么,你尽管说吧!”姜达辰严厉地说。 “我今天去见了张老板,他说,他愿意占股百分之二十。先生,就这些。” “占股?”他声音冰冷地问。 桂龙海明白了,姜董事长相当明白“占股”是什么意思! “是,占股!”桂龙海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轻声回答。 正如他猜想的,姜达辰在这之后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用严厉的目光瞪着他。“占股”,是他不能不掂量的事! 一分钟后,他猛地站起来,用力把自己面前的咖啡杯摔在地上。他转向窗外,剧烈喘息着。但他却没说一句话! 桂龙海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知道,姜董事长不发一下火就过不去了!谁都得发火!总不能去上吊吧! 姜达辰一下一下地喷着气。看得出来,他努力在疏解心中的怒火。 终于,他说:“桂科长,很好!占股!很好!那后面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桂龙海小心地看着他,“您,同意张老板占股?” 姜达辰吼了一声,“我不同意又能怎么样!” 桂龙海就向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我回去就跟栾局长报告,资金的事,我和栾局长一起想办法,可能要一点时间。不过,姜董事长,我总觉得这个事……” 姜达辰向他一摆手,原本还算光洁的脸上,突然浮现出许多皱纹,仿佛老了许多。 他低沉地说:“桂科长,你不必说了。我知道我面临什么样的风险!我要么垮掉,要么被张老板整个吞掉!这两种结果我都看得到!我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我能从这两个结果里钻出去!也许我能钻出去!也许!” 他说话的口气还是很犹豫。 桂龙海悲哀地看着他,没说话。 他心里明白,按照他对张老板的了解,这种可能几乎没有! 他已经察觉,张老板觊觎隆达公司,恐怕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张老板说过,他是上海华商纱布交易所的监事,肯定对隆达公司有所了解! 他想了想,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站了起来,“那么,姜董事长,我就回去了。如果您还有什么事,请随时给我打电话。” 姜达辰没动,只是向他摆摆手,算是告别。 12-17 桂龙海走后,姜达辰就一直这么坐着,始终没动。他心里始终翻腾着的一件事,就是他的隆达纺织公司。 110、 要严防事态漫延扩大 为了这个公司,他倾尽了全部心血!现在,却有可能被张老板一口吞掉!真走到那一步,他就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他现在想来想去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这个结果让他痛不可忍! 但是,他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坐在外间的何保田,随时都会把公司的情况泄露出去!他照样会失去一切! 想到这里,他突然向外面喊了一声:“何秘书!” 何保田悄悄进来,做贼似的看着他,“董事长,您有事?” 他一看见满地咖啡杯子碎片,又惊讶地说:“哎呀,这……这是怎么回事?” 姜达辰隐忍着怒气,冷冰冰在说:“一时失手!” 何保田从门后找来扫把和簸箕,清扫地面。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他垂着手问:“董事长,您有什么吩咐?” 姜达辰冷冷地盯着他,说:“请你给那位兰亭先生打个电话。他答应帮我做一件事,三天之内做好。现在就是第三天了!他怎么还没有帮我办好!” 何保田小心地看着他,点头说:“好,我这就给兰亭先生打电话。” 姜达辰望着他的背影,恶毒地想:“你早死早超生!老子就是死,也顺心一些!” 何保田回到外间,其实打了两个电话。 他第一个电话确实是打给兰亭先生的。 12-18 这个时候,川上正坐在雅丽酒吧的小办公室里,和秋津一起汇总这两天“妖刀计划”的实施情况和结果。 他一接到何保田的电话,听他说完姜达辰的意思,脸上就露出怪异的笑容。 我想让你多活两天,你却催着早死!真是糊涂到家的东西! 他语气平和地说:“何先生,请你转告姜董事长,这几天外面比较乱,估计他也知道。等我安排好了,很快就会做成他要求我做的事!请他一定放心!” 何保田还多问一句,“兰先生,我们董事长请你做什么?一定很重要吧?” 川上脸上的笑容更怪异了,“当然重要,非常重要!请姜董事长放心!” 何保田打的第二个电话,是打给耿绩之的。 他尽量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说:“耿秘书,我听桂科长的意思,他已经帮姜达辰联系了张老板,并且已经说好了。耿秘书,您想呀,姜达辰的麻烦要是解决了,阿娟不就要不到钱了吗?我们俩就指着这笔钱,好远走高飞呢!” 耿绩之就在电话里冷笑起来,“保田呀,你怎么这么糊涂呢!有你在,姜达辰的麻烦解决得了吗!绝不可能!”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你不是说,隆达公司濒临倒闭吗?你把隆达的情况写出来,交给我,我去给你找一个记者!这件事只要上报纸,张老板一定翻脸不认人!他还会入股吗!绝不可能!姜达辰一听说情况到了报社,还不得疯掉!” “可是,隆达真的倒闭了,我什么好处也没有呀?”何保田不安地问。 “保田,你真白长了一个脑袋。你整理的情况到了报社,栾世贵一定头一个知道!他不花钱买平安,行吗!” 何保田终于把其中的关窍都想明白了,连声说:“好,好,我一准备好,就给您送过去!我跟你说,隆达的情况,早就资不抵债,要撑不下去了!” 他们两人在电话里又是一阵密谋,终于把各方的利益都说清楚了,也谈妥了,这才终止电话。 12-19 这个时候,桂龙海开着车,正沿着好莱坞大道往南市走。 街上人很多,也很乱,总是跑来跑去的挡在他车前。他不住地鸣着喇叭。 这时,他才渐渐注意到,人们这么跑来跑去的,是在买报纸。 报童们抡着报纸大声嚷嚷,许多人向报童跑过去,从他手里买报纸。 他知道,这就是出大事的表征! 桂龙海这才意识到,他为了姜达辰的隆达,把最重要的一件事给忽视了。这两天连续发生大案子,死伤不少人,报纸还不知道怎么说煽动这件事呢! 他停下汽车,向报童跑过去。 他听见报童在喊:“小世界惨案,帮会成员遭残杀!” 他很快挤进人群,连续买了好几份报纸。他一坐进汽车,就快速翻阅起来。 老天!连今天早上小世界刚刚发生的案子都上了报纸!并且是头条! 那些记者们可真是够快的!也真够敢写的! 报纸上标题巨大,文章更是描写得血淋淋的,仿佛小世界发生了大屠杀!什么“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样的字眼也都上了报纸。 还有更严重的。昨天光头金死亡事件,今天继续在报纸上发酵,并且被记者们扩大了范围!有的报纸说,青帮在华界收保护费的事,已经引起市民和商户们的疯狂议论和抵触,甚至可能激起严重事变! 还有的报纸报道,租界里也发生了商铺与青帮对抗的事!有些地方,甚至发生了流血斗殴事件! 有些报纸评论:“商家和帮会多年积下的恩怨,已处于一触即发的地步!” 桂龙海看到这些情况,恐慌得不得了。他急忙发动汽车,就往南市分局赶。 12-20 桂龙海一回到分局,就看出有情况了! 分局里一片混乱,警察们互相喊叫。成队的警察正向外跑去。 办公室里的警察则对着电话大声喊叫,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他冲进栾世贵的办公室,很快就知道情况有多糟糕。 不仅方浜路有人闹事,就是肇嘉路、西仓路、老北门南街的商户们,也和青帮收保护费的人发生了对抗! 每月月初,都是帮会收保护费的时候,偏偏连续发生这样的事!所有人都处于恐慌之中! 桂龙海和栾世贵一阵忙乱,往分局下属的所有派出所打电话,命令他们全部上街,严防再发生恶性事件! 这一阵忙完了,他才和栾世贵面对面坐下来。 栾世贵盯了他一会儿,就问:“你怎么了?鬼眼精精的。” 桂龙海不由长叹一口气,接下来,就把今天面见张老板和姜达辰的情况,一一对他说了。这些事,不说也不行了!张老板在催,姜董事长也在催呀! 栾世贵一听说张老板要“占股”两成,整个脸都皱到一块去了。 他连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张老板那是好招惹的人吗!哎呀,我这个老丈人呀,算是把自己栽进去了!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桂龙海苦着脸说:“局长,您丈人,可已经答应下来了!” “他那不是找死吗!”栾世贵大叫起来,不住拍着桌子。 “局长,我也是刚刚明白姜董事长的想法。他也是没办法了,只有两条路走,要么找死!让张老板占股两成!要么等死!等着财务状况见报,然后倒闭!局长,都是一个结果!相比起来,找死这个办法,或许能让他从夹缝里钻过去!他就是这么一个想法,也是他唯一的希望!你也明白,这个希望微乎其微!但姜先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栾世贵也听明白这个道理了。他低头坐着,真是沮丧到了极点。 他终于抬头问;“龙海,现在怎么办?” 桂龙海也同样沮丧到了极点,小声说:“局长,你只有想想办法,帮你老丈人筹资吧。张老板占的那两成,恐怕要你丈人垫付。现在,就是这么一种情况了。” 栾世贵想了又想,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点头说:“也只有这样了。龙海,你也要帮我想想办法呀!” 桂龙海知道,只能是这么一个结果,连声说:“我尽力,我一定尽力。”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眼下,上海可能要打仗这个形势,再加上社会动荡,谁还肯往外投资?又是隆达这么一个亏损公司! 但是,栾世贵的难关过不去,他的难关也过不去!没办法,他和栾世贵是一根线上的两只蚂蚱! 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正在苦思冥想,下面的警察进来报告,说市警察局的高处长带着几个人来了,马上进门。栾世贵慌忙起身,和桂龙海一起去迎接高处长。 12-21 等他们在办公室里坐下,才从高处长嘴里了解到,现在全上海的情况有多严重! 高处长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出乱子!不是这里,就是那里!一出乱子就有人死伤!全市的警察都出动了,但还是控制不住!” 栾世贵向他汇报,已经通知所有派出所,警察全部上街,加强巡逻,严防发生新的斗殴事件。对帮会的人要好言相劝。对商户们则要严加警告,谁也不能惹事! 高处长忧虑地说:“租界里也有这类情况发生。市警察局已经和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总捕房通了电话,双方商定,要严防事态漫延扩大!” 他皱着眉,两个拳头放在桌面上,时不时的就要捶一下。 他痛心疾首地说:“其他区也发生了这些事!上海还从来没闹过这么大的乱子!” 栾世贵小心地问:“这个事,向市长汇报过了?” 111、 微笑里却藏着威严和谨慎 高处长用力一点头,“这么大的事,早就汇报过了!市长发了一通火,命令我们全力把事态压下去,绝不能再扩大!你看看,你看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呀!” 情况就是这么一种情况了,能做的他们也都做了。剩下的,他们只能望着桌上的电话机,希望不要再有什么坏消息传来。 桂龙海看看表,时间已经到下午六点多钟了。 他出门找来李明奎,叫他去附近的饭馆里订几份像样的饭菜送来。 这种情况下,长官们再去饭馆吃饭就不太合适了。 李明奎睁着两只大眼睛,“科长,您吃不吃?” 桂龙海长叹一声,“我还有别的麻烦事,没完没了的麻烦事!你订好饭,也跟栾局长说一声,就说我出去有事了。” 李明奎连连点头说:“行,我知道了。” 这时,桂龙海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他从皮包里拿出一把拴着小竹片的钥匙,递给他,“你最近,查一查这个吧。应该是哪个旅馆的房门钥匙。你找几个人,悄悄的,查清是哪家旅馆,尽快告诉我。” 李明奎有些惊讶地看着这把钥匙,“行,我尽快查清楚。科长,这是什么案子呀?” 他居然还有闲心问这个! 桂龙海向他摇摇手,“你别问了,也别往外说。这是军委会情报处的事!” 他安排好这些事,就准备离开分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开上局长的车吧。眼下的情况,估计栾局长不会出门。他得陪着高处长! 几分钟后,他开着车走了。 他心里确实有一堆麻烦事,都是他难以解决的。 可他真的开着车出了门,一时竟不知该去哪里好了。 所有麻烦事他都解决不了!不管是洪太太的军火生意,还是姜达辰的隆达公司,他去了又能怎么着?还不是碰个钉子回来了! 想到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他就想到另外一个麻烦。至少眼下,这是个不需要他立即解决的麻烦! 他开车去了李秀兰家。 就是为了这个刘先生,让他在傅医生面前跌了大面子! 不过,刘先生可千万不能出事呀!甚至就不能出门! 他必须去看一看,也叮嘱一下李秀兰。 那个泼妇般的乔组长,如果发现是他拐走了刘先生,还不知要怎么对他发威呢! 他在街上的饭馆里买了一些现成的饭菜,又买了一条鱼,就去了李秀兰家。 12-22 桂龙海进门的时候,看见那位刘先生正稳稳当当地坐在堂屋里,帮着李秀兰摘菜,没有一点病人的样子,就跟正常人一样。 他一下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突然想到,傅医生说过,疟疾这种病,是隔一天发作一次。今天没有发作,刘先生看上去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刘先生抬头看见桂龙海的时候,甚至还露出一点微笑,只在眼神里藏着一点猜疑。 正在灶边忙着做饭的李秀兰也看见桂龙海了,就惊惊乍乍地叫了起来,“啊耶,桂科长侬真是地,阿拉晓得侬今日要来咯,咋这晨光才来呀。哎哟,哎哟,侬这是买了一些啥?饭吾快做得了呀,真是地,侬又买了这么好些。” 桂龙海把买来的饭菜都交给她,说:“侬随便好啦,今日不吃嘛,明日也吃得。” 李秀兰说:“哎呀,对了,桂科长,侬今日就在吾屋里厢吃好了,都是现成的。” 桂龙海一想,也好,省得再往家里跑了。再说,心里的麻烦事太多了,要溢出来了,有人唠叨两句,总比在家闷着头吃饭好。他就笑着向李秀兰点点头。 他一回身,拉了一把小竹椅过来,在刘先生身边坐下,注意地看着他。 刘日辰脸上也带着一点微笑,同样无声地注视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他心里,其实比桂龙海更焦虑,只是没在脸上露出来罢了。 他此时身患恶疾,这倒也罢了。谁还不生个病?长征时他就得过一场大病,完全是靠着顽强意志走出草地的。 现在最严重的是,他不仅没和上海当地党组织取得联系,甚至林家泰的下落也不知所踪。他到上海来,是身负重要使命的! 更诡异的是,他遭到特务的搜捕,却被一个警察救了下来。 这个警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他完全猜不出来。 昨天夜里,这个警察甚至找来医生给他看病!让他好不奇怪! 现在,他被这个警察藏在一个名叫李秀兰的女人家里,竟然动弹不得。 生病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钱都在林家泰身上。所以,至少眼下,他不能离开这个女人的家。 他现在的处境,极其尴尬,是说不出来的尴尬! 当他一边摘着菜,一边注视着身边这个警察的时候,竟然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 其实,桂龙海也不知该对这个中共重要人物说些什么。 此时他细细打量这位刘先生,就比昨天夜里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位刘先生相貌端正,目光深邃而沉稳,给他一种正派大气的感觉。他虽然脸上露出微笑,但那微笑里却藏着威严和谨慎。 妈呀,他可是中共里面的大人物呀!想想都吓人的! 这时,刘日辰瞟一眼正在做菜的李秀兰,回头看着桂龙海,低声说:“先生,一直没顾得上问,您贵姓?” 桂龙海也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免贵姓桂,桂龙海。您呢?” 刘日辰向他点点头,“我姓刘,昨天已说过了。刘日辰。” 桂龙海感到刘先生很愿意和他说话,并且愿意说实话,就有心和他多聊一聊。 但看见李秀兰一直在他们身边忙碌着,抽空,还过来帮着刘先生摘菜,就准备等吃完饭之后,找个机会再和这位刘先生说一说。 他低声说:“刘先生,咱们饭后聊吧。” 其实,精明的李秀兰也一直在注意他们。上海女人,没有一个是不精明的。 她在灶边转来转去地做饭,不时也过来摘摘菜,耳朵却注意听他们说话。 她对这位刘先生太好奇了。今天一天,刘先生的身体和精神好了许多,也帮她做着一些家务事。 她听着他夹着一些外地口音的上海话,心里就猜想,他至少是在上海住过的,甚至住过很多年。 侬瞧好伐,上海男人的细腻,都体现在他做的家务事上,好细致的。 她曾经问过刘先生,“先生呀,侬是做啥子地啦?” 刘先生微笑看着她说:“阿拉就是个小商人。上海扬州做着一点小生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她,而是望着门外。 李秀兰专注地盯了他一眼。以她上海女人的精明,刘先生的本意就是说,我说的都不是实话,你最好不要问。她明白,再问下去,他也不会说实话。 这就更引起她的好奇了。 她做好了饭,将饭菜摆在小方桌上,就招呼他们过来吃饭。 吃着饭,李秀兰那么天真地看着桂龙海说:“桂科长,刘先生是侬老朋友伐?” 桂龙海上耳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这是要向他打探内情。 上海女人是天生的包打听。 他向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哎呀,秀兰,你这个菜做得真是好吃。刘先生觉得如何,是不是很好吃?” 刘日辰就点头说:“确实做得好。谢谢秀兰姑娘。” 李秀兰双眼把他们一扫,被人夸赞虽然让人高兴,但也明白他们的意思。 她就撇一下嘴,模样俏俏地说:“啊耶,好了呀,阿拉不问了好伐。” 这时,不要说桂龙海,就连旁边的刘先生也一起笑了起来,还笑得很开心。 在李秀兰看来,他们都是那种彼此心知肚明,相视而笑的狡猾样子。 李秀兰也笑得咯咯的。她撇着嘴,举着手里的筷子,左边戳戳桂龙海,右边戳戳刘先生,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意思就是说,你们什么滑头精,阿拉都晓得的!骗不过吾啦。 不过呢,她看着刘先生温和的笑容,心里倒有一个判断,这个刘先生是个好人。这个想法,倒让她放下心来了。 吃完了饭,李秀兰在堂屋洗碗筷,收拾房间。 12-23 桂龙海和刘日辰互相注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进了里屋。 他们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互相有些疑惑,也有些尴尬地看着对方。 “桂先生,”刘日辰轻声说:“我听秀兰姑娘叫您桂科长,是警察局的科长吧?” “嗨,我就是在南市警察分局当差,也算不了什么。” 他脸上露出一点狡黠笑容,看着刘先生,等他接着说下去。刘先生先开口,似乎可以让他占据一点点主动。 “桂科长,昨天那种情况,您为什么要帮助我?我确实有点好奇。能跟我说说吗?” 刘日辰不动声色地盯着桂龙海,想看出他会不会说真话。 桂龙海把昨天的情况想了想,自己也不由笑了起来。 “刘先生,这个事吧,说出来有点那个。我先问一句,您是……共吧?” “是。我相信,这个您肯定知道。”刘日辰轻声说。 112、 所有麻烦事都给勾了出来 “是,是,知道。昨天想抓您的那些人,对我说起过。他们说您是共……共里边的重要人物。”他小心翼翼地盯着刘先生,希望得到他的确认。 “在我们的组织里,大家都是平等的,谈不上什么重要不重要。”他淡淡地笑着说,“我大概,承担的责任比别人重一些吧,也就是这样了。” 桂龙海听明白了,这就等于承认,他是中共的重要人物! 听陈组长说,是一回事。听刘先生当面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刘先生愿意说实话!这一点很重要!让他很高兴。 他想了想,又小声说:“刘先生,我其实,对你们共……共的事,什么也说不上,也不太清楚。也就是过去吧,我偶尔听说过你们的事,这个那个的,仅此而已。至于我昨天帮您脱身嘛,嗨,说起来真有点难为情。” 刘日辰笑眯眯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桂龙海有些懊恼地把膝盖一拍,“不瞒您刘先生,我就是因为我对那些人有气!尤其是那个乔组长!就是那个女的,您可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了,是不是?” 刘日辰点点头,“是,我有印象。” 桂龙海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您说,您说,她说话呛人不呛人!气人不气人!刘先生,她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却总是对我下命令!命令我这个,命令我那个!我好歹也是南市警察分局的侦缉科长呀!她从一开始,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老实说,我忍她也忍了好几天了!当时吧,我就是想出一口气,气气她!结果呢,就帮了您一下。” 他这么说着,很快活地笑了起来,仿佛真的出了一口气。 刘日辰开始没笑,只是很惊讶地看着他。 今天一整天,他对这位桂科长有过种种猜想,甚至猜想他可能对中共有一些了解,比较支持中共的政治主张,所以才出手相助。 唯独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对一个女人出一口气! 想到这里,他到底忍不住,还是笑了起来。 桂龙海也快乐地笑起来。他忽然觉得,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很轻松,很愉快,没有一点尴尬的感觉。他很愿意和刘先生继续说下去。 刘日辰问清楚这一点,心里也同样轻松一些。现在来看,这位桂科长并没有什么针对他的阴谋诡计!他希望,把这件事弄得更清楚一些。 他笑着说:“那么,桂先生,您今后,打算对我怎么样呢?希望您有什么就说什么。” 不料,这位桂科长却一拍膝盖,长叹了一声,就是那种有满肚子的话,现在终于找到机会,能够说出来的样子。 他表情夸张地说:“哎呀,哎呀,刘先生,跟你说句实话吧,我也不知道该拿您怎么办了,真的不知道呀!当时头脑一发热,我就帮了您一下,把您送到这里来了。现在冷静想一想,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您看看,我现在把您送到这里了,总不能撒手不管吧,是不是?我又不能把您送到医院里!万一出点差子,让昨天那些人知道了,我就有*烦了!您说是不是?嗨,我现在的麻烦就够多的了,又多了您这么一个*烦,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刘日辰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的处境。同时,他也明白了这位桂警察的处境。 说起来,他们的处境都很尴尬。细想想,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他问了他最关心的事,“桂先生,昨天那些人,是什么人?” 桂龙海听他这么问,就放低了声音,几乎是凑在他耳边说:“他们是军委会情报处的人。他们说,他们有两个大任务,一个是在上海抓日本特务,再一个就是抓你们!先生,您就算是为了我,也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要出门,明白我的意思吧?” 刘日辰点点头,“我明白,我会小心。”他又问:“和我一起的那个年轻人,被那些人抓住了?”这是他最关心的另一件事。 桂龙海惊惊乍乍地说:“他们哪里抓得住呀!您那个朋友,妈呀!身手好得不得了!一下子就从三楼跳了下去,跑得无影无踪了!先生,您应该是个大人物吧?那个年轻人,为了您,就那样从三楼跳了下去!您肯定是个大人物!” 刘日辰笑了一下,低声说:“桂先生,这个事,咱们刚才说过了。” “那,您到上海来干什么呢?政府一直说你们杀人放火呀!”桂龙海紧接着问。 这是他关心的另一件事,也想尽快弄清楚。 “那都是造谣。”刘日辰干脆地说:“桂先生,我们的目标,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希望所有的劳苦大众,都过上好日子。桂先生,您看看纱厂里的女工,您看看码头上的搬运工,您再看看在农田里劳作的农民,他们辛苦不辛苦?劳累不劳累?但他们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日子过得很艰难。这公平吗?在他们身上,有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了!桂先生,我们的目标,就是希望他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桂龙海看着他,虽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刘先生,我没别的意思啊。政府一直说,这就是你们的宣传口号,是骗人的。” “不是骗人的。这就是我们宗旨。在我们根据地里,我们把田地分给贫苦农民,我们把地主老财的财产,分给所有穷人。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 “那,您到上海来,就是为了干这个?”他心里在盘算,自己算不算地主老财。 “不完全是为这个。桂先生,我们相信,上海这里,有可能成为抗日的最前线!我们现在的第一宗旨,就是把日本人赶出中国!” “那您和政府的目标,是一样的嘛。” “在抗日这个问题上,我们和政府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我们正在和政府方面谈判,希望联合起来抗日!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去!” 13-1 桂龙海有些惊愕地看着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惊愕的不是刘先生的抗日主张。他确实在报纸上看到过一些国共正在谈判合作抗日这一类的消息。 他惊愕的是,这个抗日话题,一下子把他心里的所有麻烦事都给勾了出来。 所以,他现在就是一副愁云满头的样子,看着刘先生有些发呆。 刘日辰看着他,也看出他心里有许多忧愁。 他轻声说:“桂先生,您刚才说,您有许多*烦。我看您现在就是很忧愁的样子。这些麻烦,可以对我说吗?” 刘日辰在中共内,在红军里,多年从事领导工作,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政治工作。政治工作说穿了,就是做人的工作。 他此时目光平静温和,眼神端庄稳重,那么信任地看着桂龙海,等待他开口。 此时,桂龙海看着他,心里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感觉这位刘先生是个正派人,还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再说,刘先生是个局外人,不可能把他的心事在外面乱说。这时,那些郁积在他心里的麻烦事,就像纸包不住的火一样,不燃烧出来,就要憋死了! 想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声,“嗨,实不相瞒,我现在有许多麻烦事呀!” 接着,他就像关不住闸门一样,把他心里的麻烦事,一件一件都说了出来。 他首先说到的,就是上海目前动荡混乱的局面。 他说,也不知怎么搞的,上海的帮会和商户们,竟然尖锐对立起来,甚至帮会之间也对立起来,互相打打杀杀的,还出了许多命案! 他睁大眼睛说:“刘先生,再这样下去,上海这里可能真要出大事了!” 刘日辰在上海住过几年,对上海的情况有所了解。 但像现在这样,互相争斗对抗,甚至连续发生命案,还是让他意外。 桂龙海向外屋呶呶嘴,小声说:“咱们这位秀兰姑娘,名叫李秀兰。他男人就是帮会成员,是下面的小兄弟。前天收保护费的时候,被一个卖肉的商户给打死了!昨天,那几个和他一起收保护费的帮会成员,又在别的地方被人打死了!您说奇怪不奇怪!这两件事好像是连着的!今天闹得更大,两个帮会的人公开斗殴,在小世界打死了好几个人!现在上海很乱,报纸上,街巷里,都在议论这件事!” 刘日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里也在考虑这件事。 让他感觉奇怪的是,这些混乱竟然是一波接一波发生的,其中似乎有什么关系。但他也想不明白是什么关系。 接下来,桂龙海就说到洪太太和翟处长之间的军火生意。 “刘先生,这个事您千万不可说出去呀!这是要人性命的事呀!” “我不会说出去。桂先生,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要找您呢?”刘日辰笑着问。 桂龙海也笑了起来,甚至有点得意的样子,“您是看,我一个小科长,有什么了不起的,是不是?这种事却要来找我?” 113、 他们差点把他打死! 刘日辰点头说:“我确实有点好奇。” 桂龙海望着窗外,想到这些年来在上海的摸爬滚打,心里生出许多感慨。 他低声说:“嗨,我就是个小人物,一点错都没有。他们不过是要我从中周旋周旋。我倒不瞒刘先生,我在上海这个地方混久了,认识各个方面的人多一些就是了。刘先生,您想想,那位翟处长就是想补足军饷,军队要打仗了呀!您说我是不是该帮他?洪太太呢,就是想给家乡人弄一些枪械,帮他们拉队伍打日本人!我也是中国人嘛,就是想帮她一下的!可是,这中间就出了一个张老板!把这个事给弄麻烦了。我要是帮了洪太太,就帮不了翟处长。帮了翟处长,就帮不了洪太太。帮了张老板,就帮不了翟处长和洪太太。您说,这个事是不是很难办成了?” “这些办法,你都试过了?”刘日辰小声问。 “别提了!今天,这三个方面的人,我都见过了,也商量过了,还是没办法!” 刘日辰点点头,“这个事,确实难为你了,确实很难办!” 再接下来,桂龙海就对刘日辰说到栾局长的老岳父姜达辰的事。说到他想拉张老板入股隆达纺织公司的事。 “刘先生,您听说过这种事吗?那个张老板,要的是干股,一分钱不出,就要占两成股份!您说,这叫我怎么办!这简直就是弱肉强食嘛!” 刘日辰轻轻一语中的,“桂先生,这就是我们这个社会的黑暗面!这样的社会,穷人更穷,富人更富!我们就是要改造这样的社会!” 桂龙海一动不动地看着刘先生。改造这样的社会?他心里想,这怎么可能呢? 就他所知道的,中共方面力量很弱小,而蒋委员长的政府则力量强大。 不过,他多少知道一点,蒋委员长剿了中共十几年,却没有将他们剿灭,心里倒有点佩服他们。 桂龙海聪明而机灵,自然不想和这位中共的大人物争论什么政治问题。将来中国怎么样,那只能是天晓得的事,再多说也无益。于是,他就改变了话题。 他有些神秘地低下头,凑在刘先生耳边说:“先生,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就是对你们的人也不要说。因为万一传出去,有人要追的话,有可能追到我身上。”他狡黠地笑着,“我可不想惹麻烦!” 刘日辰微笑地看着他,很愿意和他多聊一聊。从他嘴里,他已知道许多上海正在发生的事。他说:“桂先生您说,我一定保密。” “我告诉你吧,日本人有一个计划,叫做‘妖刀计划’,您知道吗?” “什么计划?日本人的?作战计划?”刘日辰目光尖锐地盯着他。 桂龙海快乐地笑起来,好多人都以为这是日本人的作战计划。 但陈组长那些人很精明的,他们找一个日本人,就查出这个计划的苗头来了。 他小声说:“不是作战计划!告诉你吧,这个计划是日本海军制定的。日本海军,你知道吧?所以,它肯定不是作战计划。打仗是日本陆军的事嘛!我告诉你,军委会情报处的那些人,正在千方百计查这个事呢。他们抓到一个日本特务。老天!他们差点把他打死!就是要问这件事!这是前天夜里的事!” “就是前天夜里的事?”刘日辰对这个情况大为惊讶。 日本军方制定了一个“妖刀计划”,已经让他很惊讶了,没想到就近在眼前! “没错!前天夜里抓到的!昨天审了一天,也打了一天!昨天夜里,那位给您看病的女医生,就是先给那个日本特务治伤的!然后才过来给您看病的。他们不希望那个日本特务就这样死掉!我猜,他们今后可能还要审问他呢!” 刘日辰向他点点头,“我明白了,军委会情报处的人,没问出结果来?” 桂龙海歪着嘴,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就是呀,什么也没问出来!那个日本特务,快被他们打死了,就是不肯开口!真是顽固到家了!” “他不开口,怎么办?”刘日辰疑惑地问。 桂龙海嘿嘿地笑起来,有些得意地说:“刘先生,你说军委会那些人有多狡猾!他居然请来一个日本人。这个日本人只问了三句话,并没有得到什么回答。但他的结论是:那个‘妖刀计划’是日本海军制定的!你说神奇不神奇!” 接下来,他依次说出那个日本人问的三句话,以及藏在这三句话下面的潜台词。 他看见刘先生露出相当赞赏的微笑,心里就更得意了。 他说:“刘先生,这个‘妖刀计划’,就是现在最大的秘密!好多人都想知道它的内容!也不知道那些日本人到底要干什么!” 刘日辰没说话,心里也为这个“妖刀计划”疑惑。 这一个晚上,这位桂先生向他说了许多让他想不到的事。他希望尽快和当地的党组织取得联系,尽快查清这些事。 但是,他现在是这么一种情况,就让他很无奈。 这天夜里,桂龙海和这位刘先生一直聊到很晚。 这些日子,他心里的麻烦已经堆积如山了!忽然有这么一个人,让他把心里的麻烦一下子都倾诉出来,就感到舒畅了许多。 他记得,好像一个什么名人说过一句话,大意是,把心里愁苦告诉亲近的人,就等于卸掉了一半。他也知道,刘先生不可能帮他解决任何麻烦,但他心里就是舒畅了许多。 夜很深的时候,他才和刘先生告辞,要他早点休息。 他说:“您的病,明天可能又要发作,您早点休息,积蓄一点体力吧。” 他一出里屋,就看见李秀兰从对面的房间里出来,用一种非常女人的狡黠眼光看着他。他点点头,示意她跟他出来。 13-2 到了门外,他小声说:“秀兰,我昨天就跟你说过了,他是个重要人物,你一定要照顾好他。我实在不能跟你多说什么,明白吗?他很重要,明白吗?” 听他这么一说,李秀兰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现在想起来,这两天为了这个重要人物一番折腾,她对崔根意外死亡的哀伤,似乎也轻了一些。 她小声说:“桂大哥,侬要是有些些办法,还是尽快让他走掉吧。侬不晓得,邻居们看着吾的眼神都不对了呀。阿拉新寡耶,侬晓得伐,招宁议论的。” 桂龙海拍拍她的胳膊,“别管他们,都是瞎说八道的。好了,我要先走了。” 他告辞李秀兰,开车回局里的路上,又为近日发生的斗殴案担忧起来了。 眼下这个时候,上海恐怕真要闹大乱子了! 13-3 也是这个时候,同样担心上海要闹乱子的,还有陈子峰和萧安城。 这个下午,组员们都回来得比较早。他们一边吃着晚饭,一边哇啦哇啦说着今天执行寻找任务时看见的情况。 有人说,路上看见帮会的人和商户们争吵,双方都很凶。 还有人提到小世界命案,说那就是帮会之间的斗殴。 有人说,上海人心惶惶,都不安定。 还有人说,报纸广播就更热闹了,说什么的都有,简直就是煽动! 陈子峰和萧安城平静地吃着饭,但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感到有些惊讶。 吃过晚饭之后,乔艳芳带着强虎,要在巧家弄附近转一转。 强虎乐不可支,跟班似的跟在她身后,幸福地欣赏她的腰儿,腿儿,臀儿,江南美女的绮丽风光,尽在眼前。 乔艳芳可没想这些。从昨天开始,她每晚都要出去转一转。 她绝没有想到,本小姐竟然差点落入小鬼子的陷阱!她现在要看看周围的情况,是不是还有什么监视他们的日本特务!妈的,让本小姐看见了,一定不客气! 下午的时候,陈子峰就担心日本人可能会报复他们。她也有些担心,多转转总有好处!她转到火轮磨坊街的时候,就买了一些报纸带回来。 13-4 回到驻地,她就把这些报纸扔在陈子峰面前,脸色阴阴地说:“子峰,你看看吧!” 陈子峰和萧安城把这些报纸看了又看,也都疑惑起来了。 萧安城在上海呆的时间比较短,上大学时也不过呆了一年多。 但陈子峰可又在上海工作了一年多。乔艳芳从进入力行社特务处之后,就一直在上海执行任务。他们两人对上海的情况都很了解。 上海经常会发生一些帮会斗殴的事,但像今天这样大规模的斗殴,一下子死伤十几个人的事,并且连续发生,还是让他们意外! 陈子峰向萧安城一扬下巴,“喂,安贼,你什么感觉?”他指着桌上的报纸。 萧安城歪着嘴,皱着眉,不住地摇头,勉强说:“我就是觉得很奇怪,怎么一下子闹出这么多的事!无风不起浪嘛,总要有个原因才对吧。你说是不是?” 陈子峰就问:“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萧安城摇着头,“这我可说不出来,这些事,就好像是一团乱麻。” 114、 我把这八个人全部派给你 乔艳芳这个老上海,就撇着嘴说:“萧哥哥,可能真让你说对了。上海这些帮会,就算他们之间闹点什么事,自己就能化解掉!一下子死伤这么多人,对他们谁都不利!以前,但凡出点这样的事,肯定有人在两边说和。这都是有规矩的!” 陈子峰就抬头看着她,“那怎么,现在越闹越大呢?没规矩了?” 乔艳芳虽然心里有疑惑,但也说出什么道道来,只把一双大眼睛转了又转。 这三个人,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思考问题都比别人深一步。 但对眼下的这种情况,心里都有疑惑,却都说不清楚。 比较起来,萧安城似乎更聪明一些。陈子峰就总是叫他安贼。 在陈子峰看来,萧安城说的话,时不时就有挑线头的作用。从一堆乱麻里挑出一根线头,让他们扯。天知道能让他们扯出什么结果来。 萧安城一番猜想,就说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子峰,小乔,你们说,上海要是闹出大乱子来,对谁有利?” 这句话一下子就从一堆乱麻中挑出一根线头来。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顺着这根线头往下思索。 他们都意识到,上海出乱子,对谁都不利,似乎唯独对日本人有利! 他妈的!日本人要在上海打仗呀!当然是越乱越好!那个神秘莫测的“妖刀计划”,就是为了要在上海打仗呀!闹乱子,唯独对日本人有利! 他们都相信,线头是扯出来了,上海闹乱子就是对日本人有利!但怎么个有利法,却扯不下去了。闹乱子和日本人要打仗之间,似乎有许多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事。 就在这时,强虎猛地推门进来,说:“子峰,大队长来了,到堂屋了!找你呢!”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急忙离开电台小屋,去了堂屋。 13-5 在堂屋里,大队长彭绍勇已经在方桌边坐下来了。 他眼神永远都是阴阴的,仿佛不怀好意似的,盯着他们。 陈子峰说了一声:“长官。”看见他点头示意,就也在桌边坐下。 彭绍勇说:“好了,我接到你们的电报,说要汇报近期工作。你们就说说吧,简单明了一些,我还有别的事。” 陈子峰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说,你们有什么大不了的工作,还要特意向我汇报! 所以,他就直截了当地说:“长官,我们目前发现的情况比较多,目标也比较多,但我们人手不够,所以要向你汇报一下,看看什么是重点,以便下一步的工作。” 彭绍勇斜着眼睛盯着他,似乎没听明白的样子。 其实,他心里倒是琢磨了一下。 陈子峰这个小组,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任务?不就是寻找抓捕日本特务吗?找着了你就抓,抓不住你就杀!这还不简单吗! 但是,还有另外一个方面呢。陈子峰这个小组,有时就会取得一些别人想不到、甚至匪夷所思的成绩。他们前天抓了一个日本特务,就是相当大的成绩。 想到这里,他懒懒地说:“很多?那你就一条一条说给我听吧。” 陈子峰看出他脸上的不屑,就向萧安城和乔艳芳扫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说起他们今天下午商量的各种情况。 “长官,我们发现的情况,主要有这么几条。第一,我们观察分析判断,在广福弄这一带,有一伙日本特务!前天抓到的那家伙,就是在广福弄这一带发现的!我们判断,他到广福弄来,是要和某个日本特务联系!” 彭绍勇歪着嘴点点头,但没说话。他心里有些不屑,日本特务出门,自然是有任务的,不是出来逛街的! “第二,虹口那一带,也可能有一伙日本特务!前天抓到的那家伙,最后是在虹口那一带找到了同伙!这说明,至少有一部分日本特务,是住在虹口!” “这应该算一件事吧?”彭绍勇狡黠地说:“他可能是在和他的同伙联系。” “是,您说的对。不过,这是两个地方,并且距离比较远。我们人手不太够。” 陈子峰绝口不提什么日本海军或者日本陆军的情况,只是不动声色地补充说。 彭绍勇再次点点头,向他一挥手,“好了,你继续说吧。” “第三,市政府秘密档案失窃案,王长春有重大嫌疑!但这个人却被张肃林张老板带走了!我们判断,张老板可能有意暗中联系日本人!我们希望秘密监视张老板,也许会有什么发现!第四,我们在两个被打死的日本特务身上,发现两把同样的钥匙。我们判断,它们应该是同一家旅馆的钥匙。这家旅馆可能是日本特务的一个据点!” 听到这个情况,彭绍勇终于转回头,目光严厉地盯着陈子峰。 片刻,他歪歪嘴说:“这个情况嘛,倒是有点意思。你们知道是哪一家旅馆吗?可能还不知道吧?” 他说这话时,歪着嘴角冷笑。 陈子峰老老实实地一点头,“是,还不知道。我们正在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南市分局的桂龙海,也在帮我们查。长官,我继续说吗?” 彭绍勇向他点一下头,示意他继续说。 陈子峰冷静地注视着彭绍勇,又接着说:“第五,我们统计了一下,我们已经打死四个日本特务了!其中一个是他们自己人打死的!另外还抓到一个活的!我们相信,日本特务已经知道我们这个驻地。所以,他们有可能会袭击我们!” 彭绍勇再次盯了陈子峰一眼,点着头说:“你们是不是就等着日本人来袭击你呢?” 陈子峰冷森森地一笑,“是,有这个想法!不过,只是一个想法。” 彭绍勇终于向他笑了一下,“胆子不小呀!好,你继续说吧!” 陈子峰又说:“第六,我以前向你汇报过,日本人绑架了一个人。我们现在相信,日本人绑架的这个人,可能是杜月森杜老板的大账房,他叫赖敦德!” 这时,彭绍勇就目光严厉地盯着陈子峰,很长时间没说话,似乎也在掂量这件事。 陈子峰看得出来,这个事,即使是对彭绍勇来说,也是很严重的。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说:“这个情况属实?” 陈子峰仍然不动声色,低沉地说:“是!赖先生在墙上刻了两组天干地支,安城分析确认,一个是被绑架的时间,也就是今年七月三十日凌晨一点到三点!还有一个是他的生辰八字。这两个时间都对上了!南市警察分局的桂龙海,特地找杜老板核实,确认了这两个时间!” “日本人绑架这个赖先生干什么!”彭绍勇沉默片刻,终于这么问。 “不知道。但我们必须查这件事!这是最近我们发现的,最重要的一个情况!我们相信,日本绑架赖先生,一定有目的!” “还有什么!”此时,他问话的方式,简直就是斥责了! 陈子峰冷静地盯着他,沉默片刻,又说:“还有第七件事。长官,我估计你看过最近的报纸了,上海的帮会正在火并!并且是连续火并,已经死伤十几个人了!” 彭绍勇脸上露出阴森森的冷笑,“子峰,你关心这个事干什么,闲得没事干呀!” 陈子峰咬着牙,不动声色地说:“长官,我们讨论过这件事。我们认为,如果上海发生什么乱子,尤其是发生大乱子,可能对日本人有利!这就是我们的想法!” 这时,彭绍勇忽然不说话了,只是盯着陈子峰看,就仿佛盯贼一般。 坐在旁边的萧安城和乔艳芳都看出来,彭绍勇刚才的思路明显转了一个弯,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或者,他也许真的知道什么! 他眼睛里虽然还有疑惑,却一直转动着,明显是在思索这件事。 这个说法显然引起了他的重视! 这个时候,堂屋里就很安静,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坐着或站着,脸上都没有表情,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桌边的两个人。 彭绍勇一个一个地盯着他们,似乎想从他们脸上找到什么答案。 之后,他就低着头,长时间地思索着。谁都猜不出,他在思索什么! 忽然,他抬起头,脸上露出的笑容仍然是阴阴的,很狡黠的样子。 他点着头说:“看来,你们发现的情况确实不少,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太够。好吧,这样吧,最近,第四小组的组长工作变动,调走了。他们原来人就不多,只有九个人。组长一走,就只剩下八个人了。这样,我把这八个人全部派给你们,是不是够了?” 陈子峰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轻声说:“是,长官,人手够了。” 彭绍勇盯着他,“满意了?” 陈子峰立刻说:“是,满意了。谢谢长官支持。我想问一下,他们什么时候来?” 彭绍勇站了起来,“我叫他们明天就来!尽快开展工作!好了,那就这样吧。你们要把工作安排好。你们刚才说的那几条,都要派专人盯着,需要的时候,要互相配合,尽快干出成绩来。” 115、 就是对日本人有利! 陈子峰仍然冷静地说:“是,长官,我们争取尽快干出成绩来。” 彭绍勇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子峰,沉默了很长时间,又说:“子峰,至于你说的,什么上海可能出乱子的事,你要控制范围,只由你这个组的人负责,你信任的人负责!如果有什么情况,尽快向我报告。” 陈子峰点头说:“是,如果发现什么情况,我立刻向你报告。” 彭绍勇再次盯了他们一遍,挥着手说:“我走了,你们休息吧。” 他向门口走去。陈子峰和萧安城都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门。一直看到他上车走了,这才回到堂屋里。 13-6 陈子峰向萧安城、乔艳芳挥了一下手,直接进了电台小屋。 上海人把特别精明的人叫做“精把子”。这三个人,是精把子中的精把子! 他们坐在萧安城的电台小屋里,互相精明的注视着,甚至在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陈子峰阴阴地笑着,来回看着他们,“喂,我们现在想的,一样吗?” 乔艳芳打他一下,低声说:“当然一样了!就是从上海出乱子这件事里引出来的!彭绍勇尤其重视这个事!妈的,这事肯定不简单!他可能知道点什么!” 陈子峰不动声色看着她,“你说,这事引出了什么?” 乔艳芳向他叫道:“你想呀,彭绍勇什么事瞒着咱们?他妈的,就是那个‘妖刀计划’!这件事也一样!还叫我们控制范围,有情况尽快向他报告!他一定想到了什么,却不对我们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萧安城也说:“我也觉得小乔说的对,彭绍勇单单注意上海出乱子的事,他可能知道一些别的情况!所以,上海出乱子这件事,可能和‘妖刀计划’有什么关系!” 陈子峰的表情有点恶狠狠地样子,几乎是咬着牙说:“你们说的这些,正是我心里想到的!我问你们,就是想确认一下,我们想的是不是一样!但是,他妈的,那个‘妖刀计划’和上海出乱子,有什么关系!这两件事,怎么就有关系了!你们说!” 这下子,乔艳芳和萧安城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气恼地瞪着他,在心里思索着。 但是,这三个精把子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这两件事,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怎么也安不到一起! 但彭绍勇偏偏只对上海出乱子这件事引起重视!还特意叮嘱他们注意范围! 另外一个方面是,彭绍勇只在“妖刀计划”这件事上瞒着他们! 所以,他们都认为,“妖刀计划”和上海出乱子这两件事,肯定有什么关系! 但是,它们是什么关系呢?似乎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陈子峰低声说:“好了,不要瞎琢磨了。只要这里面有情况,我们迟早都会发现!明天,四组的人来了,小乔你要安排好,吃住都包括在内。另外,上海要出乱子这个事,小乔你负责,带几个人,专门盯这个事!哪里出乱子,你就带人去哪里!尽快看出其中的门道来!” 乔艳芳点点头,“行,没问题!” 陈子峰转向萧安城,“安贼,你也别闲着,在家里好好想一想,多看报纸。” 萧安城说:“行,我知道了。” 但他心里却琢磨着,如何尽快把这些情况通知龙瑞华!也许,老龙掌握什么情况吧。 等陈子峰和乔艳芳都走了,他独自在电台小屋里转来转去,想着这件事。 他看着早已开机的电台,伸手捏着电键,发出一个短码。不料,只一分钟之后,耳机里也响起一个短码。他明白了,老龙也迫切想和他见面。 13-7 这天夜里十点多钟,彭绍勇离开陈子峰的巧家弄驻地。 他坐到车里之后,略一思考,就决定直接去见骆江。 昨天晚上,骆江给他的命令是,凡事一和“妖刀计划”沾边,就要立刻向他汇报。 彭绍勇感觉,上海可能出乱子这件事,似乎和“妖刀计划”沾着一点边。 不过,他也不知道这两件事沾了什么边,他就是有这种感觉而已!妈的!差那!他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的车开到六马路的时候,就放慢了速度。车里的人都注意看着街道两边。 骆江告诉他,六马路这栋红砖楼房,昨天曾发现被两个日本特务监视! 甚至,陈子峰小组的萧安城和杨三强也跟踪到这里,被马队长扣下来。 这个情况就很严重了!也是昨天夜里,骆江就为了此事,狠狠地把他训斥了一顿,甚至指责他居心不良!有意图谋不轨! 彭绍勇一想到这个事,就感到心里有一股火冒上来!妈的!差那! 汽车在红砖小楼前停下。他的两个手下都确认外面没情况,彭绍勇这才下了车。 他走到门前,敲敲门,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人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退到一边让他进去。 看门的人关上门之后,还从窥视孔里向外观察了一会儿。 彭绍勇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在往里走的时候,心里恶毒地想,这里竟然被日本特务监视,骆江没被吓破胆吧! 天井里也有守卫。他看清彭绍勇之后,就指了指东屋,表示骆江在东屋里。 彭绍勇进了堂屋,直接走到东屋门前,伸手敲敲门。 他听到骆江说“请进”的声音,这才推门走进去。 13-8 中等身材,面容威严的骆江,此时正坐一张大办公桌后面,看着桌上的一堆简报。 彭绍勇知道,这都是上海区几个行动大队向骆江报来的情况简报。 他对这些简报不感兴趣。他每隔一两天也会给骆江报来这么一份东西。不过,重要的情况,他从来都是口头汇报,譬如今天就是。 骆江抬头看见他,就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彭绍勇坐下来说的第一句话,“长官,是否看过最近的报纸?” 他一看到骆江的眼神,就意识到,自己正问在关节上! “看了!”骆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简洁地说:“绍勇,你想到了什么?” “可能没什么道理,但我想到了‘妖刀计划’!”彭绍勇同样不动声色地说。 不料,骆江却用力向他一点头,“绍勇,不错,看来你是动了脑子的。” “不过,我虽然想到了,却什么也想不明白!只有隐约的一点感觉。” 这是彭绍勇必须老实承认的,否则,后面的话没法说。 他此时的意思是,长官,既然你赞赏,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再一次不料,骆江更直截了当地说:“绍勇,我确实看了最近的报纸,也想到了可能和‘妖刀计划’有关系。但和你一样,我也没想明白!他妈的,这就是个问题!” 这时,彭绍勇就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长官如此坦白,让他不敢胡说八道。 他谨慎地说:“长官,是这样。我虽然想到了‘妖刀计划’,也有一些想法,但没什么把握。是这样,就在刚才,第三小组的陈子峰,向我汇报近期工作,也提到了报纸上说的这些情况。” 说到这里的时候,彭绍勇嘴里再自然不过地绕了一个弯。 他说:“我重新考虑一下,就想到了这么一点,上海如果出乱子,特别是大乱子,可能对日本人有利!” 骆江极其难得地向他露出笑容,“绍勇,不错,不错,看来是真动脑子了!告诉你,我也是这个想法!上海不管出什么乱子,对谁都不利,就是对日本人有利!” 在彭绍勇看来,骆江的话,不管怎么理解,都是一句赞赏的话。 但是,骆江说完这句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转着。 彭绍勇心里则紧张起来。他预感,骆江的下一句话,可能更重要! 骆江的心里,其实是在掂量另外一件事。他对这个彭绍勇,可以信任到什么程度? 彭绍勇跟随他多年,经验丰富,工作能力也很强,在特工行里是一把好手。 但这个人吃亏就吃在他这张臭脸上,总是阴阴的,让人拿不准他的想法。 天下的事都是一个道理,长官看不明白你,怎么敢用你! 现在让骆江犹豫的,就是这么一个混帐原因!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上海区所属的三个大队长,只有彭绍勇向他提到上海目前的乱局。甚至,他还说了一句关键的话:“上海如果出乱子,可能对日本人有利!” 不管怎么说,身为长官,谋事还是要和聪明人谋!再说,用人也不能太鸡贼,也要说一点真情况,彭绍勇工作起来,才会更卖力! 想到这里,他轻声说:“绍勇,上个月二十九日,也就是北平沦陷的那天,戴老板把我召到南京洪公祠,跟我说了一个情况。”说到这里,他回头盯着彭绍勇。 彭绍勇适时地挺了一下胸,表示他的慎重和敬意。 骆江轻声说:“戴老板说,我们在日本有一名高级特工,非常了一起!你可能想不到,他在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担任参谋一职。” 116、 但他们都有强悍的一面 看到彭绍勇惊愕的表情,他嗬嗬地笑起来,“想不到吧?谁都相信他是日本人!但他其实是一个中国人!这个人很不简单!他最近给戴老板传过来一份重要情况,大意是,日本海军制定了一个名为‘妖刀计划’的东西,是为下一步在上海作战制定的。他明确说了,不是作战方案。但到底是什么内容,他也不知道。” 到了这个时候,彭绍勇才明白此事的来龙去脉。 前天下午,骆江一听说抓到一个日本特务,立刻命令他严加审讯,重点问“妖刀计划”!还命令他严格保密,控制审讯范围。 他当时一脑门子糨糊,甚至还有怨气。原来此事的起因在这里! 果然,骆江也说到这件事,“绍勇,我前天让你严厉审讯那个日本特务,尤其是审问有关‘妖刀计划’的事,就是这个原因。现在,你明白此事的要害吧?” 彭绍勇也站了起来,“是,长官,请您明言。” 骆江走到他面前,几乎是咬着牙说:“委员长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上海对日作战!如果可能,就先发制人!所以,弄清楚那个‘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至关重要!” 彭绍勇立刻说:“长官,我明白了。我下一步的重点,就是尽快查明那个‘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 骆江向他点点头,“绍勇,这个任务极其重要!你要全力以赴!越快越好!” 彭绍勇严肃地看着他,“是,我明白!” 这天夜里,彭绍勇坐车返回的时候,不得不仔细考虑一个问题。 他要查清“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似乎只能和陈子峰商量。 只有他这个小组发现这个异常,并且得出至关重要的结论:“上海如果出大乱子,可能对日本人有利!” 那么,他可以对陈子峰说到什么程度呢?这是他必须考虑清楚的事! 做长官的如何使用下属,都要考虑这个问题。这是必然的。 但是,这里面也有个分寸问题!既要下属努力工作,又不能让他们太明白! 彭绍勇考虑这个问题的另外一点是,这件事可能还暗藏着某种隐患! 这个隐患,不到最后一刻,是谁都看不出来的! 13-9 也就在彭绍勇驱车沿着爱多亚路向东疾驶时,一辆夜班电车叮当响着迎面驶来。 电车在路边缓缓停下。川上武介和秋津雅子下了车,向前匆匆走去。 他们是从雅丽酒吧而来。在雅丽酒吧里,他们仔细汇总了“妖刀计划”这几天的进展情况。总体来看,计划进展顺利,完全达到老师的要求。 但在要不要扩大范围,要不要报复中国特工的问题上,两人有了激烈争论,甚至到了互相怒视,要杀死对方的地步! 那个时候,秋津的小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她不动声色,冷艳如冰地盯着川上。 她心里很明白,她打死小野的事,一直就藏在川上心里,从未消退! 那就是一种刻骨仇恨,难以释怀的仇恨!此刻就藏在川上的眼神里,深邃而尖锐! 秋津心里很无奈,川上的心胸如此狭窄,连这么一点小事也放不下!妄为高级特工! 他们争论的结果,决定今晚面见老师,汇报这些情况。一切以老师的指示为准! 他们经广福弄拐到昼锦路上,向东走,很快就走到文福旅馆门前。 旅馆门前的路灯下,坐着一个卖烟的小贩。那小贩手里摇着一把破芭蕉扇,驱赶蚊虫。他只是向他们点了一下头,就又转向远处。 川上和秋津都明白,老师就在房间里。其次,周围正常,没有情况。 文福旅馆是一家小旅馆,也是一栋三层的石库门房子,但不是四合院,而是三合院。 它朝南的一面有一道墙,墙正中是旅馆大门,其他三面才是房间。 走廊都朝向天井,楼梯也朝向天井。走在街上,就可以看清旅馆的全景。 佐藤老师和几个警卫特工,就住在三楼朝南的三个房间里。佐藤老师居中,负责警卫的特工住在两旁。 从安全角度来讲,这样的环境并不理想。街道对面的人,或者躲在对面房子里的人,可以观察到三楼的进出情况。 但好处是,佐藤手下的警卫特工,也可以轻易监视街道上的情况。 这其实就是一个取舍问题,隐蔽和观察,你更想要哪一点。 川上和秋津上了三楼,向佐藤房间走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拐角那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一名警卫特工坐在迎门的椅子上看报纸。 从这里,他不仅可以看见刚刚上楼的人,还可以看见街上的情况。 他和门前的烟贩一样,时刻保持着警惕。 川上和秋津从警卫的门前走过时,那个警卫特工伸手敲了敲板壁,通知隔壁的佐藤老师。所以,川上和秋津进入佐藤老师的房间时,是不用敲门的。 13-10 佐藤拓人住的这个房间不算大,只有二十几个平方。 佐藤住进来之后,把床和不需要的柜子都搬了出去。他在房间里铺了一张大地毯,中间放了一个矮茶几。他平时就盘腿坐在这张茶几旁研究资料。 川上和秋津进来时,佐藤正坐在茶几旁看报纸。他身边堆满了各种报纸。 房间里一侧的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剪报和图片。 秋津扫了一眼就看出来,这些都是有关上海近期骚乱的报道。 她更清楚的是,这些骚乱,就是“妖刀计划”的核心! 佐藤抬头扫他们一眼,向茶几对面点点手,示意他们坐下。 川上和秋津鞠躬致谢,然后曲膝跪坐在茶几旁边,看着老师。 佐藤随意地问:“外面怎么样?” 川上立刻俯身说:“老师,非常好!所有情况,都按照您的预测发展进行。老师,我对这些,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秋津微微撇着嘴,对川上的巴结恭维很不屑。但她什么也没说。 佐藤并不为川上的恭维所动,淡淡地说:“那么,你们今晚……” 他并没把话说完,他相信川上和秋津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意思里,其实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谴责。 他眼前这两个人,在特工行里都很优秀,是难得的高手。但他们都有强悍的一面,都有争强好胜的一面。这是他需要的。 但如果其中掺杂一些个人因素,譬如小野的死,事情就很难办了,很不好。 他稍有不慎,就会在这两个人中激起更大的矛盾!那对计划的实施就很不利! 川上在老师面前,一向都是抢先表现的。 听到老师这么问,他立刻说:“下午,我汇总了各方面的情况。老师您也看到报纸了,计划进展很顺利!” 佐藤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武介,简洁说吧。” 川上立刻点头说:“老师,我的意见只有两点。第一,继续扩大事态,确保我们的终极目标尽早实现!第二,扩大事态的办法之一,我希望,对那伙中国特工发动一次袭击!老师,我实在忍不住了!今天中午,我又遇见那伙中国特工了!是面对面相遇!并且还动了手!他们太猖狂,简直欺人太甚!就在今天上午,我又有一个手下被他们打死!是在爱多亚路的一家小旅馆里!还有一个死亡的,是高桥的人!老师,报复他们一下,也可以推动我们的目标尽快实现!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佐藤目光冰冷地盯着他,仍然简洁地问:“怎么回事!上午!” 这是最让川上愤怒的事!今天中午,他竟然在广福弄的小饭馆里再次遇到那个中国特工!他和那个人是第二次交手! 当时如果不是横太制造混乱,他甚至有可能吃那家伙的亏! 他好不容易摆脱掉危险,回到广福弄据点里没多久,就听说了另一件混帐事! 今天上午,他派了两个手下去巧家弄监视。据回来的手下报告,他们发现有一男两女离开了那个石库门房子。之前,有一个年轻姑娘进了那个房子。不久,另有一男一女跟着那个姑娘出来,一起走了。他们判断这三个中国人有什么事,就跟踪监视。 意外的是,他们在路上遇到高桥的两个手下。他们这才知道,那两个笨蛋是跟踪那个姑娘而来! 川上继续汇报:“我本来以为,虽然有两个陆军笨蛋,但他们毕竟是四个人,应该得手!我很遗憾,那些中国人早有准备!他们竟然在小旅馆里设了圈套!结果,我的一个手下,还有高桥的一个手下,被他们打死了!老师,这几天里,他们打死我三个手下!他们都是最优秀的日本特工,却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此时,秋津坐在旁边,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她在心里想,你的手下也都是笨蛋!和陆军那些笨蛋一样笨!他们不死谁死!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头注视老师的脸色。 佐藤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很愤怒。他好一会儿没说话,就是想舒解心中的怒气!他回头盯了秋津一眼,就看出她眼中的不屑! 117、 不可能猜出老师的计划! 这样一来,他就不能指责川上了。两个下属之间发生一些争斗,这是他需要的。但只有让他们保持彼此平衡,这种争斗才能持续下去!其中的分寸,他需要谨慎掌握。 他盯着秋津,“你说说吧!” 秋津极其聪明。至少,她认为自己比川上聪明!她也明白老师的意思。 因此,她就小心地斟酌自己要说的话。 她尽可能平静地说:“老师,我们的计划进展很顺利,因为谁也猜不透这个计划的深意!”她在不经意间,恭维了老师的计划。 她继续说:“川上要求扩大事态,希望尽快实现老师您的目标,我也赞成。但是,我有一点担忧。”她抬头看着佐藤。 佐藤仍然不动声色,“什么担忧?” 她说:“老师,实现我们的目标,是基于谁也猜不透老师的计划。但如果我们做过头了,也许会被中国人猜出来吧?老师,就是这一点,我拿不准。” 川上克制不住了,向她吼叫:“那些中国人,不可能猜出老师的计划!” 秋津不想和他争论,只是尖声说:“我说过了,我拿不准!” “你就是胡说八道!胆小懦弱!你拿不准,是因为你愚蠢!”川上向她怒吼。 “一切行动,以实现老师的计划为准!这不是愚蠢,是谨慎!”秋津回击他。 “我损失的人,就白死了吗!他们都是帝国军人!” “他们因为愚蠢而死!是他们无能!” “你混蛋!”川上怒不可遏,已经挺起身,眼看就要向秋津扑过去了。 “都住口!”佐藤不得不吼了一声,并且用愤怒的眼神盯着他们。 川上和秋津再愤怒,也不得不低下头。 佐藤以他的理智判断,秋津的担心有道理。 但他不想表示出赞赏。他必须在这两个人中保持平衡。 但是,那些中国特工会猜出“妖刀计划”的核心吗?他和秋津一样,同样拿不准。 这么一个情况,让他有些犹豫。如果在最后一刻,被中国人猜出“妖刀计划”的真正目的,他几个月来的心血将全部付之东流!毫无疑问,他也会受到陆军的嘲笑! 对眼前的这种情况,他需要进一步考虑。 13-11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轻轻推门进来,小声说:“先生,高桥先生来了。” 这么一个时候,有些犹豫的佐藤,倒想听听陆军的意见了。 他说:“请他进来吧。” 高桥静悄悄地走进来。他先向佐藤欠了一下身,然后在茶几边跪坐下来。他轻轻翻看茶几上下的报纸,又看看墙上贴的大小剪报,就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佐藤。 “佐藤先生,上海最近发生的这些乱子,和您有什么关系吧?”他试探着问。 “你说呢,高桥先生?”佐藤目光冷漠地盯着他。 “我感觉,有。这么多报纸,这么多剪报,都说明这些乱子和您有关系。” “那就算有吧。”佐藤懒懒地说。 “可是,为什么呢?您可以解释一下吗?”高桥更加疑惑地看着他。 这时,佐藤怎么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了。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比陆军那些特工高明一些。看看高桥的脸色,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他淡淡地说:“高桥先生,这件事,我迟早会向你解释,但不是现在。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回去可以猜一猜。我希望你能猜出来!” 他的话里,暗藏着一丝讥讽。 高桥克制着心里的愤怒,低声说:“我今天来,不是没事,是有事!” “那就请说吧。我听着呢。”佐藤冷冷地盯着他,并不想掩饰他对陆军的蔑视。 “对不起,先生,我要说的,还是昨天晚上跟你说过的事,那个鹰司直树的事!” “啊,还是那家伙呀,”川上终于找到可以说话的机会,讥讽地说:“你们陆军某个脑满肠肥家伙的儿子,也许还是孙子吧!” “川上先生,他是陆军参谋本部一位高官的内侄!”高桥努力克制心里的愤怒。 “我们大日本海军不是保姆,管不了你们这些蠢事!”川上不客气地说。 高桥怒视着他,竭力克制心中的愤怒。 他感觉,跟这个野蛮愚蠢的家伙费话,毫无助益!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他慢慢转向佐藤,目光严厉地瞪着他。 “佐藤先生,请您认真看待这件事。这位高官,在日本陆军中享有至高无上的威望,他甚至可以决定下一步日中战争的走向!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关照一下!谢谢!” 他双手扶膝,向佐藤低头致意。 就是这两句话提醒了佐藤。目前来看,“妖刀计划”可以达到它的目标,但这个目标毕竟是为下一步日中战争做准备的!而战争,一定需要陆军来进行! 他虽然看不起陆军,但不能惹怒陆军,这是再现实不过的事! 想到这里,他淡淡地说:“这个鹰司什么的,你知道下落吗?” 高桥看到了希望,立刻说:“知道!我得到可靠消息,他被中国人抓住了,现在就关在南市警察分局的拘押室里。我相信,他一定受到严厉审讯!” 佐藤冷笑一声,“一个小小的警察分局,你们也没办法吗?” 高桥抿着嘴角,目光强悍地瞪着他,“我们拚了命,去袭击这个警察分局,应该没问题!但是,会影响您的计划吗?您如果说不会,我立刻就走!回去组织人!” 佐藤再次被击中要害,就不说话了,低头沉思。 这是一个严重问题!甚至非常严重!一个小小的警察分局,以高桥的实力去攻击,那些贪腐的警察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将给“妖刀计划”带来什么影响,就很难说了。 “妖刀计划”至少在表面上,是不能把日本方面的人牵扯进去的! 川上和秋津到底都是高级特工,有一些头脑。他们很快看出来,这个叫鹰司什么的家伙,可能对“妖刀计划”的实施,以及下一步的日中战争带来不好的影响。 他们虽然没说话,但都在考虑这件事的利害。 “高桥先生,你是不是已经有什么想法了,对这件事?”佐藤不得不重新审视此事。 “有点想法,但我有疑问。想请您指教。”高桥看到了希望,脸色也好了许多。 “请说。我们可以商量嘛。”佐藤的声音也缓和了许多。 “先生,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南市分局有一个警察,名叫桂龙海,侦缉科长。据我们了解,他是个活动面很大的人,认识各种各样的人,或者各个方面的人。如果我们抓住这个人,您看,中国方面肯不肯和我们交换?用他交换鹰司直树?” 佐藤立刻瞪起眼睛,用力一摇头,“不行!绝对不行!这个桂龙海你不能碰!” 这个回答,让川上和秋津都很惊讶。 老师曾经交待过,必要时,可以干掉这个叫桂龙海的人!但现在怎么又说不能碰呢? 难道仅仅是不想给陆军帮忙吗?似乎也不是。 高桥谨慎地盯着佐藤,“先生,这个桂龙海,难道在您的‘妖刀计划’里吗?” 佐藤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简单考虑一下,说:“高桥先生,这件事,让我考虑一下吧。如果我有了什么想法,一定和你商量。高桥先生,请回吧。秋津,你送一下。” 高桥明白了,佐藤其实是想和他的两个手下商量,嫌他在这里碍事。 他只好慢慢站起来,轻声说:“先生,请您尽快拿出办法来。”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13-12 秋津起身送他出门,一直送到楼梯口,看着他走下楼梯。 她回到房间里时,佐藤直截了当地说:“那个桂龙海,如果影响或者妨碍我们的计划,他就必须死!因为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做的!这是第一点。但第二点,他目前和计划中的其他方面的人,或者计划实施的过程,有特殊的关系!所以,他不能被抓!也就是说,他不能被日本人抓!这中间是有区别的!” 川上和秋津想了想,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向老师点头,表示他们完全明白。 “不过呢,高桥说的这件事,我们还是要做一做。因为这涉及下一步的战事。我们需要陆军投入上海战场!你们两个人想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对川上和秋津来说,这就比较麻烦了。除了这个桂龙海,其他人真是一点价值都没有,不可能用来交换那个叫鹰司什么的家伙! 这样,房间里就安静了一会儿,他们都在动着脑筋。 这时,秋津轻声说:“老师,有这么一个情况,不知可用不可用。下面的人向我报告,昨天中午,桂龙海往崔根家送去一个人。我的手下从邻居嘴里打听到,崔根媳妇并不认识这个人。邻居们听到她问:他啥子宁呀!就往吾屋里厢送?那个送人的黄包车夫说:这是桂科长让他送来的。先生,这是不是很奇怪?” 川上满脸疑惑地看着她,问道:“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吗?简直太奇怪了。” 118、 只能先保证您的安全 秋津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这个桂龙海,昨天夜里,还有今天夜里,就是我来之前,都秘密去崔根家见这个人,每次都要谈很长时间。我感觉,这个人应该很重要,至少对桂龙海来说,是这样的!” 佐藤用力向她点点头,“很好,这个事我听明白了。我感觉,这个人足够重要!尤其是对桂龙海来说,很重要。你们两个回去商量一下,如何干净利落地把这个人拿下!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如何与桂龙海见面,如何和他谈判交换那个鹰司的事!明白了?” 川上和秋津都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就站起来,向佐藤老师告辞。 他们出了文福旅馆的大门,什么话也没说就分了手。 川上向西,去广福弄。秋津则向东,去她的雅丽酒吧。 此时,夜已很深,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夏夜的微风,若有若夫地吹拂着。 秋津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仍然想着自己的心事。 首先,老师的“妖刀计划”进展顺利,这让她既高兴又敬佩。但付出的代价也很重。 她看出来了,她和川上的关系已无法挽回,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步! 她无法想像,她今后和川上这个人,还会怎么样,肯定不会好!所以,她对这个川上,必须小心一些才好! 13-13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暂住在巧家弄驻地的廖若兰,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昏暗无人的街道。 巧家弄很窄,连一棵树也没有,借着昏黄的路灯,她可以看得很远。 这个时候,她心里的忧虑很深也很重。她既为自己的处境,更为浅仓的处境担忧。 最让她不安的是,她无法和老黄联系。 她此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落在这里。 浅仓先生站在她身边,同样看着外面的夜景。 他到现在才明白他的处境。日本军部的人,竟然一直追到上海来了! 他感觉,可能都和“妖刀计划”有关!但是,他并不知道“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呀,为什么要追他呢?他反过来再考虑,就看出那个“妖刀计划”是何等的重要! 他低声问:“廖小姐,我什么时候去北平?” 廖若兰摇摇头,“先生,我真不知道。我现在只能先保证您的安全。” 浅仓先生向门口那边一摆下巴,“就靠那些人?” 廖若兰说:“是,这是他们答应的。” “你和他们很熟,是吗?” “我和陈子峰,还有萧安城,是大学时的同学。这不是主要的。您给他们帮过忙。我看得出来,您前天帮他们审那个日本人,对他们很重要。” “还是为了‘妖刀计划’。” 浅仓不由忧虑起来。中国人也如此重视“妖刀计划”,更证明这个计划的重要! 廖若兰轻声说:“是。就是那个‘妖刀计划’。先生,我也感觉很奇怪,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关注这个‘妖刀计划’。” 廖若兰有些不安看着他。她知道,浅仓先生并不清楚“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却遭到日本特务的重重追捕,都说明“妖刀计划”的重要性! 但是,谁都不知道那个计划的具体内容!甚至那个受审的日本特务也不知道! 这就是异常!非常严重的异常!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廖若兰走过去开了门,只见陈子峰和萧安城站在外面向她微笑。 她还看见,那位乔小姐站在后面向她微笑,却是很狡黠的样子。 她请他们进来。不过,房间里除了床和一把椅子外,几乎没有可坐的地方。 他们只能站着说话。 陈子峰笑着说:“若兰,你和浅仓先生,吃的住的,还好吧?” 廖若兰向他点点头,努力不去看萧安城。那位乔小姐正盯着她呢。 她把他的话翻译给浅仓先生听,又说:“都挺好的,我们也没什么要求。我感觉,这里应该很安全。” 陈子峰立刻说:“安全方面你放心。我每天在这里留四个人,安城负责。” 他这么说着,还向萧安城指了一下。 但廖若兰仍然克制着不向萧安城那边看,只是简单地说:“那就谢谢了。” “不过,我猜想,你可能早就被日本人盯上了!今天上午,日本特务不可能安排四个人监视这里。我们几个人分析,其中两个人可能是跟踪你来的。” 廖若兰看着他没说话。她不能不想到,昨天夜里警告她的人。 那可是个日本人呀!难道那个人也是组织内的同志? 如果她早被日本人监视,那个报警的人,有危险吗? 她看着陈子峰,又看看他身后的乔小姐,摇头说:“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甚至想不到。浅仓先生是我家的老朋友,父亲来信让我关照他,就是这些。你说的那些日本特务,盯着我干什么?” 陈子峰微微地笑着,并不多解释什么。 他早就判断,这位浅仓先生可能是日本国内某个反战组织的重要成员,所以才受到日本特务的追踪。至于若兰,他认为,不过是无意中被卷进到这件事里的。 在他的印象里,若兰是个非常美丽,也非常单纯的姑娘。 他说:“若兰,请你转告浅仓先生,一旦目前的情况明朗了,我会派人送你和浅仓先生去北平,请他放心住下来。” 其实,他心里的小算盘是,尽量留浅仓先生多住几天。也许真会用得着他!这是说不定的事!不过呢,这个想法他自然不会对若兰说。 他临走的时候,四面看着说:“若兰,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吃的住的,什么都可以说。那好了,你们休息吧,我们也该走了。” 他这么说着,就推着萧安城往外走。 乔艳芳瞄着他们都出了门,就笑嘻嘻地拉着廖若兰的手,在她耳边小声说:“喂,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吗?我是一九一六年生人。” 廖若兰小心地看着她,“可以。我可能比你大一岁。” 乔艳芳笑得更开心了,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姐,我认你这个姐了。告诉你,无论今后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我说话算数!” 廖若兰明白了,这位美丽的乔小姐,还是为了萧安城。她可真够执着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很无奈,只好说:“好,我记住了。” 她看着乔艳芳出门的背影,忍不住想到,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到这种地步,也是挺难得的。她想,我其实希望割断心里的这份感情!并不用她多说什么! 13-14 此时,萧安城几乎是被陈子峰推进自己的电台小屋的。 他回头盯着陈子峰诡异的表情,忍不住说:“你搞什么鬼!就不想让我和若兰说几句话!你打什么主意!” 陈子峰狡猾地笑着,阴阴地笑着,说:“安贼,我也喜欢若兰呀!不行吗?你注意到没有,若兰根本就不看你!一眼都不看!安贼,你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萧安城看着他,心里也翻腾起来了。在他过去的感觉里,若兰对他有感情,是千真万确,用不着怀疑的。只是最近见着她,就感觉到她的冷淡。 他猜想,是因为我的工作吗?我能向她解释一下吗?似乎不行,似乎不行!老龙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陈子峰,“你说,她为什么不愿意看我,一眼都看!” 陈子峰向他笑了一下,想了想说:“咱们不辞而别呀!没拿她当朋友!如果还有什么原因,就是咱们把她牵扯到这个事里了。” “其实,日本特务可能早就盯上她了,为了那个浅仓先生。” “你说的也是。总之,我看出若兰很不安,咱们就别给她添乱了。” 他这两句话,让萧安城也无话可说。不过,这倒给他留下一点希望,也许,今后情况明朗了,若兰就会理解他。他希望若兰能够理解他。 陈子峰走了之后,萧安城静静地坐在床边,茫然若失地想着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的廖若兰。他深爱她,爱得刻骨铭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13-15 这时,小屋的门却轻轻推开,强虎就如鬼魅似的溜进来,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萧安城看着他,很快就猜出来,他是为乔艳芳而来。 他知道,强虎也是他的麻烦,并且是个很难解决的麻烦! 强虎是个体格强壮,孔武有力的人。他几乎同期和乔艳芳进入特务处,一直在上海执行任务。他的特工经验也相当丰富。 问题在于,他虽然相貌有一点丑陋,却一下子就喜欢上乔艳芳了,并且喜欢得死心塌地,不可救药。组里的人都知道这一点,有时也会在背后嘲笑他。 但他却不管这些,就是喜欢乔艳芳! 乔艳芳虽然活泼可爱,组里的人却不敢和她开什么玩笑,就怕惹怒强虎。他要是凶起来,陈子峰也拿他没办法。 此时,他在床边坐下来,目光阴沉地盯着萧安城,“萧台,你什么意思!” 这就是个麻烦,萧安城在心里警告自己。 他只能含糊地问:“你这是干吗?” 119、 响起一片搏斗声和惨叫声 “萧台,我可敬着你呢!不想跟你呲牙!”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跟我绕!” “我问你,你是不是打小乔的主意!看你是长官,又来没几天,我费心告诉你,小乔是我的!组里谁都知道!我希望你也知道!” “强虎,你怎么会这么想?”萧安城模模糊糊地说。 “你少跟我装糊涂!今天你两次外出,都拉着小乔。你想干吗!找事呀!” 这个麻烦,还就真是个麻烦!这个麻烦让萧安城很难办。 他心里只有若兰,乔艳芳从未进入他的心里!强虎跟他瞪眼睛,这是哪儿跟哪儿的事呀!可是,他却不能明说!他不能说我不喜欢小乔。 强虎立刻就会把这个话告诉小乔。 这么伤人的话,一定会让小乔恨他!这叫徒增烦恼! 他也不能对强虎说,你去喜欢小乔吧,我不拦着。倒好像是他把小乔让给强虎了。小乔会更生气!不管他怎么说,结果都不会好! “喂,你说话呀!”强虎仍然盯着他,不依不饶地说:“装哑巴就能混过去呀!” 萧安城看着他,想来想去,怎么说都不行。他只能不开口。 他转身从刷牙缸子里拿起他的小梳子,又在茶杯里蘸了一点水,就开始给他梳头。 强虎剪的是板寸,头发硬的像钢丝。不过,沾了水梳一梳,总算是顺溜一点了。 强虎一歪头,“你这是干吗!” 萧安城把他一扯,“你别动!” 梳好了头,他把强虎拉起来,推着他走到墙角的镜子旁,让他照镜子。接着,又开始整理他的衣领和袖子。 他对着镜子里强虎说:“你看看,现在怎么样?” 强虎的两只眼睛来回转着,似乎意识到什么,但还是问:“你什么意思?” 萧安城扳住他的头,让他看着镜子,低沉地说:“你必须每天如此!天天如此!衣服还要穿得整齐!要把自己弄得像个样子才行!你明白不明白!” 强虎盯着镜子里的萧安城,丑陋的脸上终于露出肆意的笑容,咧开大嘴说:“萧台,不愧是萧台!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萧安城同样盯着他问。 “你其实,你其实……”强虎这张嘴,说不出那些温柔的词句。 “明白就闭嘴!听到没有!明白就闭嘴!该干吗干吗!” 强虎扭回头,脸上仍是肆意的笑容,“好,萧台,你的意思我懂!这才真是我的好兄弟!我倒是听桂科长说过,说你好像对那位廖小姐有些意思。只要咱们各不相干,我强虎也没什么可说的!咱们今后走着瞧吧!” 他说完,终于晃着膀子,拉开门走了。 这天夜里,萧安城终于在床上躺下时,忍不住想到,我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一个小乔,就让他很为难了,现在又冒出一个强虎! 他想,今天总算是过去了,再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但是,这一天是过去了,这一夜,却并没有过去! “妖刀计划”一旦开始运行,就是任何人都挡不住的!所有乱子,都是必然发生的! 13-16 一九三七年八月四日凌晨,悄悄降临。 这一夜,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又一场大乱子发生在杨柳街!那是张老板的货场! 深夜至此时,即使是繁华的大上海,也变得宁静冷清,仿佛进入了梦乡。 杨柳街上,更是踪影全无。街两边的房屋在黑暗中蜷缩着,窗口几乎全是黑的,偶存的一两盏亮光,也如星光一般暗淡。 崔槐从一条窄弄里悄然走出来,走到杨柳街上。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穿黑衣的弟兄。 他环顾左右,快速向前走去。之后,他们在一扇高大的铁门前停下。 门里,就是张老板的货场。两天前,陈子峰和萧安城,曾在这里抓了一个日本特务! 崔槐并不知道这些情况。但他知道,今天早上,小世界突发命案,原本洪门的场子,竟然在转眼间变成青帮的了!这口气谁也咽不下! 刘寅贵刘老板得到这个消息,愤怒得连连跺脚,眼中闪出吓人的凶光。 他当时回头瞪着崔槐,眼中几乎喷出怒火! 他喝问:“崔槐,你有胆子吗!” 崔槐心里明白,小世界的命案,要细论起来,多少和他有些关系!是他请求刘老板报复光头金的!所以,现在他绝不能退缩半步。 他咬着牙说:“刘老板,小弟就是这一条命,豁出去了!你说怎么办!” 刘寅贵声音低沉地说:“杜月森和张肃林,从来没把我放在眼睛里!我要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刘寅贵是什么人!妈的,老子不是纸糊的!泥捏的!要干,就干个大的!” 此时,崔槐站在杨柳街货场的高大围墙外,借着昏暗的路灯,再次向两边察看。 街上别说人,就连一条狗都没有!他向身后的两个弟兄点点头。 其中一人,就悄然蹲下。另一人则站上他的肩头。崔槐从旁扶着,蹲着的人慢慢站起来。上面的人,则小心地向院墙里张望。 远处的灯光,在黑暗的货场里投下斑驳的阴影。他的目光在这一片斑驳的阴影里仔细巡视,终于找到他要找的人。 那个看守大门的人,此时正坐在一把破椅子上打瞌睡。 他扭回头,向崔槐伸了一下大拇指。 之后,他缓缓地攀上墙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守门人。 他无声地滑落到地,再次向附近观察,确认只有这一个守门人。 他从后腰里拔出匕首,飞一般地扑过去。他一手捂住守门人的嘴,另一只手里的匕首,就如闪电似的刺入他的胸脯,又连续猛刺几刀! 守门人挣扎几下,就不再动了,慢慢滑落在地上。 他确认守门人已死,就悄然回到大门前。他一望而知,大门是插了门栓上了锁的。但门上还有一扇小门,也插了门栓,却没有锁。他轻轻打开门栓,拉开小门。 崔槐就站在小门外,低声问:“妥了?” “妥了!”杀手回答。 崔槐回头望着黑暗的街道,轻轻拍了两下手。一瞬间,从对面的小弄堂里窜出十几个人。他们手里都提着砍刀或者棍棒。他们随着崔槐的手势,飞快地冲进小门里。 货场很大,里面堆满了盖着苫布的货物。这里的货物只有一种:烟土! 装满烟土的木箱整齐地堆成一个个货堆,上面用苫布遮盖。 货场的左侧,有一排平房,都黑着灯。那里是守卫住的地方。 崔槐的手下悄无声息地冲到平房前,闪在每一扇门的两边,然后回头看着崔槐。 崔槐巡视一遍,确认第一个房间是他要找的。 他走到这扇门前,随后用力向下一挥手。 瞬时间,所有弟兄同时踹开房门,如疯狗一般冲进去!他们摸到人就砍,是往死里砍!崔槐给他们交待过,一个活口也不留! 那几个房间里,顿时响起一片搏斗声和惨叫声。 崔槐冲进第一个房间,亮起手电,很快就在墙上找到一大串钥匙。 他抓起钥匙就往外跑。他跑到大门前,逐一试用钥匙开锁。 当他终于打开那把大锁时,他听到平房那里传来一声枪响。他吃惊地张大嘴。 这个时候响枪是最危险的!可能招来警察! 他凝神听了片刻,枪声没有再响起。他相信,那个开枪的人已死! 他推开大门,冲上街道,向街道的一端亮起手电,连续晃了几下。 那边传来汽车的发动声,接着,一辆带篷布的卡车开过来。 他挥着手,指点卡车直接开进大门。 从卡车上跳下来几个人。他们拉开货堆上的苫布,把一箱一箱的烟土搬上卡车。 崔槐紧张地估量着时间。枪声已响,附近巡逻的警察也许会听见。他们跑到这里,大约需要五分钟。所以,他现在最多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此时,那些杀手们也冲了过来,谁也不说话,拚命把木箱搬上卡车。 夜里,崔槐集合弟兄们时,说的很清楚,每搬一箱烟土上车,每个弟兄赏十元! 他们跟着老板干一个月,不过挣五六元钱。每箱十元,这个价码太诱人了! 一个弟兄在崔槐耳边说:“全干掉了!一个不剩!” 崔槐此时,几乎面目狰狞。他看着快要装满的卡车,连声喊:“走!走!走!” 跟着卡车来的,都重新跳上卡车,拉下篷布。 卡车怒吼着发动起来,驶出大门,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杀手们仍然提着砍刀和木棍,也冲出大门,快速地消失在窄弄里。 13-17 弥漫着血腥气的货场终于平静下来,在黑夜的笼罩下,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大约五分钟后,两个警察巡逻至此。他们其实并没有听到枪声。但他们看见敞开的大门,都十分惊讶。这里可是张老板的货场呀! 他们小心跨进大门,用手电筒照着四面察看。他们首先看见零乱的货堆,似乎被人匆忙搬走了一些,上面的苫布扔在一边。这完全不是张老板货场的状态。 等到他们再闻到里面漫延出来的血腥气,就意识到不好了!他们拚命往门外跑去! 120、 上海真要出大乱子了! 13-18 凌晨五点钟,杜月森杜老板,被张老板的电话惊醒了。 他听到张老板在电话里大喊大叫:“月森,他妈的,有人抢了老子的货场!杀了我手下的弟兄!王八蛋!他们敢在老子头上动土!” 杜先生终于问:“哪个货场?” 张老板大叫:“还有哪个货场!杨柳街的货场!他们抢了我不少货!还杀了我的人!谁这么大胆子!敢抢老子的货!老子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月森,你也要找!越快越好!” 杜先生听到这个消息,冒上心头的第一个嫌疑人,就是刘寅贵! 不过,话又讲回来了,桂龙海告诉他,敦先生不是刘寅贵绑架的,而是日本人绑架的。那么,至少在小世界这件事上,他做得可能过分了。 所以,他考虑的其实是两个意思。杨柳街的货场被抢劫,这个事真的是刘寅贵干的吗?其次,小世界的事即使做过了头,他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在他的本性里,任何做过的事都不会回头!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杨柳街货场被抢劫的事,算在刘寅贵头上!帮会做事,从来都是如此,他没什么可多想的! 想到这里,他非常温和地说:“肃林,查是自然要查。不过,该怎么做,你知道,我也知道!你一定不要犹豫!” 张老板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说白了,此事必须报复!在整个上海,唯一可能抢劫他货场的人,只有一个刘寅贵!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办! 他大声说:“老子绝不会放过这个王八蛋!”说完,就重重地放下电话。 虽然只有五点多钟,杜先生还是起来了。他一向起得很早。 他不慌不忙地穿衣洗脸,不慌不忙地吃着早饭,又不慌不忙地喝着早茶。 这期间,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对付刘寅贵。 13-19 到了上午八点半的时候,佣人进来说:“先生,傅医生来了,在外面。” 杜老板一下子想起来,他昨天答应傅医生的事,就说:“请她进来吧。” 傅雪岚今天到杜公馆,一个目的是来听信,不知杜先生肯不肯见那个日本人。第二个目的是来拿药。杜先生答应帮她找奎宁,希望他没忘。 但更主要的目的是,她准备借着送药的机会,单独见一见桂龙海那个姓刘的朋友! 她昨天夜里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桂龙海有什么必要瞒着她。 那个人即使是个逃犯,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他也没必要瞒着我呀! 显然,这个人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也许,她单独和他见面,聊一聊,会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杜先生看见傅医生进来后,并不开口,只是微笑看着他。 他忍不住也笑了一下。他转身打开一个玻璃柜子,从中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她,“傅医生,这是你要的奎宁。” 傅医生接过小药瓶,说:“谢谢先生,果然帮我找到了。”她仍然微笑看着杜先生。 杜先生明白她的意思,是问他到底见不见那个叫井上日昭的日本人。 说一句实话,他到现在还犹豫着。他对日本人没好感,满洲事变!华北事变!这些事都是他不能忘的!他一生做过无数恶事!但他再恶,国家还是要的! 杜先生犹豫片刻,只得说:“傅医生,他要是还想见我,你就帮我联系吧。希望他忘记了。” 他看见傅医生脸上的笑容,不由也笑了起来。 他明白,日本人有多精明,这种事一定不会忘记! 傅医生就笑着说:“好,如果他还记着,我就说您愿意见他,时间另定,好吗?” 杜先生急忙说:“好,就这样,就这样。” 傅雪岚离开杜公馆,搭电车往方浜路赶的时候。她心里在想,不知那个日本人要跟杜先生说什么。要是杜先生肯对我透露一点,就好了。 她隐约听见电车上的人在议论,似乎杨柳街的什么地方,出了大事,死了许多人。她想,最近怎么总出这样的事呀! 13-20 有关张老板在杨柳街的烟土货场被人抢劫,并且杀死了所有守卫的惨案,桂龙海是上班以后才知道的。 市警察局高处长给他打电话,问他南市有没有这一类大案发生! 桂龙海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雷击,惊恐得脸色苍白,仿佛面临世界末日一般。 他急忙冲进栾世贵的办公室,向他通报此事。他说话的时候,双手还在发抖。 栾世贵得到这个消息,也惊得目瞪口呆。 他张着嘴,喃喃地说:“龙海,这个事越闹越大呀!上海真要出大乱子了!” 桂龙海也是这种六神无主的感觉。 他想了想,勉强说:“好在,这是虹口发生的事。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们只有等着瞧了。不过,咱们最好早做准备,通知各派出所,严防在南市发生这一类的事!” 栾世贵连忙向他挥着手,“你快去通知!就说是我说的!赶快去通知!” 桂龙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开始给各个派出所打电话,说局长命令,所有警察上街,严防发生任何不测事件。如果发现有人群聚集,立刻驱散,等等。 到九点半时,他才算通知完毕。他口干舌燥地在桌边坐下,思索杜老板和张老板,如果知道这件事后,会干什么。 他们可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决不会放任不管! 这样一来,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因此送命!这个猜想,让他感觉恐怖和不安。 但转念又一想,我就是个小警察,人微言轻,没有任何办法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连声叹气。 13-21 正在这时,李明奎慢悠悠地走进来。 可他一坐下来,却眉飞色舞起来,说:“科长,您前几天,叫我们找两个从北平来的人。妈呀,这件事太难了!简直就是大海里捞针!我们找了整整三天,问了无数的人,终于找到一点点线索。” 桂龙海一听到这个话,立刻意识到,这是他和傅医生修复关系最好最好的机会呀! 前天就因为一时冲动,他藏起了刘先生,却没对傅医生说实话。 傅医生因此和他有隔阂了!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冷冷的。 他愁了两天,就是不知道该如何修复和傅医生的关系。 现在,他如果真的找到傅医生的亲戚,博傅医生朝他一笑,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他急忙问:“你快说,找到什么线索?” 可是,李明奎却歪着嘴,很无奈地摊开双手,说:“这个线索找是找到了,又断了。而且,你说的那两个人,好像还惹着什么人,有了什么麻烦吧,我也说不清。” 桂龙海向他叫道:“不管断不断,麻烦不麻烦,你都要告诉我!快说!” 李明奎说:“我们整整打听了三天呀!一直到昨天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才找到鱼行桥南街。那里就是个大鱼市,乱得不得了,满街的鱼腥气,满街的鱼花子。您说,北平来的人,哪里会住在那个地方!根本就不可能的!反正,当时我们也没抱什么指望。那里倒是有一家旅馆,叫福江旅馆。” 这时,桂龙海就觉得脑子里一阵发麻,仿佛过了电似的,神经和头皮,都籁籁地跳着,快要发羊角疯了。 他有点恐惧地问:“你说的是……什么旅馆?” “福江旅馆呀。那条街上就那么一家旅馆,挺简陋的。北平来的人,怎么会……” “你们查到什么?快说!”桂龙海大声向他吼叫起来。 这小子一直就是油嘴滑舌的样子,以前倒不觉得什么,今天就显得极其可恶了! “科长,您别急,听我说,听我说。我听那个旅馆的伙计说,前几天,确实有两个客人住在他们店里,好像也是从北平来的。他们住在三楼,三〇九房间。不过,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要不然就是那两个人惹着了什么人,或者欠了什么债,反正有一伙人,穷凶极恶地冲进他们的房间里,要找他们。奇怪的是,他们好像没找到人。那两个客人,不知是不是先得到什么消息跑掉了,还是怎么着。我还听伙计说,有一个人,是从三楼跳下来跑的。反正,那两个客人没影了,我们也算白找了。这个线索也就断了。” 桂龙海的脑子里,仍然是滋拉滋拉过电的感觉,一片麻木,一片混乱。要不然就是有一颗大*,要在他脑子里爆炸了,要把他炸个血肉横飞,天女散花! 他瞪着李明奎,紧张地问:“那两个人,什么时候住进去的?” 李明奎翻着眼睛想了想,“是三十一日,七月三十一日,下午住进去的。他们旅馆里有登记,我看过的。” “你没记错!”桂龙海震惊地瞪着他,再次大吼一声。 “不会错呀!这才是几天的事呀!第二天,就是八月一日,你叫我们去找的嘛。我记得清清楚楚。科长,怎么回事?你找的,是个什么人?” 这时,桂龙海就说不出话来了。他脑子里是一个震惊接着一个震惊。 老天!傅医生要找的亲戚,就住在鱼行桥南街福江旅馆呀! 121、 我犯得着耍花招吗? 老天!他跟着陈组长去抓中共的重要人物,也是在鱼行桥南街,也是在福江旅馆呀! 老天!傅医生的亲戚,就是那个得了疟疾,却能硬挺着自己走下楼来的刘先生呀!陈组长说过了,那人是中共的重要人物! 老天!他陪着傅医生去闸北车站,接的就是这个人!傅医生那么轻松随意地笑着,那么客气地请他帮忙寻找的,就是这个刘先生呀! 老天!那傅医生是什么人呀!她也是共?是吗?是不是? 桂龙海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更要命的是,他竟然把那个中共的重要人物,藏到李秀兰家去了!他竟然还请傅医生去给他看病!老天!阴差阳错的,竟然会出这样的事! 桂龙海心里倒海翻江,总算是把这件事想清楚了。这时,他就一分钟也坐不住了。 他向李明奎摇摇手,让他走了。他再次考虑一下,就匆忙出了办公室。 13-22 现在,他首先要确认的是,这个中共重要人物一定要安全无虞!决不能出任何事! 其次,最好把这个人接到自己家里来,安顿好,然后再告诉傅医生。 傅医生,你看看吧,您交把我的事,我是如何重视的!您的亲戚,我是如何找到的! 妈呀!傅医生一定会高看他一眼的!妈呀!傅医生一定会高兴的! 想到这里,他就匆匆出了南市分局,往方浜路的宝富弄赶去。 这个时候,街上就很乱了。一些人手里拿着报纸,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警察们果然都上了街,四处巡逻。看见有人聚集,就抡着警棍向他们喊叫,要他们散开!他们甚至把报纸抢过来,撕碎扔在地上! 桂龙海往那些报纸上扫了一眼,就知道上海现在有多么混乱了!不仅华界,就是租界里的商户们也有人拒缴保护费!这已经算是小事了。 有些地方的商户,竟然组织起来,跟帮会的人冲突对抗,甚至连续闹出了人命! 华界的警察,租界的巡捕,全部上了街,努力弹压那些怒气冲天的商户们。 那些报纸,他妈的,还在推波助澜呢! 今天早上,还有更严重的,有人竟然胆大包天,抢了张老板的货场!那货场里的货,可是价值千金的烟土呀!难道早就有人盯上那些烟土了! 桂龙海猜想着这些事,却乱糟糟的,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 他只知道,上海真的要出大乱子了!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更严重的事呢! 桂龙海一边匆忙走着,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的要求其实不高,就希望南市的辖区里不要出什么大案子,让他继续过安生日子。 前面就要到方浜路了。这一段路比较狭窄,商铺和行人比较少,周围也静了下来。 原本乱纷纷的街头,突然之间变得宁静,任何人都会有一种异常的敏感,仿佛身边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桂龙海也有这种感觉,很怪异的一种感觉。 他在这异样的令人不安的宁静里,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当警察当惯了,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什么麻烦事,更不要说遇到危险了。 但是,当他感觉,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就是冲着他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有力的手已搭上他的肩。接着,他感觉有个什么东西,也许是一支枪顶在他的后腰上,让他万分惊恐。 身后的人,低声在他耳边说:“不要乱动,当心我打死你!” 桂龙海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感觉,这是陈子峰那个小组的人。那人说的是外地人才说的上海话,极其生硬。 他在一瞬间想到,难道我藏在李秀兰家的刘先生,被陈组长他们知道了?发现了?现在要来抓他?那他岂不要完蛋了! 他想回头,但身后的人却用力一推,命令他继续往前走! 桂龙海此时恐慌到了极点。他希望陈子峰和萧兄弟原谅他这一次。他不过是被那位乔小姐气昏了头,才把刘先生藏起来的!他真没别的意思! 他虽然害怕,还是扭回头,看了身后这个人一眼。 只一瞬间,他惊得目瞪口呆。老天!他就是那个从福江旅馆跳下三楼的年轻人呀!他简直是活见鬼了!怎么是他! 此时,林家泰手里的枪,仍然顶在桂龙海腰上。 13-23 那天在福江旅馆,他虽然跳下三楼逃了出来,却把老刘同志给丢了! 这是他的严重失职!他急躁之后,总算冷静下来。 那个让他跑的人,穿一身警察制服,而福江旅馆地处南市。所以,那个人只能是南市警察分局的某个警察,并且是个头儿! 他在南市警察分局外面守了两天,终于找到这个家伙了!王八蛋,你要是不把老刘同志交出来,老子把你大卸八块! 现在,他看周围没什么人,就恶狠狠地问:“我朋友呢!在哪儿!你给我老实说!” 桂龙海则是又恐惧又高兴,只要不是陈组长他们,他就放心了。所以,他说话时,甚至有点结巴起来。 他慌忙说:“兄弟,兄弟,请……请你别着急。你朋友很好,他很好!我……我把他藏在一个朋友家了。我现在正准备去呢!我现在就带你去。” 林家泰难以相信地看着他,“真的?你敢骗我!” 桂龙海急忙说:“真的,真的!千……千真万确!我现在就带你去!兄弟,兄弟,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三十一日那天,有一个人在闸北车站接你们,她没接到你们!我……我知道她是谁!我能帮你找到她!真的!真的!请你相信我。” 林家泰震惊地看着,更加难以相信了。 这几天,他最发愁的,就是没和组织取得联系。 他觉得,这就是他的责任!老刘同志生病了嘛。 可是,眼前这个警察,不仅把老刘同志藏了起来,他甚至知道接站的同志!这怎么可能!他就是一个警察嘛! “王八蛋!你敢对我耍花招!”他举枪顶在桂龙海的脑门上,怒视着他。 “没有!没有!我决不敢耍花招!您想想,当时是什么情况,我犯得着耍花招吗?是不是?我要是耍什么花招,岂不是自找倒霉吗!” 桂龙海一边被林家泰推着往前走,一边急急忙忙地解释,“兄弟,你再想想,你是不是三十一日到的,闸北车站?我……我说的没错吧?” 林家泰虽然极其怀疑,但这家伙说的确实有道理,他和老刘到上海的时间也对。 换句话说,不管这家伙想耍什么花招,其实都是一个结果,他用不着耍!也许,这个警察真的把老刘同志藏起来了。 反过来说,如果老刘同志真出了事,老子一枪打死他! 桂龙海小心地看着他,看出他多少有一点相信了,就说:“兄弟,请你把枪收起来。我不会跑。我现在就带你去,去见你朋友。现在就去。” “远不远?”林家泰严厉地瞪着他。 “不远,不远。就在方浜路上,很快就到!老天,我还以为是陈组长他们发现我了,要来抓我呢!兄弟,你真是吓死我了!” 14-1 这个时候,被桂龙海念叨的陈子峰,呆在巧家弄驻地里,还没有出门。 全组的人,早早的就被乔艳芳轰了起来,叫他们洗漱后整理内部卫生。 她说:“过一会儿,彭大队长要来,还要给咱们组增加人!大家都收拾得整齐一些,不要让人家看着笑话。” 组员们一通乱忙,终于整理好内部卫生。吃早饭的时候也在高声议论这件事。 杨三强得意地说:“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是实力!人越多,实力越大!” 李三嘎嘎地笑着,嘲讽地说:“强哥,咱们组干脆升格叫大队吧。那样,你强哥就可以当组长了,怎么也弄个少尉中尉什么的吧。” 其他人一起大笑起来,都拿杨三强开玩笑。 乔艳芳就向陈子峰歪歪嘴,“子峰,你该不会也要升官了吧?” 陈子峰把下巴一甩,“什么话,十万八千里呢!” 不过,他的第三小组要增加人,还是让他心里有一点得意。他觉得,这是他连续取得成绩的结果! 吃过饭之后,大家都安静下来,坐在驻地里等新来的人。 大约到九点半的时候,彭绍勇亲自领着第四小组的人,到了巧家弄。 他们一共是八个人,都是二十岁出头年轻人,看上去都很精干。 陈子峰带头鼓掌,表示欢迎。 萧安城首先注意到,第四小组的临时负责人,竟然是他在杭州警校的同学。他记得他叫谭浩。他也是少尉报务员,现在是第四小组中军衔最高的人,其他组员都是士官。 他们俩互相用目光打着招呼,脸上都笑开了花。 两个小组的人都聚在一起,堂屋里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起来了。 彭绍勇指指陈子峰和谭浩,笑着说:“你们两个,介绍一下本小组的成员吧。” 于是,他们分别指着自己身边的组员,逐一向对方做介绍,什么姓名年龄等待。 122、 日本人绑架他干什么? 说到某个具体组员时,也会提到他的长处。什么这家伙枪法好,弹无虚发。那个人身轻如燕,在房顶上,墙头上,照样行走如飞等等。 被介绍到的组员都正步出列,向彭绍勇和在场的人敬礼。之后,就是彭绍勇训话。 他缓步走到堂屋中间,扫一眼身边的人,仍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不过,他说出的话还是很像样子的。 他说:“三四两个小组合并,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眼前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他妈的小日本跟我们捣蛋,越来越猖獗,不教训他们一下,就不知道我们也不是吃素的!所以,我们的目标就是两个,头一个,是小日本潜伏在上海的特工!只要发现了,能抓就抓!不能抓就他妈的干掉他!没什么可客气的!但是有一条,别把自己给陷进去了!二一个,是我们的老对手,中共,一旦发现了,也要抓!不过呢,这事比较敏感,最好是秘密抓!现在的形势不同嘛!相信各位都理解。总之,希望大家今后精诚团结,为党国的事业立功!” 这之后,就是乔艳芳给全体组员们分配任务。 她的军衔虽然只是上士,但今天是她头一次当着彭大队长,还有新来组员的面,给大家分配任务,就更显得英姿勃发,果断干练。 她是点着名分配任务的。新来的组员虽然只介绍了一次,她已全都记住了。 只见她干脆果断地说:某某、某某等三人,负责某项任务,目标是什么,采用何种办法,遇到问题如何处置,等等,说得一清二楚。 彭绍勇在一旁听着,也十分赞赏,忍不住歪着嘴向身边的陈子峰点点头。 那些新来的组员,更是大眼瞪小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很是敬佩的样子。 会议结束之后,所有组员去安顿住处,并做好外出执行任务的准备。 14-2 彭绍勇则把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谭浩叫到一起,还要再叮嘱了一番。 这时,他心里考虑的,仍然是那个混帐问题,他要对陈子峰信任到什么程度! 他说:“上海的情况,相信你们都知道,很可能要打仗!” 这是他话里打的第一个折扣。骆江告诉他,委员长已经决定在上海作战! 这一点折扣,还不算太严重。 他又说:“日本人阴险狡猾,你们也都知道!说不定,他们正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这是他话里打的第二个折扣,没有明说“妖刀计划”。这个折扣就比较严重了。 陈子峰听出来了,盯着他的眼神就是阴阴的。 彭绍勇继续说:“你们要特别注意这方面的情况。如果有什么发现,立刻向我报告!” 陈子峰等人都点头说:“明白!” 但陈子峰心里却有一股火气。“妖刀计划”你只字不提,什么意思!不信任我们! 妈的,老子还不信任你呢!他甚至怀疑,那个什么井上日昭,和某个大人物见面,可能也有彭绍勇一份! 不过,这个情况他只能压在心里,想走着瞧! 接下来,彭绍勇就看着萧安城和谭浩说:“你们这个组,现在有两名报务员,两部电台,有点多,这是暂时的。将来恐怕还要调走一个。这个以后再说。总之,你们要团结一致,把刚才会议上安排的几项任务,都完成好!这就是我的要求!” 彭绍勇训完话走了之后。 陈子峰的脸色仍然是阴阴的,心里压着怒火盯着萧安城和乔艳芳。 但当着谭浩的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他们挥挥手,就去做准备了。 后面的事,就比较简单了。现在陈子峰的第三小组这十八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任务,也做好了准备。他们在乔艳芳的指挥下,一批一批悄悄离开巧家弄,外出执行任务。 萧安城和杨三强留下看家。另外两个留下看家的,是谭浩和他的一个弟兄。 萧安城和谭浩许久未见,就坐在一起聊他们过去在杭州警校学习的事,再有就是近来的工作。萧安城听出来了,第四小组的工作有些弱,一直没发现什么重要情况。 萧安城心里有事,就说:“最近上海发生了许多事,我要出去买一些报纸回来。” 谭浩说:“你也注意到最近出的乱子了。我也一直奇怪呢。你快去,我等你。” 萧安城告辞谭浩,从厢房里推出自行车,就离开了驻地。 14-3 这一次出门,萧安城很谨慎。他骑车穿过巧家弄时,就特别注意观察附近的行人和店铺,但并没有发现监视他们的日本特务。这让他有些奇怪。 他骑车去了南市北门外的长白街,进了龙瑞华的益祥电器修理店。 这一次,龙瑞华一看见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走椅子上的东西,请他坐下。 萧安城一坐下,立刻说:“老龙,我时间不多,有一些情况要告诉你。” 龙瑞华一点头,“好,你快说,简单一点。” 萧安城扳着手指说:“第一件,最近上海出了很多乱子。表面上看,似乎是帮会之间发生斗殴,造成市面上一片混乱。这两天的报纸更是大肆宣扬,推波助澜,闹得人心惶惶,很不稳定。我和陈子峰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和以前跟你说过的‘妖刀计划’有什么关系。不过,我们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关系。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龙瑞华点头说:“我们也注意到这种情况,似乎这些乱子越闹越大。” 萧安城说:“我们也这么想。关键是,昨天夜里,陈子峰向彭绍勇汇报时,只简单说,这种混乱,可能对日本人有利!没想到,立刻就引起彭绍勇重视。今天,他还给我们增加了人手。你考虑,难道彭绍勇知道其中的情况吗?” 龙瑞华皱着思考,没有轻易下结论。 “第二件事,我上次告诉过你,日本人绑架了一个人。我们最近确信,他们绑架的是杜月森的大账房,这个人叫赖敦德。这件事很奇怪,日本人绑架他干什么?我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日本人的用意。南市分局的桂龙海也想不明白。不过,我们都相信,日本人肯定是有目的的!老龙,如果你得到什么情况,最好尽快告诉我。” 龙瑞华笑了一下,“难道,也和‘妖刀计划’有关?” 萧安城瞪大眼睛看着他,有些意外。他从未把这两件事联在一起,现在老龙一说,似乎真可能有什么关系。可是,日本人目的是什么呢? 那个赖敦德,又和“妖刀计划”有什么关系呢?他还是想不明白。 龙瑞华向他挥一下手,说:“我就是随便这么一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再考虑吧。今后,我有什么消息,就尽快通知你。”他想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件事,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 “我刚刚得到消息,今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张肃林在杨柳街的烟土货场被人抢了!守卫的人都被打死了!这应该算更大的乱子吧?” 萧安城震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了。上海的帮会情况,他多少了解一些。 张肃林是上海青帮三大亨之一呀!烟土是青帮最大的生意!张肃林的烟土被抢,肯定要惹出更大的乱子!这件事,和赖敦德被绑架,和“妖刀计划”,也有关系吗? 他问;“老龙,你这个消息可靠吗?” 龙瑞华点头说:“非常可靠!我们都相信,这绝不是抢一部分烟土那么简单!更像你说的,这些乱子对日本人有利!这些乱子的背后,不知有没有日本人的影子!” 萧安城摇摇头,“我们一直在猜想,但还是看不出来。不过,我们以后会注意!” 这时,龙瑞华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安城,北平来的同志,你有消息吗?” 萧安城立刻说:“这正是我要向你汇报的事!前天,我到你这里来的时候,陈子峰他们意外得到情报,发现北平来的同志,就住在鱼行桥南街的福江旅馆。他当时带着人去抓。但不知怎么回事,他们没抓到人!他确实发现一个年轻人,但被他跑掉了。我现在仍然不知道这位同志在什么地方。” 龙瑞华相当焦虑,低声说:“这是中央派来的领导同志。现在正是关键时期,我们急需知道中央的指示!” 他们好一会儿没说话,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龙瑞华终于说:“总归,我们知道他曾经住在鱼行桥南街,是叫福江旅馆吧?” “是,我只知道这个情况。” “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我会转告其他同志,他们会去找。” 萧安城站起来,轻声说:“希望他们尽快找到!” 龙瑞华点头说:“是的,必须尽快找到!” 14-4 这个时候,被许多人焦虑关心的刘日辰,仍然躺在李秀兰家里。他又开始犯病了。 早上起来,他还挺好的。李秀兰一直不安地观察他,似乎在问,你没事吧? 刘日辰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我现在还没事。也许真的没事了。” 123、 这是干净利落的必杀技! 但是,到了九点多钟的时候,他渐渐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身体里渗透出来,并且越来越寒冷,几乎不可抵御。 他脸色变得灰白如纸,一点血色也没有。身体更是在不住地颤抖。 他紧咬牙关,但仍控制不住颤抖。 李秀兰看见了,急忙扶他在床上躺下,又给他盖上棉被。但他还是颤抖不止,连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了。 李秀兰不管问什么,他都没什么反应。 她毫无办法,只能给他喝一点热水,希望他这样会好受一点。 她看着他遭受病痛折磨的样子,心里很焦虑,忙家务也是丢三落四,魂不守舍的。她不时抓着擦拭家具的抹布,跑到里屋来看一看。 她最怕的是,万一刘先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就交待不了了! 这一次,她又进了里屋。刘先生仍在颤抖不已。她叫了他一声,他眼睛只睁开一条小缝,就又合上了。他已虚弱到了极点。 她摸摸他的额头,又给他掖一掖被子。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可是,等她回头的时候,却看见堂屋里站着一个面容可憎的粗壮男人。 他那么凶狠,那么严厉地瞪着她,仿佛见到了仇人。 她有些惊慌地问:“侬啥宁呀?” 此时,川上武介非常恼火,是那种难以抑制的恼火! 他透过里屋的门,早已看见躺在床上的那个病人。他妈的,那就是一个快要死了的病人!这么热的天气,他却捂着大棉被,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但是,老师说了,他们必须协助陆军那些笨蛋!就是为了把另一个被活捉的陆军笨蛋救出来!他就必须来抓走这个将死的病人! 昨天夜里,他和秋津商量,谁来执行这个任务时,秋津就不想来。 她撇着她的红嘴唇,两眼望着远处不说话。他妈的,他只好自己来! 现在,他望着崔根媳妇那双惊恐的眼睛,还是要确认一下,这是做特工的规矩! 他问:“你是李秀兰?”他妈的,这个女人,他早已认得清清楚楚! 李秀兰此时已预感到某种危险。但她猜想,这个人可能是帮会的,也许是为了崔根的事而来。 她说:“是地呀。侬啥宁呀?” 川上不想再多问了,再问就是愚蠢! 他回头向门外吼了一声:“来呀!把他带走!” 门外立刻冲进来两个强壮的人。他们一把推开李秀兰,直接冲到床前,一下子就把刘先生拖下床,直接就往门外拖。 李秀兰叫了起来,“你们要干啥!他生病了!快把他放下呀!” 其中一个人,只用肩膀一撞,就差点把她撞倒。她根本拦不住他们。 这时,她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已停在门外。 那两个人拖着刘先生,直接把他塞进汽车里!不是放在座位上,而是扔在地板上。那两个人也上了车,他们的双脚就踩在刘先生身上。 李秀兰回头望着身边的粗壮男人,吓得发起抖来,只能嘟囔着说:“这个……这个,你们要干啥?他……他是病宁呀!” 川上恶狠狠地瞪着她,抬脚就向门外走。 当他经过李秀兰身边时,那么随意地一挥手。 他贴在手腕上的匕首,极其准确地从李秀兰颈部划过。他只是隐约看见血液如喷泉一般飞射出来,就径直出了门。 他相信,这个女人必死无疑!这是干净利落的必杀技! 对这么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来说,更是如此! 川上径直出了门,上车走了,根本没有回头再多看一眼。 14-5 但是,必死的李秀兰,却并没有死! 她没死,是因为她极其幸运!遇到了只有万分之一的侥幸机会!并且是连续遇到! 有的时候,人算永远比不过天算! 她的第一个幸运,是在门口的墙边,正好放着一只矮橱。矮橱和墙,恰恰形成一个小小的夹角。在这个夹角里,又那么幸运地放着一只方凳。这是她平时放菜篮子的地方。 如果现在有一只菜篮子放在凳子上面,那就不是幸运了! 川上来抓人的之前,她刚刚买了菜回来,菜篮子就放在地上。 当川上手里的匕首极其准确地从她颈部划过时,那一阵锥心的剧痛,偏偏就让她摔在矮橱和墙壁的夹角里,并且滑坐在方凳上。 她如果摔倒在地,只需一分钟,被割断的颈动脉就会喷出大量的血。她会因为过度失血而昏迷,然后死亡! 就是那个夹角和方凳,让她没有摔倒在地,也不致血流过猛!幸运呀! 第二个幸运,当她发现自己血液喷射时,虽然恐惧和剧痛都到了极点,却在极度恐慌中偶然看见放在矮橱上的抹布,那是她刚刚放在那里的。她完全是下意识地抓起抹布,按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一按,减慢了出血的速度!又一个幸运呀! 但是,这两个幸运仍不足以挽救她的生命!充其量让她拖延三五分钟而已! 没人知道她当时是不是想到了这些。伤口剧痛,血液还在涌出。她已发不出声音,只能绝望地向左右看着,却毫无办法! 而且,她渐渐感觉到,全身的力量正在消失,她的手快要捂不住了!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就在这时,她的第三个幸运出现了。傅雪岚傅医生来了! 14-6 傅雪岚此时来,原因极其简单,她太好奇了! 她从杜先生那里要来奎宁,就想借送药的机会,和那位刘先生单独见一面,说几句话,也许能问明他的身份。 那位刘先生肯定不是什么逃犯!但桂龙海却偏偏对她隐瞒! 这是她怎么也想不通的事!她就想弄清楚这件事! 李秀兰何等幸运! 傅雪岚拐进宝富弄的时候,并没看见川上的车,或者什么奇怪的人。 她只在隐约之间感觉到某种异常,那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异常!仿佛空气都是紧的! 实在说起来,世界上的特工和间谍,再有就是像傅医生这样的地下工作人员,都有超过常人的敏感。这是他们能在危险中存活下来的本能。 傅雪岚感觉到某种异常,就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这是李秀兰最大的幸运! 她刚刚走到门口,一眼就看见坐在门口的李秀兰。 接着,就看见鲜红的血正从她的手上流下来。她脸色雪白,眼睛已经闭上,身体正在软下来。她眼看就要滑倒了。她抓着抹布的手正慢慢垂落下来。 傅雪岚震惊地看见,她颈部的伤口,血液正喷涌而出! 她完全是出于本能,出于一个外科医生的本能。 她扔下肩上的大药包,立刻冲了过去,一手撑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抓住那块抹布,再次按在李秀兰的脖子上,并且紧紧地按住!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减缓失血的速度! 但是,血液虽然涌出得少了,她却处于一种毫无办法的境地。 她绝不敢松手!她只要再松手一分钟,最多两分钟,这个女人必死无疑! 但她的药包扔在地上,她手边没有任何可以止血的东西! 她四面看了又看,仍然是毫无办法! 偏偏就在这时,李秀兰的第四个幸运出现了! 胆颤心惊的桂龙海,和押送他的林家泰,前后脚踏进了门。 14-7 他们大为震惊地看着傅雪岚,还有脸色雪白,已失去知觉的李秀兰,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傅雪岚突然看见了希望,她一声尖叫:“桂龙海!快来按住!快来按住!” 桂龙海一看见傅医生惊悚的表情,和李秀兰将死的状况,什么也来不及问,立刻接替傅医生,紧紧按住李秀兰的伤口。 林家泰也看出情况紧急,但他一时插不上手,只能惊愕地看着他们。 走在路上的时候,林家泰就问清楚了,这个警察把老刘藏在一个市民家里。这个警察一再保证,刘先生很安全,绝无问题!但他一进门,就看出这是一个杀人现场! 他虽然震惊,却很快看清,里屋的床上没人!老刘不在这里! 床上被褥零乱,显然出了什么严重的事! 再看眼前的情况,正是万分紧迫的时候,所以,他什么也不能多问,只希望能伸手帮一下忙!他很快看出来,蹲在地上的傅雪岚正准备救人,就凑到她身旁。 这时,傅雪岚正用她沾满鲜血的手,忙乱地打开她的大药包,从中寻找手术器械。她把手术刀、镊子、缝合用的针线找出来,一一摆放在矮橱上。 她意外注意到,凑到身边的这个年轻人,直接从药包里拿出一瓶双氧水,拧开盖子,用双手拿着,并且看着她。她猜测,这个年轻人可能懂医,甚至干过这一行。 傅雪岚并不知道,林家泰当了几年连长,战场救伤,是他做过无数次的事。 她向前伸出双手,林家泰适时地在她手上浇双氧水。她洗完手,林家泰迅速放下双氧水,抓起一块纱布递给她。傅雪岚疑惑地看着他,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倒是桂龙海奈不住疑惑,开口问:“傅医生,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124、 她举起杂志转向林家泰 傅雪岚极其利落地一甩头,“闭嘴!我什么都不知道!待会儿再说!” 她手里拿着穿好线的缝合针,一下子撞开桂龙海。抹布掉了下来,血液再次向外喷涌。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缝合血管,越快越好! 林家泰抓起一把手术剪刀,也冲了过来。 傅雪岚刚刚打好一个结,他手里的剪刀就及时伸过来,剪断线头。 他们就像配合多年的医生和护士,极其精确地配合着。 终于,被割断的血管缝合好了,喷涌的出血被止住了。屋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事,就是缝合外面的伤口。伤口不大,位置却极其准确,并且只此一刀!傅雪岚再次感觉头皮发麻。这么干脆利落的刀伤,已是她第二次看到了! 外面的伤口一共缝合了六针,很快就结束了。 傅雪岚抓起一块纱布,开始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林家泰再次显示出他的内行。他拿起双氧水瓶子举到她面前,直接将双氧水浇在伤口上。 傅雪岚擦洗着伤口,再次抬头瞄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你干过?” 林家泰简洁回答:“见过。” “在哪儿?” “在部队。” 傅雪岚察觉到一丝异常。他说的是“部队”,却不是“军队”,让她有点意外。 但她没有再问下去。她用纱布包好伤口。他们三人共同上手,把李秀兰抬到床上。 再接下来,是更重要的事。李秀兰流了太多的血,必须尽快给她输入体液。 输液极其重要。在医院里,按照规定只能由医生配制药液,并且由医生输入。这是一件非常麻烦并且耗费体力的事。 但今天,她有了新技术,并且是她独自研制出来的。 最近几天,租界里也发生了多起斗殴事件,很多受伤的人被送进她所在的公济医院里。她做了许多抢救手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给他们输入体液。 几次极其耗费体力的输入之后,她不得不研制这项开创未来的新技术。 配制输入液仍然是老办法,她尽可能精确地在烧杯里放入15克左右的羟乙基淀粉醚,然后慢慢加入225克的氯化钠,一边加入一边搅拌,否则,氯化钠会沉淀。搅匀后,她又添了一点点氢氧化钠,也需慢慢搅匀。最后再用蒸馏水稀释调匀。 药液配制好后,她从药包里拿出她的新技术。 那是一只特大号的注射器,是她偶然在公济医院的器械仓库里发现的,并且是唯一的一只。注射器上的刻度表明,它可以装入200毫升药液。如果去掉推筒,甚至可以装入250毫升。 这时,她用一根细绳系住去掉推筒的注射器,把它吊在上方的蚊帐竿上。她在注射器上接了一根细长的乳胶管,在乳胶管的另一头安了一个针头。比较奇妙的是,她在这根乳胶管的中间打了一个结,不松也不紧。 一切准备好之后,她在注射器里倒入药液。立刻有药液从针头里流出来。现在,她开始慢慢拉紧那个结,直至药液流出的速度变慢,变成一滴一滴地滴落。 这是她需要的输入速度。她在李秀兰的胳膊上找到静脉,准确剌入针头。这时,药液就开始不间断地注入她的体内。现在,她不用再费力去注射了。 直到这时,她才回头看着桂龙海。 14-8 她看到,桂龙海的表情,一直是那种极其复杂,极其恐惧,又极其怪异的样子。 他看着傅雪岚,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傅雪岚盯了他片刻,就说:“今天是这样,我找到一些药,奎宁,想给刘先生服用,就来了。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她捂着脖子,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血流得很凶。我捂住她的伤口,过了一会儿,你们就来了。这就是刚才的情况。你还想知道什么?” 桂龙海这时才颤抖着指着身边的林家泰,声音怪怪地说:“傅……傅医生,他,他,还……还有前天您……您见过的刘先生,就是您……您托我找的亲戚。” 傅雪岚那么惊讶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明白他说的意思。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的话! 天下哪有这种巧事!她前天夜里见过的刘先生,还有眼前这个知道如何治疗外伤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她要接的同志!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桂龙海是跟她胡扯蛋!说的都是糊涂话! 她瞪着桂龙海,眼神也变得严厉起来,耳朵里更是一片嗡嗡的响声,仿佛有鼓风机在轰鸣似的。 她叫道:“桂龙海,你胡说什么呢!” 桂龙海却全身颤抖,不住指着林家泰,哆嗦着说:“傅医生,是……是真的呀!我绝不敢骗您!他们……他们就是您要找的亲戚呀!千真万确呀!” 到了这个时候,傅雪岚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再次盯了一眼身边的年轻人。他也正用奇异的难以相信的眼神看着她。 她再次转向桂龙海时,说出的话却是:“你!你先出去!” 她盯着桂龙海,不容置疑地指着门外。 桂龙海张着大嘴,看看她,又看看身边的林家泰,急忙转身出了房间。 傅雪岚转身看着这个年轻人,和他互相审视,互相掂量。 他们都难以相信地看着对方。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转身,在自己的大药包里一阵翻找,终于找出那本六月份的《时装周刊》。她举起杂志转向林家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林家泰张了张嘴,终于说:“这是,最新的《时装周刊》吗?” 仅此一句话,傅雪岚就明白,他果然是自己同志。但是,地下组织有严格规定,她必须继续下去。 她有点颤抖地说:“不是,这是过期的。” 林家泰眼睛里闪着万分惊讶的光芒。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和自己的同志,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接上关系的! 他说:“请问,哪里有最新的?” 傅雪岚脸上已经露出微笑,还是说:“也许报摊上有吧。” 他们古怪地笑起来,互相用力握了一下手。 紧接着,一个大阴影浮上他们的脑海和目光里!老刘同志呢?他在哪儿?他出了什么事?这时,他们都回头去看躺在床上的李秀兰。 看来,老刘同志出了什么事,只有她知道! “我曾经去车站接你们。”她轻声说。 “老刘同志病了。下车时大家都往外挤,我怕伤着老刘,就等了一会儿。” 其实,这个情况不用林家泰说,傅雪岚也猜到了。 接下来,林家泰就向她说起在福江旅馆的经过。 他说:“那个警察帮了我们。我找了两天,今天在南市警察分局门口,找到了他!” 傅雪岚这才想起来,桂龙海还在外面呢。 她走到门口,向堂屋里的桂龙海招招手,说:“桂科长,你进来吧。我要谢谢你,帮了他们,也帮了我。”她脸上终于露出微笑,并且是那样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时,桂龙海才那么突然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脸上的笑容是怪异的,甚至有点夸张。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万分诚恳地说:“傅医生,我……我是真没有想到。我还是……还是没把这件事办好。我不……不会害刘先生。您知道,我一定不是那种人。老天!我是真没有想到,我一点也想不到!会……会……” 他恐慌地看着周围,又看看床上的李秀兰。 傅雪岚抓住他的手,用力攥了一下,“桂科长,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她顿了一下,又说:“这两天,我错怪你了。” 这时,桂龙海已经非常激动了。 他终于和傅医生冰释前嫌了,傅医生也终于相信他了,这让他有说不出来的高兴。 他举起一只手,“我发誓,我发誓,这里的事,我决不对任何人说!决不说!” 傅雪岚向他点点头,“我相信你。” 她又回头去看床上的李秀兰。找不到老刘同志,她就不算完成任务!但是,老刘同志会被什么人抓走呢?她想不明白。 林家泰低声说:“我要守在这里,等她醒过来,问清楚!我一定要守在这里!” 傅雪岚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大问题,谁来照顾李秀兰? 她不仅要上班,她还要尽快和老黄联系,报告这里的情况。 桂龙海也要上班,不可能守在这里。让这个年轻人守在这里,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可是,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李秀兰? 这个问题还没有考虑清楚,桂龙海又说了另一个问题,更让她吃惊。 桂龙海说:“傅医生,我猜,抓走刘先生的,可能是日本人!” 老天!她不能不想到,如果真是这样,老刘同志就更危险了! 桂龙海继续说:“可能,只有陈组长他们,才能找到刘先生吧?” 傅雪岚明白他的意思,是想借助国民党特务去寻找老刘同志。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轻声说:“他们曾经抓捕过老刘,被你藏在这里。你还想去找他们?” 125、 确实是病得很重的样子 桂龙海张了一下嘴,连连摇头,“不能,不能,要是那样,连我也要有麻烦了!” 他们都沉默下来。至少眼下,他们谁也想不出好办法来。 14-9 这个时候,老刘刘日辰的状况,就非常不好了。 他全身寒颤不已,昏昏沉沉,是被两个人拖着,送进广福弄的一间厢房里。 这间厢房里还关着一个人,就是赖敦德。 赖敦德被关押在这间厢房里,已经整整五天了!是难熬的五天! 他总是在猜想,这些人为什么要绑架我? 他曾经试探着询问看守他的人,但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他甚至斥责他们,诅咒他们是土匪,都不得好死!但一点用也没有。 那些人几乎不和他说话。只是在给他送来饭菜,叫他吃饭的时候,才说:“喂,你!”然后指指饭菜,就走到外屋去了。 赖敦德仿佛陷入到五里迷雾里。 他曾经对他们说:“你们要多少钱?我给你们!你们要多少我就给多少,绝不还价!” 但看守他的人只是瞥他一眼,仍然一句话也不说。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呢?他们想干什么呢?他实在想不明白!其中只有一点他看明白了,对方不是为了绑票勒索!也不是为了要他的命!而是另有目的! 他有时一动不动地坐屋里,盯着坐在外屋那个看守,看着他翻来覆去地翻看一本破杂志。 他渐渐看出来了,他们不像是中国人!当那个剪着寸头的男人进来时,看守他的人就会跳起来,全身笔直地站着。他们如果不是军人,那就是日本人! 他以前见过,日本人一见到他的上司,就会跳起来,全身笔直地站着。如果他的上司对他说了什么话,他的头会用力向下一低,然后再抬起来!很机械的一个动作! 这就更让他奇怪了,日本人绑架他干什么呢! 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实在憋得不行,就想再和看守他的人说说话。哪怕那个看守一句话不说也好,至少,他可以消磨一点时间。 正在这时,他看见外屋的门开了,两个人拖着一个昏迷垂危的人进来,就那么随意地扔在他面前,就转身出去了。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心里很吃惊。那人全身发抖,脸色灰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开始以为是被人殴打所致,后来才察觉这个人是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他隐约察觉,这似乎是一个机会。在这个封闭的、被人严密看守的房间里,出现任何东西、任何人,都可能给他一个机会!他必须利用这个机会! 他不能不想到,这个机会可能没什么用!但万一有用呢?这可是说不定的! 他冲到门口,向看守他的人叫道:“先生,你来看一看呀!他是个病人!快要病死了!你们应该找医生来,给他看看!他快要病死了呀!” 他反复这么叫着。如果他们肯找医生来,或许就有他的机会了! 那个看守严厉地瞪着他,似乎不想过来。 不过,他曾经把这个人从床上拖下来,架到车上。他知道这是个病人,但病到什么程度,他并不知道。如果这个人出了问题,他可能有麻烦。 想到这里,他慢悠悠地踱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这个人脸色灰白,气息微弱,全身剧烈颤抖,确实是病得很重的样子。 他没说话,锁上里屋的门,就出去了。 赖敦德惴惴不安地坐在床边,看看地上的病人,又看看关着的房门。 14-10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房门又被打开。那个剪寸头的人出现在门口,看守则跟在他身后。他们都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赖敦德谨慎地说:“先生,他就要死了!想办法救救他吧。”他小心地不提医生。 川上在刘日辰身边蹲下,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的额头冰冷,也感觉到他剧烈的颤抖。看来,这个人确实病得很重。 他考虑,如果这个人死了会怎么样。老师可能会不高兴。但找医生来,肯定不是好主意!这里绝不能有外人进来! 他回头说:“叫横太来,他好像懂一点医。” 看守立刻跑了出去。这个情况,让赖敦德很绝望,这个机会显然不行! 几分钟后,那个叫横太的人进来。他蹲下来检查地上的人,翻眼皮,把脉,用手背试他的体温,又摇他的身体。他似乎确实懂一点医,不过,也仅此而已。 最后,他终于站起来,对川上说:“他这种状况,可能是疟疾。这种病隔一天发作一次,今天正在发作期。” 川上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会要他的命吗?” 横太歪着嘴犹豫片刻,“这个很难说。死亡率也很高。不过,他如果能撑过这几天,也许会好一此。不过,就是这几天很难说。” 川上又问:“什么药有用?” 横太说:“唯一有效的药,就是奎宁。不过,我听说这种药很难买到。” 川上向他一点头,“你出去试试,看看能不能买到。” 川上和横太都走了。看守仍然坐在外屋看那本破杂志。 屋里只剩下赖敦德,还有倒在地上的刘日辰。他看着他,心里思索刚才听到的话。他一时还不能从中找到机会。但倒在地上的这个人,还是让他同情。 赖敦德这个人的本性,有点像他的名字。他虽然老谋深算,虽然精明谨慎,但在本性上,他还是比较敦厚的。他开始关照这个病人,这至少可以让他有些事可做。 他费了一些力,终于把他抱到床上,用棉被把他包裹起来。他坐在床边观察这个人。 他觉得,这个人更像一个教书先生。那些日本人绑架一个教书先生干什么? 那人痛苦地躺在床上,呼吸沉重,一直颤抖着。 可过了中午之后,他的脸色又开始发红,开始出汗。棉被被他掀到一边。 他几乎是大汗淋淋,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 赖敦德此时也确信,这个人得的确实是疟疾,此时仍处于发作之中。 他拿了一条毛巾给他擦汗。但那汗真是擦不完,如溪水一般从他脸上身上流下来。 他觉得,这个人总是这么流汗,肯定是不行的。 他从茶杯里倒出一小碗凉水,慢慢喂给他喝。 他看见那人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小缝,无声地注视着他。 他说:“这位先生,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先喝一点水吧,这样会好一点。” 他注意到了,那人极其微弱地向他点一下头。他没想到,这个人还有意识。 这时,另一个想法渐渐从赖敦德的脑海里冒出来。他一直不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周围是什么环境。最主要的是,他被单独关在这里,毫无逃脱的机会! 但这个人来了,能给他带来一些,哪怕一点点情况吗?也许能让他想出办法,逃出这个鬼地方! 但是,这个人病得这么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帮他逃出去? 这一天,直到傍晚的时候,那个人的状况才算好一点,出汗也少了。 晚饭送来了。果然是两个人的饭。 赖敦德端着饭碗送到床前。那人已睁开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小声说:“先生,吃点饭吧。吃点饭对你有好处。” 那人嘴唇歙动一下,轻声说:“你是,赖先生吧?” 赖敦德大吃一惊,甚至有点惊恐地看着他。他竟然知道我姓赖!外面的人知道我?知道吗?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出于习惯,也出于本能,他先向外屋扫了一眼,看守他的人也在吃饭。 他凑到病人的耳边,小声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姓赖?” 那人继续轻声说:“我姓刘。你的事,是南市的桂先生告诉我的。” 桂先生!那就是桂龙海了!老天!看来我刻下的字,终于被桂龙海看见了!并且猜出是我!老天!外面的人终于知道我被人绑架了! 此时赖敦德,终于从中看见了希望,连他苍老的眼睛里都闪出耀眼的光芒来! 14-11 这天中午,在苏州河北岸的公济医院,黄汉辉的眼睛里,也闪出耀眼的光芒来! 他那么惊喜地盯着桌子对面的傅雪岚,低声问:“你找到他了!” 傅雪岚苦恼地摇着头,“我只找到他的助手,林家泰。但老刘同志失踪了!他可能被日本人绑架了!现在不知关在什么地方!” 这天中午时,傅雪岚匆忙离开方浜路宝富弄李秀兰的家。 她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老黄。走在路上的时候,她找了一部公用电话,给老黄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打到老黄家的楼下,也是一部公用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大妈。 她客气地说:“阿姨,麻烦您找黄先生接电话。” 她在电话里,听见这位大妈高声喊:“楼上黄先生,侬有电话来哩。” 片刻,她隐约听见老黄的声音。他大概正从窗口伸出头。 她听到他问:“是男是女?” 大妈回答:“是个小姑娘来,蛮年轻的哩。” 老黄就说:“不接,不接,侬说吾不在好啦。” 126、 他必须想办法寻找刘先生 大妈说:“耶,侬黄先生老怪哩,人家姑娘来电话也不接呀!” 老黄说:“不接!我跟她拎不清爽!” 大妈就对着电话说:“小姐,黄先生说,他不在家,侬咋弄来。” 她话里藏着一点上海人才有的讥讽,她甚至笑出声来了。 傅雪岚嘟囔一句,“回头,看我找他算账!”就把电话挂掉了。 这是她在最紧急的情况下,和老黄联络的方法。一年多来,这是唯一的一次。 黄汉辉匆忙赶到公济医院时,傅雪岚正在手术。 这些日子,不断有受伤的人送来。有些人一看就是帮会的。送他来的人都大呼小叫,蛮横无理。 还有一些人,则可能是商铺的伙计或者店主。 他们的家属都很客气,一再说,侬救救他好伐。 傅雪岚从手术室里出来,叫下一个伤员时,看见站在走廊里的黄汉辉。 她匆忙把他推进自己的诊室里。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中央派来的同志有消息了!” 等她看见黄汉辉惊喜闪光的眼神时,才意识到自己说的不清楚。 接下来,她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尽可能简略又详细地告诉老黄。 老刘同志曾在鱼行桥南街遭特务抓捕,但被桂龙海救了下来,藏在方浜路一个叫李秀兰的女人家里。但今天上午,老刘被人绑架!并且,差一点杀死李秀兰! 老刘同志的助手林家泰,找到桂龙海,也到了李秀兰家。但是,我们都晚了一步! 老黄问:“那些人,为什么要杀那个李秀兰?” 她摇头说:“我不知道。老黄,那一刀非常干脆利落,刀口不大,却完全切断了她的颈动脉!我和桂龙海,都判断这是日本人干的!” “日本人?他们知道老刘同志的身份了?”黄汉辉急迫地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就是猜测。不过,我感觉,这种可能性很大!否则,他们为什么要抓他!”她判断着这么说。 “你们可能也不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吧?”老黄同样判断着问。 “完全不知道!老黄,你得想办法去找!等一等,等一等。”她低头沉默好一会儿,再抬头时,眼睛里全是警惕,盯着黄汉辉。 她轻声说:“老黄,你不能去找!你绝不能去找!” “为什么?”黄汉辉很惊讶地看着她。 “老黄,你想一想!老刘同志来上海的消息,很有可能就是我们内部泄露出去的!” 她的神色很严厉,直盯着黄汉辉的眼睛,“我怀疑,我们内部有奸细!我判断,日本人,还有国民党特务,虽然知道有一位同志要来上海,但并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我猜测,知道老刘真实身份的人很少!如果你安排人去找,我们内部的奸细就可能知道!日本人,还有国民党特务,就有可能知道老刘的真实身份!那就更危险了!” 黄汉辉的脸形都变了,所有疑惑、焦虑、紧迫,都堆在他的脸上。 他也相信,组织内部可能有奸细!他真要安排人去找,有可能被奸细知道! 他说:“可是,这么大的事!老刘同志又处于这么危险的境地,我不能不去找呀!时间越久越危险!你说我能怎么办!” 这时,傅雪岚就说不出话来了。老刘同志的情况确实危险。但如果他的身份不暴露,也许还好一些。一旦暴露,那就更危险了!但是,不去找,也不行呀! 现在,她可不敢指望桂龙海还能帮她找。桂龙海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个情况,最后还不知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再说,桂龙海就算是肯帮忙,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呀! 比较起来,似乎只有老黄派人去找,才更安全一些,甚至更有效一些。 她多少知道,老黄在许多她想不到的地方都有内线,这些内线甚至就是自己的同志。也许他们真的能找到老刘! 但还是那个问题,老刘到上海来,是谁泄的秘!这个问题实在太严重了! 他们坐在桌子两边,互相注视着,考虑的都是这个问题! 最后,傅雪岚轻声说:“老黄,你再考虑一下吧,看看怎么办更好。我要去手术了。这些日子,上海出了许多乱子,死伤不少人。这也是一件让人奇怪的事!我的意见是,如果你安排人去找,必须是一个绝对绝对可靠的人!并且严格限制范围!” 黄汉辉向她点点头,“我会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之后,他们就分了手。 黄汉辉离开傅雪岚的诊室,穿过走廊时,就看见许多担架放在走廊里。一些受伤的人满身都是血,躺在担架上*。他想,傅雪岚说的对,这也是一件让人奇怪的事! 现在,他不得不考虑,由谁去寻找老刘同志的下落!这个人必须绝对可靠! 14-12 这天中午,桂龙海离开李秀兰家,在回分局的路上,也在考虑同一个问题,由谁去寻找刘先生。 他终于帮傅医生找到她的“亲戚”! 老天,刘先生可是一个共呀!并且还是个重要人物! 这些倒也罢了,偏偏刘先生又被人绑架走了,弄成这么一种情况! 他送佛要送到西,好事要办到底呀!他必须想办法寻找刘先生。他绝对相信,要是能找到刘先生,他在傅医生眼睛里,那就完全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让谁去找呢?他这一路上考虑的,都是这个问题。 这个人必须可靠,接触面必须很广泛,但为人又不能太张扬。这个人要善于悄悄打听,还要有足够的聪明和机灵。 不管怎么说,刘先生一定不能被陈组长他们找到!要是那样,他就要有*烦了。头一个,那个乔组长就不会放过他! 他一路走着,就悄悄找了几个他比较信任,也比较机灵的眼线。 一个是二路电车上的售票员,名叫王宝来。这个人平时油嘴滑舌,眼珠子乱转,跟谁都能搭上话。但他也是个十分机灵的家伙,是个精把子。 还有一个是在南市混的小贼,名叫阿六。溜门撬锁,贴身扒窃,是他的专长。他就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但眼尖手快耳朵灵,扒窃从不失手。 桂龙海为了抓他,曾经费了好大功夫。 最后,桂龙海还找了一个人,就是花街的小妓曲小凤。 别看她是个风流女子,见着人就会脸笑笑,腰扭扭,招揽客人。但赖先生失踪,就是她先得到的消息。 桂龙海可以肯定,赖先生就是被日本人绑架的!刘先生也可能是被日本人绑架的!就是这么一个共同点,让他选择了曲小凤。 她可是个什么地方都能去的人!见什么人都能搭上话! 他要求他们特别关注两种情况,第一,哪里有得了疟疾的病人,或者听谁说起过。第二,注意那些有点像日本人,但又说着一口流利上海话的人!他们住在哪里! 桂龙海相信,得疟疾的人毕竟是少数,不管在哪里听说,都可能让他找到刘先生。 如果能找到说流利上海话的日本人,就有可能找到日本特务! 陈组长他们肯定需要这样的情报!最重要的是,他有可能借这些日本人找到刘先生!甚至,还可能找到赖先生! 老天!要是这两个人他都能找到,他在杜先生面前,在刘先生面前,特别是在傅医生面前,那就太长面子了!他特别在意的,就是最后这一点。 桂龙海一路走着,一路做着这样细致的安排。 但他快走到分局时,忧虑又如潮水似的涨上来。 找刘先生,找日本人,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呀!如果真有这么简单,陈组长他们就不用费那么大劲儿了!他只好安慰自己,这至少聊胜于无吧。 14-13 桂龙海进了分局,在各科室转了转,哪里都没有好消息。外面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有人向他报告,医院里治伤的人,简直要排长队了。 南市这边,更是谣言乱飞。这几天,报纸卖得极快,一上市就被人抢购一空! 有消息说,十六铺码头的搬运工们,已经聚集到一起了,谁敢跟他们要保护费,就把谁赶下黄浦江! 还有人说,竹木街的篾匠们把守了街道两端,不准帮会的人进来! 等等,说什么的都有。 桂龙海为这些混乱局面而焦虑。但转念再想了想,突然就泄了气。 我就是一个南市分局的小警察,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呀!上海再乱,总不能翻个底朝天吧!想清楚这一层,让他轻松许多。 他进了局长办公室,一看见栾世贵的脸色,就知道不好了。 果然,栾世贵一直歪着嘴盯着他,十分绝望的样子。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说:“龙海,我试过了,哪里都筹不到钱!所有人都说,世面这么乱,投资的事都缓一缓吧。龙海,我可怎么办呀?” 看他那个样子,就要哭出来了。桂龙海看着他,自己也没办法了。 他要是出面去找资金,只能找来小钱,大头还要靠栾局长。栾局长都没办法,那,他是连想也不要想了。 127、 这就是文福旅馆的客房钥匙 这个事,和市面混乱不一样。市面混乱他没办法。但这个事却和他有关系。姜达辰的隆达倒了,就可能导致栾世贵下台。今后,南市这块地盘,恐怕也要混乱了! 他想了又想,就叹息着说:“局长,要是这样,咱们就耗着吧,看看耗到最后,是个什么结果。最坏最坏,还能怎么样?隆达倒闭,您,回家抱孩子。我,另谋出路!还不就是这样吗?局长,眼下这么乱,咱们都看开一点吧。” 不料,栾世贵却苦歪歪地说:“龙海,刚才阿娟来电话了,她还是要钱。” 桂龙海几乎要火冒三丈了。他拍着桌子叫道:“她凭什么要钱!隆达要是能保住,她要钱还有点道理!现在,隆达都保不住了,她凭什么要钱!” 栾世贵就那样咧着嘴,仿佛刚吃了黄连似的歪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她说,她还想和我好下去。我什么时候去找她都行。” 桂龙海仿佛被人堵住了嘴,被人掐住了脖子,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瞪着栾世贵,那么重地“嗨!”了一声,但接下来,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位局长大人呀,都这个时候了,还放不下那个小妖精!你叫我说什么好呀! 就在这时,李明奎敲门进了办公室,手里摇着一把小钥匙,看着桂龙海。 桂龙海瞪着他好一会儿,才突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猛地跳起来,推着李明奎就往外走,随手关上身后的门。 14-14 到了走廊里,他抓着李明奎,指着他手里的小钥匙,问:“你找到了?” 李明奎把小钥匙递给他,“科长,我找到了,这就是文福旅馆的客房钥匙。” “哪个文福旅馆?”他惊愕地问。 “就是咱们南市的文福旅馆呀。” 李明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是说,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在哪儿?快说!你快说!” 这似乎是很耳熟的一个旅馆,但他就是没想起来! “就是昼锦路上的文福旅馆呀。咱们在那里办过案子。”李明奎叫道。 桂龙海用力一拍大腿,“老天!原来在那里呀!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但他很快就疑惑起来了。 他很熟悉文福旅馆的房屋结构,外面的墙虽然是砖砌的,但里面的隔板都是木头的! 那里可关不了人!敲敲墙板,就会把隔壁的人惊动了!要是喊一嗓子,简直可以把全旅馆的人都惊起来!把刘先生关在旅馆里,似乎不可能! 李明奎眨着眼睛问:“科长,这家旅馆,有什么情况吧?” 桂龙海连连向他摆手,叫他不要问了。 他现在想到的头一件事,就是去找陈组长!要找日本人,只能先通知陈组长他们! 现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尽快寻找日本人!只有找到日本人,才有可能找到刘先生!只有找到刘先生,才能让傅医生高看他一眼!这是他最大的愿望! 想到这里,他立刻出了门,要赶到火轮磨坊街的巧家弄。 临出门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开上了局长的车。这是最快捷的办法。 火轮磨坊街离南市并不远,他只用二十分钟就赶到了。 他下了车,向附近看看,就看见两三个局里的便衣警察在附近转悠着。 这是他特意安排的。有了这些便衣警察,巧家弄就要安全一些。 他上前敲门。来开门的是杨三强。 杨三强笑嘻嘻地说:“哎呀,桂科长,您来了。快请进。” 桂龙海紧张地问:“陈组长在不在?他在不在?” 杨三强意识到他有重要情况,就说:“萧台在。陈组长出去了。” “萧兄弟在也行!快!快!”他说着就往里走。 杨三强紧跟在他身后,大声向里面喊:“萧台,桂科长来了。” 14-15 萧安城和谭浩闻声从里面出来。他们看见桂龙海紧张的面容,都有些惊讶。 桂龙海掏出那把小钥匙,眼睛睁得大大的,向他晃着,“萧兄弟,这个找到了!这是文福旅馆的客房钥匙!文福旅馆就在昼锦路上!” 萧安城大吃一惊,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真的?”他紧张地问。 “千真万确!这肯定是文福旅馆的钥匙!”桂龙海不可否认地说。 萧安城略想一想就明白了,确实可能有一伙日本特务住在文福旅馆里。昼锦路离火轮磨坊等并不远。老天!这可是一大发现呀! 这个时候,他非常想去文福旅馆外面观察一下。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他要出门,就必须带上杨三强。那么,留下的谭浩和他的弟兄,能守住这里吗? 他们可是今天上午才来呀!对这里的情况完全不熟悉! 杨三强听清这个情况,就小声说:“萧台,咱们最好赶快通知组长,叫他回来!” 萧安城回头盯着他,“我们一走,家里只剩两个人,恐怕不行!” 杨三强低声说:“我知道。我一个人去,找到陈组长就回来!” “你一个人行吗?外面可能有人盯着呢!” “我小心一点,不多事,什么都不管,只管找人!” “陈组长今天就在广福弄一带,那一带你熟吗?” “没问题,很熟。我沿路找,肯定能找到他!” 萧安城想了想,这是最快捷的办法了。 虽然陈子峰禁止单独上街,但这个发现太重要了! 想到这里,他就反复叮嘱杨三强路上小心,即使发现什么情况也不要耽搁,文福旅馆的事太重要!另外,如果两个小时没找到,立刻回来!等等,好好交待了一遍。 于是,杨三强保证快去快回,就悄悄地从后门走了,去找陈子峰。 14-16 杨三强出了后门,悄悄往广福弄那个方向走。他选择的是偏僻小巷。 他熟悉这些小巷,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他这一路走得很快。 他拐进另一条小巷时,前面有两个人正蹲在地上整理一个箩筐,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来,摆了一地。 杨三强没多想,就想尽快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当他发现一个人抬起眼睛向他看的时候,他意识到有问题了,并且有危险!那是一双非常机警凶狠的眼睛!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头上就遭到重击! 他在失去知觉的那个瞬间里,心里极其懊悔! 14-17 此时,在巧家弄驻地里,萧安城请桂龙海在堂屋里坐下,笑着说:“桂科长,我看见你在外面派的便衣警察了,谢谢你的安排。” 桂龙海很高兴,连声说:“兄弟,用不着谢,这都是我该做的。” 萧安城说:“我还是要多说几遍谢谢!”他晃着手里的小钥匙,“这个情况更重要!这个文福旅馆,有可能是日本特务的一个据点!” 桂龙海惊喜地看着他,“萧兄弟,如果是真的,你们怎么办?抓?” 萧安城严肃地说:“这是必须的!”他指指桌上的一堆报纸,“你看看,现在社会上有多乱!我感觉,可能都和日本人有关系!” 这也是桂龙海心里的一大疑惑。帮会之间打打杀杀,从未断过,这个他都知道。 但像现在这样突然集中爆发,伤亡惨重,这还是第一次,简直叫他摸不着头脑! 他眨着眼睛,看着萧安城,“兄弟,你怎么说,这事和日本人有关系呢?” 萧安城目光严厉地瞪着他,低沉地说:“桂科长,你想一想,上海这么乱,对谁都不利!对帮会也不利!只对日本人有利!是不是这样!” 桂龙海就是一个警察,看问题从来都是警察眼光。他并没有看出上海的乱子怎么对日本人有利。但想到上海可能要打仗,可能确实对日本人有利吧?他其实并没想明白。 他笑着说:“我去看看廖小姐吧,看看她好不好。” 萧安城立刻笑着站起来,带着他上楼,去了楼上的东厢房。 这一个上午,他和谭浩其实都在东厢房,和若兰,还有浅仓先生坐在一起。 但奇怪的是,若兰始终没用正眼看他,总是对他很冷淡。 这么一个奇怪情况,甚至旁边的谭浩都看出来了。 14-18 桂龙海跟着萧安城上楼进了东厢房,不由吃了一惊。 今天早上,陈子峰临出门的时候,竟然交给廖若兰一项特殊任务。他把他这两年搜集的所有情报资料,都交给了她。 他小声说:“若兰,我感觉那位浅仓先生,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啊,那个什么,我是说他特别睿智!你把这些资料说给他听,看看他能不能看出什么情况来。” 这一个上午,廖若兰和浅仓先生,一直在分析这些资料。她把文字内容翻译给浅仓先生听。她说不清的,萧安城和谭浩就给他们做一些解释。 浅仓先生大体听廖若兰把这些资料都翻译一遍之后,就开始把这些资料和照片,包括一些手写的小纸条,逐一用图钉钉在板壁上。渐渐的,整面墙都被这些资料贴满了。 更重要的是,当某些资料或者照片之间有关系,又相距较远时,浅仓先生就在它们之间拉上线,表明它们之间的联系。 128、 我他妈的比傻子都傻! 到了吃过午饭之后,所有资料都被贴在墙上了,上面的细线如同蛛网一般。 萧安城把这些资料看了一下,就看出这样做的好处。他要找一些资料,不需要在一大堆资料中来回翻找,他只需顺着细线来回察看就行了。 所有资料,大体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有关日本人的,井上日昭的照片就在其中。第二类,是有关中共方面的。大大小小的纸条或者跟踪监视报告,也有很多照片。 廖若兰在整理这些资料时,甚至在其中看到黄汉辉的一张很模糊的照片,大概是在街上偷拍的。她不敢把它藏起来。只好把它贴在角落里。 第三类,则是最近上海发生的乱子。这一部分主要是报纸剪辑和照片。 浅仓先生是按照帮会对商户,帮会对帮会来分类的。崔根和光头金的死亡,就算是帮会对商户。小世界惨案,则算是帮会对帮会。 桂龙海从这部分剪报中就可以看出来,上海目前有多乱了! 桂龙海对这部分剪报看了又看,仍然看不出这些乱子和日本人有什么关系。萧兄弟说,这些乱子只对日本人有利。但是,怎么有利呢?他还是看不出来。 廖若兰一直和浅仓先生一起忙着,清理分类这些资料。她偶尔和桂龙海说说话,但从不向萧安城那边看一眼。 但最要命的是,两个小时之后,杨三强仍然没回来! 萧安城顿时紧张起来,不时走到窗边,向弄堂里张望。他猜测杨三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时,他就后悔让杨三强独自出门了。 谭浩安慰他,“也许他发现了什么情况,想再跟一跟。” 萧安城焦躁起来,“我叫他不管发现什么都不要管!找不到就回来!” 眼看着,时间已过去两个半小时了,留在驻地里的人都不安起来。 甚至浅仓先生也皱着眉看着窗外,似乎希望杨三强突然会从弄堂那一端冒出来。 桂龙海小心地说:“你们不要紧张。杨兄弟也很机灵的,我看得出来。我去看一看。我有车,在街上走一遍,很快的。” 他开着车,很快就走了。 萧安城仍然坐立不安,焦躁地在楼下堂屋里走来走去。谭浩和另一个弟兄,也心神不安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萧安城一抬头,看见廖若兰站在楼上东厢房门口看着他。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黑黑的大眼睛冰似的凝然不动。 萧安城也无声地看着她。他看不出她是不是对他很关切。也许,她心里想的是,你是自作自受!他看着廖若兰的眼睛,心里竟有冰凉的感觉。 他现在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杨三强肯定出事了! 陈子峰回来,知道杨三强出事没回来,一定会向他发怒!甚至斥责他愚蠢!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向陈子峰解释! 14-19 这个上午,外出寻找老乞丐的陈子峰,却是极其不顺。他觉得自己糊涂到家了! 在整个一上午,他和李三,还有另外一个弟兄,左右分开,前后也拉开距离,把广福弄这条不算长的小街走了好几个来回。 最后,他们连周边几条弄堂也走遍了。但他就是没找到老乞丐! 这时,他把这个情况想了想,就察觉是自己愚蠢了!简直愚蠢透顶! 老乞丐在福建路露出真容,设圈套抓捕乔艳芳,却被他和萧安城给破坏了!他妈的!他还会化妆成老乞丐吗!傻子都不会!我他妈的比傻子都傻! 这种情况,让陈子峰非常失望。老乞丐不会再以乞丐模样出现。他要是换一身衣服,老子还真不一定认得出来!现在怎么办呢? 他悄悄向小街对面的李三和身后的弟兄作手势,示意他们停下。 他自己就在街边的台阶上坐下来。走了一上午,累得够呛,他也该歇歇脚了。他更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回去,要么去外滩找乔艳芳。 乔艳芳今天的任务,是监视哈同大楼的井上日昭! 他相信,这个井上日昭不仅是日本特务,甚至可能和彭绍勇身后的什么大人物,有秘密接触!这个任务更敏感!但更有可能发现重大情况! 他这么犹豫着的时候,抬眼向街道两端扫了一眼。就是这一扫,让他吃了一惊。 街那头走来一个人。他边走边看手里的报纸,他腋下还夹着几份报纸。他显然没注意坐在街边的陈子峰,此时正用狼一样的眼光盯着他。 陈子峰看着他眼熟!但一时没想起这是个什么人。他不动声色地向街对面的李三盯一眼,示意他观察正走过来的人。 李三很随意地向那人扫了一眼,就低下头,在地上乱画着,似乎没引起重视。 但是,当那人走过去之后,李三却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他在陈子峰耳边说:“组长,昨天中午,咱们在饭馆里遇到寸头,你和他对打,我对着的,就是这家伙!” 昨天中午,陈子峰曾经扫过一眼这家伙,但看得不清。李三可是和他脸对脸对峙!他妈的,那一定就是那家伙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向李三一歪下巴。 李三心领神会,慢慢站起来,悄悄尾随前面那家伙。 陈子峰和另一个弟兄,则跟在李三身后。 14-20 前面那家伙,就是横太。 他今天出门,有两个任务。一个是买报纸。这两天,川上都是派他出来买报纸。 川上要看报纸,就是想知道“妖刀计划”的进展情况,是否符合老师的预期。他还要考虑,是否还需要再加一把火! 横太的第二个任务,是检查一个秘密地点。这是极其重要的一个秘密地点! 但他买了报纸,随手翻看的时候,就忽略了身前身后的情况,没发现被人跟踪。 陈子峰和李三,都是经验丰富的特工,尤其是跟踪! 他们只盯着横太身上的一个标记,就是他夹在腋下的报纸。所以,他们和目标一直保持着很大的距离。再加上他们是交替跟踪,又不时从街左换到街右,所以,就没被前面的横太发现。 不过,陈子峰却有些疑惑,这家伙要去哪儿呢? 横太从广福弄出来,就上了方浜路,并且一直向东走。走到最后,过了民国路,再拐两个小弯,就上了东门路,并继续向东走。 陈子峰更疑惑了,他到这里来干什么?他要去哪儿呢? 那家伙走了一段路,忽然就消失了。 陈子峰警惕地看着周围,慢慢接近他消失的地方。 他发现路北出现一个残破的木头大门。他再次向附近观察,那家伙不可能去别的地方,肯定进了这个大门! 但陈子峰却不敢贸然进去,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好在,这个破木门上有许多裂缝。他透过裂缝向里面观察。 里面是一片未完工的建筑工地。几栋建了一半的楼房矗立在里面,楼房外面搭着脚手架,砖瓦遍地,杂草丛生。 陈子峰判断,这个工地至少停工三四个月了。 李三和另一个弟兄也跟了上来,透过裂缝向里面观察。工地里寂静无声,似乎没人。 陈子峰再次观察周围。他确信,那家伙只能进了工地。 但是,他到这个荒凉工地里来干什么呢?他盯着李三,看他是什么意见。 李三歪着嘴说:“组长,咱们已经到跟到这里了,怎么也要进去看看吧。我们都谨慎一点,把枪拿出来,四面观察,互相掩护,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正是陈子峰心里想的。他阴冷地一笑,向他点头。 接着,他就把那道破木门推开一条缝,侧身闪了进去。李三等人也侧身闪进去。 他们都拔出枪,掩在衣襟下,左右散开,慢慢向里面走去。 工地里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风从脚手架中间吹过,发出轻微地呼啸声。 几根麻绳悬在空中,在风中摇晃。一块没放稳的跳板,在脚手架上晃悠着。 这里太寂静,更给人一种神秘而诡异的感觉。 陈子峰慢慢走到楼房之间,小心选择脚下的路,避免弄出声响时。 他隐约感觉,这里就仿佛是一个天然的陷阱,就等着他们进来呢!他抬头看着头顶上杂乱的脚手架,忍不住想到,如果有人在上面做手脚,他们可就有危险了! 此时,他们不再掩藏手枪,而是双手握着,眼睛四面观察,慢慢向里面走。 陈子峰低头看一眼手表,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他思索这里究竟有什么情况。 这时,他回头看见李三抬脚跨过一堆碎砖,正要伸手去扶旁边的脚手架。 他低声说:“喂,不要碰它!” 但李三还是扶了一下那根杉木。他们都惊讶看见,那根杉木竟然有一点晃。 接着,他们就听见上面的架子发出令人恐怖的声音。 他们抬头向上一看,只见脚手架上面一条长长的跳板晃悠起来,并且很突然地垮了下来。跳板上的砖头就如洪水一般,轰然响着,向他们头上倾泄下来! 129、 第一次遇到这么尴尬的事 14-21 下午两点半的时候,正坐在李秀兰家堂屋里洗衣服的林家泰突然抬起头,注视着床上的女人。他似乎看见她在动。她醒了吗?他在想。 他几步冲过去,仔细看着她。但她似乎仍处于昏迷之中,只是手指微微颤动。 上午,他头脑一热,就要求留下来,等待这个女人清醒。 很快,他就知道,他承担了一项多么让人为难的任务! 桂科长和傅医生先后离开之后,就只剩下他独自守在这里。他看着满地满墙的血,就提了一桶水,开始擦洗墙面和地面,又清扫满地带血的纱布。 他猜想这个女人醒来后可能要喝水,就捅开炉子烧了一壶水,灌进暖瓶里。 最后,他看着傅医生给那个女人换下来的血衣,就开始清洗。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为一个女人洗衣服。 其实,躺在床上的李秀兰已经醒了过来。 她脸色雪白如纸,双眼只是睁开一条小缝,有点惊愕,更有点恐惧地看着周围。 她首先看见,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男人在她身边忙碌着。他甚至蹲在地上洗衣服。 她看见他偶尔走过来,看着吊在蚊帐竿上的巨大的注射器。他端起一只很大的玻璃杯,往那个注射器里倒入浅黄色的液体。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液体。 不过,她顺着注射器下面的胶皮管看下来,看见一个针头扎在她的胳膊上。她很害怕,不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她再次动了一下。 正在洗衣服的林家泰还是注意到了。他很快走过来,俯下身注意地看着她。 他轻声问:“你醒了?要喝水吗?” 李秀兰惊恐地看着他。她伸出手,要推开被子。 林家泰按住她的手,“大姐,你不要动。你受了很重的伤。” 他用指尖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下,希望她明白这个意思。 他说:“你的伤很重。医生给你看过了,要你静养。” 他又指着吊在蚊帐竿上的注射器,“这是医生给你输的药,你会好得快一点。” 李秀兰仍然惊恐地看着她,仍然想推开被子。 他仍然按住她的手,“你要起来吗?你现在不能动。” 她嘴唇哆嗦着,终于说:“吾要解手。” 林家泰这才意识到,这竟然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他四面张望一下,终于在床后面找到马桶。 他把马桶拎过来,放在床边,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秀兰仍然挣扎着要起来。林家泰慌忙去扶她。她实在太弱了,连腿都动不了。 林家泰把她的双腿移到床外,扶她坐起来,又替她穿上鞋。他看着她一下一下地闭上眼睛,知道她虚弱到了极点。他索性把她抱起来,放在马桶上。 可是,接下来的事就比较麻烦了。他不能松手。他刚一松手,她就像根面条似的要倒下去。她要解手,却连自己的裤子都退不下来。 林家泰第一次遇到这么尴尬的事。他犹豫再三,终于下定了帮助她解手的决心。 他扶着她,让她歪向一侧,小声说:“大姐,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把她一边的裤子往下退一点。他又扶着她歪向另一侧,又说:“大姐,对不起,对不起。”再把她另一边的裤子往下退一点。如此往复,他终于把她的裤子退下来了。 他听到了她解手的声音,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 他此时,早已是满身大汗了,脸上更是红得发紫了。 他嘟囔着说:“大姐,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李秀兰再昏沉,也被他的话逗笑了,轻声说:“莫事,”又说:“阿拉解好了。” 这一次,林家泰采取了更加简单的办法。他直接把她抱上床,然后再给她提起裤子。他给她盖上被子,仍然红着脸说:“大姐,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李秀兰又笑了,轻声问他:“侬啥宁呀?” 林家泰意识到,机会来了。 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轻声说:“我是刘先生的朋友。我叫林家泰,是刘先生的朋友。刘先生,不是住在你这里吗?我是他朋友。” 看到她点头,他又说:“街上人一多,我们就走散了。你晓得的,刘先生又生了病,桂科长就把他送到您这里来了。是吧?” 李秀兰点点头,“是地。” “大姐,今天是什么人,带走了刘先生?”他小心地问。 “阿拉不晓得。他们老狠哩。一句话都不说,拉起人来就走。我劝都劝不住。他们走的时候,还在我脖子这里一划。耶,阿拉要死了伐?” “不会,不会。傅医生你知道的,前天夜里来过的那个女医生。今天是她给你治的伤。她把你的伤口缝好了,还上了药。大姐你看这个,” 他指着吊在空中的注射器,“这个也是药,傅医生给你配的药。你流了好多血,这个可以补血的。大姐,你很快就会好。晚上桂科长还会来看你,傅医生也会来。你放心好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侬告把傅医生,吾要谢谢她来。”她这么说着的时候,眼睛又闭上了。 林家泰明白,他只能问这么多了。她不是累了,就是又昏迷过去了。 他默默地看着她,希望她尽快好起来。说一句实话,她差不多是替他挨了这一刀! 14-22 这个时候,远在公济医院里的傅雪岚,也在惦记着李秀兰。 一天的手术,现在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受伤的人很多,都是街头斗殴造成的! 伤势不重的,都被他们的家人接回家去了。伤重的,要时时观察的,也送进了病房。 她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这时,她就想到了李秀兰。 她还要为李秀兰再准备一些药,或者说,她的药包该补充了。 她又去了一趟药房,领了一些她常用的药品和手术器械。 她正在诊室里整理她的药包时,听到外面有轻轻的敲门声。 她说:“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人让她意外,但想一想,也不算意外。 只见瘦瘦的井上日昭,穿着一身整洁的西装,微笑着走进来。 他温和地说:“傅医生,你在忙吗?” 傅雪岚冷静地看着他,心里想,这个日本人要与杜先生见面,看来挺迫切的。 她说:“正在整理药箱,为今后出诊作准备。井上先生,你还是想见杜先生吧?” 井上那么和善地微笑,“是,我就是一个商人嘛。多次打扰,还请您原谅。” 傅雪岚不由想起今天上午杜先生的表情。他虽然没拒绝,但可以看出来,他确实不想见这个日本人。其次,杜先生不直接给井上先生打电话,却让自己做中转,可能就是想有一个缓冲,以便他采取相应的策略吧。 想到这里,她笑着说:“井上先生,你想见他的意思,我已经转告杜先生了。我也看出来了,因为上海最近发生一些比较严重的事,杜先生就比较忙。他不确定什么时候有空见你。我想可能是这样,你看你什么时间有空,定一个日子,我再去问杜先生。” 井上不动声色,眼睛里深藏锐光,盯着傅雪岚。 他很清楚,这样的答复里,是藏着拒绝之意的。真实的意思是,你要是知趣,就主动后退,或许还可以保留颜面。 但他知道,这次请求面见杜月森,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商谈,因此就不可能后退。 他微微地笑着,依次伸出三个手指,“傅医生,我要和杜先生谈的事,第一、时局;第二、杨柳街;第三、今后之上海。我希望杜先生能理解我的意思。” 傅雪岚把他说的三点想了想,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其中有两点她听得很清楚。 第一,井上要见杜先生的首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做生意。第二,至少杨柳街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今天中午在李秀兰家,桂龙海就悄悄告诉她,张老板在杨柳街的货场被人劫了,还死了不少人! 桂龙海说到这里时,脸色都变了,小声说:“傅医生,那可是张老板的烟土货场呀!被人抢走了许多货!告诉你吧,这些货也是杜先生的货!他们肯定不会轻易罢手!今后,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现在,这位井上先生却要谈一谈杨柳街的事。这就是说,他可能知道此事的内情! 傅雪岚猜想,杜先生可能为了这个事,会同意见他吧? 不过,她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仍然那么轻描淡写地说:“那好,我就这么转告杜先生。他要是想见你,我就给你打电话,这样行不行?” 这时,井上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更明显一些了,他说:“我希望,能尽快,最好是明天。我要说的事,对我,对杜先生,都很重要。我要先谢谢你了,傅医生。” 傅雪岚点头说:“你不必客气,我一定把你的话带到。” 井上又补充了一句:“最好是明天。那么,我先告辞了。” 井上先生走了之后,傅雪岚就考虑,今天是不是要再去一趟杜公馆。井上说的三件事,似乎都挺重要。尤其是第一点和第三点,似乎藏着什么政治目的! 130、 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14-23 这个时候,井上日昭离开公济医院后,乘车返回大马路的哈同大楼的时候,心里很清楚,他要和杜先生商谈的那三件事,确实很重要! 但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高桥的手下,居然秘密抓捕了一名中国特工! 他一再问高桥,此事做得是否足够机密。 高桥脸上罕见地露出得意之色,“井上先生,绝对机密!我看见他从巧家弄里出来,判断他要穿过一条小弄堂。我提前在那里布置了人!他们趁他不备,突然袭击他,只一下就将他打昏!周围没有一个人!谁都想不到这个人是我们抓的!” 所以,井上此时在心里盘算的,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这是一件很混帐的事!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一位高官,通过一些曲折的甚至是私人的渠道,最终找到了他。要求他设法搭救一个叫鹰司直树的日本陆军情报部的特工。 他确实得到可靠消息,一个日本特工被关押在南市警察分局的拘押室里。难道,就是那个鹰司直树吗? 他有没有可能用这个中国特工交换鹰司直树呢?这是一。其次,如何交换?仅仅这个交换地点就很不好找! 日本特工和中国特工,他们之间要是还有一丝信任,太阳就会从西边出来!双方没有一丝信任,又如何交换被俘特工!他们都害怕对方设置陷阱! 所以,井上眼下考虑的是,有没有可能请杜先生从中做保呢?他甚至考虑,杜先生如果肯为交换做保,他下一步要和杜先生商谈的那三件事,就完全不成问题了! 他坐在车里,望着外面繁华的街道,还有川流不息的行人,心里得出一个结论:这就是一个测试!他希望杜月森不要放过这个机会! 但是,就算杜先生肯做保,整个交换过程也要仔细研究,绝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要赶回去与高桥商量。甚至,他可能还要和佐藤先生商量吧。 和中国方面交换被俘特工,是他们从来没有做过的事!这是一件让他十分忧虑的事! 15-1 此时,在东门路,那座被废弃的建筑工地里,寂静无声。 天空晴朗,如同洁净的玻璃,仍然清澈透明。 当那一股呛人的尘土渐渐消散之后,更是如此。 人们常用碧空如洗来形容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真是再准确不过了。 但是,在洁净的玻璃般晴朗的天空下,恐惧和惊悚更加瘆人! 陈子峰和他手下的两个弟兄,如死人一般分散躺在地上。 他们双手举着枪,都惊恐地指向上面,又指向两侧,唯恐从没有门窗的破楼里,或者楼房后面,冒出什么人来。 周围寂静,只有穿过脚手架的风,轻微地呼啸着。 足足过了三分钟,他们才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他们慢慢坐起来,仍然警惕看着周围。 回想刚才的情景,更令人恐惧。幸亏他们都极其谨慎,神经和肌肉都像绷紧的弦,随时准备躲避。也幸亏李三去扶那根杉木时,陈子峰特别警告了他。 当时,他们都下意识地向上看,并且惊恐地看见那个长跳板垮塌下来。 当那些砖头像洪水一般倾泄下来的时候,他们就像突然受惊的兔子一样纵身跳开,摔倒在碎砖瓦砾上,举枪观察周围。 他们终于从地上站起来时,才感觉周身的剧痛,还有满身满脸的灰尘。 陈子峰仍然双手举枪,小声说:“注意周围!” 他们再次巡视周围,谛听动静。他们都很意外,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就奇怪了。那个腋下夹着报纸的家伙,到这里来干什么?又去了哪里?这里就是一片废弃的工地。另外,那么多砖头轰然落下,发出那么大的响声,他怎么会没听见? 陈子峰向他的两个弟兄做着手势。他们互相监视对方的身后,慢慢走进空旷的还未建好的楼房里,仔细观察地面或墙角。 但是,他们都没发现有人在这里聚集或者活动的痕迹。 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他们慢慢搜索到工地后面,一道残破的围墙拦在他们面前。 墙壁老朽斑驳,墙头上爬满蛇一般的藤蔓。除了这些藤蔓,附近再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了。他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预示着什么。 这时,李三作手势,让陈子峰注意围墙下的砖垛。那砖垛靠着围墙码放,却由低到高,仿佛是一道楼梯。陈子峰注意看了看,砖垛上确实有踩踏过的痕迹。 那么,那家伙是从这里翻过围墙的?为什么? 陈子峰慢慢登上砖垛,谨慎伸出头,向围墙外面观察。 李三和另一个弟兄也登上砖垛,向外观察。 陈子峰作了一个手势,那个弟兄转身监视他们的身后。 15-2 围墙外面,有一些杂乱的树丛,再过去,竟然还有一个小池塘,大约两亩地的样子。池塘岸边长满野草和矮树丛。池塘那边,是一片空地,相当平整。空地的那一边,是一座高大的平房,似乎是库房。再过去,又是一道高大的围墙,木制大门严密地关着。 让人比较奇怪的是,有五六个人分散站在大门边、库房前或者池塘边。他们来回走动着,低声说话。买报纸的那家伙,正和两个穿便服的人在说话。 李三小声说:“组长,那家伙从这里走,可能是为了抄近道。”他向池塘边示意。 陈子峰注意观察一下,池塘边果然有一条隐约可见的小道,从这边一直延伸到那边的空地上。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陈子峰考虑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他们是一伙的!你看他们说话的动作,都是日本人!”李三小声说。 陈子峰也是这么感觉的。那些人双手握在身前,说话时,身体却夸张地向后仰,两只脚来回倒动着。这不是上海人低头附耳细语的文雅作派,更像是日本人! 但问题是,他们在这里干什么?他猜想,这里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小声说:“我们等着,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整整一个小时之后,空地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其中一个人跑到门口,打开木制大门。 接着,就看见外面进来一些衣衫褴褛、面色黝黑的搬运工。他们用绳索和杠棒,抬着很沉重的木箱进来。一个日本人指点那些搬运工,把木箱放在空地中间。 木箱被源源不断地搬运进来,并且码放在一起。 陈子峰小声说:“李三,你绕过去,到那边看看,是哪里运来的木箱。” 李三应了一声,悄悄地走了。 在那片空地上,更多的木箱被运进来。空地上的木箱越积越多。 腋下夹着报纸的家伙,和另外几个人一直在旁边看着。 这时,他们再说话时,都是附耳低语,很神秘的样子。 搬运工作终于结束,搬运工们都走了。木头大门被关上,这里又与外面隔绝。 这时,一个日本人走去打开库房的大门。 从那大门里走出另外一些人。他们都穿着工装背带裤,带着粗布手套,头上则扎着一条白毛巾。他们推着几辆板车过来,把那些木箱装上板车,然后拉进库房里。 原来站在空地里的人也过去帮忙,把木箱搬上板车。 陈子峰看出来,木箱有大有小,却相当沉重。有的箱子并不大,却要由两个人往板车上抬。他看明白的另外一点是,这些人不希望外面的搬运工进入库房。 他妈的!那库房里肯定有什么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是什么呢? 这时,李三终于回来了。他似乎跑得很急,满头大汗,爬上墙头时还在喘息。 “你看见了什么?”陈子峰小声问。 “那些箱子……”他看见库房前的情况有些惊讶,“他们搬完了?那些箱子,是从一艘货船上运下来的。那条船叫‘轻津丸’,是日本货船。” “这里离码头很近?”陈子峰一时没想清楚目前的位置。 “是。门外没多远就是十六铺码头。还有,那些船上的船员,一直盯着搬运工,也不准闲人靠近。我觉得,那些箱子可能有问题!” “会是军火吗?”陈子峰疑惑地问。 “可能是。我也这么猜。不过,也说不准。” 陈子峰回头看着李三和另一个弟兄,迟疑一下说:“我想先回去,等夜里再来。最好想办法摸进去,看清楚再说。” 李三却好像猜出他的真实意思,嘴角露出怪异的微笑,“组长,别犹豫,我们就在这里盯着。一直盯到夜里,然后再摸进去。我们要是离开,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这里安一个岗哨。黑灯瞎火的,我们可能撞到人家枪口上!” 其实,这正是陈子峰的想法。 自己的想法,由下面的弟兄先提出来,执行起来会更可靠。 他笑了笑,就从口袋里掏出一点钱,递给另一个弟兄,“你去买一点吃的回来,最好还有水。我们在这里等!”他看看表,“现在是下午五点半,我们要在这里等好几个小时呢!你多买点吃的。” 131、 乔艳芳不敢太靠前 那个弟兄悄悄地走了。墙头上只剩下陈子峰和李三。他们一个看着围墙外那座神秘的库房,另一个则小心观察身后的破楼房,防备被人背后袭击。 15-3 下午五点半这个时候,陈子峰小组外出执行的弟兄们,先后回到巧家弄驻地。 他们看见萧安城站在门口,一个一个看着他们,都有些奇怪。 他们说:“萧台,你怎么在这里?等谁呢?” 萧安城看着他们没说话,只是摇摇头,挥手让他们进去。 后来,乔艳芳带着两个弟兄也回来了。她一看见萧安城的眼神,就知道出问题了。 “萧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她眨着一双大眼睛,满是疑问地看着他。 萧安城现在无人可以商量,只有和乔艳芳商量了。 他把她拉到天井的角落里,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事。先是桂科长终于查清楚,那两把小钥匙都是文福旅馆的客房钥匙。 乔艳芳一惊,立刻明白其中的含义。“你怎么办了?”她直接问。 萧安城懊恼地垂下头,把牙咬了又咬,“我不敢轻举妄动!就派杨三强去找子峰!” 乔艳芳何等聪明,很快从他脸上猜到此事的后果。 “他没回来?” “是呀!我叫他无论找到找不到,两个小时就回来!但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多小时了,他还没回来!”他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焦虑。 乔艳芳把这件事略略一想,就明白萧安城这么做的无奈。 日本人藏身的新据点,这么重大的发现,立刻告诉陈子峰,这是必须的!越早越好! 但陈子峰又规定,外出执行任务,至少两个人! 如果萧安城带着杨三强出门,家里就只剩下谭浩和一个新来的弟兄。这样,家里反而更危险!原因很简单,廖小姐和浅仓先生就住在这里!他们可能早被日本人盯上了!甚至已盯到这里了!所以,家里绝不能无人! 她很快想明白了,萧哥哥只派杨三强一人出门去找子峰,实属无奈! 想清楚这些,她冷静地说:“萧哥哥,你做的都没错!三强没回来,有可能出事了。子峰回来肯定会对你嚷嚷。你别理他,最后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不过,那个文福旅馆,我想现在就过去看看。你和我一起去吗?” 此时,她脸上就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安城明白她的用意,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不过,这也是他最想避免的事。 他眼睛一扫,就看见廖若兰站在东厢房的窗口里,正看着他和乔艳芳。在另一边,强虎则双臂抱在胸前,倚在堂屋门口盯着他,就是一副很凶恶的样子。 他没再犹豫,首先向强虎招招手,叫他过来。 强虎似乎有些意外,歪着嘴角,晃晃悠悠地向他走过来。 萧安城盯着他,尽量严厉地说:“强虎,我们发现,昼锦路上的文福旅馆,可能是日本人的一个据点。过一会儿,你再叫两个弟兄,跟着小乔去观察一下。你们分散出门,最后在昼锦路和广福弄路口集中,再去文福旅馆。小乔,你说呢?” 乔艳芳不动声色地盯他一眼,自然明白他想避嫌。虽然心里有点遗憾,但这是大事,就点头说:“好,就这么办!强虎,你找两个人去做准备!十分钟后,咱们走!” 萧安城仍然在天井里转来转去,偶尔伸头向门外看一眼。他真希望杨三强一脸狡猾的模样,突然从弄堂口那边出现。 但是,直到乔艳芳他们四个人分头离开巧家弄,也没见他出现。他心里更不安了。 最奇怪的是,陈子峰那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 时隔不久,桂龙海也回来了。 他进了门,一看萧安城的脸色,就小声说:“杨兄弟还没回来?” 萧安城无奈地向他摇摇头。他们不再说话,心里都明白,杨三强肯定是出事了! 15-4 天黑之后,乔艳芳他们四个人才在广福弄和昼锦路的路口聚齐。 他们是分别从前后门出来,又各自绕了好大一圈,才在这个路口集中。 不过,他们小心地没在路口走到一起,而是远远地看一眼,或点一下头。 乔艳芳看到人齐了,就慢慢向文福旅馆那边走过去。其他人走在街道两边和后面。 距离文福旅馆还有一点距离,她就停了下来,仔细观察文福旅馆周围的环境。 昼锦路是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街两边全是大小商铺。此时,商铺里都亮着灯,灯光在不太宽的路面上照出斑驳的光影。街上行人很多,有人匆忙赶路,有人大声说笑。 周围热闹的环境,掩盖了乔艳芳等人的行踪。 文福旅馆是三合院式的三层石库门房子,大门洞开,不时有客人出入。日本人如果住在三层房间里,则可以清楚看见下面的街道和行人。所以,乔艳芳不敢太靠前。 她注意到,文福旅馆的对面,也是大小商铺。但二层往上是住家,房顶上有老虎窗,正对着对面的文福旅馆。 看清楚这些,她回头就走,并悄悄向强虎做了一个手势。 15-5 他们绕到后面的弄堂里,在黑暗中登上木楼梯,敲开一扇门。 一个瘦瘦的梳着偏分头的中年男人打开门,有些惊愕地看着他们,“侬找哪个?” 乔艳芳亮出证件,目光尖锐地盯着他,“就找你。我们要租借你的顶层阁楼。” 中年男人惊愕地看着她手里的证件,小声说:“您……您是政府军事委员会的!” 乔艳芳冷冰冰地说:“是,我们在这里执行任务!请你协助我们!” 中年男人那么惊喜地看着他们,“是……是什么任务,您……您透露一点好伐?” 乔艳芳冷笑着向强虎做了一个手势。 强虎早已耐不得他的啰嗦,一把抽出枪,顶在他的脑门上,恶狠狠地说:“你问什么问!哪儿有那么多废话!告诉你,你要敢把这事说出去!老子立刻枪毙你!快一点,带我们上楼!” 一看见眼前的枪口,这位白净脸上海宁立刻收起他惊喜的笑容。他双手掌心向下,表示我不问,我不再问了。然后就带着他们登上极其狭窄的木头楼梯。 到了楼梯顶,他用钥匙开了门,小声说:“阿拉房间蛮好的,有一点点东西不碍事的,侬看看就晓得了。”他说着,就伸手要去开电灯。 强虎早防着他呢,一脚就把他踹进屋里,摔在一些破烂东西上,哎哟哎哟地叫着。 强虎向他叫道:“不许出声!更不许开灯!起来,没你的事了!快走!” 中年男人捂着腰,也不敢再说话,急忙爬起来走了。 乔艳芳站在老虎窗着,看着对面半明半暗的文福旅馆。小钥匙上的数字表明,这伙日本人可能住在三楼。所以,她特别注意三楼朝南的几个房间。 强虎和另外两个弟兄则做着监视准备。他们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照相机和三角架,支在窗口边。又搬来一只大木箱放在这里,准备坐着窗前长期观察。 乔艳芳首先注意到,文福旅馆朝南的房间共有六间,东边第一间却开着门。房间里没开灯,但在黑暗中,似乎坐着一个人。她明白,这个人应该是个警卫。 这就给她一个特别提示,住在旁边某个房间里的人,应该很重要!甚至非常重要! 就在这时,她看见东边第二扇门突然开了,并从里面走出三个人。 但是,天太黑,走廊里根本没有灯,仅有的一点光线都是街上的灯光漫射过去的。她完全看不清出来的是什么人。隐约的,其中一个似乎是女人,这让她有一点惊讶。 她听见,身边的照相机咔嚓咔嚓地响着,强虎正在拍照。不过,她感觉可能没什么用,光线太暗了,可能什么也照不出来。 15-6 此时,从文福旅馆第二个房间里出来的,正是高桥、川上和秋津。 他们在佐藤老师的房间里,整整商量了一个小时。目的只有一个,如何营救那个叫鹰司直树的陆军特工! 川上是最讨厌这件事的!凡事和日本陆军沾边,就让他讨厌! 秋津对这个任务也没什么兴趣。他们来这里之前就简单商量过几句。 他们两人商量这个营救任务时,虽然脸上还有一些敌意。但对营救鹰司直树的事,意见却出奇的一致,能不管就不管! 不过,秋津到底聪明细致一些。昨天夜里,她从佐藤老师的态度上,已看出一些端倪,似乎是赞成协助陆军营救的。 所以,她最后说:“我们还是看老师的意见吧。” 川上听出她的意思来了。如果老师的意见稍有含糊或搪塞,他们当然会一致反对! 但是,今天晚上,佐藤拓人的态度,和昨天夜里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下午,他接到海军军令部高层的电报。电台就设在他隔壁的房间里。所以,这封电报的内容,他还来不及告诉川上和秋津。 电报说:“为下一步战略考虑,急着佐藤大佐协助陆军之高桥营救鹰司直树,勿误。” 132、 任何室内都仿佛是陷阱 这个电报的意思很明白,能否成功营救鹰司直树,关系到海军的下一步战略! 过了不久,他又接到海军第三联合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中将的电报,内容也是这个意思,但说的更明白一些。 长谷川司令官在电报里说:“如将陆军参谋本部醇博亲王得罪,恐会影响我们的上海战略!务必成功营救!” 佐藤明白了,鹰司直树的叔叔,就是陆军参谋本部的那位醇博亲王。 他可是个位高权重的家伙!如果不将那个鹰司直树营救出来,这位醇博亲王可能会一意孤行,拒绝向上海方向派出军队! 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他数月来制定的,并已取得巨大效果的“妖刀计划”,将前功尽弃!这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 所以,他今晚见到高桥就很客气。他亲手沏了咖啡,放在高桥面前,并示意他品尝。川上和秋津,则是自己动手,从咖啡壶里倒的咖啡。 佐藤看着高桥品尝了咖啡,微笑说:“如何?” 高桥双手放下杯子,很恭敬地说:“谢谢,非常好。” 于是,佐藤就直接说:“高桥君今晚来,想必还是为鹰司特工的事吧?我今天一天,都在考虑这件事,不过,一直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高桥君有什么建议吗?” 川上和秋津都听出来了,佐藤老师是要协助高桥的,甚至尊称他为“高桥君”。 你看那小子得意的,脸上竟然冒出红光来,仿佛刚刚喝了一大杯清酒!可恶的家伙! 高桥确实有点得意,微笑说:“佐藤先生,这件事是这样,我和您商量。今天中午,我们在方浜路的一条小弄堂里,捕获了一名中国特工。我和井上先生商量过这件事,想用这个中国特工交换鹰司。您看如何?” 这个消息,让佐藤和他的两个学生都吃了一惊。 高桥这个混蛋,看着不起眼,一副愚蠢透顶的样子,却抓了一个中国特工!他怎么有这么好的运气! 佐藤想了一下,轻声问:“高桥君,这个中国特工足够重要吗?” 高桥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很快说:“不过是特工交换特工而已,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我相信,中国方面不会知道鹰司的重要性。当然,我们也不能显出太着急的样子。” 这时,佐藤就向川上和秋津扫了一眼,似乎希望他们说一点什么。 秋津领会其意,立刻说:“高桥先生,您这个建议,我认为可行。不过,也有一点疑问。想必您也知道,我们和中国方面的特工,敌意已经很深。这是第一点。第二点,难道他们不会借机设置一个圈套吗?用鹰司做饵,引我们入套!有这个可能吗?” 高桥一点头,温和地笑着说:“确实有这个可能,这是必须避免的!所以,井上先生的意见,是请杜月森杜先生做担保,防止中国方面耍什么花招!” “那么,地点呢?高桥先生考虑过吗?可能不好在租界里交换吧?万一法国人或者英国人恶意插手,您怎么办?”秋津反应很快,接着问道。 “具体地点我们也考虑过,就选在南市!我们大日本和中国之间的纠纷,只能在中国地界解决。”高桥盯着她,认真回答。 秋津看明白了,高桥很细致,这个问题,他显然也考虑过了。 “那么,大致地点确定之后,具体地点呢,您考虑过吗?总不能在大街上交换吧,那就有点可笑了。”秋津撇着嘴角,一步不让地问。 这下子,高桥就说不出话来了。 具体交换地点,他和井上考虑很长时间,都没想出合适地点。 法租界的跑马场倒是很宽敞,但那也是遭到狙击的好地方!上海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无论选在什么地方,都可能被人狙击! 选择在室内也不合适,任何室内都仿佛是陷阱! 他和秋津互相盯着。他眼神严厉,但秋津却是笑眯眯的,仿佛很随意的样子。 佐藤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秋津说话声音很轻,却暗藏机锋,软中带硬地打击了高桥那嚣张的气焰。但是,打击一下,适可而止,最后还是要协助陆军营救的。 他太清楚其中的要害了! 所以,他说出的话就带着一点谴责,低声说:“秋津,不要这样嘛。我们和高桥君好好商量一下嘛。不过,高桥君,地点一定要合适,否则的话,可能有麻烦!我们都承受不起这样的麻烦!你说是不是?” 秋津听清老师的意思,最后还是要协助陆军的。 她相当恭敬地向佐藤鞠躬,又向高桥鞠躬,轻声说:“高桥先生,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直率。不过,如果有疑问,还是早提出来为好。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就不好了。” 高桥盯着她。他现在感觉到,其实川上并不可怕,他不过是个野蛮家伙而已。 倒是这个美丽妖艳的女人不可小觑。女人要是精明起来,简直是可怕至极! 想到此事必须得到海军方面的协助,高桥也尽可能恭敬地说:“秋津小姐考虑得很细致,我很佩服。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一并说出来。” 秋津面带微笑,礼仪周到地向他低一下头,再次轻声说:“高桥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你刚才提到的杜月森杜先生,不肯做这个担保,您怎么办?根据我掌握的情况,这位杜先生一向对我们大日本帝国有偏见,是很深的偏见!一九三二年,日本和中国在上海发生冲突,这位杜先生就对法租界高官发过狠话。他说,如果法国方面让我军通过租界,他就荡平法租界!法国人最后也没让我们的军队通过法租界!高桥先生,这位杜先生是有前科的!” 秋津这几句软中带硬的话,一刀杀到底,直指这次交换行动的核心!如果杜月森不肯做担保,这次交换行动就根本不成立!更无法进行! 川上脸上的恶意更明显一些。他撇着嘴,很轻蔑地盯着高桥。 他心里想的是,臭小子,我看你怎么办!认怂吗! 佐藤仍然很客气地,微带斥责地说:“秋津,请客气一点,我们是和高桥君商量嘛。” 高桥确实被秋津提出的问题给难住了。井上先生确实说过,他将努力争取杜月森做担保。但他的话里,确实对此事没什么把握。 不过,高桥虽然被秋津的话难住了,但他到底也是个很精明的人。 他看看佐藤温和文雅的笑脸,又看看秋津那故作天真的狡猾模样,忽然感觉这其中是有问题的。佐藤肯定得到国内的指示了,是要协助他救出鹰司的。参谋本部来的电报里,这一点说的很清楚! 所以,秋津这么说,应该不是为了拒绝,而是另有什么想法吧。 想到这里,他谦恭地向秋津一点头,平和地说:“我早就听说,秋津小姐智慧超人。今天算是领教了。我猜想,您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了?如果有,请不吝赐教。正如佐藤先生刚才说的,我们是商量嘛。” 他很轻易地把这个大难题又抛了回去。 他心里想的是,你如果没有好办法,我可要不客气了! 秋津微笑向他点点头,似乎对他的话很满意。之后,她又为高桥斟了咖啡,这才轻声说:“这个事,佐藤老师已经替您想好办法了。我感觉,可能更有效!” 这时,不要说高桥,就是佐藤老师也很惊讶。 因为他并没有和川上、秋津他们商量过这个事,更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看秋津的模样,似乎是成竹在胸的样子。所以,他就没说话。 这个时候,不仅高桥,就是佐藤也不动声色地看着秋津,等她说下去。 秋津轻声说:“请高桥先生转告井上先生,还要继续争取杜先生做担保。如果他愿意担保,那是最好的事。如果他不同意,高桥先生,佐藤老师另有一个建议。” 高桥瞄了佐藤一眼,急忙说:“秋津小姐,请您说下去。” 秋津笑着说:“既然是在南市交换,为什么不请桂龙海做担保呢?” 高桥惊讶地看着她,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杜月森的身份举足轻重,在上海更是说一不二!咳嗽一声,上海都要闹地震! 而那个桂龙海呢,不过是南市警察分局的小科长!他怎么能保证交换顺利进行呢! 那些中国特工,又怎么会听一个小警察的话! 秋津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微笑说:“高桥先生,这个桂龙海,曾经把一个很重要的人,藏在一个叫李秀兰的女人家里,是秘密藏在那里的。我们相信,这个人对桂龙海来说,一定非常重要!因为他每天夜里都要和这个人秘密见面!并且谈很长时间!高桥先生,这个人,今天中午被我们控制住了!川上已将他捕获,并且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佐藤老师让川上捕获这个人,原本就是为了交换鹰司的!只不过,你们现在又抓了一个中国特工,这样一来,交换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133、 老子一枪毙了他! “那些中国特工,会听桂龙海的吗?”高桥满脸疑惑地问。 “高桥先生,中国有一句俗话,强龙不压地头蛇!桂龙海就是地头蛇!” “川上君捕获的那个人,真的很重要?” “对别人可能不重要。但我相信,对桂龙海来说,这个人足够重要!” “你认为,在南市警察分局交换,是最合适的地方?” “如果桂龙海是地头蛇的话,南市分局就是蛇窝!有那么多中国警察在场,中国特工一定会顾忌这一点!决不会乱动!而且,桂龙海要想让那个人回来,就必须协助我们完成交换工作!按中国话说,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高桥眼睛一阵乱转,反复思考这个方案。 细想起来,这个方案几乎是一环扣一环,互相制约,又互相依托的。那些中国特工就是想耍花招、设圈套,恐怕也不那么容易吧! 想到这里,他谨慎地说:“佐藤先生,川上君,秋津小姐,你们这个建议,很有想法,我一定会认真考虑!我还要和井上先生仔细商量。这样吧,明天中午我再来,进一步商量这件事!对不起,我要先告辞了。”他说着,就站了起来。 佐藤温和地说:“秋津,你送一送高桥君吧。” 川上立刻说:“老师,那么,我也回去了。我要看守那个人!” 这样,他们三个人一起从房间里出来,向楼梯口走去。 15-7 此时,在对面黑暗的阁楼里,乔艳芳和强虎看见的,正是这个情景。 这样一来,乔艳芳就感觉今晚的准备工作,做得还不够! 第一,她有事无法和巧家弄联系。现在组里有两部电台,妈的,就应该放一部电台在这里!最好是萧哥哥带着电台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二,她明显感觉到,刚才出来的那三个人,都是日本特务!他们到这里来,似乎是来开会,商量什么重要事情的! 那么,第三,仍然留在屋里的人,可能更重要! 最后一点,她已经在考虑,能不能对文福旅馆进行一次突袭! 如果采取突袭行动,这间小阁楼是最好的火力监控点! 她应该带一支或两支狙击步枪来!妈的,谁敢反抗,老子一枪毙了他! 这时,她就不能不想到,陈子峰为什么还不回来!这件事不管怎么做,都必须先和陈子峰商量!妈的,他跑到哪里去了! 15-8 此时,在东门路那片被废弃的建筑工地里,李三也咬着牙说:“老子一枪毙了他!” 天已渐渐黑下来。陈子峰和李三隐在爬满藤蔓的墙头,小心观察那座神秘的仓库。 仓库外面的所有木箱子都被那些身穿工装裤、头上扎白毛巾的日本人运进仓库里去了。仓库的大门关上。天一黑,里面就亮起了灯,灯光很明亮。 最让陈子峰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进了仓库,甚至那个腋下夹着报纸的家伙也进去了。空地外面空无一人,十分安静。 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察看或者清点木箱里的东西?似乎没这个必要吧。 腋下夹报纸的家伙从头到尾都没动手,他应该是来监督的。 还是那个疑问,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呢? 李三想的,也是这个问题。他小声说:“他们迟早是要睡觉的!等他们熄了灯,老子就摸进去,看他们搞什么鬼名堂!” 这也正是陈子峰的想法。现在他们只能等了。 就在这时,仓库的大门忽然打开一条缝,接着,那个腋下夹报纸的家伙从门缝里挤出来,晃晃悠悠地向围墙这边走过来。他似乎要走了! 这时,陈子峰就有点后悔了。他不该叫一个弟兄去买吃的! 这片建筑工地是伏击的好地方!他们如果是三个人,完全可以把那家伙抓起来! 但他现在只有两个人,这就比较危险了!万一那个家伙开枪,仓库里的人就可能冲出来!他们不仅什么也看不明白,甚至可能有危险! 但是,白白看这家伙走掉,又实在让人不甘心! 李三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咬着牙说:“组长,我跟着他!等走远一点,老子一枪毙了他!叫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子峰看着那个影影绰绰逐渐走过来的人影,心里又把整个事考虑一遍。 他觉得,弄清楚仓库里的情况,应该更重要! 他在黑暗中向李三摇摇头,向后一挥手。他们悄悄爬下墙头,躲进更加黑暗的楼房里。他们都掏出枪,透过窗口的边缘,盯着那道围墙。 很快,一个黑影很利落地攀上墙头,然后沿着砖垛走下来。看得出来,这家伙也很警惕,一只手始终插在后腰里,无声地向工地外面走去。 陈子峰蹲在墙头后面,谨慎地盯着这个人。 他现在总算看明白了,就算他有三个人,也未必能得手。他这里只要稍微一动,地上的砖块瓦片就会发出响声。那家伙拔出枪就会射击,完全不管是否看见什么人影! 枪一响,那边仓库里的日本人肯定会来支援,那他们就有麻烦了! 他看清这个结果,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还是以查清仓库里的情况为重吧! 之后,陈子峰三个人在这个墙头后面一蹲,就蹲到夜里十一点钟。 他们都看见,一些日本人互相说笑着从里面出来,打开大门走了。 此时,仓库里已关了灯,漆黑一片。 李三小声说:“怎么着,我现在就过去吧?” 陈子峰很谨慎,迟疑说:“里面可能还有人吧?” 李三想了想说:“也许还有人。这么重要的地方,应该有人守夜。不过,我可是李三呀!我身轻如燕,再加上谨慎细心,我能悄悄摸进去,绝不会被他们发现!” 还是那句话,这正是陈子峰心里所希望的。否则,他蹲守这么久干吗?又不是闲了没事干。他最希望的,就是李三能自告奋勇! 他极其恰当地犹豫了片刻,最后说:“你千万小心!宁可什么都看不见,也要安全回来!另外,我们会移到前面的池塘边,随时准备接应你。一有情况,你只管跑过来,过墙就走,其他的事你不要管!明白吗?” 他很清楚,激励下属拚命,这是最好的办法。一句话,我将替你断后!保你平安! 李三听陈子峰这么说,自然信心百倍,低声说:“你放心,我一定安全回来!” 之后,他就如狸猫一般,无声跃下墙头,绕过池塘,慢慢向仓库摸过去。 陈子峰和另一个弟兄,也跳下墙头,前进到池塘边潜伏。 此时,他已看不见李三的踪影了。 15-9 李三的机灵,真不是一般的机灵。 陈子峰说想摸清仓库里的情况,他就知道这必然是自己的差事。 太阳落下之前,他就观察过这座仓库。仓库四周门窗严密,轻易难以进入。但它房顶上有一排天窗。这么大的仓库,房顶的天窗就是为了给里面增加照明用的。 这也是他唯一可以进去的途径。但是,怎么上房顶,他却一直没看出门道。 此时,他悄悄摸到仓库外面,悄然转了一圈,仍然没找到上房的门道。四面的墙光光的,门窗不大,离房顶有一段距离,也不好利用。这让他有点着急。 他贴在阴影里四面观察,就看见远处的墙根下放着几根电线竿。 他悄悄过去,弯腰掂了掂,还可以挪动,就使出吃奶的力抱起来一根。 他把电线竿抱到仓库墙根下,费了好大的力,终于把它竖了起来,靠在墙上。之后,他就如狸猫一般,沿着电线竿攀上了房顶。到了房顶,就是他的天下了。 他悄悄摸到天窗前,拔出匕首,费了一点力,终于撬开窗户。 他把头伸进天窗里。里面很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仔细听了听,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将上身探进窗口里,四面触摸,终于摸到了房梁。他沉了一口气,就如鱼一般滑了进去。他在房梁上停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就看出脚下有摞得很高的木箱子。 他双手抱着房梁,慢慢垂下双腿,稍犹豫片刻,就松了手,落到一摞木箱子上。 他开始以为木箱子可能发出响声,却没有。脚下的木箱子竟然纹丝不动! 他摸索着爬下箱子,随手推了一下。他感觉到了,这些箱子非常沉重,很难摇动。 他太好奇了,怎么也猜不出这些箱子里装了什么。他四面摸索这些箱子,不由感到失望。这些木箱子钉得十分结实,甚至箍上了铁皮箍。没有撬棍,他打不开这些箱子。 他想,再往前摸索一下吧,也许会有什么发现。不发现什么,今天就太亏了! 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突然之间,房顶上的大灯闪电一般亮了起来! 那灯光十分明亮,有一瞬间,他两眼发花,什么也看不清。 他察觉肾上腺素正如洪流一般掠过全身,心脏狂跳,让他惊恐到死一般的地步! 他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甚至就是僵住了! 134、 拚命向窗外爬出去 一秒钟后,他的视觉终于恢复。他震惊地看见,大仓库的那一端,有几个人躺在木箱上睡觉。其中一个人正从木箱上垂下双腿,并且那么随意地向他这边扫了一眼。 老天!他就要看见我了!李三惊恐地猜想。 但那人又扭回头去,伸手去后背挠痒痒,并且一下一下地打着哈欠。 李三的心脏简直就像在打雷,轰轰、轰轰地响着。他意识到,他没动,救了他。 人的视觉也和动物一样,先察觉动感,再察觉形态。不动的都是背景,仅此而已。 那人从木箱上滑下来。他几乎没穿衣服,只有一条白布从胯下兜上来。 这家伙就是个日本人! 他摇晃着走出夹道,向另一边走过去。片刻,那里传来哗哗的尿声。 直到这时,李三才从惊恐中清醒过来。他慢慢让自己闪到木箱之间的夹缝里,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希望那家伙解完小便,赶快回到木箱子上去,继续他的好梦。 李三真心希望他再做一个好梦。 李三并没有想到,大仓库里的灯光一亮,可把趴在池塘边的陈子峰吓得半死。他相信李三一定是被人发现了。他觉得下一秒钟,那里就会传来喊叫声和枪声。 但是,那仓库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简直就和坟墓一样,只有令人恐怖的寂静! 那家伙这泡尿,至少尿了一个小时!李三就是这个感觉! 终于,他那泡可以淹没世界的尿终于解完了。他摇晃着,再次爬到木箱上,之后就像挨了枪子一般倒了下去。 王八蛋!他竟然不关灯!他竟然要开着灯睡觉! 李三恨得牙痒痒。那家伙不关灯,随便哪个家伙撒癔症,睁开眼睛向这边看一眼,就会看见他!他根本来不及爬上房梁!更跑不出这个仓库!他有可能被他们乱枪打死! 他在那个夹缝里站了很长时间,仿佛又过了一年! 那边隐约传来的鼾声,终于让他冷静下来了。 他慢慢滑出那个夹缝,慢慢地向前面蹭过去。他贼心不死,还想看出什么门道来!如果哪个箱子上写着“军火”两个字,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当他沿着那条夹道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就被眼前看见的东西震惊了! 在他所处的这一片木箱子,和对面睡着几个日本人的那一片木箱子之间,有一块空地。李三猜想,那片空地应该正对着仓库大门。 就在这片空地上,堆放着许多崭新的金属部件,还有巨大的铁车轮。 他有限的军械知识告诉他,这些都是大炮的部件,在灯光下闪着油润的光泽。 旁边有一张很大的工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工具。 他再次向前移动了一点,就看见许多被拆开的木箱,里面也是崭新的金属部件。 他盯一眼对面睡觉的日本人,壮起胆子,再次向前走了几步。这时,他赫然看见,在对着空地的墙边,整齐地摆放着一排大炮! 老天!他们在这个仓库里组装大炮!都是崭新的闪着光泽的大炮! 他定了定神,很快认出来,其中有四一式山炮,75公分口径,射程六公里。 这种炮国军也有,但都是仿制的,质量可能差一些。 还有一种是九四式山炮,口径也是75公分,射程为八公里。 而放在空地中间,正在组装的竟然是九九式山炮,口径是105公分。这门炮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此外,在所有这些山炮之间,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迫击炮,大的小的都有! 李三感觉,他看到这些情况已经足够了。这里不仅是军火库,还是秘密组装大炮的军工厂!日本人正在准备战争! 他慢慢向后退,退到他落地的地方。他无声地爬上木箱子之后,才发现够不着房梁! 他是从房梁上跳下来的。 他向四面看看,看见旁边有几摞比较小的木箱子,并且是可以打开的。 他打开其中一箱,里面全是*!有炮,自然就有炮弹! 他把这个箱子立起来,慢慢站了上去。他纵身向上跃起,抱住房梁的时候,那个炮弹箱子却倒了,发出很大的响声。 那边睡觉的日本人被惊醒,他们一抬头,就看见吊在房梁上的李三!那些日本人就指着他哇哇大叫起来。 李三如狸猫一般翻上房梁,快速向天窗爬过去。他看见有人正从枕头下摸出手枪,并且向他瞄准。他什么也不顾了,纵身抓住天窗,拚命向窗外爬出去。 枪声响了起来,打碎了他身边的玻璃。幸亏没有打中他。 他终于钻出天窗,在房顶上跑了两步,就向下滑去。到了房顶边缘,一咬牙就跳了下去。房顶太高了,他几乎失去知觉。一股求生的本能,促使他跳起来向前奔跑。 仓库大门被人打开,有人从大门里冲出来,向他的背影开枪。 李三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向前奔跑。 池塘边也响起了枪声,阻击后面的日本人。 李三再也跑不动了,双腿剧痛难以忍受,一头栽倒在地上。 陈子峰和另一个弟兄冲过来,一边射击,一边架起李三就跑。 枪一响,冲出仓库的日本人就不敢再追了。他们只是疯狂地喊叫,向黑暗中射击。 陈子峰两人架着李三,终于逃离那个废弃的建筑工地。 他们在路上拦了一辆黄包车,总算把李三送回巧家弄驻地。 15-10 陈子峰回到巧家弄驻地,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杨三强中午独自外出,到现在还没回来!他失踪了!他妈的!他肯定出事了! 他勃然大怒,瞪着萧安城怒吼:“你为什么叫他一个人出门!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他妈的害他出事!” 萧安城知道这是他躲不过去的灾难,竭力用平稳的口气说:“子峰,当时情况特殊。” “还能有什么特殊情况!什么情况也大不过安全!你说!什么特殊情况!” “桂科长发现,那两把小钥匙是文福旅馆的客房钥匙!文福旅馆就在昼锦路上!那里肯定是日本特务的一个据点!我要尽快通知你!” 萧安城一手拿着一把小钥匙,努力想把情况说清楚。 “再怎么着,你也不应该叫他一个人出门!我说过,至少两个人!” 陈子峰几乎就是不讲理的样子,恶狠狠地向他吼叫。 “我没办法!”萧安城的火气也上来了,大声说:“我想和三强一起出去找你!但家里怎么办!家里就只剩下谭浩他们两个人!他们今天刚来!完全不清楚这里的情况!我走了,这里出事怎么办!告诉你,我当时没别的办法!” “这不是理由!你就不该叫他一个人出门!” “我不叫他去找你!文福旅馆怎么办!我们必须尽快采取措施!” “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他妈的,小乔应该早回来了!你怎么不和她商量!” “我跟她商量过了!小乔已经带着人去文福旅馆了!现在也没回来!” “三强失踪,他妈的就是你的责任!他要是出了事!你负得了责吗!” “我没别的办法!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你胡说八道!” 这两个人,为了杨三强失踪的事,当着所有弟兄的面,好一通争吵。 乔艳芳不在,谁也不敢上前劝解。 桂龙海很不安,来回拉着他们,却没有效果。 谭浩只能去拉萧安城,希望他少说几句。可萧安城已经为此苦恼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了,心里也憋了一肚子气,谁拉也不听! 他甚至指责陈子峰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结果,就更激起陈子峰的愤怒。他们把一样的话,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一个比一个声音高。 最后,出来阻止他们继续争吵的,竟然是廖若兰。 她一直站在楼梯口听着他们争吵。她明白,杨三强出门未归,意味着什么。如果真被日本特务抓住了,很难说还会发生什么事! 她很清楚,在这里,其实没她说话的份! 但是,他们总是这样争吵下去,也不是办法! 终于,她款款走下楼梯,穿过那些惊愕又难以开口的组员们,一直走到他们之间。 她此时脸色如雪一样白,黑黑的大眼睛里闪着坚毅的光芒。她没说话,只是来回看着他们,用她既有冰雪也有火焰的眼神谴责他们。 世上的事,有时真的很奇怪。男人们驰骋疆场,征战天下,意气昂扬三千里。 但在最急迫的时候,最危难的时候,最关键的时候,出来镇定局面的,往往是女人! 没人知道廖若兰的底细。甚至萧安城和陈子峰也不知道。 在别人的眼里,她像花一样美丽,雪一般纯洁,仅此而已。 她虽然年轻,但几年危机重重的隐秘工作,让她磨炼出冷静、坚韧的性格。她从未开过枪,但需要她开枪射击的时候,她绝不会手软! 这个时候,廖若兰的冷静出现,让巧家弄驻地的堂屋里有了片刻寂静。 所有人都惊愕并且意外地看着她,不知她会怎么样。 135、 带两支狙击步枪过去! 她肩背挺直地看着他们,声音更轻柔如絮,却软中带硬地问:“你们争完了吗?解决问题了吗?那位弟兄,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沉默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他们三个人,虽然只是一年多的大学同学,但彼此相知甚深。 那时,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是毛躁的激情昂扬的热血青年,互相争吵,甚至打来打去也是常有的事。而廖若兰则是他们之间的稳定剂,融合剂,能化解他们之间的所有矛盾。 今天也是同样。廖若兰的出现,终于让他们冷静下来。 她轻声说:“都冷静一些,说眼前的事吧。子峰,你先说,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说完这句话,却并不等他回答,就转身走开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无论你说什么,都和我无关。但你们要解决你们的麻烦! 她仍然回到楼梯口,和浅仓先生站在一起。 15-11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有些惭愧地看着她,看着她回到楼梯口,看着她镇静而温和的表情。他们又互相盯了一眼。他们都明白,再争吵下去,确实毫无意义! 陈子峰回头看看周围的弟兄们,就指着李三说:“你先说,那个仓库里是什么情况?” 这一路走得太急,他没来得及细问。 李三仍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只是不再揉他的腿。他是被弟兄们抬进来的。 他眼睛大大地盯着陈子峰,“组长,那个仓库确实是军火库!不仅如此!他们正在仓库里组装大炮!各种炮都有!我估计,至少有上百门炮!还有炮弹!堆满了整个仓库!”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又回头去看陈子峰。 陈子峰看着大家,又回头盯着萧安城,咬着牙解释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今天在方浜路盯上一个家伙!我们以前见过他!在广福弄的小饭馆里!我们就跟着他到了东门路,那里有一片废弃的建筑工地。穿过建筑工地,里面有一个大仓库!今天下午,我们看见有许多大木箱被运进那个仓库。我们一直等到夜里,李三就摸了进去!他妈的!一个军火库!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安城,你记一下,这事要上报!” 萧安城掏出小笔记本,飞快地做着记录。 陈子峰盯他一眼,还是问:“文福旅馆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安城抬头瞪着他,心里确实有些生气。其实,有关文福旅馆的事,刚才在争吵的时候早已说清楚了!这个混帐家伙,现在就是想耍一耍威风罢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他还是把文福旅馆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桂龙海也从旁做了补充。萧安城最后说,小乔带着强虎等三个人,去观察文福旅馆。 “她还没回来?”陈子峰冷森森地盯着萧安城,几乎就是逼问了。 “是,还没回来。”萧安城忍着怒气,只好这么说。 “这就是说,她是不是建了观察点,是长期还是短期,带了什么东西,你也不知道?”陈子峰绵里藏针,也是故意找碴,盯着他问。 萧安城心里很恼火,但也只好说:“不知道!”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弟兄们后面却响起乔艳芳的声音,“我回来了,刚到。” 乔艳芳从门外走进来,一双艳丽的大眼睛在陈子峰和萧安城脸上转着。 15-12 她其实已经回来一会儿了,正听见李三在叙述仓库里的情况。 她没出声,是因为对堂屋里的气氛感到不解,这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而且,她就是对陈子峰最后两句话不高兴。陈子峰似乎在话里讥讽萧安城,这是她最不爱听的话。 她盯着身边每一个人,歪着嘴说:“我怎么觉得,这里有点不对劲儿呀!出什么事了?子峰,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说:“安城派三强独自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乔艳芳说:“就是这个事呀?我走之前就知道了。安城也是没办法,文福旅馆的事太大,他是要听你的意见,才派三强去找你的。要不然,你说他怎么办?家里也要有足够的人守着呀!” 陈子峰翻了她一眼,自然知道她的心思。 他把手一挥,“好了,这个事不说了。先说你那边的事,那个文福旅馆的事!然后各组说一说今天的情况。” 说到文福旅馆的事,乔艳芳眼睛就露出一片凶光。 她咬着牙说:“子峰,我告诉你,文福旅馆里有大情况!我们在文福对面建了观察点,位置很好。我们刚开始观察,就发现异常情况。第一,文福旅馆三楼,朝南的第一个房间开着门,但没开灯。我观察屋里可能有人。这个人应该是一个警卫!第二,当时正有三个人从房间里出来。他们还向房间里的人挥手打招呼。而屋里的那个人,并没有送他们出门!你们说,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时候,堂屋里就很安静。每个人都在思考乔艳芳说的情况。 陈子峰已听出她的意思,但他还是说:“你就说你的想法吧,让大家也听听。” 乔艳芳撇着嘴说:“这两个情况,都说明那个没出门的人,是个大家伙!子峰,我看见那个寸头了!虽然天黑,又离的远,不是很清楚,但很像他!另外,其中似乎还有一个女人!我们以前掌握这个女人的情况吗?你们都想一想。”她对周围的弟兄们说。 弟兄都皱着眉思索,但谁也没想起来有关一个女人的情况。 乔艳芳冷笑一声,继续说:“我再说一个情况。三十日那天夜里,我们追踪那个寸头,一直追到十六铺北边的贫民窟里!你们还记得不记得?寸头为什么去那里?他妈的,因为老乞丐就在那里!老乞丐那个模样,不可能住在什么旅馆里,只能住在贫民窟里!我就是这么判断的!那天夜里让他们跑了,我隐隐约约看见,是有一个女人把我们引开的!刚才在文福旅馆,也出现一个女人!子峰,我判断,老乞丐就在文福旅馆里!寸头和那个女人,都是他的手下!安城,你说我的判断对不对?” 萧安城和陈子峰都吃了一惊。乔艳芳非常聪明地把两件事连在一起,得出一个让他们大为意外的结果,老乞丐极有可能就在文福旅馆里!这个情况太让他们意外了。 萧安城连连向她点头,“小乔,你判断的对,谁都想不到这个情况!” 陈子峰斜眼盯了他一下。他听出来了,萧安城的意思是,他派三强出门找他,是正确决策,文福旅馆极其重要! 他不想接这个碴,就说:“小乔,你想怎么样?” “我想找准时机,突击一下!没准就抓到那个老乞丐了!” 乔艳芳目光凌厉地盯着他。似乎是说:你敢不同意吗!我就是要这么干! 陈子峰立刻说:“你详细说!具体一点!” 乔艳芳扳着手指说:“第一,观察点里要增加人!第二,在观察点里放一部电台,随时和这里保持联络,有事好商量。第三,带两支狙击步枪过去!一旦开始突袭,那个观察点是最好的火力支援点!你觉得怎么样!” 陈子峰翻着眼睛,把她看了又看,却说:“这件事过一会再说!其他人,也说说今天的情况!有情况就细说,没情况就简单说!” 15-13 陈子峰看看墙上的日历,此时已是一九三七年八月五日。 他说:“谁先开始说?” 于是,今天出去执行任务的各个小组都开始汇报情况。 大体情况是这样。第一项任务,是谁都没在街上发现老乞丐! 这个结果陈子峰已经想到了,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他也没找到!现在来看,老乞丐可能不会再以乞丐面貌出现了,更可能隐居在文福旅馆里!今后,也不必再到街上找老乞丐了! 第二件事是乔艳芳说的,更让人奇怪。 她回头看着桂龙海,脸上露出怪异的微笑,“我今天监视井上日昭,在哈同大楼外面守了一上午。我发现,今天下午,井上日昭去了公济医院。桂科长,他在那里见了傅医生。”她这么说的时候,一直笑模笑样地看着桂龙海。 桂龙海可大吃了一惊,“那个,那个日本特务,去见傅医生干什么?” 乔艳芳笑着说:“这我可不知道。也许,你有机会问一问傅医生,好吗?” 桂龙海从来不喜欢这位乔小姐,不过,也不想惹恼她。 他看出来了,这位乔小姐在这里的地位相当高。 他心里想,难道傅医生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他很想再开口问得细一点。但看他们都在汇报工作,也怕给傅医生再招来什么麻烦,就没再开口。 第三件,王长春露面了。他竟然去了龙潭路的雅丽酒吧。并且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 陈子峰疑惑地看着汇报的弟兄,好像不认识他了。 他盯他一会儿,还是问:“他在那里等人?是吗?” 136、 不解决恐怕真要出问题了 监视的弟兄也有点局促不安,用力点着头,似乎希望陈子峰相信他的话。 他歪着嘴,不住晃着手说:“可能是,应该是,要不,他呆在那里干什么?是不是?还有,还有一个情况,张公馆是有人陪着他的。不过,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等在外面。反正,这个事挺奇怪的。” 陈子峰一一看着身边的弟兄们,问道:“你们说,他在那里等谁呢?” 这件事如此怪异,每个人都互相望着,不敢随便下断语。 那个监视的弟兄勉强说:“按理说,他是等着和什么人接头。” 有人说:“他是市政府的秘书,还有什么接头人吗?” 乔艳芳脸色冰冷地说:“他是市政府档案被盗的嫌疑犯!里通外国!他还能等谁!十有八九就是等日本人!” 陈子峰盯着那个弟兄,“他等到人了吗?” 那个弟兄回答:“没有。他坐了一下午,后来就直接回张公馆了。” 这又是一件让桂龙海疑惑的事。王长春有嫌疑,甚至可能暗中勾结日本人,这些倒也罢了。但是,他要见什么人,怎么是在雅丽酒吧呢? 此时,桂龙海再自然不过地想到了雅丽酒吧的美女老板,秦雅丽。难道,她那么美丽聪明的女人,也会掺到这些事里? 第四件事,一个弟兄报告,耿绩之今天下午离开市政府,去了《商报》报社。并在报社里和一个叫张瑞轩的记者谈了很长时间。 汇报的弟兄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还有点犹豫。 他想了想又说:“组长,有这么两个情况。一个是,耿绩之走之前,有一个年轻人去找他,在他办公室里呆了很长时间才走。我们没办法分身,只好让他这么走了。之后,耿绩之就去了报社。另一个情况是,我们发现,似乎有人也在跟踪耿绩之,但不知道是什么人。” 陈子峰盯着他,“去报社的路上?” 那个弟兄说:“是,就是去报社的路上。他们好几个人,是轮流上前跟踪。” 陈子峰和萧安城互相盯一眼,但都没说话。 他们心里其实想的是一个问题,这个耿绩之一直就有通敌嫌疑,似乎不应该是日本人跟踪他。那么,是不是其他小组的人注意到他呢?这个就不好说了。 陈子峰心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应该。因为昨天夜里,他向彭绍勇汇报过耿绩之的事。彭绍勇并没提到有别的小组也注意这个耿绩之。 那么,还会有什么人注意耿绩之呢?这让他有些疑惑。 陈子峰小声对萧安城说:“你记下这个事,这个可能也要汇报。看看彭绍勇知道不知道这些情况。” 这时,坐在一边的桂龙海可又紧张起来了。 耿绩之去报社,让他立刻想到姜达辰的隆达公司,还让他想到姜达辰的秘书何保田。 何保田和田阿娟串通一气威胁栾世贵,手里的把柄就是隆达公司的财务状况。那个要钱不要命的贼丫头说过,隆达公司欠了一屁股债,快破产了! 这个情况要是被人捅到报社里,姜达辰就会倾家荡产!这是几天前的事! 现在,又冒出一个年轻人,是何保田吗?他和小妖精田阿娟是有一腿的!如果真是他,他是不是要把隆达的财务情况泄露给报社? 他低着头,心里反反复复地考虑应该怎么办。不管怎么说,这个事也到了关键时刻!不解决恐怕真要出问题了! 陈子峰主持的汇报又进行了一会儿,主要是,虹口那边也没发现什么新情况。 但弟兄们说的最多的,却是街上的乱象。大家总的印象,仿佛上海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人心很不稳定。有些店铺已经关了门。 别的店铺还好说,但粮店和布店一关门,人心就更乱了。 警察们倒是都上了街,但仍然镇不住,总有什么地方发生人群聚集争吵,或者帮会与商户的斗殴事件。 陈子峰不时问一句,“你们发现有日本人的影子吗?沾边就行。” 但几个汇报的弟兄都摇摇头,说没有一丝发现,甚至日本侨民也很少上街了。 他看问不出什么情况,就起身说:“好了,今天就这样吧。很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天什么任务,明天吃早饭的时候再说。” 他又说:“小乔、桂科长和谭浩留下,其他人都休息。” 他回头盯了萧安城一眼,“还有你!” 弟兄们都站起来,互相低声议论着,都回自己的房间了。 陈子峰也站起来,直接就进了萧安城的电台小屋。其他三个人,也跟着进去了。 15-14 陈子峰一进电台小屋,就拉着桂龙海的手,笑着说:“桂科长,我真要感谢你了。这几天,你给了我们很大帮助!都是特别关键的帮助!” 桂龙海很高兴。还是这位陈组长懂道理,看得出他的辛苦。 他急忙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以后有什么情况,我随时告诉你。” 陈子峰一拍他的胳膊,大声说:“兄弟,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也看出来了,我们主要是晚上开会,汇总一天的情况。你只要晚上有空,就请一定过来,不管有什么情况,咱们互相通报。我们知道的事,也绝不会瞒着你。我今晚请你来,就是准备向你通报最新情况的。” 桂龙海简直受宠若惊了。他们可是军委会情报处的特工呀!是间谍呀!竟然要请我参加他们的会议,哎呀,这真是太好了! 他快乐地说:“好,好,我一有空就来听听,也学习学习。” 这时,陈子峰就转向谭浩,目光里阴阴的,似乎藏着什么诡异。 他说:“谭组长,刚才的汇报,你也都听到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谭浩非常平和地微笑着,注视他的目光也很平和。 他稳重地说:“陈组长,请别叫我组长什么的。我就是个报务员,临时负责而已。现在和你们并成一个组了,我仍然是报务员。还是叫我谭浩吧,叫小谭也行。” 陈子峰那么灿烂地向他笑着:“兄弟,没想到你这么通情达理。要是别人处在你这个情况,恐怕脸色都有点怪怪的。好,我拿你当兄弟,也希望你拿我当兄弟。” 谭浩用力一点头,“没问题,我们都是一个目标。至于你提到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倒也没什么。只有一个小问题,老乞丐是怎么回事?”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很随意地看着陈子峰,偶尔也看萧安城一眼。 陈子峰平淡地向他点点头,挥一下手说:“噢,这个呀。这也是我们发现的一个日本特务,我们给他起了一个代号,就叫老乞丐。怎么了?你这么问?” 谭浩轻声说:“其实也没什么。昨天夜里,已经是后半夜了,彭绍勇到我们组里来。他告诉我说,要把我们组加强到三组来。后来,他就一条一条说起你们发现的情况,大约有六七条吧。其中并没有提到老乞丐。” 陈子峰眨着眼睛,那么意外地看着他,似乎很不明白的样子。 这时,萧安城和乔艳芳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谭浩,也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谭浩疑惑地看着他们,急忙说:“是真的,彭绍勇确实没提到什么老乞丐的事。” 陈子峰左看看,右看看,有点局促不安地说:“啊,这个,这个,兄弟,这个就有点奇怪了。我不知彭绍勇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跟你说实话吧,我确实给一个日本特务起了一个代号,就叫老乞丐。我们也没当个事。那个日本特务就是岁数大一点,满脸胡子而已。这个,这个,也许老彭有什么想法吧,我不知道。我说,这样吧,我们不瞒着你,你呢,尽量不要在老彭面前提这个,别让老彭有什么误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不想给你惹什么麻烦。” 谭浩定定地看着他,又回头看一眼萧安城和乔艳芳,点头说:“行,我明白这个事了。今后,组里的事,我都听你的,这个没问题。” 陈子峰说:“这样最好,你心里有数就行了。总之,咱们下一步的重点,就是针对文福旅馆。从明天起,你就带一部电台,跟着小乔去观察点,和安城保持联系。如果有机会,我要对文福旅馆下手!哼哼,说不定我们就能抓几个小鬼子!” 谭浩点头说:“行,没问题,明天我就过去。” 这时,陈子峰就转向萧安城和乔艳芳,低声说:“今天的事,我们要向彭绍勇报告。你们说说看,我们汇报哪几件事。” 萧安城翻开小本子,说:“第一件,军火库的事。第二件,耿绩之的事,是不是有其他小组在监视他。第三件,就是文福旅馆的事。”说完,他抬头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却回头看着谭浩,脸上是不阴不阳的笑容,挺怪异的。 谭浩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忽然一点头说:“这个事,是不是和老乞丐有关?” 陈子峰有点阴沉地盯着他,用力一点头,“是!” 137、 明天可能要出什么事 谭浩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逐一看着屋里的这几个人,冷静地说:“陈组长,我就是个报务员,一切服从你的指挥。老乞丐的事,刚才已经说清楚了。” 陈子峰无声地盯着他,终于笑着说:“兄弟,你真是个好兄弟,也是个明白人。” 他向萧安城一指,“就这样吧。”究竟怎么样,他并没说。 他站了起来,说:“很晚了,咱们都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任务。” 谭浩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就向门口走过去。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起身跟他一起往外走。 萧安城手里仍然拿着小本子,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桂龙海完全不明就里,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眼前的情况确实让他有点莫名其妙的。 果然,乔艳芳看到谭浩出了门,忽然拉住陈子峰说:“子峰,你兜里还有钱吗?” 陈子峰就说:“哎呀,我这里也没多少钱,我给你找找。”他说着就上下掏口袋。又说:“桂科长有没有,借我一点。”说着,就向他使眼色。 桂龙海惊愕地张着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好在几个口袋里掏了起来。 乔艳芳斜眼瞄着谭浩上了楼,就把门一关,低声笑着,在陈子峰身上使劲打,说:“你这个贼家伙,怎么有那么多贼心眼呀!我可真看不出来了!” 陈子峰低声笑着,不再掏口袋了。他拉一下桂龙海,也不让他再掏了。 他低声说:“小乔,是你先说出老乞丐的,我差点拦不住你了!” 站在旁边的桂龙海看傻了,不知他们这是在玩什么鬼把戏。 陈子峰回头看着他,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眼神却是阴阴的。 他向桂龙海点点手指,低声说:“桂科长,希望你不要奇怪,现在情况有点特殊。你多少也知道一点,那个老乞丐可能和‘妖刀计划’有密切关系!对不对!但是,彭绍勇却对我们隐瞒‘妖刀计划’的事!这个情况你也知道。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或者,某个大人物有什么想法!但是,我也得有一些防备才行!” 到这个时候,桂龙海才隐约明白一些了,小声说:“你们……你们怀疑彭长官?” 陈子峰向他一摇头,“不是他!我们是怀疑他背后的什么人!就是刚才说的,他背后可能有个什么大人物!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但是,我确实有点担心。现在,彭绍勇把谭浩派给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也看出来了,谭浩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聪明!” 桂龙海惊讶地看着他。他隐约听出来了,陈组长怀疑,彭长官暗中派谭浩来监视他们。妈呀,他们可都是自己人呀,也会互相监视吗? 陈子峰一直盯着桂龙海,冷笑着说:“希望桂科长不要太意外。安城和他更熟悉一些,我和他可不熟。所以,我处处都要小心一些。那个‘妖刀计划’,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把我们几个人也装进去!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桂科长,我再说一遍,希望你不要见怪。我们这些人,疑心可能都重了一些。” 桂龙海仍然惊讶地看着他。他没想到,眼前如此简单明了的事,背后竟然可能还有让人想不到,甚至让人意外的事! 他小声说:“我可能,稍微理解一点你的意思了。你们都是专门干这个的,你们有你们的想法,跟我们做警察的,路子不太一样。不过,我还是明白一点了。那个什么,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晚上有空,我可能还会来。” 陈子峰拉着他的手,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说:“桂科长,我有一种感觉,很强烈的感觉,明天可能要出什么事!” 桂龙海惊讶地看着他,“会……会出什么事呀?” 陈子峰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不是小事!你只要方便,随时都可以来一下。就算我不在,安城肯定在!” 桂龙海连连点头,一再保证要常来,一有情况就告诉他。 陈子峰没有再留他。将他送出门,看着他悄悄走了。 15-15 他回到电台小屋里,看着萧安城和乔艳芳。那两个人也无声地看着他。 他们似乎还有一些话要说,但想一想,又说不出什么来。 军火库!杨三强外出未归!“妖刀计划”!骆江与井上日昭秘密会面!等等,这些事都像山一样压在他们心上!每件事的后面,似乎都藏着阴谋! 陈子峰在屋里转来转去,低头思索。他最后说:“安城,文福的事,至少推迟一天再汇报。好了,就这样吧,都休息吧。小乔,我们也走吧。” 乔艳芳微微地笑着,竟然轻柔地挽住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向门口走去。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是扯了他一下,向他微微地笑着。 陈子峰看她一眼,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回头对萧安城说:“那个什么,我刚回来的时候,有点那个,你……你……你他妈的当然不会往心里去了!是不是!” 萧安城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个混蛋家伙,道个歉竟然是这样道的! 他忍着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推着他们出门。 他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上楼去了,又看着他们在楼梯口分手,去了各自的房间。 他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忽然察觉异常。他再向楼上看,竟然看见廖若兰静静地站在东厢房门口的阴影里,无声地看着他。 他很吃惊,也很意外。 这几天,他离若兰那么近,近到能感觉到她的气息,还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一根细细的线,若有若无地把他们联在一起。但是,他却没和她说过几句话。 咫尺天涯!他和若兰之间,怎么这样!今晚的若兰,更让他敬佩至极。 他抬腿就想向她走过去。但她却回头走了,消失在门里。 萧安城忍不住叹息一声。还是咫尺天涯呀!明明心灵相通,却不能交流,让他很无奈!我今后,有没有机会向她解释一下呢?似乎一点机会也没有!他也没办法解释! 他重新回到小屋里,打开电台,开始呼叫彭绍勇的电台。 他看看表,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彭绍勇的报务员恐怕早就睡下了,甚至没开机。 但是,几分钟之后,耳机里有了信号,这让他有些意外。 15-16 桂龙海在开车回分局的路上,再自然不过地想到,应该到李秀兰那里去看看。 他给她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差一点要了她的命!不去看看,实在太不应该了。 让他大为意外的是,他竟然在李秀兰家里见到了傅医生! 傅雪岚看见桂龙海进门,虽然也很意外,但眼神还是相当愉快的。 桂龙海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看出傅医生对他的好感,可比以前增大了许多! 那种美好,让他幸福极了! 傅雪岚今晚是从杜公馆来。那位井上先生那么急于见到杜先生,她怎么也要尽到传话的责任。杜先生对此也很疑虑,总是用沉思的眼神看着她。 傅雪岚笑着说:“先生,我可只管传话。他说,他有三件事要跟您谈。第一是时局,第二是杨柳街,第三是今后之上海。这些都是他的原话。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杜先生的眼睛里,渐渐射出尖锐的目光。 傅医生可能听不明白,但他一听就明白了。第一和第三个问题之间,虽然中间插了一个杨柳街,其实却是一个问题!时局就是战争!今后之上海,就是说,战后的上海是谁的天下!日本人想用这个来威胁我! 至于杨柳街,只能说明一点,杨柳街货场被人武力抢劫,杀死所有警卫,背后肯定有日本人的影子!王八蛋!简直就是不打自招!他的意思未免也太明显!也太直接了! 杜先生思考片刻,最后的决定是,明天上午,请井上先生到杜公馆来见面。 傅雪岚当时就在杜先生家里给井上打电话,说:“杜先生愿意明天上午见您。” “几点?”井上紧接着问。 傅雪岚回头看着杜先生,说:“就九点整吧。请您直接来,门口有人等您。” 她放下电话之后,向杜先生笑了笑,轻声说:“先生,我感觉,井上来见您,应该没什么好事。不过,再麻烦的事,先生也处理得了,我说的对吧?” 杜先生那张七分威严,三分儒雅的脸,这个时候也露出了笑容。 让他略微意外的是,他一生与无数阴险、狡猾的人打过交道,处处都要提防! 但让他最轻松,最没有负担的,也最不需要防备的,却是这位傅医生。 他知道这位傅医生的底细,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他感觉傅医生确实没必要对他耍滑头,玩什么阴谋诡计!她如果有什么想法,一定会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出来! 他笑着说:“傅医生,如果这件事真是个麻烦,我就唯你是问。” 他这么一说,傅雪岚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好向他连连点头。 138、 我很看重你这个人 傅雪岚完成这件令人诡异的传话工作之后,就离开了杜公馆,直接到了李秀兰里。 这里是她最放心不下的地方。 她到的时候,林家泰正坐在床前,细致入微地给李秀兰喂饭。 她完全没想到,这个高大挺拔、彪悍勇武的年轻人,能把照顾病人这件事,做得如此细致周到,体贴入微。 他竟然抽空去菜场买了一只鸡,宰杀干净,炖了一锅香气扑鼻的鸡汤。 他用鸡汤泡饭,喂给李秀兰吃。他用手掌去接她吐出的鸡骨头,不时用毛巾擦她的嘴角,真是细致极了,也温柔极了。她忍不住想到,即使是夫妻,也不过如此吧。 她说:“照顾病人,总是很麻烦的事。家泰,没想到你做得这么好。” 不料,林家泰却红了脸,只是专注地给李秀兰喂饭,什么话也不说,也不看她。 傅雪岚注意到了,甚至一直脸色苍白的李秀兰也有点脸红,垂着眼睛同样不看她。 她略略地想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林家泰这个大小伙子,要照顾年轻美丽的李秀兰,一定有许多特别尴尬、特别不愿意提的事。 她向四面看了看,房间里相当整洁干净,显然是经过仔细收拾过的。 李秀兰的几件沾满血迹的衣服已被洗干净了,正挂在竹竿上滴水。 她猜想,林家泰甚至可能给李秀兰洗过澡了,至少是擦过澡。她身上的大片血迹都不见了。她微笑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甚至生出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情意。 15-17 她帮着林家泰照顾李秀兰吃完饭,收拾了碗筷,服伺她睡下。她又配制了一些药液留给林家泰,叮嘱他明天继续给李秀兰输液。 之后,他们就坐在堂屋的小竹椅上,互相注视着。 他们最大的忧虑,就是刘日辰为什么会被人绑架!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 他们都相信,这是日本人干的!但是,日本要干什么呢?日本人怎么知道老刘同志藏在这里?他们把整个情况分析了一遍又一遍,仍然看不出眉目来。 林家泰苦恼得脸都皱了起来,低声说:“老刘同志出事,是我失职。” 傅雪岚拍拍他的手,安慰他说:“你不要这么自责。当时的情况确实比较难办,你也尽了最大的力。” 林家泰回头望着里屋,“希望她想起一点什么,可以帮我找到老刘。” 傅雪岚说:“我们都尽力吧,希望老刘平安无事。”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傅雪岚起身去开门,只见桂龙海站在门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眨眼间,那惊讶就变成惊喜了。 “哎呀,傅医生,你也在呀。”他万分惊喜地说。 “桂科长,快进来吧。”她竟然拉着他的手,把他拉了进来。 桂龙海是第二次被傅医生这么亲切地拉着手。他心里就像过了电似的颤抖起来。 他拍拍林家泰的肩,快乐地四面看着。 傅雪岚推给他一张竹椅,他差点坐不下来了。 他四顾着说:“林先生,秀兰她挺好吧?哎呀,我看出来了,你哪儿哪儿都收拾得挺好,真不错。幸亏有你在,要不然,我也挺麻烦的。傅医生,是吧?” 林家泰并不在意这些事。他心里只惦记老刘怎么样了。 傅雪岚再次拉着他的手,用力握着,“桂科长,我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找到了他们。” 桂龙海拘束得不得了,咧着嘴说:“还是不圆满,我还是没办好。傅医生,你千万别着急。刘先生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请你相信我。” 傅雪岚知道他是好心,想让自己安心,就说:“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 这句话,一下子提起桂龙海心里的一个疑问。 他小声说:“傅医生,我刚从陈组长他们那里来。他们说,他们说,今天有个日本人去找你了,是吗?” 傅雪岚一下子警惕起来,“他们为什么要监视我?他们还知道什么?” “不是,不是。”桂龙海急忙说:“他们是监视那个日本人,跟踪跟到你那里。他们让我问问,那个日本人想干什么。傅医生,我能问吗?” 傅雪岚稍稍松了一口气,轻声说:“也没什么。那个日本人想见杜先生,谈生意什么的,让我给杜先生带个话。就是这个事。” “傅医生,他们说,那个日本人是个特务!他们可天天盯着他呢!” “其实,我也猜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想见杜先生,和我没关系。” “您,您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要被那个日本人给连累了。” “桂科长,谢谢你提醒,我会小心。”她四面看看,“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那,我送你,我开着车呢,很快的。” 之后,傅雪岚去里屋看了看李秀兰,见她睡着了。出来又叮嘱林家泰几句,就和桂龙海一起出了门。在他一再邀请下,终于上了他的车。 15-18 夜确实很晚了。街上几乎没有人。上海的夏天虽热,到了这个时候也凉爽一些了。 桂龙海开着车,很想和傅医生说一点什么。但心里却是乱乱的,总有一点说不出口。 本来挺远的路,可是,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很快就过了苏州河。过了苏州河,一眨眼就到了公济医院,再往前不多远,就是傅医生家。 他那么拘束地看着傅雪岚,甚至有点眼巴巴的乞求的样子。 傅雪岚回头看着他,轻声说:“桂科长,我到了,谢谢你送我。” “傅医生,”他脱口叫了一声。他就是有一种感觉,心里的话,今天要是再不说出来,简直就没机会再说了。 他嗫嚅着,终于说:“傅医生,您……您知道我的心情吧?” 傅雪岚已看出他的意思,就轻声说:“桂科长,我知道。” “那,您说,我这个人,是不是还可以,还……还看得过吧?” “你是好人,我知道。” “您看啊,您看啊,您是……是那里面的人。您要是觉得我还可以,我……我也想成那里面的人,和您一样,您说,我可以吗?” 傅雪岚确实明白他的意思,非常明白。他甚至愿意参加她的组织,可见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了。就是这一点,让她挺感动的。 她拉着他的手,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我以后就叫你龙海吧,好不好?” “好,好呀!我早就希望您这么叫我了!” “龙海,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这是实话。我们只能走着看吧。我还想对你说,我们做的事,是很危险的,甚至要献出生命。参加我们的组织绝不是简单一句话。不过,我还是要对你说,我很看重你这个人,更看重你这份感情。我说这个话也是很认真的。不过,我还是要说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咱们看吧,好吗?” “好的,好的,咱们看。我理解您的话,就是还要考验我一段时间,是吧?” 傅雪岚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也好,就算是考验吧。龙海,我要下车了。” 桂龙海急忙说:“傅医生,请你相信,我一定经得住考验!” 傅雪岚终于走了。桂龙海独自坐在车里,好一会儿没动。 他心里很激动,好像有波涛在胸中翻滚。哎呀,傅医生很看重我这份感情呀,就说明她对我,也是很认真的,只不过要考验一段时间而已。 他想,我是一定要经得住考验的!我在上海混了这么久,这么一点点道理还不懂吗? 冷静地说,至少现在,桂龙海仍是世俗的桂龙海。他今后怎么样,看吧。 15-19 夜确实很深,但被关在广福弄一间封闭厢房里的刘日辰和赖敦德,并没有入睡。 房间里的灯早已关了。板壁上有几条细缝,透进几线外间的光。 赖敦德几次凑到板壁的缝隙处向外观察。看守他们的人倒门边的床上,已经睡着了。 刘日辰躺在唯一的单人床上。赖敦德则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他们的头挨得很近。板壁不隔音,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很低,几乎贴在对方的耳朵上。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刘日辰轻声问。 “我猜,他们是日本人。他们的动作,他们说话的样子,和中国人不一样。” “赖先生,他们为什么抓你?” “我就是不知道呀!我多次问过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你们要钱,我可以给钱,绝不还价。但他们一句话也不说,问什么都不说!他们不是绑票!” “你和他们有纠葛,或者麻烦?” “没有呀!我和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呢?他们为什么抓你?” “我也不知道,完全不知道!我几天前刚从北平来,来了就生病了,住在一个朋友家。今天上午正发作的时候,就被他们拖来了。你说,可能是什么原因呢?” “刘先生,我在这里住了五天,天天想的就是这个问题,但怎么也想不通!” “杜先生也没得罪过日本人?” “没有呀!杜先生的生意都是我管理的,我们和日本人没什么关系。杜先生也不想和日本人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得罪他们呢!” 139、 广福弄也是煤渣路 这样的话,他们已经说过好几遍,但仍然不得要领。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共同的焦虑是,如何离开这里!有没有机会让他们逃出去! 赖敦德很清楚,这位刘先生的到来,有可能给他提供了逃脱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是什么,如何逃脱,他一点也不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住和刘先生说话,希望能找到哪怕一丝的机会! “刘先生,桂龙海看见我刻在墙上的字?” “我不知道什么刻字的事。我只是听他提起过你。” “他是鬼探,上海警察局有名的警察!他肯定看见我刻的字了!他是怎么说的?” “前天夜里,也像现在这样,我的疟疾发作刚刚过去,我也清醒一些了。桂先生和我聊天,说他有许多烦心事,其中就有你的事。他说的很肯定,知道你被人绑架。他说,杜先生一直派人在全上海找你。看来,他们还没找到这里来。” 刘日辰这么一说,倒让赖敦德想起一件事来,似乎给他的大脑开了一条小缝。 “对了,刘先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首先确定他被人关押的地点,或许能让他找到什么机会。 “不知道。他们今天上午抓我的时候,正是我发作最严重的时候,意识有点模糊。他们把我拖进汽车里,不是坐着,而是趴在地上。我什么也看不见。我那时,冷得全身发抖,难受得要命!” 说到这里,他忽然沉默下来,似乎在想什么事。 赖敦德察觉到了,轻声问:“你想到了什么,对我说。任何情况都行!” “赖先生,我感觉,这个地方,可能和我住的地方不太远,汽车并没走多长时间。” “你住在什么地方?”赖敦德突然来了精神,两眼敏锐地盯着他。 “方浜路,宝富弄。你知道吗?”刘日辰轻声说。 “我知道呀!南市我最熟了,我就住在老西门。你想一想,他们是怎么走的?” 这时,刘日辰就沉默了。他努力回想被人推上汽车的情形,还有汽车行驶的情形。但他当时正在发作中,对什么事都是很模糊的。 赖敦德眼巴巴地看着他,却不敢催他,只希望他多少能想起一点什么来。也许,这就是机会了! “赖先生,宝富弄你知道吧?”刘日辰慢慢清理自己的记忆。 “是,我知道。怎么了?”赖敦德小心回答。 “宝富弄是东西向的,对吧?我当时意识不清,我们要互相印证。” “这就是我希望的。宝富弄肯定是东西向的,没错!” “我记得,被人拖出门时,似乎看见那辆汽车是朝东的。汽车是直接开出去的。” “宝富弄很窄,汽车不可能掉头。刘先生,从宝富弄开出去,就是四牌楼路,你记得吗?四牌楼路!然后,汽车是往南还是往北,你记得吗?” 刘日辰紧闭双眼,努力回想。但他还是摇摇头,“我想不起来。我当时很模糊。我只觉得,汽车是走在弹石路上,有点颠,我只记得这一点。” “四牌楼路就是弹石路,你记得没错。但是,往南还是往北呢?再想想。” “我还是记不起来。不过,后来汽车上了一条洋灰路,路很平,跟弹石路完全不一样。没错,那就是一条洋灰路。” 刘日辰睁开眼,注意地看着赖敦德。 赖敦德突然把他一拍,两眼睁得大大的,对着他的耳朵说:“刘先生,那就是方浜路呀!肯定是方浜路!南市里只有三条洋灰路!除了方浜路,还有肇嘉路和河南路。方浜路是洋灰路,因为上面走电车,二路电车!所以是洋灰路。肇嘉路和河南路都很远,一时半会到不了!你上的肯定是方浜路!从四牌楼路向南,就是方浜路!刘先生,这不就对出来一点吗?你千万不要着急,慢慢回想。如果知道我们现在的地点,就可能找到什么办法!逃出去!”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板壁缝里透出来的光线,照出他竭力思索的脸。 “那么,汽车上了方浜路之后,是往东还是往西呢?”赖先生怀着希望问。 “赖先生,我当时是趴在地上的,又是意识最模糊的时候。我只记得,汽车一直左摇右摇的,我有时知道它在拐弯,但我想不起它是往哪个方向拐。” “不要着急,刘先生,你千万不要着急。你当时正在发作,意识又很模糊。你只去回想你感觉到的事,你还记得的情况。你还记得什么?”他轻声问。 刘日辰想了又想,最后说:“我现在只记得,汽车是在一条煤渣路上停下的,我只记得这一点。南市里,煤渣路很多吧?” “你的意思是说,是从洋灰路拐上了煤渣路?” “是,后来,再没出现过弹石路或者洋灰路。” 赖敦德是在南市长大的,很熟悉。他竭力回想方浜路所经过的几条煤渣路。 他低声说:“南市的煤渣路虽然很多,但上了方浜路,不管往东还是往西,却没几条。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哎呀,我离开上海有好几年了。南市的道路变成什么样,已经没印象了。” 赖敦德明白,接下来的猜测,只能由自己进行了,或者说,由他来提示。 他小声说:“刘先生,从四牌楼路往东,没多远就是民国路,这个你还记得吧?” “是,这个我记得,确实没多远。” “民国路就是弹石路呀。你是不是记得!你刚才说,再没上过弹石路?” “没有,我的记忆里没有。我记得,应该是煤渣路。” “这就可以确定,汽车不是往东!从四牌楼路往西,有好几条煤渣路。它们依次是,光启路。它是吗?” “不是,光启路和民国路差不多远近,应该不是它。”刘日辰努力搜索他的记忆。 “你说的没错。再往西是广福弄,广福弄也是煤渣路。”他提示道。 这时,刘日辰就不说话了,而是仔细思索着。 “刘先生,你在想什么?” “我在考虑时间,或者,考虑道路的远近。再往西是哪里?” “再往西,就是河南路了,河南路可是弹石路。从四牌楼路到河南路,可是一大段路呢!你想一下这个远近?”他小心地盯着刘日辰。 “赖先生,从远近上感觉,可能是广福弄。再往西,似乎就不对了。” “好,咱们就算是广福弄。接下来,是向南还是向北呢?”他继续问。 这时,刘日辰在黑暗中向赖敦德露出微笑。赖敦德看见了,不由也笑了起来。 他们其实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刘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从广福弄向北,就是上海城隍庙了。那里是繁华之地,房租可就很贵了。再说,我在这里住了五天,周围一直很安静,没有什么叫卖声。所以,这里肯定不是城隍庙那种繁华喧闹之地!对不对!” “这样说起来,汽车只能从方浜路往西,再向北拐进广福弄。”刘日辰总结着说。 “我相信,这里就是广福弄!”赖敦德立刻予以确认。 “赖先生,我不敢这么肯定。不过,我还是认为广福弄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就算知道我们是在广福弄,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刘先生,如果我们有办法把这个地点传递出去,让杜先生知道,就好办了。广福弄并不长,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我们!” “你怎么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这个房间连个窗户都没有。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你怎么办?”刘日辰认真地看着赖先生。 这时,他们就都说不出话来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们没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周围都是日本人,恐怕连个扫地做饭的中国人都没有!眼下,他们毫无机会! 房间里很安静,黑暗如山一般压着他们。在这样的黑暗里,没有一丝光明! 赖敦德沉默许久,忍不住长叹一声。他轻声说:“刘先生,我被关在这里五天,整整五天呀!一直就是一个人!我想找人商量个办法都不行。现在,你来了,能和我说说话。至少让我知道,我是被关在广福弄!这就是大进展!”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黑暗中刘先生闪烁的目光,又说:“已经后半夜了,睡吧。只要咱们动脑筋,总会有办法!” 刘日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赖先生,我也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 他们不再说话。刘日辰躺在床上,赖敦德躺在床前的地板上。虽然在黑暗中,他们的眼睛仍然互相注视着,在黑暗的房间里闪着光。 16-1 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钟了。 桂龙海望着车窗外仍然灯光闪烁的夜景。他知道,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和傅医生分手后,他心里一直处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之中。 傅医生说,她理解他的感情,但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她还说,她只能等将来再说吧。傅医生说的话虽然不是很明确,但这就是他的希望。 140、 我还以为遇到了杀手 傅医生又说,她所做的事很危险。他特别理解这一点。他相信,这就是傅医生说的,她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的原因! 在桂龙海的记忆里,上海曾经发生过许多事,非常严重的事!都对傅医生这样的人不利,非常不利!他虽没亲眼见过,但确实听说过。 政府对共,从来就不手软!陈组长他们抓捕刘先生,就是这样的! 我一定要保护傅医生!我要让她远离危险!这就是我今后要做的事! 桂龙海在心里下着决心。傅医生多美丽呀!那么端庄大方!那么温柔善良!她还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好医生,给许多人治过病,我怎么能让她处于危险之中! 桂龙海开着车,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他忽然想到,他要和傅医生走到一起,和她成为琴瑟和鸣的美满夫妻,就是他今生最大的愿望!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他看看表,这个时候再去分局,一点意义也没有了。他还是直接回家吧,睡一觉,然后再去局里。 可是,当他开车到了家门口时,就意识到有情况了,似乎很危险。 16-2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离他家不太远的地方。 那是一片阴影,汽车停在那里,似乎是一种隐藏。这里的住家都不富,谁都没有汽车,也没有开得起车的富亲戚。所以,这辆车只能是冲着他来的! 他放慢车速,远远停下来。他一时猜不出这是个什么情况。老天,这就是危险呀! 那辆汽车的车门开了,一个黑影从车上下来,并且向他这边走过来。 他注意到,那人手里是提着手枪的。那人不慌不忙地向他走过来,似乎要对他干什么不好的事! 他慌忙发动汽车,但汽车轰轰响着,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 他心里有点绝望,当危险真的来临时,他竟然慌成这样!他想去拔腰里的手枪,但双手一直哆嗦着,勉强打开枪套,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那人已经走到汽车旁边,并弯下腰,透过车窗盯着他。 之后,那人竟然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来。他坐下之后,才看见桂龙海手里的枪。 那人说:“别胡来,收起你的枪!” 桂龙海猛地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到这时才认出来,也听出来,这个人是梁参谋,梁金凯,翟处长的助手。 他哆嗦着,终于把枪插进枪套里,喘息着说:“梁参谋,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遇到了杀手,要杀我呢!” 梁金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冷静地说:“对不起,我吓着你了。我有事找你。我给南市分局打电话,他们说你不在。我没办法,只好一直在这里等你。你去哪儿了?” 桂龙海叹息说:“快别提了,我有些麻烦事,就是配合军委会情报处的人,调查日本特务的情况。今天跑了一天,刚刚回来。你说有事,什么事?” 梁金凯不动声色,脸上的笑容若有若无,说:“桂科长,还记得前天中午,你在雅丽酒吧里说过的话吗?” 桂龙海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前天中午的事。 从时间上说,可不就是前天中午的事。但现在回想起来,倒好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不过,他想不起前天中午都说了什么,只能眨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你说,不知张老板怎么知道军火的事。其次,你又说,耿绩之也知道这件事。” “啊,是的,是的,我是说过。”桂龙海终于把这些话都想起来了,“怎么了?” “我前天回去,一直考虑这件事。知道这个事的人,洪太太不会乱说。我们也不会乱说。从时间上算,你知道这个事的时候,张老板已经把手插进来了,对不对?” “是,是,你说的对。”桂龙海不由张大了嘴。他已经意识到梁参谋指的是谁了。 “桂科长,估计你也想到了,我怀疑那个耿绩之!他确实知道军火的事!只是以前一直没往他身上想!你一提,倒让我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只是怀疑,恐怕不行吧。”桂龙海张着嘴说。 “所以,从前天下午开始,我一直派人盯着他!今天下午,他去了《商报》报社!桂科长,你说他去《商报》报社干什么!” 此时的梁参谋,脸色严峻,目光尖锐,声音里更藏着一股可怕的杀气!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桂龙海,等着他回答。 桂龙海听他这么一说,首先想到的是,梁参谋可能误会了。耿绩之去报社,应该是为了隆达公司的事呀!不应该是为了军火的事!他干吗要去惹军队? 但其中关键的一点是,今天去找耿绩之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如果是何保田,那肯定是为了隆达公司的事。但如果不是何保田呢?妈呀,这可就难说了! “桂科长,”梁参谋推他一下,“你想到什么了,能跟我说吗?” “哎呀,这个事,这个事,”他终于回过神来了,急忙说:“这个事是这样,有点复杂。这个耿绩之身上,牵扯着好几件事,我不知他是为了哪一件事。” “你说,我听听。” “头一件,市政府丢了一批秘密档案。” “这个我听说了。他怎么了?” “他是嫌疑人之一呀!他可能暗通日本人!军委会情报处那些人,一直就怀疑他!也派人盯着他呢!我听陈组长他们说,发现今天有人监视跟踪他,就是你的人吧!” “哼,就是我的人!那又怎么样!还有什么?”梁金凯恶狠狠地盯着他说。 桂龙海看着他凶恶的样子,心里也明白,这个人也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 他说:“梁参谋,还有这么一件事,我们栾局长的老岳父,姜达辰的隆达公司,最近陷入财务困境。他就怕有人把这件事捅到报社去。姜达辰的秘书何保田,和栾局长的小情人田阿娟,就是利用这个事,向栾局长要钱!他们想要一万元钱!” “你们栾局长,有这么多钱吗?”梁参谋说话的声音冰冷如刀,盯着他问。 “嗨,他哪里有这么多钱呀!他有一千元钱就不得了!”桂龙海唉叹着说。 “这他妈的,算个什么事,和我们没关系!” “最后一件,耿绩之也知道军火生意的事!让我认识你们,不就是他牵的线吗?” “桂科长,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梁金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梁参谋,我的意思是,耿绩之去报社,是为了军火生意的事,还是为了隆达公司的事?我有点拿不准。” 梁参谋一动不动地盯着桂龙海,思考了好长时间才说:“你说,他是为了哪一件?” “这个,我可真不知道,不敢随便说。”他小心地说。 “我跟你说句实话,我也是拿不准!所以才来找你!我再跟你说实话吧,我绝不允许有人把军火的事捅到报社去!谁要敢捅,我先杀了他!” 桂龙海不用想就知道,此事一旦捅到报社,翟处长和梁参谋肯定要有*烦了! 洪太太和张老板,恐怕也有一些麻烦!甚至他们警察局也有麻烦!走私军火,那可是最重的罪!那可能要天下大乱的呀! 可是,这个事又能怎么办呢?他怎么知道耿绩之去报社,想干什么呢? 他眼睛一阵乱转,努力想找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这时,梁参谋冷冰冰地说:“桂科长,你也知道,军火的事,可能要被张老板搅黄了!他妈的,军饷筹不到,还被人捅到报社里!你说我能饶过他吗!” 桂龙海明白,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简单明了。 他想了又想,就谨慎地说:“梁参谋,你看这样好不好,今天上午,我要去查一查那个叫何保田的人。如果是他去找耿绩之,那就是为隆达公司的事,你就不要动。如果不是,老天!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打电话!然后你再决定怎么办!你看这样好不好?” 梁参谋盯着他足有一分钟,“桂科长,我希望你今天中午之前给我打电话!” 桂龙海急忙说:“行,行,今天中午之前,我一定给你打电话!” 梁参谋推开车门的时候,说:“那就这样。我走了,你也回家吧,还可以睡一会儿。” 他下了车,向自己的汽车走过去。 16-3 桂龙海终于回到家里。他衣服也没脱就躺在床上。 但他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今天,或者说是昨天看见的和听见的各种事。 妈呀,上海这个地方就够复杂了,军委会情报处的人,比大上海还要复杂! 陈组长怀疑谭浩是彭长官派来监视他们的。这个事,他在心里想一想就明白,跟他没什么关系,那是人家自己内部的事! 王长春让他很奇怪。他居然在雅丽酒吧坐了一天,什么人也没见着,就回张公馆了。这算个什么事呢?简直是莫名其妙的! 文福旅馆肯定是眼前最大的大事了!不过,那也是人家陈组长和彭长官的事! 141、 将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陈组长不想把这个事告诉彭长官,甚至怀疑彭长官背后有什么可疑的人,这就更让他奇怪了。这个他也管不了。 最叫他放不下的,现在来看,就是那个耿绩之! 毫无疑问,耿绩之去报社,肯定是有目的的! 这个目的是针对翟处长的军火生意,还是要泄露隆达公司的财务状况?这是个大问题!那个找耿绩之的年轻人又是谁?是何保田吗? 他妈的,不管是不是何保田,耿绩之去报社,肯定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桂龙海再也躺不住了。他忍着疲倦,咸鱼翻身似的爬起来,向窗外望了望,天已经亮了一些。他想,还是早点去局里吧。 他心里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打听一下耿绩之的动静。这家伙实在太叫他担心了! 16-4 此时,在广福弄,那间没有窗户的厢房里,刘日辰和赖敦德都醒了。因为外屋有了动静,不时传来看守他们的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还有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他们都醒了,却躺着没动。他们都在思索眼前的情况。 他们初步确定,他们是被关在广福弄,这个地点最合理。 但是,怎么把这个情况传递出去,他们却毫无办法。他们眼前一片黑暗。 过了片刻,房门被打开了,外屋的晨光迂回曲折地照进来,让里屋一片矇眬。 看守他们的人把一桶水放在门口,没再关门,就重新回到外屋。 刘日辰看见那桶水,就想起来。昨天下午出了太多的汗,身上粘唧唧的,他想打一盆水,给自己擦洗一下。 但赖敦德却从下面伸出一只手,按住他,不让他动,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刘日辰有些警觉,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赖敦德欠起身,在他耳边说:“你最好躺着不动,你是病人。” 刘日辰眼睛在脸上转了又转,同样小声说:“我今天是间歇期,不发作。” 赖敦德的声音更低了,“刘先生,我总觉得,你这个病,好像是一个机会。不过,我一直没想好怎么利用这个机会。你继续躺着,要像个病人。等我想好了,再和你商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日辰谨慎地看着他。虽然也想不出怎么利用他的病,但还是决定照他说的做。 之后,赖敦德就慢慢地起来,拖着脚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发生一些声音。他从桶里倒了一些水,哗哗地洗脸和刷牙。最后,他走到床前,把刘日辰推了又推。 “喂,这位先生,你能起来吗?”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地问。 刘日辰谨慎地看着他,低沉地说:“我起不来,我很难受,让我再躺一会儿。” 赖敦德又从桶里倒了一盆水,走回来说:“你好歹起来洗个脸,也许会好一点。” 刘日辰低声说:“我动不了,不洗了。” 赖敦德哗哗地拧着毛巾,声音清楚地说:“你动不了就别动,我给你擦擦吧。” 刘日辰仍然注意他的表情,谨慎地说:“先生,谢谢你了。” 赖敦德说:“不用谢。给你擦擦脸,我也有点事做。” 之后,他就开始给刘日辰擦脸擦身体,哗哗地拧着毛巾,或者把脏水倒进脏水桶里。 外屋似乎有脚步声。刘日辰便合上眼,任由赖敦德给他擦洗。 看守出现在门口,看着他们,终于问:“他怎么样?” 赖敦德随口说:“看来他病得不轻。我听说,疟疾也会死人的。你们就不能想办法弄点药来。他要是死在这里,我可怎么办?” 看守没说话,又走了回去。 刘日辰睁开眼,却看见赖敦德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么意外地看着他。 他意识到,这位赖先生可能找到什么机会了。但他不敢开口问,怕外屋的人听见。 赖敦德凑到他的耳边,用极低地声音说:“等他中午睡觉的时候,我再跟你说!我好像确实找到一个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 刘日辰的眼睛在他脸上转来转去。他看得出来,这位老先生是个极有心计的人。也许,他真的找到什么机会了!现在,他只能耐心等了! 16-5 大约也就在这个时候,天刚亮没多久。虹口的奉天路上,发生了一件大血案。 当时,街上已经有了一些行人,不是买菜的家庭妇女,就是上早班的工人。 还有一些人早起的人,蹲在家门口洗脸刷牙,要不就是劈柴生火炉、做早饭什么的。 就是这些人目睹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枪战!死了好多人! 据后来虹口嘉兴路捕房调查的情况,过程大概是这样的。 正是在天刚亮的时候,从海伦路的一栋大宅子里,悄悄开出两辆黑色轿车。 巡捕们很快知道,这个大宅子,就上海洪门山主刘寅贵的住宅。 昨天夜里,洪门虹口山堂的堂主楚金宝与刘寅贵商谈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们商量了什么,刘寅贵面对前来调查的巡捕,什么也不肯说。 这两辆汽车离开刘寅贵的大宅子,就沿着海伦路向东疾驶。 但车上的人很快发现,有一辆黑色轿车跟在他们后面。所以,这两辆车就加快了速度。汽车到哈尔滨路后向南拐,一路狂驶,似乎要摆脱后面的汽车。 但后面的汽车并没有追上来,而是远远地跟随。 楚金宝的两辆汽车将要行至奉天路时,前面突然开出一辆卡车,车身一横就挡在他们前面。此时,后面的汽车也追了上来,也是一横车身,将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楚金宝的保镖们知道不好,都拔出了枪。 就在这个瞬间,从前面的卡车上,从后面的汽车里,还有两边的民房里,突然跳出十几个人来。他们有人举着步枪,有人拿着木棍或砍刀,就向中间的两辆车扑了上来! 接下来,就是一场极其激烈的枪战。 街边的市民,买菜的妇女,被吓得魂飞魄散,四面乱跑,却把这场枪战看了个真切。 第一阵枪响,前面的司机就被打死了。之后是坐在司机旁边的保镖。后面车上的人就开始向外射击,但没什么用,他们根本瞄不准冲上来的杀手们! 一些人用棍棒打碎两侧的玻璃,后面的人则连续向汽车里的人射击。鲜血溅上车窗,令人触目惊心! 有人跳下汽车企图逃跑,立刻就被乱枪打死! 还有人甚至冲到汽车边,向车里的死人补射!他们根本不想让人活! 这里离嘉兴路捕房实在是太近了,只有一站多地。 捕房里的巡捕听到枪声,立刻吹着警笛冲了过来。 巡捕们又和伏击的杀手们进行了一阵枪战。许多街边房子的窗户都被打碎了,屋里的人都抱着头,趴在地上,不敢再动弹。 他们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尖锐的呼哨声。有人在喊:“走!走!” 很快,枪声就停止了,外面陷入一片死寂。 一些胆大的市民凑到门口观望,那两辆汽车已经被子弹打烂了,车门大开,地上一片片血迹,被打死的人倒在车里和车外。 巡捕们呼喊着冲过来,斥令观望的市民回到家里,谁也不许出来。之后,就在附近拉上警戒线,开始调查死伤情况。 只过了十几分钟,就有许多记者涌到这里,举着照相机四处乱照,又向警戒线里的市民问这问那,现场一片混乱。 奉天路惨案,很快就像狂风一样,刮遍了上海每一个角落,并被夸大渲染,仿佛那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几百人的大战!死伤了无数人! 人心更加惊慌混乱。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是帮会之间在大开杀戒,说不定还会发生更严重的灾难! 桂龙海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 他惊恐猜测,这可能是张老板对洪门刘寅贵的报复,为了杨柳街的货场! 他特地打电话给嘉兴路捕房的探长,询问详细情况,结果得到一个更让他震惊的消息:耿绩之也在被伏击的汽车里,但没死,已经被送到公济医院了。 他明白,耿绩之在那辆汽车里,可能预示着一个更坏的情况!并且和军火案有关! 他坐在桌边发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16-6 这天早上七点多钟的时候,奉天路惨案刚刚发生,还没有被人风传到巧家弄。 虽然昨天夜里睡得晚,但陈子峰小组的组员们,还是被乔艳芳早早地轰了起来。 她大声说:“都做好各自准备,早饭之后有新任务!” 七点半,早饭准时送来了。两个饭馆伙计,依次搬进来一只大木桶,里面是热腾腾的鸡蛋肉丝面条。又搬进来两个蒙着棉被的笸箩,里面是馒头、包子和葱油饼。另外还有一盆咸菜丝。最后是一篮子碗筷。 陈子峰绝不会克扣伙食费,所以,他们的三顿饭一直都很好。 组员们围坐在木桶和笸箩周围,一边吃着,一边哇啦哇啦地聊着天。 萧安城盛了一大碗面,呼噜呼噜地吃着。 过了一会儿,谭浩拿着两张葱油饼,在他旁边坐下,也津津有味地吃着。 142、 还有谁知道军火库 萧安城瞟他一眼,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果然,谭浩吃了一会儿,静静地说:“安城,我没有监视你们的任务。彭绍勇从没跟我交待过这个事。”他说完,继续吃着,并不看萧安城。 萧安城有些惊愕地看着他。他明白了,谭浩对昨天夜里的事有感觉了,甚至有疑问。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看出来,这个一向很沉稳、很安静的谭浩,其实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人。他已经察觉陈子峰对他的怀疑!他是来向他表白的! 但是,对这么聪明的人所说的话,你敢相信吗? 这就是萧安城心里此时的想法。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谭浩。 此时,乔艳芳坐在堂屋的另一边吃饭。就在刚才,她很随意地坐在一个弟兄身边。这个弟兄,就是昨天和谭浩一起留下的人。 她随便问了几句话,就知道昨天的情形了。 这个弟兄小声说:“那位廖小姐,哇,高傲得不得了!眼睛都长到脑门上去了!她那眼神,冷冰冰的,好像谁都瞧不上!别说我们,就是萧台想跟她说话,她都是带答不理的。您说,她牛什么牛,有什么可牛的!我真瞧不上!” 乔艳芳明白了,昨天,萧哥哥遇到了廖小姐的冷脸。这位廖小姐果然说话算话! 这么一个情况,就让她心里很愉快。她一边瞄着对面的萧安城和谭浩,一边有滋有味地吃着手里的小包子。 陈子峰也在吃早饭。他也盯着萧安城和谭浩。 在杭州警校,这两个人是同班同学。他也可以算是谭浩的同学,是同期,但比不过人家是同班的!可现在,那两个人除了偶尔互相瞄一眼之外,几乎没有说话。 这个情况让他起疑。他和萧安城一样,都对谭浩有疑心。 吃完了早饭,组员们仍然聚在堂屋里,看着那两个饭馆伙计收拾归置家什,然后送到外面的板车上。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弟兄进来告诉陈子峰,“组长,大队长来了,刚下车。” 陈子峰立刻向乔艳芳和萧安城一挥手,就起身向门口走过去。 彭绍勇带着两个弟兄走进来。他看着满屋的弟兄,“你们在干吗?开会吗?” 陈子峰说:“刚吃完饭,正准备布置今天的任务。” 彭绍勇在方桌旁坐下,向陈子峰一挥手,“你布置你的,我也听一下。” 这下子,陈子峰就没办法了,只好向乔艳芳做了一个手势,并用力盯了她一眼! 乔艳芳看清他的眼神,就站起来给大家布置今天的任务。某某等三人,继续监视井上日昭。某某等三人,监视耿绩之。等等,但说到她自己时,却没说具体任务。 她说:“谭浩,还有你们两个,今天跟我一起走。” 彭绍勇就回头看着陈子峰,“怎么,谭浩也要外出执行任务?” 陈子峰小声向他说:“小乔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她一直抱怨出去之后,没法和家里联系。昨天夜里就说要带一部电台。我看家里留两部电台也没用,就答应她了。” 彭绍勇又问:“你们昨夜来电,说的军火库是怎么回事?我想去看看。” 陈子峰谨慎地看着他,说:“长官,我们昨天监视的时候,已经惊动了他们。你今天去,可能会有问题吧?” 彭绍勇瞪着他,“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去看看!我必须去核实!” “长官,我不能陪你去。今天我必须在家里守着。昨天惊动了他们,我担心他们可能对巧家弄动手!长官,我就等他们来呢!” “也好,你不必去了。还有谁知道军火库,叫他陪着我!” 陈子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回头把李三叫到跟前。 “长官,他是李三,李轩芝。昨天夜里,就是他摸进去的。他会带你去。李三,你今天陪大队长去看军火库。不要走建筑工地,走十六铺码头,从外面观察。” “是,组长,我知道。”李三向他点头说。 陈子峰又转向彭绍勇,“长官,请你一定小心!我估计,日本人可能会发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你看见情况不好,立刻撤吧!” 彭绍勇向他点点头,“你放心,我也带着人呢!”他向李三一挥手,“我们走吧。” 陈子峰和萧安城陪着彭绍勇出了门,目送他带着李三上车走了。 他一回到驻地里,向乔艳芳一挥手,“走,我们分头走!” 这之后,乔艳芳带着三个弟兄,陈子峰则带着谭浩,分头出了前后门,悄悄走了。 他们非常谨慎,是绕了一个大圈,反复确认身后没有跟踪者之后,才进了文福旅馆对面的小阁楼里。 16-7 此时,强虎他们已经在阁楼里监视了一夜。 看见陈子峰和乔艳芳来了,就简单向他们介绍了情况。 大致情况是,文福旅馆门口有一个卖香烟的,应该是个警卫。他住在三楼的第三个房间里。这个房间里有两个人,他们大概轮流在旅馆门口放哨。 第一个房间的门一直开着,可以看出里面也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曾经出门去买吃的,另一个则始终坐在门里的椅子上,看着门外。 他其实也能看见下面的街道,也能看见监视点所在的小阁楼。 关键的一点是,第二个房间里始终没人出来,不知住的是什么人。 但买早饭的人曾经进去送饭,之后就再没动静了。 强虎那三个人介绍完情况,就在角落里铺上报纸睡觉去了。跟着乔艳芳来的三个人,则接替他们继续监视。 谭浩在门口的小桌子上架起电台,并且和守在驻地里萧安城取得了联系。 他们商定都开着电台,随时通报情况。 陈子峰和乔艳芳则站在窗口前,透过灰蒙蒙的玻璃,无声地打量对面的文福旅馆。 从这里看过去,整个文福旅馆里,不时有客人在走廊里来回走动。服务员也在各房间打扫卫生。清洁工在扫地。旅馆正门大开,不时有客人进出。 但三楼那三个房间却非常安静,很少有人进出。 乔艳芳小声说:“我有一个感觉,那个老乞丐就住在第二个房间里!” 陈子峰回头瞪了她一眼,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乔艳芳却撇着嘴向后一甩下巴。 陈子峰回头一看,看见谭浩坐在小桌前,头上戴着耳机,正在轻敲电键。 他随意地问:“谭浩,你联系上了?” 谭浩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安城说,信号很清晰。” 陈子峰回头看着乔艳芳,小声说:“你想怎么着?” 乔艳芳狡黠地笑着,在他耳边说:“我判断,他们人不多,最多不超过六个人。我们要是突然袭击,先打死两边的警卫,再冲进中间房间里抓人,一定能得手!” 陈子峰心里也认为她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有一点犹豫。 他同样小声说:“小乔,最关键的是,我们没看见第二个房间里到底住着什么人!认准了,才能行动!” “我相信里面是老乞丐!我就是这个感觉!” “那也要先确认!不能蛮干!”陈子峰坚定地说。 “你犹豫什么呢!抓住老乞丐,就有可能弄清‘妖刀计划’!” “我知道!但一定要先确认!并且要策划好!才能行动!” 他这么说的时候,又随意地回头看了谭浩一眼。 他疑心很重。忽然猜想,谭浩要是正给彭绍勇发报呢?他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对今天带谭浩到这里来,有点后悔了。 16-8 这天上午九点整,井上日昭准时乘车出现在杜公馆门口。 门口附近有十几个年轻人分散站立,四面看着。 其中一个人走过来,客气地说:“先生找谁?” 他说:“杜先生约我和他见面。我是井上日昭。” 那人一点头,就示意他往里走。 井上日昭被让进一间小客厅里。很快就有佣人给他送来茶。 他端起茶杯准备品尝时,听见旁边门一响。 他扭回头,正看见杜先生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他放下茶杯站起来,双手一抱拳,“杜先生,我是井上日昭,今日打扰了。” 杜先生也向他一抱拳,然后示意他坐下。 他说:“不知井上先生有什么见教?” 井上略略停顿,然后微笑说:“杜先生,我是个生意人,本来是想和杜先生谈一谈生意的。但是不巧,昨天夜里,敝国国内,一个谈不上朋友的朋友,要求我向杜先生提出一个非分的,甚至有些无理的要求。所以,此刻您问我,我倒有些难以开口了。” 杜先生原本就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就借势说:“既然难以开口,又何必开口呢。我们聊聊天气也挺好。” “可是,不开口又不行。敝国这个朋友有些势力,我不敢得罪,很是为难。” “既然这样,那就说吧。我杜某要是能尽一点力,也没什么。” 实在说起来,杜先生虽然精明绝顶,虽然并不想和日本人打什么交道,却还是被井上日昭这两句话给逗起兴趣来了。他就是想知道,这个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 143、 居然敢拒绝我的建议! 井上微微地笑着。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叹息一声,轻声说:“这件事,是这样的。中国和日本,最近有些对立。原因,想必杜先生也知道一些。对此,我很遗憾,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停了一下又说:“这种对立,就造成一件小小的意外。敝国的一个人,被贵国的军方给扣留了。我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误会,但结果确实是这么一个结果。” 杜先生冷眼看着他,没想到,这个日本人一没谈时局,二不谈杨柳街,三不谈今后之上海,却说有一个日本人被国军扣留了!这种事,他来找我干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井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井上日昭是个聪明人,早已看出杜先生的心思。但他不动声色,继续说:“本来嘛,此事由双方外交部门协商,也许会有比较好的结果。但是,我那个不是朋友的朋友,担心走外交途径时间过长,就很不合适地扣留了贵国军方的一个人。他们想,和贵国军队方面交换,一个换一个。杜先生,事情就是这样的。” 杜先生有些意外,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件事。 他明白,事情可能不是这么简单。他猜测,双方扣留的,可能都是对方的特工人员,甚至还掌握着什么秘密!不过,他还是有些惊讶! 他心里仍然是那些疑惑,这种事,找我干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就说:“既然是双方交换,就交换好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井上微微地笑着,摊开双手说:“杜先生,问题就在于,贵国和日本方面,误会已经比较深了,甚至完全没有信任。这样一来,双方一对一的交换,就可能不会顺利。另外一点,我也就直说了,我那个不是朋友的朋友,很担心贵国的军方,会使一些请君入瓮的手段,那就更糟糕了。杜先生,您说是不是这样?” 杜先生明白了,双方互不信任,要想交换,恐怕很难成功! “那么,你们要我做什么呢?”他试探着问。 “我们希望,请您为这次交换,做一个担保,确保这次交换能顺利进行!” 井上说完,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想看清他的想法。 杜先生终于明白了,日本人想交换,却又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只好搬他出来做保! 他笑着说:“井上先生,这种事,我可没什么办法。政府或者军队方面会不会听我的,这个另说。万一,你们那边也搞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小手段,我夹在中间可怎么办?你今天,岂不是也要请我入瓮吗?” 井上哈哈地笑了一阵,又急忙说:“我那位不是朋友的朋友,一再向我保证,他们绝不会做这种事!他们确实想交换。杜先生的名声,在上海是属一属二,我们信得过。我们相信,即使是在政府和军队里,您也有很大的影响力!” 杜先生是个心思慎密的人。他想到傅医生说过的,井上要和他谈的那三点。现在,井上却绝口不提那三点,而反复说交换的事。看来,这个交换,比那三点更重要! 于是,他淡淡地问:“你说的,那个不是朋友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告诉我吗?我觉得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 井上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轻声说:“他是日本皇族的醇博亲王,在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任职。他能决定一切!我是指日中之间的一切!” 这个情况让杜先生有一点意外。听井上的意思,这个醇博亲王似乎能决定中日之间可能发生的战争!这就比较严重了。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谨慎思考眼前的情况。 井上曾经通过傅医生向他传话,说他想谈三点,分别是:时局、杨柳街、今后之上海。如果去掉其中的枝蔓,这三点其实说的就是战争!而那位醇博亲王能够决定一切!难道他能决定战争?在上海的战争? 他不能不想到,此事过于敏感,孰优孰劣,更是他难以掌握的。 但有一点,只要是有利于日本人的事,就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这是他的底线! 想到这里,他轻声说:“井上先生,我不知道这位亲王究竟是什么人,他也和我没什么关系。我还是刚才对你说过的话,政府或者军队,不会听我一个平民商人的话。我不能自不量力,应承你说的事。井上先生,确实很抱歉。” 他这么说着,就站了起来,意思是,今天的会见结束了。 井上也站了起来,但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他说:“杜先生,我还想说的是,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希望和杜先生合作,也希望杜先生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杜先生冷冷地盯着他,说:“也许,这就是你曾经说过的,时局!或者今后之上海吧?很抱歉,我帮不了你。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井上心里非常恼火。第一,他曾经向高桥做过保证,他一定能说服这位杜月森杜先生!不料,现在却碰了一个软钉子。第二,一个中国人,竟然敢拒绝大日本帝国的要求,简直是不可理喻!更是不能接受的! 他很想说几句重话,甚至羞辱他一下。但想到营救鹰司直树的事实在太重大了,他只能忍下这口气! 井上日昭乘车回到他在哈同大楼的“通源洋行”的办公室里,对着高桥吼叫:“那个姓杜的家伙十分无理!居然敢拒绝我的建议!今后有机会,我一定对他不客气!” 高桥知道井上失败,就没有再说话。他告辞井上先生,直接乘车赶到雅丽酒吧。 他明白,营救鹰司直树的事,只能依靠海军那些家伙了! 他和井上对此都很不舒服,但没办法!他只能去找他们! 16-9 高桥到了雅丽酒吧,直接去了秋津的小办公室。 川上不在,秋津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高桥尽量谦恭地问:“对不起,秋津小姐,川上君不在吗?” 秋津笑着说:“抱歉,他去张公馆了。” 高桥有点恼怒地问:“张公馆?他到那里去干什么?” 秋津倒了一杯水给他,“高桥先生,你为什么这么气急败坏的,有什么烦心事吗?” “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川上为什么要去张公馆!” “高桥先生,我要先请你客气一些!” 高桥也感觉说话有点重,急忙道歉说:“对不起,秋津小姐,请你告诉我。” 秋津笑着向他点点头,说:“王长春昨天在这里坐了一天,你不明白吗?张老板可能愿意和我们合作!为下一步着想,川上就必须去一趟!将来控制上海,少不了这种人!高桥先生,我倒想问一问,井上先生和杜老板谈好了吗?” 这是最让高桥恼火的事。他只好说:“那个杜,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他拒绝为交换做担保!他对我们大日本充满了敌意!这个先不说他了!川上不在,交换的事怎么办!” 秋津冷笑着说:“你总是这么没头没脑吗?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办,我们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这件事我们一定能办成!不过,你也得配合一下!” 高桥瞪着她。他确实看出她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他倒想看看,他们是怎么安排的,又想叫他怎么配合! 秋津盯了他一眼,伸手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她对着电话说:“你去吧,现在。” 接着,她又拨了一个电话。但她听了好一会儿,这个电话却占线。 她扔下电话,没好气地说:“他看来正忙着,给什么人打电话呢。” 高桥问:“你这个电话打给谁?” 秋津瞥他一眼,“桂龙海!那个警察!昨天夜里,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现在,高桥不得不考虑让那个小警察为交换做担保的事了!他不相信海军这帮人能把这件事能成! 16-10 这个时候,在南市警察分局里,桂龙海刚刚得到那个吓人的消息,洪门虹口山堂堂主楚金宝和他的保镖,遭人伏击,全部被打死在奉天路! 他惊恐地感觉到,青帮和洪门之间的搏杀,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虹口山堂是上海洪门的大堂,势力庞大。如今堂主被杀,可见双方的仇恨已经到了什么地步!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严重的大案发生! 老天!老天!他在心里又是惊恐又是惊叹! 奉天路在公共租界北区,属嘉兴路捕房管辖。嘉兴路捕房的探长却是一个中国人,名叫阎维山,是个挺仗义的人。 桂龙海和他还有一些交情,就匆忙给他打电话。打了好长时间,总算是打通了。 阎维山说:“桂兄,我也是刚从现场回来。不得了呀,这次真是不得了!死了七八个人,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记者们更跟疯了一样,拚命往现场里冲,挡都挡不住!” 桂龙海不能不想到,明天的报纸上还不知要怎么渲染呢! 他就说:“兄弟,你可一定要控制住!不然就更糟了!” 144、 我奉我方长官之命 阎维山叹息着说:“现在就已经糟到极点了!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就是拿着枪,对着车里的一通猛射,每个人都中了好几枪!” 桂龙海惊恐地问:“都给打死了!” 阎维山想了一下,“倒也不是,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妈的,你想都想不到,是上海市政府的英文秘书,名叫耿绩之的!枪一响,他就趴在车厢地板上,被几个死人压在上面,侥幸逃出一条命!现在已经给送到公济医院去了!” 桂龙海听到这个消息,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耿绩之居然和刘寅贵有密切来往!这就太奇怪了!洪太太说过,她的军火生意是刘寅贵从中撺掇的,耿绩之知道军火生意,难道是从刘寅贵这里吗? 张老板知道军火生意,也是从耿绩之这里吗?他什么意思?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清其中的原由。 阎维山在电话里问:“喂,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桂龙海只好说:“有些事,我还没想清楚。等以后再跟你说吧。” 他挂了电话,又开始琢磨这个问题。 他猛然想到,洪门现在几乎是与青帮公开为敌了,而耿绩之明显是站在刘寅贵那一边的。 他不能不想到,耿绩之要帮着刘寅贵对付青帮,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洪太太的军火生意捅到报社去! 那样的话,不仅翟处长有麻烦,青帮三大亨都会有麻烦! 他想到这里,不由犹豫起来,要不要把这个情况通报给梁参谋。 他可以肯定,梁参谋听到这个消息,绝对不会放过耿绩之!但是,反过来说,如果耿绩之并没有往报社捅呢?那可就冤枉他了。 他正犹豫着,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一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并且是那种受到惊吓,非常恐惧的声音。 女人在电话里匆忙说:“是桂科长吗?桂科长在吗?” 他说:“我就是。你哪位呀?” 女人在电话里几乎哭了起来,恐慌地说:“桂科长呀,吾可把侬找到了呀。阿拉雅丽呀,侬听出来伐?” 桂龙海一时没听明白,又问:“哪个雅丽呀,我不记得……”他忽然疑惑起来了,这个名字好像熟得很,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女人在电话里真的哭了起来,“阿拉秦雅丽呀,侬把吾忘记掉了。雅丽酒吧,侬来过的好伐,侬前天还来过的。侬想起来伐?” 桂龙海这才想起来,电话里的女人是龙潭街雅丽酒吧的娇艳女老板,秦雅丽。 可是,她遇到什么麻烦了,怎么是这个腔调呢? 他问:“秦小姐,你……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秦雅丽就在电话里说:“桂科长,侬来一下好伐。求求侬了,来一下好伐?” 在桂龙海心里,秦雅丽不仅是个非常美艳,非常吸引人的漂亮女人。她甚至还是一个相当精明强干,相当有能力的女人!她几乎是个有什么麻烦都能自己解决掉的女人! 什么事会把她吓成这样?他心里原本就对她有一些好感。现在又听她哭得如此悲戚,心里的同情早已冒出了一大堆,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搭救她。 他急忙说:“好,好,你等一下好不好。我这就过去,这就过去。” 他放下了电话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到底出了什么事?被人打劫?那里是法租界,她怎么不找捕房? 他到底有一些英雄救美的义气,被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这么求情,心里就很着急。 他跟栾世贵打了一个招呼,就开着他的车走了。 16-11 大概也是在这个时候,在小阁楼里观察文福旅馆的陈子峰,正低声和乔艳芳商量突袭文福旅馆的办法。 他也认为乔艳芳说的对,那三个房间里最多只有六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人在旅馆外面放哨,这似乎就给了他一个机会。 乔艳芳小声说:“子峰,你看啊,每到吃饭的时候,他们还有一个人出去买饭,楼下还有一个放哨的,这样,楼上最多只有四个人了!我们去八个人,两个对付一个!这边还可以提供火力支援!谁敢反抗,一枪打死他!肯定能成功!” 但是,这个情况也正是陈子峰最犹豫的地方。 他低声说:“你想过没有,楼上的人虽然少了,但下面就是两个人了。万一这两个人从背后突击我们,也挺危险的!” 他和乔艳芳低声商议的时候,就注意到谭浩的动作。 只见他先是敲击电键,之后又开始记录。最后又掏出密码本,显然是在译电。 陈子峰有点奇怪,谭浩收到谁的电报? 只片刻,谭浩脸色严峻地站起来,向他走过来,把一份电稿交给他,说:“快看!” 他低头一看电稿,上面就三个字:“速回!急!” 他吃了一惊,第一感觉就是巧家弄出事了!他还是问:“安城来的?” 谭浩说:“是!那边好像出事了!” 陈子峰不敢耽搁,立刻说:“谭浩,这里你负责!小心看着,绝对不能出事!小乔,你跟我回去!快!”他不等谭浩回答,拉着乔艳芳就往外走。 16-12 他们离开监视点,也顾不得观察附近有没有情况,快步向前疾走。 乔艳芳比他更干脆。看见前面停下一辆出租车,两个中年人刚下车,其中一个还在与出租车司机讨价还价。 她快步冲过去,一把推开那个人,就上了车。 司机向她瞪起眼睛,正要开口喝斥,突然发现一支手枪对在他脸上,一下子把他嘴里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喝道:“快开车!火轮磨坊街!” 陈子峰也上了车,更是一脸凶相。司机不敢再啰嗦,只得开车往前走。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到了火轮磨坊街。司机放慢了车速,小心看着身边的乔艳芳。 陈子峰说:“停车!小乔,给他钱!” 乔艳芳付钱的时候,陈子峰来来回回看着附近,观察周围是不是有什么可疑的人。巧家弄如果出事,这里就该有一些望风的人! 他见周围没有异常,就先下了车,向巧家弄疾走。 乔艳芳则走在后面,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他们都把手插在后腰,握住腰里的枪! 两个人始终看着周围,提防有人袭击。他们刚刚拐进巧家弄,就看到了异常! 陈子峰拔出枪,低声说:“小乔,看着我身后!” 乔艳芳也看出异常,立刻拔出手枪。她侧着身子跟在他身后,一会儿看看前面,一会儿看看后面,同时观察附近的动静。 此时,在巧家弄驻地的门外,孤零零的站着一个人。 陈子峰认识这个人。昨天下午,他和李三就是跟踪这个人,找到了那座军火库!妈的,他来这里干什么!来找后账! 他在心里猜想,肯定没什么好事! 站在门外的这个人,正是川上手下的横太。他接到秋津的命令,来巧家弄送信。 此时,他表情冰冷地看着渐渐走近的陈子峰,也看着他手里的枪,就慢慢张开双手,表示他手里没有武器,不是来动武的。 陈子峰心里更紧张了。他一边向前走,一边观察周围的小商店、小饭馆。 眼前的情况简直就是一个陷阱,似乎就是要把他引诱过来,好对他下手! 当他走到距离那个日本特务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就停了下来,警惕地瞪着他。 这时,驻地里西厢房的窗户突然打开,萧安城出现在窗口,手里举着枪。同时,一支步枪也从他身边伸出来,对准对面的横太。 横太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嘴角一下一下地扯着。终于,他动作很慢地掀开衣襟,从里面口袋抽出一封信,向陈子峰举着,表示他是来送信的。 他几乎咬着牙说:“长官,我奉我方长官之命,给你送来一封信。请你收下。这封信很重要,关系你方一名特工的生死!” 陈子峰明白,这家伙指的就是杨三强!杨三强昨天失踪,看来是落在他们手里了! 那么,他们送来一封信,想拿杨三强怎么办? 但事关杨三强的生死,他也不能轻举妄动。 他向窗口里的萧安城挥一下手。看见他放下手枪。那支步枪也收了回去。 这时,他意外注意到,那家伙隐约的也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把手枪插进后腰,慢慢向前走了几步,走到距离那家伙一步远的时候才停下。这个时候,他竟然考虑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他说:“请转告你的长官,我姓陈。请问,你的长官姓什么?” 横太瞪着眼睛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我的长官姓川上。” 陈子峰缓缓伸出一只手去接那封信,随口问:“你贵姓?” 横太下意识地说:“免贵,姓横太。” 陈子峰接下信,并不看,只是问:“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着?” 横太点点头,说:“陈长官,或者,我在这里等你的回信。或者,我明天中午再来。希望你们,一定给我们回信。这关系到你方一名特工的生死!就是这样。现在,我是走还是等着。” 145、 吾可不想惹什么麻烦 陈子峰犹豫片刻,说:“请回吧。明天中午你再来。” 横太向他点点头,动作很慢地转回身,看着西厢房的窗口,慢慢地走了。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背靠在墙上,不断看着巧家弄的两端,也盯着那个人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弄堂的那一端。他们看见萧安城在里面打开门,才急忙冲进去。 16-13 直到那扇结实的木板门关上,他们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进了堂屋。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陈子峰,特别是他手里的那封信。谁都猜不出日本人又要耍什么鬼花样! 陈子峰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个信封。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也没有封口。 他打开信封向里看,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信纸。他抽出信纸展开来。这是一封手写的信,不长。 信的内容如下: 阁下台鉴:如你所知,贵我之双方,各有一名成员在对方手里。据悉,他们各自安好,此实属不幸之万幸。因此,我方郑重提出,与贵方平等交换该两名成员,令其各自归队。如果贵方同意,烦请通知我方信使。具体交换时间、地点及方法,请与南市分局的桂龙海先生商定,并由他担保本次交换事宜之顺利进行。此后,各安天命,互不相欠。恭致大安。知名不具。一九三七年八月五日。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反复看完这封信,都有些目瞪口呆。 他们互相注视着,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乔艳芳低声说:“换人?咱们换吗?” 陈子峰盯她一眼,又回头去看萧安城,“安贼,你说!” 萧安城抿着嘴,又把来信看了一遍,终于说:“子峰,必须同意换!让三强回来!这是第一。第二,这个事必须报告彭绍勇,请他决定!第三,我倒是有点弄不明白,双方交换的事,怎么是和桂龙海商定,还要由他来担保交换成功呢?桂科长那人,不应该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吧?” 陈子峰想了一下,用力一点头,“先找桂科长,把这件事问清楚再说!” 乔艳芳却问了一个重要问题:“现在就找?谁去找?” 陈子峰把他们两个人看了看,歪着嘴说:“还是安城去找吧。安城和他的关系好一些。你带两个人,确保安全!还有,你走之前先向彭绍勇报告,说明这件事。出去以后,先给桂龙海打电话,看他在什么地方,这样会快一点。” 萧安城点头说:“知道了,我先去发报。” 但是,萧安城带着两个弟兄出去找了一上午,却没找到桂龙海。他问了南市分局的警察,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萧安城不由着急起来,想了想还是没办法,只好又回到巧家弄。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都坐在电台小屋里,都很焦虑。因为彭绍勇也没消息! 16-14 此时,桂龙海刚刚赶到雅丽酒吧。 现在还不到中午,酒吧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十分安静。 桂龙海刚进门,就看见一向落落大方、精明能干的美丽秦老板,如狂风中的蝴蝶一般,惊慌失措地向他飞了过来。他首先注意到,她脸色苍白,仿佛受到严重惊吓一般。 秋津冲到桂龙海面前,抓住他的手,一下子就把他推到门边的角落里,万分惊恐地说:“桂科长,侬救救吾好伐?吾都要吓死了!吾可不想惹什么麻烦呀!” 桂龙海小心看着周围,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好不好。” 秋津一手捂着胸口,竭力平复一下,这才说:“刚刚吧,忽然来了好几个宁,唔呀,他们老凶得来!对吾狠七狠八的。他们上来就叫吾给侬打电话,叫侬到这里厢来。他们说了,要是叫不来侬,就要砸了吾这家店。桂科长,吾这是小本生意,弄不起的。侬一定救救吾,好好把他们打发走好伐?求求侬了。” 桂龙海就问:“他们在哪里?为什么要找我?” 秋津小声说:“阿拉不晓得呀!他们就在屋里厢坐着呢。他们是三个宁,好凶的!” 之后,就拉着他往里走。拐了一个弯,就看见一个模样挺凶的男人坐在窗前的桌旁。还有两个人,坐在另一张小桌边。 秋津胆怯地对那人说:“先生,桂科长来了。你们说吧,你们说吧,我不打扰你们。” 她说完,就逃命似的走开了。 那个男人脸色阴沉地盯着桂龙海,片刻,才指着对面说:“先生,你请坐。” 桂龙海坐下后的第一个感觉,这是个日本人。他伸手示意的动作和中国人不太一样。怎么个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但他就是相信,这是个日本人!所以,肯定没好事! 他很随意地问:“请问,您贵姓?” 那人正在给他斟一杯咖啡,脸上却露出一丝微笑,“免贵,姓高桥。” 这就对了,他果然是个日本人!但是,日本人找他干什么呢? 高桥脸上的一丝笑容转瞬即逝,目光如锥子一般盯着桂龙海,但语气还算平和。 他说:“桂先生,请不要惊讶。我今天找你,是有一件特殊的事,请你协助。” 桂龙海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高桥。在日本人面前,保持尊严,争取占据主动,是他唯一的策略。 “桂先生,是这样。我得到可靠消息,在南市警察分局的拘押室里,关着一个人,一个日本人。他是被贵国军方逮捕的,没错吧?我听说,他的境况很不好。不过,我也听说了,桂先生曾经给他请过医生,对此,我很感激。这件事的另一方面是,有一个贵国军方的人,在我们手里。我相信,桂先生也听说这个事了,对吗?请你回答。” 桂龙海明白,这家伙到处都有眼线,知道得很清楚。他只好点点头,算是回答。 “桂先生,我不打算计较原因,或者其他什么情况。我们想法是这样,双方平等交换这两个人,并且,还要请桂先生作为担保,以确保此事顺利进行。你同意吗?” 桂龙海大为疑惑地看着这个叫高桥的日本人,看上去,他也是个军人,或者说,是日本特务!他完全想不到,他们逼秦小姐找到自己,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他想了一下,才迟疑地问:“可是,这种事,为什么找我呢?” “我早就知道,桂先生办事公正,并且声名在外。我们相信你的为人。” 高桥露出狡黠的微笑,但看着桂龙海的眼神还是很凶的。 “这个,你们应该去找军队嘛,或者通过两国外交部门来办呀。”桂龙海小声说。 “你说的这些办法或许可行,但时间耗费很长。我们希望尽快结束这件事。” 此时,桂龙海心里就很犹豫。用一个日本特务,交换一个中国人,一名军委会的特工,似乎也不错。但这种事,涉及两边的军队,他怎么做得了主?如果陈组长或者他的长官彭绍勇不同意,那我不是瞎忙吗?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掺在这种事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我就是一个小警察嘛! 想到这里,他轻声说:“高桥先生,我做这个事,恐怕不太合适。你们应该找更合适的人,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您说是不是?” 这时,高桥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一直要盯到他心里。 片刻,他才轻声说:“桂先生,有这么一件事,您可能应该知道。我意外知道一件事,您的一位好朋友,得了疟疾,最近却失踪了,有这个事吗?” 桂龙海不由大吃一惊。我的好朋友,得了疟疾,那不就是刘先生吗! 刘先生在他们手里!他们抓走刘先生,就是为了这个! 老天!刘先生对我来说,可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对傅医生来说,更重要!而傅医生对他来说,比更重要还要更重要! 高桥这一招,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要害! “先生,他就是个病人!你们连病人也抓!太过分了吧!” 桂龙海勉强摆出一些不高兴的样子,瞪着这个叫高桥的人。 “桂先生,这件事我很抱歉。但这个人不是我带走的!是其他人干的。但是,如果您能确保交换顺利进行,我保证,让他平安回到你身边!这个条件足够吗?” 桂龙海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根本不是足够不足够的事!这是无比重要的事!甚至可以说,如果能让刘先生回来,他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他想了又想,终于说:“如果军队方面的人,不同意呢?你们想过没有?” 高桥向他点点头,“第一,我们相信,贵国军队方面同意交换的可能性很大。第二,如果他们不同意,甚至搞一些小小不然的阴谋诡计,请您一定劝阻。我再说一遍,千万不要搞什么阴谋诡计!对谁都不利!” 他看了一眼手表,又说:“我们这方面,已经派人给住在巧家弄里的人送信去了。现在,他们可能已经收到了。我建议您尽快和他们协商。” 146、 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做担保 这个时候,桂龙海已经冷静下来。同时,他又是个比较精明狡猾的人。 他心里一直转着一个心思,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日本特务,并且还是个头头!我还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哪怕是间接的次要的情况也好呀! 他点了点头,随意地说:“先生,我可以尝试和他们协商,不过,我并没有什么把握,只是尝试。如果有什么情况,不管好坏,我怎么和你联系呢?” 他猜想,这位高桥或许会给他一个电话号码。这就是重要情报! 但高桥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他指指身后的两个人说:“他们会一直等在这里。无论你有什么情况,可以通过他们转告给我。” 桂龙海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 他说:“高桥先生,不瞒你说,我现在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很担心误了你的事。” 高桥皱着眉头看着他,一时没猜出他是什么意思,就问:“怎么回事?” 桂龙海叹息一声,“上海最近,出了多少事呀!可能你也听说了。今天早上,奉天路那里更是出了大血案!七八个人,被人乱枪打死!血流遍地呀!实在太恐怖了!我听说,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叫什么耿绩之的。耿绩之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谁知,这个高桥更是一个精明到骨子里高级特工。 他一下子就听出桂龙海的本意,是想知道耿绩之是不是和日本方面有关系! 这种雕虫小技,如何骗得了我! 但是,他转念一想,一股恶气又从两肋生出来!海军那帮混蛋,总是看不起陆军!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甚至到了特工这一行里,都是如此! 川上一向傲慢,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也领教过了。 现在连秋津这样的女人也轻视他。 就在刚才,这个女人几乎就是一句一句教他怎么说!好像他是一个三岁孩子! 最无耻的是,他们弄了一个什么“妖刀计划”,竟然像捂着一条兜裆布似的捂着,一点风也不透!叫他十分被动! 另一方面,那个耿绩之,帮着川上弄了一点上海市政府的什么档案,似乎就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他曾经想和耿绩之取得联系,了解一些情况。 但那家伙竟然说:“我只和你的长官兰亭先生说话!” 在他眼里,川上竟然成了我的长官!十分可恶! 所以,高桥现在想到的,就是一个在菜里下蛆的恶毒主意! 他恶狠狠地说:“桂先生,警告你一句,少管耿绩之的事!” 桂龙海听到他这句话,至少明白一点,耿绩之和日本人是有关系的!甚至是不一般的关系!他感觉,这就足够了! 他说:“高桥先生,我先和军队那方面联系吧。至于有个什么结果,再说吧。”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说:“我先告辞了。” 高桥既没有站起来,也没打算和他握手道别,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 16-15 桂龙海离开高桥,走到酒吧门口的时候,秋津又慌慌张张地从后面追了上来,又把他推到角落里,满脸都是焦虑不安的表情。 她忧虑地问:“桂科长,他们要干什么呀,侬晓得伐?吾都要吓死了。” 桂龙海安慰她说:“秦小姐,他们说的事,和你没关系。他们也许知道你认识我,所以才让你找我。没事,你只要别惹他们就行了。” 秋津就怯懦地说:“桂科长,拜托侬好好和他们说,让他们早完事早走好伐。吾这个小本生意,经不得什么不好的事体。” 桂龙海看到这么美丽,这么能干的秦小姐,竟然被吓成这个样子,心里十分同情。 他拉着她的手说:“秦小姐,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的,你放心好了。” 不料,这位睁着一双大眼睛的秦小姐,却突然搂住他的脖子,那么软弱地依在他身上,仿佛天下之大,他是唯一可以保护她的人了。 桂龙海顿时大生护花之心,忍不住也搂住她柔软的腰,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还是秦小姐先开了口,那么柔情,那么娇弱地说:“桂科长,阿拉全靠侬照应了。阿拉心里好感激啦,就是不知道怎么才好报答侬。” 这时,她轻轻离开,只用一双深情的大眼睛,脉脉含情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桂龙海心里也荡起无限涟漪,全身上下都是麻麻的,就好像被一只温暖的小手抚摸过。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秦小姐的眼睛里,真是有无限的魅力呀! 他勉强说:“秦小姐,不要谢,大家都是中国人,照应一下是应该的。你忙吧,不要去惹他们。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好不好?我还有事,挺重要的,要先走了。有什么话,咱们以后再说吧。” 他虽然对眼前的情景有些不舍,但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就匆忙离开了雅丽酒吧。 他临上车时,一回头,看见秦小姐仍然站在玻璃门里,那么柔情无限地看着他。 被一个美丽女人如此依恋,他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他开车走到半路,忽然一看表,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就想起他和梁参谋的约定。 他想了又想,耿绩之去报社,无论是针对翟处长的军火生意,还是针对姜达辰的隆达公司,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耿绩之还和日本人有关系! 那个高桥,竟然叫他少管耿绩之的闲事!妈的,老子今天还就是要管了!怎么着吧! 想到这里,他就下了车,找了一部公用电话,打给梁参谋。 他咬着牙说:“梁参谋,我相信,耿绩之去报社,绝对不是好事!我刚刚得知,他还暗通日本人!你说他能干好事吗!” 梁参谋在电话里的回答十分简短,说:“明白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现在,桂龙海要考虑先去哪里。他有两个选择,或者先去公济医院找傅医生,告诉她有关刘先生的事。或者先去巧家弄找陈组长,告诉他日本要交换的事。 他坐在汽车里思考片刻,终于看出了重点。只有陈组长这边的人同意交换,这个消息才对傅医生有意义!想清这一点,他立刻开车去了巧家弄。 果然,他到了巧家弄,刚在门外停下车,那扇石库门大门就打开了。 陈组长和萧兄弟都出现在门口,还用那么一种审视的疑虑的眼神看着他。 他急迫地问:“陈组长,你收到信了?” 陈子峰盯了他一眼,终于向里面一挥手,说:“桂科长,进去说吧。” 16-16 他们四个人,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桂龙海,都坐在电台小屋里。 有一阵儿,他们就像雕塑一样,谁也没动,也没说话。 他们都有疑虑,甚至就是怀疑! 陈子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桂科长,你先说,还是我先说?说实话。” 桂龙海望着他,隐约察觉,这位陈组长似乎对有很大的怀疑。他想,我被日本人找去,去做什么担保,就说:“这样吧,还是我先说吧。” 接下来,他就把如何接到雅丽酒吧女老板秦雅丽的电话,她在电话如何向他乞求。他如何到了酒吧,以及和一个名叫高桥的日本人说了什么话,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 他说:“他们提出双方公平交换,一个换一个,并且还让我做担保,保证交换顺利进行!他们说的就是这些!” 陈子峰望着他,“桂科长,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做担保?” 桂龙海大声说:“我也不知道!我问过那个高桥,他就说一些官面的话,说我多么公正之类的话。我说我做不了这件事,但高桥非要我做这件事!你说我怎么办?陈组长,现在该你们说了!我都说了,全都是实话!” “他们为什么找你?一定有什么原因吧?”陈子峰疑惑地看着他,仍然这么问。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该你们说了!现在就说!”他生气了,怒吼道。 他心里明白,他最关心的是刘先生的事!但这个事,他是绝对不能说的! 陈子峰又把他瞪了一会儿,终于从口袋里取出那封信,递给他。 桂龙海把这封信至少看了三遍,才放到桌上,推给陈子峰。 他疑惑地说:“他们给你这封信的时候,我还没到雅丽酒吧呢!” “所以,他们早就知道你会同意做担保!”陈子峰冷静地说。 “告诉你,我可没同意!我只说试试。我对他们说了,我就是个小警察!军队方面的人,政府方面的人,都不会听我的!我只说试试!”桂龙海恼怒地瞪着他。 “但是你来了!和我们谈这个事,对不对?”陈子峰仍然盯着他问。 “因为我要来试试!成不成都要试试!就是这样!你说,我还能怎么样!” “如果我们不同意呢?”陈子峰目光阴沉地盯着他。 “那我就回去告诉他们,就说你们不同意!这事就结束了!”桂龙海同样盯着他。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非常紧张。 刘先生对傅医生来说,极其重要!而傅医生对自己来说,更是极其重要! 147、 对着他的后脑开了一枪 他绝不希望就这样结束了!但现在,他只能这么说。 “你说的简单!你说结束,但你现在并没有走!”陈子峰一针见血地说。 桂龙海怒不可遏,把桌子一拍,指着那封信说:“因为这封信里说了,关系到你的人,杨兄弟的生死!他妈的,还因为我是中国人!我不希望他死!就这么简单!” 这时,陈子峰就沉默了。他当然希望杨三强能回来! 让杨三强回来,是他必须竭尽所能做到的事!那么多弟兄都看着呢!在这件事上,他不能有一丝含糊! 但是,日本人选择了桂龙海,就是让他疑虑重重! 这时,萧安城开口问:“桂科长,如果我们这里有了结果,你怎么通知那个高桥?” 桂龙海立刻转向他说:“萧兄弟,你是明白人。这个事我问过了!那个高桥很狡猾!他在酒吧里留了两个人,让他们给他传话!” 他来回盯着眼前这几个人,又说:“我警告你们,不要想打那两个人的主意!那两个人就是日本特务,并且关系到杨兄弟的生死!你们想干什么,日本人早就想到了!” 小屋沉静下来,所有人都没说话。 桂龙海心里非常焦虑。他希望他们同意交换,但他也不能表现出过于急躁。 他问:“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给我一个话。”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已经向上面报告了。我们现在只能等待。” 桂龙海“嗨”了一声,站起来,“你倒是早说呀,害我在这里瞎耽搁!我走了!” 陈子峰抬头盯着他,“你干什么去?” 桂龙海说:“我去找傅医生!傅医生给那家伙治过伤,也有好几天了!现在也该拆线换药什么的,至少把他收拾得像个样子。等你们决定了再去弄,来得及吗?” 陈子峰点点头,说:“也好。晚上要是有空了,还是请你过来。我们可能还要和你商量商量,这件事太大了!我们都要小心一点!” 桂龙海听出来了,陈组长对他还是蛮尊重的,心里也挺感动。 他说:“一有空了我就来。我能尽力的地方,一定尽力!” 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说:“我也是中国人!你们晓得吧!” 他告辞陈子峰等人,匆忙开车去了公济医院。 刘先生有可能回来,这么重大的事,他一定要尽快告诉傅医生! 16-17 此时,正是中午。在广福弄,那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很安静。 刘日辰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赖敦德则盘腿坐在床前,背靠床沿,同样一动不动。 他们都听着外屋的动静。终于,他们都听到外屋传来轻微的鼾声。 赖敦德仍不放心,赤脚走到门口,向外屋张望。 看守他们的人,躺在门口的床上,确实睡着了。 他悄悄回来,仍在床边坐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刘日辰。 刘日辰也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他看出赖先生似乎有了什么主意,将要说出来。 赖敦德向他点点头,凑在他耳边说:“刘先生,广福弄南端街口,有一家药店,叫福康大药房,你还记得吗?门面虽然不大,但那是一家老药房。附近就那么一家!” 刘日辰对广福弄并不熟,只得老实说:“我不记得,这一带我不熟。” 赖敦德沉默片刻,又说:“几年前,那时我父亲还在。他身体不好,总要吃中药。有一位医生开的药方对他很有效。有一段时间,我经常把那份药方重抄一遍,有时是我自己去,有时是家里人去,在那个福康大药房抓药。有一次,是一个新来的保姆去的。她回来对我说,药房的伙计一看药方,就知道是我们家的。保姆说:他认得您的字。” 刘日辰不由点点头,“我大约猜出你的意思了。给药房的伙计写信?” “不是写信。写了也送不出去!我是想写一个药方。我猜想,我失踪的事,外面很多人都知道了。我是杜先生的大账房嘛,有点名声。”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收起笑容。 “如果那个伙计看见我写的药方,还认得我的字,你猜他会怎么样?他一定会给杜公馆报信!这种事,杜先生一定有重赏!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机会?” “你是说,借我的病?让那些日本人去抓药?”刘日辰轻声问。 “是!明天,你还会犯病,病得很严重!他们应该同意去给你抓药!” “赖先生,这也许是个办法。你可以试一试。” 这时,赖敦德满脸都是苦恼了,“刘先生,我不懂中医,写不出药方呀!你懂吗?” 刘日辰听他这么说,就默默地看着天花板,皱眉思索。 过了很长时间,他轻声说:“前几天,我就在吃中药。我记得那个药方是:柴胡二钱,黄芩三钱,党参三钱,法半夏二钱,常山二钱,乌梅二钱,槟榔二钱,桃仁二钱,生姜一钱,大枣5枚,甘草一钱。” 赖敦德惊喜地看着他,“这就是你治疟疾的药方!” “这个药方不能治疟疾,只能让我好受一些。大概是这些药。你能记住吗?” “你再说一遍,我一定要记住这个方子!” 于是,刘日辰又把这个药方重念了一遍,回头看着他。 赖敦德反复背诵这个药方。甚至可以说,他一下午都在背这个药方! 刘先生的出现,终于让他找到一个机会,他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接下来,他们又悄悄设想并且商量了明天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头一条,刘日辰要如何表现出病危的样子。 赖敦德说:“刘先生,我不想咒你。但你一定要像快死的人才行!” 刘日辰点头说:“我明白。” 其次,就是赖敦德如何对那些日本人说,要说得合情合理,又不能让他们产生怀疑。 这一次,刘日辰说:“我是死是活,你应该不太在意才对。” 赖敦德拍着他的肩说:“刘先生,让你说到点上了!” 总之,他们商量了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表情。 这一个下午,他们再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等待着。 16-18 这个时候,机警干练的梁金凯可没有等。他很清楚,军火生意敏感,他绝不能等! 中午差几分钟十二点的时候,他刚刚接到了桂龙海的电话。 桂龙海仓促地在电话里说:“梁参谋,您想一想呀,那个耿绩之知道军火的事,他又暗通日本人!肯定没什么好事!” 冷静地说,桂龙海这两句话,并没有说明耿绩之暗通日本人这件事,和军火生意有什么关系。就算有,也很牵强。但这并不重要!凡事等弄清楚了再动手就迟了!他必须果断行动,以防万一! 下午一点钟,梁金凯带着十几个士兵,全部便衣装扮,身上暗藏武器,乘着一辆带篷布的卡车,就到了《商报》报馆。 《商报》报馆在六马路的偏僻小街里,行人并不多。 他们跳下卡车时,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好像是在附近做工的。 梁金凯下车后观察了一下,报馆设在一栋旧式洋楼的二楼,看上去并不大。 他一挥手,带着人进了大门。 上了楼,他就看出报社是一个大通间,有数十张办公桌摆得密密麻麻。一些记者在桌前忙碌着。 他一挥手,手下的士兵们都聚在走廊和楼梯口,等待他下一步的命令。 一些过往的记者看着他们很惊讶,但也没问什么。 梁金凯走进大通间,拦住一个记者模样的人,问他:“张瑞轩张先生在吗?” 那人向里面靠窗户的一个人一指,说:“那就是张先生。” 梁金凯径直走过去,目光阴冷地盯着他,“张瑞轩,张先生?” 张瑞轩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他抬头看着梁金凯十分惊讶,尤其他眼中的凶光,着实让他恐惧。他小心点头说:“是,我就是。” 梁金凯冷笑一声说:“张先生,听说耿绩之耿先生曾经给你送来一份稿子,是吗?” 张瑞轩也是个在上海混久了的记者。他不仅看出来人不善,还看见聚在门口的那十几个人同样不善!他不由惊恐起来。 在上海,帮会要是找某家报社某个记者的麻烦,大多是这个架势。 他心里想,我并没有得罪帮会呀! 他连忙点头说:“是,是,是有一份,耿先生给我的。” 梁金凯说:“请你找出来,现在!我要看一看!” 实在说起来,耿绩之交给张瑞轩的,就是有关隆达公司财务状况的文稿,和军火生意完全没什么关系。他就算把这个文稿找出来,交给梁金凯,恐怕也没什么好结果! 梁金凯会怀疑他故意隐瞒,有意搪塞他!所以,这位张记者是命该如此! 偏偏张记者在桌边一大摞文稿里翻找时,因为惊慌颤抖,那一大摞文稿竟然掉了下去,倾泄了一地,飘得到处都是。 他可真吓坏了,慌忙趴在地上四处乱找。 梁金凯可被眼前的情况给激怒了!他认为这家伙是故意的,就是不想把文稿找出来! 148、 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他一脚踩在他背上,就把张记者踩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回头向外一招手,大吼一声:“来人!清场!” 那些士兵原本就带着武器,此时都亮了出来,还有棍棒什么的,此时就冲了进来。 他们大呼小叫地喊:“滚!滚!快点滚!不滚就打死你!” 那些记者、打字员和职员们都被吓坏了,尖叫着向外跑。整个报馆里乱成了一片。 梁金凯踩着张记者,恶狠狠地说:“张先生,你慢慢找,我不着急!” 他说着,就拔出手枪,对着他的后脑开了一枪。 枪声一响,连报馆外面也喧哗起来,所有人都在喊叫逃命。 那些士兵们带着两桶汽油,就开始在报馆里泼洒起来。 至此,梁金凯的行动就算是结束了!他把手一挥,带着士兵们向外走。 最后一名士兵临出门时,划了一根火柴扔进报馆里。 只一瞬间,整个报馆就陷入一片熊熊大火之中了。 梁金凯和他的士兵们上了卡车,扬长而去,没有任何人敢阻拦他们。 但《商报》报馆被人放火焚毁,记者遭枪杀的消息,立刻就像风一般传遍了整个上海,引起更大的恐慌。 所有人都相信,上海要出大乱子了! 更多的店铺关了门。走在街上的行人也是提心吊胆的,唯恐遭遇祸事。 16-19 也是这个时候,在公济医院傅雪岚那间干净整洁的诊室里,她震惊地看着桂龙海,怎么也不敢相信他说出的话。 “他们双方交换?”她非常疑惑地看着他。 “是呀,双方交换!他们还要让我做担保!你说说,你说说!他们竟然让我来担保!”桂龙海忐忑不安地说着。 这种怪事,总给人一种吃里爬外的感觉。他希望傅医生千万不要误会他。 “为什么找你做担保?”傅医生的眼睛里,偏偏就是这种疑问。 “就是为了刘先生呀!那个高桥说,只要我确保交换顺利进行,他保证让刘先生回来!傅医生,我知道刘先生对你很重要,非常重要!我没有选择,我只能答应他!我是为了你,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其他事,请你相信我!” 这一点,傅雪岚倒是相信,桂龙海不会暗通日本人! 但是,这件事里的疑问太多,让她疑虑重重,甚至不知该怎么问他。 她想了想,还是问:“你说的那个高桥,知道刘先生是什么人吗?” 桂龙海仔细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似乎……不知道吧。你想想,他如果知道刘先生是什么人,那会怎么样?应该不会交给我吧?” 傅雪岚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刘日辰的身份,可比一个小特工重要得多! “那么,他们是为了做交换,要挟你做担保,才抓了刘先生?”她猜测着问。 “傅医生,我猜,很有可能是这样。否则,我要是不肯担保,他们怎么办?我就是一个小警察嘛,怎么会掺和这种事?离得远远的,很正常。他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抓刘先生的!傅医生,我……我没做错吧?”他小心地问。 傅雪岚心里猜想,老刘同志如果为了这个原因才被日本人绑架,似乎要好一些。 再想下去,如果交换顺利,真的让老刘同志回来,那就更好了! 她小声说:“桂科长,你做的没错。还要谢谢你及时告诉我这件事。” 桂龙海一看见傅医生脸上露出笑容,心里就大为轻松,也变得愉快起来了。 他说:“傅医生,我今天来,不光是为了告诉你这个事,还有一个事要求您。我觉得,您最好去看看那个日本特务吧。他被他们打得很重,如果让日本人那边知道了,可能会有什么麻烦吧,甚至不利于交换。您最好去看看,再给他治治。” 傅雪岚这才想起来,她给那个日本特务治伤已经有三四天了。按照医生的职责,她确实应该去看看。他鼻子里的棉花也该取出来了,腹部的伤口,也许可以拆线了。 她说:“那怎么着,现在就去吗?” 桂龙海急忙说:“那最好,那最好。我就是希望,交换的事能顺利一些,早日让刘先生回来。我就是这么想的。” 这样,傅雪岚收拾了她的大药包,由桂龙海背着,出门上了他的汽车。 16-20 桂龙海开着车,穿过狭窄拥挤的街道。 那些挑担的,背筐的,往来不息的行人,不时从汽车前面跑过去。 他忽然注意到,傅医生不时地会注视他一眼。他回头一看,就看见她脸上那种淡淡的温和的微笑。妈呀,他觉得心里好温暖,好舒畅,觉得眼前的世界,真是美好极了。 还有更美好的事。傅医生竟伸出手,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拍了一下。他都快傻掉了,咧着嘴,灿烂地向她笑着。 傅医生急忙说:“快看着前面。” 他回头一看,又有几个背着麻袋的人和汽车抢道,跳跃着从汽车前面跑过去。 他觉得这些人太好笑了,急什么呢,我怎么会撞上你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南市警察分局。 17-1 桂龙海陪着傅雪岚到了之后才知道,偌大的拘押室里仍然只关着那个日本特务。 在拘押室外面,彭长官留下的两个人仍然负责看守。 但只有他们两个人肯定是不够的,还有一些警察协助他们看守。 他们聚在拘押室外面,说说笑笑地玩着扑克。 看守的警察一看见桂龙海进来,就都跳了起来,匆忙整理着服装,扯下脸上的纸条。 彭长官留下的一个人说:“桂科长,您怎么着,现在来了?” 桂龙海指指傅医生,“这是傅医生,该给那个人换药了。” 看守仍然不放心,低声说:“桂科长,我们恐怕要请示一下才行吧。” 桂龙海看着他笑了一下,凑在他耳边说:“你用不着请示了。现在,你们长官,可能正和日本人那边商量交换呢。用这个人换你们一个人,明白吗?你说,他这个样子,怎么交换?恐怕要出麻烦吧。好了,兄弟,开门吧。” 看守难以相信地看着他,但还是掏出钥匙,打开铁牢的门。 傅雪岚一进铁栅栏,首先就闻到一股恶臭气。 她一看躺在木板床上的人,就看出他的情况有多糟糕了。她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上身没有衣服。几天前,他身上的衣服都被她剪掉了。 看守他的人竟没给他找一件衣服穿!他身上污黑,恐怕几天都没洗澡了,又脏又黑。包扎腹部伤口的绷带也变得污黑,隐约看出有血液渗出。 她瞪了桂龙海一眼,说:“你打一些热水来,要多打一些来!” 桂龙海也看出他身上散发出臭气的肮脏,急忙跑出去打热水。 傅雪岚俯身注意地看着他,看见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说:“这位先生,你感觉怎么样?我要给你换药。现在先要把你鼻子里的棉花取出来。可能很疼,你能忍吗?” 这个名叫鹰司的人,盯着她,难以察觉地点点头。 傅雪岚从药包里取出镊子。镊子刚刚伸进他的鼻子,他已疼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但他却一声不吭,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额头上的筋也绷出来了。 傅雪岚用镊子终于夹住他鼻子里的棉花,开始往外拉。那棉花似乎长在里面了,竟拉不出来。傅雪岚不得不用了一点力! 鹰司直树终于哼出了声,那声音就像熊在低吼!但他还是强忍着,四肢就像触了电似的剧烈颤抖,双手紧紧地抓着桌边。 终于,一条带着脓血的棉花被抽出来。接着,他又开始第二次剧烈颤抖,并从嗓子里发出那种野兽才有的压抑的嚎叫声。另一条棉花也被拔出来了! 他脸上和身上已布满了汗珠,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但总归,他现在可以用鼻子呼吸了。他的胸脯剧烈地起伏,喘着粗气。半眯的眼睛里闪出那么强烈的凶光,盯着傅雪岚。 桂龙海打来一大盆热水送进来。傅雪岚拧了一条毛巾,去擦拭他的脸。 鹰司的眼睛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也追随着她。 接着,她又开始擦拭他的身体。那一盆热水很快就变成了黑色。渐渐的,他的身体干净了许多。 她开始察看他腹部的伤口。伤口有点化脓,她尽量用双氧水给他清洗,希望炎症不要再扩大。她给他拆了线,再重新上药包扎。 等一切都忙完之后,她盯着这个人的眼睛,轻声说:“你要是能动,就经常侧身躺着,避免后背长褥疮。另外,如果你感觉伤口不好,就告诉这位桂科长,他会转告我,我再来给你看。希望你早日康复。” 鹰司点点头,声音微弱地说:“谢谢。” “不必谢。我是医生,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她微笑说。 “我的手术,也是您做的吧?” “是。但这里条件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 “请问,您贵姓?”鹰司又问。 “我姓傅,师傅的傅。你知道吗?”傅雪岚微笑说。 149、 竟没找到这条船的踪迹! “我知道。是人甫寸的傅。” “你呢?你姓什么?能说吗?” “鹰司,鹰司直树。” “是吗?这个姓倒是很少见。好了,你休息吧,我要走了。” 鹰司转着头,目光追随着她,说:“傅医生,谢谢,我不会忘记你!” 傅雪岚回头看着他,心里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被一个日本特务牢记在心,也不知是好是坏。她向他点点头,就提着药包出了铁牢。 她对桂龙海说:“给他找件干净衣服穿。另外吃饭喝水也要照顾。不管怎么样,总要看上去像个样子。要不然,将来交换的时候怎么办?” 桂龙海连连点头,“好,你放心,这个事今后我负责,一定办好。” 17-2 傅雪岚出了拘押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 她说:“龙海,我要回去了,你也不要送了,我自己能走。” 这时,桂龙海却凑了上来,在她耳边说:“傅医生,是这样,我呢,还要去巧家弄,和陈组长他们商量交换的事。送你也不算绕路。另外,我提个建议,请您也去。您可以对陈组长他们说说这个人的情况,顺便,听听他们怎么说交换的事。您说呢?” 傅雪岚明白了,桂龙海考虑的很细致,是想让她了解交换方面最真实的情况。如果交换顺利,老刘同志就可能尽快回来。 所以,能不能顺利交换,是一个关键!陈组长那些人想不想交换,就更关键了! 想到这里,她向他点点头,并且还拉了一下他的手,这是一种无声的谢意。 桂龙海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他明显感觉到,傅医生和他,那是越来越亲近了。 就这样,桂龙海开着车,陪同傅医生去了巧家弄。 17-3 桂龙海领着傅医生进了巧家弄驻地,就感觉周围的气氛很沉闷。 有些人在天井里来回转着,有些人则站在堂屋门口发呆。 他进了堂屋,看见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都坐在屋里,但脸色都很严峻。 他猜想,情况似乎不妙。 他向陈子峰介绍傅医生,“陈组长,那个日本特务,就是傅医生给治的伤。她刚才又去看了看。那家伙,可能情况不太好。” 陈子峰就回头看着傅雪岚。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她。但他知道是这位傅医生给日本特务治的伤。按照桂龙海的说法,这位傅医生的医术,那是相当了得的! 他和傅医生握了手,请她在桌边坐下,就问:“傅医生,那家伙怎么样?” 傅雪岚向他点点头,轻声说:“他的情况确实不好。他鼻梁骨折,下巴脱臼,这些都没什么大问题。上次就给他正过来了。他现在主要是十一肋、十二肋骨折,脾脏破裂。上次给他摘了脾脏,肋骨做了简单的固定。我今天去看,他伤口发炎,里面还不知怎么样。所以,他的状况很不好。几天之内也许还可以,但如果没有进一步的治疗,他可能很危险。陈先生,我说的是实话。” 陈子峰简单地说:“傅医生,谢谢你为他治伤,辛苦你了。” 桂龙海立刻说:“陈组长,你们要是同意交换,就要尽快。那家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能就比较麻烦了!咱们杨兄弟怎么办?” 陈子峰的脸色相当严峻,牙齿咬得紧紧的,却没说话。 他忽然抬起头,盯着桂龙海说:“桂科长,你说我们再审一下那家伙,会怎么样?” 桂龙海吃了一惊,没想到陈组长还在打这个主意,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傅雪岚在旁边冷静地说:“陈组长,这样不好。第一,这个人不会开口。我今天给他治伤,是非常疼痛的。他虽然全身颤抖,却一声不出。他是个极其顽强的人!第二,你们再审,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你想要了他的命吗?”她冷静地盯着陈子峰。 陈子峰眼神阴阴地盯着她,没说话。 他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呢!就是那个“妖刀计划”,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他就是有点放不下!一旦交换,就再也没机会了! 但真要把那家伙给弄死了,可能更麻烦!他不能不考虑这一点! 桂龙海此时有些焦虑了。他心里猜想,这是怎么个意思,不想交换了?你不想交换,刘先生就回不来,这让我怎么和傅医生交待? 他来回看着他们,又问:“陈组长,你不是请示你们长官了吗?长官怎么说?” 陈子峰苦着一张脸,就是不想开口说话的样子。 坐在旁边的萧安城只好说:“桂科长,请你别着急。我联系了两次,但彭绍勇不在,谁也没法答复我们。长官不同意,我们也不敢擅作主张。” 桂龙海惊讶地看着他们。他很想说几句重话,斥责他们一下。 但看他们心情沉重的样子,心里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傅雪岚看清这个情况,他们都在等上面的答复。但上面的人找不到,他们也没办法。 她轻声说:“桂科长,那个日本人的情况我已经说过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桂科长,你不用送我,留在这里等消息吧。我从这里坐电车很方便。” 她向陈子峰等人告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说:“对了,陈组长,那个日本特务名叫鹰司直树,这是他告诉我的。” 陈子峰他们都怔怔地看着她,也说不出这么一个名字有什么价值。 傅雪岚向他们点点头,就匆匆离开巧家弄,独自走了。 她心里其实很着急。这件事,她必须尽快向黄汉辉汇报,事关老刘同志能不能早点回来!这也是黄汉辉最焦虑的事! 现在看来,双方交换是最好的办法。也许,老黄还有什么办法吧。 这一次,事情紧急。傅雪岚打破禁忌,直接去了黄汉辉的家! 17-4 让陈子峰和萧安城焦虑等待的彭绍勇,这天上午带着两个弟兄,由李三陪同,悄悄去了十六铺码头。那里竟然有一个日本人的军火仓库!这是他必须弄清楚的! 他们的车很快,沿外马路向南,过了十六铺码头,就找到那座神秘仓库的正门。 彭绍勇把汽车停得远远的,慢慢走过来,悄悄地四面观察。 这附近有许多这样的货场仓库,都是开着门的。搬运工进进出出,或肩扛,或车运,把货物运进运出。但这个仓库却大门紧闭,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一点也看不出来。 仓库的对面,穿过不太宽的外马路,沿黄浦江都是大大小小的船码头。 无数货船、帆船以及渔船停靠在码头上。码头上堆满了盖着苫布的货物。皮肤黝黑,衣裳褴褛的搬运工沿着长长的跳板,将成箱成包的货物搬上或者搬下。 彭绍勇不动声色地向码头那边一摇下巴,“你就是在这里看见那条货船的?” 李三点头说:“是,就在那艘大货船的位置,船名叫‘轻津丸’,肯定是日本船。” 彭绍勇吸着烟,没说话。他眼睛悄悄地转着,观察周围的情况。 李三觉得,周围也没什么好看的,只能这样了。看看仓库和码头,也就该走了。 但彭绍勇并不想就这么离开。他在思考如何查清这件事。 他向身边的几个人一挥手,说:“我们走。” 他们都上了车,沿外马路一直向北,最后到了白渡路上的江海关。 江海关在外滩那一大排西洋建筑中,是最大也最气派的一栋建筑。 这栋大楼楼高八层,楼顶上有歌特式的四面钟楼,十分高大。它是上海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也是普通百姓掌握时间的标志。钟楼顶部的旗杆,则是上海地理位置的标志点,为东经121°29′002″,北纬31°14′2038″。 彭绍勇在江海关大楼门前下了车,留一个手下看守。自己带着李三和另一个手下,踏上高高的台阶。 江海关的大门,是典型的希腊多立安柱门廊,精美豪华,高大阔朗。走进那个大门的人,都在瞬间变得渺小了。 彭绍勇进了大门,一番打听,终于找到江海关下属的验估课。 有人告诉他,验估课负责所有进入上海港的船舶和货物的检验和征税,权力极大。 江海关完全由英国人把持,重要岗位也都是英国人。也许是沾了一些洋气,接待他们的华人职员对彭绍勇有些傲慢,有点带答不理的。 彭绍勇脸色阴沉地盯着他,缓缓亮出军事委员会情报处的证件。 那人到底是华人,对政府和军方都有一些忌惮。他急忙鞠躬问彭绍勇有什么事。 彭绍勇要求他查一下,最近一段时间,一艘名为“轻津丸”的日本货船,进出上海港的情况,船上载着什么货物。 谁知,这位职员在登记薄上查了半天,竟没找到这条船的踪迹! 彭绍勇绝不相信这个结果!怒视着他,眼看就要发怒了! 这个华人职员眼看彭绍勇怒不可遏,也害怕吃眼前亏。他急忙请这位长官在窗边的小桌旁坐下,又沏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然后慢慢给他解释上海港港务方面的一些情况。 150、 轮椅可以帮他逃出医院 按照这位职员的说法,江海关虽然管理所有船舶的检验和征税,但上海市政府也有一个部门管理这些港务工作,叫做上海船政局。 它的管辖范围很广,江苏、浙江、安徽的所有港口都归它管理。但对上海港,它只管船舶检验、丈量之类的简单事务。此外,还有南市的几个公用码头也归它管。 这位职员建议说:“您去上海船政局,我估计可能查不到什么情况。船政局下面有一个船舶所,就在十六铺码头南边,管理那几个公用码头。您不如到那里查一查。” 彭绍勇脸色阴阴地盯着他,“你这里的登记,全吗!” 职员用力向他一点头,肯定地说:“除了南市那几个公用码头,所有船舶到上海,都在我这里登记!绝不会遗漏!” 17-5 这样,彭绍勇等人再次回到十六铺码头。 这一次,李三自告奋勇,独自跑到码头上去打听。 最后,他竟然在一艘泊在江边的趸船上找到了这个船舶管理所。 这个船舶所隶属于上海市政府船政局,都是中国人。为首的是一位姓莫的老先生。他一看到彭绍勇亮出的证件,立刻安排几个职员,开始查找“轻津丸”的有关情况。 一个小时后,查出的结果让彭绍勇吃了一惊! 这艘“轻津丸”确实是日本货船。最近一段时间,每隔两天来一次,在码头上卸货。卸货的码头,正是李三所指的那个码头。所卸的货物,都运进李三发现的那间仓库里。这些情况,船舶所都有记录,和李三说的都对上了。 让彭绍勇吃惊的是,这艘货船隔两天来一次,显然不是从日本来。 他判断,应该是从吴淞口外日本军舰上运来的货!另外,这艘船已经来过四次! “轻津丸”虽然不大,载重只有几十吨。但先后来了四次,数量就不少了! 如果按李三所说,都是各种口径的大炮,情况就非常严重了!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莫老先生,问道:“船上装的是什么货?” 这位莫先生低声说:“我们没查验过,不知道。” “为什么?你们不是船舶管理所吗!”彭绍勇的脸色已经很严峻了。 “长官,我们不敢查。市政府有人打过招呼了,不许我们查!”莫老先生冷静地说。 “谁打的招呼?”彭绍勇紧接着问。 “是一位姓耿的先生。他说,是俞市长交待的。”莫先生冷冷地说。 彭绍勇心里勃然大怒。但他并没有发作出来,而是咬牙忍着。 他明白了,这个人就是耿绩之!俞市长的英文秘书!他竟然里通外国,协助日本人运进大批重武器!王八蛋!彻头彻尾的卖国贼! 现在,有关“轻津丸”以及它所运货物的情况已经都清楚了。他告辞船舶所的莫老先生和那几个面无表情的职员,带着李三,直接驱车去了六马路,面见骆江! 17-6 等骆江听完彭绍勇的汇报,还有李三对仓库里各种大炮的描述,脸色更为严峻。 日本人向上海偷运武器,并且是重武器!各种山炮、平射炮和迫击炮,说明他们就是想在上海打仗!正在做充分的准备!这个问题就太严重了! 他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亲自草拟电稿,向南京的特务处本部报告。 其次,他回头说:“今天下午四点钟,京沪警备司令部要在真如镇召开军事会议,要求我去参加。你,还有那个李轩芝,和我一起去。我在会上要向张长官汇报此事,也许需要你们报告详细情况。你们做好准备,汇报内容要简单明确。” 彭绍勇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他没想到,他汇报的情况如此受到重视。 他点头说:“是,长官,我一定做好准备。” 骆江安排好各项工作后,就和彭绍勇分乘两辆汽车,向西郊驶去,直奔真如镇。 坐在汽车里,骆江不放心地又问了彭绍勇一遍:“你说的真是耿绩之?” 彭绍勇点头说:“没错,就是他!俞市长的英文秘书!陈子峰那个小组,早就把他列为嫌疑人了!曾经秘密监视过他!” 骆江很深地喘了一口气,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17-7 这个时候,被人惦记的耿绩之,也感觉到自己的危险了! 早上,他在奉天路遭到枪击,身受重伤,被警察就近送进公济医院里。 他从昏迷中醒过来,依稀想起枪战时的种种情景。 这些情景虽然很零星,很混乱,像坏了的电影胶片一样,是断断续续的。但他明白,他虽然死里逃生,但已经惹上*烦了! 棍棒打碎玻璃,枪口从窗口里伸进来,还有那些人的喊叫声,震耳欲聋的枪声,都让他明白,这是青帮最疯狂的报复!目标就是刘寅贵的洪门! 他和刘寅贵秘商了一夜,就是想报复青帮!没想到,青帮比刘寅贵更狠、更疯狂! 他千不该万不该,今早就不应该搭楚金宝的车!结果遭此大难! 他不能不想到,今早的枪击,他是否也是目标之一!他是否已经得罪青帮了!今后,青帮是不是还会对他下手? 他又想,也许不至于吧。我和杜老板也见过几面,有一些交情。再托黄老板从中解释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他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但是,当一个年轻人来看望邻床的病人,让他意识到,还有另一个危险在威胁他! 那个年轻人夸张地向病房里的人描述《商报》报馆被人纵火、还打死多名记者的种种情景,仿佛他亲历其中,曾经赴汤蹈火一般。 他双手挥舞着说:“哇噻,好几辆卡车呀!得有上百人,都是一身黑衣短衫,手里拿着大刀长矛,还有端着机关枪的!轰隆一下就冲进报馆里,见人就打,见人就杀!还有的人,被他们直接从楼上扔下去!妈呀!一个个都凶得不得了!然后就在报馆里到处放火!那个火,就轰轰地燃烧起来,火苗足有三层楼那么高!消防队去了也没办法,只能看着它烧!” 邻床的病人问:“那家报馆,是不是惹着帮会的人了?” 年轻人挥舞双手,“那是肯定的!不然又是为了什么事!” 邻床病人疑惑问:“他们还端着机关枪?帮会没有机关枪吧?” 年轻人叫道:“他们还在报馆里开枪呢!帮会现在也有枪了!长枪短枪都有!我听得清清楚楚的,满街的人都吓得乱跑!那还有假吗!” 耿绩之终于忍不住,回头问:“真开枪了?” 年轻人怒视着他,似乎责怪他竟然不相信他的话,“是机关枪扫射!哒哒哒,一连串地扫射!街上的人四面乱跑!都怕挨枪子!” 耿绩之好一会儿没说话。帮会报复报馆,又打又杀,甚至放一把火,都不算奇怪。但开了枪,似乎就不一样了。用机枪扫射可能有点夸张,但开枪似乎是真的。 他这才意识到,他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火烧报馆的人,更有可能是军队! 也许,翟处长得到什么消息,有人要把军火交易的事捅到报馆,这才指使手下士兵干的!妈呀,如果这么一想,自己也会受牵连呀! 再一个也许,翟处长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活着。他要是知道了,后面的事就不敢想了! 年轻人聊到快中午的时候,要走了。 耿绩之慌忙叫住他,说:“小哥哥,侬帮吾一个小忙好伐?” 年轻人说:“侬说,啥子事体?” 耿绩之从床边的皮包里拿出一封信,又从钱包里拿出两块钱,一并递给他,“我要寄个信,是很要紧的事情。我现在动不了,侬帮我寄一下子,扔进邮筒里就好了。” 年轻人看在两元钱的份上,十分爽快就答应了。 他看着信封说:“侬寄给《西林字报》是伐?钱先生是伐?好的呀,莫得问题。阿拉扔到邮筒里就好了是吧?” 耿绩之急忙说:“是的,随便扔在哪个邮筒里就好。谢谢侬啊,小哥哥。” 他看着年轻人轻松愉快地走了,心里却如有一把刀在搅着似的! 将军火生意捅到报纸上,是兰亭先生交给他的任务!他昨天一看清兰亭先生的眼神就明白,他要不做好这件事,兰亭先生一定不会放过他! 但把军火生意捅到报纸上的后果,他可是太清楚了! 他现在不得不考虑另外一个问题,如何尽快从这里逃出去!医院是绝不能久呆的!军火生意一见报,翟处长很快就会知道他住在这里! 但是,他现在却动不了。他腿上中了一枪,肩膀上也中一枪。虽然不致命,却让他难以移动。他只要一动,两个伤口就好像被人拿刀扎似的,剧痛无比。 他一转眼,看见一个病人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从走廊里走过。 他眼睛转了起来。轮椅可以帮他逃出医院吗?哪里能找到轮椅呢? 17-8 此时,住在巧家弄驻地里的廖若兰,逐渐意识到周围的气氛里隐藏着某种不安。 多数组员都回来了。但很快,又有一些组员被派出去,匆匆地走了。 151、 他是天皇的亲戚! 驻地里很安静,没有平时那种说话争论甚至吵嚷的喧哗声,没有擦拭武器时发出的咔嚓声。所有人都静静地呆着,坐在堂屋里,或者站在天井里。 他们似乎在等待时间过去,又似乎在防备某种意外情况的发生。 开始,她并不想过问他们的事。她住在这里,只是为了保护浅仓先生的安全。如果陈子峰能信守诺言,派人护送浅仓先生去北平,她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但驻地里的宁静,如快速波动的漩涡一般搅扰着她,让她越来越不安。 她下了楼,穿过堂屋,一直走到安城住的小屋门前。 她知道,陈子峰他们都在这间小屋里,不知是商议还是也在等待。她伸手敲了敲门。 乔艳芳开了门。她一看见廖若兰,一双大眼睛就轱辘轱辘地转着,猜想她的来意。 她小声问:“姐,怎么了?” 廖若兰说:“你们在开会吗?我想问问子峰,出什么事了?” 陈子峰在里面说:“若兰,进来吧。我们没开会。” 廖若兰走进小屋,随手关上房门。她知道,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尤其是安城。 但她努力克制心里波动的情感,不去看他。她答应过乔艳芳,绝不和安城接近。 她说:“子峰,我想问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浅仓先生说,这里一定出了什么事。如果不保密的话,我们想知道,以免胡乱猜疑。” 陈子峰请她在椅子上坐下,但看着她,似乎在犹豫如何对她说。 萧安城靠在墙边,双臂抱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再次感觉到若兰对他的冷漠,似乎正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他也猜测,乔艳芳可能对她说了什么。但他想来想去都无法对她解释。 他的真实情况,怎么能对若兰说?所以,他只得默默地忍受着。 “我有一个组员,叫杨三强。”陈子峰看着廖若兰,斟酌着说。 “我知道。他昨天出去了。”廖若兰轻声说。 “但是,他到现在还没回来。他落到日本人手里了!妈的!今天,就是上午的时候,来了一个日本人,送来一封信,要和我们交换!用他,和我们关在南市的那个家伙交换!要说出了什么事,就是这个事!” 廖若兰点点头,“明白了。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办?” “安城请示了上面。但到现在也没有回音!所以,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你们只能等?” “是,只能等!这件事太大,我做不了主!” 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陈子峰几句话就说明白了。廖若兰也听明白了。 大家都沉默下来,电台小屋里很安静。每个人的心情都复杂而焦躁。 陈子峰心情焦躁,还因为李三。他也不知出什么情况了。难道他陪彭绍勇去十六铺码头看一看,要看这么久吗?他并不知道,李三跟着彭绍勇,和骆江去了真如镇。他猜想,彭绍勇可能也出了什么问题! 廖若兰心里更焦躁。她和浅仓先生住在这里,也有两三天了。她应该尽快和老黄联系,说明她的情况。另外,这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也应该向老黄报告。 想到这里,她小声说:“子峰,我想出去打个电话。我来这里已经两三天了,应该和台里说一下,不要引起他们胡乱猜想。行吗?” 对陈子峰来说,这个要求很合理。但他首先想到的是安全问题。 若兰和浅仓先生有危险,才住到这里来的。杨三强那么有经验的人,独自出了一趟门,就落到日本人手里,若兰岂不是更危险? “能不能不去?”他小声问。 “已经两三天了,不回去说一声,工作就丢了。”若兰轻声说。 陈子峰的眼睛就在萧安城和乔艳芳两个人的脸上转了转,就说:“若兰,为了你的安全,我要派人跟着你。行不行?” “希望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她其实早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那好吧。”他一拍膝盖,“小乔,你陪若兰出去一趟,身后再跟两个人。早去早回,路上都警惕着一点,别出事。” 乔艳芳微微地笑着,“没问题。姐呀,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廖若兰正要出门,陈子峰忽然叫住她,疑惑地说:“若兰,你对日本很了解,你说日本为什么愿意和我们做交换?用我们的人,换他们的特工?那家伙好像叫鹰司。” 廖若兰怔怔地看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陈子峰有些惊讶,想想自己问过的话,并没有什么特殊,说:“你问什么?” “你刚才说他叫什么?”廖若兰轻声问。 “好像叫鹰司什么的。”陈子峰回头去看萧安城。 “傅医生说,他叫鹰司直树。”萧安城立刻补充说。 廖若兰想了想,轻声说:“鹰司这个姓,是日本贵族的姓,是很古老的一个姓。” “贵族?”陈子峰惊讶地问。 “是,贵族。我如果没记错,可能和日本天皇还有一点亲戚关系。怎么了?”她问。 陈子峰眼睛闪出一丝锐利的光,回头盯一眼萧安城和乔艳芳。 但他嘴里却说:“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若兰,你路上当心,早去早回吧。”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终于明白,日本人为什么要交换了!他是天皇的亲戚! 17-9 下午快四点钟的时候,廖若兰和乔艳芳,就如一对亲姐妹似的,互相挽着胳膊出了门。远远的,还有两个弟兄跟在她们身后。 从巧家弄出来向北,穿过曲折狭窄的小巷,她们很快就上了爱多亚路上。 爱多亚路上总是有那么多行人。现在又近下班时刻,行人就更多了。两边的店铺都开着门,几乎是顾客盈门。不时听到电唱机里放出的软软的歌声。 唯一与这繁华景象不和谐的,是街上的报贩们。他们大声吆喝着,挥舞手里刚出来的报纸。许多行人跑过去抢购报纸,然后就站在街边看报,或者三五聚在一起议论。 廖若兰和乔艳芳互相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她们都知道目前上海的乱象有多严重!她们也猜测这种乱象可能和当前的局势有关系,但她们都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前面有一家小邮局。确切地说,它是一家“客邮”局,不是国有的,而是公共租界工部局创办的邮局,叫做大英书信馆爱多亚路分馆。 它那粉红色的墙壁,绿色门窗,在周围的店铺中很显眼。 廖若兰回头笑着说:“我在这家邮局里有一个信箱,我要去看看,有没有信来。” 乔艳芳仍然挽着她的胳膊,说:“好,我陪你进去。”又问:“怎么不让信寄到家里,要在这里弄一个信箱。我听说你住在乍浦那一带,挺远的吧。” “但我上班在这里,拿个信很方便。”廖若兰平静地看着她,“我住的房子是租的,经常要搬家,只好在邮局里开一个信箱。上班时,经常来看看就好了。” 17-10 她们那么随意地走进这家属于大英书信馆的分馆。 比较有意思的是,分馆里墙上、柜台上的标牌,全部都是中文,没有一个英文。 廖若兰走到柜台边,问:“请问,198号信箱有信吧。” 那位职员在柜台下面找了找,说:“有的。”随后递给她一张明信片。 她低头看这张明信片。一望而知,这张明信片从日本寄来的,上面全是日文。 乔艳芳随口问:“上面说什么?” 廖若兰把明信片递到她面前,“一个亲戚,从日本寄来的。” 乔艳芳笑着,却并不接。反正也看不懂,又何必去接它。 廖若兰把明信片收进自己的提包里,说:“是亲戚的孩子,下个月要成亲了,问我能不能回去。你说,我怎么回得去?” 乔艳芳挽住她的胳膊向外走,笑嘻嘻地说:“姐呀,你现在可不能走,外面蛮危险的。再说,有你在,还可以和我做个伴儿。” 廖若兰小声说:“我只要把浅仓先生送到北平,也就安心了。” 乔艳芳仍然笑着说:“姐,你就放心吧,子峰一腾出空,就送你们走。” 当廖若兰走出这家小小的“客邮”局时,心里的一个想法坚定了。 她其实一直就犹豫着要不要给黄汉辉打电话。身边跟着这么一个人,给老黄打电话就很危险。但收到这张明信片之后,她必须给老黄打电话,明信片里有重要情况! 她指着一个电话亭说:“我先给单位里打个电话吧,要是行,就不用跑了。” 乔艳芳没说话,只是笑着向她点点头,然后在距离电话亭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廖若兰没有犹豫,这个电话直接打给黄汉辉。她说:“我有事要跟你说。” “在哪儿?”老黄简洁地问。 “在亚东电台楼下后门。我二十分钟就走到了,你要快一些。” “为什么?”老黄有些警觉。 “我有特别重要的事!现在我身边有人。我进亚东,她可能会守在前门。” “明白了。我尽快赶到。”那边的电话立刻就挂断了。 152、 这显然是一封密信 廖若兰出了电话亭,淡淡地说:“我还是要去单位说一下。他们说,老板生气了。”又说:“没办法,捧人家的饭碗,得当面去解释一下。” 乔艳芳温和地笑着,“那就去吧,反正也没多远了。” 整整二十分钟之后,廖若兰和乔艳芳慢悠悠边聊边走,终于到了亚东电台。 17-11 廖若兰向乔艳芳挥挥手,悠悠然地走进爱多亚路534号的泰祥大楼。 但她没上二楼,而是穿过大楼,向后门走去。 她一出后门,就看见老黄正急匆匆地沿着小巷向她走过来。 他们走到僻静的角落里,面对面站着。老黄还在喘息着,显然赶得很匆忙。 廖若兰简洁地说:“老黄,我现在带着浅仓先生,住在火轮磨坊街巧家弄里。” 她刚说完,就看见老黄瞪起眼睛,非常严厉地盯着她。 她急忙问:“你怎么了?” 但老黄却问:“为什么要去那里?” 廖若兰轻声说:“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前天夜里,我准备送浅仓先生去车站。要出门的时候,来了一个人,警告我不要去车站!他还知道我的名字!” “为什么?”老黄再问。 “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他好像是一个日本人。我猜测,他的意思似乎是,日本特务还在盯着浅仓先生。我不敢冒险,就带着浅仓先生去了巧家弄!” 老黄脸色更加严峻了,第三次问:“为什么?” “老黄,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复杂。住在巧家弄的是国民党特务。他们组长叫陈子峰,是我大学同学。他们知道我正在保护一个日本人,就是浅仓先生。他们曾经请浅仓先生协助他们审问一个日本特务!他们审问的目的,就是要查清‘妖刀计划’!老黄,这正是你最关心的事!” 这次,黄汉辉没有再问为什么,而是盯着廖若兰,等着她进一步解释。 “老黄,这是我要向你汇报的第二件事。浅仓先生审问的结果是,‘妖刀计划’是日本海军方面制定的。但日本陆军方面,却并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具体内容!” “还有什么?”老黄低声问。 “第三件事,可能也和这件事有关。我刚刚收到日本国内寄来的明信片。” 她拿出明信片又看了一遍,嘴里还默默念诵着。这显然是一封密信,用密语写成的。 她抬起头,看着老黄说:“这上面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的意思,是说最近日本政府内部正在发生激烈争吵,主要是日本陆军和海军方面在争。争论的焦点是日本在华战争的方向,是从北向南,还是从东向西。似乎日本陆军方面,坚持要从华北进攻。” 老黄点点头,“还有什么?” 廖若兰再次看明信片,说:“还有一件事,说日本国内反战组织派来一个人,要和你见面,时间就是今晚或明晚,地点在外白渡桥的北端。要求是,双方手里都拿一卷报纸,作为确认的标记。你去见这个人吗?” 老黄沉默好一会儿,终于点头说:“这个我知道了。见不见面,我要考虑一下。你再说说,巧家弄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廖若兰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了?” 他一点头,“知道一点,但不明确。你说详细一点!” 廖若兰快速地说:“是这样,日本特务抓了陈子峰手下的一个人。今天上午,他们派人送来一封信,说要和他们交换,就是交换关在南市分局的那个日本特务。陈子峰向他的上级报告,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得到回信。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他们还在等消息。” 老黄目光严峻地盯着她,沉重地点点头,“若兰,这件事极其重要!如果有可能,你要促使他们交换成功!这一点万分重要!”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她的大眼睛来来回回在老黄脸上转着。 “你别问了。你不知道最好,以免出什么意外!”老黄向她摇头。 廖若兰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心情沉重。但要她促使交换成功,还是让她意外。 她猜测,可能出什么大事了!另外,日本人提出交换的事,就是今天,老黄现在已经知道了!看来,老黄还有其他渠道。 其实,黄汉辉接到廖若兰的电话之前,刚刚和傅雪岚见过面。 傅雪岚告诉他的情况,让他大为意外! 首先,中央派来的领导同志竟然落在日本人手里! 目前来看,日本可能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时间长了,就很难说了! 其次,日本特务要和国民党特务交换被俘特工。这次交换能否成功,直接关系到这位领导同志的安危!这个情况尤其让他焦灼! 至少眼下,他希望这次交换能尽快进行,并且还要顺利进行!他对此非常担忧。但是,他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正是想到这一层关系,他谨慎地说:“若兰,我要求你促成此事,这很重要。但你不能表现过分!这一点更重要!你一定要明白我的意思!要适当地影响他们就行了。” 廖若兰虽然心里有很大的疑问,还是点头说:“我明白,我一定小心!” “还有什么情况?”老黄问。 “主要就是这些了。”她小声说。 “那你回去吧。记住,处处小心!” 17-12 廖若兰告别黄汉辉,仍然穿过泰祥大楼,从前门出来。 她看见乔艳芳仍然站在街边,向她微笑着。 但她隐约感觉,乔艳芳的微笑似乎有一丝异样,更近似冷笑! 走到跟前,乔艳芳仍然挽住她的胳膊,准备往回走。 廖若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两个人,不见了踪影。 她随口问:“那两个人呢?走了?” 乔艳芳脸上的微笑已经真的变成冷笑了。但她仍然挽着她的胳膊,挽得紧紧的,甚至抓着她的手腕,似乎怕她跑了似的。 她声音有点冷冰冰地说:“我叫他们到前面等着去了!” 廖若兰看着她脸上若有若无的冷笑,心里早已警觉起来。但此时,她也没别的办法。 她必须回巧家弄,因为浅仓先生还在巧家弄! 廖若兰正这么犹豫着,乔艳芳突然抓紧她的胳膊,一下子就把她推到一条小弄堂里,并且把她推到墙角后面。她原本美丽的大眼睛,此时尖锐如锥,直盯在廖若兰脸上! “姐呀!”她的声音却是冷酷的,“你刚才去见谁了?” 廖若兰震惊地看着她,意识到她刚才低估这位乔小姐了!她隐约听说,这位乔小姐虽然年轻,却是一个干了多年的老特务!经验非常丰富!刚才可能没把她骗过去! “你跟踪我!怀疑我!”廖若兰打起精神,同样盯着这位乔小姐。 “姐呀,你一会儿取信,一会儿打电话,我能不怀疑你吗!告诉你,你刚才见的那个人我认识!他叫黄汉辉!上海中共的重要领导人!对不对!” 她的话尖锐如刀,直接刺向廖若兰。 廖若兰盯着她,却说不出话来。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她刚才确实大意了! “姐呀!你就是共!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共!” 乔艳芳愤怒地向她尖叫,目光尖锐得像一把刀,能把任何人杀死! 廖若兰此时的大脑,就像掀起惊涛骇浪一般,剧烈地翻腾着,努力在绝境中思考对策。但她现在毫无办法! 乔艳芳看见了黄汉辉,自然也就看清了她的身份!这是一清二楚的事!接下来,可能就是被她逮捕了!因为疏忽而被捕,让她极其懊悔! 但是,隐约的,她似乎又察觉到一丝机会,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机会! 第一,这位乔小姐已经看见了黄汉辉,却并没有立刻冲上去逮捕他!她还有两个手下,她要抓人,黄汉辉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第二,她已经知道她是共,却一直叫她“姐”,还叫了好几次。这是为什么?这一丝机会是什么? 大约十几秒钟之后,廖若兰隐约想明白了,这一丝机会就是萧安城! 她说过,她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还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只要自己和萧安城保持距离,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帮她! 廖若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问:“你要抓我吗?”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果然扎在乔艳芳心里的要害上! 她瞪着廖若兰,脸色冰冷严峻,却没动。她知道,逮捕廖若兰太简单了!比唾手可得还要简单!但后果却十分严重!甚至比逮捕黄汉辉还要严重! 她知道,萧哥哥的一片心,就在这位廖小姐身上!廖小姐是个共,自然给萧哥哥的是一张冷脸!她到现在才算看明白,廖小姐为什么对萧哥哥是一张冷脸! 但是,如果她逮捕廖小姐,萧哥哥对自己,肯定也是一张冷脸!他甚至会痛恨我! 这是她无法忍受的!她就希望有一天,萧哥哥搂住她的腰,叫她一声小乔! “你要抓我吗?”这一次,廖若兰稍稍提高了声音。 “你跟黄汉辉说了什么!”乔艳芳盯着她问。 153、 有人不想让那些东西见报 “我不能说!”廖若兰坚定地看着她。 “你必须说!这就是交换!你和我的交换!”乔艳芳抓着她的胳膊,用力一摇。 这仿佛就是一个提醒,让廖若兰明白,现在确实有一个机会!尽管这个机会充满了危险!更无法确定! 她望着远处,傍晚的风吹拂着她的头发。 她现在犹豫的不是说不说,而是怎么说。危险就在眼前,她只能尝试化解,哪怕减轻一点也好! “我对他说,你们正在秘密调查日本人的‘妖刀计划’!”她轻声说。 “他怎么说?快说!”乔艳芳盯着她问。 “他说,他也听说这个计划了。他要求我设法弄清楚!” “就这么简单!”乔艳芳难以相信地瞪着她。 “这件事绝不简单!”廖若兰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十分强硬。 她接着说:“这是现在最大的事!中日可能开战!还有什么事比这个大!浅仓先生说过,这个计划不是作战计划!那它是什么计划!你想过没有!” 这个说法,再次击中乔艳芳心里的要害!这也是她心里的一大疑问! 实在说起来,这个乔艳芳虽然年轻,虽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工,却有不同于常人的政治头脑。说它不同于常人,是因为她的政治头脑有一点说不明白的预见性。 就是这一点预见性,让她的一生,绝不同于常人! 在乔艳芳不同于常人的政治预见性里,主要有这么几点:第一,中日可能开战,甚至必然开战!这是最大的事!全国上下都在关注的事!第二,她还知道,目前国共正在谈判!很有可能再一次合作!这也是她必须考虑的事!第三,陈子峰如果知道廖小姐是个共,还不知他会怎么想呢!他们可是大学同学!万一他放她一马,我岂不是把组里的两个长官都得罪了!最后落一个里外不是人!尤其是萧哥哥,一定会恨她! 这些,就是她不同于常人的政治预见!简单,却洞察! 正是想到这些,乔艳芳虽然冷笑着,却终于松开廖若兰。 她们互相盯视着,都在盘算下一句话该怎么说!她们都想占据主动! “姐呀!”乔艳芳终于说:“你小心一点吧,别再落在我手里!那时我就不客气了!” “没想到你这么精明!我能不小心吗!”廖若兰小心谨慎地捧了她一句。 乔艳芳果然露出笑容,却说:“姐,我们以后,能交换一点情报吗?” 这下子,廖若兰又紧张起来了,这是她绝不能答应的。但眼前这种情况,她又不能把话说绝! 她说:“不重要的,也许可以。我只能说这么多!” 乔艳芳美丽的大眼睛在廖若兰脸上转来转去,却问:“那,我们两人的协议呢?” 到了这个时候,廖若兰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但她的语气很坚定:“照旧!” 乔艳芳怕她跑了似的,又挽紧了她的胳膊,咬着牙说:“那就好,我们走着瞧吧!” 就这样,一场绝对无法躲避的危机,被这两个美丽姑娘悄然化解掉了。 之后,她们仍然亲密地挽着胳膊,互相注视的眼神里都藏着那种精明的狡黠,终于回到了巧家弄。她们得到同样的消息,彭绍勇仍然没有回信! 乔艳芳愤怒得几乎要开骂了! 17-13 这个下午,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简直就是必然的因果报应! 远在军工路的隆达纺织公司里,正忙碌于一堆账册之中的何保田,听到两个吓人的消息,惊得魂飞魄散,不知如何是好。 头一个消息,是和他经常在一起喝酒吃饭的酒肉朋友,通过电话告诉他的。 那人在电话里说:“小何,今早晨光,奉天路发生的事,侬听说了伐?” 他翻着那些账册,随口说:“阿拉老鳖哩,忙烧掉了。侬说啥子事体嘛?” 那人说:“奉天路打了枪战!吾乖乖,放炮仗呀,惊天震地响呀!打死了好些宁!侬猜街边厢人怎么说?说是青帮和洪门打将起来了!把车上的宁统统杀掉了!” 听到这个话,何保田不由歪了歪嘴。这些日子,上海好不消停,到处都在打打杀杀的,市面上乱得不行了。 他说:“都杀掉拉,好狠哎!” 那人立刻说:“噢,也不是哩,听人说,好像还有一个宁没杀掉。有人传,说他是市政府的什么官,好像是姓耿还是姓什么,吾没听得清楚。反正还有一个宁保住了小命,给送到公济医院去了!隆地乖,那些宁老狠哩!宁死掉了还要补上好几枪耶!” 何保田听到这里,就感觉头皮发麻,全身都仿佛过了电似的颤抖起来。 市政府姓耿的,那不就是耿绩之吗?没人再姓耿了! 从没听说青帮和洪门有多大的仇恨,凶到个个都要杀掉!他们各有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呀!难道,那些杀手是冲着耿秘书去的? 巧的是,昨天下午,他刚给耿绩之送去一摞报表,都是有关隆达公司的财务状况的。耿先生今早就遭人伏击,这未免也太巧了吧!有人不想让那些东西见报? 正在他反复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偏偏又接到另外一个电话。这个人在另外一家纺织公司里工作,也是给董事长当秘书。因为这层关系,他们时常在电话里通一通情况。 这个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把何保田吓了一跳。他说:“何先生,侬晓得伐,今天中午,《商报》被人放了一把火,给烧掉了!我们刚刚和《商报》签了协议,要作广告的,现在好了,全都白忙了!侬说我们倒霉不倒霉!” 何保田喃喃地问:“失火是伐?” 那人叫道:“跟你说了是放火!还打死好几个记者!他们见宁就杀的,跑得不快就全死掉了!满街的宁都赫得飞跑耶!” 何保田最后什么时候挂了电话,自己也记不得了。 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嗡嗡地响,仿佛有什么大危险、大灾难将要降临到他脑袋上!老天!今天早上,耿秘书刚刚遭人伏击呀!到了中午,藏在六马路僻静小街里的《商报》,竟然被人纵火焚烧!还打死好几个记者! 这两件事明明都是有关系的!就是为了不让隆达公司的情况见报! 这是啥人呀!这么狠!这么狠!这时,何保田就想起前天下午,桂科长那恶狠狠的表情,那么凶、那么恶地瞪着他! 老天,这个事就和桂科长有关系吧!栾局长是他上司,当然和他有关系了!这一切,都是他干的吗! 此时,何保田完全慌了神。桂科长要是敢杀耿秘书,自己就更不在话下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在屋里转了几圈,感觉还是先找耿秘书商量一下为最好!耿秘书和他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怎么也要替他想想办法吧! 他想到这里,跳起来就往外走。 17-14 位于军工路的隆达公司,距离公济医院有点远。 何保田出了隆达,急于赶路,坐电车催电车司机,坐黄包车就催黄包车夫。 他下了黄包车就是一阵快走,简直就像小跑,终于赶到公济医院。又经过一番打听,很快找到耿秘书住的病房。 此时此刻,耿绩之也正处于焦躁恐惧之中。敢烧报馆的人,绝不会放过他! 当他一眼看见探进头的何保田,立刻就像遇见救星似的,连连向他招手,把他叫到病床跟前。 可他看到何保田满头大汗,喘着粗气,满脸惊慌的模样,心里也就更慌了。 他把何保田拉到跟前,在他耳边说:“好兄弟,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说!等过了这一阵再说!你先去找一辆轮椅来!快去!去找一辆轮椅来!” 对何保田来说,耿秘书就是他的靠山。他来不及多问,就出门去找轮椅。 但轮椅却不好找,他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他这才想起去问护士。 护士小姐说,病区里的轮椅都被病人借走了,“阿拉这里也莫得呀,吾变不出来的呀!侬扣扣哪个屋里厢有,侬和他商量好了,哈是地,侬问吾也莫得用唦!” 何保田没办法,只得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去找。 他终于在一间病房里看见轮椅。那病人躺在床上睡觉,旁边并没有其他人。他也顾不得了,推着轮椅就往外走。 耿绩之一看见他推着轮椅进来,就像疯了似的,挣扎着往轮椅上爬。 他在何保田耳边小声说:“兄弟,你推我出去!咱们赶快离开这里!不管你有什么事,全包在我身上!全包在我身上!听明白没有!” 何保田也被耿绩之的模样吓坏了,推着他就往门外走。 17-15 不料,到了门口,耿绩之伸头向门外一看,就看见走廊的那一头,走过来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人,正是梁参谋梁金凯!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梁金凯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冲着他来的!要来杀他! 他回头小声说:“往这边走!往这边走!” 何保田推着他,出了病房就往另一边走。他虽然恐惧,却不敢走得太快。 154、 正是一副大战在即的模样 几分钟之后,梁金凯带着几个人进了病房。病床上没人。他伸手在床上摸了一下,还是热乎的,立刻回头往外走。 他对身边的弟兄说:“人没走远!分头去找!” 那几个穿着便衣的士兵,二话不说,就分头走开。有的拐进其他走廊,有的进了护士办公室或者卫生间。还有的,则一间一间病房查看,寻找耿绩之。 一个护士看见这些人行色异常,就大声叫他们走开,“这里是病房好吧,你们在这里厢干什么!快出去!我要报告医生了呀!” 梁金凯一把推开她,高声叫道:“所有地方都要找到!把他给老子找出来!” 公济医院的病房区,是一栋口字型的三层楼房,走廊是环形的。 何保田推着耿绩之急匆匆乱走,走了半圈也没找到出路。他们也听到各处传来乱纷纷的叫嚷声,早就吓得胆颤心惊。 他们慌不择路,匆忙拐进一条小走廊。他们看见,小走廊的最里端就是消防楼梯。 耿绩之回头说:“快!快!咱们从消防楼梯下去!” 何保田推着耿绩之,快要逃到消防楼梯门口时,竟然从那个门里走出两个人。 耿绩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两个人竟是兰亭先生和他的一个手下。 他张口叫道:“兰亭先生,兰亭先生,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川上也是来找耿绩之的。他一听说奉天路枪战,耿绩之死里逃生。之后又听说《商报》报馆被人纵火焚烧,就知道耿绩之有危险了! 中国情报机构的特工,肯定会去找他!他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另一方面,他虽然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到底是俞市长的英文秘书,将来可能用得着! 他和秋津商量一下,立刻带着横太赶到公济医院。 他没想到的是,竟会在这里遇到他! 偏偏就在这时,小走廊入口那里传来一阵喊叫,“长官,长官,他在这里!快来!” 川上抬头一看,耿绩之和何保田则恐惧地扭回头,他们都看见一个穿便衣的人,手里提着枪,指着他们大喊大叫。 只一瞬间,梁金凯就带着几个人冲了过来。 他们都举起手里的枪,指着耿绩之和川上等人。 川上和横太,完全是下意识地拔出了枪,也指向梁金凯他们。 梁金凯怒喝一声:“放下你的枪!” 梁金凯并不认识川上,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但川上却认识梁金凯!在老师制定的“妖刀计划”里,这个梁金凯也是重要的一环!这是川上首先想到的第一点。其次,这个梁金凯可是军人!此时手里又提着枪!他完全没必要,为了耿绩之和何保田,与梁金凯开战! 他动作很慢地把手里的枪高高举起,并且张开三个手指,表示自己无意开枪。 耿绩之看见他这个动作,可完全吓坏了。 他小声说:“兰亭先生,兰亭先生,救我!” 梁金凯则瞪着川上,既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个表示。 他正在犹豫之间,却见那个人突然掉转枪口,对准耿绩之的额头,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就开了枪。接着,他又把枪顶在何保田的太阳穴上,又是一枪! 枪声在这狭窄的走廊里,震耳欲聋!他们的血先后喷溅到墙上。 梁金凯等人震惊地看着他,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川上冷笑盯着梁金凯,慢慢收起枪,转身就进了消防楼梯的小门,消失了。 梁金凯冲到小门旁,只听见楼梯里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很快归于寂静。 他回头再看耿绩之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们已经死跷跷了。至于刚才那两个人为什么要打死他们,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耿绩之是汉奸!死有余辜! 此时,整个医院里就像乱翻了天,到处是一片惊叫之声。他必须尽快离开! 他向士兵们一挥手,也进了消防楼梯,很快离开了公济医院。 17-16 大约下午三点半,骆江和彭绍勇终于驱车赶到了真如镇。 真如镇位于上海西郊,境内河汊纵横,田林漪旎,稻菽金黄,一片田园风光。 但一进入真如镇境内,他们所行的公路与京沪铁路平行后,骆江和彭绍勇都看出战争迹象。 所有路口均设立了检查站,铁丝网路障横在路口。士兵们检查往来的车辆和行人。 远处的田野上,奔跑的士兵正在架设电话线。附近的山包上,举着望远镜的士兵正向远处观察。公路上不时有蒙着帆布的军车驶过。正是一副大战在即的模样。 按照检查站士兵的指点,他们并没有向南去真如镇,而是径直驶往暨南大学。 到了暨南大学门口,骆江才看出这个地方有多特殊。 暨南大学的南侧,是东西向的京沪铁路。而东面不足一公里,则是南北走向的沪杭甬铁路。这里的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暨南大学的校门高大宽敞,饰有横条纹的门楣上写着“国立暨南大学”六个楷体大字。门口守卫的军官再次检查了他们的证件,指点他们进门后向左拐。 他们驱车进入校园,道路坑洼泥泞,已经被往来的军车压烂了。 大学里除了军人,没有学生或老师。从时间上说,他们正在放暑假。 按照路边值勤士兵的指点,他们最终开车抵达暨南大学办公楼。 办公楼是一栋口字型的三层楼,口字中间原本是很大的一片花圃,此时已成了停车场,停满了大小汽车。士兵指点他们停好车,示意他们往里走。 进入办公楼向左,就是会议室。在会议室门口,哨兵再次检查了他们的证件,只让骆江进去。彭绍勇和李三只好去旁边的休息室,看着那些进入会议室的军官和官员们。 骆江进了会议室,四面张望着。一名军官跑过来,问了他的名字,就请他在会议桌的末端坐下。此时,已经有一些人坐在桌边了。 他看了看桌边的人,其中有几个人是他认识的。他依次向他们点头致意。 头一个他认识的,是国军第八十七师师长王敬久。 王师长有一张标准的国军高级将领的容貌,颧额棱角分明,颏颊冷峻如冰,眼神更是坚定有力,颇有军威。 他是黄埔一期,陆军大学一期。在国军中,他以作战勇猛著称,多次身负重伤。 这位王师长要说有什么特点,就是自视甚高,从来不满意自己的职务,从他当连长起就是这样。他今年三十五岁,已是中将师长!指挥的是国军最精锐的整编第八十七师,其前身是中央警卫第一师! 骆江想到这里时,心里有点酸酸的。他今年也是三十五岁,却只是上校。不过,他的最高长官,特务处戴笠处长,现在连军衔也没有,他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桌边另一个他认识的人,是国军第三十六师师长宋希濂。 这位宋师长更加年轻,一看就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壮将官。他有一张白净俊朗的脸,偏分头一丝不乱,笔挺的将官服整洁合体,更体现出他肩背挺直的军人气派。 他和王敬久一样,也是黄埔一期,陆军大学一期。不同的是,他还是日本千叶陆军步兵学校的毕业生。 他今年刚刚三十岁呀!却已经是中将师长,真可谓天之骄子,风华正茂! 不过,骆江知道的另外一点是,此人早年曾经是中共的党员,虽然时间不长,知道的人也很少,但他知道。 骆江心里的另一个疑问是,国军第三十六师目前远在西安,身兼西安警备司令的宋希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坐在宋希濂身边的,则是国军第八十八师师长孙元良。 孙元良身材高大,长方脸,浓眉大眼,仪表堂堂。他此时坐在宋师长身边,和他低语。但他笑起来的声音,却十分响亮。他也是黄埔一期,今年只有三十三岁,中将师长,与前面两位一样。 骆江想起另外一件有意思的小事。当年这位孙师长报考黄埔军校时,按规定,必须是国民党员。知道是谁介绍他加入国民党的吗?是中共早期领导人李大钊!有意思吧? 孙师长的第八十八师,此时驻防无锡。 看见这样三位中将师长,骆江心里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们身上有那么多相同之处,同是黄埔一期,同是中将师长。他们统帅的部队,是国军刚刚整编完成的十支德械师中的三支,是国军目前最精锐的部队。 但最相同的一点是,他们都参加过一九三二年的一二八“淞沪抗战”! 那时,今天的京沪警备司令部司令官张治中将军,是国军第五军军长,兼第八十七师师长。王敬久是第八十七师副师长。而宋希濂则是该师所属第二六一旅少将旅长,孙元良是该师所属第二五九旅少将旅长。 那可是五年前的事了!他们是最年轻的少壮军官! 他们都在那场战役中浴血奋战,重创日军,并且一战成名!其中庙行一战更是震惊中外,并受到蒋委员长的高度评价。 155、 我们要先发制敌! 那时,宋希濂年仅二十五岁,孙元良是二十八岁。王敬久算是年长的了,也不过三十岁。国军中的悍将,无论怎么数,都少不了他们三个!他们今天再聚一起,看来是要参加第二次“淞沪抗战”了! 骆江心中感慨,战功!战功!军人晋升的必然之阶!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在会议桌边,还有几位高级军官,但骆江都不认识,目光也就跳了过去。 再过来,则是几位穿便服的政府官员。这中间,他只认识胖胖的市政府秘书长。这位秘书长姓钱,一双小眼睛在镜片后面闪闪发光。最后一位,坐在骆江对面的,是京沪警备司令部的后勤处处长翟振川。这个人,他是认识的。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翟振川表情凝重,似乎有很沉重的心事。 17-17 翟振川的心事,谁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在刚才,他在司令部参谋处的房间里,接到梁金凯的电话。 梁金凯低声说:“长官,军火生意,可能不行了!” 这是最让他痛苦的事!士兵们就要上战场!他参加过一九三二年的“淞沪抗战”,知道战场有多残酷!许多士兵都将阵亡! 但他们临死前却拿不到足额的军饷!这叫他无法忍受! 他从参谋处出来的时候,偏偏就在走廊里碰见张总司令。 张总司令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嗯?”了一声。 他知道张总司令是什么意思,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摇头。 张总司令看着远处,也没说话。 翟振川当时痛苦不堪,只好轻声说:“长官,我对不起弟兄们!” 张总司令拍拍他的胳膊,说:“不必这样,你也尽了力了。再想想,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他说完之后,就走了。 现在,翟振川坐在会议桌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件事。 他想,还有别的办法吗?我还可以从什么地方筹来四万元钱?上海有钱人确实多,但谁会拿出四万元钱来?这明摆着是无利可图的事! 17-18 这时,门口的军官高声喊:“张总司令到!全体起立!” 桌边的人都站了起来。军官们训练有素,弹簧一般挺身而起,昂首挺胸,双臂下垂。 市政府的那些官员们就有些迟慢。钱秘书长身后的椅子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一名年轻军官急忙冲过去,扶起他身后的椅子。 会议室门开了,京沪警备司令部总司令张治中,身穿整洁上将军服,将星闪耀。他没有戴军帽,头发极短,干练而尊贵。 他快步走进来,在会议桌上首站定,看看桌边的人,点头说:“各位,请坐吧。” 桌边的人都坐下了,张总司令却没有坐。他从桌上拿起一支红蓝铅笔,慢慢地转着,看着桌边的每一个人。 片刻,他轻声说:“我选择在暨南大学开会,有两个原因。第一,这里距市区不太远,方便市政府的各位来开会。第二,这里将是孙元良孙将军的指挥部。” 桌边的人都去看肩背挺直,脸色严峻的孙元良。 张总司令笑着说:“将来,还有可能是我的指挥部。” 桌边的人,都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 张总司令接着说:“中日之战,大体上可以有三种形式。第一种,他打我,我不还手,隐忍不发。比如,九一八东北事变,就是这样的。第二种,他打我,我才还手,就是反击。比如上海一二八淞沪战役,还有最近发生的长城战役,都是这种情况。所谓哀兵必胜,就是这个道理。第三种,我判断出他要打我,我就先动手打他。这叫趁其不备,先发制敌。去年,军委会参谋本部制定的《民国二十六年度国防作战计划》中,已经明确规定了,在淞沪地区对日作战的方针,其内容就是:‘在长江下游地区之国军,于开战之初,应先用全力占领上海,无论如何必须扑灭上海之敌军,以为全部作战之核心!’各位,消灭上海之敌军,是目前全部作战的核心!这一次,我们要先发制敌!” 桌边的军官们都兴奋起来,互相低声议论,频频点头。 这时,孙元良站起来说:“报告总司令,我有一个疑问。对日作战,为什么选择在上海,而不在华北?上海并没有多少日军,而华北的日军正蠢蠢欲动,准备向南进攻!” 张总司令微笑看着他,示意他坐下。 他沉思了片刻,才轻声说:“元良提的问题,倒让我想起一些往事。中国从清末起,就一直受西方列强的欺负和压迫,不是割地,就是赔款,并且接二连三。这些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到民国初,袁世凯当政的时候,中国的境况更糟,却极少再割地赔款,还保全了很多国土。为什么?因为袁世凯是个聪明人,他用美国人牵制日本人,用日本人牵制苏联人,用苏联人牵制欧洲人,又用欧洲人牵制美国人。他这样左支右绌,虽然吃力,却为中国保住了许多利益。上海这一战,也有这个意思。我希望欧美国家,不要过于绥靖。” 孙元良点头说:“总司令,我明白了。” 张总司令又说:“还有一层意思。在中国历史上,由北向南作战,大多取胜。所以,我们不能在华北方向作战,要由东向西,先把上海的日军赶下海!” 这时,宋希濂猛地站起来,立正挺胸说:“报告总司令,卑职所率第三十六师,尚远在西安!恳请总司令电告委员长,责令卑职率部前来上海!求与日军一战!” 张总司令笑着说:“萌国兄请战,早在我意料之中。一俟委员长批准,我将立即电告将军。各位,国家兴亡,在此一役!届时,各位浴血战场,我必与各位同在!” 桌边的将领们闻声起立,脚跟一碰,高声说:“报告总司令,我全体士兵,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不将日军赶下海,绝不罢休!” 张总司令十分高兴,伸手请他们坐下,说:“很好!很好!现在,我们了解一下日军在上海的兵力,弄清楚我们的当面之敌!胡处长,你请说一下吧。” 参谋处胡处长少将军衔,瘦削如竹竿,鼻子上的金边眼镜闪着光。 他翻开面前的文件夹,看着桌边的军官们,不动声色地说:“日军在上海的兵力,主要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目前有四千人。据报,日军驻汉口海军陆战队三千人,已乘船顺江而下,预计近日可抵达上海。另据可靠情报,日本海军的川内、由良、名取、鬼怒等四艘巡洋舰已启程来沪,舰上有海军陆战队三千余人,预计几日内到上海。此外,目前在吴淞口外的日军军舰上,集中了海军陆战队一千七百人,已于昨夜在汇山码头登陆。最近,我们得到消息,他们在日本侨民中组织了一支三千七百人的义勇队,这些人都是退伍军人。所以,在最近几天内,日军在沪的总兵力可达到一万五千四百人。” 张总司令敲了敲桌面,不动声色地问:“胡处长,上海一旦开战,日军会增兵吗?” 胡处长歪了歪嘴,“报告总司令,目前我们不掌握这方面的情报。” 这时,张总司令就把目光转向坐在会议桌末尾的骆江,“骆江兄,不知咱们的特务处,有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骆江站起来,努力稳重地说:“报告总司令,我昨天夜里得到最新情报,日本海军和陆军正在激烈争吵。争吵的重点,就是从北向南,还是从东向西,开展对华战争。这是最新情报,至于日本陆军会不会向上海派兵,目前还很难说。” 张总司令沉思片刻,淡淡地说:“骆江兄,委员长的意思,是在上海这里对日作战。这是目前的重点,至于理由,刚才已经说了。如果可能,请往这个方向努力。” 骆江立刻说:“是,长官,我们一定努力!” 但他心里,却一阵模糊。日军会不会在上海开战,怎么是他能决定的。 张总司令说的理由,有一点他听清楚了,从北向南进攻,在中国历史上,似乎还没有失败的!如何把日军调往上海方向,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这时,张总司令向胡处长挥一下手,“你继续吧。” 胡处长打开文件夹,继续说:“刚才说的是兵力,现在说的是武器方面。应该说,日本海军陆战队在重武器方面也相当强。首先,他们目前有装甲车和坦克四十余辆,有各种口径的火炮五十余门。目前,在吴淞口外的海面上,有航空母舰四艘,其它巡洋舰、战列舰二十余艘,这些军舰上的重炮火力强大。据观察,日军航空母舰上有作战飞机一百三十余架,也是我军的一大威胁。” 骆江再次站起来,向张总司令举起一只手,“报告长官,关于日军的火力,我还要再补充一点。” 张总司令向他点点头,“你说。” 156、 这是距离上海最近的部队 骆江说:“长官,昨天夜里,我部情报人员,发现日军正秘密向上海运送重武器。我要请我的情报人员进来,报告此事。” 17-19 看到张总司令向他点头,他转身出了会议室,把彭绍勇和李三叫了起来,请他们向在座的长官报告他们发现的情况。 于是,李三首先叙述他们如何发现日本秘密仓库,他如何乘夜潜入仓库,发现日军正在组装各种火炮的情况。 胡处长问:“有多少火炮,你数过吗?” 李三说:“报告长官,我看见的,都是组装好的,主要有四一式、九四式和九九式山炮,还有平射炮和大量的迫击炮。还有多少没组装,我不知道,不敢乱说。” 接着,就是彭绍勇汇报他调查来的情况。一句话,一艘载重约六十吨的“轻津丸”火轮,已连续向十六铺码头运送了四天! 他哑着嗓子说:“长官,我判断,应该是从日本军舰上运来的,数量可能很大!这个情况,也应该考虑在内。” 桌边人的脸色,此时也变得严峻起来。他们都知道,日军的火力更强了!孙元良也和身边的宋希濂低声议论着。 胖胖的市政府钱秘书长指着彭绍勇说:“那个码头上,就不检查吗?” 彭绍勇一听他的话,就怒不可遏。 他咬着牙说:“先生,那是市政府管理的公用码头,有人警告船舶所,不得检查!” 钱秘书长叫道:“谁!谁警告!” 彭绍勇瞪着他,“耿绩之!市政府的秘书!” 钱秘书长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傻了似的看着他。 坐在骆江对面的翟振川一拍桌子,大声说:“应该把他抓起来!枪毙他!” 坐在桌边的人都瞪着眼睛,有的看着钱秘书长,有的看着骆江。 孙元良大声说:“长官,我们能把那个什么仓库炸掉吗!” 张总司令就回头看着骆江,似乎想问他的意见。 骆江再次站起来,“报告总司令,今晚回去,我就安排人调查那个仓库。如果有可能摧毁,我会向您报告,听您的命令!” 张总司令沉默很长时间,最后开口说:“骆江兄,你先调查吧。至于能不能炸掉它,这里有个时间问题。你先调查清楚,怎么办,咱们再看情况!” 骆江立刻说:“是,长官,我一定!” 这时,张总司令把目光转向钱秘书长,淡淡地说:“现在有这么一件事。上海的俞市长派钱秘书长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说上海目前局面混乱,有失控之虞,希望我们派军队进城,以维持秩序。钱秘书长,你把这个情况说一下吧。” 钱秘书长挺直身体,严肃地看着桌边的人,说:“张总司令,还有各位长官,现在上海的情况是这样,不知什么原因,上海的帮会和商户之间,甚至帮会和帮会之间,忽然发生严重争斗,每天都出死伤命案,闹得人心惶惶,市面也混乱不堪。各个方面的关系,也变得紧张起来,有点维持不住了。” 王敬久说:“钱秘书长,你们的警察呢,他们不就是为了维持秩序的吗?” 钱秘书长只好说:“王将军,实不相瞒,现在上海的警察已经全体出动了,每天上街维持秩序。租界里的巡捕也是这样。但还是维持不住秩序!他们已经不是一般的打打杀杀的了,现在连枪支都动用了!今天早上,奉天路就发生枪战!十几个人,都用的是枪,一阵痛杀,把洪门虹口堂的堂主,还有他的保镖,全给打死了!警察已经维持不住了!这样下去,上海可能更乱了!所以,俞市长才请求军队方面进入上海,维持上海的秩序!张总司令,我们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了!” 孙元良笑着说:“总司令,这不是正好吗!我现在就派部队去上海!让士兵们在上海街头巡逻,看谁还敢闹事!” 王敬久说:“元良兄,此事不妥。你是什么部队,是国军精锐,谁不知道!我们今天在这里开会,可不是为了维持上海秩序的!你一进城,岂不是暴露我们的目标?总司令,至少现在,我们不应该进城。我觉得,应该派一支普通一些的,不会引起日本人警觉的部队进城,似乎比较好一些。” 张总司令就转向胡处长,“上海周边,还有其他部队吗?” 胡处长又翻开他面前的文件夹,却并不看,直接说:“总司令,最近的部队,就是驻守杭州湾一带的第二十八军,目前隶属第十集团军。该军军长陶广,中将军衔,南京讲武堂毕业。该军原为湘军,是何键第三十五军的一部分,因剿共有功,被改组为第二十八军。该军下辖第十六师、第六十二师、第六十三师、第一九二师。该军最近刚从湘西调来,目前驻守在杭州湾。这是距离上海最近的部队。” 王敬久笑着说:“他有四个师呢。留一下师,其余调到上海来,应该没问题吧?” 宋希濂说:“总司令,我倒是觉得,调第二十八军到上海来,对我们的作战行动倒是一种掩护,我们更可以出其不意!” 其他军官听他这么一说,也纷纷点头赞成。 张总司令考虑片刻,点头说:“我先请示一下委员长吧,怎么样,下一步再说吧。”他回头看着胡处长,“现在是不是要说一下,我们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了?” 胡处长笑着说:“总司令,现在快六点钟了,还是等吃完晚饭再说吧。我们的作战计划有些复杂,我还要多听听敬久、元良、希濂三位师长的意见。” 张总司令一摆手说:“好,我们吃完晚饭再讨论。” 17-20 正是在吃晚饭的时候,骆江接到马元标马队长的紧急电话。 马元标在电话里说:“长官,彭绍勇的二大队不知出了什么事,连续两次打电话到我这里,寻找彭绍勇。最后直接说要找您,说有重要情况。您看怎么办?” 骆江说:“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叫彭绍勇回去!” 他回到食堂,找到彭绍勇问:“你们二大队有什么事吗?怎么不断打电话找你?” 彭绍勇转着眼睛想了想,小声说:“那一定是陈子峰那个小组出了什么事。最近,陈子峰这个小组经常发现重要情况。长官,我还是回去看一看吧,不要出什么不好的事。如果事情重要,我晚上给您打电话。” 骆江点点头,“好,你吃完饭就回去吧。” 彭绍勇吃完晚饭,带着李三,驱车直奔火轮磨坊街的巧家弄。 17-21 下午快六点钟的时候,廖若兰和乔艳芳一起回到巧家弄。 她们一进门就察觉到,驻地里弥漫着焦虑不安的气氛。 多数弟兄们都回来了。但他们不像平时那样有说有笑,或者打打闹闹。有人在天井里转来转去,还有人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甚至有点鬼鬼祟祟的模样。 乔艳芳和廖若兰分了手。临分手时,她们互相盯视一眼,眼睛里藏着机警和神秘,甚至还有警告。她们互相点点头,然后就分头走开了。 乔艳芳直接去了萧安城的电台小屋。而廖若兰则上楼去找浅仓先生。 她心里藏着巨大的疑虑和不安。老黄明确指示她,设法促成交换,但她不知该如何促成。她能商量的人,只有浅仓先生。 所以,她一回到西厢房楼上的房间里,就和浅仓先生站在窗前,一边看着窗外的巧家弄,一边低声交谈。 廖若兰告诉浅仓先生的,主要有这么几个情况。第一,日本方面抓了一名中国特工,今天上午提出,用这个中国特工交换鹰司直树,就是那个关在南市分局的日本特工。第二,日本方面指定桂龙海为这次交换做担保,以确保交换顺利进行。第三…… 她低声说:“浅仓先生,我接到组织内的指示,要我设法促成这次交换。并且告诉我,这次交换极其重要!但具体为什么重要,我不知道。” 浅仓先生果然老练精明、深沉睿智。他一动不动看着窗外零乱的巧家弄,静静地思考了十分钟之后,才扭回头,目光冷静深沉地看着廖若兰。 他轻声说:“廖桑,我感觉,其中至少有两点,可能很重要。不知你能不能利用。” “您说!”她明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浅仓先生。 “廖桑,”浅仓先生和她脸对脸,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我猜测,那个叫高桥的日本人,可能和桂龙海有一个重要的私下交易!但这是个什么交易,我想不出来。否则,桂龙海为什么要做这个事?其次,日本特工那边,可能是为了交换地点的安全,所以才请桂龙海做担保。” “交换地点?这是什么意思?”廖若兰疑惑地问。 “你想一想,他们在什么地方交换才最安全?可以说,上海没有任何地方安全!他们都害怕对方设一个圈套,埋下伏兵!那岂不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157、 你要点得巧妙才行 聪明的廖若兰,把浅仓先生说的话想了又想,确实如此! 在上海,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一方提出一个地点,另一方可能提前在那个地方设置伏兵。这一方不设置,他还要担心对方设置呢!没有任何地方安全!街道、广场、饭店房间里,甚至法租界的总巡捕房,都不安全!他们还能在哪里交换? “哎呀,您这么一说,确实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她惊愕地说。 “除非这个地点在南市警察分局里!并且由桂龙海确保内外没有伏兵!”浅仓先生精明睿智的眼睛盯着廖若兰,一动不动。 “南市警察分局?”她吃了一惊,这是她完全想不到的。 “对,南市警察分局!这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前提是,桂龙海和高桥之间有一个秘密交易。其次,由桂龙海负责南市警察分局的安全!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浅仓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桂龙海和高桥之间有一个秘密交易!所以他才会同意为交换做担保!” “是。还有一个前提是,交换地点必须选在南市分局!这一点,不知你能不能利用!”浅仓先生冷静地说 廖若兰到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她明白,日本人的建议,其实是环环相扣,设置了重重保险的!只为确保交换成功! “可是,您说,不知我能不能利用,又是什么意思?”她疑惑地问。 “你想一想,你的上级要求你促成这次交换,因为这次交换非常重要!对不对?你不明白为什么重要,这没关系,只要你能促成交换就可以了,对吗?” “可是,我怎么促成交换呢?”她更加疑惑了。 “我考虑,你促成的办法,就是希望桂龙海不要过于坚持!你明白这个意思吗?我猜,陈组长他们一定会设置伏兵!如果他过于坚持,不同意陈组长他们设伏兵,陈组长就会怀疑他和高桥有什么交易!这样,双方的交换还会成功吗?” 廖若兰脸上露出微笑,不住点头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要点一下桂科长!” 浅仓先生也笑了起来,“正是这样。不过,你要点得巧妙才行。” 廖若兰极其聪明,她听明白浅仓先生的建议,再细致考虑一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17-22 她无声地走出房间,站在门口向楼下看着。 没过多久,她看见桂龙海正从萧安城的小屋里走出来,满脸都是苦恼的样子。 她微笑着,向桂龙海招招手。 桂龙海抬头看见楼梯上的廖若兰,就微笑着走过来,和她并排坐在楼梯上。 廖若兰选的这个地方很巧妙。他们坐在楼梯高处的台阶上,视野宽阔,可以看见各处角落。身后则是西厢房的门,没人可以偷听。 她笑着说:“桂科长,我看你好焦虑的样子呀,怎么了?” 桂龙海忍不住长叹一声。他此时从萧安城的小屋里出来,因为他实在坐不住了。 他一下午都坐在那个小屋里,就想知道他们对交换是个什么想法。但陈子峰和萧安城一直枯坐着,什么话也不说。 他也明白,找不到彭长官,他们也没办法。可总是这么枯坐着,交换到底做不做呀!顺利交换,对我太重要了!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后来,乔小姐回来了。开始,他看出乔小姐似乎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她望来望去,居然什么也没说,也和他们一样枯坐着。他实在坐不住了,只好出来了。 他现在坐在廖小姐身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廖小姐很美丽,比乔小姐可美丽多了。而且,她比乔小姐更懂礼貌,更知书达礼。 他很愿意和廖小姐坐一会儿,聊聊天什么的。 这时,桂龙海就叹息一声,无奈说:“还不是为了交换的事!我心里急呀!” 廖若兰不动声色,很随意地问:“桂科长,他们决定了吗?” 桂龙海不由哀叹说:“唉,别提了,他们找不到他们的长官,什么决定也做不了。唉,我都在这里耗了一下午了!什么结果也没有!真是没办法!” 廖若兰又笑着说:“桂科长,我真挺好奇的,那些日本人为什么要找你做担保呢?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而已,可以告诉我吗?” 桂龙海笑嘻嘻地狡黠地看着她。 有关刘先生的事,他当然不会对廖小姐说,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不过,他总要给廖小姐一个说法吧,要不然,挺对不住廖小姐的。 他说:“嗨,我这个人吧,就是一个小警察。不过,我在上海混了这么多年,好歹有点小名声。我猜,日本人可能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找我的。” “那,你其实是希望这次交换顺利进行的,是不是?” “那倒也是。您想一想,我要是促成了他们顺利交换,妈呀,我得有多骄傲呀!你说说,谁能遇到这种事!给中日两国之间做担保呀!还是为了交换间谍,是不是!廖小姐,您可不要笑话我,我这个人吧,还是挺虚荣的,就是这么个事。” “桂科长,我猜,日本人请你做担保,是不是还怕出什么意外的事吧?” “那不行!”桂龙海一下子就听懂她这句话了,“我绝不允许出什么意外的事!谁也不行!要不然,我的面子往哪儿搁!还不被人笑话呀!那绝对不行!” 廖若兰咯咯地笑起来,笑得脸都红了,好不容易才渐渐止住。 “桂科长呀,你其实不用这么担心的。陈组长他们一定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我猜,他们也希望顺利交换呢!” “咦,为什么呀?”桂龙海忍不住想到此时在小屋里沉默的那三个人。 他一直就疑心,他们可能正打什么坏主意呢!想利用这个机会!再抓几个日本特务! “你想呀,你要不给他们帮忙,他们怎么在南市分局交换?是不是?” 廖若兰微笑着,那么轻巧那么随意地说。 这下子,桂龙海可真的吃了一惊,那么意外地看着廖小姐。 在南市分局交换?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高桥也没提到在哪里交换。 不过,他也是个绝顶的聪明人。他脑子一转,忽然意识到,除了南市分局,还真没别的地方可交换了!什么地方都不安全!他们双方也不会相信别的地方! 此时,廖若兰适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了,你想什么呢?我说错了吗?” “廖小姐,你刚才说了一句重要的话。”他颇含深意地看着她,挺狡猾的样子。 “什么重要的话?我没说什么呀?”廖若兰张开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你刚才说,在南市分局交换!” “哟,桂科长,找你做担保,不在南市分局交换,还能在哪里交换呀?” 桂龙海眨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自己也笑了起来,点着她说:“聪明,聪明,你真是聪明!你刚才随随便便说句话,可一下子就提醒我了!廖小姐,我可真要感谢你了。你再说一句,也许又提醒我了呢?” 廖若兰笑得更愉快了,“桂科长,那我不成算命先生了。反正我就是觉得,不就是双方交换嘛,有什么了不得的,能不能交换都没关系,随其自然吧。” 桂龙海最初听到她说的话,还觉得这位廖小姐就是个廖小姐,交换的事和她无关,她当然不在乎了。 可是,等他略略细想一下,不由再次惊讶地睁大眼睛,回头注视着廖小姐。 他不由恍然想到,随其自然,其实是个非常高明的策略问题。在这件事里,他如果不讲策略,那是绝对不行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用手指点着她,笑嘻嘻地说:“廖小姐呀,我真没想到,你又说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话!非常非常重要的话!” “什么,我没说什么呀?哪句话重要呀?我怎么不知道?”她睁大眼睛问。 “你说随其自然,就是这句话!没错,我不必太着急!我有什么可着急的!您说是不是?我要是说过分了,陈组长他们,没准还会对我有疑心呢!那我才傻呢!” “桂科长,他们为什么要对你有疑心呢?这是怎么回事呀?”廖若兰惊奇地看着他。 浅仓先生说,高桥可能和桂龙海有一个秘密交易。她很想知道这个秘密交易是什么。桂科长现在提到“疑心”,可能就是指那个秘密交易! 不料,桂龙海却向她哈哈地笑起来,连声说:“没事,没事,我就是瞎说的。哎呀,廖小姐跟您聊天太有意思了。以后我没事了,还来找你聊天,好不好?” 他这么说着,就向廖小姐摆摆手,起身下楼了。 18-1 这个时候,桂龙海再考虑交换的事时,忽然感觉就大不一样了,一点也不着急了。 他忍不住想到,离了我,你们能交换成吗?绝对不可能!我根本没什么可着急的! 桂龙海猜想的没错,陈子峰和乔艳芳这两个人凑到一起,是一定要打坏主意的!最初,他们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就是不想让桂龙海知道他们的想法! 158、 怎么在南市分局交换? 所以,等桂龙海离开小屋之后,他们才凑到一起,像阴谋家一样低声嘀咕起来了。 “子峰,你说,这是个机会吗?”她眼睛尖尖地盯着他。 “也许,不过,现在还说不好。”陈子峰的眼睛狡黠地转着。 “提前布置好,封锁周围,然后突击!”她歪着嘴,说得很干脆。 “不知彭绍勇怎么想?”这是他心里的疑虑。今天一下午都没找到彭绍勇,让他很意外。 “你不用猜!他肯定和我们想法一样!”乔艳芳坚定地说。 陈子峰虽然没说下去,但心里是赞成她的说法的。他考虑的是,如何提前布置! 萧安城一直坐在电台边没说话。电台是开着的,随时准备与谭浩联系。 他看见陈子峰和乔艳芳阴谋家似的低语,就猜出他们的心思,还有他们想干的事! 不过,他对这事无所谓。虽然有点对不住桂科长,但能多抓几个日本特务,总是好事!所以,他看见乔艳芳和陈子峰凑在一起,低声商议时,就没有开口。 他此时唯一的希望,就是杨三强尽快回来,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事! 18-2 这个时候,高桥、川上和秋津三人,正坐在雅丽酒吧的小办公室里,低声商议着。 瘦瘦的酒保无声进来,给他们送来晚餐。每人一个煎鸡蛋、两片面包、两块小点心,再有,就是一瓶日本清酒。 高桥说:“只有这些吗?你就没有其他可吃的?” 秋津冷泠地说:“这里是酒吧,可不是西餐馆!现在也不是你讲究的时候!” 高桥不再说话了。他们都低头吃着鸡蛋面包,喝着日本清酒。 其实,有关交换的事,该商议的,他们都商议过了,方方面面也都考虑到了。 那个鹰司直树,确实很重要。他是醇博亲王的内侄,对陆军自然很重要。对海军并不重要。 但川上和秋津都理解了老师的深意,不希望那个混蛋醇博亲王,仗着他的权势,拒绝向上海派兵!那个鹰司的价值,其实就在这么一点上! 至于中国人怎么想,那些中国特工可能玩什么花样,他们也都想到了!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是绝不可能得逞的! 他们现在就等中国人的回复!他们还能怎么样,只能同意! 这时,高桥倒想起一个问题,就抬头看着川上说:“川上先生,你抓的那个病人,得了疟疾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对桂龙海如此重要?” 他这么一问,川上就有些犹豫。秋津说过,桂龙海连续两个晚上和这个病人密谈,相信他对桂龙海很重要。后来,老师让他先把这个人抓起来,他也就抓了。 至于这个人为什么对桂龙海很重要,他竟然没怎么多想。 这时,他就回头去看秋津,因为抓这个人是秋津的建议。 秋津看看他们。她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小漏洞,但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问题。 她抬起头,向高桥露出迷人的微笑,轻声说:“高桥先生,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重点是什么?” 高桥说:“当然是尽快营救鹰司直树!这是我的首要任务!” “那不就得了?”秋津微笑说:“营救鹰司是你的首要任务,至于你手里的筹码是什么东西,你又何必在意呢?只要筹码管用就行了。” “你说的倒也是。”高桥点点头,“也许川上先生可以抽空审一下那个人,他为什么对桂龙海很重要。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而已。” 川上不想和这个高桥再生什么麻烦,就说:“也好,等我有空吧。” 这时,高桥就看着川上,却并不看旁边的秋津,笑着说:“川上君,请你告诉我,营救鹰司的计划,确实能够成功吗?” 川上瞪着他,一时却开不了口。 整个营救计划,其实是秋津制定的。至于能不能成功营救鹰司,首先,他并不感兴趣,其次,他根本就无所谓! 但很显然,他不能说这一类的话,因为老师已赞成营救鹰司! 他脸色阴沉地说:“高桥先生,你就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 这时,旁边的秋津笑着说:“高桥先生,川上已经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明天或后天,就会有好消息!” 高桥回头盯着她。至此,他已确信,佐藤先生固然足智多谋,但这位秋津小姐也绝不简单!她至少比川上要精明的多!今后,倒是应该多注意这位秋津小姐才好! 他向秋津点点头,说:“好,那我先告辞了。等着明天或后天的好消息吧!” 高桥走了之后,秋津的小办公室安静下来。川上和秋津互相注视,猜测对方的心思。 高桥最后的几句话,多少有一点挑拨离间的意思。似乎是说,整个计划都是秋津制定的,他却问川上,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川上对此,如梗在喉。 秋津极其精明,也察觉到这一点,就先开口说:“这个高桥,自视过高!谁都不放在眼睛里,包括你和我!” 这句话,终于让川上的心情好了一些,也是他可以接受的。 接下来,他们要考虑的是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藏在十六铺码头仓库里的重武器,竟然被中国特工发现,并且还钻到里面查看!这件事就太严重了! 日本海军在上海有一支重要力量,就是日本海军陆战队上海司令部,位于四川路和东江湾路路口。每天和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保持联系,是川上的重要任务之一。 但日本海军陆战队兵力不够强大,尤其是重武器。所以,海军军令部利用向第三舰队运送补给的船只,运去一部分火炮。再由“轻津丸”运到十六铺码头的仓库里。 这是将来上海作战的重要准备!但被中国特工发现!此事让长谷川清司令官和佐藤老师都很忧虑。 川上和秋津也很忧虑,如何保护这批重武器的安全,不被中国人破坏! 川上干脆地说:“让海军陆战队派出一部分兵力,保护这座仓库!” 秋津有些担心,“海军两大重点,一个是军工路至罗店镇一线,这是我们的入口,必须有重兵把守。再一个就是陆战队司令部,这是作战指挥部,兵力更不能少!” 川上说:“这是暂时的。明天夜里,第三舰队组织的陆战队就会上岸,再由他们接管。再说,那些火炮总要交给他们使用的!这不是正好吗?” 秋津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就笑着说:“那好哎,有劳侬好伐?” 川上说:“我现在去见老师,把情况向他汇报一下。特别是这件事,你不去吗?” 秋津撇撇嘴,“高桥的两个人,就在外面坐着呢。再说,巧家弄的人,随时都会来,我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这样,川上就独自去了昼锦路上的文福旅馆。 18-3 也正是因为这样,守在昼锦路文福旅馆对面小阁楼里的谭浩和强虎,就发现了川上。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过去代号“寸头”的家伙,就是川上!这是那个来送信的横太说的!应该不会错! 虽然此时是傍晚,天色有点暗了,但他们判断,照片应该还可以。 谭浩立刻向萧安城发了短电文:“川上进入文福!” 18-4 守在巧家弄的萧安城收到这封电报,立刻译出来交给陈子峰看。 陈子峰看完电报,就向萧安城和乔艳芳点头说:“那个房间里,一定是个大家伙!” 乔艳芳歪着嘴说:“不管怎么样,我判断,他就是老乞丐!你们等着瞧吧!” 他们三个人的眼睛都转来转去的,考虑如何对文福旅馆发动一次突袭! 就在这时,一个弟兄冲进小屋里,叫道:“组长,大队长来了!刚下车!” 陈子峰闻声,站起来就准备往外走。 萧安城却一把抓住他,低声说:“子峰,你要不要汇报文福的事!赶快考虑!”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我知道了!” 此时,已经快八点钟了。夏天虽然黑得晚,但也渐渐暗了下来。 彭绍勇这个时候才到巧家弄,是因为他顺路先回了自己的驻地。 他回到驻地里一问才知道,这一天里,第三小组的萧安城已四次和他的电台联络。最后一封电报内容是:“情况紧急!务必联络彭!速!” 彭绍勇手下的副队长也感觉陈子峰小组出了什么大事!但他也找不到彭绍勇。迫不得已,他直接跑到六马路的骆江驻地,找到马队长,这才和骆江取得联系。 彭绍勇在来巧家弄的路上就在想,什么了不得的事,要惊动骆江! 不过,陈子峰小组近来任务众多,随便哪个任务干好了,都可能开花见彩!但也不必这么着急呀!竟然四次给他发电报! 彭绍勇进了堂屋,直接往方桌边一坐,然后盯着刚刚从小屋里出来的陈子峰。 他脸上的表情就是说,你说的事如果上不了台面,我绝对饶不了你! 陈子峰先盯了彭绍勇一眼,然后回头说:“安城、小乔留下,桂科长,也请你留下。其他人,都去休息吧。” 159、 你准备做这个担保吗? 那些弟兄们原来想听听他们讨论如何营救杨三强。听他这么一说,就悄悄地走了。 堂屋里变得宁静而诡异。房顶上的电灯不太亮,所以,每个人脸都是半阴半明的。 陈子峰等人都站在周围。彭绍勇则盯着陈子峰,甚至没有请他们坐下来的心情! 他就想知道,你陈子峰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骆江可能也饶不了老子! 陈子峰不动声色,盯着他,轻声说:“昨天中午,我组的杨三强,外出执行任务,一直没回来。我们判断,他被日本人秘密逮捕了!” 彭绍勇双眼冒火,凶狠地瞪着他,差一点就要吼出声来了。他心里想的是,这种赔本买卖,你也说得出口! 但是,他心里又转了一下,陈子峰绝不会为了这么一件事,连续四次给他发电!更不足以惊动骆江! 所以,他努力控制住情绪,等待着。他猜想,一定还有其他事!他瞪着他没说话。 陈子峰继续说:“今天上午,我驻地外面来了一个人。我见过他,他是日本特务!他说他叫横太!他给我送来一封信!” 他从口袋里取出那封信,递给彭绍勇。 彭绍勇也是老特工,接到信后,也是先观察信封两面,然后拨开信封往里面看。他从中抽出信纸展开,又把这张信纸的上下前后看了一个遍,这才开始读信。 他和陈子峰一样,反复读了三遍。读完,他心里已经有一大堆疑问,就像一堆乱麻一般,纠缠在他心里。 他抬起头,把站在面前的几个人一个一个看过来,特别是对旁边的桂龙海,简直就是审视了。 片刻,他才说:“你们都找地方坐下。” 他考虑一下,还是要逐一询问心里的疑问。 他点着信纸说:“这里说我方的人,就是杨三强了?” 陈子峰回答:“是。” “对方的人,就是你们抓的那个家伙?” “是。现在关在南市的那个人。我们得到消息,他叫鹰司直树。” “双方平等交换?你们相信吗?” 陈子峰想了一下,简洁说:“交换是真的。但,是否能顺利交换,我们不太相信。” 彭绍勇的嘴角抽了一下。他心里想,这个陈子峰还算有点脑子。之后,他心里就冒出更大的疑问。他把眼睛转到桂龙海脸上,阴沉地盯着他。 “桂科长,”他冷冷地说:“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做担保?” 桂龙海摇摇头,又撇撇嘴,勉强说:“彭长官,这个话,今天上午我也问过高桥。” “什么高桥?谁?”彭绍勇脸色更阴沉,立刻问。 “啊啊,是这样,”桂龙海急忙摆着手,“这个高桥,肯定是日本特务,我也是第一次见着他。今天上午,他叫雅丽酒吧的秦老板给我打电话,一定要我过去。秦老板给吓坏了,说我要不去,他们就要把雅丽酒吧给砸掉了。后来我就去了。那个高桥就跟我说了这件事,还让我为这件事担保。我就问他,你为什么找我呀?他说,他相信我为人比较公正,等等这一类的话。他还说,他已经派人给陈组长他们送信了,应该收到了什么的。我说,我只能试试。您说是不是?我就是个小警察,军队的事,政府的事,和日本人的事,我说管什么用,我只能试试了。就是这样。” 彭绍勇仍然长时间地盯着他,盯了很长时间。 双方军队的事,特工机构的事,却插进来一个小警察,让他很意外。 之后,他终于转向陈子峰,“关在南市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陈子峰摇摇头,“可能情况不太好。桂科长请医生给他看过了,情况确实不太好。傅医生说,那个人叫鹰司直树,就是这些。” “那么,你们的杨三强,确实在日本人手里?”彭绍勇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看来是的。我相信是。”陈子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彭绍勇又转向桂龙海,“桂科长,你准备做这个担保吗?” 桂龙海耸耸肩,“我无所谓,不做也行。我听您的。不过,如果能让杨兄弟回来,我还是挺愿意的。杨兄弟是个好人,对我挺客气的。总之,我听您的。” 他眨着眼睛,有点傻傻地笑着,看看彭绍勇,又回头看看陈子峰。 但他心里却很紧张。他感觉,这位彭长官要是老老实实地接受交换,那才是一件让他意外的事呢!没错,廖小姐提醒得对,我绝不能显出急迫的样子来! 此时,屋里就很安静。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说话。 彭绍勇又回头盯着陈子峰,轻声问:“你怎么想?” 陈子峰张了一下嘴,却说:“我听你的。” 不料,彭绍勇却冷冷地一笑,“说吧,我听着。” 陈子峰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吧?” 彭绍勇迅速地转向其他人,一个一个地盯着他们,“你们商量过了?” 陈子峰说:“没有。只是我的想法。” 彭绍勇再次盯着桂龙海,“桂科长,你是什么意见?” 桂龙海惊愕地看着他,又回头去看陈子峰和其他人,结巴着说:“什么?你们什么意思?想做什么?彭长官,你们想干什么,明说好吧,让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又是长时间的宁静,谁也不说话。这是一种非常怪异的场景。 精明的桂龙海早已猜出他们的想法,就是想给日本人设一个陷阱!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但是,幸亏他今天下午和廖小姐聊了一会儿。廖小姐随随便便两句话,就给了他一个重大提醒!就是千万不能阻拦! 所以,这个时候,他就用一种完全不明白的眼神,看着他们,等待他们解释! 彭绍勇终于说:“子峰,既然桂科长这么问了,你就明说吧。我们至少可以商量嘛!” 陈子峰向桂龙海笑了一下,“桂科长,对不住,这个事没和你商量。” 他又转向彭绍勇,“长官,我只有初步想法。一旦确定了时间和地点,我们也许可以提前布置一下!悄悄布置!”他是咬着牙这么说的。 陈子峰的意思,桂龙海确实听明白了。布置一下的意思,就是要设下一个圈套!但他有点拿不定主意,应该如何表达他的意见。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彭绍勇看着手里的信,说:“桂科长,按照这封信里说的,时间和地点,还有交换方式,我们要和你商量。你说,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如何交换?” 这就给桂龙海提供了一个机会。他露出万分惊愕的样子,来回看着他们。 “长官,你们要干什么?是不是想……想布置伏兵?是吗?” 他继续来回看着他们,“哎呀,这个,这个,这个咱们要商量一下。能不能就是交换,尽快让杨兄弟回来。我真的挺为他担心的。咱们不搞别的,行不行?” 彭绍勇冷冷地盯着他,“桂科长,他们是日本特务!他们占了我们的东北!占了我们的华北!他们还想占领全中国!杨三强一定要回来!但对这些日本人,绝不能客气!” 桂龙海不安地看着他,终于小声说:“长官,我明白,我明白。” “那么,时间和地点!你怎么说?”彭绍勇直截了当地问。 “我不知道。你们说,在哪里好?什么时间好?我……我听你们的。” “子峰,你考虑过吗?”彭绍勇又转向陈子峰。 “考虑过。不过,还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地方。” 彭绍勇摇着手里的信,一脸阴笑,“日本人在这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时间地点找桂科长商量。桂科长,他们应该告诉你了吧?” 桂龙海急忙摇着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没必要隐瞒嘛。” “那么,子峰,也许日本人,已经替我们考虑好了吧?你说呢?” “您说的对。不过,日本人选的地方,可能对我们不利吧?”陈子峰小声说。 不料,彭绍勇却露出了笑容,甚至笑出了声,那么狡黠地盯着陈子峰。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轻声说:“子峰,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要对他们采取行动,就只能按照他们提出的时间地点进行!对不对?” 陈子峰也醒悟到这一点,就用力一点头,“是,您说的对。我们就按日本人提出的时间地点布置!” 他这么说的时候,就向萧安城和乔艳芳扫了一眼。 萧安城没表示。乔艳芳却向他点点头,似乎赞成他的意见。 彭绍勇再次看着桂龙海,“桂科长,陈组长的想法,你赞成吗?” 桂龙海心里是老大的不愿意。但他也谨记着廖小姐的提醒,就苦着脸,来来回回看着面前的这几个人,终于说:“那,既然是为了对付日本人!我没问题,没问题!” “那么,你怎么和那个高桥联系呢?”彭绍勇问。 “是这样,他们在雅丽酒吧留了两个人,要是有事,就通过他们传话。” 桂龙海尽量把话说得轻松随意。 160、 他今天带着电台去了监视点 “那么,你现在能去一趟雅丽酒吧吗?问他们选择了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行吗?” 彭绍勇眼神阴阴地盯着他。 桂龙海装模作样地犹豫一会儿,终于点头说:“那好吧,我现在去看看,看看那两个人在不在。如果在,我就问一下。彭长官,陈组长,那我就先去了。” 他忐忑不安地出了堂屋,穿过黑暗的天井。守在门口的弟兄替他打开门,让他出去。 直到门在他身后关上,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趋车去雅丽酒吧时,心里还在想,不知那两个日本人是不是还在。最关键的一点是,日本人确实把交换地点选在南市分局吗?这是廖小姐随口说的,他还真说不准! 18-5 此时,在巧家弄驻地的堂屋里,又是一阵令人不安的宁静。 陈子峰小心掂量着彭绍勇的想法。确实和乔艳芳说的一样,他是愿意设伏兵的!那么,我现在要看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彭绍勇低着头,也在考虑这件事。他感觉,这么大的事,一定要请示一下骆江! 否则,万一设伏失败,他可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他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忽然问:“咦,谭浩呢?他怎么不在?” 陈子峰低声说:“今天早上向你汇报过,他今天带着电台去了监视点。” 彭绍勇倒是想起来了,但还是问:“什么监视点?” 陈子峰又说:“也跟你汇报过。我们发现两把小钥匙,后来发现,是文福旅馆的房间钥匙。我们怀疑那里可能是日本人的一个据点,所以在对面设了监视点。他带着几个人,负责那里的监视。明天小乔会去换他。” 彭绍勇听了听,都是汇报过的事,也就没太在意。他考虑的还是向骆江汇报的事。 他说:“我还有事,要出去一下。明天早上我再来。桂科长回来是个什么情况,咱们明天再说吧。”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准备走。 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就说:“子峰,还有一个事你要考虑一下,就是十六铺码头的那个军火仓库。你们观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摧毁或者破坏一下。如果有,就尽快告诉我。” 他看到陈子峰有些疑惑的眼神,就歪着嘴微笑说:“今天下午,京沪警备司令部在真如镇开军事会议,布置在上海的作战。那么一仓库重武器,太危险了!” 陈子峰立刻点头说:“是,我们密切观察,一有想法,就向你汇报!” 彭绍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之后,陈子峰等人就送彭绍勇出门,看着他上车走了。 18-6 桂龙海赶到雅丽酒吧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正是龙潭路这一带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时候。 他在门外停好车,就看见酒吧里已经聚满了客人,很是热闹,招待则来回穿行。 他进了酒吧,首先看见秦小姐站在柜台里,四面看着。她抬头看见桂龙海,似乎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她向四周看一眼,就向他招手。 等桂龙海走到柜台前,她小心翼翼地问:“桂科长,侬还是为了那个事吧?” 她说着,就向另一侧指了指。 桂龙海点头说:“是。那两个人还在吗?” “在的,在的。他们坐了一天了,吃的喝的都不给钱。桂科长,侬赶快打发他们走好伐,阿拉都要吓死了呀!” 桂龙海小声说:“快了,快了。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他慢慢向里面走,很快就看见那两个人。他们坐在桌边看报纸。其中一个人抬头看见他,伸手捅一捅身边的人。他们都注意地看着桂龙海。 桂龙海在桌边坐下,稍微犹豫一下,就说:“请你们问一问高桥先生,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如何交换。问清楚了,我明天再来,怎么样?” 不料,其中一个人,却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桂龙海有些惊讶,日本人原来是早有准备的!他小心拿起这封信,也学陈子峰和彭长官的模样,翻来覆去看一遍。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也没封口。 他抬头问:“我能看吗?” 那人歪歪嘴角,又耸耸肩,似乎说,你随便。 桂龙海抽出信纸看了一遍,信极短,内容是: 阁下台鉴:我方建议,交换地点在南市警察分局门口。时间为明天中午十二点整,如果来不及,也可在后来中午十二点。交换方式是,贵方人员进门,我方人员出门。由桂先生在门口监督。贵方如有其他建议,请告诉送信人。祝安,知名不具,即日。 桂龙海看着这封信,首先想到的就是廖小姐。 耶,真是好神气来!谁都没想到的!陈组长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萧兄弟可能比陈组长还要精明呢!那个招人恨的乔小姐,更是精到头发梢的精丫头!他们都没猜到交换地点,还要我来这里问!可人家廖小姐,一张嘴就把交换地点给说出来了! 要多神就有多神!妈呀,也幸亏廖小姐提醒了我! 他接下来想到的就是,我该如何表演呢?怎么样才能让交换平平安安地进行呢?让刘先生早一点回来!这才是最最重要的事! 贼精的桂龙海,只需三秒钟就想出一个鬼主意! 他看见坐在对面的那两个人,都直眉瞪眼地看着他。 他说:“两位还是休息去吧。我今晚不会再来了!” 他拿起信,就向柜台那边走过去。 秦小姐仍然站在柜台里,用那种又惊恐又胆怯的眼光看着他。 见他向柜台这边走过来,就急忙倒了一小杯酒,放在柜台上,轻声说:“桂科长,侬哈一杯好伐?阿拉要是走过去,吓都要吓死了!哎哟,哎哟,侬瞧好伐,那两个宁走了耶!”她悄悄地指着。 桂龙海扭回头,果然看见那两个家伙正向门口走去,就回头说:“秦小姐,不要担心,没有事地。你不要招惹他们就好了。”他端起酒杯,“谢了。”就一饮而尽。 秦小姐说:“老爽来,哈要再来一小杯?” 桂龙海摇摇头,“不用了,谢谢。秦小姐,你这里有浆糊吧?给我用一用。” 秦小姐从柜台下面拿出一瓶浆糊,放在台面上,小声说:“侬要浆糊做啥子呀?” 桂龙海只是向她笑了笑,没说话。他伸手在浆糊瓶里抠了一点在手上,将那信封给封上了。他把信封放进口袋里,向秦小姐挥挥手,“谢了,我走了。” 秋津看着桂龙海向酒吧门口走去,心里不由疑惑起来。 这封信就是她起草的。信口没封,就是为了让桂龙海看的。 可是,他却把信口给封上了,为什么? 秋津的精明和狡诈,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她是天生的智慧型特工! 此时,她站在柜台里,用一条白毛巾慢慢擦拭着台面,心里则一层一层地分析考虑这个小细节。终于,她想明白其中的隐秘之处。 其一,从这个小动作看来,桂龙海是希望交换顺利进行的。 其二,他这么用心,可能是为了那个病人吧?是吗?她一时还想不透。 其三,他好精明,早已猜到交换地点一定会选在南市分局!这一点让她意外! 所以,其四,他封信口,是因为他不想把他的猜想告诉巧家弄的中国特工!所以,在这其中,似乎还有什么特殊情况! 那么最后,其五,归根结底,桂龙海现在所做的一切,他的目的,都是为了那个疟疾病人早点回去!秋津最后想到这个结果,自己也吃了一惊! 啊呀!她忍不住猜想,那个疟疾病人到底是什么人呢?竟然让桂龙海动了这么大的心思!要特意封信口!似乎,高桥也注意到了那个病人。那么,在这个桂龙海身上,似乎有什么事情,是她一直没有注意到的! 她转念再考虑,那么,我明天是否能抽出时间去一趟广福弄,问一问、观察一下那个疟疾病人?也许问几句话,能让我猜出他是什么人吧? 有一点她已确信无疑!那个疟疾病人,对桂龙海确实非常重要! 18-7 也是这个时候,在广福弄那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已经关了灯,房间里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刘日辰仍然躺在床上,赖敦德仍然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他们互相嘴对着耳朵,低声说着他们的秘密计划。 “赖先生,你都背下来了?”刘日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背了一下午,全都记在脑子里了!”赖敦德在黑暗中向他点头说。 “我明天又要发作,我会病得很严重!” “你也不要太刻意,只要不控制自己就行了。” “希望药店的店员,还记得你的字。”刘日辰微笑说。 “我也这么希望。不是,他必须记得!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休息吧。我要熬一熬。一夜不睡,明天发作可能更重一些。” “我也不睡,我陪着你!” 之后,他们没有再说话。他们的眼睛,都在黑暗中闪着光,互相注视着。 161、 你们是不是抓了一个人? 18-8 一九三七年八月六日,夜里十二点的时候,黄汉辉悄悄离开自己在泰古弄的家。 他手里拿着一份卷成筒的报纸,向东走到中山路,又乘了几站电车,在高大巍峨的横滨正金银行门口下了车。最后,他步行走到外白渡桥上,慢慢向桥的北端走过去。 路灯不明,周围很黑暗,外白渡桥的钢铁梁架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周围没有行人,偶尔有汽车在远处驶过。黄汉辉慢慢地向桥的那一端走着。附近没有人影。他猜想,也许明天来才能遇到要和他见面的人吧。 他快走到桥尾时,听到有人轻声说:“先生。” 他急忙四面张望。只见从钢铁梁架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他手里同样拿着一卷报纸,在手上轻轻地拍着。直到他走到亮处,才看见他脸上的微笑。 那人微微一欠身,轻声说:“对不起,先生,没吓着您吧?” 黄汉辉慢慢走过去,和他一起走到阴影里,上下打量着他。 这个人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中等个头,头发剪得很短。 他确实看出来,这是个日本人。 “你,怎么称呼?”他轻声问。 “我叫冈本久信,是日本反战同盟东京支部派来的,最近刚来上海。” “我姓黄,是……” “您应该是黄汉辉黄先生吧。” “是,你怎么知道?” “黄先生,我的公开身份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情报部的特工,我的上司是高桥正浩,情报部少佐。您是他的重点,他甚至见过您。当然,您可能不知道。” 黄汉辉很惊讶,没想到日本反战同盟派来的人,身份如此特殊。 他忽然想到廖若兰,就问:“你知道一位姓廖的……”他有意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她叫廖若兰,是吧。”冈本干脆地说:“高桥一直注意浅仓的行踪,后来才注意到廖小姐。她也被高桥列为重点。” “你曾经警告过廖小姐?” “是。高桥判断她可能先去南京,再去北平。那天夜里是我负责监视,就先通知了她。她和浅仓先生,现在安全吗?” “是,很安全。今后,我怎么和你联系?” “我和您见面确实不方便。不过,我住在虹口那边,每天都要从这座桥上过。您看这里,”他掏出一截粉笔,在铁桥钢柱上划了一条横线,“如果您想见我,就划一条横线,我如果再划上一条竖线,就表示我第二天夜里会在这里等您。我们现在只能这么办。” 黄汉辉点点头,现在只能这样了,虽然不太方便,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冈本先生,日本国内,有什么消息?”他低声问。 “先生,目前的形势让人琢磨不定。日本陆军和海军争论得相当厉害!下一步战局究竟如何发展,谁也不知道。目前,高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营救一个叫鹰司直树的人。先生,这件事有点怪,这个鹰司直树的安危,有可能影响下一步战局!据说,他的一个亲戚,在陆军参谋本部说话很有份量。但是,他却放下架子,请海军方面营救鹰司。” 黄汉辉把他说的情况,还有廖若兰告诉他的情况,结合到一起考虑。这才明白,营救这个鹰司直树的事有多怪异了!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相当关键! 他点点头,“我明白一些了。我件事我会考虑。另外还有一件事,你们是不是抓了一个人?” “是,我们抓了一个中国特工。高桥准备用这个去交换鹰司。” “不是,不是这个人。你们还抓过别的人吗?” “没有,我们只抓了这一个人。不过,我听说,海军方面的特工也抓了一个人,似乎还是一个病人。这是我听说的。” “你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吗?”黄汉辉不由警觉起来。 傅雪岚告诉他,中央来的同志得了疟疾,被日本特务秘密抓捕!他说的病人,有可能就是刘日辰! 冈本久信摇头说:“这个我不知道。海军方面的人,和我们陆军矛盾很深。最近为了营救鹰司才开始配合。” 黄汉辉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这个病人太重要了!他看出冈本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也不敢再提这个病人! 他说:“好,今天就这样吧。如果我需要你,我会在这里划线。” 冈本的表示简洁干脆。他和黄汉辉握了一下手,就转身走了,消失在路边的阴影里。 黄汉辉感觉,今天见到冈本久信,还是很顺利的。这一点,稍稍让他有点意外。 18-9 这天夜里最不顺利的,应该就是彭绍勇了。 他驱车到了六马路骆江的驻地。他进去一问才知道,骆江还没回来。 他想了想,交换的事太过重要!他必须请示!另一方面,他也感觉时间上可能不太够。如果知道了交换地点,明天早上,他还要和陈子峰一起商量如何布置。 日本人选的地点,他不花点功夫,恐怕是布置不好的。 所以,他耐下心来,在骆江的办公房间里坐等。他这一等,就等到夜里十二点 骆江终于回来了。而且,正如彭绍勇猜测的,骆江一看见他在这里坐等,脸色就变得严峻起来了。 他几乎是厉声问:“出了什么事!” 接下来,彭绍勇就向骆江汇报了今天发生的事。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日本人提出,要和他们交换被俘特工! 骆江也反复看了日本人送来的信,又不断提出各种问题。彭绍勇都一一答复了。 听清彭绍勇的介绍,特别是陈子峰小组的想法,骆江首先想到的,就是今天张总司令在军事会议上做的布置! 毫无疑问,委员长要在上海对日作战!这件事不会太久,应该就是最近几天的事!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布置手下特工,在上海大力抓捕日本特务,应该是一件对作战有利的事!甚至,可以给张总司令下达作战命令提供一个机会! 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件事可行。 但是!凡事都有一个不能不提,甚至谁都想不到的“但是”! 他凭多年情报工作的经验就知道,他不弄清楚这个“但是”,就不能轻举妄动! 这个“但是”就是,日本人何等狡猾,何等阴险狡诈!难道他们猜不到我们会设伏吗?那是决不可能的!他们的后续手段是什么?他们甚至还有潜藏的目的!那又是什么? 这是一件事的两面。天下任何事都有两面!否则,就不是事!就没有事! 他看清这件事的两面了吗?他感觉,还没有看清楚。 但是,彭绍勇当面向他请示,他必须给他一个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回复! 下属对长官的信任和依赖,就建立在这一点上! 正是想清楚这些,他目光尖锐地盯着彭绍勇,相当果断地说:“绍勇,你和陈子峰的想法非常好!今天下午召开的军事会议你也知道,采取一次行动,完全符合这次会议的宗旨!也符合委员长的要求!完全可行!这样吧,你不是要等日本人选择的时间和地点吗?一旦确定,你尽快计划好行动方案!甚至,可以相应地布置好人手!如何布置,你不必请示。但最后行动的时候,你要等我的命令!这一点,你清楚了吗?” 彭绍勇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我决定行动计划,最后行动命令由长官下达!这就是说,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但最后的责任由长官负!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他用力点头说:“是,长官,我明白了。” 骆江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行动计划,务必周全!不可疏忽!” 彭绍勇坚定地说:“明白,我一定会安排好!” 彭绍勇终于走了。房间里只剩下骆江,在宁静和冷清中来回转着,并且思考那个还不清楚的另一面!这是他必须弄清楚的! 整整过了十五分钟,他终于想明白之后,就拨了一个电话,简单地说:“睡了?”之后又说:“我现在过去,有事。”再之后,他就放下了电话,走出了房间。 18-10 他走进堂屋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 直属队马队长,粗壮有力的马元标,正和几个弟兄们玩扑克。 他抬头看着刚刚进来的骆江。 骆江向他一指:“你,走!”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马元标把手里的几张钞票扔给身边的弟兄,就起身走了。弟兄们都哈哈地笑着。 马队长看起来粗壮有力,其实却精明而谨慎。他去后面开出一辆车,接上骆江,等出了大门才问:“长官,去哪儿?” 骆江简单地说:“哈同。” 马队长就不说话了,开车驶上夜深人静的大街。 汽车从六马路一直向北行驶,最后拐入上海最繁华的大马路,再一直向东疾驶。 大马路是老百姓的叫法。这条路刚建成时,并没有名称。百姓们因它的宽阔而称它为大马路。它的正式名称是南京路。 此时已是深夜,但南京路上仍然灯火辉煌,霓虹闪耀,街上照样有数不尽的行人,人们的说笑声混合着四处飘动的乐声流进汽车里。 162、 关系贵国下一步的战略! 这一路上,骆江一直在考虑日本人提出的,双方交换俘虏的事。说一句实话,他心里非常疑惑! 汽车最后在哈同大楼旁边的僻静黑暗处停下来。 马队长知道,骆江到哈同来,一定会在这里下车。 果然,骆江下车后,很快就消失在哈同大楼的侧门里。 他循楼梯上到三楼,拐一个弯,前面就是“通源商行”的正门。 “通源商行”门外竖着一幅巨大的白布幡旗,上书“井上公馆”四个大字。这几个字一看就是日本人书写,硬朗而粗重,十分醒目。 门边站着一个身穿和服的日本人。他腰插长刀,头顶剃发束髻,脚下则穿着一双麻鞋。他面目冷峻地盯着骆江。见骆江走近,他什么也不说,就推开了门。 18-11 骆江走进门,迎面看见瘦瘦的却总是那么精神的井上日昭。 他身穿栗色和服,脚蹬木屐,站在门厅里,目光疑虑地看着他。 他直截了当地说:“井上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请你解释。” 井上就向里伸出手,示意他进入一间小客厅。 小客厅里完全是中式家具,古老而沉重。一盏垂苏红木宫灯高悬地房顶上,闪着暗黄色的光。墙边的高几上,一柱香正缓缓地燃烧。 他们在方桌两边坐下。井上为他沏了茶,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骆江同样审视着他,轻声说:“井上先生,今天,你们那边的人,向我们提出交换双方被俘人员,有这个事吗?” 井上轻轻一点头,“有这个事。” “什么意思?或者,你们有什么其他目的?请直说。”骆江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没有,我们只是想交换,平等交换,顺利交换,就是这样。”井上不动声色地说。 “能不能对我说实话?这样,交换也许会更顺利一些。”骆江放缓了口气。 井上略欠身,将骆江面前的茶杯又向前推了一点,然后将双肘放在桌面上,冷静而沉稳地看着他,略显苍老的双眼如深不见底的古井,闪着黑色的光。 “骆先生,”他轻声说:“我当然要对你说实话!但你必须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请说,我听着。” “你们抓住的那个人,叫鹰司直树。你听清这个姓了吗?这是一个贵族姓氏,非常古老。如果细追的话,甚至和天皇也有一些亲戚关系。另外,他是醇博亲王的内侄。” 骆江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似乎有讥讽之意。 “骆先生,请收起你的讥笑!你以为这是一个庇护贵胄子弟的事吗!更严重的事还在后面呢!你会听出来,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对不起,你请继续说。”骆江立刻收起笑容,严肃地看着他。 “醇博亲王在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任职参议,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高位,但他在陆军中极有威望!他甚至能决定日本陆军下一步的战略!我猜想,你对日本陆军和海军在战略上的分歧,也有一些了解吧?” “是,略有所闻。”骆江老实承认。 “很好,这样咱们就有共同语言了。醇博亲王希望,日本海军军令部在上海的特工,能协助营救这个鹰司直树!事情,就是这么一件小事,但关系贵国下一步的战略!” “你什么意思?”骆江意外地问。 “骆先生,我也有一些渠道,因此知道贵国的下一步战略。贵国蒋委员长已经决定在上海方向对日作战!我说的对吗?再说一句,我得到确切消息,贵国军方今天下午,在西郊的真如镇召开军事会议,有这个事吧?”井上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这件事,骆江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实话。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冷静地看着井上,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井上点点头,继续说:“日本海军同样希望在上海方向作战!” 他微微一笑,似乎希望骆江注意这句话。 他接着说:“但是,如果不能救出鹰司直树,醇博亲王绝不会往上海派出一个士兵!而会选择从华北南下!你一定知道,上海只有一些日本海军的陆战队,一万人上下,打完也就完了!但这会加速日本陆军从华北南下!骆先生,这就是一个小小的鹰司,可以决定你我两国战略方向的问题!” 骆江听到这里才明白,一个日本小特工,为什么如此重要! 如果上海只有日本海军的陆战队,则委员长的战略目标就不可能实现!张总司令在今天的会议上就说过,希望他的情报处特工,向委员长希望的战略方向努力! “这么说,你们只想完成交换,没有别的目的?”骆江问。 “是的,只想完成交换,没有其他目的!骆先生,我希望,你们也不要有其他目的,那是非常不好的!我们这方面,考虑过种种情况,他们决不会吃亏!” 至此,骆江终于明白了一切。彭绍勇显然把这件事想简单了。 这是他的地位决定的。换句话说,就算他布置得再周密,甚至可能真的抓了几个日本特务,但对中国下一步的抗战大局却很不利!这是他必须考虑的事! 事实上,双方的话说到这里,就全说明白了。 他也相信井上说的都是实话。但是,面对精明的井上,他却不能说什么出格的话!至少目前,他还要掌握好这个分寸。 他说:“井上先生,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么说吧,我会慎重考虑这个问题。另外,如果有需要,我可能再来向你请教。我告辞了。” 井上也站起来,伸手示意他往外走,同时说:“骆先生,希望我们今后还有合作的机会。至少可以互相通一通情况。请你相信,无论今天还是今后,我都会对你说实话。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 这个话,也是骆江不敢完全相信的。有太多的事告诉他,绝不可以相信日本人! 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和井上握了一下手,就向门口走去。 18-12 骆江离开哈同大楼,乘车回去。 路上夜风阴凉,从窗口里吹进来,让他感觉惬意。 但是,他惬意了几分钟之后,却忽然意识到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他此时虽然倾向于平安顺利地交换双方人员,因为这符合委员长在上海作战的意图。不过,他却不好向彭绍勇那些人说明这个情况! 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太敏感,他竟然开不了口! 首先,他绝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曾经见过井上日昭,这等于授人以柄! 其次,彭绍勇和陈子峰那些人,都想借机再抓几个日本特务。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抗战!因为东北、华北,他们早已怒火填膺! 难道我能劝他们不要抓吗?放过这个机会?这会让他丧失权威!也是他不能做的! 那么,如何让彭绍勇、陈子峰那些人放弃他们的伏击计划?倒让他为难起来了。 他回到驻地里,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回转了几圈,竟然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这让他感觉不可思议! 18-13 此时,在巧家弄陈子峰的驻地里,发出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 桂龙海那么激动地瞪着陈子峰等人,激动得脸色通红。他挥舞着双手,向陈子峰、萧安城,还有乔艳芳,大声叫道:“这决不可以!决不可以!” 桂龙海从雅丽酒吧带回来一封信,是高桥留下的信。 陈子峰也和彭绍勇一样,把这封信前后上下都看了个仔细,这才拆开信封。一看之下,让他大为意外,日本提出,明天中午,或者后天中午,在南市警察分局的门外交换!两个被俘人员,一个进,一个出,由桂龙海在一旁监督担保! 但是,桂龙海一听说要在南市分局交换,立刻摇头,坚决不同意!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意外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多抓几个日本特务!甚至把他们一网打尽!他为什么不同意! 陈子峰则摇着桂龙海带回来的那封信,努力想说服他,“桂科长,你看看,这是日本人指定的交换地点!信也是你带回来的!好机会呀!你为什么不同意!” “陈组长,什么事都好商量,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行!就是不行!” “我们再多抓几个日本特务,有什么不好!全国都在抗战,我们也在抗战!” “抓日本特务我没意见!我也支持抗战!这个没问题!你也应该记得,我帮你们抓过日本特务!是不是!但选在南市分局,就是不行!我决不同意!” “为什么?你说出道理来!”陈子峰向他叫道。 “我告诉你,陈组长,今天上午,那个高桥就对我说过,不要搞什么阴谋诡计!你以为他们想不到这种事!他们早就想到了!他们肯定有后手!万一你们两边动起手来,开了枪,我们分局的弟兄们怎么办?他们只会抓抓小偷,维持一下治安!他们没受过你们那样的训练!枪一响,不定有多少我的弟兄被打死呢!他们都上有老,下有小呀!白白叫人打死?不行!这个地点,我坚决不能同意!” 163、 有半张脸从门口露出来 “桂科长,我们会考虑这一点,警察弟兄们也不要上前,这还不行吗?” “你说的,哪有这么简单!日本人报复起来,不找你们!是找我们南市分局呀!” “这是抗战嘛,匹夫有责!”陈子峰只得这么说。 “得得得,陈组长,你不要再说了!这些道理我们都知道!我的意见,你们另选地点吧,什么地点都行!我都陪着!好不好?就算开了枪,我被日本人打死,我认了!我是为了抗日!我他妈的这点狠心还有!但在南市分局,就是不行!你也不用多说了,另选地方吧。选定了,明天我再去和高桥说!” 陈子峰瞪着桂龙海,费了许多口舌,还是说不动他,心里非常非常无奈! 老实说,日本人选的这个地点,相当出人意料,但也相当合适! 是再好不过的交换地点!也是再好不过的伏击地点!这是他必胜的地点! 但桂龙海死活不同意!让他很无奈。 他回头看着萧安城和乔艳芳,希望他们也能劝劝桂龙海。 乔艳芳没说话,是因为她知道,她和桂龙海的关系有点冷,从一开始就不好。她要是开口劝,只会起反作用。 萧安城没说话,是因为他对桂龙海有些疑惑。 按照他对桂龙海的了解,桂龙海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如果他要拒绝什么事,也是嘻嘻哈哈摇头晃脑地说。让你知道他不赞成,但也不得罪你。 像现在这样激烈地拒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让他有些奇怪。 他悄悄向陈子峰摇摇头,一是不要把话说过分,二是已没有商量余地了。 陈子峰有些恼火地瞪着他,却不好说什么,只得又回来看着桂龙海。 桂龙海也把他们都看了一遍,放缓了口气说:“陈组长,我就是一句话,你们另找地点吧!在南市,绝对不行!不管你们选在哪儿,我桂龙海奉陪到底!” 说完这句话,他就站了起来,说:“天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上午我在分局里。你们选好了地点,就去分局找我!我再转告那个高桥!现在我要走了!” 他这么说着,就起身向门口走去。 陈子峰瞪着他,却毫无办法。 萧安城到底对桂龙海有不错的关系,就说:“桂科长,我送你。” 18-14 他们一同出了门。巧家弄黑暗而宁静,人迹全无。 桂龙海的汽车停在街边上,如同蜷缩在暗处的怪兽。 他们在汽车旁停下,互相注视着。他们有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桂龙海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轻声说:“萧兄弟,你是明白人,你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我不为我自己想,我也要为我那些弟兄们着想呀!你说是不是!” 萧安城也在黑暗中看着他,“桂科长,你到底怎么想呢?” 桂龙海小心地看着他。他知道,这位萧兄弟可不是一般的精明,不要让他看出底牌。 他点点头,小声说:“萧兄弟,要么,你们另选地点,不管是哪儿,我都陪着。要么,你们就好好的交换,什么也不干。能让杨兄弟回来,也很好呀!你说是不是?” 萧安城心里就有点为难。按说,这两种办法,他都同意,都不错。他只希望杨三强能够平安回来。至于文的武的,陷阱不陷阱,他都不在乎。 其中,桂科长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抓了,甚至杀掉几个日本特务,不能给桂科长他们带来麻烦!不管怎么说,南市警察分局是在明处,日本人如果报复,是躲不掉的! 这件事里最麻烦的,是彭绍勇已经同意了。而且,他明天早上就要来,商量布置伏击的事! 他想了又想,只好说:“桂科长,咱们再考虑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看着桂龙海开车走了,这才回到驻地里。 18-15 走到堂屋门口时,他忽然意识到,桂龙海的真实目的,其实就是好好交换,什么伏击也不要搞!他想,这个桂科长可有点怪。 他走进自己的小屋,陈子峰和乔艳芳并没走,他们都在看地图。 显然,他们想找一个更合适的地点,继续他们的伏击计划! 萧安城在桌边坐下,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他桌上的电台开着,耳机里传出轻微的电流声。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了。 乔艳芳把手里的铅笔一扔,颓然坐在椅子上,“真他娘的差那!没有好地方!什么地方都不如南市分局好!我找不着!子峰,你找着了吗!” 陈子峰也离开地图,在椅子上坐下来。 他回头盯着萧安城说:“安贼,你说,明天早上怎么办!你说!” 萧安城明白,明天早上彭绍勇就要来,商量伏击地点!但是,是我们提出了伏击想法,最后又缩回去了!这怎么跟长官说!那不是自己抽自己的脸吗! 他摇摇头,也不知该怎么办更好了。他们互相看着,谁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李三忽然推门进来,小声说:“组长,这几张照片你最好看一看。” 他说着,就把几张湿漉漉的照片逐一摆在桌面上,又把台灯拉过来。 陈子峰等人都聚在桌边,仔细看那几张照片。 头几张,是那个名叫川上的家伙走进文福旅馆的照片。现在他们终于知道,这个寸头名叫川上。他最后进了三楼的第二个房间。 后面几张照片,是川上正从房间里出来,他显然准备走了,但还在和屋里的人说话。 最后一张照片让他们有些惊讶。川上进门的几张照片,天色还有点亮,比较清楚。他出门的照片就比较模糊了,几乎是一片黑暗,只能隐约看见人影。 但最后这一张照片,因为屋里有灯光,就稍微亮一点。他们隐约看见,有半张脸从门口露出来。 乔艳芳凑得近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仔细看这张照片。 她突然一拍着桌子叫道:“子峰,他就是老乞丐!绝对不会错!他的年龄!川上对他的恭敬!还有他那张嘴!我可是近距离见过他的!” 陈子峰和萧安城,在那栋破旧的小楼里也见过老乞丐一眼,至少他的年龄就对上了!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他们互相看着,眼睛里都闪出光来! 乔艳芳说:“子峰,我们找一个机会,突进去,抓捕老乞丐!” 萧安城立刻说:“要是能抓住他,我们也许能弄清‘妖刀计划’是怎么回事!” 陈子峰阴阴地向他们笑着,“这就是我的想法!小乔,你明天过去,好好观察一下,有没有好机会!妈的,要是能抓到老乞丐,就他妈的太好了!” 他看看表,又说:“已经后半夜了,都休息吧。躺在床上也想想,我们怎么办最好!” 桂龙海留下的一点窝囊气,都被发现老乞丐一扫而空了!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笑着走了。 小屋里只剩下萧安城。他静静地坐在桌前,想着今天发生的各种事。让他最感奇怪的,就是桂龙海的态度。他那么坚决,就是不同意在南市设伏! 他再次感觉,桂科长的意思,就是想好好交换就行了。但他却不肯这么明说!这是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他看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钟了。他想,不知龙瑞华是否休息。 他戴上耳机,手按电键,轻快地发出一组电码。如果两分钟内他没回,就说明他已经休息了。 但是,只过了十几秒钟,耳机里就传出声音。第一组电码是“句号”,这是要求他记录的意思。他迅速抓笔,飞快地记录着。 龙瑞华发来的电文极短,只有六组电码。这是他们互相约定的。因为他们使用的密码比较低级,他们一次最多只能发十组电码,以防被人监听。 这个密码确实很简单。萧安城凭着记忆,很快将译出的电文写在一片纸上。 等他看清这六个字的电文时,不由大吃一惊。电文是:促成平安交换! 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他慢慢划燃一根火柴,将电稿烧掉。脑子里却飞速旋转,分析眼前的情况。 日本人提出交换,是今天白天刚刚发生的事!老龙就已经知道了! 他只过了十几秒钟就回电,说明这一夜,他可能一直坐在电台前,等着萧安城给他发信号呢!所以,此事万分重要! 其次,“促成”和“平安”两个词组,都是要求他确保这次交换顺利进行!换句话说,这次交换不能出意外!甚至绝不能出意外! 萧安城不得不把思路转向另一边。杨三强真有那么重要吗?或者说,那个叫鹰司直树的人,对外面的组织很重要吗?他都看不出来。 但老龙这个电文,意思就是说“交换”极其重要!那么,这次交换会引发什么事吗?他还是想不出来。 这个问题还有另外一个方面,他如何做,才能促成平安交换? 他能劝陈子峰放弃伏击吗?似乎不行。彭绍勇已经同意了,此事已无法回头! 桂科长反对在南市设伏,但并不反对在其他地方。这个情况也无法利用! 164、 这确实是最安全的措施! 想到这里,萧安城不由焦躁起来了。显然,促成平安交换,极其重要! 这时,他心里忽然冒出了另外一件事。老龙的电文过于简单,只有六组电码。如果电文说得更明确更详细一点,他或许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但他和老龙使用的密码比较低级,就不敢多发电码! 就在这时,他脑子里电光闪耀,瞬间掠过一种新的加密方法,那应该是非常好的加密方法!但这种加密方法却稍纵即逝,很快从他眼前消失,他脑子里又变成一片空白。 这一夜,萧安城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他心里想着的只有两件事:如何促成平安交换!新的加密方法是什么?这两件事,他都没有想出来。 外面的天空,终于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这是谁也阻挡不住的。 18-16 所有相关的人,都在不安中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空。 萧安城心里的忧虑是不必多说的。他这才明白,“绞尽脑汁”是什么意思了。 他真希望有一种方法,把他脑子里的智慧都“绞”出来。但他就是“绞”不出来! 陈子峰和乔艳芳躺在床上也没睡着。他们都在琢磨,这么大的上海,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们设伏!另外一件事,就是如何突袭那个该死的老乞丐! 桂龙海回到家里之后,根本就没睡! 他一直坐在桌边,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空。他心里很紧张,不知陈子峰和彭长官会怎么办?能不能顺利交换,对他来说可太重要了! 廖若兰早就起来了,也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 昨天夜里,她把她如何对桂龙海说的话,一一告诉浅仓先生。 浅仓先生微笑着向她伸出大拇指,认为她说的非常好。 但她仍然很担心,因为能否顺利交换,不是桂科长所能决定的! 傅雪岚也早早就起来了。昨天夜里,老黄告诉她,为了老刘平安回来,已经采取了一切措施。但她仍然不放心。 她考虑再三,决定今早去见桂科长,理由是,再去看看那个伤员。 也许,她可以看出来,老黄采取的措施有没有效果! 被关在广福弄的刘日辰和赖敦德,此时也睁开了眼睛。 他们也几乎一夜没睡,两个人脸上都有了沉重倦色。 他们一个床上,一个床下,互相看着,也等待着。 还有一个人也早早就起来了,他就是高桥。他眼下最大的任务,就是交换! 他一眼就看出来,此事关系他的前程!他绝不可大意! 昨天夜里,桂龙海已经来雅丽酒吧,询问交换地点和时间,这一点至关重要!他希望今天上午就有好消息给他。 于是,他决定尽早到雅丽酒吧去。那是最早得到消息的地方! 高桥这么早到雅丽酒吧来,打乱了秋津今天的安排。她不得不陪着他,仔细分析交换的每一步,以及中国人可能采取的种种阴谋诡计! 她笑着说:“高桥先生,请你放心。海军陆战队士兵,两百人,昨天夜里已悄悄潜入蓬莱路上的两栋小楼,控制了楼里的所有人!他们潜藏的位置就在南市分局的两端,随时可以从那里出击!中国人耍什么花招都没用!” 高桥不由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海军方面,为了确保这次交换安全,竟然动用了这么大的力量!两百名陆战队士兵!他们太疯狂了!但这确实是最安全的措施! 18-17 这天早上,刚过七点半,彭绍勇就到了巧家弄驻地。 他进门的时候,陈子峰和弟兄们正在吃饭。大家都惊愕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说:“我也没吃早饭,给我两个包子。” 陈子峰悄悄向乔艳芳使了一个眼色。她就拿了一只碗,盛了三个包子,又搛了一筷子咸菜放在碗里,然后给彭绍勇端过去。 她妖娆地笑着,说:“长官,要喝汤吗?今早有鸡蛋面片汤,我给你盛一碗?” 彭绍勇咬了一口包子,点头说:“好,来一碗吧。” 于是,她又盛了一碗鸡蛋面片汤,端到彭绍勇面前。她同时歪歪嘴,向萧安城的小屋悄然一指。彭绍勇迅速向陈子峰盯了一眼,就端着包子和面片汤进了小屋。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都跟在他的身后,也进去了。 彭绍勇在小屋里坐下,就察觉有异,嘴里咀嚼包子的动作明显变慢了。 他阴沉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 “怎么了,有什么情况?”他冷冷地问。 陈子峰在他对面坐下来,平静地说:“昨天夜里,桂科长带来日本人的建议,时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或者明天中午十二点。地点,则选择在南市警察分局。他们的人出,我们的人进。桂科长从旁监督。” 彭绍勇嘴里含着一口包子,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子峰。谁都看得出来,他从陈子峰平静的脸上察觉到了异常! 他问:“怎么回事?这个地点不行?” 陈子峰叹了一口气,说:“桂科长不同意!” “为什么!这么好的地点!我们可以从容布置的地点!他为什么不同意!” “他说,怕伤着南市分局的警察!” “打鬼子还怕死人!”彭绍勇愤怒地瞪着他,似乎是他陈子峰在拖后腿。 “长官,桂科长有一句话也许说得对,他说,日本可能早就想到我们会设伏兵。一旦动起手来,我们可能占不到便宜!” “你这是瞎猜!你首先就退缩了!啊!是不是!”彭绍勇高声叫道。 陈子峰痛苦得不得了,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苦恼得脸都扭曲了。 设伏是他的建议!但桂龙海坚决不同意!他现在毫无办法,只能往后退!简直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好像是他临阵退缩! “你说话!”彭绍勇叫道:“到底怎么办!” “桂科长说,叫我们另找地方。不管什么地方,他都陪着。” “你找到其他地方了吗!” “没有。这种地方不好找。我们几个,差不多找了一夜了!” 陈子峰也有点火了。本来是挺好的事,看上去很容易做到的事,没想到却弄成这样! 彭绍勇终于把嘴里那一口包子咽下去,用力一拍桌子,叫道:“陈子峰,你到底打什么主意!伏击是你们提的!现在又他妈的退缩!你跟我玩阴的呀!” 他一想到昨夜向骆江汇报过这件事,心里就更加恼火了。你们他妈的能后退!老子怎么办!怎么跟骆江说!混蛋东西,简直是害死人!他越想越生气! “你们说话呀!怎么都哑巴了!你们那么大的本事都哪里去了!”他喝斥道。 但陈子峰他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们都低着头,痛苦不堪地站在他面前。 “那个桂龙海,咬死了不同意!”彭绍勇只得再次开口吼叫。 “是,他咬死了不同意!”陈子峰咬着牙说。 “还有其他地方吗!你们都找过了!” “是,找过了。其他地方都不理想!”陈子峰的声音越来越低。 彭绍勇怒视着他们,恨得不得了!这么一种情况,再多说什么都是废话!这群混蛋东西!简直可恶至极!他四面看着,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这时,萧安城悄悄上前一步,小声说:“长官。” 彭绍勇向他叫道:“什么!说!” 萧安城向陈子峰和乔艳芳扫了一眼,也看出他们脸上的绝望。 他心里斟酌一下,小声说:“长官,我提一个建议,能不能……向上面请示一下。” “你什么意思!”彭绍勇恶狠狠地瞪着他。 “长官,我没别的意思。如果上面同意伏击,认为伏击有利。那,我们无论找到什么地方,都全力去伏击!这么做,第一,是为了救回杨三强!第二,能打死几个日本特务,就打死几个!长官,请您向上面请示一下。” 彭绍勇瞪着他,一时没说话。他不能不想到,骆江给他的指示,是做好伏击计划,甚至安排好人,但最后的实施,却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换句话说,骆江是给自己留了余地的!他可以下令伏击,也可以下令取消伏击!这他妈的就是区别! 他这才意识到,他昨夜给陈子峰的指令,竟然没留退路!在当前这种诡异局势下,没留退路是他妈的有问题的! 虽然委员长决心要在上海作战,但到了最后,还是有可能变化的!上海有那么多外国使馆,就意味着可能有变化! 想到这里,他指着陈子峰说:“你呢?同意他的意见吗!” 陈子峰回头盯了萧安城一眼,坚定地说:“是,我同意!”他隐约明白萧安城的意思,如果上面坚决要伏击!他就必须执行!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不过,他又想到,安贼这个贼,可能不会这么简单吧!但现在,他只能这么说! 这个时候,小屋里就很安静。彭绍勇盯着面前这三个人,猜想他们的意图。 但似乎也猜不出什么来。陈子峰和萧安城、乔艳芳这三人,都那么恭敬地低着头,眼睛看着脚下,仿佛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一样,要多乖就有多乖。 165、 如花蝴蝶一般舞了起来 彭绍勇沉默着,思考再三,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再去请示骆江,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说:“好吧,那就先这样!你们选择一个地点,尽可能有利的地点,同时做好准备!我去请示骆江!如果骆江同意,你们就动手!” 陈子峰脸色严峻,点头说:“是,我们现在就做好准备!等你的指示!” 彭绍勇什么也不说了,站起来就往外走。陈子峰跟在后面送他出门。 18-18 他们一走,乔艳芳立刻拉着萧安城说:“哥呀,你想怎么着呀?不在南市了?” 萧安城向她摇摇头,小声说:“什么也别问,等子峰回来再说!” 几分钟后,陈子峰重新回到小屋里。 他一进了门,直接冲到萧安城面前,眼神阴沉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问:“安贼,你他妈的打什么主意!” “你说我打什么主意!你想一想呀!”萧安城也咬着牙说。 “你他妈的根本不是为了伏击!你他妈的是打上面的主意!” “你说对了!”萧安城也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告诉你,我就是打上面的主意!你想想,为了一个‘妖刀计划’,彭绍勇为什么对我们隐瞒!不是他想隐瞒!是上面的人对我们隐瞒!还有,骆江和井上日昭见过面!我疑心的就是这件事!” 陈子峰和萧安城互相瞪着,就像两只斗架的鸡。 “安贼,你胆子可不小!怀疑到长官头上了!” “你就不怀疑吗!你老实承认吧!小乔,你说他该不该承认!” 乔艳芳就嘻嘻哈哈地笑着,摇着他们两人的胳膊,像个小妹妹似的说:“啊耶,都老居来,精把头好翻天来,赫死吾来。” 陈子峰想了想,也真是他妈的怪哉!当初请浅仓先生来夜审,不就是因为这个怀疑吗!妈的,骆江也真叫人怀疑!他还明白一件事,怀疑长官是一定会露馅的! 到那时候,他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搞不好,连命都保不住了! 他歪着嘴,向萧安城笑了笑,算是承认了他刚才的说法,但眼前怎么办呢? 他说:“安贼,你的意思是,上面可能不会同意伏击?” “我不知道!我只能先走这一步再说!至少别让他再训我们了!”萧安城恼火地说。 “骆江到底会不会让我们伏击!你给我说!必须说!”陈子峰坚定地问。 “不会!怎么着吧!”萧安城也生气了,决绝地说:“我就是这个感觉!到了最后,骆江就不会同意!你们想想,昨天夜里,彭绍勇说他还有事!匆匆忙忙地走了!他有个屁事!就是去请示骆江了!刚才我一说,他就说再去请示!说明什么?你们都想一想!昨天夜里,骆江给他的指示就不确定!” 陈子峰忍不住笑了起来,“妈的,你真是个安贼!没有比你更狡猾的了!” 萧安城斜着眼睛瞪他,“你少来吧!你要是不明白,我就不姓萧!” 这时,乔艳芳也凑了过来,脸上是怪怪的笑容,神头鬼脸地说:“萧哥哥,如果骆江真的不同意伏击,我们可就失去一个大好机会呀!子峰,你说是不是?” 陈子峰歪着嘴也这么说:“是呀,安贼,这个机会可就没有了!” 萧安城眼神怪怪地看着他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不解地说:“不会吧,你们怎么会想不到呢?这么明白的事,你们要是想不到,那我就是个大傻子了!” 乔艳芳首先绷不住了,嘻嘻哈哈地笑着,简直如花蝴蝶一般舞了起来。 她抡起小拳头,就在萧安城身上打来打去,是那种非常可爱的打法。 萧安城知道她为什么笑,她如此精明,又如此可爱,差一点就要把她搂在怀里了。 女人要是娇嗔起来,真是很可爱的! 陈子峰也露出怪异的笑容,手指头枪似的指着萧安城,连续指几下,却没说话。 他忽然张大了嘴说:“我们是一个想法吧?” 乔艳芳打他一下,“不就是那个老乞丐吗!这还要问!” 萧安城低声说:“明天中午,南市那边平安交换!”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我们这边,他妈的抓捕老乞丐!” 他的话一落音,这三个“精把子”就互相拉着手,把脑袋顶在一起,低声笑起来。 他们心里都有说不出来的高兴,心领神会,心有灵犀,莫不过如此了! 终于,陈子峰收起笑容,低声说:“好了,高兴一下就行了!我们也该办正事了!安贼,你和小乔带几个人去监视点,把谭浩、强虎他们换回来休息。你们两个负责,严密监视,找到突击的机会!要一击成功,绝不能出任何漏子!” 这是乔艳芳最高兴的事了。她说:“行,没问题!你呢?” 陈子峰说:“我去南市,再和桂科长聊一聊。我总感觉这家伙怪怪的,有点拿不准他。另外,我们突袭老乞丐,也许还要他帮忙呢!你们等着瞧吧!” 乔艳芳回头挽住萧安城的胳膊,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子峰,那你就去吧。回见!” 这时,她就不再看陈子峰,只盯着身边的萧安城了。 陈子峰鬼似的向萧安城歪歪嘴。 18-19 这天上午,大约八点半左右,傅雪岚背着她的大药包,到了南市分局。 李明奎领着她去了桂龙海的办公室,一路上和她说说笑笑,很是愉快。 傅雪岚进了门,一看见桂龙海的脸色,就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太好。 她谢过李明奎,随手关上门,在他对面坐下,轻声问:“怎么了?” 桂龙海就像看见亲人一般,急忙给她沏了茶,然后就向她说起昨天夜里,其实就是今天早上两点多的时候,他如何和陈子峰争吵的经过。 他如何拒绝在南市交换,如何向陈组长吼叫:“不管你们选在什么地方,我都奉陪到底!”等等,也算是绘声绘色了。目的只有一个,就希望他们好好交换! 他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傅医生脸上,似乎露出了那么柔和的微笑,是那种想忍又忍不住的微笑。傅医生的眼神,干脆就是赞赏的眼神! 他有点不敢相信地说:“傅医生,你……你不好取笑我好伐,我真尽了力了。” 不料,傅医生却伸出手,放在他的手背上,那么温柔地抚摸着。 妈呀,桂龙海心里就仿佛过了电似的,简直要粉粉碎瘫下来了。 “龙海,”傅医生那么温和地说:“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机智,这么聪明,你太让我意外了。我好佩服你。真的,这是真心话。” “什么?”桂龙海的嘴,张得足有窗户那么大,那么惊喜地看着她,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傅医生,我没得办法了,才那么说的。” “你怎么想到去封信口?” “我总不能跟日本人去嚷嚷吧,说这个地点不行!那还不瞎了!你说是不是?我让陈组长他们来揭锅!揭了锅,我才知道的,才能对他们嚷嚷!” “你说,什么地点都行,你都愿意陪着去!你真好聪明的,我绝对没想到!” 桂龙海看出来了,傅医生是真心的赞赏他,就快乐得不得了,咧开嘴哈哈地笑着。不一会儿,他就想到,这是有疑问的。 “傅医生,就是这个让我担心呀!万一他们真找了别的什么地方,那可怎么办?我真希望刘先生平安回来呀,这是真心的,一丁点假都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她的手仍然放在他的手背上。 桂龙海悠悠地吸着气,一点也不敢动,就怕傅医生又把手收了回去。 这个时候,他还不敢把傅医生温暖柔软的手捧在手里。要是真有了那一天,让我捧着她的小手,再亲上一亲,那我得多幸福呀! “龙海,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我知道。我感觉,陈组长他们不应该再坚持了。” 傅雪岚真心实意地对他说。 桂龙海急忙说:“就是,就是,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就看陈组长他们什么时候来找我了。只要他们肯来找我,这个事就有希望了。” 傅雪岚点头说:“好,我们就等着。现在,咱们去看看那个伤员吧。” 桂龙海急忙起身,替她打开门,陪着她去了拘押室。 18-20 拘押室里,仍是他们昨天下午看见的情况。 几个看守人员仍凑在一起打扑克。那个叫鹰司直树的人,仍独自躺在铁笼里。 不过,他身上已经有干净衣服了。他床边的凳子上放着半缸子水,还有一个盘子里放着花卷和咸菜。 桂龙海要来钥匙,打开铁笼,和傅医生一起进去。 傅雪岚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她轻按他的肋骨,“还疼吗?” 鹰司低声说:“还有一点,我能忍受。” “早饭吃过了吗?”她又问。 “吃过了,就是有点凉。” 傅雪岚就回头瞪了桂龙海一眼。 桂龙海急忙说:“这个事我负责,我负责,以后三顿都是热的。没问题。” 鹰司的眼睛在他们两人的脸上转来转去,轻声说:“谢谢你,傅医生。还有这一位,我不知道你姓什么,我也谢谢你。” 166、 桂龙海都比你聪明! 傅雪岚说:“他姓桂,桂科长。” 鹰司问:“桂科长,我能问一句话吗?” “什么?你说。”桂龙海凑过去问。 “你们,想对我怎么样?养好伤,然后枪毙?”他歪着嘴角冷笑一下。 桂龙海咧开嘴笑了起来,“不会出那种事地,你放心好了。” 傅雪岚说:“鹰司先生,你们的人,正在争取救你出去,就是双方交换。这位桂科长,负责交换顺利进行。” 鹰司仍然歪着嘴角冷笑着,“交换?交换时,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句话,却把桂龙海惹火了。他俯下身,瞪着他说:“我告诉你,除非不交换!只要交换,我就要确保你的安全!确保你安全回去!你听清我的话了吗!” 鹰司不说话了,但仍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 傅雪岚检查了他的鼻子。他虽然还很疼,但基本没问题了。主要是他腹部的伤,仍然有些发炎。她开始给他换药。 她轻声说:“希望你早点出去。在这里,这个伤不容易好。希望吧。” 这时,李明奎急匆匆进来,在桂龙海耳边说:“科长,陈组长来了。” 桂龙海和傅雪岚听到这个话,不由心照不宣地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一抬头,果然看见陈子峰带着两个弟兄走进拘押室来。 他径自走进铁笼,安静地看着傅雪岚给鹰司直树换药。有一阵儿,他们都没说话。 陈子峰抬头看着傅雪岚,“傅医生,他怎么样?” 傅雪岚看他一眼,淡淡地说:“他伤很重,还要养些日子。” 陈子峰轻声说:“谢谢您给他治伤。我们想用他换我的一个弟兄。” 这时,不要说傅雪岚和桂龙海都抬头看着他,就是鹰司直树,也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陈子峰盯着桂龙海,颇含深意地说:“我想用他,把我的弟兄换回来!就在这里!” 桂龙海小心地看着他,“陈组长,你说的,确定吗?” 陈子峰笑着向他一点头,“确定!非常确定!桂科长,我需要你帮助我。不光是这件事,还有其他事。” “什么事?你说。” “我们最好换个地方再谈。你有这样的地方吗?” “那就去我的办公室吧。傅医生,我去跟陈组长说几句话。” 傅雪岚平静地说:“你去吧。我把药换完就回去了。” 桂龙海向李明奎一指,“你照顾好傅医生!” 陈子峰跟着桂龙海走了。铁笼里只剩下傅雪岚和鹰司,还有站在旁边的李明奎。 傅雪岚低头看着他,说不上为什么,她脸上露出一点微笑。 这点微笑,只有她自己明白。 鹰司却被她的微笑所感动,变了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傅雪岚注意到了,说:“鹰司先生,你听见了吗?” 鹰司轻声说:“听见了。谢谢你,傅医生,我不会忘记你,还有那位桂科长。” 傅雪岚向他点点头,“那我们就都等着看吧,希望你好运。” 18-21 六马路,骆江驻地,东厢房,他的办公房间里,异常的安静,令人心悸。 对彭绍勇来说,尤其如此! 他感觉,骆江那双一动不动的目光,就好像一把杀人的刀,直接顶在他的喉咙上!他此时痛恨陈子峰!痛恨桂龙海!更痛恨他妈的日本人! 混帐日本人!为什么不在最初就说出地点!他们太阴险了!直到最后时刻才揭锅! 混帐陈子峰!一天四封电报,把他叫回来,却是这么一件没头没脑的事! 混帐桂龙海!死活不同意在南市分局设伏!让他沦落到如此尴尬、如此羞耻的境地! 骆江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冷漠地盯着他,似乎不相信他说的话。 终于,他开口说:“绍勇,你让我失望。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但我还是很失望!” 彭绍勇羞愧到了极点,“长官,是我无能!但是,请你相信我,你只要下令,我保证可以干成!多杀几个日本鬼子!” 骆江瞪着他,心里怒不可遏。他真的不想发火,发火有失尊严。 但彭绍勇这句话太可恶!让他忍无可忍! 他厉声说:“绍勇,这是多杀几个鬼子的事吗!你现在落了后手!你还不明白吗!我先问你,如果杨三强不能安全回来,怎么办!所有弟兄都看着呢!我再问你,如果你选择的地点,日本人不同意,怎么办!就不交换了!桂龙海都比你聪明!他还知道保护他的弟兄!你怎么把这么关键的事给忘了!” 彭绍勇的脸色已经变紫了!一股怒火堵在心里,快把他烧焦了! 他只好小声说:“长官,是我考虑不周。” 骆江还不想放过他,又杀了一个回马枪! 他轻声问:“那个桂龙海,很顽固?” 这个时候,彭绍勇可不想再多事,只好说:“是,很顽固的家伙!” 骆江再次叹息一声,“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他看着彭绍勇那无地自容的表情,很自然地说:“就这样吧。先把杨三强换回来!这是我们最主要的目的!” 彭绍勇沮丧到了极点,只得点头同意。 这时,骆江忽然问:“绍勇,你昨天是请示过我的,今天怎么又来请示?” 彭绍勇不由叹了一口气,“都是因为那个桂龙海,实在太固执了!后来,萧安城就建议我再请示一下。我也是没什么办法了,这才来的。” 这时,骆江的眼神就变得阴阴的了,直盯着彭绍勇。 彭绍勇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意识到,骆江问这个问题似乎另有深意。 他不由把这件事再次考虑一下。虽然一时想不出什么,但隐约的,他似乎有被人利用的感觉。如果有,似乎就是那个萧安城! 他小声说:“长官,你认为,这个萧安城有问题?” 骆江沉思着说:“绍勇,能这么对长官说话提建议的,你不多加注意吗?上一次,马元标在我这外面扣了两个人,其中就有萧安城吧?我感觉,这个人可能不简单!总之,你今后多加注意就行了。至于交换的事,你要确保顺利交换,不能出什么漏子!” 至此,彭绍勇心里这股怨气,就逐渐转到萧安城身上了。 他站起来,小声说:“是,长官,那,我回去了。” 不料,骆江却眼神阴阴地盯着他,讥讽地说:“怎么,交换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彭绍勇有些惊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傻傻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骆江说:“你先坐下,我的话还没说完。绍勇,交换必须顺利进行!现在只能这么办了。问题是交换完成之后。你说,那些日本人接到了那个什么鹰司,会去哪儿?” 一瞬间,彭绍勇几乎喘过气来了,那么震惊、那么意外地看着骆江。 他在心里怒骂自己愚蠢!简直是蠢到家了!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 南市分局在蓬莱路和河南路的西北角上,大门朝南。他妈的,那些日本人接到鹰司,一定会向北走!他们的老窝都在北边!他们有可能沿河南路一直向北。 但河南路是一条比较繁华的路,人多车多。他们还有可能先向东,到望云路后再向北!他妈的,不管他们走哪条路,我提前在肇嘉路设下伏兵,一样能成功! 此时,他绷着嘴,几乎咬着牙说:“长官,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谨慎安排!” 骆江就笑着向他点点头,低声说:“注意保密。给陈子峰他们,好好发个电报吧。” 彭绍勇说:“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安排!” 19-1 这天上午九点钟,秋津终于摆脱高桥,到了广福弄。 她离开雅丽酒吧时,让他到外面等候,“高桥先生,那个桂龙海,随时都会来。你要是从我这里出来,那叫什么事!你请吧。” 高桥不敢得罪这个女人。他感觉,这个女人要是狠起来,可能谁都受不了。 秋津到了广福弄,直接去了关押那个疟疾病人的房间。 她一进门,坐在外屋的看守立刻跳了起来,立正站好。 他这个动静,里屋的刘日辰和赖敦德都听见了。赖敦德回头就向刘日辰使眼色。 刘日辰此时躺在床上,正在等待疟疾发作。但至少到现在,疟疾竟然没动静。 他看见赖敦德的眼神,就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地躺着。 赖敦德一看见走进里屋的这个年轻女人,就想到几天前,把他摔倒在地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一刀杀了他的保镖,紧接着,就一拳打在他脸上。不过,当时太过混乱,他想不起是不是这个女人。 但这个女人的出现,还是叫他吃了一惊。 秋津并不注意赖敦德,她注意的是床上的疟疾病人。 桂龙海为了这个病人,甚至可以接受日本人的安排,为交换担保,这让她有些奇怪。 她今天来,就是想弄清楚,这是个什么人! 她走到床边,轻声问:“先生,您病了吗?” 这么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声音,让刘日辰非常意外。他忍不住睁开眼睛。 当他看清站在床前的,是这么年轻美丽的姑娘时,不由吃了一惊,甚至用疑惑的目光观察她一下。 167、 这个方子就是用来温补 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妥,又缓缓地闭上眼睛。 就是这么一眼,让精明的秋津察觉,这个人可能不平凡! 一个人,全身上下什么都可以隐藏,唯独眼睛隐藏不了! 一个人的生活阅历、文化知识、身份地位,甚至他的贫富,都会从他的眼睛里反映出来。如果你不能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出这一切……算了,我不说了。 秋津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睿智、沉稳,甚至还有尊贵。他绝不是寻常的小商人,清苦的教师,或者庸碌无为的低层官吏。他至少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 此时,她已对这个人起了疑心! 她继续轻声问:“先生,你贵姓。请你睁开眼睛好吗?告诉我。” 刘日辰察觉,他不能睁开眼睛。他只能闭着眼睛,继续躺着,一动也不动。 秋津已开始怀疑,他这么闭着眼睛,是不是伪装!她要不要把他带走! 就在这时,救他一命的疟疾开始发作了。 刘日辰逐渐感觉,有一股寒气正从身体里涌出来,渗透他的五脏六腑和全身,并且越来越冷,就仿佛陷入冰窟窿里一般。 他脸色变得灰白,全身开始颤抖,是那种不可抑止的颤抖。 秋津起初还以为他是因为担忧或者恐惧,才如此。但很快就明白,他的疟疾开始发作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正在发作的疟疾病人。 他的脸色变成青灰色,全身剧烈颤抖。 赖敦德急忙过来,小声说:“女士,他犯病了。” 他给刘日辰盖上棉被,并把他全身都裹紧,但还是不起作用。 他回头求援似的看着秋津,“女士,请你发发慈悲,给他找个医生吧。他这个样子,可能挺不过去了。” 秋津伸手摸了摸他冰凉的额头,心里有点遗憾。今天如果早点来,或许就可以问出什么情况。这个人似乎不简单。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她可以明天再来,早点来! 她随口说:“我们没有治疟疾的药。” 赖敦德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反应速度,他要稍稍迟疑一下。之后,他才说:“或者,给他找一个中医吧,吃一点中药,可能会好一点吧。” 秋津盯着他,问道:“中药管用吗?” 赖敦德再次迟疑一下,“女士,我懂一点中医。如果开一副温补益气、平缓镇定的中药,他可能会好一点。女士,他这个样子,可能不太好了。” 他小心地说着这些话,希望不要引起这个女人的疑心。 但秋津的精明,要想让她不疑心,是不可能的。 她审视赖敦德,从他苍老的眼睛里看出了精明和狡猾。 她冷冷地说:“你懂医,你能给他开什么药?” 赖敦德迟疑地看着刘日辰,说:“中医治不了疟疾,但应该能让他缓解一下吧。不过,我没有纸,也没有笔。” 他小心地加了这一句,希望能引导她的思路。 果然,秋津向门外的看守说:“你,拿一张纸,一支笔来,快一点。” 纸和笔很快就拿来了。 赖敦德之后的动作,都是反复思考确定的。他先摸了刘日辰的额头,翻看了他的眼睛,然后开始给他把脉。这个动作,是他昨天夜里在刘先生手腕上练熟的。 接下来,他把纸铺在方凳上,又回头看着刘先生,谨慎估量他思考的时间。 最后,他开始写药方:柴胡二钱,黄芩三钱,党参三钱,法半夏二钱,常山二钱,乌梅二钱,槟榔二钱,桃仁二钱,生姜一钱,大枣5枚,甘草一钱。三副。 写完之后,他双手把药方递给秋津,“女士,这个方子,可能没什么大用,但也许能让他好受一些。” 说完,他回头看着刘先生,不敢再看身后的女人。 秋津把这个药方从头看到尾,都是一些常用中药。但她对这个疟疾病人实在有些疑心。另外,对这个老谋深算的赖敦德,她更有消不去的怀疑! 她作手势,让看守收走赖敦德手里的纸和笔,就拿着药方离开了房间。 她隐约记得,广福弄街口是有一家药店。她决定亲自到药店里看一看。 19-2 十分钟后,秋津走进这家名叫“福康大药房”的药店里。 药店相当古老,仿佛是从清朝移植过来的。老朽的雕梁被烟火熏黑。落满尘土的窗棂已变形开裂。沉重的、有些歪斜的药柜似乎从未被人开启过。那污黑斑驳的长柜台,也说明这家药店很有历史了。 药店里有点冷清。柜台里只有一个店员,正在给一个年轻姑娘抓药。 柜台外面的窗边放着方桌,一个戴着花镜的老先生正坐在桌前,翻看一本线装书。 秋津走到方桌旁,轻轻坐下。然后取出赖敦德写的药方,递给对面的老先生。 老先生看看药方,眼睛从花镜上面向秋津看过来,似乎很疑惑。 她微笑说:“老先生,你帮我看一看,这个药方是治什么病的?” 老先生再次看看药方,又抬头看看秋津,如此两三回,这才说:“姑娘,神农氏说过,上药养命,中药养性,如此而已。这个药方嘛,实在不好说是治哪个病的。” 秋津说:“这个方子,总要有什么功能吧。否则,为什么是这么几味药呢?” 老先生的眼睛再次从眼镜上面看过来,说:“简单地说,这个方子就是用来温补,调理,让病人平心静神而已。这个方子重点就是调理。” “调理什么呢?” “譬如说,久病虚弱,重病气虚,平肝舒肺,等等,大体就是这些吧。” 秋津问几句没问出道理来,有点不甘心。 她坚持问:“你说的这些情况,主要有哪几种病,是用得着这个方子的?” 老先生摸了摸下巴,勉强说:“譬如肺痨,譬如寒热病。” “什么寒热病?” “啊,也就是打摆子,正规一些的说法叫疟疾,大概就是这样吧。” 到了这个时候,秋津心里的疑虑才算勉强消除了。 她笑着点点头,就起身走到柜台前,把方子递给里面的店员,说:“抓药。” 店员倒也简单,接过方子看了一下,就开始抓药。 前面抓药的姑娘,此时已抓好了药,正在柜台那一端的展示盒里看药材样品。 药很快就抓好了。店员将三副药用纸绳捆好,递给秋津。又把算盘一打,抬头说:“小姐,三副药,一共是七角五分钱。” 秋津付了钱,拿起药就走了。 店员说:“您慢走。”随手将药方往旁边的铁签子上一穿,就低头看起报纸来。 那一端的姑娘慢慢走过来,说:“那些个药,是哪巴年的,都生虫虫了!” 店员听她一说,急忙走过来察看。 那姑娘笑了笑,伸手扯下铁签子上的药方,然后若无其事地出了药店。 这个姑娘,就是小妓曲小凤。 19-3 曲小凤是个很讲卫生的姑娘。她没得办法才做了接客生意,只为养活自己和儿子。 但她又很怕染上什么不好的病,时不时的就要在药店抓几副药,煎了水冲洗。 她今天抓的药是苦参六钱、蛇床子六钱、黄柏三钱、金银花三钱、苍术二钱、白芷二钱、花椒二钱、枯矾二钱。这是她常用的方子。 没想到会这么巧,她今天抓药的时候,竟然听到身后的女人提到打摆子,疟疾什么的,这不正是桂科长让她打听的事吗? 她将那个药方揣在口袋里,也说不上有什么用处。她和桂科长说的时候,这个药方也许算个证据吧,好让桂科长相信,她的话都不是胡说的。 大体来说,桂科长的事情,在她的生意中很重要。她做一单生意,最好的情况下也只能挣两元钱。 但上次向桂科长报告赖先生失踪的事,就得了五元钱,蛮好的生意。 她希望这一次,桂科长还能再给她五元钱。阿拉有方子作证据嘛,她这样想。 她一路步行,终于到了南市分局。从广福弄到蓬莱路,其实也没有好远。 但她在分局里一阵打听,却没找到桂科长。谁也不知道桂科长到哪里去了。 她出了分局,就在路边阴影里盘算起来。若是能等来桂科长,这个生意怎么也有五元钱的进账。要是离开分局去找客人,收入绝不会超过两元钱。 这个账她是算得蛮清爽的。 于是,她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来,等桂科长回来。 19-4 桂龙海这个时候,正在文福旅馆对面的小阁楼里! 他一会儿望远镜,一会儿瞄准镜,一会儿上下张望,一会儿左右观察,尤其注意文福旅馆三楼的那几个房间。这种秘密特工感觉,让他新奇得不得了。 一个小时前,他把陈组长让进自己的办公室时,陈组长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了两句话。 他说:“桂科长,首先说一句,昨晚我说的那些,都不算数!我保证明天中午南市的交换,顺利进行!不过,我也要请你帮我们完成一个大任务!这是最秘密的任务!” 桂龙海警惕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问:“在哪儿?什么任务?” 168、 牵住他五到十分钟 陈子峰小声说:“绝对不在蓬莱路!在昼锦路!这是最重大的任务!你跟我来!” 这样,桂龙海就跟着陈组长,到了文福旅馆对面的小阁楼里。 乔艳芳和萧安城八点多钟就到这里,要替换谭浩、强虎等人回去休息。其他弟兄都高兴着呢,伸着懒腰走了。监视任务是最辛苦的,他们都累了。 但强虎却不肯走。他见小乔是和萧安城一起来的,心里的戒备早已升到最高级别。 他一会儿用手指梳理头发,一会儿上下拉扯衣服,努力表现出精神抖擞的样子。 他意外注意到,小乔看着他的眼神,竟然也是笑眯眯的。这太让他意外了。 那个萧台,用整洁外表吸引女人,果然有一手!这样,他就给乔艳芳和萧安城介绍起当前的情况来了。 他说:“我看出来了,这三个房间里一共只有五个人。第一个房间里是两个人,轮流坐在门口,盯着门外的走廊和楼下的街道。第三个房间里也是两个人,他们轮流在旅馆门口卖香烟,担任警戒。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轮流去东面的‘客来’饭馆买饭。我去客来饭馆问过,他买的是五个人的饭菜!小乔,那家伙去买饭的时候,楼上只有三个人!”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乔艳芳和萧安城。他的意思是说,这就是当前最重要的情况! 乔艳芳仔细观察旅馆外面的街道和小弄堂的走向。那个香烟贩子所在的位置。楼上朝向天井的走廊,还有狭窄的楼梯。 她心里算计的是突袭方案,需要几个人,如何上楼,先突击谁,后突击谁。 看起来对方没几个人,却很难办。因为走廊和楼梯都很狭窄。对方一旦先拔出枪来,就很危险了。 她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平面图。她抬头看萧安城时,却发现他对着小窗口在发呆,似乎在考虑什么严重问题。 萧安城此时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听强虎介绍情况时,一会儿说一个,一会儿说五个,一会儿说最后,等等。他心里就像短路的电线一样,嘶嘶地冒着火星。 他恍然想起,昨天夜里,或者说是今早凌晨,突然出现在他脑海,又倏然消失的电文加密方法,此刻又悄然出现了。 他一时还不能完全理解这种加密方法,他只能记住:一个、五个、最后!这三点,应该是这种加密方法的关键! 乔艳芳捅了他一下,他这才清醒过来,和她一起看她画的草图。 后来,陈子峰和桂龙海也来了。强虎又向陈子峰和桂龙海介绍情况。 这时,萧安城的电台有信号了。他很快收到彭绍勇的来电。 电文很简短:决定明日中午十二点在南市交换,务求顺利!彭! 陈子峰接到这封电报,就笑眯眯的把电报交给桂龙海看。 桂龙海看明白这封电文,这才放下心来,连连向他点头。 他心里琢磨着,今天应该抽个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傅医生!这件事太重要了!傅医生一定会高兴的!也许还会再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拍着。那感觉,多温柔呀! 陈子峰说:“桂科长,这下你放心了吧?” 桂龙海哈哈地笑着,“放心了,放心了。哎呀,你陈组长,还有彭长官,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我先替我的警察弟兄们谢谢你们了。陈组长,你这个事,我全力协助!” 之后,他们就围着一只破木箱,看着乔艳芳画的草图,设想着各种突击方案。但他们算计来算计去,就发现那个中午去买饭的家伙,是个大隐患! 楼下那个卖烟的家伙比较好办。他是个固定目标。到时候派三个弟兄突然冲上去,一定能治住他!顶不济的时候,如果楼上响了枪,下面就直接打死他!不用客气! 但那个买饭的家伙就不好说了。他什么时候返回很难确定。其次,如果这边响了枪,他是偷偷潜回,还是飞跑回来,完全说不定。他可能给楼上突袭的人带来危险! 陈子峰笑着说:“桂科长,对这个人,你有什么办法?牵住他五到十分钟。” 桂龙海来回看着身边的人,眼睛不住眨着,说:“要不,我找几个警察,截住他,查他的证件。这样行吗?” 别人还没说话,强虎先嘎嘎地乱笑起来,“桂科长,你开玩笑吧?那家伙是日本特工!他要被人拦住了,肯定就要开枪了!你知道不知道!” 陈子峰和萧安城也笑着向他摇头,表示这个办法不行。 桂龙海只好说:“哎呀,那我就没什么办法了。你们都是行家呀,手里又有枪,实在不行,就开枪呗。哎呀,哎呀,不行,街上人太多了。” 陈子峰说:“我们就是顾忌到街上的行人,所以不好对他下手!” 萧安城说:“子峰,我们再想办法吧。到明天中午,还有一天呢。对了,桂科长,你是不是该找那个高桥去了?告诉他时间和地点。” 桂龙海急忙说:“就是,就是,我还是先去通知高桥吧,不要把交换给耽误了。” 19-5 他今天是跟着陈子峰过来的,没开车。不过,他心情很好,腿脚也就特别轻快。 他出了监视点,兜了一点小圈,然后向北走,很快就到了方浜路。他顺风顺水地搭了几站二路电车,就到了龙潭路的雅丽酒吧。 他进了酒吧,向里走了几步,就看见高桥坐在桌边,正盯着他呢。 高桥早就看见他进来了,特别是看见他那么轻松愉快的脸色,就非常疑惑。 桂龙海向柜台那边看了看,没有秦小姐的影子,心里还稍稍的有点遗憾。 身为男人,惦记一下娇美女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话讲回来了,也幸亏秋津不在,如果是她看见桂龙海这么轻松愉快的表情,恐怕就要看出问题来了。 19-6 这个时候,秋津仍在广福弄那间关押疟疾病人的房间里。 她看着那个病人,真是到了快要死掉的样子,连神智都没有了。 赖敦德端着中药碗,把他扶了起来,小声说:“先生,先生,喝一口中药吧。你看看,这是中药,喝下去可能会好一些。” 他隐约看见刘先生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端起碗给他看。然后把碗送到他嘴边,喂他喝下去。喂完药,他扶着刘先生躺下去的时候,双手都颤抖起来了。 他攥着拳头,尽量保持平静。 不管怎么说,我写的字,终于传递出去了。剩下的,只看上天是否眷顾! 他回头说:“女士,我替他谢谢你吧。您一看就是个好人。” 他心里则默默盘算着,如果那个店员认出自己的字迹,要多久才能赶到杜公馆。杜先生又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他。他觉得,那应该是很快的。杜先生的人,分分钟就来了! 秋津站在旁边看着,一动不动。她对床上的疟疾病人,还有坐在地上的赖敦德,都有说不出来的怀疑。但她又想不出来是什么地方让她怀疑。 昨天夜里,桂龙海将那封信封了口,似乎就是为了促成交换。他为什么千方百计要促成交换呢?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疟疾病人?这个病人如此重要吗?他究竟是什么人? 病人喝下中药没多长时间,忽然发生了变化。他从开始的寒冷颤抖,转变为燥热。他推开身上的被子,眼看那汗水就如溪流一般流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并且汇聚在身下的木板床上。 赖敦德开始给他擦汗,又给他喂水,忙得顾不上回头看秋津。 秋津此时心里有再大的疑问也没办法了。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她转身出了小房间。临出门的时候,叮嘱看守小心警惕。 19-7 这个时候,在雅丽酒吧里,当桂龙海在桌边坐下来的时候,就让对面的高桥起了很大的疑心。 这个桂龙海似乎相当得意,仿佛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高桥在心里猜想,这是为什么?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桂龙海是上海滩混出来的油条,也是一个精把子。他一看高桥的眼神,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嚣张了,兴奋得过了头! 他再自然不过地说:“哎呀,看见高桥先生还在这里等我,太让我高兴了。” 实在是眼前的事太重大。高桥不得不暂时放下心里的疑惑。 他问道:“桂科长,有消息了?” “是呀,是呀,”桂龙海急忙说:“那边也都说好了。明天中午十二点整开始交换。” “如何交换?”高桥简洁地问。 “是这样的。周围呢,由我分局的警察负责警戒,封锁道路,保证安全。十二点之前,我手下的警察把鹰司先生带到门口。当然,他会靠里边一点站着。你们的人也到分局门外,让国军的人下车。我和栾局长就站在门口。十二点整,按照我的手势,双方的人同时进出,同时走过我面前,然后各自归队。这样行不行?” “这样就结束了?”高桥疑虑重重地问。 169、 他对日本方面最了解 “啊对了,有一个小细节,要和你商量。你们的人上车之后,要不要我陪着走一小段路?以确保你们的安全?你们需要吗?” 这时,高桥脸上却露出怪异的微笑,很阴险地盯着桂龙海。 桂龙海顿时警惕起来,猜想日本人是不是还有什么花招。 他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高桥默默地喝着咖啡,又回头看着窗外,摆明了他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高桥先生,”桂龙海谨慎地盯着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桂科长,承蒙你关照,尽力让交换顺利进行,我非常感谢。作为报答,我小小的说几句话,请你认真听。听过之后怎么办,就是你的事了!” “请说,请说。”桂龙海立刻就紧张起来了。 “桂科长,先说一句官话,我很希望日中之间保持和平,希望你理解。” 这么一句官话,瞬间让桂龙海想到了另一面,“和平”的另一面,不就是战争吗! “我理解,请你接着说。” “不过,有人不希望在日中之间保持和平。桂科长,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会有两百人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出现在蓬莱路南市分局的两端。只要出一点意外,那些士兵会立刻射击!他们已经接到这个命令了!” 桂龙海大吃一惊,傻了似的瞪着高桥。他完全不明白高桥为什么要这么说。 明天中午,两百个日军海军陆战队士兵出现在蓬莱路!这个,他或许可以理解,为了交换的安全,也为了交换之后的安全!这个可以理解。 但高桥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高桥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他惊愕地问。 “桂科长,就是这个问题!怎么理解,怎么做,都是你的事了!我告辞了!” 桂龙海目瞪口呆看着高桥站起来,径自向门口走去,他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他有些茫然地望着周围。雅丽酒吧里没什么人,秦小姐也不在。他想,我应该先把这个消息告诉谁?他肯定要告诉某个人,最后是能帮他解答疑问的人。 桂龙海的精明,就体现在这一点上了。他首先想到的是浅仓先生。 浅仓先生对日本方面最了解,也许可以给他一个说法!如果有一个说法,他才能把这件事告诉陈组长!这是一个必然的顺序。 他冲到柜台前,立刻给李明奎打了一个电话。妈的,今天没开局长的车出来,实在是个大错误!他叫李明奎开车来接他! “要快!尽快来!”他对着电话叫道。 19-8 他在雅丽酒吧的门口等了二十分钟,终于等来李明奎的车!又过了二十分钟,他赶到火轮磨坊街的巧家弄。 巧家弄里还有五六个人,多数坐在窗前,监视观察外面,都很警惕。 他们看见桂龙海来,就打开门,让他进来。还告诉他,除了潭浩,其他头头都不在。 桂龙海向他们摇摇手,说:“我有重要事,先找浅仓先生。” 此时,廖若兰无事,正在楼梯口和几个弟兄说话。听见桂龙海这么说,又看见他紧张的表情,就引着他上楼,进了浅仓先生的房间。 房间里,浅仓先生正在整理墙上贴着的各种资料。 他回头看着匆忙进来的桂龙海,眼睛里露出警惕的神色。 接下来,桂龙海就通过廖若兰翻译,将高桥说过的话,尽可能详细地述说了一遍。 浅仓先生对交换的事提了几个问题,特别是陈组长他们的意图。 桂龙海肯定说:“陈组长说了,希望顺利交换。他们肯定不希望出什么意外!” 这时,浅仓先生就沉默下来了。他走到窗前,默默地看着外面,陷入深思。 廖若兰和桂龙海都不安地看着他。那个高桥,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情况透露给桂龙海,实在太让人生疑了! 终于,浅仓先生脸色严峻地走回来。他盯着桂龙海,扳着手指,一条一条说起来。 他说:“桂科长,我们尝试着分析一下。第一,高桥这么说,说明他是日本陆军的情报人员,否则,他不会把日本海军陆战队的情况说出来!” 桂龙海惊讶地看着他。浅仓先生竟然从这个细节里,看出高桥的身份! 浅仓先生继续说:“第二,他说有人不希望日中和平,可以肯定,这是暗指日本海军!他是陆军嘛!第三,他的意思是,日本海军似乎要在上海挑起战事!不是挑起纠纷,而是挑起战事!这三条,都符合目前日本海军和陆军的战略分歧!日本陆军希望从华北南下作战,但日本海军却希望在上海发动战争!据我所知,这个争论已经持续一两个月了!所以,第四,日本陆军至少目前,不希望在上海挑起战事!他们不希望把作战方向转到上海来!那么,日本海军为什么要在上海挑起战事呢?桂科长,这一点很重要!” 桂龙海更加惊讶地看着他,嗫嚅着说:“先生,您说,您说。” 此时,浅仓先生加重了语气,目光也变得更加尖锐,“第六,也就是最后一点,说明日本海军制定的‘妖刀计划’,已经实施完成!” 此时,不要说桂龙海,就是廖若兰和她身边的谭浩也极为震惊! “可是,浅仓先生,”桂龙海忍不住叫道,“那个‘妖刀计划’,究竟要干什么?” 浅仓先生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而且,我至今也没想出什么线索来!这是一个谜!非常严重的谜!我们都应该尽快猜透这个谜!否则,可能对中国不利!” 桂龙海扭回头,有些不安地看着廖若兰。廖小姐很美丽,她还很智慧。她曾经给他重要的提醒!现在,他希望她仍能说出一点什么来,再给他一个提醒。 可是,廖若兰同样苦恼地看着他,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他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说:“我还是,尽快把这个情况告诉陈组长吧。这种事,该怎么办,只能由他决定。” 他谢过了浅仓先生,告别了廖若兰,向谭浩挥挥手,就匆忙离开了巧家弄。 19-9 有了汽车,就是方便一些。 李明奎开着车,很快把他送到文福旅馆对面的监视点。 这几天,桂龙海也学到了许多特工技能。他让汽车停在远处。他一路走来时,不住观察前后左右的人。他只能做到观察,因为他确实观察不出什么来。 他一进了小阁楼,立刻说:“陈组长,有些不好的情况,我要尽快告诉你!” 陈子峰疑惑地瞪着他,没说话,只是向他点点头。 接着,桂龙海就把高桥曾经说过的话,一句一句说给他们听。他特意给他们留了一点思考的时间,然后又把浅仓先生分析的六条也一一说给他们听。 他注意到了,他每说一条,陈组长、萧兄弟,还有那位乔小姐,都要用力点一下头。 他说完最后一条时,这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妖刀计划”是他们心里最大的疑问!但浅仓先生却说,日本海军的“妖刀计划”已经实施完成!他们都相信浅仓先生说得对! 但日本人的“妖刀计划”已经实施完成,还是叫他们震惊! 陈子峰用力点点头,首先说:“浅仓先生好厉害!说的全都对!全都对!” 乔艳芳说:“子峰,浅仓先生虽然说的对,但那个‘妖刀计划’到底是什么目的呢?你想出来了吗?”她这么说着,就指了指对面的文福旅馆。 陈子峰明白她的意思。现在来看,只有对面的老乞丐知道“妖刀计划”!他是头儿,并且是日本海军特务的头儿!他应该知道“妖刀计划”真实目的! 他用力一点头,“没错!关键就在这个人身上了!明天我们一定突击成功!” 他们都扭回头,透过小小的老虎窗,看着对面的文福旅馆。 桂龙海想起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拉着他说:“陈组长,明天你一定要在南市分局露面呀,不然的话,别人可能要怀疑的,你说是不是?” 对桂龙海来说,明天中午顺利交换,是最最重要的事!绝不能出什么小纰漏! 其实,陈子峰和他是一个想法。他希望用交换来掩护对文福旅馆的突袭! 他扭回头看看乔艳芳和萧安城,见他们都轻轻点头,就说:“好吧,明天上午我去找你,咱们分局里见!” 他再次回头说:“明天的事,就看你们两个的了!” 萧安城脸色严肃。乔艳芳却笑嘻嘻地咧开嘴,似乎是说,这还用你叮嘱吗! 桂龙海想了想,他心里除了顺利交换,就是“妖刀计划”了。 他连声说:“几位,几位,那个‘妖刀计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指你们几位了。浅仓先生说了,要是不能尽快猜出来,要对咱们中国不利!是这样吧?” 陈子峰简洁地说:“我明白!我天天想的,就是这件事!” 桂龙海急忙说:“那就好。我呢,还有事,要赶快出去。陈组长,你们好好猜一猜吧,尽快把它猜出来!妈的,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170、 竟然是一环一环连着的! 陈子峰送他出门的时候,又说:“桂科长,明天上午,我要借你的车用一用。” 桂龙海点头说:“没问题,明天我们都在分局,不出去。” 桂龙海走了之后,陈子峰他们三个互相注视着,目光机警而严峻。他们都感觉遇到了大难题,甚至是个大危机!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浅仓先生比诸葛先生都厉害!等对面的事结束了,咱们最好和浅仓先生好好聊一聊,也许对我们有新的启发。” 陈子峰说:“他可不是什么诸葛先生,他是一条千年的老狐狸!” 这时,萧安城却用更低的声音说:“子峰,这件事,你汇报吗?” 听他这么一说,陈子峰和乔艳芳的眼睛都跟玻璃珠一般乱转起来。 他们其实是盘算此事的利弊。按道理说,有两百个日本海军陆战队要在上海挑事,他们应该尽快向彭绍勇报告。但彭绍勇身后的骆江,却让他们怀疑! 乔艳芳小声说:“子峰,咱们不能汇报吧?你敢提浅仓先生吗?那我们不是找怀疑吗?再说,浅仓先生是咱们的秘密武器,用他对付老乞丐的!” 陈子峰皱着眉,“可要是不汇报,彭绍勇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萧安城此时却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对着他的脸看,仿佛不认识他了,叫道:“贼峰呀,你怎么猜到彭绍勇要干什么?他对你说了?” 陈子峰眨着眼睛看着他,突然一拍脑袋醒悟过来。 他严厉地说:“哎呀,你这么一说,我还就是觉得彭绍勇要干什么!你们想想,咱们跟他汇报的时候,你看他愤怒的,恨不得吃了我们!后来却来电,说什么决定明天十二点交换!还要我们确保顺利!妈的,他这一口气是怎么顺下来的!肯定有事!他肯定要干什么事!” 乔艳芳:“要是这样,你还是汇报吧。万一彭绍勇撞到人家枪口上呢?” 这下子,陈子峰也变得为难起来了,歪着嘴,眨着眼睛,看看她,又去看萧安城。 乔艳芳笑眯眯地拉着萧安城说:“萧哥哥,还是得你来说,你说好吧,咱们要不要汇报?” 她声音俏俏的柔柔的,大大的眼睛也闪啊闪的,确实很迷人。 萧安城低着头,在原地转了起来,不住抓着头皮。 片刻,他忽然回头,笑着念诵说:“我组乔艳芳等人,昨夜发现,驻守虹口的日军约两百人,忽然不见踪影,不知其他小组是否有发现。如有异动望告。” 他说完,来回看着他们。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笑了起来。陈子峰的笑是阴阴的,仿佛藏着一肚子坏水。乔艳芳则笑意盎然,兴奋得脸都红了。她一边笑,一边在他胳膊上打着。 陈子峰歪着嘴说:“行了,就这么通知彭绍勇吧!希望他当心一些!别上当!” 于是,萧安城就坐在电台前,开始呼叫彭绍勇的电台。 19-10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桂龙海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去公济医院找傅医生。 他今天跑了一天,就是想把情况都弄清楚了,最后向傅医生报告。 顺利交换,是他心里的大事,更是傅医生的大事! 老天!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竟然是一环一环连着的! 细想一想,都是他在鱼行桥南街的旅馆里惹下的麻烦。但再细想一想,根子是在他对傅医生的一片爱心上!他心里掂了又掂,他确实愿意为傅医生付出任何代价! 怎么着吧,为了傅医生,老子今后就是共了!谁也拦不住我! 桂龙海乘车赶到公济医院里,傅雪岚刚刚在手术室里做完手术。 她出了手术室,一眼就看见在走廊里来回转的桂龙海。她立刻向他点点头,把摘下的手套和口罩什么的都扔给护士,就领着桂龙海去了她的诊室。 19-11 进了诊室,她一边在脸盆里洗手,一边回头盯着桂龙海,似乎想先看出什么情况来。 桂龙海现在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又不想说得太急促,让傅医生看低了自己。 他双手张开向下,缓缓地说:“傅医生,请你不要着急,千万别着急,听我一件一件说,都很重要!” 接下来,他就开始汇报今天一天所经历的种种事情。 第一件,他先去雅丽酒吧,和高桥说定交换的事,明天中午十二点,在南市分局门*换,一个进,一个出。陈子峰和彭长官,都说要顺利交换! 第二件,高桥说了一个特殊情况,他说有两百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已经布置在南市分局附近!他们也怕出什么意外! 第三件,就是浅仓先生对此事的分析。 “对哪件事的分析?”傅雪岚急忙问。 “就是高桥为什么要告诉我,两百个海军士兵这件事!浅仓先生的分析一共六条。” 他慢慢地把浅仓先生所分析的,一条一条都说出来。他看见傅医生脸上露出那么惊愕的表情。他心里想,我当时更震惊呀! “傅医生,最后一条,浅仓先生分析,这些情况说明,日本海军制定的‘妖刀计划’,已经实施完成了!这就是他的结论!” 他清楚地看见傅医生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了。 但他再次向她摇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他后面的话可能更重要。 傅雪岚克制住自己的惊讶,向他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桂龙海喘一口气,低声说:“傅医生,最后一件事,就是刚才,我把这些情况都告诉陈组长他们。你知道他们要怎么着?” 傅雪岚惊异地看着他,喃喃地说:“他们想怎么着?” “傅医生,这是天大的秘密!这件事,他们都没有向他们长官报告!你就知道有多重要了!他们发现,在文福旅馆里,住着几个日本特务。他们认出来,其中一个可能是个头头!他们相信,这个人知道‘妖刀计划’的所有秘密!他们要活捉这个日本特务!时间也定在明天中午十二点!” “其实,他们想用交换的事,掩盖这件事?”傅雪岚震惊地问。 “对,就是这个意思!傅医生,所有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清楚?” “他们相信,这个特务知道‘妖刀计划’?” “是的!这也是浅仓先生帮他们分析出来的!” “他们为什么不向他们的长官报告?你知道原因吗?” “他们没对我说太多。但我理解他们的意思!他们怀疑,他们长官的身后,可能有日本人!他们有怀疑!原因是,明天交换的那个特务,就是他们抓捕的,但他们长官却不让他们参加审讯!你猜这是什么意思?说实话,我也有些怀疑!” 傅雪岚一下子听到这么多情况,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尽快向老黄报告。 这些情况太重要了!所有情况都是一环套一环的,甚至互相套着,错综复杂! 她说:“龙海,你说的情况都很重要!我要尽快出去一趟。” 桂龙海急忙说:“我理解,我理解。我有车,可以送你。” 傅雪岚笑了,拉着他的手说:“那就要惹人注意了。我还是悄悄去吧。” 桂龙海说:“是,是,你说的对。那么,我就先走了。” 傅雪岚送他到门口,却仍然拉着他的手,这让桂龙海心里激动不已。 这时,他绝对没有想到,傅医生忽然张开胳膊,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甚至和他脸贴着脸。他那么自然的,轻轻地搂住她的腰。 他的心,就仿佛要爆炸了似的,咣咣地跳着,惊天动地! 傅医生在他耳边轻轻说:“龙海,我怎么都要再对你说一声谢谢。” 桂龙海万分小心地说:“傅医生,你……你完全不用说……说这个。” “好,今后不再说了。龙海,希望将来,我们能真正走到一起。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我其实,早就把我当作你们的人了。” 傅医生的双手仍然搂着他脖子,却仰起脸,那么认真,那么深情地看着他。 桂龙海想了想,确信自己今天是洗过脸的,脸上不会有什么污垢。头发就不好说了,车外的风吹着,可能有点乱吧。他记不起自己的领口是否整齐。 哎呀,糟了!傅医生竟然伸出一只手,那么温柔的抚平着他的头发,之后又扯了扯他的领子。他心里想,今后再见傅医生,一定要把自己弄整齐弄干净一些。不过,那就可能享受不到这些了。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简直不知该怎么着好了。 傅雪岚这么看着他,自己心里也有一点乱。 这个一向都是那么油滑的家伙,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真是有意思。 想到他一向看着她,对待她,都是那么深情款款的,心里也有一些感动。 她早就相信,他至少是个好人。 她说:“好了,你走吧。等以后有空了,咱们再慢慢聊吧。” 桂龙海慢慢向后退了一步,目光颤抖着注视着她。他的内心也在颤抖,好担心自己会不会失态。他用力点点头,急忙转身走了。 171、 这是她抓药的药方子 傅雪岚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看到他拐弯消失了,才回到桌前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不能不想到,眼前的情况太复杂,她必须把自己的情感收起来。 她很快就背着包出了门。 19-12 这一次,她没有给黄汉辉打电话,而是直接去了他家。 眼前的情况太紧急!不管用什么方法联系,都要损失太多的时间! 黄汉辉的家朝北,光线有些阴暗。屋里的旧家具都没有光泽,几件衣服挂在墙上,到处都是报纸和书籍。 他脸色发暗,显然经常熬夜,只有他的眼睛还闪着明亮的光。 傅雪岚坐在桌边,把桂龙海告诉她的事,逐条告诉他。 他沉默着,什么话也没说。她说的所有情况他都听懂了,也理解其中的含义。 归纳起来,其实就是两件事。第一件,中日双方如能顺利交换被俘人员,关系到老刘同志能否尽快脱离险境。第二件,陈子峰明天突袭文福旅馆,有可能解开“妖刀计划”之谜!这两件事,都是他最关心的! 他心里想着这些,但嘴里跟傅雪岚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一件更严重的事! 他轻声说:“这些事先放一放,我要仔细考虑。我要说的是,我们内部确实有内奸!” 傅雪岚谨慎地看着他。这个情况,她以前也向他提出过。她相信老黄足够谨慎,可能一直在暗中调查。 她小声问:“你找到线索了?” 黄汉辉脸色严峻,“我们最近刚刚在大学里发展了一个组织。这是个新组织,没有任何活动,却被特务给盯上了!说明什么?” “有人告密!”傅雪岚惊讶地说。 “是!我们考察了这个组织里的人,都没问题!这个组织和我是单线联系!” “你告诉过什么人?”这是傅雪岚必然想到的问题。 “只有很少几个同志知道!我最近一直在考虑,如何做一次测试!” “如何做?” “还没想好。到时候,我可能需要你配合我。” “老黄,这是头等大事!我一定配合你!” 这时,黄汉辉又沉默下来。他明显是在思考。 终于,他小声说:“你告诉我的事,也非常重要。第一件,他们能否顺利交换,老刘同志能否顺利脱离,都是我们控制不了的,只能请桂龙海从中努力了。倒是第二件事,让我很犹豫。尽快知道‘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这是为什么?”傅雪岚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判断,中央正在和政府方面谈判。‘妖刀计划’的内容,可能有利于谈判!” 傅雪岚点点头,表示明白其中的道理,“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正在考虑。其中的重点是,陈子峰他们的突袭一定要成功!” 傅雪岚惊讶地看着他。她实在想不出,老黄如何确保突袭成功呢? 这个时候,已近傍晚,朝北的小房间更显得昏暗了。 黄汉辉和傅雪岚一直在昏暗中低声讨论,如何确保突袭成功!直至天黑。 19-13 这天下午快五点钟的时候,桂龙海终于乘车回到南市分局。 汽车还没驶进大门,他就看见坐在街边的曲小凤。 警察的敏感,让他停下车。他下了车,让李明奎开车走了。 这时,他就注意到,曲小凤急匆匆的几乎是向他跑过来。她双手一下一下地挥舞着,那意思是说,我都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回来!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让桂龙海养成警惕的习惯。他向里一指,转身就向里面走去。曲小凤几乎是小跑着,跟在他后面。 进了办公室,桂龙海关好门,在桌边坐下,问道:“怎么着,有什么情况?” 曲小凤仍像从前一样,在桌边俯下身子,一只胳膊撑在桌面上。 她笑嘻嘻地说:“桂科长,侬贵人老忙来,阿拉等了一个下午哎,才把侬等回来!” “好了,好了,”桂龙海向她挥挥手,“有什么事,快说!” “侬前天,交把吾的事,都忘掉了吧?找个疟疾病人?还记得伐?” 桂龙海顿时紧张起来。这可是头等大事,他怎么可能忘记! “快说,你找到这个人了?”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要吃了曲小凤。 曲小凤被他的脸色吓住了,小声说:“莫哎。” “那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桂龙海向她吼叫起来。 “阿拉真的……真的听人提到什么疟疾这个病呀。侬说的好伐,听人提到也行的。” “在哪里听到的?什么人提到?” “就是在广福弄的药店里,福康大药房。有一个女的,哟,别提有多妖了,说出话来还是那个腔调的,好像她有多了不得似的。左不过也是我这一行,还傲呢!” “你少扯这些!说正经的!”有人提到疟疾,这就是线索呀!桂龙海明白这个。 “桂科长,侬不好着急的。反正我就听那个女人,问那个坐堂大夫,治疗疟疾的什么事,什么调理呀,什么温补呀,就是这些话。” 桂龙海很疑惑,她说的这些情况也太简单了!有人询问如何治疗疟疾?在广福弄?福康大药房?难道,刘先生就被关在那一带?那也是好大的一片地方呀! 他问:“就这些,还有什么?”他有点担心曲小凤存心来骗钱的! 曲小凤终于想起来了,“哎哟,侬看吾这个记性。那个女人是去抓药的,喏,这是她抓药的药方子。桂科长,阿拉可没骗你好伐。” 桂龙海接过她拿出的药方,就上下看起来。 很平常的一张信笺纸,倒是那笔字写得相当流畅有力。 日本人会写这么一手字吗?不过,日本人也写汉字,也有书法,这个可是说不定的。 至于药方嘛,他也看不懂,更看不出什么苗头来。 他想了一下,如果这个方子确实可以治疟疾,至少可以说明广福弄那一带,有一个疟疾病人!至少可以说,这是一个线索!甚至有可能很重要吧。 想到这里,他就在口袋里一阵掏,最后掏出十元钱,放在桌面上推过来。 十元钱已超出曲小凤的预期了。她笑嘻嘻地拿起钱,两面都看过,才放进口袋里。 桂龙海说:“我要去查查,如果属实,我还有赏!” 这下子,曲小凤就更高兴了,急忙说:“桂科长,阿拉可不敢骗您的!您只管查去好了,阿拉说的都是实话。”她直起身体,似乎要走了。 可是,桂龙海却望着她有些发呆,心里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事冒了出来。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就是文福旅馆的事!那个事也很重要呀! 他指着曲小凤说:“你明天上午九点钟,再到我这里来!我有事情要你办一下。” 曲小凤仍然笑嘻嘻的,“何事呀?” 这一次,桂龙海一下子掏出二十元钱,放在桌面上,“说把你,这个就是赏!明天把我的事情办好了,还有这么多!听好没有!” 曲小凤简直是喜出望外,满面生辉了。今朝是二十元,明朝还有二十元!乖哟,额头角触到天屋板,吾要发死了呀! 她连声说:“听好了,听好了哟,明朝九点来!” 等曲小凤走了之后,桂龙海就坐在办公桌边思量起来。似乎有个人也得了疟疾,至于地点嘛,广福弄的福康大药房,那就是广福弄那一带了。 这个病人,有那么巧就是刘先生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疟疾这个病也不是人人可得的!也许真有可能是刘先生呢!不过,即使如此,这也只是事情的第一点。 第二点是,他派谁去那一带寻找呢?这个就让他有些为难了。 今天所有警察都不得出门,在家等待任务,这是栾局长早上就决定的。 明天这里要交换中日特工,这件事太重大了!今天夜里他们就要把周围搜查一遍,还要安排人巡查守候,他哪里有人可派? 再去找傅医生?让她去找?那我干脆上吊算了!这件事只有我办得好好的,然后告把傅医生一个妥妥的结果,那才是最好的呢! 这时,他就想到了杜先生。最有能力在那一带找人的,只有杜先生的青帮! 还有一层,赖先生也失踪了,并且极有可能是日本人绑架的! 刘先生几乎可以肯定是日本人绑架的!若能找到刘先生,或许就有可能找到赖先生!这两件事是有关系的!也是捎带手的事! 想到这里,桂龙海就决定去杜公馆试试,万一杜先生心情好,愿意派人去找呢? 他这么想好了,又急忙离开南市分局,开着车走了。 他一路疾驶,半个多小时后,就到了杜公馆门外。 19-14 守在杜公馆门外的郭山笑吟吟地走过来,俯身对着车窗说:“桂科长,来见先生?” 桂龙海跳下车,急忙说:“郭师傅,我有急事,要赶快见先生!” 郭山看出他真有急事,就挥手派了一个弟兄进去通报。 几分钟之后,这个弟兄引着桂龙海进了杜公馆的小客厅。 片刻,杜先生慢悠悠地从里面出来,微笑说:“桂科长,又有什么情况了?” 172、 陈子峰深感人手不足 桂龙海陪着笑,谨慎地说:“先生,是这么个事,我觉得,可能和赖先生有关系。”他觉得,这是他唯一能说动杜先生的理由。 杜先生不动声色,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你说。”语气里似乎不太相信。 桂龙海小声说:“先生,赖先生失踪,军委会情报处的陈组长他们,都相信是日本人绑架的,我也相信是日本人!最近,又发生了另外一个事,我有一个朋友,也被日本人绑架了!我怀疑,他们都是被同一伙日本人绑架的!我这个朋友呢,得了疟疾,正犯着病。可是今天,偏偏有人在广福弄的福康大药房里,听见有人询问治疗疟疾的事,还抓了药,这不是很奇怪吗?上海虽然大,但得疟疾的人可不会很多,您说是不是?” 杜先生望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忽然问:“桂科长,你和傅医生熟吗?” 桂龙海吃了一惊,急忙说:“熟的呀,很熟的。对了,我还请傅医生给我这个朋友看过病的。这就是前几天的事。” 杜先生点点头,“这就对了。傅医生还到我这里要过奎宁。看来就是为你的朋友要的。我就奇怪了,日本人绑架你朋友干什么?你朋友惹着他们了?” 桂龙海没想到杜先生会问出这个话,他不太好回答,只好勉强说:“先生,这里边的事比较复杂,我这个朋友的身份也有些敏感,改天我再向您报告。我相信,要是能找到我这位朋友,就有可能找到赖先生。您说呢?” 杜先生眯着眼睛瞄着他,“你怎么说是在广福弄那一带?” 桂龙海笑着说:“也是巧了,我正到处打听我朋友呢,有人就告诉我,在广福弄的福康大药房,听人提到治疗疟疾的事。您看,您看,她还把药方子找来了。” 他这么说着,就把曲小凤交给他的药方拿出来,展开给杜先生看。 不料,杜先生还没接到手里,脸色就已经完全变了,变得相当严厉。 他伸手一下子就把药方抓到手里,再抖开一看,就瞪着桂龙海说:“这个药方是哪里来的?快说!” 桂龙海愕然看着他,“是,是从福康大药房里找来的,怎么了?” 杜先生严厉地说:“这就是赖先生写的字!他的字我认识!广福弄!” 桂龙海也吃了一惊,这些日子巧事多,没想到还有这么巧的事! 他急忙说:“是,是在广福弄那一带,应该不远。” 杜先生很果断,快步走到客厅门口,对一个仆人说:“你,请郭山来,快!” 只过了两分钟,郭山就跑了进来,惊愕地看看杜先生,又看看桂龙海。 杜先生用力向他一指,“你!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派人到广福弄那一带去找!桂科长得到消息,赖先生可能被人关在广福弄那一带!” 郭山立刻转向桂龙海,“广福弄那一带?还有什么情况?您多说一点,我找起来可能更快一些。” 桂龙海把眼睛转了又转,“郭师傅,我觉得,应该是一栋比较大的宅子。还有,不是住户,是租户!这个租户可能是日本人!可能不是一个人,应该是好几个人!” 郭山很吃惊,“怎么是日本人?” 杜先生厉声喝道:“你不要管是不是日本人!尽快去找!把赖先生救出来!” 郭山一点头,转身就冲了出去。 19-15 这个下午,最焦虑的就是骆江和彭绍勇了。 彭绍勇这一天,都在研究地图,寻找截击日本人的最隹地点。 日本人完成交换,还能往哪里去?左不过就是那么几条路! 他考虑,肇嘉路应该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但下午接到陈子峰小组的电报,让他吃了一惊。两百人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不知所踪!什么意思?小日本还有后续手段?反伏击?有这个可能吗? 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向骆江报告一下。他既没发电报,也没打电话,而是直接去了骆江的驻地。这样,一是可以说清楚,二是可以仔细商量。 等到骆江听清他的汇报,也犹豫起来了。 暗示彭绍勇,伏击刚刚完成交换的日本人,原本是他的主意。 而且,他也相信这是一个高招。但如果这是日本人玩的花招,就有点讨厌了!万一伏击失败,就比较麻烦了!甚至相当危险! 但他反过来再考虑,委员长的战略,是准备在上海作战的。如果借日本人的反伏击,就此发起对日作战,这也是一个好机会! 考虑清楚了,他就给京沪警备司令部参谋处的胡处长发了一封密电,说明了这个情况,询问可否利用这个机会。 十几分钟后,胡处长回电:“甚隹,已上报,请等候。” 这样,骆江和彭绍勇就只能等候了。 等候期间,他们一起研究了彭绍勇的伏击方案,都认为地点很好,伏击方法也很好。 最重要的是,附近几个路口都有人接应,火力配置也相当强。但是,如果没有张总司令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事关委员长的大战略呀! 等到傍晚的时候,他们仍然没等到胡处长的电报,这让他们都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最后,还是骆江说:“绍勇,你回去安排吧,尽量安排好,要确保一击成功。但最后动不动手,你一定要等我的命令!万万不可大意!” 彭绍勇想了想,这是最好的安排,就告辞走了。 剩下骆江,继续在驻地里等待消息。不料,他这一等,等了一夜也没等来是否伏击的命令。这让他整整焦躁了一夜! 19-16 和他同样焦躁的,还有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是天快黑的时候离开了监视点。 留下强虎和几个弟兄继续监视。 陈子峰临走时说:“强虎,你们几个再辛苦一夜,注意任何情况。” 强虎眼角瞄着乔艳芳,昂首挺胸地说:“小事一桩!我盯它一夜,对面就是飞进一只苍蝇,我也能发现!你们安排好突袭就行了!” 陈子峰等人回到巧家弄,吃完晚饭,就把几个核心人员叫进萧安城的小屋。 其中自然也包括不动声色的谭浩。 他们围在桌边,看着乔艳芳画的文福旅馆平面草图,商量突袭的方法和人员安排。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总觉得那个中午出去买饭的家伙,是个危险的变数!他只要一离开文福旅馆,就会脱离所有人的监视。原因很简单,陈子峰深感人手不足。 巧家弄驻地至少要留四个人,陈子峰已确定谭浩留下,并负责和小阁楼或彭绍勇保持电台联络,更要负责驻地安全。 小阁楼里至少要留三个人,并由萧安城负责。强虎也留在小阁楼,他的枪法好,要负责火力支援。 对付门口卖烟的家伙,也要三个人,否则,可能治不住他! 陈子峰还要带两到三个人去南市分局。他必须在南市露面,否则会引起怀疑。再说,他也担心交换时出什么意外。一旦枪响,那些警察是靠不住的! 这样,留给乔艳芳上楼突袭的人就很少了。 不管怎么说,文福旅馆楼上还有三个日本特务呢!尤其第二个房间里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老乞丐! 萧安城和陈子峰都见识过这家伙的力量!人少了可能治不住他! 人员这么一分配,就抽不出人去监视那个买饭的家伙! 萧安城说:“这样,小阁楼里只留我和强虎,怎么样?” 陈子峰一摇头,“火力支援是大事,有可能需要两支枪,分别对付楼上和楼下!” 他想了想又说:“我带两个人去南市。但多出这个人只能跟小乔走!小乔,这样算下来,你手里只有六个人,楼上却有三个人。你上去了只有先开枪,争取先打死一个或两个,这样才能集中力量对付第二个房间里的人!” 乔艳芳咬牙切齿地说:“他就是老乞丐!你不用保留!六个人,应该问题不大!” 但这样一来,问题仍然是那个绕不过去的问题,没人去对付那个去买饭的家伙! 谭浩说:“要不,从我这里再减一个人吧。我们三个人看家!” 这时,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抬头看着他。他们都没说话,但眼神却都是阴阴的,让人惊悚不安。 谭浩一一看着他们,只好说:“算了,这个意见我收回。” 陈子峰似乎还有意弥补一下他们的眼光,说:“这里很重要,千万不能出事!” 谭浩轻声说:“是,我明白。” 不过,谁都可以看出他眼睛里的委曲,是那种被人怀疑的委曲。 萧安城拍拍他的肩,但想了想,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所以,接下来的沉默就比较让人尴尬了。 但现在情况复杂,萧安城虽然相信谭浩,但也没办法说什么。 经过再三考虑,陈子峰决定,处置烟贩的三个人,只留一人监视,其余两人先处置买饭的家伙,以打昏为上,再回来处置烟贩! 大家想了想,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这么办了。 173、 任何人不得接近南市分局 陈子峰笑着说:“谭浩,多亏你们四组的大力支援,否则我们还真难办了。” 他的意思,明显是为了抚慰一下谭浩的心情。 之后,所有弟兄都被集中到堂屋里,由乔艳芳一一分配任务。 她规定,所有人明天早上七点至七点半,先后出门,各自绕行,确认没有尾巴之后,于九点钟左右到达指定位置,密切观察周围情况,和身边的人保持目光接触。 最后的行动以楼上的枪声为准。任何人不得误事!等等。 任务分配结束之后,弟兄们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准备明早的行动。 萧安城也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先检查了电台,然后在桌边坐下。 恍然之间,他脑子里又冒出那个让他心神不定的加密办法。他仍然没把这个加密办法完全想清楚。 这时,房门无声推开,谭浩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萧安城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他的想法。他向他招招手,然后拉他坐在身边。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兄弟,你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问。先把明天的任务完成。过一段时间,我会把所有情况告诉你,你就全明白了。” 谭浩的嘴角微微歙动,眼里里依然藏着委曲,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也很无奈,拍拍他的肩,说:“回去休息吧,明天看好家,就行了。” 谭浩摇摇头,只得起身走了。 萧安城望着电台上的信号灯。信号灯一动不动。他坐了一会儿,合衣躺下。 19-17 桂龙海离开杜公馆,开车回南市分局时,天已渐渐暗了下来。 但这个时候,也正是上海街头最热闹的时候。 满街的霓虹灯已渐次闪亮,大小店铺里灯火通明。下了班的人,或者刚刚吃过晚饭的人们,仿佛都涌上了街头,把原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塞得满满当当的。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街头很乱,经常发生一些流血斗殴,但这也阻挡不了人们走上街头的兴致。他们是天下最喜欢逛街的上海人! 这样一来,桂龙海的车就快不起来,他一路按着喇叭,勉强从行人中穿行过去。 他一进局长办公室,这才知道,市警察局的高处长也来了。显然,明天中日双方交换被俘人员的事,已经惊动市警察局高层了。 高处长身材高大,体魄端庄,稀疏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一副睿智而儒雅的模样。 他笑着说:“桂科长,你现在可是风云人物了,不光咱们警察局的几位局长,就是俞市长也知道你了!他们责成我,无论如何都要来看一看,确保明天交换的顺利!” 桂龙海受宠若惊,连连向他致歉,“高处长,您一来,我才算是放下心来!” 这之后,以高处长为首,栾局长和桂龙海紧随其后,带着一大队警察出门了。 他们仔细巡查了蓬莱路附近的各个街口和巷道,一些比较高的楼房,以及可能藏人之处,都一一看过。 按照高处长的要求,又在重要地段留下几个警察,负责监视,确保任何一方都不能在这里埋伏枪手!之后,他们又在附近的街道上安排了巡逻队,封锁了东西街口,任何人不得接近南市分局。 把一切都安排好之后,他们才回到分局里,在栾世贵的办公室里坐等。 他们要等到明天中午完成交换之后,才能离开。 他们出去巡查之前,桂龙海就派李明奎出去买饭菜,要求买好一点,再带两瓶酒回来。等他们巡查回来后,所有酒菜都已经在一张方桌上摆好了。 19-18 谁都不是外人,也不用客气,他们自然地在桌边坐下来。 桂龙海亲自为两位长官斟酒。 他忽然笑着说:“高处长,栾局长,我有一个小建议,不知是否可行。咱们何不把那个日本人请出来,临别饯行嘛,留个好印象。再说,咱们还可以守着他,以免他出了什么事。” 高处长就大笑起来,连声说:“这个事有意思,这个事有意思。说句实话吧,我虽然见过无数日本人,却没见过日本特工。据说,他们的上海话,比上海人说的还好!” 三个人一阵大笑。于是,桂龙海就派李明奎去把鹰司先生请来。 十分钟之后,鹰司直树终于被带进栾局长的办公室。 显然,李明奎相当会办事,他不仅让鹰司洗了脸,还给他换上干净衣服。 所以,鹰司直树进门的时候,虽然因为伤痛步履比较沉重,走得也比较很慢,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很整洁的。 他一进门,看见满桌酒菜,还有站在桌边的几位高阶警官,就有一些意外。 桂龙海急忙上前,介绍说:“鹰司先生,这一位是上海市警察局的高处长。这一位是咱们南市警察分局的栾局长。您明天就要交换回去了,两位长官就希望和您一起坐一坐,喝一杯酒,算是临别饯行吧。” 鹰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谁也猜不出他是怎么想的。不过,他最后还是上前一步,先向高处长欠身致礼,完全是日本武士风格,简洁而干脆。 当高处长尝试着向他伸出手时,他令人意外地用双手握了一下。 之后,他就转向栾局长,也是欠身致意。 栾局长自然学着高处长的样子,向他伸出手。鹰司照样是伸出双手,和他握了一下。 他依次欠身说:“谢谢,谢谢。” 随后,在一番谦让下,高处长坐上首,鹰司居左,栾局长居右,桂龙海则坐在下方。 高处长见桂龙海开始斟酒,就说:“鹰司先生可以喝一点吗?” 鹰司向他一点头,“希望不要喝醉。” 高处长说:“当然,我们意思到了就行了。”之后,他端起酒杯,微笑说:“首先,希望明天的交换顺利进行,让我们双方的人都可以安全返回。咱们喝一杯吧。” 于是,所有人都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 这时,桌面上就有一点冷场。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但总是说希望明天交换如何如何,似乎也不太好。鹰司只看着面前的酒杯。栾世贵和桂龙海则不好开口。 最后,还是高处长先开了口。 他说:“这样吧,还是我先说吧。我呢,并不是上海人,而是杭州人。至今,父母还在,只是不能尽孝,挺遗憾的。” 栾局长说:“局里人都知道,您是大孝子。” 高处长叹息一声,“嗨,孝不成了。我曾经把父母接来上海。但他们只住了几天,就嚷着要回去,说上海太吵了。鹰司先生是哪里人呀?我当然指的是日本。” 鹰司抬头看他一眼,沉默片刻,淡淡地说:“我是京都人。父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和姐姐,是奶奶带大的。” “哎呀,这真是有点遗憾。奶奶还健在?” “是,她老人家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小时候,姐姐总是说,我们将来,一定要好好的给奶奶送终。只是,我在她身边的时候都很少。能不能为奶奶送终,很难说。” 鹰司说到这里,就低下头,似乎动了感情。 坐在桌边的人都无声地看着他,似乎也有些感动。 片刻,鹰司慢慢抬起头,轻声说:“因为我现在是军人!我不知你们是否理解,军人的使命一旦扛在肩上,就再也卸不下来了!” 高处长不动声色,目光深邃地盯着他,轻声说:“鹰司先生,你说的我能理解。只是,你永远都要愧对你的奶奶,还有你的姐姐了!是这样吧!” 鹰司瞪着他,脸上的肌肉瑟瑟地颤抖着。 片刻,他哑声说:“我想再喝一杯酒。” 桂龙海急忙给在座的人斟上酒,斟得相当满。 鹰司端起酒杯,向在座的人举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高处长也喝了酒,轻声说:“我们还是说一点别的吧。鹰司先生,我曾经在日本警官学校进修一年,实习的地方,就在京都。老天!你们都想不到,京都有多美呀!鹰司先生,你还记得吗?京都的岚山,一到春天,就会被满山的樱花染成一片粉红。” 鹰司轻声说:“我当然记得,我的祖先,一直居住在岚山。” “噢,你住在岚山。岚山的前后,都是王族贵戚的宫殿宅邸,那是好大的一片。这么说,你应该是贵胄后裔,对吧?” “不敢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我离开岚山,也有不少年了,” “你还记得岚山的景色吗?每到周日,我都会去岚山赏景。” “我记得。”鹰司目光矇眬,仿佛陷入在回忆里。 他轻声说:“在我少年以前的记忆里,一直就有天龙寺的精致园林,还有野宫神社难得一见的黑色鸟居。再有,就是祗园的花街。每到傍晚时,满街都是花枝招展的艺伎。这些,都是少年以前的记忆了。十五岁以后,我就离开了京都,再也没有回去过。” “你离开京都,又去了哪里?”高处长微笑着问。 鹰司的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像是嘲讽,又像悲哀,又仿佛遥望家乡而不可再回去的游子,里面似乎还藏着一些无奈。 174、 你不觉得他今晚是有意配合 他低声说:“我去了日本陆军中野学校的少年班,我就是在那里学的上海话。” 栾世贵和桂龙海只能吃惊地看着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高处长似乎对鹰司说的这些很了解。他点头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们还是喝酒吧。当然,我们都不要喝醉了。” 桌边的人都沉默了,无声地喝着酒。 不料,高处长喝了酒,却低声哼起了歌,似乎还是一支日本民谣,因为鹰司也用一种惊异的目光看着他。过了不太久,他也跟着哼唱起来了。 鹰司是用日语哼唱。但高处长用的却是汉语。桂龙海隐约听懂他哼唱的歌词。 “祇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娑罗双树花失色,盛者转衰如沧桑。骄奢淫逸不长久,恰如春夜梦一场;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 忽然,高处长举起酒杯,和鹰司一碰,仰头喝干。接着,他就高举双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很有节奏。 他高声叫道:“鹰司君,阿波舞会不会!” 他这么说着,就站了起来,双脚一下一下踏着,双手高举,仍然拍着。 鹰司看着他,脸上有肌肉也在颤抖着,眼睛里更闪出深沉的光芒。 他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他和高处长一样,双脚一下一下地踏着,慢慢向前走着,双手则在空中做出许多花样来。他的动作,明显比高处长更正宗,更娴熟。他们一前一后,围着桌子转起来。转了一圈之后,他们同时高声唱起来。 这一次,他们唱的都是汉语:“跳舞的人都疯傻,观看的人痴迷如傻,反正你我都是那么傻,不跳的家伙们更是傻又傻……” 他们脸色通红,情绪激动,拍手踏脚地唱着跳着。 最后,栾世贵和桂龙海受到了感染,也跟在他们身后,笨拙地跳了起来,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桂龙海不住往他们的酒杯里斟酒。他们碰杯喝干之后,又接着跳。 直到快半夜的时候,他们累了也乏了,这才停了下来。 高处长拉着鹰司的手说:“鹰司先生,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想了想,又说:“其实,生活多美好,人们何必要打仗呢?” 鹰司垂着头,脸上的肌肉又颤抖起来。 他沉默许久才说:“高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大浪之中,所有的泥沙都身不由己。先生,我也身不由己。” 高处长点着头说:“是呀,是呀,我们都身不由己!” 李明奎送鹰司直树回拘押室,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高处长、栾局长和桂龙海。桂龙海给他们泡了茶。 高处长喝着茶,忽然轻声问:“桂科长,这个鹰司,早已知道他要被交换?” 桂龙海吓了一跳,急忙说:“昨天下午,我找来医生给他治伤。我看他情绪不好,就告诉他,双方正在商量交换的事。高处长,这个,没什么关系吧?” 这时,高处长脸上才显出他的老谋深算和精明狡猾。 他睿智而暗如深渊的目光,刀似的盯在桂龙海脸上,轻声说:“桂科长,提前知道和有意配合,这两者是有差别的。你不觉得他今晚是有意配合吗?” 桂龙海想了一下,这才察觉其中的差别。 这个鹰司直树,可是一个极其顽固的日本特工呀! 彭长官用了那么狠的手段,都不能让他开口。但今晚,他几乎是有问必答,说唱就唱,说跳就跳,真的是特别配合。老天,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呢? 难道,南市分局的警察,有人暗通日本人?或者,看守鹰司的那两个彭长官的手下,暗通日本人?似乎都不可能,又似乎都有可能,能接触鹰司的,只有这两种人! 看到引起桂龙海的警觉,高处长就笑了笑,说:“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19-19 此时,夜已渐深,喧闹繁华的大上海,也渐渐安静下来。 在广福弄那个没有一丝灯光的房间里,赖敦德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他慢慢坐起来,伸手去摸,终于摸到刘日辰的头,又摸到他的耳朵。 他凑到他的耳朵上说:“为什么还是没动静?那个店员没认出我的字?还是他没向杜先生报告?我真是奇怪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刘日辰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赖先生,请安静下来,耐心等待。我猜,杜先生可能还没找到这里吧。广福弄这一带,也有许多住家吧。” “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什么?” “我担心是店员没认出我的字。也许,那个药店换了别的店员。你说会吗?” “赖先生,什么也不要多想。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再找机会。”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次失败了?” “只要我们还在努力,就永远不会失败!唯一的失败就是放弃!” “还有什么办法?” “等待。等待机会,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赖先生不再说话了。道理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一次不行,就想办法再来一次!他躺下来,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努力思考,还有什么办法。 房间里更安静了,一丝动静也没有。 19-20 一九三七年八月七日这一夜,正在静悄悄地过去。 黑夜无边时,仿佛要永远黑暗下去,永远宁静下去。 大约到凌晨快五点钟的时候,昼锦路上有了一点未被人察觉的动静。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路灯昏暗,两边的房子里,偶尔还有亮着灯的。 从街那头,缓缓地走过来一个人。他走在街边的阴影里,轻而无声。 此时,即使街上有人也不会注意到他。他几乎就像个幽灵,在黑暗中飘然而过。 他右肩上挂着一个长长的布包,他的左腋下却夹着一卷破烂的芦席。他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踯躇而行,正在寻找一个可以让他栖身睡觉之处。 他从文福旅馆门前慢慢走过。无论是三楼坐在黑暗中的警卫,还是对面小阁楼里强睁双眼的强虎,都没有看见他。其实,他们即使看见了,也不会在意。 终于,这个夜行人在一家商店门前停下。 他仰起头向上面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欣赏门檐上的霓虹灯招牌。 片刻,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商店的旁边有一条狭窄的小巷。他站在巷口向里面张望。几个还亮着灯光的窗口,让他看出这条小巷很深很远。 之后,他再次回到商店门口,继续抬头向门檐上张望。他似乎拿定主意了,就把芦席和长布包放下,然后用一根细绳把它们捆在一起。 他把细绳的一端叼在嘴里,然后就顺着门边的雨水管向上爬去。他向上攀爬的动作轻松而自然,就仿佛是一只猴子。 他攀上门檐,之后拉扯细绳,把布包和草席都拉了上去。 他蹲在霓虹灯后面的阴影里,向斜对面的文福旅馆张望。 他目测判断,这个距离大约是八十公尺,非常理想的距离。 之后,他慢慢解开长布包,从中拿出一支步枪。他把步枪架在门檐上,只让枪口露出一公分。他趴下来,把*抵在肩膀上向文福旅馆门口瞄准。 这个可能是枪手的人,感觉这个位置很好,高低射界和左右射界都很宽敞。 接下来,他用几块碎砖头固定住步枪。 最后,他解开芦席,将它盖在自己身上,只让枪口露出一点点。 他判断,即使是白天,楼上的人也不会注意到这里,这里不过是一张破芦席而已。 这个人把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就决定睡一觉。他清楚地知道,他有很长时间要等。 他入睡之后,天空渐渐地亮了。 繁华的大上海,也渐渐地醒来。 街上有了行人。清扫街道的清道夫,上早班的工人,挑着各色蔬菜匆匆而行的菜农,运货的马车隆隆驶过,早起去买菜的家庭妇女们打着哈欠,然后是去上班的职员们。 他们都行色匆匆。后来,连上学的孩子们也出来了。 他们互相追逐奔跑,大声喊叫,终于催醒了整个上海。 芦席下的人还在睡着。他即使睡着了也知道,时间还早。 19-21 早上七点半左右,巧家弄的石库门房子有了动静。 门开了,有人出来观望片刻,回头示意一下,陈子峰小组的弟兄们陆陆续续从前门或者后门出来,分头向不同方向走去。 他们慢而谨慎地走出了街口,很快汇入到上班的行人里,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每个人都要在附近绕行一段路,确定身后没人跟踪,最后在指定位置聚齐。 他们互相做着不易察觉的手势,然后进入各自的位置,耐心地等待。 萧安城则进入文福旅馆对面的小阁楼里,细心观察文福旅馆三楼的那几个房间。 强虎和另外一个弟兄则擦拭步枪,包括每一颗子弹!火力支援极其重要,关系到其他弟兄的生死! 19-22 快九点钟时,陈子峰和乔艳芳,还有两个弟兄,在南市分局的门外聚齐。 陈子峰站在街边向附近看一眼,就看出这里已经做了严密布置。 175、 他肯不肯亲亲侬地白屁股 街边到处都是警察,远近的楼房高处,也有持枪的警察在守卫。 街上的人明显比平时少了。行人走过时,也惊异地看着四处巡逻的警察们。 陈子峰等人进了分局。分局的院子里也布满了警察,在四面守望着。 桂龙海从里面迎出来,向他哈哈地笑着,大声说:“陈组长,欢迎,欢迎。” 陈子峰向四周指了一下,“这里已经布置好了。” 桂龙海说:“这么大的事,能不布置好吗。市局的高处长也来了,进去见一面?” 陈子峰说:“那是应当的。不过,小乔来,是要借你的车用一用。” 这时,桂龙海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来,他说:“你等一下。” 他匆匆出了大门,向两边张望。果然,他看见窃笑的曲小凤,手里摇着一条手绢,正站在远处的墙边看着他。他招手叫她进来。 曲小凤今天就是冲着那二十元钱来的,那可相当于她两个月的收入,不是小来西。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碎花布旗袍,裹着她苗条的腰身。脚上蹬着半高跟的皮鞋,给她增高不少。一条白绸手绢在她手指上绕来绕去,时不时在下巴底下摇一摇。再加上她头上波浪一般的长卷发,让她看上去十分妖娆。 桂龙海回到分局里,就把陈子峰和乔艳芳叫到一边,凑到他们耳边低声说着,并且向曲小凤这边指了一下。这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陈子峰说:“狡猾桂科长,你可真会玩斜门歪道。” 桂龙海说:“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不然你怎么办?是不是?还有一件,事成之后,你们给她二十元钱就行了,怎么样?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乔艳芳说:“桂科长你就放心吧,欠谁的也不会欠她的钱!” 这样,桂龙海就把曲小凤叫到跟前,给他们作了介绍,说:“回头你就跟这位乔组长走。什么也不要问,只按照她说的办就行了。办好了,乔组长有赏。” 曲小凤就转向乔艳芳,妖娆妩媚地笑着说:“乔组长,真的呀?” 女人就是这样,互相妒忌那是天生的。若是妖艳美丽的女人见了面,那更是眼睛里生刀子,在对方身上、脸上扎来扎去的,似乎不挑出一点毛病来,就过不去了。 乔艳芳是见过曲小凤的,自然知道她是什么人。 她笑着说:“曲小姐,把我们的事办好了,我这里赏你三十元!怎么样?” 曲小凤看见乔艳芳那模样,心里早已妒出一堆刀子来。不过,看在三十元钱的份上,她再自然不过摆出万分的和气来。 她笑着说:“啊耶,乔组长,不管侬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体,在阿拉这里都不是个事!准定给你办好就是喽!侬刚才的话,可不好食言噢。” 乔艳芳本来就是个妖娆美丽的女人,但遇到了妖精一般的曲小凤,也快被她麻翻了。 桂龙海掏出车钥匙,交给乔艳芳,向角落里一指,“乔组长,车在那里。” 于是,乔艳芳就领着曲小凤上了车,很快就开车走了。 桂龙海则领着陈子峰去见高处长。 走在路上,他就把昨天夜里和鹰司喝酒的事说给陈子峰听。 他最后问:“陈组长,你说,提前知道和有意配合,这之间有差别吗?” 只此一句,他就看见陈组长已瞪起眼睛,严厉地盯着他。他估计,陈组长可能早就有疑心了!否则,他怎么会秘密审问那个鹰司呢? 19-23 此时,乔艳芳开着车,很快从蓬莱路上驶过,向北去昼锦路。 蓬莱路这一段路还比较好走,因为已经被警察控制起来了。车少,人也少。可过了警察封锁的路口,路就不那么好走了。 上海街道之狭窄,之拥挤,也是天下有名的。 不过,乔艳芳的心情很好。她相信,今天的行动,一定会取得大成果! 她斜一眼身边的曲小凤,心里忽然冒出一个问题来,甚至是一个非常可笑的问题。 她说:“曲小姐,我没有不敬的意思,我就是随便问你一句话,行不行?” 曲小凤同样斜了她一眼,俏俏地问:“啥子话呀,侬说好伐。” 乔艳芳笑嘻嘻的,忽然说:“曲小姐,你说,天下什么样的男人才算好男人?” 这话对谁说都没问题,可进了曲小凤的耳朵里,就大不一样了! 简直就是在秃子头上找虱子!问得十分可恶!侬嘲笑吾啊!小丫头片子! 不过,她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再次斜了一眼这位勉强还算妖娆,勉强还算美丽的乔组长,心里忽然冒出另外一个想法来。 好不啦,侬乔组长再能干,又领教过几个男宁?是不是领教过,都还要打一个大问号吧!阿拉可是领教男人无数地!再怎么着,其中亦有几个算得上是好男人地!好不啦,这就是阿拉地资本,可以教育教育侬! 想到这里,她左边撇撇嘴,右边扬扬眉,怀着一点恶意,翘起兰花指说:“要讲说好男宁么,吾还是有地说。这头一条么,应该是富贵家里出过柜地。” 乔艳芳吃了一惊,“咦,这是什么意思?” 曲小凤歪着嘴说:“听吾讲把侬听好伐?富贵家里,自然指的是*喽。侬要不是个好男宁,哪个*会同侬出柜?是这个意思伐?” 乔艳芳眨着眼睛一想,倒也确实是这个意思。 男人如果不出色,富贵人家的*哪里会多看他一眼!不过呢,她转念再一想,萧哥哥要是和哪个*出柜,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接受不了的! 她说:“好,这个算一条,还有吗?” 曲小凤听到肯定,自己也来了情绪,就张开红艳艳的小嘴说:“这二一条么,乔组长,好男宁要酸,侬晓得伐?侬想得出伐?”她在话里藏了一点讥讽。 乔艳芳是个特工杀手,自然听不太明白,“曲小姐,你说的酸是什么意思?” 这下子,曲小凤就作张作致的叫起来,“哟,侬真不懂咯?啊耶,那么些个评弹呀、小戏呀,侬都白看了呀。那舞台上面,哪一个相公不是酸唧唧的。呀,娘子一一,” 她一张口,就莺声婉转地来了一句道白,酸得乔艳芳尖声大笑起来。 曲小凤的尖下巴一扭,说:“酸不酸呀?不酸怎么招小姐喜欢?还有哇,今天的什么小亲密、小情调,不都是个酸嘛!男宁要是不在你耳边磨唧,*怎么会动心?” 乔艳芳听到这里,再次大笑起来,连声说:“有意思,有意思,还有什么?” 曲小凤受到夸奖,越发来了兴头,白手绢一摇,说:“这个三一条么,恐怕么,阿拉对侬说不得耶。” 她那模样俏俏的,明显是要拿乔艳芳一把。 乔艳芳受到诱惑,忍不住推她一把,叫道:“有话你就说!别这么磨磨唧唧的!” 曲小凤也咯咯地笑起来,“乔组长,阿拉和侬说好吧,要知道男宁是不是喜欢侬,可以从一个小处看出来的,侬晓得伐?” “从哪一处?”乔艳芳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 “春风一度之后,看他肯不肯亲亲侬地白屁股!” “为什么?”乔艳芳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里都亲得,那就没有一处地方是亲不得的了!”曲小凤扬声大叫。 乔艳芳略略地一想,不由爆笑起来,差一点把汽车开进人家商店里。 其实,乔艳芳何等聪明。她知道,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惹着这位曲小姐了。曲小姐说的这些,其实是有意用话拿捏她,撩拨她。不过,其中还是有一点歪道理的。 这两个女人,一路说着俏皮话,乐不可支,十分有趣。 真正是话长路短,乔艳芳开着车,一眨眼就到了昼锦路。 乔艳芳到底是职业特工,说笑归说笑,正事一点都不能含糊。 她远远的看见了文福旅馆,就停下车,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开始向曲小凤交待她将要做的事,交待得十分仔细。 最后,她说:“你办好了,赏三十元。办不好,可别怪我不客气!” 曲小凤一条眉毛都快扬到头顶上去了,撇着嘴说:“不就是弄个五分钟么!哼哼,五分钟之后,也不晓得他还爬得起来爬不起来呢!侬就等着瞧吧!” 她这么说完,就推开车门下车走了。只见她那个细腰,快要扭成风中的柳条了,那个妖娆劲儿!简直是没法说了! 20-1 这个上午的九点半左右,在广福弄,走过来另一个妖娆美丽的女人,秋津雅子。 今天上午,川上带着几个弟兄,陪着高桥去南市分局交换,早早的就走了。 她知道,他们还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秋津静坐地酒吧里,心神略有不宁。她想了又想,今天的交换,应该是没问题的! 所以,她此时的心神不宁,应该是想着那个疟疾病人!这个来历不明的疟疾病人让她很疑惑,更让她放不下。昨天问了一下,疟疾病人却犯了病,就没有问成! 今天,她打定主意要好好问一下! 176、 他们的目标是老师吗! 于是,上午九点半的时候,她到了川上在广福弄的据点。 横太给她开的门,疑惑地问:“秋津小姐,您今天是……” 秋津说的很简洁,“你,跟我去看看那个病人!现在!” 当她和横太走进那个房间时,外屋的看守跳了起来,向她立正站好。 这个声响,就惊动了里屋的赖敦德和刘日辰。此时,刘日辰坐在床上,赖敦德则坐在墙边的地板上。他们都警惕起来,进来的人一定是个长官。 当秋津出现在门口时,他们都有些意外,怎么又是这个女人! 秋津盯着坐在床上的刘日辰。横太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她身后。她坐下来,右腿翘在左膝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她继续观察这个病人。 她首先看出的是,他虽然神态平静安详,仍显出病后的疲惫。但他的眼神却很沉稳,没有惊讶,没有恐慌,也没有不安。他对自己的处境毫不慌张。这更让她疑惑。 “先生,你贵姓。”她平和地问。 “免贵,我姓刘。”刘日辰静静地说。 昨天,他不希望被这个女人询问。但今天不同了,他处于疟疾的间歇期。他不能躲闪,躲闪无用,且自降身份。 “最近刚到上海?”她听出他话里外地口音,直接这么问。 “是。”他轻声回答。 “哪天到的?”这是上一句的继续,她希望步步深入。 “大约,有五六天了吧。我可能记得不准。” “从哪儿来?”秋津的询问再次深入。 “从北平来。”刘日辰决定如实说。 这时,秋津的心却意外地跳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情况让她警觉。但她一时没想出原因。她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地观察着这个病人,并在思绪里搜寻警觉的原因。 恍然间,似乎有一股风吹进她的心里,甚至就是一股狂风!一下子就吹走她眼前的迷雾!他五六天前来上海!他是从北平来!这两点让她想起高桥提到的一个情况。 几天前,在老师的房间里,这个高桥说过,中共一名重要领导人到了上海。他希望老师协助他抓捕这个人!高桥说,这个人从北平来! 这个人是中共的重要领导人吗?不可能吧,哪有这么巧的事! 想到这里,她继续问:“刘先生,你是怎么认识桂先生的?” 她在这句话里藏了一个圈套!她要看看这个人会不会上圈套! 刘日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也意识到危险。秋津这个话,他很难回答。 他除了知道桂龙海是南市分局的警察之外,其他一概不知。这种情况,是经不住追问的。此外,她怎么知道我认识桂龙海? 难道她还知道李秀兰?并且知道李秀兰认识桂龙海?这个情况更让他十分疑虑。 他轻声说:“我其实不认识桂先生。我记不清在什么地方发了病,清醒之后才知道,桂先生把我送到一个朋友家里。我只知道这些。” 秋津不由咬紧了牙!你们非亲非故,桂龙海凭什么关照你! 桂龙海为什么不把你送到医院里!居然把你藏在李秀兰家里! 如果不是你的身份特殊,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这一连串的疑问和结论,很快从秋津心里闪过。她初步确信,眼前这个人,至少情况特殊!甚至非常特殊!他有可能就是中共的重要领导人! 这时,她的思绪又飘到另外一件事上。这件事和眼前的事几乎毫无关系,却让她联系到一起。从这一点,注意到另一点,甚至是未知的某一点,这是她的本事! 她一直有一个疑问,中国的情报机构,同意双方交换被俘人员,怎么如此痛快? 她总觉得这件事应该是双方反复争论、讨价还价后才能确定下来的。 但中国方面很快就同意了。为什么? 他们那么在意一个小特工吗?是不是还有其他情况? 恍然间,桂龙海一个小动作,又让她想了起来。 桂龙海当着她的面,用浆糊封上了信口。她一直认为这是桂龙海的小精明。 但现在来看,却不是这样了!这个桂龙海特意糊信封,说明他特别希望这个疟疾病人早日回去!按照这位刘先生的说法,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但桂龙海却要保护他!他保护的极有可能就是一个中共的重要领导人! 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干的!他还想干什么事!秋津细细地思考这些! 另外,桂龙海曾经和这个刘先生连续两天长时间密谈,他们谈什么! 这时,她就感觉到大脑里的神经如同绷紧的弦一般,铮铮地响着,仿佛有什么重大危险要发生! 交换会有危险吗?绝对不会!两百名海军陆战队士兵,足可以冲破任何陷阱! 那是什么呢?老师!他们的目标是老师吗!用交换,掩盖对老师的突袭! 秋津越想,越感觉这种可能性很大,她决不能大意! 她立刻起身走到门外,招手叫来横太。 她说:“横太,你立刻带两个人,去文福旅馆,保护老师的安全!现在就去!快去!” 模太震惊地看着她,虽然不敢相信,但看到她说的如此严厉,掉头就往外跑。 他叫了两个弟兄,匆匆跑出了驻地。 秋津重新回到房间里,目光尖锐地盯着这个姓刘的人。 她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可以说实话吗?” 刘日辰无声地看着这个虽然年轻,却非常聪明的女人。 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他可能会更被动!他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一直坐在墙边地板上的赖敦德,来回观察着这两个人。这两个人都让他惊讶。 但他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似乎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 20-2 这个上午,时间过得极其缓慢。所有人都觉得时间停止了,再也不肯轻易流逝。 陈子峰和桂龙海并排站在南市分局门前的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 他们都知道时间还早,但他们就是要站在这里等着。 天知道哪个角落里还藏着一双眼睛!观察他们! 对于陈子峰来说,为了文福旅馆的突袭成功,他必须站在这里让别人观察! 此时,阳光很强烈,汗水正从他们脸上流下来。 街上几乎没有人。一些人躲在窗口向外张望。站在街边的警察们也在流汗,焦躁地看着天,看着地,看着远处,也看着陈子峰和桂龙海。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20-3 在文福旅馆对面的小阁楼里,萧安城和强虎也焦躁地等待着。 他们在小窗口前摞起两个破木箱。强虎和一个叫小张的弟兄在木箱上架起步枪,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按照分工,强虎注意对面三楼的第一个房间,小张则注意楼下街边那个卖香烟的家伙。 小窗口没有打开,但插销已经拔开。只要一有动静,他们就会捅开窗户,向外射击! 萧安城则站在他们身后,同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他既要观察三楼,也要观察楼下。他努力平心静气,让时间慢慢地流过去。 在小阁楼的下面,乔艳芳坐在楼下的小茶馆里,盯着对面文福旅馆的大门。 她的行动时间只有一个,那个买饭的家伙出门!但是,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那家伙竟然还没出门。 她在心里骂道:“王八蛋,你想饿死吗!” 20-4 此时,还有一个人也在焦虑等待,他就是彭绍勇。 他在肇嘉路上设置了两处伏击地点,一处在河南路路口,一处在望云路路口。 他和骆江仔细研究过地图。他和骆江都不太相信日本人完成交换后,会从南市分局直接拐上河南路。他们相信他们会沿着蓬莱路继续向东走,在望云路向北拐。 所以,他把主要伏击地点,选择在望云路和肇嘉路的路口。他相信,日本人完成交换之后,就是要从这里经过! 他在路口的望云旅社里开了一间房。这里正对着望云路,他可以看到很远。他也知道时间还早,但他仍然等得急不可耐了。 20-5 十一点四十分,广福弄先有了动静。 秋津努力耐着性子,看着坐在床上的疟疾病人。 但不管她问什么,那个人什么话也不说,让她心里直冒火! 她一直在考虑怎么办。是等川上回来之后再说呢,还是干脆把他带到雅丽酒吧的地下室里。在那里审问,可能更有条件一些。 这时,一个特工悄悄进来,在她耳边说:“秋津小姐,你最好到这里来看看。” 秋津疑惑地盯他一眼,看出情况可能很严重。她起身跟着他走出去。 这个人把她领到厢房的窗口前,让她向外看。 她看了一下,不由疑惑起来。房子门前的弄堂里,聚集着七八个人。他们东张西望,或者交头接耳低声说话,偶尔向这座石库门房子看一眼。 她身边的特工向远处指了一下。她看见又有一些人正向这边走过来,并且和守在门外的人低声说话。片刻,又有一些人跑过来,也汇在这群人里。门前的人越聚越多了。 177、 一个硬家伙顶在他腰上 她回头问:“后门呢?” 特工回答:“也是这种情况。现在恐怕也有很多人了!怎么办?” 眼前的情况让秋津想不明白。他们聚在这里干什么?再一个,人为什么越来越多? 她再问:“我们有多少人?” 特工回答:“连您在内,一共三个人。大家都跟川上走了。刚才,横太又带走两个人。咱们人太少了!” 秋津明白了,川上留下五个人,原本是足够应付意外情况的。但横太又带走两个人,情况就不太好了。 她说:“你们带上长枪,一个前门,一个后门,看看情况再说!” 特工小心地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回头就走了。 秋津看不出门外的都是什么人。似乎不是中国特工,倒更像是帮会成员。他们怎么会突然聚集在这里呢?帮会成员?难道是为了赖敦德吗! 这时,她突然想起赖敦德昨天开的药方!混帐东西!他居然用一张药方向外传递消息!但是,他怎么知道她要去哪一家药店呢?或者,他知道这附近只有那一家药店?再进一步考虑,那家药店和帮会有关系?那个药方里有密语! 这些她都说不清。但显然,外面这一群人就是帮会成员! 这个时候,她已经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她可以带着两个特工离开,翻墙越脊不算什么事,他们走得掉!但赖敦德和那个姓刘的人也很重要,她又有点舍不得! 就在她犹豫的这几分钟里,门外的人越来越多了!几乎将这栋房子包围起来了! 20-6 十一点四十五分,住在文福旅馆三楼第三个房间里的那个混帐东西,终于出门买饭去了。他比平时整整晚了十五分钟! 小阁楼里的萧安城和强虎看着他穿过走廊,然后拐进楼梯里。 他们隐约看见他一层一层走下楼梯,然后穿过门厅,向外面走去。 到这时,他们才松了一口气。这家伙出门,突袭行动就可以开始了! 此时,一直冷眼坐在小茶馆里的乔艳芳,也看见那家伙出了门。她看着他向“客来”饭馆那边走过去,直至消失。 她明白,剩下的事,就看曲小凤的本事了!能不能把他牵制五分钟! 此时,她提起一个小包袱,静静地走出小茶馆。她穿过街道,一直走进文福旅馆里。 她走到柜台前,像个乡下来的姑娘,怯声询问还有没有空房间。 柜台里的店员问:“侬几宁?” 她怯怯地说:“阿拉两宁。一会儿阿拉姆妈还要来咯。” 店员又说:“就三楼还有个房间,侬要伐?” 她嘟着嘴说:“好咯,三楼就三楼咯。” 于是,店员开始给她办理入住手续。 她一会儿问附近有没有吃饭的地方,要便宜一点的。一会儿问旅馆里安全不安全,是否常有小贼光顾。偶尔的,她也透过窗户看一眼门外卖烟的家伙。 什么时候这家伙身边多一个人,就是她下一步行动的时间! 她心里估量买饭的家伙要用多少时间。 她叮嘱过曲小凤,至少五分钟!希望她不要误了! 20-7 此时,出门买饭的那个日本特工,正晃晃悠悠地一直向东走。 他最后走进“客来”饭馆里。他走到柜台前,招呼说:“伙计,买饭买菜。” 伙计问:“还是老样子?添一个菜好伐?今日的干炸丸子好着来。” 买饭的特工说:“新鲜不新鲜?不新鲜可不要。” 伙计说:“侬说啥呢。侬这几日何曾吃得不新鲜?包侬吃了还想吃!添上了!” 买饭的特工说:“好吧,添上吧。” 接下来,伙计开了单子,又收了钱,就向里面喊:“王先生订餐,四个菜外加一个干炸丸子!五人的饭,快一些好伐,是老主顾!” 就在这时,妖娆曲小凤,就如一股旋风似的吹过来,把买饭的特工一挤,对柜台里面的伙计叫道:“喂,小二,阿拉要的菜好出来了伐!都嘎长时间了!” 伙计说:“快了,快了,小姐你再等等好伐。” 曲小凤唠叨着说:“真是地,做两个菜要这么久,倒不如自家屋里厢做好了。” 她又把身边的特工一捣,回头斥责道:“侬挨挨擦擦揩油是吧,咸猪脚自家啃啃好了,跟吾捣什么乱呀!真是不长眼睛的瘟三!” 买饭的特工被她气要笑出来了,这个女人毫无道理嘛!明明是她挤了我,偏说我挤她!可是,再看见她柳眉杏眼,粉面红唇,小腰小胸十分精致,*的心就激动起来了。 他拍拍她的腰,笑嘻嘻说:“吾又没碰到侬哪里,是不啦?” 曲小凤就撇着红嘴唇瞪着他,又妖艳地向左右望一望。 不管你是什么人,都明白这么一望是什么意思。 她压着低低的俏声说:“侬瘪三是伐?拆烂污是伐?告把侬,两元钱,五分钟,老娘教教你怎么做人好巴啦?”说着,还把她的小下巴轻轻一扬,斜眼看着他。 那家伙的眼睛就眨了起来,嘴角也咧开了,低声说:“格里厢,不来塞伐?” 曲小凤把嘴又一撇,“刚督!后弄好伐啦?”说完,转身就扭着细腰向外走去。 那家伙鬼使神差一般,也跟在她后面出来了。 20-8 一转眼,他们就来到饭馆后面的小弄堂里。 这里就是饭馆进货、出垃圾的地方,乱糟糟地堆着一些破桌椅。 旁边的泔水桶里还冒出一阵阵溲气,条件相当糟糕。 到了这个地方,那家伙早已色字当头,什么都不顾了。他抓着曲小凤的胳膊一推,让她转过身去,又按着她弯下腰。三下两下,就把自己给楦了进去。 可是,这么酥麻的好滋味刚刚尝到,他忽然听到身后有异常响声。 他实在舍不得拔将出来,断了这个好滋味。他伸手去腋下拔枪。不管你是毛贼还是强盗,一看见老子手里的枪,都得吓飞起来! 但是,他刚一扭回头,就看见一根粗木棒迎面打下来。他哼了一声就向后面摔出去。 曲小凤可吓了一大跳。给她的任务里并没有这么凶猛的情节。 她吓得张嘴就要尖叫,可突然看见那根粗木棒直接指到她脸上,把她那一声尖叫给吓了回去。 那人喝道:“不许出声!”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往她手里一塞,说:“快走!赶快回家!这几天别出门!” 曲小凤惊得脸色雪白,拿了钱就跑。跑到弄堂口,她回头看一眼。只见那人正抡起粗木棒,用力打下去。地上的家伙,一杆枪还立着,人已经满脸是血,一动也不动了。 这场景把她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跑走了。 20-9 大约十分钟之后,在文福旅馆门口,卖烟的特工正在向四面张望着。 忽然,有两个人无声地在他身边坐下,紧接着,一个硬家伙顶在他腰上。 他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一支枪! 还有一个弟兄靠在他们身后的墙边,一只手插在后腰,警惕地看着两边。 手里拿着枪的弟兄,伸手在烟贩的腰里和腋下摸了一回,却没摸到枪。 他低声喝问:“你的枪呢!在哪儿!” 可是,这个烟贩子却满脸凶相,死死地盯着他,一声也不出。 20-10 文福旅馆门前发生的这些事,小阁楼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萧安城看见,乔艳芳提着包袱,就像一个房客,正一层一层地往楼上走。 另有几个弟兄从各个方向走来,进了旅馆后直接上了楼梯,跟在乔艳芳的身后。 三楼第一个房间里的警卫仍在看报纸,偶尔才抬头往外看一下。 萧安城知道,接下来的行动,都要以乔艳芳的枪声为准! 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阁楼里的人都紧张地看着乔艳芳,还有她身后的弟兄! 20-11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广福弄那边的情况可完全变了!变得更糟了! 川上驻地的前门和后门,早已不是十几个人了,几十个人,而是有上百人!甚至更多!他们挤满了整条巷道,互相低声议论,并且向楼上的窗口里张望。 一直隐在厢房窗口边观察的秋津,也意识到情况不好了!因为她看见有人抬来粗大的木桩!他们恐怕要砸门了! 果然,只过了一分钟,外面就传来重重的敲门声和砸门声!有人在外面吼叫!好像在说,你不开门,老子一把火烧死你!等等! 秋津手里端着步枪。她身边的弟兄也端着步枪。她明白,如果开枪,情况可能变得不可控制!他们三个人甚至脱不了身! 她犹豫了几秒钟,终于对身边的弟兄说:“你通知后门的人,赶快上房!撤吧!” 那个弟兄立刻向后门那边跑过去。 门外的人开始用粗木桩撞门。那扇木板门已发出破裂的声音!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秋津愤怒得咬牙切齿!她转身就向后面跑去。她要是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20-12 中午差十分钟十二点时,两辆黑色轿车沿着蓬莱路缓缓驶来,最后在南市警察分局对面的街边停下来。周围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178、 那个仅剩的警卫还在顽抗 此时阳光炽热,烤灼着地面。树上蝉鸣尖锐,仿佛警报一般。此时,周围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甚至连风都停了。 附近的警察们手里端着步枪或手枪,脸上淌着汗水,紧张地盯着这两辆轿车。 窗口里的市民,则张大了嘴,惊恐地看着下面。 桂龙海和陈子峰,还有两个弟兄,站在街边,也看着这两辆轿车。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车里的人。车里的人也看着外面的情况。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此时,栾世贵和高处长,站在分局门口,脸色严峻地看着,等待着。 终于,坐在车里的高桥和川上确实看清外面的情况,没有意外情况,就慢慢从前后两辆轿车里下来,站在车边。他们虎口张开,似乎随时准备拔出腰里的枪。 他们凶狠地盯着桂龙海和陈子峰,也等待着。 桂龙海努力克制心里的紧张。他依次看过高桥和川上,又回头看看高处长和栾局长。 随后,他向门里的李明奎作了一个手势。李明奎慌忙走进门里,片刻,他扶着鹰司直树走出来,站在门口。 桂龙海再回头去看高桥,向他指了一下他身后的那辆车。他看见杨三强坐在里面! 高桥盯着附近的每一个人,慢慢拉开车门。杨三强从车里下来。他被高桥紧紧地抓着胳膊。看上去,他可能同样挨过打! 桂龙海再次把两边的人看了看,先伸出一只手指着鹰司,又伸出一只手指着杨三强。他把两只手向中间合拢,示意他们走过来。 鹰司直树和杨三强,同时向对面走过去。 鹰司走得比较慢。他一手捂着左上腹,一步一晃地走着。 杨三强则走得比较快。他歪着嘴,脸上露出笑容,看着街边的陈子峰。 当他走到桂龙海面前时,桂龙海一把拉住他,低声说:“杨兄弟,请等一等。” 他们都回头看着慢慢走过来的鹰司直树。 鹰司终于走到桂龙海面前,低声向他说:“桂科长,谢谢你。” 桂龙海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勉强说:“不用谢,你们都走吧。” 之后,鹰司直树和杨三强都向自己人走过去。 高桥向鹰司直树伸出手,扶着他上了车,自己也跟着钻进车里。 川上再次向附近看了一遍,没看出异常情况,也上了车。 两辆车在路中间掉头,很快就开走了。 陈子峰看着渐渐远去的汽车,心里非常不安。他惦记文福旅馆那边的突袭行动,也不知那里怎么样了!但是,眼前还有一些面子上的事,他不得不继续做下去。 20-13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小阁楼里的萧安城突然发现异常情况! 他就站在强虎和小张的身后,负责观察全局。 此时,他忽然看见,从文福旅馆的西面,有三个人正匆匆走来。他们走得很快,手不是伸进后腰就是插在怀里。 萧安城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下,立刻认出前面的人就是横太!前天往巧家弄送信的,就是他! 他低声说:“小张,十点钟方向,三个快速接近的人!瞄准!随时射击!” 强虎也把枪口转到楼下,寻找那三个人。 萧安城叫道:“强虎,对着三楼!随时射击!都不要犹豫!” 他和强虎都看见,乔艳芳刚刚从三楼的楼梯口出来,正向第一个房间走过去。 正在这时,楼下先出情况了,并且极其严重! 横太带着两个弟兄,是连跑带走赶过来的。他刚接近文福旅馆,就看出情况了!门口警卫的身边,竟然坐着两个人!他们肯定不是普通人!是他妈的中国特工! 他一把从后腰拔出枪,就向文福旅馆门口冲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快而诡异! 阁楼里的小张大叫:“萧台,他掏出枪了!” 萧安城大喝一声:“射击!快射击!” 几乎同时,小张手里的步枪就响了,枪声震耳欲聋! 但这时,横太正开始奔跑。这一枪打在他身边的墙上,却没打中他! 横太低了一下头,更快地向前冲去。他举起枪就射击! 他真有个好枪法!坐在卖烟警卫身边的弟兄,一头栽倒在地上! 另一边的弟兄,和站在他们身后的弟兄都大吃一惊!回头向响枪的方向张望。 那卖烟警卫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他一把掀翻面前的烟盘,下面露出一支手枪。他抓起枪就对另一边的人开枪。那个弟兄毫无防备,也倒在地上! 就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乔艳芳正提着包袱,慢慢向第一个房间走过去。 她眼睛瞄着房间里的警卫,又一一看着经过的房门,似乎正在寻找她的房间。 楼下突然响起的枪声让她吃了一惊。她瞬间就看见房间里的警卫正把手伸进怀里,并且瞪着她! 这家伙可真够机警的!当他看见乔艳芳亮出包袱下的手枪时,就纵身向旁边一跃。 乔艳芳手里的枪响了,却没有打中他!她看见,另一个警卫迅速隐在门边,向外面射击。 她只得将身体闪进旁边的门洞里。 她刚闪开,小阁楼里强虎的枪就响了。那颗子弹穿过门框,打中第二个警卫。警卫向里倒下去,一条腿横在门口。 乔艳芳看清这一切,立刻撒腿向前冲过去。她想尽快冲到第二个房间门前。但跳跃出来的警卫向门外射击,再次阻止了她。 此时在楼下,横太的枪一响,一直靠墙站着的弟兄立刻把头转向那一边,并且拔出枪。他已看见冲过来的横太。这时,烟贩打死身边的人,正转身向他瞄准。 可这个弟兄正向横太举起枪,完全没看见烟贩的动作。 阁楼里的萧安城吼叫起来,“前面!前面!”但距离太远,那个弟兄是听不见的。 这时,他隐约听见附近的什么地方响了一枪。听上去有点遥远,肯定不在旅馆门前!紧接着,他就看见那个烟贩子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动。 靠在墙边的弟兄并没有看见这一切,他正向冲过来的横太瞄准。他开了枪,却没打中横太。而横太那边的三支枪同时射击。墙边的弟兄中弹倒下了! 横太领着两个手下向旅馆门口冲过去。他们只要进入旅馆,乔艳芳等人就危险了! 萧安城看得清清楚楚,大叫:“射击!射击!” 这时,他又听见远处响了一枪。正踏上台阶的横太一头栽倒在地。 小张的枪也响了,另一个要向里冲的特务也被打倒了。 最后剩下的特务完全被眼前的枪击给吓住了。他贴着墙边站着,手里举着枪,却不知如何是好。倒在墙边的弟兄却举起枪,枪声响了,那个特务也栽倒在地。 此时闪身在门洞里的乔艳芳用力向第一个房间指点,示意阁楼里的强虎开枪压制。 强虎看不见门的人,只得一枪一枪向门里射击。片刻,小张也向那个门里射击。 乔艳芳借着这个机会,猫着腰冲过去。她拐过走廊,很快冲到第二个房间门前。她一脚踹开房门,双手举枪对着门里。 她看见那个老乞丐了!她身后的阳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他肯定是老乞丐!他虽然穿着干净整齐的衣服,梳着整齐的头发,但他的容貌,他的眼睛,她绝不会认错! 她瞬间看清,老乞丐刚刚拉动枪栓,正要把枪口转向她。她的枪响了。 这一枪极其准确,正打在他手中的枪上!那支枪脱手而出! 即使是经验丰富的佐藤,也被这个情况惊住了。他的手还悬在空中,血正顺着手指滴落下来。他极其愤怒地瞪着这个女人!他也认出了她! 又有两个弟兄冲进房间。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就猛扑了过来,一下子就把佐藤摔倒在地,然后用手铐将他的双手铐在身后。 乔艳芳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向第一个房间望了一下。那个仅剩的警卫还在顽抗,胡乱地向外射击。一个弟兄终于耐不住了,他掏出一颗*扔了进去。 一声极其响亮的爆炸,让所有枪声都停止了! 20-14 小阁楼里的萧安城飞快背起电台,强虎和小张迅速抓起步枪和子弹,他们都疯了一般向楼下冲去。 一出楼门,萧安城就看见街边停着一辆出租车,正要向前驶去。他举起枪对着司机。随后,他把惊恐的司机拉下来,跳进汽车向前滑行。强虎和小张急忙钻进车里。 汽车呼啸着向前冲去,拐了两个弯,很快冲到昼锦路上。 街上一片混乱。这一场激烈的枪战,把所有人都吓得四面乱跑。 现在,他们都聚集在远处,惊恐地向文福旅馆这边看着。 萧安城的汽车冲过去时,另一辆汽车也开了过来。 他大叫:“怎么样!” 有人回答:“咱们损失两个弟兄,还有两个受伤!” 他叫道:“都抬上车!快!都抬上车!” 这时,他看见乔艳芳从旅馆里冲出来。在她身后,两个弟兄架着老乞丐,也出来了。 他大声叫道:“这边!把他送上车!两边夹住!不要再让他跑了!” 乔艳芳却向他叫道:“楼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提前开枪!” 179、 那是一间日本人开的诊所 萧安城摆着手说:“先回去!回去再说!今天有情况!” 所有牺牲和受伤的弟兄都被送上车。老乞丐也被推进车里。一边一个弟兄把他夹住。 萧安城大叫:“能上车都上车!不能上车的搭帮回去!路上一定要小心!走!快走!” 两辆汽车向前驶去。但街道那头聚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把路挡住了。 一个弟兄拔出枪,对空连开两枪。那些市民呼叫着四面逃窜。汽车很快就开走了。 现场终于安静下来。只有几个死亡的日本特务还倒在地上,血在他们身下漫延。 约八十公尺外,商店门檐上的芦席被掀开了。那个潜伏者将步枪包了起来,一手抓着,纵身跳了下去。一落地,他就向旁边的小巷里跑去,很快就消失了。 20-15 在此之前,高桥和川上的两辆汽车刚刚离开南市分局,沿着蓬莱路向西行。 到达望云路口时,汽车停下来。车里的人都提着枪,谨慎地看着外面。 片刻,街边的一扇大门打开,一队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从门里走出来。 附近的行人突然看见街上出现一队日本士兵,都大为惊讶地看着,向他们指指点点。 只见这些日本士兵都穿着深蓝色的海军军服,脖子后面披着浅蓝色镶白边的披肩,腰带上挂着牛皮弹药盒,肩上扛着三八式步枪。 他们身上最显眼的地方,是他们打着白色裹腿,下面有舌,盖着脚上的黑皮鞋。 他们队列整齐,不慌不忙地走着,目不斜视,很傲慢的样子。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海军陆战队的中队长大山勇夫中尉。他穿着深蓝色小翻领海军军官服,里面系着黑色领带,脚蹬擦得铮亮的皮鞋,气宇轩昂地走着。 他偶尔会用警惕的目光扫视两边的房屋。他一直在猜想,那些中国特工,会不会对他发动袭击!他们要是敢袭击,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辆汽车缓缓地跟在士兵队伍的后面,比牛车还慢。谁都看得出来,这样最安全。 这支队伍慢慢走着,最终,到了肇嘉路。 20-16 这里正是彭绍勇设置伏击的地方。他站在窗前,看着日军士兵走过。他没想到,日本人果然用海军陆战队士兵来保护他们的安全!这帮狗杂种! 不过,他心里也有疑问。不是两百个陆战队士兵吗?眼前这些士兵,最多一百人!还有一百人呢?没来?他有点想不明白。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那两辆汽车却在路边停下来。但前面的士兵们似乎并不知道汽车已经停下,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并且拐弯向东走去,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彭绍勇大为意外。他看着那队步伐整齐的日军士兵越走越远,而那两辆汽车仍然停在街边,正在他的伏击圈里!机会再好不过了!但他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 他看见,车上的有人下来了,但不是全部。两个司机仍然留在车里。 其中两个人扶着鹰司直树,走进路边的一家诊所。 彭绍勇这才注意到,那是一间日本人开的小诊所。 最后下来的两个人并没有进去,他们站在诊所门口,向两边张望。 彭绍勇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是警卫! 他们只有七个人呀!彭绍勇心里不由叫了起来。两个人在车里,两个人在门外,诊所里还有三个人!诊所里可能还有一些日本医生和护士,但他们可以忽略不计! 这几个人就在老子的伏击圈里!我要动手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他回头向身后的报务员说:“给骆江发报,电文是:目标七人在握,请示行动!” 他可以想得出来,那个曾被他严厉审问过的日本特务,正在这家诊所里接受治疗!这是最好的机会!他希望骆江尽快给他回电! 20-17 此时,在诊所里,鹰司直树已脱去外衣,躺在诊疗床上。一个头发花白的日本医生正面带微笑给他作着检查。两名女护士在旁边协助。 高桥和川上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他们,偶尔也看看窗外。 中年医生先察看了鹰司的脸,说:“鹰司先生,你感觉如何?” 鹰司看着他,说:“还行。您贵姓?” 中年医生回答:“免贵,姓服部,服部正次。你的鼻子应该受了重伤。” “是,我想,是鼻梁骨被打断了吧。”鹰司轻声说。 “他们给你治过?” “是,他们找来一个医生,在我的鼻子里塞了两大条棉花。” “这是必须的。当然,这很痛苦。”医生温和地说。 “塞的时候,我已失去知觉,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后来那个医生往外拔的时候,先生,我觉得我就要死了!太痛苦了!” “我能想像到。不过,你的鼻梁确实正过来了,目前恢复得很好。” 这时,他开始检查下面的伤口,“鹰司先生,你这个伤口有些发炎。我判断,那位医生摘除了你脾脏。这个手术不是在医院里做的吧?” “不是,在警察局的牢房里。” “噢,是吗?手术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是一位姓傅的医生给做的。” “女医生?”中年医生有些惊讶地问。 “是,女医生,您认识她?” “不认识,但我听说过她。她是公济医院外科的一把刀,很有名。先生,凭这一点,我就不必再打开你的腹腔做检查了。我相信里面的手术应该不错。” 听到这些话,鹰司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位傅医生,确实给他留下非常好的印象。 他忍不住想到,这位傅医生其实挺美丽的。 中年医生轻压伤口上方的肋骨时,正在回想傅医生的鹰司直树,忍不住*一声。 “十一和十二肋骨折,难怪给你裹了这么多纱布。这个伤,你要慢慢养了。”中年医生微笑地看着他。 “先生,要多久?”鹰司问。 医生笑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嘛。至少要三个月。你身上的皮肉伤关系不大。” 他回头说:“高桥先生,我建议鹰司先生在我这里观察两三天,如何?” 高桥笑着向他摇摇头,“请原谅,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现在,我也感觉不安全!” 医生目光严厉地瞪着他,“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把他送到我这里来!” 高桥向川上瞪了一眼,咧嘴向他笑一下,“只是请您看一看,他有没有大碍。” 此时,鹰司慢慢转回头,目光阴沉地盯着高桥,还有旁边一脸冷笑的川上。 他是个好特工,隐约猜出其中的深意。他们竟然把我当作诱饵!混蛋东西!他的牙齿咬紧了,心里隐忍着翻腾的怒气! 20-18 这个时候,站在小旅馆窗前的彭绍勇,也在隐忍着怒气。 骆江一直没回电,让他急不可耐!他感觉这次机会可能又要错失! 随着时间流逝,诊所里的日本人随时都会离开!那样,他的机会就彻底消失了! 这时,他的副队长轻轻碰他的胳膊,把一副望远镜递给他,示意他向远处看。 彭绍勇举起望远镜向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望云路上店铺拥挤混乱,许多凉蓬和悬挂在空中的招牌阻挡了他的视线。 街上的行人也很多,这就是一条繁忙的商业街。 但是,片刻之后,他才从那些纷乱的凉蓬和招牌之间,看见一支队伍!那又是一支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跟刚才过去的那一支完全一样!他几乎要怀疑那一支队伍又转了回来。但他很快就确信,这不是那一支,而是另一支!这就是日本人的后手! 混蛋!混蛋!他在心里骂了起来!王八蛋!小日本居然跟我耍花招! 他们让那一队士兵走了,就是想引诱我攻击诊所里的那几个家伙!他们想反伏击!伏击我!混蛋!混蛋! 他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咒骂着,恨不得冲过去,打他个乱七八糟! 他忍了又忍,终于回头说:“悄悄传我的命令,撤!” 诊所里的高桥和川上,看见渐渐走近的海军陆战队士兵,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20-19 中午一点多钟的时候,林家泰背着长长的布包,终于回到方浜路宝富弄的家里。 他进屋的时候,看见傅雪岚正在照顾李秀兰吃饭。 看见他进门,李秀兰的眼睛里立刻闪出光来。 她嘟着嘴,轻声说:“谢谢侬傅医生,这些事,还是让阿泰来做好伐。” 傅雪岚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不一样的味道来。她回头向林家泰笑了笑。 林家泰也向她笑了笑,却又有不一样的意思。 昨天夜里,傅医生给他带来一支用布包着的步枪。趁李秀兰入睡以后,傅雪岚悄悄告诉他,明天中午,军委会情报处的特务,将要突袭昼锦路上的文福旅馆。 她把桂龙海告诉她的,有关文福旅馆的各种情况,都详细告诉他。 她小声说:“这件事非常重要!他们抓的日本特务,可能知道‘妖刀计划’内容!你的任务,就是在暗中协助他们!一定要帮他们抓住那个老特务!” 这是林家泰第一次听说“妖刀计划”。 180、 我们终于回家了! 他向她点头说:“没问题!” 傅雪岚笑了一下又补充说:“旅馆门口有一个卖香烟的人,是日本特务。你用他来区分敌友!千万不要弄错了。” 林家泰向她笑着说:“我正是这么想的。” 此时,傅雪岚看着林家泰进门后闪着光彩的眼神,随口问:“怎么样,成了?” 林家泰从她手里接过饭碗,点头说:“还是我给她喂饭吧。”他接着说:“事办成了。那个人被他们带走了。不过,他们也有损失。” 傅雪岚明白了,就向他点点头。她随后又想到,桂龙海如果有什么情况,可能会去公济医院找她。就说:“好了,你照顾她吧,我有事要先走了。” 她站起来,背起她的大药包,向林家泰点点头,又指了指李秀兰,就悄悄走了。 林家泰盛了一勺饭,送到李秀兰嘴边。 她却鼓着嘴说:“哼,你们跟吾打哑谜是不啦,神神秘秘的。阿拉猜得出来,瞒不过吾的。”她撇着嘴的模样俏俏的,很可爱。 林家泰就笑着问:“你又猜出什么来了?” 李秀兰撇撇嘴,“吾不说好伐,看侬什么时候告把吾。” 这两天,有这么一个又精神又能干的帅哥哥照顾,让她心里满满的全是喜欢。 她一个人的时候,再自然不过地思考她眼前的情况。崔根已经没了,指望不上了。今后要是有阿泰天天守在她身边,那也是蛮好的。不对,是真的蛮好的! 再说,自己上上下下什么样,都让他看见了,就更用不着不好意思了!只是,这些想法都有了,却不知怎么向阿泰表达出来。 这时,她就俏俏地说:“阿泰,阿拉今日出了好些汗呢,身上都粘了,侬晓得伐?” 林家泰就古怪地看着她,只好点头说:“好,回头,我帮你擦擦吧。” 李秀兰忍不住笑了。她一直苍白的脸,也多少泛起一点粉红。 20-20 南市警察分局门前的交换一结束,所有的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桂龙海下令周围的警察收队集合,回到局里待命。 陈子峰则客气地向高处长和栾局长告别,并且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他心里都藏着一件更大的事,文福旅馆突袭结果如何?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所以,当陈子峰拉着桂龙海的手,说:“我们要走了。你怎么着?” 桂龙海立刻小声说:“我和你一起走。我一上午都想着那个事呢!” 他叫李明奎开一辆警车来,说:“陈组长,我们的警车不能进法租界,只能送咱们到老北门。没问题吧?” 陈子峰立刻说:“这就省了好多路了!你最好快一点,我想尽快回去。” 几分钟后,陈子峰和桂龙海,还有杨三强和另外两个弟兄,都上了警车。 李明奎开着车,很快向北驶去。 陈子峰坐在警车里,拉着杨三强的手说:“兄弟,让你遭罪了,伤不重吧?” 杨三强摇摇头,“组长,这些都是小意思,我受得了!” 陈子峰瞄他一眼,隐约意识到,他的话里似乎还有其他意思,就谨慎地看着他。 杨三强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审问我的就是高桥!你想得到吗?他把咱们全组的人挨个问了一遍。有些弟兄的名字他们都知道!他们审问我,就是为了核实!甚至家庭成员,政治态度都问到了!问得很详细!” 陈子峰严厉地盯着他,问道:“他什么意思?” 杨三强仍然小声说:“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后来,这个高桥问了我一句话,他说,你对中共怎么看?你佩服他们吗?或者,你讨厌他们吗?组长,我昨天夜里想了一夜,我猜,他可能认为,我们中间有一个中共分子!” “他这么问了?”陈子峰小声说。 “他没明着问,但意思好像就是这个意思!你说,这可能吗!” 陈子峰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飞快地转着。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谭浩!但是,谭浩刚来没几天,高桥怎么会怀疑他呢? 他淡淡地问:“你刚才说,高桥问了全组所有人,也包括四组的人?” 杨三强说:“也有,但不全。四组并入到咱们组才几天,他们就知道了。你说,这是为什么?还有,高桥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在我们中间寻找一个共?” 陈子峰在脑子里,瞬间就把全组的人都过了一遍,也包括原来四组的人。但除了谭浩,他看不出还有谁有共的嫌疑! 他笑了一下,轻声说:“这件事,你存在心里吧,不要乱说。也许,那个高桥是有意挑拨离间!咱们要防他这一手!” 杨三强点点头,“这个也有可能。你放心,我不会乱说。” 但陈子峰心里,却升起一大片迷雾。 日本特工的精明,是他早就领教过的,应该不是随便说说的。 但是,谁是组里暗藏的中共分子呢?他一时想不出来。 20-21 这天中午一点多钟,两辆黑色轿车在杜公馆门前停下。 保镖头郭山先下了车。他向附近值班的弟兄做了一个手势。那些保镖立刻分散开,封锁了街道两端。这时,郭山才扶着赖敦德下了车。 他说:“赖先生,咱们到家了。您慢一点,我扶着您。” 赖敦德下了车,慢慢地巡视着周围,苍老的眼睛里全是激动。 他扭回头,对车里说:“刘先生,咱们到家了!咱们终于到家了!刘先生,到了这里,你就全听我的吧!太好了!我们终于回家了!” 他拉着刘日辰的手,扶着他下车,快乐地说:“刘先生,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要在那里关多久!来,来,咱们进去,见一见杜先生。你见了就知道,杜先生是个好人。” 他们一起进门的时候,杜先生正匆匆地从里面出来。 他看见赖先生,就站住了,目光深沉,嘴角微微地抽动着。看得出来,他很激动。 赖先生也感觉到了,自己先激动了起来,几乎要哭出来了。 他上前拉着杜先生的手说:“先生,先生,我差点就见不着你了!我现在终于又见着你了。”他这么说着,就用手捂着眼睛,全身颤抖着,终于哭了起来。 杜先生上前搂住他的肩,不住地拍着,好一会儿才说:“敦先生,你回来就好,你能平安回来就好。这些日子,我一直惦记着你。” 赖先生渐渐稳住自己的情绪,不住向杜先生点头。 他回头拉着刘日辰说:“先生,这位是刘先生。多亏有了他,我才能出来!你见着我写的药方了,是不是?” 杜先生说:“是,我见着了,是桂科长拿给我的。” 赖先生大声说:“那个桂科长,果然是个鬼探!先生,我愁了几天呀,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是这位刘先生帮我想出的办法!我才写得出那个药方呀!” 此时,杜先生见赖敦德平安回来,有说不出的高兴。但心里也生出许多疑问。这个药方就是疑问之一。而面前这个刘先生,也是一个大疑问。 不过,他是个生性沉稳的人,要想弄清情况,不会急在这一时一刻。 他温和地说:“我说,敦先生,先去洗个澡吧,再吃点东西。要是累了,就睡一觉。咱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谈,慢慢谈,好不好?这位刘先生,也去洗个澡吧。” 赖先生大笑起来,“你说的对。我必须去洗澡了!身上都臭了!刘先生,你跟我一起去,到了这里,你就算到家了!走吧,你跟我一起走。” 赖先生拉着刘日辰,他们几乎是互相搀扶着,一起走了。 杜先生微笑着,看着他们上楼去了。 他回头时,看见郭山一直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他说:“你跟我来,说一下今天的情况。” 他们都进了小客厅。之后,郭山就把他如何找到那座石库门房子说了一遍。 “先生,那一带,虽然地面大,但出租房子的并不多。我们查了一夜,挨家挨户地问,才找到那个地方!” “是日本人抓的?” “是,肯定是!地点一确定,我就开始召集人手。先生,是日本人抓了赖先生,人少了肯定不行!我召集了三百多人,堵住前后门,最后把门砸开,才冲进去的。日本人已经跑了,是从房顶上跑的。先生,我在那里发现许多*,还有文件资料什么的,都被我抄回来了!” “东西在哪儿?”杜先生轻声问。 “还在车上,等着您的吩咐。” 郭山领着杜先生去了后院,打开一辆汽车的行李箱给他看。果然,里面放满了长短枪支和弹药,甚至还有一部电台。另外就是成捆的文件和地图。 杜先生无声地点点头,说:“你找一间安全一点的房间,把这些东西都放进去。至于怎么处理,我再考虑吧。” 交待完之后,杜先生回到自己的书房里,坐在桌边喝茶,静静地思考。 昨天,桂龙海拿来一张药方,是治疗疟疾的。就是这个药方,让他找到了赖敦德! 181、 泄密几乎是必然的! 桂龙海拿来药方时,解释说,他有一个朋友得了疟疾,却失踪了。 几天前,傅医生曾经找他要奎宁,也说她有一个朋友得了疟疾。敦先生写的这个药方,偏偏就是一个治疗疟疾的药方。正是这些巧事让他疑惑。 不过,杜先生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这么一点巧事难不倒他。 他很快就想清楚其中的原由,他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 傅医生和桂龙海所说的这个朋友,毫无疑问,就是刘先生!再考虑到傅医生的身份,这位刘先生是个什么人,他大体已经猜到了。 另外,利用一张药方往外传递消息,足见这位刘先生是个多么机智的人!他居然能在那么严密的关押下,找到传递消息的缝隙,真是不简单! 想到这里,他拿起电话打给傅医生。他相信,傅医生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但是,公济医院里接电话的人却告诉他,傅医生出去了,不知去哪里了。 他放下电话想了想,那只有晚上再打吧。 不过,有一点,杜先生已经打定主意了,他要好好招待这位刘先生。 烧冷灶,是他的人生座右铭之一。共,就是冷灶! 20-22 被杜先生寻找的傅医生,此时正在去巧家弄的路上。 她刚刚接到桂龙海的电话,也听出他掩饰不住的激动。 他在电话里说:“傅医生,那个事,成了!成了!请你来一趟,到巧家弄来!现在就来!他们有人受伤了,还挺重的!快来!来了你就知道了!” 其实,傅雪岚已经从林家泰嘴里知道,突袭行动成功了,并且抓到了那个日本大特务!接下来的事,就是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妖刀计划”的详细内容! 昨天夜里,黄汉辉提出暗中协助突袭行动,就是为了这个“妖刀计划”! 现在,她又从桂龙海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最重要的一点,他请她快去,因为那里有伤员,这是最好的理由! 也许,她还可以在那里得到什么新情况吧! 20-23 此时,对陈子峰来说,确实有新情况了!这个新情况极其严重! 陈子峰等人回到巧家弄的时候,萧安城和乔艳芳等参加突袭行动的人,刚刚回来不久。他们正在忙乱地整理从文福旅馆抄回来的东西,并检查武器弹药。 还有一件事,就是给受伤的人作简单的包扎。 乔艳芳特别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巧家弄驻地的窗前和房顶,安排哨兵。 他们抓来了老乞丐,那些日本特务要是不反攻,那才是怪事呢! 她要求所有人都保持警惕!谁也不能大意! 陈子峰一进门,就看出萧安城和乔艳芳的眼神不对,不仅严峻,似乎还非常警觉。 他盯着他们问:“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萧安城摇摇头,几乎是咬着牙说:“你最好先开会,汇总所有情况!到时候,你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他又加了一句,“他妈的,情况很严重!” 陈子峰盯了他一眼,也看出情况一定很严重!还没有什么事能让萧安城紧张到这种程度!他看出乔艳芳也是这个想法,就向她点点头。 乔艳芳转身就去房间里,召集大家在堂屋里集中。 萧安城转向桂龙海说:“桂科长,麻烦你请个医生来,要可靠一些的。我们有弟兄受了伤,挺重的。”他又转向陈子峰说:“今天出了意外,咱们两死两伤!” 一听到自己有人死伤,陈子峰的眼睛就瞪了起来。但他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眼前似乎有更严重的情况!他只能等汇报时,问清楚情况再说! 等桂龙海出门给傅医生打完电话,再回到巧家弄的时候,就察觉堂屋里的气氛变得很紧张,似乎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20-24 整个汇报,是按照突袭行动的步骤进行的。 开始,一切顺利。有曲小凤的协助,他们在“客来”饭馆后面的夹道里,干掉买饭的特务。之后,又控制住旅馆门前的卖烟特务。 至少萧安城看到的就是这些情况,强虎和小张也证实了这一点。 与此同时,乔艳芳则带着几个弟兄按照计划上楼,准备突袭老乞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谁也想不到的意外!负责观察全局的萧安城,发现横太正带着两个人,匆匆向旅馆走来。 萧安城说:“那几个家伙走得很快,几乎就是跑着过来的!他一接近旅馆就开了枪!打死守在烟贩身边的弟兄!” 陈子峰严厉地问:“你们为什么不开枪!” 萧安城也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他是跑过来的!再好的枪法也打不中!” 陈子峰不想在这些细节上浪费时间,就说:“你继续!” 萧安城接着说:“烟贩的枪藏在烟盘下面。他拿出枪,又打死我们另一个弟兄!” 谁都看得出来,陈子峰几乎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只是恶狠狠地瞪着萧安城。他做个手势,让他继续说。 萧安城也很愤怒,说:“后面还有让你意外的事!那个横太如果冲进旅馆,小乔他们就危险了!小张打死一个,但他们还在往旅馆里冲!就在这时,我右侧,也就是文福旅馆东面,我判断,不超过一百公尺的地方,响了一枪,打死那个横太!后来又是一枪,打死了卖烟的家伙!就是这两枪,才让小乔后来的行动能够成功!让我们抓回了老乞丐!这就是整个突袭行动的过程!其中有什么情况,你考虑吧!” 陈子峰心里升起巨大的疑问。头一个,横太突然带着两个人赶到文福旅馆,就已经极其可疑了!他的第一个感觉是,有人泄密! 老实说,在特工行动中,最大的威胁就是泄密!这是一个即使严密防守也很难防住的问题!有的时候,泄密几乎是必然的! 有些行动计划,就是根据可能被泄密而设计的!这一点,他可以理解! 但是,更大的疑问却是第二个!一个神秘枪手,潜伏在文福旅馆东面,只开了两枪,就打死两个日本特务!没有这两枪,今天的行动可能就很危险了!不仅行动失败,甚至会造成重大伤亡!他妈的,谁泄了密!谁是那个枪手! 有人暗助,看起来这是最好的事!但对特工来说,这才是最吓人的! 他心里像开了锅的粥,要溢出来了!但他克制着,希望能把眼前的疑问弄清楚。 他转向乔艳芳,“你说说情况。” 乔艳芳脸上带着冷笑,似乎她早已看清这些情况了。 她简洁地说:“楼上的情况还算好。下面先响了枪,房间里的警卫就有了准备,给我们造成一些麻烦。不过,强虎的支援火力解决掉一个。最后,我们还是把老乞丐抓回来了!这就是整个过程!” 坐在另一边的强虎满心喜悦地看着她。小乔赞他一句,让他好高兴。 陈子峰说:“对楼下的情况,你怎么想?” 乔艳芳耸耸肩,“我现在什么也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 陈子峰听明白了,她即使有什么想法,也不想现在就说。 有些情况,只能在核心成员会议上再说了!他感觉乔艳芳说的对。 这时,他慢慢转向谭浩,不动声色地问:“谭浩,你说说吧,家里怎么样?” 这之前,谭浩一直静静地坐在墙边的一把竹椅上,什么话也没说。 此时听见陈子峰问他,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在他平静的眼神里却透着冷峻,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子峰。 他沉默片刻,轻声说:“今早七点半左右,大家出发之后,留下的人连我在内,一共四个人。我在前后门各安排一个人,负责观察警戒。我把电台架在堂屋里,就放在这张方桌上。我留李轩芝看守电台,如果有信号,就尽快通知我。我负责在各处来回巡视。这样的安排,一直持续到安城和小乔回来。今天上午到中午,就是这样!” 他说完了,就平静地看着陈子峰。那意思仿佛是说,就是这样!你怎么着吧! 陈子峰同样盯着他。片刻,他转向李三。 李三自从在军火仓库里摔伤了腿,就没再外出参加行动。 按道理说,谭浩安排他看守电台是有道理的。萧安城就是这么想的。 李三见陈子峰看着他,就向他点头说:“是,今天上午就是这样。弟兄们都很谨慎,谭组长也一样,不住在各处观察。我呢,坐在电台边就没动过。我这条腿真是要命了!” 汇报到这时,今天上午到中午的整个行动,就是这样了,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是,面对如此诡异奇怪的情况,不要说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三个,就是每个弟兄心里,也都存着巨大的疑问。 那个叫横太的家伙为什么突然赶到旅馆来?旅馆东面潜伏的枪手又是什么人? 而且,这两件事偏偏是一正一反,似乎泄密的人同时泄露给两方面的人!这怎么可能呢!谁都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182、 这里好像遭到了抢劫! 这个说不通的道理,又似乎暗含着另外一个情况,似乎是两个人泄密!这就更叫人难以相信了! 陈子峰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了解身边的弟兄。除了谭浩,他不相信任何弟兄会泄密!但事实就在眼前摆着!肯定有人泄密!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如木雕似的沉默着,堂屋里一片寂静。 这时,门外的弟兄进来报告:“组长,傅医生来了。” 桂龙海立刻站起来说:“我去吧。”他起身出了门。 片刻,他领着背着大药包的傅雪岚走进来。 傅雪岚一进堂屋,就察觉这里气氛很异常。她小心地看着每一个人,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陈子峰站起来说:“傅医生,有劳您了,又让您跑了一趟。” 傅雪岚说:“龙海说有人受了伤,在哪里?” 桂龙海急忙说:“他们正开会,请跟我来吧。”他领着傅雪岚上了楼。 20-25 桂龙海领着傅医生进了楼上东厢房。 房间里,两个受伤的弟兄躺在地铺上。廖若兰正在给他们喂水。浅仓先生则站在旁边看着。事实上,楼下堂屋里说的话,楼上是可以听见的。 所以,廖若兰和浅仓先生都对眼前的情况感到疑惑。 傅雪岚走过去,在伤员身边蹲下,拿出药品和器械给他们治疗。 这两个伤员,一个是在楼下被烟贩打伤的,伤在肚子上。 傅雪岚做手术给他取出子弹,然后缝合伤口,再包扎。 另一个伤员是在楼上被第一个房间的警卫打伤的,伤在胳膊上,子弹穿过胳膊,治疗起来就简单一些,先清创,再缝合,最后包扎。 傅雪岚心里惦记着两件事。第一件,中日双方在南市分局完成交换后,老刘同志能否安全回来。第二件,他们是否审问了那个老特务,审出了什么结果? 她关心的这个结果,就是“妖刀计划”的核心内容! 不过,眼前的情况似乎有些异常,每个人都是疑虑重重的样子。她什么也不能多问。 她看桂龙海的样子,也不是想开口对她说什么的样子。楼下的气氛确实让她奇怪。 治疗结束之后,廖若兰回头看看浅仓先生,就轻声说:“桂科长,隔壁那个人也受伤了,给他也包一下吧。” 桂龙海说:“傅医生,隔壁也去看看吧。” 于是,傅雪岚跟着他进了隔壁房间。 这个房间其实是这座石库门房子的主卧室,房间里有一些笨重的家具。 老乞丐佐藤拓人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他一只手戴着手铐,手铐铐在床腿上。 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随便地包着一条布,血已浸了出来。 傅雪岚说:“这位先生,你的手受伤了,我是医生,给你看一看。” 佐藤看看她手里提着的大药包,点头说:“那么,就谢谢你了。” 她解开他手上的布条,看出这个伤也挺严重,虎口被豁开一个大口子。 其实,乔艳芳那一枪是打在他手里的枪上,子弹从枪上划过造成的。 傅雪岚给他打了麻药,然后清创并仔细缝合,上了药,最后包了起来。 她用绷带将他的右臂吊在脖子上。最后说:“伤口很严重,请不要着水,以免感染。” 老乞丐歪着嘴,含着嘲笑说:“我这只手,今后还能拿枪吗?” 傅雪岚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他今后能否保住命都有问题,他居然还想拿枪! 她一看他强悍的眼神,就知道这是一个多么顽固的家伙! 她慢慢将他的伤手抬到一个合适的高度,用一个手指划了一条直线,到他的伤手,再到他的胸前,然后无声地看着他。 老乞丐向她点点头,“我明白,我的手,救了我一命!我今后会当心。” 此时,楼下的会议已经结束。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也上来了,正站在门口看着。 陈子峰看见傅医生的比划,不由点点头。他看出来了,这位女医生,相当沉稳镇定。 傅雪岚治完伤,提着药包向他们走过去。 等她出了门,陈子峰跟在身后问:“傅医生,他们的伤怎么样?” 傅雪岚说:“都挺严重的。明天或者后天,我再来给他们换药吧。” 陈子峰却笑着说:“总是叫您来回跑,我们挺过意不去的。能不能给我们留一点药,我们给他们换?” 傅雪岚看他一眼,隐约看出他的警惕,就说:“也行,我给你们留一点药吧。” 她在桌上打开药包,将各种绷带、纱布、药膏、胶布什么的,包了一大包,交给他。 她感受这位陈组长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就说:“陈组长,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陈子峰连声说:“谢谢,谢谢,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会请桂科长转告您。” 桂龙海说:“陈组长,我送傅医生回去。送完她,我也该回去了,局里可能还有事。” 陈子峰等人都笑着和他握手,并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桂龙海和傅雪岚告别陈子峰等人,就离开了巧家弄驻地。 20-26 他们穿过狭窄弯曲的弄堂,向北去爱多亚路。他们准备从那里搭乘二路电车。 桂龙海走在路上,小声说:“傅医生,我从这里去雅丽酒吧,看看高桥在不在。他答应过,交换顺利完成,就让刘先生回来。我得去问问他。” 傅雪岚看他一眼,简洁地问:“他们那里出了什么事?我看每个人都挺紧张的。” 这下子,桂龙海也紧张起来了,低声说:“我告诉你吧,刚才在那里面我没办法说!他们突袭是成功了,抓到了老乞丐,但过程中却出了两件意外的事!” 傅雪岚看着他,“什么事?” 桂龙海说:“头一件,他们正准备采取行动时,有三个日本特务向这边跑过来!还没到跟前就开了枪!打死陈组长一个弟兄!” 傅雪岚吃了一惊,“有人泄密!” 桂龙海也张大了嘴,“就是呀!这明摆着有人泄密。但陈组长查了一下,却查不出这个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傅雪岚继续问。 “还有一件事更怪了!跑来的日本特务,却被一个暗藏的枪手给打死了!不是这个枪手,陈组长今天的行动,可能要出*烦了!” 傅雪岚悄悄松了一口气。老黄极有远见,特意安排了林家泰,看来确实起了关键作用。不过,这个暗藏的枪手吓着了陈子峰等人,她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是两条重要秘密,除了桂龙海,不会有人告诉她。 她微笑看着身边的桂龙海,心里不由生出一些感慨。 桂龙海是个在上海混了许多年的警察,说个贬义词,他就是个老油条!但现在为了她,竟然做出这么大的改变,甚至愿意接受考验,参加组织。 爱,能改变人吗?特别是桂龙海这样的人?也许吧。她觉得这件事特别有意思。 此时,她心里有两件大事,一件是老刘同志安全回来,另一件就是“妖刀计划”核心目的。日本人答应,双方交换完成后,就让老刘同志回来。 但是,日本人的话,她能相信吗? 她说:“龙海,刘先生的事就拜托你了。你也知道,日本人一向狡猾。如果他们有什么变化,或者玩什么花招,你也沉住气,尽量争取吧。” 桂龙海说:“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等有结果了,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他们等来的二路电车上,居然没什么人。他们并排坐在位子上,互相微笑看着。 傅雪岚在他耳边说:“龙海,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谢谢,是真心感谢。” 桂龙海激动得脸都红了,说:“傅医生,咱们说过的好吧,不说谢谢。” 傅雪岚抓着他的手一摇,“好,今后不再说了。” 20-27 这天下午,川上和高桥分手,带着手下几个弟兄回到广福弄时,不由大吃一惊! 那扇结实的实心木门已破砸烂,歪斜地倒在地上。天井里更是一片狼藉,遍地都是散乱丢弃的衣物、纸张和破碎家具。这里好像遭到了抢劫! 整栋房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竟给人一种瘆人的感觉。 一只黑猫飞似的从堂屋门口跑过去,跳上墙头,回头看着他们。 川上和几个手下都拔出枪,慢慢踏进门,小心观察周围的动静。 房子里的情况更是惨不忍睹,完全是一种被人洗劫过的乱七八糟的情景。 洗劫极其彻底!他们的东西都没了,包括武器弹药、文件资料,甚至队员们的私人财产也都没了!他在家里留了五个人呀!人呢?怎么一个人也不见了! 还有一个情况,那两个关押在这里的人也不见了! 他们是被人劫走的?还是趁机潜逃?他无法确定。眼前的情况让他震惊和愤怒! 他的初步判断是,那些无耻的中国特工,趁他们去交换的时候,袭击了这里!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 他决定立刻去见老师!汇报这里的情况!他一定要报复那些中国特工! 但是,等他赶到昼锦路文福旅馆的外面,再一次被那里的情况震惊了! 183、 高桥这个混蛋骗了我! 他一望而知,文福旅馆也遭到袭击!甚至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枪战! 墙壁上有弹孔,一些玻璃被打碎!那里聚集了大批警察和许多看热闹的市民。 旅馆门口被警察封锁的地面上,还有一片一片的血迹。墙根下放着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他一看那几个人露在外面的脚,就明白都是他的手下。 他最意外的是,横太怎么会死在这里!他应该看守广福弄驻地! 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正绘声绘色地讲述这里发生的战事。双方如何进攻,如何射击,如何拚命搏斗。 那人叫道:“妈呀,那个神枪手,不晓得有好厉害!一枪一个呀!从不落空的!” 有人问:“侬晓得他们都是啥宁?” 那人说:“吾怎么晓得!都是高手!间谍侬晓得伐?他们都是间谍!” 川上向手下人使了一个眼色。他们就悄悄地混进人群里。 只用十分钟,他们就把整个情况问清楚了!其实也不用问,因为有许多人都在讲述。他们只需要听合理的那部分就行了。 他们转告川上的大致情况是,今天中午十二点,也就是他和高桥正在南市交换的时候,一伙中国特工袭击了文福旅馆!他们预先埋伏了枪手,几乎把所有人都打死了!最可恶的是,他们还绑架了佐藤老师! 川上到了这个时候,几乎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把枪拔出来,杀一个痛快!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必须尽快去找秋津!他即使痛恨秋津也只能去找她!因为没有别的人可找!他必须尽快和她商量出一个办法来!首要的目的,是尽快救出老师! 半个小时后,他们乘车赶到雅丽酒吧。 20-28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钟,酒吧里的客人不多。几个招待在桌椅之间穿行忙碌。 川上很快注意到,柜台里的酒保,脸色冷峻地盯着他,随后向里面呶呶嘴,示意他进去。他看出来了,秋津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穿过柜台,进入秋津的小办公室。他看见她脸色严峻地在屋里转来转去。 “广福弄的事,你都知道了!”他严厉地问。 “是!今天上午,我就在那里!是帮会的人!有好几百人!我带着剩下的人撤离的时候,外面的大门,已经被他们砸开了!” “横太是怎么回事!我看见他的尸体停在文福旅馆门外!” 秋津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小心斟酌自己要说的话。她不会说是因为那个可疑的疟疾病人!那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她倒了两杯酒,推了一杯给川上,然后说:“我一直猜测那些中国人,他们同意交换有没有其他目的!所以,我就去广福弄看了看。开始,我并不担心那里会出什么事!我担心的是老师!老师如果出了事,咱们就难办了!所以,我临时决定叫横太带着两个人,去文福旅馆保护老师!” 川上想了想,秋津的话有道理,尽管没什么作用,老师还是出了事! “我们在文福损失多少人?”他问。 “七个!他妈的是七个人!老师还落到他们手里了!”秋津尖声叫道。 “你应该也去文福旅馆!”川上瞪着秋津,低沉怒吼。 “我去了也是这个结果!不过是搭上我的命而已!”秋津叫道。 “老师的命,比你的命重要得多!” “你混蛋!我至少想到了这一层,派横太去了!你呢!你想到没有!” 川上知道自己有些强词夺理,只好怒气冲冲地向她摇手,想结束这次无用的争吵。 但秋津却想起另外一件事。 “你和高桥带着那个鹰司,就没有挑起什么事?老师是怎么叮嘱你的!‘妖刀计划’已经成功实施!现在就差一根*了!你这根*就没有点燃!” 川上怒气冲冲地瞪着她,叫道:“望云路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高桥一直就在怀疑我们!总是盯着我!我当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那里等着!他妈的,要想点燃*,什么*都行!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是如何救出老师!” 他们都沉默下来,只能一口一口喝着酒,一口一口吸着烟。 川上毫无办法,只好说:“你说吧,咱们现在怎么办?” 秋津不由摇摇头。她想到的主意,连自己都觉得可气! “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去找高桥!去请陆军那些混蛋帮助我们!你等着瞧吧,头一个,高桥就会得意忘形!”她恶狠狠地说。 川上其实也想到了这一层。心里虽然愤怒,但也没别的办法了。他就没说话。 秋津伸手拿起电话。 川上问:“你打给谁?” 秋津大声说:“打给井上!高桥居无定所,只能先找井上了!” 电话很快就通了。但电话那头的人却说,井上先生出去了,要到晚上才回来。 秋津“砰”的一声挂断电话,愤怒得连声咒骂。 川上沉默着,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秋津终于说:“趁这个机会,你还是回去收拾残局吧。广福弄肯定不能呆了,你另找地方,再召集你的人!妈的,我们随时都可能采取行动!” 在川上听来,秋津这几句话,简直就是给他下达命令!这是他最讨厌的事! 不过,他想了想,也只有先这么办了!再说,自己手下的人损失很大,今后可能还需要秋津协助。他什么话也没说,气哼哼地走了。 川上出门的时候,怀着一股怒气,就没有观察一下周围。 20-29 这时,桂龙海刚好匆匆赶来。他是来找高桥的。 但他一看见川上从酒吧里面出来,就很惊讶。 今天中午,就是这个人和高桥来南市分局交换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忽然想到,也许他和高桥完成交换后,一起到这里来的。 他猜想,高桥可能还在酒吧里。 可是,等桂龙海进了酒吧,里面除了几个客人外,并没有高桥的影子,甚至他那两个手下也不在。他恼怒地想到,高桥这个混蛋骗了我! 永远不要相信日本人!不讲信用的家伙!无耻之徒!他心里一连串地咒骂着。 他左望望,右望望,实在没什么办法了。 他走到柜台前,看着里面的酒保说:“对不起,请问,秦老板在吗?” 酒保看他一眼,说:“秦老板在里面忙。我给你问一声吧。”他转身进了小门。 秋津一听说桂龙海来了,立刻明白他的来意了,是为了那个疟疾病人而来的! 现在来看,桂龙海期待高桥把疟疾病人还给他,是不可能了!但是,她现在怀疑那个疟疾病人就是中共的重要领导人!那么,这个桂龙海又是什么人呢? 她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办。但和桂龙海这场戏,看来还是要演下去的。 这样想着,她搓了一把脸,又给自己换上娇弱无力的模样,就出了小办公室。 她一看见桂龙海,就万分惊讶地说:“啊耶,桂科长,侬怎么来了呀?啊呀,对了,对了,侬来找那两个宁是伐?那两个宁不在?” 她匆匆忙忙出了柜台,特地拐到那一边看了看,回来说:“咦,那两个宁走了呀?”她转向酒保,“侬看到他们何时走地?” 酒保一脸无辜相,摇摇头说:“阿拉不晓得,不曾注意到。” 这时,秋津就拉着桂龙海在一张小桌旁坐下,又叫酒保给他们送来咖啡。 她又是一阵忙,给桂龙海倒上咖啡,然后露出一点笑容看着他。 她心里有一个判断,今天广福弄驻地被帮会的人洗劫,紧接着,就是文福旅馆被中国特工突袭。这两件事,可能都和这个桂龙海有关系! 桂龙海和帮会的人关系密切,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但昨天那张药方,怎么偏偏落在他的手里呢?这个联系似乎有些牵强。 另一方面,中国特工怎么发现文福旅馆的?突袭行动是不是也和这个桂龙海有关系?这个也有一点牵强。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桂龙海是最有可能参与其中的人!他有这个机会!所以,她决不能放过他! 她笑着说:“桂科长,那两个宁若是不再来了,吾可就放下心了呀。” 桂龙海懊恼地摊开两只手,不住地说:“这个……这个,他们不再来了,这算怎么回事!那个高桥先生,说话不算数呀!” “桂科长,是么子事呀,说把吾听听好伐?”秋津注意地观察他。 “秦小姐,那位高桥先生,跟我说的好好的,让我给他帮个忙,他也给我帮个忙!现在可倒好,我给他帮过忙了,他却跑得没影了!这叫个什么事!” “桂科长,侬不要着急好伐,么子事呀,说把我听听。” 桂龙海想了想,秦小姐和他的事,根本就没关系,说给她听也没用。再说,也不合适对她说。就说:“也没什么,你也不要问了。就是为了一个朋友的事!” 秋津听出来了,那个疟疾病人对桂龙海来说确实很重要! “是什么朋友呀?生意上的?不好是亲戚的吧?”她继续问。 184、 我也和他对过暗语 “嗨,秦小姐,你就不要问了,”他摆着手,相当无奈的样子,“这个事情,和你没关系。秦小姐,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要是再看见那个高桥,或者他那两个手下,你就给我打电话,好不好?帮我这个忙?” 秋津看出来了,这个桂龙海挺谨慎的,可能轻易问不出什么来。不过,有这么一个活扣也很好,或许今后用得着。 她就说:“好的呀,好的呀,阿拉再见到那些宁,就给侬打电话好了。” 桂龙海叹息一声,就站了起来,准备走了。 秋津还想把这个活扣系得紧一点,急忙说:“桂科长,阿拉今后要是什么麻烦,侬一定帮帮吾,算吾求侬了好伐?” 桂龙海有求于人,自然不能拒绝,就说:“这个没问题,有了麻烦你就给我打电话。” 他终于离开雅丽酒吧。出了门,他就考虑眼下该怎么办。 看来,刘先生这个事,最好还是去找傅医生商量,别人都是信不过的。 20-30 这个时候,傅雪岚刚刚回到公济医院里。 她一直犹豫着一件事,要不要向老黄汇报一下。 现在,中日双方的交换已经完成。老黄最关心文福旅馆的突袭,甚至派林家泰暗中协助,也取得了最后成功。但“妖刀计划”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还是不知道。 她想,还是等这件事有了一个结果之后再汇报吧。 她在自己的诊室坐下,还没喘过气来,有人进来说,“傅医生呀,有侬的电话。” 她随口问:“谁来的?”她猜想是不是老黄来的。 那人小声说:“是杜公馆。侬快去接好伐,那人说话的派头好大的呀。” 傅雪岚就去接电话。她没想到,来电话的竟然是杜先生。 杜先生说话的派头,就在于他说话的那种沉稳劲儿,有不容置疑的气势。 他说:“傅医生,你曾经说过,你的朋友得了疟疾,是不是?” 傅雪岚很惊讶,急忙说:“是的,一个朋友,得了疟疾。” 杜先生接下来说:“你这位朋友,现在在我这里。傅医生,你要来看看吗?” 傅雪岚果然大吃一惊,竟然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老天!这怎么可能呢! 她最吃惊的是,杜先生说的如此肯定!甚至连“可能”或者“也许”这样的话都没说,直接就说:“你这位朋友,现在在我这里!”老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杜先生继续说:“你快来吧,我等着你。”之后就放下了电话。 傅雪岚张着嘴,在桌前转了好几圈,才算缓过神来。 她不能不想到,杜先生是个相当有心计的人,精明而老练!他说话更是言简意赅!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开这种玩笑!再说,他又怎么会想到这个玩笑呢! 他说的话,一定是有确实把握的!换句话说,老刘确实可能在他那里! 想到这里,她就再也呆不住了。她收拾好东西,仍然背着她的大药包,就出了门。 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能想着省钱了。她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杜公馆去了。 她到了杜公馆门外,那些守在门口的保镖都是认识她的,立刻就进去通报,随后就请她进去。并且说明是去小客厅。 20-31 傅雪岚进了小客厅,果然看见老刘正和杜先生、赖先生坐在一起说话。 她万分惊愕地看着他们,竟然不知该是如何是好了。 老刘看见她,不由露出一些疑惑的表情来。他似乎不明白,这位曾经给他看过病的女医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杜先生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伸手请傅雪岚坐下,并招手让佣人送来茶。 之后,他就那么认真地听赖先生讲述他的传奇经历,完全不管刘日辰和傅雪岚互相注视,互相询问的眼神。 赖先生大声说:“我想来想去,写什么好呢?不能让那些日本人看懂,又要让有心人看明白,我好费了一些心思。最后,就决定写我的生辰八字,还有绑架我的时间!” 杜先生笑着说:“你这一招,实在是高明。我听说,军委会情报处一个姓萧的人,也猜了好长时间才猜出来。桂科长这才确认,你是被日本人绑架的!” 赖先生大笑说:“是不是?他桂龙海就是个鬼探,精明的很,我早就知道!对了,我就一直没问,桂科长怎么拿到那个药方的?” 杜先生嗬嗬地笑起来,“桂科长说了,他派出许多眼线,这才找到那个药方!” 赖先生感慨地说:“他可真厉害!我如果不是遇到刘先生,如果不是遇到桂科长,老天,那可真说不准呀!可能就出不来了呀!” 杜先生说:“你敦先生宅心仁厚,上天是不会亏待你的。哎呀,对了,你不在这几天,我的账目好像有些乱了。你来,帮我看看这些账吧。” 杜先生这么说着,就扶着赖先生,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话。 他既不看刘先生,也不看傅雪岚,仿佛房间里就没有这两个人。 这样,小客厅里就只剩下刘日辰和傅雪岚了。 他们互相看着,脸上都带着一点微笑。不过,他们微笑的含义可是大不一样的。 刘日辰微笑说:“你是傅医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傅雪岚略略地有一点拘束,微笑说:“是,我也没想到。我叫傅雪岚,是公济医院的外科医生。” “是,以前你和我说过,那时我还在李秀兰家。”刘日辰平静地说。 “是,我说过。” 她明显地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七月三十一日中午,我曾经去闸北车站接您和林家泰同志,但是,没接着。这是我失职。我要是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这时,就轮到刘日辰意外了。他那么惊讶地看着傅雪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傅雪岚有点急不可耐地说:“老刘同志,后来,您和林家泰住在鱼行桥南街的福江旅社。不知怎么搞的,被国民党特务发现了。他们去抓您,桂龙海一时起意,才把您藏到李秀兰家。再后来,林家泰找到了桂龙海,也到了李秀兰家。但那时,您刚刚被日本特务抓走。我们都晚了一步。老刘同志,我真的没想到,我会在这里见着您!” 她这么说的时候,就很激动,两只手不停地揉来揉去,那么惊喜地看着刘日辰。 刘日辰盯她片刻,终于问:“你见到林家泰了?他怎么样?” 傅雪岚急忙说:“是,见到了。我也和他对过暗语了。您被抓走后,他一直守在李秀兰家,希望李秀兰能想起什么,他好去找您!这几天,我们都为您着急,尤其是家泰同志。现在终于好了,我们终于找到您了。老刘同志,下一步,您准备怎么办?” 刘日辰刚刚从她这一大段话里清醒过来,还是很意外。 他没想到,竟然有这样意外的事!简直就是奇迹! 但是,傅医生说的都对上了,他也就没什么可疑惑的了。 眼下,他急迫的事,就是尽快和上海的党组织取得联系。 “傅医生,首先,我要尽快和省委的几位领导同志见面,一方面传达中央指示,另一方面,就是了解上海的具体情况。”他简洁地说。 “这个没问题。我今晚就去汇报。”傅雪岚用力点着头。 “另外,有没有适合我住的地方。在这里可能不长久吧?” 傅雪岚想了一下,认真地说:“老刘同志,我建议您在这里多住几天。因为现在外面比较乱,帮会之间,帮会和商户之间,经常发生斗殴事件。这里比较安全。另外,您的病还没好,这里的条件好一些。” 她突然想起了奎宁,就从她的大药包里找出来,递到刘日辰手里。 “这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您要按时吃。这个药只有杜先生能找到。” 刘日辰却从她的话里听出其他意思,就问:“这位杜先生,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傅雪岚笑着点点头,“是,他知道。去年,为了保护一位同志,我不得不把他带到这里来,躲避特务的追捕。所以,他知道我的身份。不过,他现在对我们没有恶意。” “为什么呢?”刘日辰注视着她,轻声问。 “我感觉,这和当前的形势有关。现在国难当头,他比较清楚这一点。” 刘日辰点点头,又说:“傅医生,有这么一件事,你汇报的时候,请组织里的同志考虑。我听桂科长说,京沪警备司令部的军队,最近军饷短缺。他说,那些士兵就要上战场,却拿不到全额军饷。我听说,军队方面准备出售一批枪支来解决。这件事,可能办不成吧?” 傅雪岚点头说:“我也听桂科长提过。似乎是张老板插手,把这件事给搅黄了。” 刘日辰说:“请组织里的同志考虑,能不能发动一下群众,捐款给军队。每人捐一毛钱,或者一元钱。上海这里肯定要打仗的!那些士兵要上战场呀!” 傅雪岚看着他,心里很感动。他的处境这么糟,竟然还在考虑这件事。 185、 我想请他看看这些资料 桂龙海对她说过这件事,她也为此发愁,却没想到捐款的办法。 她说:“老刘同志,我立刻向组织汇报,尽快做好这件事。” 刘日辰笑着向她点点头,“如果能做好这件事,就是支援全国抗战!” 21-1 也是在这个时候,在巧家弄驻地萧安城的电台小屋里,陈子峰一拳捶在桌子上,向萧安城和乔艳芳低声吼叫:“我们是为了抗战!是为了把小日本赶出中国!有人敢卖国求荣,暗通日本人,老子对他不客气!” 乔艳芳向他叫道:“你喊什么喊!谁不是这个目的!但是,我这些弟兄我了解!你要说他们谁暗通日本人!我就是不相信!” “那你说,日本人怎么知道我们要突袭的?” “你不要问我!我不知道!”乔艳芳瞪着他叫道。 “安城说过,他们差不多就是跑来的!就是赶来支援的!他们肯定得到消息了!” “子峰,子峰,你先安静下来。”萧安城感觉,他再不说话不行了。 陈子峰怀疑小组内部有人暗通日本人,泄露行动秘密,这很合理。 但是,这也有可能是内讧的开端。如果小组内部互相疑心,今后的工作怎么干! 他想了又想,也不相信小组内部有汉奸! 他摆着手,叫他们两个人都平静下来,琢磨好一会儿,终于说:“这个事,是挺奇怪的。不过,你们都想想,咱们的人,早上七点半就出来了。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谁在谁不在,弟兄们都能互相看见。横太那三个人,到中午才赶过来,他是跑来的!他们就住在广福弄,距离文福旅馆很近!你可以算得出来,他们就算是得到什么消息,也是刚刚得到的!弟兄们都在呀!谁有时间给他们通消息?” 陈子峰瞪着他,就不说话了。 陈子峰也是个明白人,听萧安城这么分析下来,确实不像是自己弟兄们传出的消息。但是,日本人怎么得到消息的?他们把这件事想了又想,仍然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这时,陈子峰就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也是一件让他疑心重重的事! 他脸色阴沉地说:“我今天接三强回来的路上,他跟我说了一个情况。日本人审问他时,主要是核对我们每个人的情况。三强说,日本人知道我们大部分人的姓名和基本情况!他妈的,他们是怎么知道!还是刚才那件事,我们内部,是不是有奸细!” 这时,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情况,骆江曾经秘密会见井上!难道他暗通日本人! 他转着眼睛说:“骆江应该知道我们每个人的情况吧?” 萧安城小声说:“你怀疑骆江?” 陈子峰瞪着眼睛说:“为了一个‘妖刀计划’,我早就怀疑他了!” 乔艳芳歪着嘴说:“但是,骆江并不知道我们的突袭行动呀!” 陈子峰不说话了。骆江再可疑,但今天的突袭行动不是他泄的密!他不可能知道! 他想了又想,还是想不通,只得先把这个想法放下。 他看着萧安城和乔艳芳,眼神诡异而疑虑。他压低声音,以加强他的语气。 他说:“三强还告诉我一个情况,日本人审问他还有第二个目的!”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猜测他还会说出什么来。 陈子峰说:“日本人问他,我们这个小组内,谁比较倾向共!三强琢磨了一夜!他猜测,日本人不知从哪里得到情报,怀疑我们小组里,可能有一个中共分子!”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惊讶地看着他,也在掂量这个说法的可靠性。 乔艳芳说:“这是他的猜测!你相信吗?” 陈子峰瞪着她说:“用不着我相信!日本人不会随便这么问!肯定有原因!” 坐在旁边的萧安城可疑惑起来了。他在心里猜测,难道我的情况,被什么人泄露给日本人了?从什么地方泄露出去的?我要是这么暴露身份,可就太冤了! 他考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这个情况告诉龙瑞华,请他查一查! 乔艳芳却想到另外一个情况。在这里,如果谁是共,那只能是廖小姐! 她和黄汉辉秘密联系,她不是共是什么! 不过呢,这是她和廖小姐约定的一个秘密,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这事还有另外一层,廖小姐就算是共,但她并不是第三小组的人!和陈子峰说的情况对不上! 陈子峰来回看着他们,“喂,你们有什么想法?” 萧安城知道躲不过去,他必须有一个说法,就只能打一个马虎眼。 他神态轻松地说:“子峰,这个事就只能问你了。组里的弟兄只有你最了解。我来的时间不长,不太了解。” 陈子峰歪着嘴,把组里的弟兄一个一个想了一遍,仍然想不出这个人来。 他只好说:“这是三强琢磨的,也许他琢磨错了。” 乔艳芳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我说,这个情况以后再说吧,咱们还是考虑怎么审问那个老乞丐吧!这才是正事!” 这句话提醒了陈子峰。他们费了这么大力,还损失了两个弟兄,终于抓住了老乞丐,不就是为了弄清楚“妖刀计划”的核心目的吗?想到这里,他就回头去看萧安城。 萧安城立刻说:“要审就早审,免得夜长梦多!” 陈子峰诡秘地笑着,“安贼,这可不是早审晚审的事!是怎么审他!他可是条千年的老狐狸!我们能审出结果吗?” 萧安城仔细盯着他的眼睛,探询地问:“你在打谁的主意?浅仓先生?” 陈子峰嘎嘎大笑起来,“安贼,你果然是个贼精!” 乔艳芳妖娆地站起来,向萧安城微微一笑,说:“好了,走吧,走吧,要审问老乞丐,咱们只能请浅仓先生帮忙!只有浅仓先生这个老狐狸,才能对付老乞丐!让他们老狐狸对付老狐狸,肯定好看!” 陈子峰阴阴地笑着,也站了起来。他看出来了,他们三个人不约而同,都是一个想法,也都是贼精的人! 这样,他们三个人就一起去了浅仓先生住的厢房。 21-2 此时,浅仓先生正在他的房间里,整理墙上的那些资料。他一边和廖若兰研究这些资料,一边把它们重新分类,贴在合适的地方。 当他听廖若兰说明陈子峰他们的来意,要请他审问老乞丐,就用他睿智深沉的眼神盯了陈子峰他们一眼。 “为什么?”他问。 “您了解他!您也比他智慧!”陈子峰笑着说。 浅仓先生放下手里的资料,默默起身走到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 这个时候,厢房里就很安静。 陈子峰他们都看得出来,浅仓先生正在考虑如何审问老乞丐。他可能早就看出老乞丐的精明和狡猾,还有他顽抗到底的意志! 再说,那个叫鹰司的家伙就是一个例子!他们要是死不开口,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彭绍勇那么狠,还是拿那个鹰司没办法! 终于,浅仓先生慢慢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子峰等人。 他再次考虑一下,才慢慢走到陈子峰面前。 他通过廖若兰的翻译,低声说:“陈先生,我估计,审问那个人,可能审不出什么结果来。对这种人,我比较了解。或许,我们通过观察和分析他的表情,也许可以猜出什么情况来。我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猜了。” 陈子峰立刻说:“先生,我也是这种感觉。请您费心观察分析一下那个家伙!” 浅仓先生听了廖若兰的翻译,狡黠地笑了一下,指着墙上的资料,说:“陈先生,我想请他看看这些资料,不知你是不是同意。” 陈子峰毫不犹豫地说:“我同意!让他来看!这个事太重大,我们都听您的!” 浅仓先生微笑向他点点头,说:“好,有气魄!那么,请带他过来吧。” 几分钟之后,强虎等人把老乞丐带进浅仓先生住的房间里。 佐藤拓人虽然做了俘虏,但他进了厢房,却脸色冷峻,情态傲慢,十分不屑地看着屋里的每个人,仿佛天神降落到凡间一般。 陈子峰等人就等着看浅仓先生怎么对付他。谁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墙边看着他。 浅仓先生独自站在厢房中间,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 这时,佐藤才意识到,接下来要和他打交道的,将是这个人!他目光严厉地瞪着浅仓先生,等待着。他隐约察觉,这是个日本人! 浅仓先生慢慢走到他面前,继续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似乎在施加压力。 佐藤同样不动声色地瞪着他,似乎已做好了准备。 浅仓先生语气平和,用日语说:“对不起,我是大阪来的浅仓智义。我想和您说几句话,但不知怎么称呼您。” 佐藤这才确认,和他说话的,果然是个日本人! 他扬起下巴,傲慢地说:“我,佐藤拓人!大日本帝国海军军官!你是个什么人!” 浅仓先生轻声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本人,仅此而已。请不必在意!” 186、 所有箭头都是单向的 佐藤那么不屑地盯着他,大声说:“你也想审问帝国军人吗!你有这个资格吗!” 浅仓先生摇摇头,“不,我并不想审问你,我也没这个兴趣。所以,我不会对你提任何问题。” 佐藤有些意外,质问道:“那么,你想干什么!” 浅仓微笑地指着贴满各种资料的墙壁,“我想请你看看这些东西,也许你有兴趣。” 佐藤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再次回头去看墙上贴着的各种资料。 他刚才一进门时,就注意到这些东西,并且看出来,这些都是经过多年收集整理的情报资料。他甚至疑惑过,既然要审问我,为什么是在这个贴满各种情报资料的房间里? 他是高级特工,对墙上的这些东西,有天生的兴趣。 他回头盯着浅仓先生,“你什么意思?” 浅仓先生摇头说:“我没别的意思。佐藤先生,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看这些东西。你可能也对这些东西有兴趣。这几天,我大体把这些东西分成了三部分。您请看右边的第一部分,这是有关中共方面的各种资料,很零乱。中间这一部分,是有关你们海军和陆军在中国的情报机构,以及他们的各种活动的情况,很有意思。左边的这一部分,则是上海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各种事,什么斗殴啊,火并啊,杀人啊,什么什么的。我相信你懂中文,能看懂。你愿意看一看这些资料吗?如果愿意,请随便看吧。” 佐藤拓人再精明,经验再丰富,也被浅仓说的话给弄糊涂了。 情报资料,哪怕只是一张纸片上的一句话,也是绝密! 因为对立的情报机构会对这句话做分析,并和手中的其它情报做对照。天知道他们会分析出什么新情况来! 这家伙竟然让我看这满墙的资料,他不是疯了!就是别有意图! 就算他别有意图又怎么样!我能控制我的大脑!我能控制我的嘴!我什么也说!他们又能怎么办!那些中国特工简直就是弱智!竟然不阻拦!我当然要看! 这就是佐藤心里心里的想法。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掌握什么情况! 这样,他再自然不过,更无所顾忌地看着墙上的资料。 按照浅仓说的顺序,他大致把这三部分资料都浏览了一遍。最后,他就开始仔细观看中间这部分资料。 中间这部分,都是关于日本海军和陆军的情报机构,及其在上海的活动情况,内容五花八门,什么东西都有。 但对他这个高级特工来说,看这些东西就好像在自己熟悉的家里溜达。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那个东西是不是自己曾经做过的。再或者,陆军那些笨蛋们曾经做过什么事,去过什么地方,他全都能看明白。 他更能看明白的是,中国情报机构对他们的活动掌握到什么程度,这对他来说,就更加重要了! 他感觉最好的是,这些资料之间如果有关系,都用细线连着。从这里很快就可以看到那里,不用翻找,不用检索,只需顺着细线看过去就可以了,太方便了!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三人,则靠在墙边,冷静地看着佐藤和浅仓先生,竭力猜测他们的表情和心里的想法。 冷静地说,人的内心总是最隐蔽,也最黑暗的地方。 他们至少到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他们都相信浅仓先生的精明和睿智!他一定比老乞丐更狡猾! 21-3 这期间,浅仓先生也没闲着。 他转向廖若兰,指着墙上第三部分资料,温和地说:“廖桑,上海最近发生的事,请你再给我解释一遍,我的中文确实不太好。” 于是,廖若兰就和他一起走到墙边。浅仓先生指着一篇剪报,她就说这是什么内容,发生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死伤了什么人,等等。 渐渐的,这间厢房里就呈现出一种奇怪而且微妙的情况。 佐藤拓人站在中间那部分资料前,顺着细线,上上下下认真地阅读。 廖若兰则给浅仓先生解说上海最近发生的各种斗殴流血事件。 而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墙边,无声地看着,观察着。 他们注意到,浅仓先生站在左边的资料前,就是站在廖若兰的左侧。他回头注视廖若兰时,其实可以看见右边的佐藤。 所以,他偶尔会偷窥佐藤的表情,他看似漠然的眼神里藏着敏锐和狡黠。 他一边听廖若兰的解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唔,这是小世界惨案,是哪一天发生的?唔,是八月三日。廖小姐,咱们是不是应该把它贴在这里才对?” 于是,他摘下这张剪报,把它贴在另一个地方。 片刻,他又说:“这是奉天路惨案吗?是吗?没想到死了这么多人,真是太惨了!它是发生在小世界惨案之后的,是吧?是八月五日吗?那么,我们应该把它贴在这里!” 于是,他把这张剪报贴在小世界惨案之后。 他又说:“唔?这是什么?光头金?这是人名吗?怎么,他是帮会的人?他被人打死了!真是太糟了!这是哪一天发生的事?八月二日?哎呀,这是最早发生的事呀!我们应该把它贴在最前面,是不是,这样才合理嘛。” 浅仓先生嘟囔着,好像在听廖若兰的解释,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不断把一些资料摘下来,贴在另一个地方。他似乎完全不管佐藤了。 这时,陈子峰和萧安城就注意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细节。 佐藤似乎也在听浅仓先生的嘟囔,他偶尔会回头看浅仓先生一眼。到了后来,他回头看浅仓先生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眼神也越来越严厉!他似乎很愤怒! 陈子峰和萧安城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都意识到,某种特殊的情况正在发生! 也许,浅仓先生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们只能耐心等待!看看最后会发生什么! 浅仓先生和佐藤拓人玩的这种把戏,一直持续着。 终于,浅仓先生把所有剪报都重新贴了一遍。 他站在这些剪报前,来回看着,自言自语地说:“唔,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是这样吗?廖桑,请你看一看,是这样吗?” 廖若兰小心地看着他,低声说:“是,就是这样了。您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 浅仓先生就转回头,但他看的并不是廖若兰,而是佐藤。 而这时,佐藤正目光严厉一动不动地瞪着他,是一种十分愤怒,又十分警惕的样子!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瞪着,眼神都很严厉,但谁也不说话! 房间里静极了,就仿佛是风暴前夕! 陈子峰和萧安城谨慎地看着他们。他们意识到,这两个人正在斗智,是两个高手之间的斗智!并且,某种别人想不到的情况,正在悄然发生! 浅仓先生仍然瞪着佐藤,他慢慢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支毛笔,蘸了一点墨,然后开始在所有报道之间画箭头。所有箭头都是单向的,从一篇报道指向下一篇报道。 陈子峰和萧安城逐渐看明白了,所有这些事件,几乎都是一件事引发了另一件。它们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张倒下,就推动另一张也倒下! 他们同时意识到,所有这些事件都不是孤立的,而是一种连锁反应! 浅仓先生画完箭头,仍然回头盯着佐藤。 佐藤已不再看墙上的资料,而是对浅仓先生怒目而视!他那么愤怒,仿佛就要像狼一样扑上去,咬断浅仓先生的脖子! 浅仓先生突然抡圆了胳膊,用毛笔在所有报道上画了一个大圆圈,一气呵成。最后,他又在大圆圈的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点着这个问号,回头说:“佐藤先生,你要的,是这个吗!是不是!难道,这就是你要的东西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佐藤严厉地瞪着他,目光凶狠,阴沉恐怖,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甚至攥紧了双拳,咬紧了牙齿,仿佛就要冲上来,痛打浅仓先生! 浅仓先生继续怒视着佐藤,至少有五分钟之久! 之后,他慢慢转向陈子峰,向他点点头。 陈子峰一下子就明白了,今晚的审问,已经结束! 甚至可以说,浅仓先生可能已经得出结论了! 陈子峰向门口的强虎做了一个手势。强虎就走过来,推着佐藤走出去。 佐藤走到门口时,仍然回头瞪了浅仓先生一眼。那眼神,凶恶到了极点! 陈子峰慢慢向浅仓先生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和他对视。他们的眼神都很严厉。 浅仓先生用手里的毛笔,对着那些报道挥了一下,低声说:“陈组长,这些,这一切,就是‘妖刀计划’的全部内容!” 他看到陈子峰探询的目光,又指着那个大问号说:“这个问号,就是‘妖刀计划’的核心目的!但是,这个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很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陈子峰没说话,但把整个“审讯”的过程重新思考一遍,他也得出同样的结论! 187、 果然是一条千年的老狐狸! “妖刀计划”的全部内容,就是要在上海制造各种各样流血斗殴的乱子! 但制造这些乱子的核心目的是什么,却仍然藏在一片迷雾里,看不清楚! 他现在隐约猜测,他已经很接近这个核心目的了! 这时,萧安城和乔艳芳都走过来,重新阅读这些剪报。现在,他们对这些剪报,已经有了新认识。他们心里都有同样的想法,浅仓先生,果然是一条千年的老狐狸! 谁知,浅仓先生对轻声对陈子峰说:“对不起,陈先生,我刚才对佐藤说的话,其实有一个小漏洞。恰恰是这个小漏洞,让我得出结论,说这些乱子,就是‘妖刀计划’的全部内容。佐藤没有否定这个小漏洞,也证明了这个结论!” 陈子峰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浅仓伸手指着“光头金”死亡的剪报,轻声说:“你们看这篇报道,这个‘光头金’的死亡,是因为和商户们发生争斗,被商户们打死的,并由此引出后面的一系列斗殴事件。‘光头金’死亡,不是日本人造成的!所以,说所有这些乱子就是‘妖刀计划’的全部内容,是有缺陷的。‘光头金’事件,就和日本人没关系!” 陈子峰等人都听明白浅仓先生的意思,不由大吃一惊。 陈子峰急忙说:“可是,您刚才对佐藤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呀!您说得那么肯定!” 浅仓先生点点头,“是,我冒了一次险,就这么质问佐藤!他没否定,这就等于说,‘光头金’事件,也是和日本人有关系的!” 陈子峰说:“老乞丐没有否认,就说明‘光头金’的死亡,是和他们有关系的!” 浅仓先生目光深沉地盯着他,“但是,反过来说,如果‘光头金’事件和日本人没关系,还有一种可能,佐藤看出我误入歧途,却不肯说明!想让我们越走越远!” 这下子,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三个精明到顶的人,却没想到浅仓先生更精明,竟然看出这个问题!并且是个至关重要的大问题! 而那个佐藤,则“可能”更精明!他也许真的看出浅仓先生分析错误,却不肯有任何表示,就想让他继续错下去! 陈子峰等人互相注视一眼,都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这关系到,“妖刀计划”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内容错了,它的核心目的更可能差出十万八千里! 陈子峰转向浅仓先生,向他行了一个军礼,认真地说:“浅仓先生,谢谢您!帮我们看清这个问题,您非常了不起!至于‘妖刀计划’的目的,我们迟早总会弄明白!” 他请浅仓先生早点休息,然后拉着萧安城和乔艳芳离开了房间。 等他们回到电台小屋里,不由又忧虑起来,不知下一步该怎么查! 21-4 这个下午,处于焦躁不安中的川上和秋津,决定去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现在,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是唯一能帮助他们的人! 佐藤老师居然被那些可恶的中国人抓捕!这是最让他们痛苦的事,也难以接受! 尽快救出老师,是他们当前最重要的事! 在接下来的救援过程中,他们可能需要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帮助! 至于陆军那些混蛋们,他们要能帮上忙,最好。他们要是帮不上,也不指望他们! 日本海军陆战队上海司令部,位于四川路和东江湾路路口的西北角。 一九三二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第十九路军把日本海军陆战队打得一败涂地,把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也给占领了,内部破坏得很严重。 战后,日本海军拆除老司令部,建筑了这栋钢筋水泥的四层大楼。 这是一栋口字型的大楼,四周是一圈办公楼,中间是一个两千多平方米的操场。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就在这个操场上训练。 川上和秋津在司令部大楼门外下车时,司令部对面的海军俱乐部已经灯红酒绿了,一些海军军官和花枝招展的女人在这里出入。 他们瞪着这些醉生梦死的军官们,心里十分气愤。他们哪里有即将作战的样子! 司令部的大门是大楼下一个很宽敞的门洞。门楣上镶嵌着:“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几个楷书体大字。两名海军陆战队士兵在门外站岗。大门被一道电动的铁栅栏门封闭,只开了一个供人出入的小口。 他们进了门,看见宽阔的操场上堆积着大量的弹药,一些陆战队士兵正把这些弹药箱搬进楼里。他们向大楼正门走过去。 海军陆战队第一中队中队长大山勇夫中尉,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他一一和他们握手,说:“川上君,秋津小姐。大川司令官正等着你们。” 他们一起走进大楼,穿过长长的走廊。 楼里的水磨石地面被擦得光可鉴人。两边的办公室里,一些海军军官们在忙碌着。不时有军官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搬运弹药的士兵们在远处大呼小叫。 川上说:“大山君,你们正在补充弹药。” 大山说:“当然,军令部有命令,要我们尽快做好作战准备。” 川上笑着说:“这里怎么样?一旦开战,你们顶得住吗?” 大山大笑起来,拍着墙壁说:“这里完全是钢筋水泥浇铸的!坚如磐石!就是用重炮轰也没问题!倒是你们怎么样?能给我们一个开战的机会吗?今天中午在望云路,就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的队伍就好像在进行一次和平游行,简直就像傻瓜一样!” 川上歪着嘴冷笑一下,“大山君,请不要着急,这样的机会很快就会出现!” 他们上楼,一起走进海军陆战队司令官大川少将的办公室。 21-5 大川内传七司令官年近五十岁,个头不高,却很粗壮。他肩背永远挺得笔直,即使坐在办公桌后面也是这样。他伸手示意他们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说:“川上君,你说有重要情况向我报告,是什么?” 川上脸上的肌肉颤抖起来,沉默片刻终于说:“报告司令官阁下,今天中午,佐藤老师在他的住所里,遭到中国人的袭击,他被中国人抓走了!” 大川司令官震惊而严厉地瞪着他,似乎不相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川上只好说:“那些中国特工,可能早就知道佐藤老师的住所!今天中午,他们以双方人员交换为掩护,突袭老师!情况就是这样!司令官阁下,是我们大意了!” 办公室里有片刻的宁静。大川司令官怒视着川上和秋津。 川上只得忍受他的目光。秋津则一言不发,仿佛此事与她无关似的。 大山勇夫则是一脸的冷笑,斜视着他们。 川上知道,佐藤老师是大川司令官多年的老朋友。他们一直在上海的情报活动中有合作,彼此十分信任。海军军令部的命令,也一向是同时发给他们两个人的!如今,佐藤老师被捕,大川司令官要是不生气,那才奇怪呢! “你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是吗!”大川司令官厉声吼叫! “我们一定要救出佐藤老师!我们是来请求您的帮助的!”川上低声说。 “怎么帮助?你们有办法了吗!”大川司令官严厉质问。 “暂时,还没有。但我们一定会找到机会!那时,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就是这样!” 大川司令官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窗外的景色。他显然在考虑这件事。 他转回身,严肃地问:“多久?” 川上明白他的意思,只好说:“尽快!” 大川司令官高声说:“不是尽快!是最快!上海作战,随时都会开始!枪一响,佐藤君的生命就无法保障了!这一点你明白不明白!” 川上和秋津都站立起来。大川司令官说的结果,是他们最不愿意看见的。 川上说:“是,司令官阁下,我们一定全力进行!制定出解救办法!到时,请您帮助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救出佐藤老师!” 大川司令官严厉地瞪着他们,终于说:“帮助你们,没有问题!但解救佐藤先生的办法,必须出奇制胜,绝不允许再出差错!” 川上点头说:“是,我们一定!那么,我们告辞了。” 21-6 大山勇夫送川上和秋津出了陆战队大门。 他和川上握手时,轻声说:“军令部有最新指令,要求我们在几天之内发起作战!川上君,秋津小姐,请你们一定加快速度!” 川上向他用力点头,但什么话也没说。 他和秋津坐在回去的汽车里,同样是什么话也没说。他们都在考虑如何救出老师! 他们都有同样的判断,老师就关在巧家弄的据点里!在中国特工的控制之下! 秋津扭亮大灯,照亮渐渐暗下来的街道。 她低声说:“我们去找井上吧,现在。” 川上怒视着她,“找他有什么用!” 秋津回头瞪着他,“现在的情况,不找井上,我们就找不到机会!去救老师!” 188、 真是难以下咽的苦酒呀! 这天夜里,精明的井上,确实给他们制造机会了! 他冷静地说:“劫持!这是唯一的办法!” 21-7 这天下午还发生了一件事,让桂龙海大为吃惊! 他去雅丽酒吧找高桥或者高桥的手下,却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他去公济医院找傅医生,想告诉她这个情况。居然也没找到,让他有些奇怪。 他哪里知道,傅雪岚此时正在杜公馆呢。 桂龙海走出公济医院大门时,看见今天的报纸出来了,许多人在疯抢。 他有些意外,猜不出又有什么大新闻了,就上前也买了一张,是《字林西报》。 他展开报纸一看,不由张大了嘴。报纸上的大标题是:全国抗战正酣,军队秘密出售军火!文章指责军队在当前形势下,却要高价出售一千支步枪,谋取私利!实为卖国行为!等等,好一番冷嘲热讽。 桂龙海意识到,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也是翟处长和梁参谋最担心的事! 他急忙给梁参谋打了一个电话。 他一听到梁参谋在电话里咬牙切齿的声音,就知道他也看过报纸了。 他说:“兄弟,咱们见个面吧。” “你想怎么着!有办法了?”梁参谋恶声问。 “我哪里有什么办法呀。不过,见一面,说一说,总归好一点吧。” 这样,他们商定仍然在雅丽酒吧见面。 桂龙海再次回到雅丽酒吧时,已是傍晚。 此时,店里的客人已经很多了,一些招待往来奔忙。但秦老板却不在店里。 他有些奇怪。现在正是酒吧最忙碌的时候,她怎么会不在呢? 没多久,梁参谋也来了。他进门的时候满脸杀气!站在酒吧中间向四面张望。 那些招待看着他的脸色,谁也不敢上前招呼。 桂龙海连连向他招手,才把他叫到自己桌旁。 他想也没想就要了烈酒,是大名鼎鼎的威士忌。 他听说这种酒很有名,今天也是第一次喝。但品尝之后才算长了见识。 这种酒口感辛辣而味道古怪,简直就像医院里的什么药水! 梁金凯简单而干脆。他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然后恶狠狠地瞪着桂龙海,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朋友,而是他的弑父仇人! 桂龙海品了一口酒就放下了,也不想再喝了。 他看着梁参谋,想了又想,才小声说:“《商报》那把火,和你有关系吧?” 梁金凯瞪着他说:“我想把那个什么‘西报’,也一把火烧掉!你敢怎么着!” 桂龙海摇着头说:“兄弟,可不能这么干呀!你烧了《商报》,别人可能不知道。再烧了《字林西报》,就把你们坐实了!那就更不好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个还用你说!不是翟处长拦着,我早把它烧掉了!” “翟处长呢,他怎么说?”桂龙海小心地问。 “妈的,不能提了!他回司令部,向张长官请罪去了!” “他不会有什么事吧?”桂龙海小心翼翼地问。他知道,贩卖军火可是死罪! “他是奉命行事!还能有什么事!”梁参谋恼怒地说。 桂龙海完全没想到,这个军火交易竟然弄成这个样子! 这件事单说起来,特别恶劣,就是一件贪赃枉法的事!可翟处长、梁参谋,还有他们身后的张长官,都是好心呀!他们希望,让将要上战场的士兵拿到军饷! 现在,报纸把这件事捅出来,再好的事,也没办法解释了! 他难受地说:“梁参谋,上海真要打仗?” 梁金凯瞪着他,“这是肯定的!张长官把这件事交给我们办时,就特地说明,上海要打仗!委员长已经下定决心了!他妈的!我的士兵弟兄们,却拿不到军饷!桂科长,我真没脸去见部队里的弟兄们!就在刚才,我来这里之前,翟处长给我打电话。他说他到了司令部,所有人都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把他当作贪赃枉法的罪犯!他说,他没办法解释!有口难辩!怎么解释都没用!” 桂龙海完全能想到,这件事有多麻烦,有多招人恨! 他小声说:“你和翟处长都没做亏心事,时间长了,这件事总会慢慢消失。” 梁金凯仍然瞪着他,“我无所谓!我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弟兄们的军饷怎么办!我拿什么去补!我怎么对他们解释!他妈的,枪一响,不知有多少弟兄战场丧命!他们两手空空!他们两手空空呀!” 他说到这里,连眼睛都红了,几乎要流下眼泪。 桂龙海毫无办法,那么苦恼地看着他。只好继续给他斟酒,他们一口一口地喝着。桂龙海在心里说,真是难以下咽的苦酒呀! 这时,一份报纸“啪”地一声摔在他们面前。 他们吃了一惊,抬头看,只见洪太太站在桌边,那么恼怒地瞪着他们,一根尖尖的食指用力戳着报纸。 桂龙海慌忙站起来,拉开椅子请她坐下,又给她也斟了一杯酒。 洪太太眼睛圆圆地瞪着他们,尖刻地说:“报纸侬看过伐!怎么弄到报纸上地!桂科长,梁参谋,你们谁给老娘解释解释!说说清爽好伐!” 桂龙海眨着眼睛看着她,有些不解,“洪太太,报纸上并没提到您呀!” 洪太太冷笑一声,“不提就没的事情呀!有人在桌子下面玩花样,以为老娘不知道是不是!我刚才出门前,就有好几个记者堵在阿拉门口,问吾是不是做了军火生意!报纸上没提就消停了!有人背后给老娘使坏!以为吾不知道是不是!” 这个情况,让桂龙海有些意外。他说:“洪太太,您别生气。我猜,把这件事捅到报纸上的,可能是耿绩之!不过,他人已经死了,应该不是他告诉那些记者的。” 洪太太冷笑一声,“这个人是谁,我大概也猜得到的!我也不客气,对那些记者说,你们少给老娘胡说八道!惹火了吾,把老底都给他掀出来!要想撕破脸,大家一起撕!” 桂龙海听她一说,多少也有些明白了。 把这个消息捅给记者们的人,其中一个,可能是张老板。不过,张老板做这个事,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好处!他这么干毫无意义! 那么,还有一个人,就可能是刘寅贵!因为杨柳街的事,刘寅贵已经和青帮撕破了脸,这才惹出奉天路的血案!刘寅贵把洪太太捅给记者,简直是要与青帮为敌了! 不过,洪太太这句话也够狠!他忍不住向她伸出大拇指。 梁金凯不太明白,就问:“你什么意思?” 桂龙海说:“记者们都是在帮的,都得听帮会的话!不管背后指使的是张老板,还是刘寅贵,都不会再往下折腾了。洪太太这句话,正点在他们的穴位上!” 洪太太歪着她的红嘴唇,冷笑着向桂龙海点点头,“桂科长,侬不要再说这些虚的塞责好伐!你就说这件事怎么办吧!吾今天就要你说出个办法来!” 桂龙海吃了一惊,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小声说:“洪太太,您还想要那些军火呀!” 他猛地转向梁参谋,瞪大眼睛问:“梁参谋,你说这个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吗?你们直接和洪太太交易,至少可以补一部分缺口吧?” 梁金凯忍不住叹息一声,摇着头说:“桂科长,你看呀,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个事绝对做不成了!不要说别人,就是看守军火库的弟兄们也不会放行!这件事,不管你怎么解释,都是一件贪赃枉法的事!肯定动不了了!” 他这么一说,梁金凯和洪太太就都明白了,这件事做不成了。三个人都沉默了。 许久,洪太太才摇着头,轻声说:“阿拉那些亲戚们,就是想弄些枪支,回去拉队伍!和日本鬼子干!娘歇皮噢,叫吾怎么对他们说!” 听她这样说,桂龙海和梁金凯更难过了,尤如愁云压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21-8 桂龙海告别洪太太和梁参谋,离开了雅丽酒吧。 他开着车,在路上不快不慢地走着,犹豫着去哪里。 傅医生找不着,偏偏碰上洪太太和梁参谋这件事,弄得心情很不好。他想,何不去陈组长他们那里看看,哪怕说说话,聊聊天,问问什么情况也是好的。 谁知,他一进巧家弄,陈组长就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冲过来,拉着他就进了电台小屋。屋里的萧兄弟和乔小姐,也都在眼睛里突然放出光芒来,那么精细地看着他。 桂龙海莫名其妙,不知他们这是怎么了。 陈子峰拉着他坐下,就那么认真地看着他,说:“桂科长,我问你一件事,咱们南市里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应该知道吧?特别是死了人的事?” 桂龙海看着他,眼睛眨了又眨,这才说:“那,那要看是怎么死的。老死病死,正常死亡,我恐怕都不知道。除非是刑事案,打死了人,非正常死亡,那我肯定知道。” 陈子峰却哈哈大笑着,用力拍他的胳膊,“兄弟,我问的就是打死了人,非正常死亡的,你肯定知道?” 189、 应该是一把很锋利的匕首 “八月二日,就在咱们南市,死了一个叫光头金的人,你知道吗?”萧安城问。 “知道呀。他是帮会的小头头,负责在南市这一带收保护费。那天是在竹木街收保护费,不知怎么的,就跟商户们吵了起来,最后还动了手。商户人多呀,他就这样被打死了。我知道这个事。怎么了?”桂龙海疑惑地问。 “就因为和商户们吵了起来,就被人打死了?”陈子峰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 “可不就是因为这个。那么多人围着他,三下两下,就这么死了。” 陈子峰眨着眼睛看着他,心里很意外。 光头金就这么轻易地被人打死了,和日本人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么,后面发生的所有斗殴的事,就不可能是“妖刀计划”内容!浅仓先生的分析,就全错了! 这个结果让他大为失望。 他回头看着萧安城和乔艳芳,希望他们能提出什么问题来。 果然,萧安城就笑着问:“桂科长,那些收保护的帮会成员,经常被商户们打吗?” 桂龙海不由大笑起来,“那怎么可能呢,那还不翻了天!这么些年了,也就这次闹得大一点,死了人。” “就因为双方争吵,商户们就打死了人,他们也太凶了吧?” “嗨,也不能全怪商户们。那个光头金,那天也太凶了一点。他手下一个弟兄,叫崔根的,头一天收保护费,也是被商户们打死了。光头金就火气特别大一些。” “桂科长,你看,你刚才还说,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怎么两天里,就有两个帮会成员被商户们打死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听萧兄弟这么一说,桂龙海也不由啧起了嘴。他以前确实觉得,这两件事很奇怪,但确实没有太多想。现在来看,还真是有问题了。 他说:“头一天的事,光头金和崔根等人在一家肉铺里收保护费。偏偏就在头天夜里,那兄弟俩的钱被人偷了。他们就让光头金他们缓几天。” 桂龙海又说:“但是,他们几句话没说好,双方就打了起来。卖肉的兄弟俩就把崔根给打死了。警察就把双方都抓了起来。光头金被关了一夜,火气就特别大,第二天就跟商户们吵了起来。结果呢,自己也被打死了。” “光头金几个人收保护费?”萧安城再次问。 “总有四五个吧。” “兄弟俩,和四五个人打,还打死人家一个人,是吗?” 桂龙海再次啧起了嘴,这又是一个说不通的地方。 “这件事吧,不是我处理,是方浜路派出所负责。不过,我听说了,也没多想。那兄弟俩,挺善良的人,不可能下狠手打死人!这事,还真是的,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时,乔艳芳忽然问:“那兄弟俩,用的是什么家伙?” 桂龙海笑了笑,“切肉的刀嘛,好像还用木棍子什么的,也就这些。” 他说到这里,不由有些伤感。他这才想起来,崔根已经死了六七天了,到现在还没结案,有点对不起他。 他又叹息说:“那个崔根,还是我的线人,死得真冤,现在尸体还存放在医院里。妈的,我应该早点把这个案子结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乔艳芳听他这么一说,忽然坐直身体,说:“桂科长,那个崔根的尸体还在,我们想看一看。这件事挺重要的。” 陈子峰盯了她一眼,就猜到她的想法。如果这个崔根真是被切肉的刀,或者什么木棍子打死的,那就和日本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他们所有对“妖刀计划”的调查,就只能重新开始了! 他说:“桂科长,我们能看看尸体吗?” 桂龙海心里想的却是,要想把崔根的案子结了,就得有个医生签字。他自然就想到了傅医生。现在这个时候,傅医生也许还在医院里吧。 他说:“你们想看,肯定没问题。我也想找个医生,再把他的尸体查看一下,签个字,我就可以把这个案子结了。我想请傅医生来验一下。你们也都认识。” 他们最后商量的结果是,陈子峰和萧安城跟着桂龙海去请傅医生,然后再回头去南市的一家医院查看尸体。 乔艳芳也很想去。和萧哥哥在一起,是她最愉快的事。 陈子峰却直截了当地说:“小乔你看家。再把咱们的警卫好好安排一下。咱们抓了老乞丐,日本人说不定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这样,乔艳芳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21-9 这天傍晚,桂龙海开着车,带着陈子峰和萧安城到了公济医院。 这个时候,傅雪岚刚刚从杜公馆回来,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今天夜里,她已约好了要和黄汉辉见面。找到老刘同志,是她必须尽快汇报的一件大事。 所以,她现在一见着桂龙海,看着他的眼神就是不一样的,是那种温和而亲密的眼神,脸上的微笑更是多情。 桂龙海在她身上用心,一下子就察觉到她表情有一点异样,至少和往日相比是很不一样的,是相当相当那个样的,能够令人无限遐想的美丽女人的表情。 傅雪岚听清他们的来意,就是想请她查看一具尸体。 她虽然感觉很奇怪,但还是痛快地答应了。 于是,他们一起乘了桂龙海的车,直接去了那家存放尸体的医院。 这家医院就在南市分局东面不太远的地方,桂龙海在这里是路路通,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他。至于存放尸体这种事,也是他和医院常有的业务。 所以,桂龙海直接就带着他们去了停尸房。 等存放尸体的房门一打开,他们就闻到浓烈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灯一亮,他们看到的情景更让人惊讶。这里存放的尸体,是泡在一个大水池里的。里面除了一具尸体,还有几条胳膊和腿。水池的一角,居然漂着一颗人头! 桂龙海和傅雪岚对此见怪不怪。陈子峰和萧安城可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停尸房里的两个工人,戴上胶皮手套,费了好大的力,终于把那具尸体捞了上来,放在一张砌着白瓷砖的台子上。 头顶上的一盏大灯,照耀着台子上被药水泡得雪白的尸体,泛着雾一般冰冷的寒气,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上下看了看,这个叫崔根的人,身上一点伤也没有,甚至还挺完美的。后来他们才在他头上找到了伤口。他们看着这个伤口,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伤口是皮肉伤,说得严重一点,它就是刀伤!应该是被兄弟俩的切肉刀砍的。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就都明白了,这种伤口死不了人! 他们同时明白的下一点是,这具尸体有问题! 陈子峰冷静地说:“把他翻过来看看吧。” 戴着皮手套的工人,很轻易地就把尸体翻过来了。 这时,他们才意外地注意到,崔根的背上还有一处伤,是被匕首刺入过的刀伤! 陈子峰目光严厉地盯着桂龙海,“那兄弟俩,有匕首或者尖刀吗?” 桂龙海用力摇着头,“没有,绝对没有!他们用的就是切肉的刀!光头金的口供里也是这么说的。哎呀,他这里怎么会有刀伤呢?”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桂科长,他其实是被人暗杀的!从背后刺死的!” 桂龙海不由张大了嘴,“可是,为什么要暗杀他呢?他就是帮会的一个小喽喽,什么也算不上。或者给我当线人,说一点帮会里的事。为什么要暗杀他?”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他死了!光头金才会被警察抓起来关了一夜!第二天才会发疯!可能还有人在暗中挑唆,所以才被人打死!这是连锁反应!” 桂龙海也是个明白人。他从陈子峰的话里听出来,后来发生的那么多乱子,死了那么多人,都是从崔根和光头金的死亡引起的! 可是,他们以前也猜测过,那些乱子,都可能和日本人有关系!但崔根和光头金的死亡,并没有日本人的影子呀! 陈子峰看出桂龙海的疑惑。其实他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 他说:“你不用开口,这件事,我也解释不了!” 这时,他意外地注意傅医生的眼神。那是一种很意外又很迷惑的眼神。她一直盯着那个伤口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怕惊扰她似的,小声问:“傅医生,你怎么了?看出什么了?” 傅雪岚抬头盯着他的眼神相当严厉。 她指着伤口说:“陈组长,这个伤口我见过!” 陈子峰意识到,情况可能有了转机,急忙问:“傅医生,你在哪里见过?” 傅雪岚眯起眼睛,盯着房间的一角,仔细回想几天前发生的事。 她说:“那是七月三十日凌晨,杜先生派车来接我,给他手下的一个弟兄治伤。伤口在那个弟兄的上腹部,和这个伤口一样!刀口不大,边缘清晰,应该是一把很锋利的匕首刺的。不过,那个弟兄没死,被救活了。” 陈子峰疑惑地看着她,“这个人是帮会成员?” 190、 我还是从前的萧安城! 傅雪岚仍然盯着他,“更具体的说,这个弟兄是杜先生的大账房赖先生的两个保镖之一!他醒来以后说,赖先生被人绑架了!另一个保镖也死了!” 陈子峰猛地跳起来,用力捶了一下贴着白瓷砖的台面,嘶声吼道:“他妈的!这就对了!这就全对上了!是日本人下的手!日本人先杀了崔根,然后才引起后面的一系列乱子!这就是‘妖刀计划’的内容!浅仓先生说的对!这就是日本人的‘妖刀计划’!全都对上了!” 他一阵大吼大叫,就是一副发了疯的样子。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他终于清醒过来,向傅雪岚露出一种怪异的惨烈的笑容,“傅医生,今晚幸亏找到了你!你帮我们解了一个天大的疑问!我们终于弄清楚‘妖刀计划’的内容了!” 傅雪岚吃惊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那个‘妖刀计划’,想干什么?” 陈子峰咬着牙,拳头一下一下地捶打着台面,“现在我还不知道!妈的!我迟早会弄清楚!我一定要把它查清楚!傅医生,谢谢你,你说出了最关键的情况!” 傅雪岚点点头,没说话。现在,她已经知道“妖刀计划”的内容,但它的核心目的,仍然不清楚。她心里,还是很焦虑。另外,今晚见到黄汉辉后,这件事也要汇报一下。 这之后,傅雪岚在桂龙海拿来的文件上签了字。 桂龙海说:“这个崔根,总算是没白死!” 他开车送陈子峰和萧安城回巧家弄。他心里很高兴,又可以和傅医生单独在一起了。 21-10 陈子峰和萧安城回到驻地后才看出来,巧家弄的安全警戒,在乔艳芳的安排下,布置得更严密了! 她不仅在前后门安排了哨兵,在前后厢房的窗户前,也安排了观察哨。 和谭浩的做法一样,她还在房顶上安排了哨兵。巧家弄的石库门房子都是左右相连的,很容易从旁边的房顶爬到驻地的房顶上。 她的命令是,有任何异常,立刻开枪! 她高声说:“枪声比你们的嗓门大得多!” 外面的天已渐渐地暗了下来。 乔艳芳和陈子峰、萧安城面对面坐在小屋里时,仍为眼前的情况忧虑。 他们心里一直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小组内部可能有人泄密的事!他们三个人考虑再三,仍然找不到线索,只能暂时放下。 对那个叫佐藤的老乞丐的审问,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他可能和鹰司直树一样顽固,用暴力可能不解决问题! 按照浅仓先生的说法,目前上海发生的所有乱子,就是“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这一点,已经从崔根的尸体上得到了证实。 陈子峰刚回来的时候,把这些情况都告诉浅仓先生。 他说:“现在来看,崔根肯定是日本人从背后刺杀的,并且由此引出后来的乱子!” 浅仓先生真不愧是条千年的老狐狸。 他考虑一下就说:“也许,那两个卖肉的兄弟丢了钱,才是‘妖刀计划’的第一步!” 陈子峰一想,果然是这样!卖肉兄弟没丢钱,就不会和帮会弟兄发生争斗! 他忍不住想,制定这个计划的日本人,得有多狡猾呀!他竟然算计得这么精细! 不过,知道这些乱子就是“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还是叫他们非常惊讶! 日本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坐在一起思考再三,还是想不出个结果来。 让他们焦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他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说穿了,就是什么时候向彭绍勇汇报他们抓捕老乞丐的事! 老乞丐不可能说出“妖刀计划”的真实目的!这一点,不仅浅仓先生看出来了,陈子峰和萧安城也看出来了!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该拿他怎么办? 再放在巧家弄,他就会变成一个大*!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个叫川上的寸头就会伺机对巧家弄发动突袭!还有可能得手!甚至给他们造成重大伤亡! 要是这样,他们就有*烦了! 萧安城说:“还是早点汇报吧,越晚越麻烦。” 但陈子峰还是有点犹豫。如何向彭绍勇汇报,也是一个让他头疼的大问题! 这时,廖若兰轻轻敲门进来。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他们。 陈子峰急忙起身请她坐下。 她说:“不用了,我只有几句话。” 乔艳芳站在她身边,看见萧安城目不转睛注视她的目光,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扯着似的难受。她聊以*的是,廖小姐只看着陈子峰,并不看他。 廖若兰温和地说:“子峰,我和浅仓先生住在这里,也有好几天了。对佐藤的审问也结束了。我们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我想问一下,什么时候送我们去南京?” 陈子峰张开嘴看着她。他听出廖若兰话里有一丝挺那个的意思:你利用我们也利用完了,什么时候兑现诺言?这个感觉,让他有点尴尬。 他笑着问:“若兰,你……你想什么时候走?” 廖若兰的声音更轻了,“如果你同意,我想今夜就走。先去南京,再去北平。行吗?” 陈子峰急忙说:“我同意,我同意。我派人送你们走,保证你们的安全。” 他这么说着,就回头去看萧安城和乔艳芳。可是,他们两个人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他只好问:“咱们……谁去送她和浅仓先生?先去南京,再去北平?咱们谁去?” 萧安城非常想去。但他一看见廖若兰脸上的表情就猜出来了,她不会同意。 这是最让他难受的事。若兰和他,就这样一刀两断了吗? 这时,乔艳芳轻声说:“子峰,我去吧。我带两个人,送他们去南京,再去北平。” 陈子峰的眼睛在这三个人脸上转来转去,似乎在猜测什么。 他其实早就看出这三个人之间有什么特殊情况。 萧安城喜欢廖若兰,这是他早就知道的,当年在学校里就是这样。 乔艳芳则喜欢萧安城。这是全组人都知道的事。萧安城来的第一天,乔艳芳就无所顾忌地表露出她的爱慕。 可眼下,乔艳芳和廖若兰,却好得像亲姐妹,这也是他琢磨不透的事。 他狡猾地笑着,脸上的贼精样子快要藏不住了。 他终于说:“那好吧,你带两个人去。现在就去做准备。路上小心,不要出事。” 乔艳芳微微地笑着,“我知道。”她挽住廖若兰的胳膊,“姐,我送你走。” 她们挽着胳膊走了,屋里只剩下陈子峰和萧安城。 他们互相注视着,眼神都有点怪异。 陈子峰小声说:“安贼,你知道她们两个,是怎么回事?这么好!” 萧安城摇摇头,“不知道。可是,我就不明白,若兰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陈子峰嘻嘻地笑着,“她们两个之间,可能有什么秘密。你不用问我,我也不知道她们有什么秘密!反正有就是了!不过呢,若兰对你是这么一个表情,也许就有我的机会了。”他这么说着,居然咯咯地笑出声来了。 萧安城瞪着他,“你休想!若兰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我跟她说清楚了,就没事了!” 陈子峰露出一副恶狠狠地模样,“安贼,你别这么自负!以为你是天下第一才子!告诉你,我也喜欢若兰!若兰拒绝你,就是我的机会!你等着瞧吧!” 萧安城瞪着他很生气,但也很无奈。 他一直以为,找机会和若兰解释一下,交流一下,就应该没问题了。 若兰可不是那种只看表面的人,应该能看出我是什么样的人。可是,这几天里,他却一直没找到机会。而且,每一次见着若兰,她都是那么冷冰冰的。 她今晚就要走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他想再和她聊一聊,试一试,也许能让若兰明白。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出电台小屋。 在他身后,陈子峰眼神诡异地笑着,盯着他的背影。 21-11 萧安城上楼走进廖若兰住的厢房。她正在床边收拾整理自己的东西。 萧安城默默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廖若兰也放下手里的东西,用她有些哀怨的眼神看着他。 萧安城想了想,先问了一句最无用的话,“若兰,你什么时候回来?” 廖若兰却直截了当地说:“安城,看在我们同学的情分上,什么也别说了。” “不说我会憋死!能再见到你,你不知我心里有多高兴!” “请你不要说了。曾经只是曾经,不是永远!” “我没有变,永远不会变!我还是从前的萧安城!” “时代在变,人也在变。谁也说不准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萧安城听出来了,若兰是对他眼下的工作心怀芥蒂。但这也正是他没办法向她解释的。他说什么都不行,甚至连暗示一下也不行!他注定不会得到若兰的谅解。 这种情况,让他有些绝望,更说不出话来了。 廖若兰放下手里的东西,默默地看着他。 191、 我现在就枪毙你! 她美丽的大眼睛里静如止水,却掩不住那一丝哀怨。曾经的情感,此时只能藏在心里,再也不能对他诉说了。 她轻声说:“安城,什么也不要说了。我感谢你和子峰帮了我,也帮了浅仓先生。就是这些了,其他什么也没有了。我希望你一切都好。我们今后,也不会再见面了。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各自安好就好。其他再也没什么了,请你走吧。” 他想了又想,还是没办法解释。她就站在眼前,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这时,里屋的门开了,乔艳芳面带微笑站在门口,无声地看着他们。 萧安城知道,今天只能这样了。就说:“希望你路上顺利,也希望……” 他说不下去了,感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急忙转身走了出去。 廖若兰低头看着手里的几件衣服,不知该放进包里,还是放进箱子里。 乔艳芳慢慢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说:“姐,我真的说话算数!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你找到我,我绝没有二话!” 廖若兰望着她,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 在她面前,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这是最让她忧虑的事。她敢相信她吗?绝不敢!她已预见到,这位美丽多情的乔小姐,今后也是她的*烦! 21-12 这天夜里,乔艳芳带着强虎和小张,护送廖若兰和浅仓先生去了闸北车站。 他们没有直接进站。乔艳芳陪着廖若兰和浅仓先生等在站外的角落里。 强虎和小张则去车站里面观察。他们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买了五张车票。 乔艳芳一直等到火车快开的时候,才带着廖若兰和浅仓先生匆匆进站。此时,进站口已没什么人了。他们很快剪票进站,上了火车。几分钟后,火车就开了。 乔艳芳仍然不放心,派强虎和小张在整个列车里巡视一遍,确认没有异常。 廖若兰看出她的谨慎,就拉着她的手,向她露出真心的微笑。 21-13 这天夜里,快十二点的时候,最让陈子峰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个时间点,他估计乔艳芳和廖若兰等人已经上车了。此时没事,也就真没事了。 他和萧安城坐在小屋里,仍然为眼前涉及老乞丐的事担忧着。老乞丐的事,他们要不要汇报?何时汇报? 陈子峰考虑再三,终于说:“那就汇报吧。” 萧安城小声说:“这个时候,彭绍勇的报务员恐怕已经睡了。” 陈子峰站起来说:“那就明天上午汇报!嗨,真他妈的是个混帐事!”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弟兄跑进来说:“组长,大队长来了!已经进门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吃了一惊。真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可已经半夜了,他为什么会来?他们来不及多想,急忙往外走。 21-14 他们一出小屋,只见彭绍勇像一只发现猎物的狼一样,慢慢走进堂屋,眼神很凶地盯着刚刚出来的陈子峰和萧安城,仿佛随时都要扑上来! 陈子峰已察觉他来意不善,就向电台小屋一指,“长官,请到里面坐吧。” 彭绍勇进了小屋,四面看着,说:“你们今天都干什么了,说说吧!能说吗!” 他回头盯着他们,似乎要看穿他们! 他这一句话,让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吃了一惊。听彭绍勇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他们今天在昼锦路上的行动了!他从哪里知道的!什么来源!这是他们心里最大的疑虑! 陈子峰不动声色,请他在椅子上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才说:“我们今天有行动,正准备明天一早向你报告。” “什么行动?”彭绍勇哑着嗓子问。 “我们以前向你汇报过,我们发现昼锦路的文福旅馆,可能是日本特务的据点。” “是吗?什么时候汇报的?”彭绍勇瞪着他,似乎有意刁难他。 陈子峰不动声色,“前天的早上和晚上,两次都向你汇报过。开始,是我们无意中发现了两把小钥匙,后来是桂科长帮我们查明,是昼锦路上文福旅馆的客房钥匙。我们就在对面设了监视点。这个,也向你汇报过。” 陈子峰说的这些情况,彭绍勇早就想起来了。 其实,就在他来这里之前,骆江一个电话把他召到六马路,劈头就问:“陈子峰小组在昼锦路采取行动,你知道吗!” 他当时就想起来,陈子峰向他汇报过昼锦路上文福旅馆的情况!说那里可能是日本人的一个据点! 但是,他妈的!问题在于,陈子峰小姐采取什么行动,我都不知道,您骆区长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来源!他当时藏在心里的疑问,和陈子峰现在的疑问是一样的! 老实说,这也是他第二次产生这样的疑问了! 第一次,骆江命令他亲自审讯那个叫鹰司直树的家伙,却特意叫他避开陈子峰小组的人!就让他疑惑过!今天是又一次! 陈子峰今天采取行动,你骆江比我知道的还早,只有一种可能,是日本人告诉你的吧!当然,这个话他只能藏在心里,绝不会问出来! 现在,他对骆江的命令再怀疑,也得执行!骆江要他立刻把陈子峰小组今天的行动查清楚!并且当夜就要给他回电话! “你们采取了行动?”他脸色阴沉地问。 “是。”陈子峰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为什么?”彭绍勇不动声色地问。 这个问题,就让陈子峰比较为难了。 他要不要说,那里住的是老乞丐?要不要说,这是为了查明“妖刀计划”?彭绍勇如果问他如何知道“妖刀计划”的,他就更不好回答了! 陈子峰的沉默,让彭绍勇更加怀疑!他看出陈子峰似乎想隐瞒什么! “你说话呀!为什么采取行动?你怎么不说话?”他开始追问。 这时,萧安城轻轻上前一步,小声说:“长官,是这样。当时是我在监视。我怀疑,住在那里的日本特务可能要离开,就通知陈子峰,最好提前采取行动。就是这样。” 陈子峰明白,萧安城这么说,是既想掩盖事实,又想帮他摆脱困境。但他知道,彭绍勇也是个十分狡猾的人,他可能不会上这个当! 彭绍勇果然精明到骨子里,立刻就从萧安城的话里听出了漏洞。 他一声冷笑,回头直盯着萧安城说:“是吗?陈子峰当时在南市分局监督交换!没错吧?你怎么通知他的!” 萧安城没办法了,只得说:“那时还没开始交换,我请桂科长转告的。” 彭绍勇再次冷笑,突然提高声音,大声问:“那就是十点钟之前了!是不是!你们是中午十二点开的枪!还有两个小时!你们为什么不报告!说!为什么不报告!” 陈子峰终于被彭绍勇一连串的斥责和追问给惹火了! 他其实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他如果不冒险发一回火,恐怕查不清那个“妖刀计划”!更查不清上海区内部有没有人暗通日本人!此刻,他不得不破釜沉舟! 他目光凶狠地瞪着彭绍勇,几乎是咬着牙说:“长官,因为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有话直接说!”彭绍勇也同样凶狠地瞪着他。 “我怕泄密!被日本人提前知道!” 电台小屋里有片刻的寂静,那是暗藏极度危险的寂静! 彭绍勇和陈子峰都像狼一样,互相盯着!仿佛随时准备将对方一口吞噬! 彭绍勇突然站起来,一拍桌子吼叫道:“你混蛋!”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挺身起立,肩背笔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彭绍勇真的怒不可遏了!陈子峰的话明确无误地表明,怀疑他暗通日本人!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还有一层,他竟敢目无长官!含沙射影! 他吼道:“说话!说出你的理由!说不出来,我现在就枪毙你!” 陈子峰目光尖锐地盯着他,突然开口说:“长官,请你告诉我,‘妖刀计划’是怎么回事!审讯鹰司的时候,为什么要避开我们!请长官解释!最后一个问题,长官怎么知道‘妖刀计划’的!怎么知道我们今天采取了行动!” 陈子峰的话让彭绍勇大为意外,也更加愤怒!陈子峰明确指责他暗通日本人! 他喝道:“你先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知道‘妖刀计划’的!现在就说!” 陈子峰不敢开口。他心里很清楚,凡是涉及浅仓先生的事,他都不能说!说了,反倒是他暗通日本人了!但彭绍勇这个问题,不回答是不行的! 这时,萧安城轻声说:“报告长官,‘妖刀计划’的事,是我告诉陈组长的。” 彭绍勇猛地转向他,“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给我说实话!” 萧安城对这个问题,是早有准备的。他和陈子峰暗查“妖刀计划”,彭绍勇迟早会知道!他们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可能会有*烦! 他轻声说:“当时,在拘押室外面看守的警察,听到你在里面的审问。警察问我,什么是‘妖刀计划’?我这才知道的。” 192、 也是他心里的大疑问! 对彭绍勇来说,这个解释还能说得过去。 当时,审问鹰司的人高声吼叫,外面的人有可能听见! 但此时,他忽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这个萧安城每到关键的时候,就会冒出两句话,为陈子峰解脱!这已经不是一次了! 他此时再思考萧安城说过的话,却似乎另有意图! 昨天夜里,就是这个萧安城,建议他再向骆江请示,结果却遭到骆江的一通臭骂!骆江也说了,能这么向长官提建议的人,你就不多加注意吗! 萧安城刚才这个回答,说明他比陈子峰更狡猾、更阴险! 不过,彭绍勇现在却遇到一个麻烦!陈子峰问,他是怎么知道“妖刀计划”的!这是他没办法回答的!他绝不可能把骆江抬出来!那简直是找死! 但他不回答,就等于承认,老子彭绍勇,暗通日本人!这也是他绝不能接受的! 他一开口,就把这个争论转到另一个方向。 他吼道:“陈子峰,你目无长官,竟敢擅自行动!我撤你的职!” 他说完就冲向门口,猛地拉开房门。 21-15 让他和陈子峰、萧安城都大为意外的是,谭浩就站在远处的楼梯口,正向这里看着。他显然已在那里等待多时了! 彭绍勇立刻向他一指,大声说:“谭浩,你过来!第三小组,今后由你负责!” 不料,谭浩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彭绍勇预感到,他在这件事上,可能又有麻烦了。 他说:“你怎么不说话!啊!” 谭浩的声音却轻而坚定,“长官,我听说你来了,就一直在外面等着,想向你请示。” “请示什么!说!”彭绍勇喝道。 “长官,第四小组并入第三小组后,就有了两个报务员。这是一种浪费。所以,我请求调往其他小组,或者,调我回本部电讯室。长官,请您批准。” 彭绍勇简直要被他们气疯了。今天晚上,他竟然碰了这么多钉子!一个一个碰过来,快要把他的头碰破了!他愤怒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谭浩却又开口说:“长官,我就是这个事,请您批准。我现在回去休息了,不打扰你们谈工作。”他双脚一碰,敬了一个礼,转身就走了。 对彭绍勇来说,眼前就是一个僵局,处处都走不通,让他怒不可遏。那个谭浩,干脆就不接他的话碴!同样混蛋透顶! 这件事的混帐之处,就在于他不能把骆江卖出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又悄悄地冒了出来。难道骆江暗通日本人?会吗?他不敢相信! 昨天,骆江要求我在交换之后再伏击日本人,那时可看不出他有暗通日本人的意思呀!他也恨不得灭了小日本!骆江不可能暗通日本人!但我心里就是有这种疑问! 彭绍勇考虑是这么考虑,但僵局还是个僵局!一时难解! 他只能瞪着他们,在心里发狠!目前这个状况,他也看出来了,他和陈子峰都不会后退!这样僵下去,只会更糟! 这时,萧安城向小屋里伸了一下手,小声说:“长官,还是请到屋里坐吧。” 在彭绍勇听来,这有可能是一个台阶。如果是,他如果不顺势下台阶,就太傻了! 他一声不响地回到小屋里,也不坐,只是回头瞪着他们! 萧安城关上门,在陈子峰身后小声说:“子峰,跟长官汇报一下老乞丐的事吧。” 彭绍勇立刻就听出来了,这确实是萧安城给他送来的台阶!这个萧安城就是个贼精!今后还真要防着他一点!但台阶送来了,他再不下,就是自己愚蠢了! 他立刻问:“什么老乞丐!” 陈子峰脸色严峻地看着他,说:“我们多次发现,有一个日本特务,化装成老乞丐模样在街上活动。我们相信他是个特务头子,并且有可能知道‘妖刀计划’的情况!后来,我们发现他出现在文福旅馆里,就决定突袭他!这就是我们在昼锦路上的行动!” “突袭结果!”彭绍勇严厉地问。 “抓到了!人,现在就关在楼上!我们原来准备天亮就向你汇报!” 彭绍勇的精明,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他从陈子峰这几句话里,听出两个漏洞! 头一个,萧安城开始时说过,是发现文福旅馆的日本特务要走,这才发起突袭的。但陈子峰现在却说,发现住在文福旅馆的是老乞丐!这才采取行动! 第二个,他们中午突袭得手,却要到明天早上再汇报!这两个家伙,可能还有所隐瞒!这是最让他愤怒的事! 但现在,他已经下台阶了,没道理再往台阶上退!今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他们! 他说:“带我去看!现在!” 于是,陈子峰和萧安城就带着彭绍勇上了楼,进入关押老乞丐的房间。 21-16 东厢房里,老乞丐就躺在床前的地板上,一只手仍然铐在床腿上。 屋里有两个看守的弟兄,一个同样躺在地板上,另一个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他们一看见彭绍勇进来,都从地上跳起来,看着他。 彭绍勇注意到,这个所谓的老乞丐似乎也听到了动静,微微睁开双眼,不动声色地看着身边的人。他的眼睛最后停在彭绍勇身上。 彭绍勇一望而知,这家伙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特工,应该是个头子!就像陈子峰说的那样!甚至有可能知道“妖刀计划”的具体情况!“妖刀计划”也是他心里的大疑问! 他把老乞丐盯了片刻,转身就往外走。 到了外面,他回头盯着陈子峰,冷笑说:“你应该是审过了吧!” 陈子峰点头说:“不是审,而是对他的观察和分析。长官肯定看出来了,这家伙不会轻易开口!” 彭绍勇心里倒是赞成这个说法。他审那个鹰司,就已经领教这些日本特务的顽固了。 他问:“那就说说你们的观察和分析吧。” 于是,陈子峰就向浅仓先生住过的西厢房指了一下,请他进去。 21-17 进了房间,陈子峰指着墙上的资料说:“这是我们近年来收集的资料。我们让老乞丐看,重点是让他看第三部分,就是最近上海发生的乱子。安城把这些资料重新布置成现在的样子,让老乞丐看。安城在上面划了一个圈,问他:‘这些是不是你们的妖刀计划!’又指着这个问号问他:‘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彭绍勇冷静地盯着他,“那家伙怎么说?” 陈子峰轻声说:“他什么都没说!不过,谁都可以看出来,他非常愤怒!不是一般的愤怒!所以,我们得出结论,上海出的这些乱子,就是‘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 “目的是什么?”彭绍勇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长官,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陈子峰同样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彭绍勇无声地看着墙上的资料,显然也在思考眼前的情况。 陈子峰这些人,居然用这种办法审讯老乞丐,倒是别出心裁。而整理墙上资料的,又是那个萧安城!此人的狡猾,已经到了危险地步! “所以,你们还要继续寻找!”他这么说,口气已缓和一些了。 “是,长官,我们还要继续寻找!”陈子峰低声说。 “那就找吧!看看你们能不能找出来!你们找吧,我走了!” 他这么说着,就向门口走去。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盯着陈子峰,声音低沉地说:“对付日本人,我们都是一样的!包括骆江!你再敢胡思乱想,我枪毙你!” 陈子峰面无表情地说:“是,我知道。” 彭绍勇狠狠地瞪了萧安城一眼,转身就走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送他出门,看着他上车走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陈子峰问:“安贼,你觉得怎么样?” 萧安城小声说:“大体上,算过去了。以后怎么着,只能再看了。” 陈子峰看他一眼,没说话。他心里明白,他已经得罪彭绍勇了,而且得罪的不轻!今后,彭绍勇要是在他背后下手使什么坏招,他可能无法防备!这让他有些忧虑。 21-18 一九三七年八月八日夜,乔艳芳坐在北上的火车里。 此时,她并不知道巧家弄驻地里发生的危机。 她挽着廖若兰的胳膊,并排坐在座位里,互相微笑注视,就如亲姐妹一般。 但她们的眼神里,都藏着警惕,小心防备着对方。 因为是夜车,且路途时间要超过三十个小时,乘客们一上车,就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车厢里安静下来,偶尔有人从过道上走过,也是迷迷糊糊的样子。 一名列车员一手提着开水壶,一手提着一篮子粗瓷茶杯,沿过道慢慢走来。 乔艳芳向他招招手,“是茶水吗?” 列车员说:“这壶里是开水,一分钱一杯。您要是想喝茶,我这里有上好的茶叶,五分钱一包。您要吗?” 乔艳芳说:“我要两杯茶。”她掏出一角钱递给列车员。 列车员今晚终于开了张,就很高兴。 193、 一辆汽车从后面疾驶而来 他仔细冲洗了茶杯,然后掏出两小包茶叶,撕开,放在茶杯里,满满地冲了两杯茶,放在她们面前的小桌上。 他临走时又说:“我一会儿还要来,给您两位续水,免费。” 乔艳芳将一杯茶推到廖若兰面前,又挽住她的胳膊,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 她小声说:“姐,给我讲讲安城吧。讲什么都行,我想听。” 廖若兰看见乔艳芳买了茶水,就知道今晚睡不成了。这位乔小姐不会放过她。 但是,和她聊什么呢?她们是这么不同的两个人,简直就没有共同之处。组织内的事,她绝对不会对她讲。日本国内方面的情况,则是能不讲就不讲。 现在来看,她只能讲一讲萧安城了。这位乔小姐最关心的,当然是萧安城。 于是,她不自觉地陷入到对往事的回忆中,断断续续讲起过去在大学里发生的事。 她说:“其实,子峰和安城他们,是分别先认识了我,然后才互相认识的。”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我猜,当时一定有许多男同学,围在你身边。” 廖若兰未置可否,继续说:“我没想到的是,他们一认识,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几乎形影不离。我每次见到他们,都是见到他们两个。” “我猜,他们在你面前,一定要争个高低吧?他们争吗?” “他们打架。” “老天!是决斗吗?” 廖若兰快乐地笑起来,“当然不是。他们为每一件小事都要打架。不过,也不是真打,就是开玩笑。他们一边笑一边打。每次我都要插在他们中间,给他们劝架。” 乔艳芳仰起脸,那么迷人地笑着,“哎呀,我好向往。我真希望是我插在他们中间,把他们拉开。姐,你会噘着嘴,对他们生气吗?” “偶尔会。那就是假装的。” “他们呢?怎么表示?” “他们就笑,然后一边一个走在我身边。有时下了雨,地上有一小片积水,他们就会把我架起来,跨过那一小片积水。” “你一定笑得很开心。” “我当时忍不住,就是想笑。” “姐,我要是被他们架着跨过积水什么的,我恐怕要笑瘫掉了。” “现在想起来,确实挺好笑的。” “姐,他们两个,你更想对谁笑?跟我说实话好吗?” 廖若兰扭回头,微笑看着眼睛大大的乔艳芳。她再次看出来,这位乔小姐确实对安城一往情深。她想,还是说实话的好。 “那时,我更想对着安城笑。” “我猜也是。”乔艳芳微笑看着她,话说得相当冷静。 “后来,忽然有一天,他们都走了,消失了,连一声告别都没有。” “他们参军去了。” “我当时,也是这么猜的。他们一定是为了抗日。你想,我怎么可能阻拦他们呢!” “你当时,一定很伤心。” “是,我伤心了很长时间。” 乔艳芳忽然把她摇了摇,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姐,不要总是说他们他们的,就跟我说说安城吧。他怎么样,他喜欢什么,他最爱做什么,什么都行,告诉我。” 廖若兰回头望着车窗外漆黑的夜,偶尔有稀疏的灯火闪过。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再次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乔艳芳不动声色,仔细地观察她,似乎想看到她内心。 廖若兰终于说:“他爱看书,喜欢独自一人,静静地思考。这个时候你要是打扰他,他要过好一会儿才认出你。他爱干净,自己的东西总是收拾得很整齐。他很懂礼貌,希望别人也对他讲礼貌。” 乔艳芳问:“姐,还有什么?” 廖若兰回头看着她,轻声说:“他很聪明。” 乔艳芳把她一摇,“姐,他可不是一般的聪明!我知道!” 廖若兰点点头,“是,他不是一般的聪明。” 她淡淡地说着,心里却渐渐起伏,就如潮水一般忽起忽落,摇曳不定。 她隐约明白,她并没有那么决绝。萧安城的声音容貌、一举一动,仍如刀刻斧凿一般印在她心里。她怎么也忘不掉他,这是最让她痛苦的事。 乔艳芳微微地笑着,静静地看着她,似乎真的看见了她的内心。 她轻声说:“姐,你其实好喜欢他,是吗?” 廖若兰同样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一番挣扎,终于轻声说:“我喜欢从前的他。” “现在呢?”她的眉毛扬起来,注意地看着廖若兰。 “我变了。你知道。”她说。 乔艳芳一下子醒悟过来。这位廖小姐过去爱萧安城,一定爱得刻骨铭心。他们现在拉开了距离,只是因为他们的政治观念不同。这位廖姐姐,是个共,当然要离开安城! 想到这里,她心情大好。我和萧哥哥的政治观念,可是完全一样的呀! 也许萧哥哥现在还忘不了廖姐姐,但时间长了,特别是当他知道,廖姐姐是个共的时候,一定会彻底忘掉她的! 快天亮的时候,她们才互相依偎着沉入梦乡。出现在她们梦里的,都是萧安城。一个难过,一个喜悦,各不相同。 22-1 也是在天过亮的时候,彭绍勇终于离开巧家弄。 他乘车驶出狭窄而黑暗的巷道时,拍拍司机的肩说:“去六马路!” 他明显感觉到,今晚的事,必须尽快向骆江汇报。 眼前的情况确实复杂,也只是原因之一。 他心里更多的是疑问,骆江真的和日本人有关系吗?如果有,到什么程度,是什么性质!他需要弄清楚! 他有一个冷静的判断,骆江即使真的和日本人有关系,他几乎可以肯定,有!但这种关系更多的可能是政治上的,是一种敌我双方必然会有的管道联络! 对这种联络,他完全可以理解。战争是政治的继续! 但问题在于,如果骆江不向他说明,不让他心里有数,说不定什么时候,他的某次行动就会撞在这种秘密联络上!那他才叫自讨苦吃呢!也更冤枉! 夜已经很深了,街上几乎没有人,也没有车辆往来。夏夜的来自黄埔江那边的潮湿气息,正渐渐地弥漫过来,让彭绍勇心情郁闷,甚至有排解不了的焦躁。 陈子峰怀疑他暗通日本人!而那个萧安城,更是精明得令人担忧!骆江要他注意这个萧安城,确实是有道理的!但现在,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两个人! 他趋车到达六马路时,有些意外。他看见骆江的车正停在小楼门口。 他忍不住猜想,已经是后半夜了,骆江还要出去吗?去见谁?去见日本人?他再自然不过地这样猜想着。 他向前座和身边的手下说:“注意看看周围。” 每次到这里来,都让他感到不安。这周围仿佛藏着许多危险似的。 他的车停在骆江的汽车后面。他下了车,慢慢向前面的汽车走过去。 他有点拿不准,是在这里等骆江出来,还是直接去敲门。 但是,当他低头向汽车里张望的时候,竟然意外看见骆江的司机,正举着手枪对着他。这个情况让他大吃一惊! 司机很快认出彭绍勇,立刻放下枪,却低声说:“彭队长,请你看看周围,是不是有异常情况!”他的神色似乎相当紧张。 彭绍勇突然从他的话里意识到危险。他立刻低下身子,并伸手到腋下拔枪。 就在这时,他听见从右侧的什么地方,可能是街道的斜对面,骤然响了一枪。 枪声在潮湿的夜里显得特别清脆而清脆,也更令人惊悚。 这一枪似乎打中了汽车的前挡玻璃。他抬头向车里看了一眼,那司机仰在座位上,满脸都是血,显然是一枪毙命! 他立刻趴下去,并向开枪的那个方向回击了一枪。 他知道他什么也打不着,只能俯下身体趴在地上。他带来的警卫已如兔子似的跳下车,闪在车后,举枪对着响枪的方向。 几乎与此同时,一阵轰鸣声,一辆汽车从后面疾驶而来。 这辆汽车接近的时候突然减速,发出一阵刹车的尖叫声。接着,车里的人就向这边的两辆汽车猛烈射击,一时枪声大作,打碎的玻璃四处乱飞。 彭绍勇和他的警卫都拚命向那辆汽车射击,就如激战一般。 他们身后小楼的窗户也被打开,有人从窗户里向那辆汽车射击。 彭绍勇听到马队长在楼上喊:“下面是谁!快回答!”他急忙回头叫道:“老马,是我,彭绍勇!快射击,压住他们!” 这场激战的整个过程前后不足一分钟。 那辆汽车上的人显然意识到,他们占不到什么便宜,立刻轰起油门,疾驶而去。 彭绍勇等人顿时英勇起来,跳起来,又追着远去的汽车连开了好几枪。直到那辆汽车消失了,他们才气哼哼地提着枪走回来。 马队长在楼上喊:“老彭,叫你的人把汽车开走!巡捕可能快到了!” 彭绍勇的汽车首先发动起来,掉头驶离现场。一个弟兄跑过来,把被打死的司机推到一边,也发动起汽车开走了。 小楼的大门打开,马队长在里面喊:“老彭,快进来。” 194、 我们只能在路上伏击 彭绍勇带着剩下的弟兄急忙进了这栋石库门房子。当那扇硬木门在他身后关上时,他才渐渐安定下来。 22-2 他穿过天井,快速走进小楼。他看见骆江正站在堂屋里,脸色严峻地看着他。 他惊悚叫道:“长官,刚才是怎么回事?” 骆江盯着他,双手一张一合,却并没有说话。 跟着彭绍勇进来的马队长先开了口,说:“老彭,是这样,刚才长官要出门。我就叫司机开车到前门来。我是习惯,要到门外看一看。妈的,也不知怎么搞的,我就觉得外面的有点不对劲儿,太静了!我就请长官等一等再出去。跟着,你就来了。后来的情况你都知道了。我感觉,有人要袭击长官!” 彭绍勇惊愕地看着他,还有点回不过神来,“老马,袭击?谁?为什么?” 马队长恶狠狠地说:“我怎么知道!长官,你今晚最好不要出去了!” 骆江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盯着彭绍勇,似乎怀疑是他带来了危险! 他终于问:“绍勇,你这时候来,干什么?” 彭绍勇急忙说:“长官,我有重要情况要报告!非常重要!” 骆江继续盯了他片刻,才向东屋一摆下巴,说:“进去说吧。” 进了东屋,彭绍勇一坐下,就开始汇报陈子峰小组发现的各种情况。什么昼锦路上的文福旅馆、突袭老乞丐等等。最重要的是,他不能不提到“妖刀计划”!这是关键! 但有一件事他没说。他曾想撤了陈子峰的职,由谭浩接手,却被谭浩委婉拒绝! 妈的,这件事实在太丢人了! 骆江一直没说话,只是听着彭绍勇的汇报。但他心里大为惊讶。 现在又冒出一个老乞丐,并且是个头子!这个老乞丐有可能知道“妖刀计划”的核心目的! 按照彭绍勇刚才的说法,“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已经清楚了,就是在上海制造各种乱子!如果这是真的,日本显然已经达到他们的目的了! 但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制造出这么多乱子,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这方面仍然是一笔糊涂帐! 但是,有一个情况他渐渐听明白了。 他点点头,阴阴地笑着,说:“绍勇,刚才的枪击,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想抓到我,再搞一次交换,换回那个老乞丐!” 其实,彭绍勇也有这个猜想,只不过没有抢着说出来罢了。 当下属的,不能太聪明,这个道理他明白。 现在骆江说出这个猜想,他立刻说:“是的,是的,长官这么一说,就全都对上了,一定是这个目的!长官,最近几天,您一定要小心才好!” 骆江却向他摇摇头,“绍勇,重点不在这里。这倒说明,那个老乞丐确实很重要!他中午被陈子峰小组捕获,晚上就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这个速度可不一般!” 这倒是彭绍勇没想到的。 他确实认为老乞丐很重要。但日本人的反应如此快,就更不一般了! 他试探着问:“长官,您的意思是……” 骆江冷静地说:“头一条,这个老乞丐不能再放在陈子峰小组了!要尽快转移到安全地方!日本人真急了,有可能突袭巧家弄!” 他思考片刻,又说:“这样吧,天亮之后,我要去真如镇开会,顺便和京沪警备司令部的人商量一下,看看如何把老乞丐转移到他们那里。绍勇,只有放在他们那里,才比较安全。至于他知道不知道‘妖刀计划’的核心目的,我们可以慢慢审,用各种办法审,总能叫他开口!” 彭绍勇不能不想到他对那个鹰司直树的审问。他竟然什么东西也没问出来,这就是一个大失败! 但似乎,骆江的话里有开脱他的意思。他说:“我们可以用各种办法审!”南市警察分局,哪有什么条件审讯呀! 现在这个时候,骆江并不关心彭绍勇想什么,怎么想。 他接着说:“从现在的形势看,日本人的‘妖刀计划’是一个大祸害!我们必须尽快弄清楚!” 接下来,骆江就和彭绍勇走到地图前,仔细研究押送老乞丐的各条线路,还有押送办法。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大致有了一个比较完整,也比较安全的押送方案。 骆江最后送彭绍勇出门的时候,又说:“绍勇,你提到的那个萧安城,确实要多加注意!这个人,可能不一般。但这件事,你只能放在心里,明白吗?” 彭绍勇连忙点头说:“我明白,我会在暗中注意他!不管有什么情况,我都会第一时间向您报告!” 彭绍勇悄悄出门,上了自己的汽车时,心里悄悄感受了一下,似乎,骆江可能和日本人有某种关系,但并没到通敌的地步!那么,是谁通敌呢!他想不出来! 22-3 这天夜里,大约凌晨四点多钟的时候,川上和秋津,还有高桥,再次聚在井上日昭的“通源洋行”里。佐藤拓人被捕,让他们不得不走到一起! 虽然此事非常严重,但他们心里,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高桥用小匙搅着杯中的咖啡,微笑说:“川上君,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是一体的,都是为了帝国大业!你何不把‘妖刀计划’告诉我们,让我们有一个通盘的考虑。” 川上冷笑一声盯着他,“高桥君,在佐藤老师脱险之前,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可是,你也应该看到,我们现在正在为佐藤先生脱险而努力” “我看不到!你们安排的行动,连骆江的毛都没碰到,如何让佐藤老师脱险!” “井上先生今晚安排的行动,并不是为了抓捕那个骆江!” 高桥面带狡黠微笑,有些不屑地看着川上,那么随意地说。 川上有些意外,回头瞪着井上,“先生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请你说明!” 井上日昭微笑地看着他,“川上君,我判断,一个骆江,可能换不回佐藤先生。所以,这不过是虚晃一枪而已。最重要的行动,应该是在这之后!” 川上怒视着他们。这伙陆军混蛋,没有一个是安着好心的!什么虚晃一枪!行动设计不周,把彭绍勇当作骆江,随便开枪!这之后还能有什么重要行动! 他猛地站起来,想就此离开,不听他们再胡说八道! 但秋津却拉住他的袖子,并示意他坐下来。 她说:“坐下,我们先听井上先生把话说完吧。” 川上不能不想到,他手下的特工损失很大!单凭他自己的力量,可能救不出老师!秋津的意思是,他们现在不得不依靠陆军这帮混蛋!他没办法,只好坐了下来。 井上先生温和地笑着,轻声说:“川上君,高桥他们刚才的行动,不是为了抓捕骆江,只是为了打草惊蛇!推他们一把!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佐藤先生送到真如镇!交给军方审讯!我判断,这就是最近几天的事!” 川上冷笑一声,“井上先生,你想的太简单了吧!” 井上说:“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明天、后天,或者今后这几天,我们还要做一些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促使他们尽快把佐藤先生送走!” “你们还要做什么!”川上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还要做什么,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商量的事!每一步都要想仔细。”高桥开口说。 “是吗?你也这么想?”川上回头瞪着高桥。 “当然!川上君,我刚才说过,我们是一体的,都是为了帝国大业!”高桥回答。 “那么,现在怎么办?”川上再问。 “所以,我们应该想一想,”井上先生开口说:“骆江和他的手下,要送佐藤先生去真如镇,会走哪条路,用什么方法?我们只能在路上伏击,劫持佐藤先生!” 川上瞪着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对他们愤怒,一时没有说话。 秋津先开了口,“井上先生,您说的对,我们只能想办法在路上伏击他们!” 井上微笑看着她,随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地图,铺在他们中间的方桌上。他们四个人头挨着头,看着这张地图,设想中国人可能行走的路线。 最重要的是,用什么方法劫持!才能取得最后的成功! 当设想初步形成之后,他们开始商量,如何促成中国情报机构按照他们的设想,送佐藤先生去真如镇。这之间,他们也有激烈争论,但最后,他们还是统一了意见。 等他们商量结束时,外面的天空已渐渐亮了起来。 他们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脸上都多少露出一些微笑。他们都相信,这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办法,一定能成功救出佐藤先生! 22-4 早上,桂龙海出门的时候,外面空气清新,软风宜人,是个难得的好天。 他决定恢复常态,继续他的领地巡视,到豫园那边转一转,同时吃他的早饭。 他心里也明白,他不恢复到常态不行了。所有的麻烦,他都解决不了!只能拖着! 195、 要多贱就有多贱! 军火生意已彻底告吹了!洪太太买不到拉队伍的枪支!翟处长也补不了军饷缺口!这是最让他无奈而痛心的事! 还有,姜达辰想拉张老板入伙的事,也实现不了!这年头,谁也不会轻易投资,即使有栾世贵做担保也不行! 市政府的档案盗窃案也不了了之。耿绩之死了,不知死于何人之手。王长春躲进张公馆,谁也不敢碰他。 陈组长曾经咬牙切齿地说:“张老板想投靠日本人!王长春不过是个线头!” 他相信陈组长说的对,至少有这个可能!这位张老板,为人作派,可比杜老板差了一大截!他甚至要投靠日本人!简直是无耻! 桂龙海步行拐上方浜路时,忽然发现一个奇怪情况,让他有些惊讶。 街上到处都是募捐的青年学生和市民。他们三五成群,怀里抱着纸盒子,手里举着一面小旗子,上面写着:“抗战救亡,匹夫有责。” 几个学生看见他,就冲过来围在他身边,笑嘻嘻地说:“桂大哥,为抗战捐一点钱好伐?现在全国人民都在抗战,士兵们要上前线打鬼子,侬亦捐一点,支援支援吧。” 人家是指着名募捐的,桂龙海哪里拒绝得了。 他笑嘻嘻地问:“要我捐多少?有个数没有?” 一个女学生说:“捐一毛阿拉不嫌少,捐一元钱吾们亦不嫌多。侬今日若是没带钞票,捐一分两分也好的呀。” 那几个学生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说:“桂科长老有钞票了,至少要捐一元钱的。” 桂龙海就在身上一阵乱翻,竟然翻出一张五元的钞票。 他举着钱说:“你们找得开伐,盒子里有多少钞票了?” 女学生就打开盒子说:“侬看好伐,只有几张毛票子,找不够您的大票子,就放把里面好伐,阿拉替前线士兵谢谢您好啦。” 桂龙海仍然举着钱,说:“放进去没得问题,我问一句好不好?谁组织你们募捐的?” 女学生说:“阿拉学生会组织的,吾们都是自发的好伐。喏喏喏,快放进来好伐?” 桂龙海笑着,还是把那五元钱放进他们的盒子里。 他心里想,自发的,恐怕不会吧?他放眼向街道上看,到处都是一组一组募捐的学生,甚至还有家庭妇女或者职员模样的人。 他心里有一个判断,这种事体,只有傅医生那样的组织才做得出来。 他想,上海百姓多少捐一点,对抗战总归是有好处的。 想到这里,他决定不吃早饭了,还是先回局里吧。 今天开上局长的车,他今天至少有三个地方要去。 一个是雅丽酒吧,再去找找那个高桥。昨天没找到,他不会躲起来了吧?日本人就是无赖,说话不算数,真是可恶至极! 再一个是去巧家弄,看看陈组长他们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审过那个老乞丐了?最重要的是,关于那个“妖刀计划”,他们问出了什么结果。 第三个,就是去公济医院找傅医生。去找傅医生,那只能是在去巧家弄之后。这个顺序,他是知道的。 他从方浜路拐上河南路,一直向南走,回南市分局了。 22-5 桂龙海走进栾世贵的办公室时,却发现他正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他,嘴角上甚至还露出一点微笑。他很奇怪,就在栾世贵对面坐下来,看着他。 栾世贵看了他有一分钟,才像揭宝似的说:“龙海,昨晚阿娟来了。” 桂龙海还没转过弯来,随口问:“怎么着,还想要钱?” 栾世贵笑了起来,笑得浑身乱颤,“龙海,不是的呀。阿娟说,还要和我好下去。她对我说,我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人。不瞒你说,昨天夜里,她像小猫一样温顺。” 他说完这句话,又是一阵咯咯地笑,很得意的样子。 桂龙海明白了,何保田死了,耿绩之也死了!田阿娟没有靠山了!她不回到栾世贵身边,今后可怎么混!这个贱人!要多贱就有多贱! 他说:“局长,你怎么着,还想要她?几天前,她还想勒索你呢!你都忘了?” 栾世贵有点尴尬地笑着,“龙海,情况有些变了嘛,人也会变的嘛。你说我这么一个人,还有什么可要求的?有一个小猫一样的女人在怀里,也就可以了。” 桂龙海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再说,只要栾世贵喜欢,也就可以了。 他说:“她只要不再给你找麻烦,这样也挺好的。” 栾世贵点点头,眼睛却只看着自己的手,在桌面上划来划去的。 片刻,他才勉强说:“龙海,就是菊花她爸,还是有一点点麻烦。刚才他来电话,问我筹资的事怎么样了。唉,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哪里筹得来投资呀!眼下是个什么形势?你都知道的!真是的!” 桂龙海明白了,栾局长老丈人这个麻烦,还得由他来摆平。 他说:“行,我明白了。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去找姜董事长聊一聊。” 栾世贵张开手掌,把他的车钥匙扔过去。看得出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这样,桂龙海不得不改变计划,再次趋车去军工路的隆达纺织公司。 22-6 桂龙海再次走进那栋小红楼,跨进姜达辰的办公室。 坐在外屋的已不是何保田,而是一位皮肤雪白的中年妇女。 她惊愕地看着桂龙海,问道:“侬哪位呀?做啥子?” 桂龙海说:“我找姜董事长。” “侬预约了没有?没有预约不好去见的,侬晓得规矩伐?”中年妇女夸张地说。 “你告诉他,我是桂龙海就行了。快去说吧!”桂龙海不耐烦地说。 中年妇女鼓着嘴,把他看了又看,这才起身进了里屋。 片刻,她拉开门说:“侬进去好了。时间不可以太长的,规矩侬晓得伐?” 桂龙海不再理她,径直进了里屋,并且替她关上了门。 姜达辰看见桂龙海,仍然是他的老规矩。他先起身去角落里,点燃他的煤气灶,烧了一壶开水,给他沏了一杯咖啡。然后坐下来,疑虑重重地看着他。 桂龙海看着面前的咖啡,哪里有心情去喝它。 他说:“姜董事长,您还是关心张老板入股的事吧?这个事呢,要想请张老板入股,就要先筹资。不过,眼下这个形势,可能筹不到资。栾局长也想了许多办法,托了不少人,不过,还是不行。形势不好呀!” 他表情沉重地看着姜达辰,希望他能理解眼下的情况。 不料,姜达辰却固执地开口问:“为什么不行?” 桂龙海明白了,他根本不理解眼下的形势,只关心他的隆达纺织公司。 他小声说:“姜董事长,上海要打仗呀!非打不可!” 不料,姜达辰却说:“上海打仗我经历过,你用不着拿这个吓唬我!一九三二年淞沪战役,我是见过的!确实炸了一些民房。难道他们还要炸工厂吗?再打仗,生意总还是要做的!日本人也是要做生意的!” 桂龙海明白,这位姜达辰是个很固执的人,凡事都要钻牛角尖。 他说:“打仗这个事,我们先放一放好吧。我觉得,您想筹资请张老板入股的事,也可以先放一放。” 姜达辰瞪着他,“为什么?我的事拖不得!” 桂龙海只好说:“其实是可以拖过去的。您想呀,何保田死了,市政府的耿绩之也死了。现在不会再有人捅隆达的事了,对不对?至于那些股东们,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上海要打仗这件事上,谁也顾不上隆达的经营情况。最后,张老板真的急于要入股吗?恐怕也不一定。所以,您就拖着好了,谁也不会难为您,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姜达辰难以相信地看着他,没说话。 桂龙海继续说:“等上海打完仗了,上海一片废墟,恐怕还会物资短缺吧?也许您的生意就会好做一些呢,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姜达辰用一种很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掂量他说的话。 “可以拖一拖?”他说。 桂龙海说:“我觉得可以。那些股东和张老板,又能拿您怎么着呢?” 姜达辰似乎动心了,最后问:“上海什么时候打仗?恐怕打不起来吧?” 桂龙海向前伸出头,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低声说:“姜董事长,上海非打仗不可!而且,我估计,可能就是这个月的事!您等着瞧好了!” 这时,姜达辰就不说话了,似乎在考虑桂龙海的话。 桂龙海见他动了心,就急忙说:“姜董事长,您先考虑着。如果您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您给我打电话,好不好?告诉您,我这几天,经常和军队方面的人打交道,多少知道一些这方面的情况。您观望一下,然后再做决定。” 桂龙海终于安抚住姜达辰,算是松了一大口气。 这样,他开着车,就去了雅丽酒吧。他希望能找到高桥。 22-7 这个时候是上午十点多钟,酒吧里一个顾客也没有。 店里桌椅整齐,地面干净,显然是刚刚做过清洁卫生。 196、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柜台里,瘦瘦的酒保正用一条雪白的毛巾擦拭着高脚杯。他抬头看见桂龙海,对着他盯了一会儿,就转身走进里面的小屋。 等桂龙海走到柜台边时,秦小姐风似的从里面冲出来,有点惊乍乍的样子看着他。 她胆怯似的小声说:“桂科长,侬来做啥子呀?还是找……找那个宁?” 桂龙海同样小声说:“我就是来看看。昨天他就不在,不会放我的鸽子吧?” 秦小姐向他撇撇嘴,仍然小声说:“他今天在哩,在后面,来了有好一会儿了。还有一个什么宁,和他在一起,吾也不晓得是什么宁。” 她看见桂龙海要向里边走,急忙拉住他,说:“桂科长,侬不要过去好伐。他们不晓得在商量什么鬼事体哩,嘀嘀咕咕的,神秘得很来。” 这个话,就让桂龙海吃了一惊,急忙问:“秦小姐,您什么意思呀?” 秦小姐左右望望,说:“阿拉怎么晓得啦。刚刚说把侬了,不晓得他们在商量什么鬼事体哩。侬再等等好伐。桂科长,侬想喝点什么?茶?咖啡?酒?” 桂龙海说:“那就来一杯茶吧。” 秦小姐给他沏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他们坐在柜台内外的高脚凳上,互相看着。 桂龙海再精明,也看不透秋津此时的鬼心思! 22-8 昨天夜里,或者说是今日凌晨,在井上的“通源洋行”里,川上、高桥和井上,自然还有她,已经商定劫持佐藤老师的方案!这个方案极其别致! 商量的时候她就判断,桂龙海可能还会到酒吧里来,就为了那个疟疾病人! 她说出这判断时,井上和高桥,都向她露出赞许的微笑。 井上轻声说:“秋津小姐,你的判断,相当精细,有意思!” 比较可恶的是,川上并不认为这个判断有什么了不起,一副不屑的模样。 不过,高桥和井上,都对她的判断提了一些建议。是一些非常狡猾的建议。 所以,她现在和桂龙海说的话,其实是劫持方案的一部分。 22-9 秋津很明白,至少到现在为止,她和桂龙海这场戏,是必须演下去的!还要演好! 她声音弱弱地说:“桂科长,侬真是不晓得,阿拉这两日心里有多焦躁。还好啦,有侬做朋友,来照应吾,阿拉好感谢来。桂科长,这是阿拉真心话。” 桂龙海笑眯眯地看着美丽柔弱的秦小姐。此时的心里,真是要多勇武就有多勇武! 秦小姐好美丽的,好娇艳的,也好温柔的。这样一个美丽女人,操持这么大的一间酒吧,那一定是有很多困难的。 我一个大男人,又是警察,人称鬼探的,要是能照顾到美丽的秦小组,那绝对是不用说的,再奋勇一些也是要的。 他这么想着,就说:“秦小姐,我看你人蛮好的,蛮端庄的,一点没有市侩气。要做好生意就很不容易了,又摊上日本人造的这个麻烦,我真是没想到。” 秦雅丽笑靥如花,娇声说:“哎呀,桂科长,还是侬晓得吾。” 桂龙海就大包大揽地说:“今后秦小姐要是有什么情况,只要是我能帮上一点忙的,一定不会缩头缩脚。我在上海这个地界,也还认识一些人,也有一些交情,有事体你尽管找我好了,打电话也行的呀。” 秦小姐满脸都是喜悦的笑容,竟然拉住他的手,上下摇了起来,要多嗲就有多嗲。 桂龙海到了这个时候,更把胸脯拍得跟钢板一样,梆梆的响,连声说:“侬找吾好伐,莫得事地。一般般的事体,吾都能帮侬搞掂摆平的。” 秦小姐原本一脸的笑容,美丽娇艳,忽然一眨眼,就变得无影无踪了。 她怕兮兮地伸手向那边指了指。 桂龙海一回头,就看见高桥和川上正从里边走出来。他们边走边低声交谈,果然是很神秘的样子。他下了高脚凳,就向那边走了两步。 高桥一抬头,看见桂龙海,似乎愣了一下。他又低声和川上说了两句话,就向桂龙海这边走过来。那个川上,竟然直接走了,甚至不屑往这边多看一眼。 高桥走过来说:“桂科长是来找我的吧?” 桂龙海立刻说:“是呀。昨天,我帮你们做了交换,人也平安交给你们了。高桥先生,你可是答应过的,要把那个人还给我的。现在人呢,在什么地方?” 高桥眼神有点阴阴地盯着他,思忖片刻才说:“哎呀,桂科长,我看得出来,那个人对你很重要,是吧?他是个什么人呀,能告诉我吗?” “他是我朋友嘛!你说事成之后,就会让他回来的。我现在问的就是这个事!” 桂龙海明白,他不能对那个人多说什么,只能直截了当地要人。 “哎呀,这事实在抱歉了,桂科长,那个人出了一点意外,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咦,你这是怎么说的?当初你可跟我说的好好的,怎么就出意外了呢?” 桂龙海可真是有点着急了。他太清楚刘先生的身份了。刘先生对傅医生无比重要,对他桂龙海来说,当然也是无比重要了。他很不高兴地瞪着高桥。 “高桥先生,你可是要讲信用的呀!不要把我骗骗就完了!” “桂科长,首先,那个人本来就不在我手里。昨天交换完成后,我就去要这个人,没想到,他失踪了,不知去了哪里。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就这样消失了!” “那不行!讲好的,你无论如何要把人交给我!我就找你要了!” 桂龙海绝口不提那是个什么人,只是向高桥要人。 高桥心里其实挺恼火的,川上的广福弄驻地竟然被帮会的人给抄了家!不仅所有武器财产被抄了个净光,连赖敦德和那个疟疾病人也被劫走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不关心赖敦德,但那个疟疾病人很叫他疑心。所以,他猜疑地看着桂龙海时,心里总在猜测,这么一个警察,为什么要把疟疾病人藏起来? 这时,他又向桂龙海身后的秋津瞄了一眼,也看出她脸上的疑惑,他心里就更疑惑了。但是,这个人已经失踪了,他就是想弄清楚这个人的身份,现在也没办法了。 他只好说:“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一找,好不好?我现在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他这么说着,就急忙转身走了。 桂龙海还要追上去,却听见秦小姐在后面低声叫他。他回头一看,见秦小姐不住向他摆手。他心里想,和这些日本人打交道,可能不好太过分。他只好又回到柜台边。 秦小姐惊恐地说:“桂科长,他们老狠来,说话蛮凶的,你千万不要得罪他们。” 桂龙海靠在柜台边,心里非常无奈,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秦小姐接着说:“桂科长,侬跟他们要人,恐怕是要不来的。吾刚才从他们身边过,就听见他们说,好像也丢了一个宁,听上去蛮重要的。他们好像就在商量这个事呢。他们说话都说得蛮凶的,好像要怎么抢宁呢!” 桂龙海不由张大了嘴,惊愕地看着她,“抢人?”他问。 秦小姐轻声说:“吾也没听得太真,好像就是这个意思。反正说得老狠来!好像说,不把那个宁抢回来,就不行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惹他们!” 桂龙海听清她的话,立刻猜想到,高桥他们要抢的,就是那个老乞丐! 他心里不由想到,老天!这个事情要是真的,就比较严重了。他现在最好去巧家弄,把这个情况告诉陈组长他们!让他们早些做好准备。 桂龙海告辞秦小姐,出了雅丽酒吧,向自己的汽车走过去的时候,心里隐隐地冒出一点小疑惑。那个川上,昨天是来过雅丽酒吧的。秦小姐怎么说,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呢?不过,这么一点小疑惑,实在无关轻重,很快就从桂龙海心里消失了。 他上了车,趋车赶往巧家弄。 22-10 这个时候,在巧家弄驻地的电台小屋里,也出了情况。 此时,陈子峰正全身笔直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彭绍勇。 他心里很明白,他昨天夜里,已严重得罪了彭绍勇!今天挨一顿训斥,恐怕是最轻的结果了!弄得不好,可能还会遭到更严厉的惩罚。 彭绍勇昨天夜里就想撤他的职!他今天再来,不知是不是为了这件事! 萧安城则站在陈子峰后面,同样谨慎地看着彭绍勇。 彭绍勇今天一进门,就这样凶狠地瞪着陈子峰,却并不开口,似乎有意要让陈子峰多难受一会儿。 陈子峰和萧安城,此时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谁知,彭绍勇开口时却说:“乔艳芳呢?我怎么没见着她?” 陈子峰小心地看着他,说:“报告长官,从昨天夜里开始,她就带着几个弟兄,在外面巡查。我猜,那些日本人,随时都会对巧家弄下手!劫持老乞丐!” 彭绍勇歪着嘴向他冷笑,“如果日本人对你下手,你怎么办?” 197、 有无数条路可以走! 陈子峰直视着他的眼睛,“全力反击!没有别的办法!” 彭绍勇再问:“如果楼上的老乞丐被日本人劫走了,你怎么办!” 陈子峰盯着他说:“我有十六个弟兄,也有长短武器!我们一定能顶得住!另外,这里是法租界,日本人再嚣张,也不能在这里大动干戈!” 彭绍勇严厉地说:“你并没有太大把握!” 陈子峰咬着牙,本来还想说一些狠话,但察觉萧安城在背后轻轻点他。他话已到嘴边,还是改了口,说:“是,长官,没有十分把握。请长官指教。” 彭绍勇眼神阴阴地盯着他,一脸怪异的冷笑。 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忽然桂龙海推门进来,就没说话,而是回头盯着桂龙海看。 桂龙海也察觉房间里的气氛不对,睁大眼睛看着他们,“我……我打扰你们了?” 彭绍勇说:“谈不上。我看你是有事吧?” 桂龙海张了张嘴说:“我那个什么,刚从雅丽酒吧来,看见川上和高桥了。” 彭绍勇盯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桂龙海说:“那两个家伙,不知是不是又在商量什么阴谋诡计呢!雅丽酒吧的秦老板,悄悄告诉我,似乎听他们说,要抢人什么的。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们。” 这时,彭绍勇就扭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子峰,仿佛要和他较量眼力似的。 陈子峰知道自己不能再犯错,只好说:“请长官指教。” 到了这时,彭绍勇才真正得意起来了。小子,你也觉得你不行了!是不是!还得请教我是不是!那么我就告诉你! 他淡淡地说:“你们抓的那个老乞丐,不能再放在这里了。你们都做好准备,一旦我确定下来,就把他转移走!” 陈子峰惊愕地看着他,“怎么转移?转移到什么地方?路上怎么办?” 彭绍勇向他吼了一声,“不用你瞎操心!我派军队来!武装押送!送到京沪警备司令部!由他们审讯!你明白吗!” 这个时候,陈子峰暗地里真是把牙齿咬了又咬!那个鹰司是老子抓的,却不让我参加审讯!现在这个老乞丐还是老子抓的!又要拱手相送吗!他心里很不服气! 但冷静下来想一想,也确实没别的办法! 他确实看出来了,审讯老乞丐是审不出结果的!那家伙就是一个死顽固!那个叫鹰司的家伙就是个例子! 既然是这样,倒不如早点脱手的好!以免夜长梦多!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情况,这个彭绍勇还不得把老子给吃了! 想到这里,他顺从地说:“是,我明白。从现在起,我等长官的命令。” 彭绍勇转身就向门口走。他似乎有这个习惯,走到门口时才说最后一句话。 他在门口扭回头,盯着陈子峰和萧安城,恶狠狠地说:“陈子峰,我警告你!你再敢目无长官,我就枪毙你!还有你萧安城,也给我小心一点!我时刻盯着你们!” 他拉开门的时候,又说:“陈子峰,我警告你,在把老乞丐送走之前,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子照样可以枪毙你!”他说完,拉开门就走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瞪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没有送他出门。 桂龙海惊愕地看着他们,小声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立了这么大功劳,还要被斥责!这个,这个,太不应该了吧!” 陈子峰看着他,却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萧安城只好开口说:“桂科长,军队里就是这样,长官们,都很威严。” 桂龙海说:“那,那也不能这样呀。大家都不容易,真是出生入死呀,何必这样呢?” 陈子峰真要被他的话感动了,拉着他的手说:“桂科长,还是你理解我们。你怎么着,就是为了他们要抢人的事?” “是呀,是呀,我是赶来告诉你们的。”桂龙海仍然惊魂不定地说。 “我也猜到他们会抢人。只是,不知他们是在路上抢,还是到我的巧家弄来抢!” 说到这里,陈子峰也是忧虑重重的。彭绍勇已经警告他了,他可不能大意! “这里,怕是不好抢吧?”桂龙海小心地看着他们。 “子峰,我也觉得,他们不会到巧家弄来抢!你刚才说了,我们有十六个人!长短枪一开火,也够他们喝一壶的!”萧安城也这么说 “那么你说,他们会在哪里抢?”陈子峰回头盯着他。 “我判断,彭绍勇一定跟骆江汇报过了!转移老乞丐,应该是骆江的意思!” “这些我都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你说最主要的!”陈子峰瞪着萧安城说。 “那要看骆江准备从哪条路走了!”萧安城刚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陈子峰打他一拳,也大笑起来。他是个贼精,立刻听出萧安城的鬼心思。 “我要是知道他们走哪条路,还用得着问你!安贼,你的意思是,骆江和彭绍勇,不会告诉我们走哪条路,对不对?” “你知道就好!”萧安城不动声色地说。 “他彭绍勇忘了,老子在上海干了两年呢!我猜一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时,连桂龙海也和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笑完,陈子峰就拿出地图,和他们两个人头挨着头,仔细研究起来了。 不过,等细看了地图,他们才想起那句话来:条条大路通罗马! 要送老乞丐去真如镇的京沪警备司令部,有无数条路可以走!他们最后只得出一个大致方向,应该是通过南市向南,因为只有这个方向不经过租界。 陈子峰忽然冷笑一声,说:“我们都弄不清楚,日本人能弄得清楚吗?” 桂龙海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日本人也不知道走哪条路,他们怎么劫持? 另外,至少在南市,还没有谁比他更熟悉南市了! 22-11 掌握了这些重要情况,桂龙海觉得他可以去见傅医生了。 他最希望的,就是傅医生能高看他一眼。那,他就是再辛苦,也全都值得了。 他在巧家弄和陈组长他们一起吃了午饭,就趋车去了公济医院。 他到达公济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半了。他想,这个钟点,傅医生应该上班了。他可不想打扰傅医生休息。 不料,他刚敲开傅医生诊室的门,就遭到让他大为意外的美妙袭击! 哇!傅医生的手好有力,只一把就将他抓了进去!他只看见傅医生一张笑脸。 那门砰的一声关上,傅医生的双臂就围到他的脖子上。 桂龙海仿佛踩到了电门,全身都颤抖起来。他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傅医生的脸,正贴在他的脸上!他恍然意识到,他的双臂已抱住傅医生的身体了! 妈呀!妈呀!桂龙海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咔嚓咔嚓地响着,似乎都要酥碎掉了。 神志也变得模模糊糊,仿佛腾云驾雾一般。 他昏头昏脑的,终于听清傅医生在他耳边说的话。 她说:“龙海,龙海,我告诉你,刘先生回来了!他平安回来了!” 桂龙海又吃了一大惊,“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逃出来了?” 傅雪岚脸色粉红,双眼明亮,那么快乐地笑着。她一会儿扭扭他的耳朵,一会儿捏捏他的鼻子。她那样子,就是快乐得说不出话来了。 22-12 今天一早,她再次赶到了杜公馆。 杜先生看着她的眼神有点神秘,淡淡地说:“刘先生在楼上,你去吧。” 傅雪岚却走到他面前,美丽的大眼睛里透出一丝锐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她低声说:“先生,我绝不允许他出任何意外!您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杜先生的脸色变得冷峻而严厉,同样盯着傅雪岚,似乎有些不悦。 他说:“傅医生,你在我这里,出过意外吗?我有我的原则,不受任何人影响!” 傅雪岚这才向他露出微笑,诚恳地说:“先生,谢谢您。那,我上去了。” 她克制着心里的激动,端庄而矜持地走上楼梯。 楼上的起居室,宽敞而明亮,是杜先生接待至亲贵客的地方。 此时,赖先生正和刘先生坐在沙发上,头挨着头,低声说话。 赖先生从杜先生的口中得知,这位刘先生竟然是中共的一位大人物,也大为意外。 他现在和刘先生闲聊被日本人关押的日子时,总是用一种疑惑的目光上下观察。他实在看不出,这位刘先生有什么特异之处。 他看见傅雪岚悄然进来,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怪怪的。原来美丽的傅医生,如此端庄文雅,竟然也是个共呀!他实在不敢相信! 傅雪岚走到刘日辰面前,向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轻声问:“是不是要发作了?” 刘日辰看了挂钟一眼,点点头,“差不多,每天都是这个时候。不过今天吃了药。” 她说:“我们等着看结果吧。” 于是,她给刘日辰做简单的检查。她先摸了他的额头,又试了体温,再看着他吃了药。之后,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默默看着他。 到了九点多钟的时候,刘日辰的疟疾又开始发作了,似乎很冷的样子。 198、 他们肯定是要防备的! 所幸他吃过了药,症状减轻许多。他仍能坐着,但脸色不太好。 赖先生说:“刘先生,你还是在床上躺着吧,会舒服一些。” 刘日辰笑着说:“那我就不恭敬了。” 傅雪岚注意到,他是自己走到床边,在床上躺下,并且拉开被子盖在身上。她感觉,这个状况就好很多了。她走到床边,替他掖好被子。 刘日辰说:“可能是吃过药的原因,我感觉现在不算太坏。你也要上班,就去上班吧。我躺着,和赖先生聊一会儿。有什么情况,赖先生会给你打电话。” 傅雪岚左右看看,确实没什么别的办法。就向赖先生道了辛苦,又交待了吃药的事,就悄悄走了。 她走在路上的时候,感觉自己终于轻松下来了,有说不出的愉快。 那个桂龙海,真是个鬼精鬼精的鬼探!他居然能拿到那张至关重要的药方!她一想到他那副模样,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22-13 现在,她就这样搂着这个鬼探的脖子,把他牢牢顶在墙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呼出的芳香气息,直扑到桂龙海脸上。她说话的声音更是轻柔温馨。 她神采飞扬,又絮絮叨叨的,把刘先生如何出主意,如何让赖先生写了一个药方,赖先生如何让日本人抓药的过程,都说了出来。 “侬晓得伐,”她揪着桂龙海的衣领摇来摇去,“这个药方偏偏就让你给拿到了!龙海,你真是个精怪!鬼使神差的,到处派线人!你好鬼头喂!” 接着,她又说了杜先生如何派人在广福弄寻找,终于找到关押他们的房子。 傅雪岚咯咯地笑着,揪着桂龙海的衣服,像逮着一个贼似的前后摇晃。 她那么兴奋地说:“杜先生他们召集了好几百人,硬是冲进广福弄的房子里,才把刘先生和赖先生,都给救了出来!龙海,龙海,我真恨不得咬你一口!” 这个时候,桂龙海已经快昏过去了,快要瘫成一滩泥了。 他搂着傅医生的细腰。好一会儿才察觉,他竟然把傅医生搂了一个满怀!好美呀! 他满眼春花灿烂,思维却运行得比牛车还慢。他完全蒙了! 他好一会儿才把傅医生这些话听明白。他心里那个畅快呀!真是说不出的畅快!既为了刘先生,更为了此时的自己!他竟然把傅医生搂在怀里了!哇!那种感觉,难以言明,实在难以言明呀! 傅医生脸红红地看着他,美丽的大眼睛里波光潋滟,晶莹剔透,那么光彩照人,那么矇眬温柔地看着他。桂龙海开不了口,更动弹不得。他希望这一刻就是永远! 傅雪岚终于冷静一些了。但她并没有放开他,仍然搂着他的脖子,看着他。 她小声说:“龙海,我早就跟你说过,不再对你说谢谢,绝不再说,免得让你太得意!不过,我今天还是要说,谢谢你,龙海。我现在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一直就想找个人分享我的喜悦,偏偏你就来了!你真是坏透了!让我失态!” 桂龙海惊喜万分,嘴巴张得大大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他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傅医生,你……你高兴,就……就是我高兴,就……就是对我最……最大的奖赏!我好希望……我好希望……” 傅医生无声地笑着,忽然凑上来,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说:“这下明白了?” 桂龙海真的是心花怒放,美丽的傅医生,竟然吻了他! 他连声说:“明白了,全……全明白了。傅医生,你……你能让我坐下吗?我……我脚都软掉了,快要瘫痪掉了。我怕摔着你。” 傅医生也大笑了起来,终于放开他,拉着他在桌边坐下。 她说:“现在,刘先生暂时住在杜公馆,那里比较安全。” 她审慎地看着桂龙海,忽然问:“你今天来,还有别的事?” 桂龙海神秘地说:“傅医生,我也有一些情况,要向你报告。很重要的情况!” 接下来,他就絮絮叨叨地把雅丽酒吧听来的情况,巧家弄里听来的情况,都一一向傅雪岚做了详细报告。 “他们要送走老乞丐?” “是。送到真如镇,交给军队!” “日本人真的会劫持?” “傅医生,这个,关系到那个‘妖刀计划’呀!很重要的!你说是不是?我听陈组长他们的意思,日本人一定会在路上劫持的!我也这么看!” 这时,傅雪岚慢慢收起刚才的喜悦,又变成精明谨慎的傅医生了。 “日本人会劫持成功吗?”她谨慎地问。 “日本人多狡猾呀!诡计多端!陈组长他们都相信,日本人有可能得手!” “陈组长他们怎么办?” 桂龙海摇摇头,“他们还没想出好办法。不过,他们肯定是要防备的!” 傅雪岚认真考虑一下,说:“龙海,这个情况,我要汇报。不过,今晚才去。这期间,你如果得到什么新消息,一定要尽快通知我!这件事太重要了!” 桂龙海急忙说:“你放心!有情况我第一个通知你!对了,还有一个事呀。李秀兰和家泰兄弟,他们怎么办呀?家泰兄弟还不知道呢!” 傅雪岚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光顾着高兴了,差点把他们给忘了。我要去看看秀兰,该给她换药了。顺便,也告诉林家泰这个好消息。他一定会高兴!” 桂龙海说:“就是呀,就是呀!我送你去。我今天开着车来的!” 22-14 这天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川上和秋津,再次去了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他们是被召去的。秋津在酒吧里接到大川司令官打来的电话。 他口气干脆果断地说:“你!还有川上!立刻来!” 秋津和川上走进陆战队司令部大门时,大山中尉正站在楼门前等着他们。 大山中尉和他们握握手,然后陪着他们去了大川司令官的办公室。 大川司令官仍是那么威风凛凛,端正笔直地站在他们面前。 他说:“我叫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三个密切相关的情况。第一个情况,来自中国政府内部。中国政府军事委员会参谋本部,昨天下达命令,命令驻守在杭州湾的第二十八军立即启程,进驻上海,以维护上海市的治安!” 川上和秋津一听到这个情况,顿时两眼放光,露出兴奋的表情。 他们在佐藤老师的领导下,付出将近半年心血,今天终于见到了结果!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成功!是对他们最大的奖励! 大川司令官微笑说:“很高兴是吧。我也很高兴!非常好!第二个情况,我刚刚接到海军军令部的电报,其中的核心意思只有一点,那就是:上海战事,必须尽快开始!” 对川上和秋津来说,这个情况,确实和前面的第一个情况密切相关。 但他们不理解,军令部为什么要这样着急呢?他们得到的情报,中国军队是有意在上海对日挑起战事的!而且就在最近! 秋津和川上没说话,但他们的眼睛里都有这个疑问。 大川司令官的脸色变得严厉起来,“我知道你们的想法。要发动战争,也不该如此仓促!但是,现在的关键是,陆军那些混蛋,正在策划华北方向的进一步战役!如果华北的战役开始,上海这边,就不可能再开战了!” 秋津和川上不由张大了嘴。这是他们最担忧的情况!上海不开战,他们忙碌将近一年的努力,就全部作废了!这是最可恨的事! 大川司令官的脸色更加严峻,厉声说:“我问你们,我们大日本帝国海军,如果不能在上海开战,还能在哪里开战!华北战役一起,我们海军,将变得无足轻重!所有的资源,所有的经费,都将归陆军所有!你们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吗!” 川上冷峻地说:“司令官阁下,我们绝不愿意看见这种情况!我们绝不允许!” 大川司令官点头说:“我相信,你们的愿望和我是一样的!所以,上海必须尽快开战!具体办法,你们去商量,商量好了,再告诉我。” 川上说:“是,司令官阁下。” 他说完这句话,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仍然注视着大川司令官。 他知道,大川司令官阁下只说了两个情况。他等他说出第三个情况! 大川司令官从他脸上看出这一点,就微笑说:“第三个情况是,我得到可靠消息,非常可靠的消息!中国的京沪警备司令部,将于后天,也就是本月十日,派出军队,将佐藤先生押送到真如镇!川上,我听说,你们已经有了一个办法,是这样吗?” 川上回答:“是,已经有了一个办法。” 大川司令官问:“你有多大成功的把握?” 川上回头看了秋津一眼,看出她确定的眼神,就轻声说:“阁下,百分之百!” 大川司令官有些惊讶,不太相信地看着他们,“真的吗?” 川上坚定地说:“请阁下放心,我们一定能成功救出佐藤老师!百分之百!” 199、 其实是在国共两边下注 大川司令官向他们点点头,“很好,你们现在应该开始做准备了,务求成功!如果这两天还有什么情况,大山中尉会通知你们。” 川上等三个人都向大川司令官敬礼,然后告辞离开他的办公室。 22-15 他们都去了大山的办公室,在墙上的地图前,反复研究他们的劫持计划。 冷静地说,他们的劫持计划可分为前后相连的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营救佐藤老师,很重要。另一部分,则是要在上海挑起战事!这一部分更重要! 他们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要挑起战事,就必须付出生命代价! 川上说:“大山君,你,做好这个准备了吗?” 大山勇夫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从大川将军接到军令部的电报开始,我就做好准备了!这一点,毫无问题!” 秋津拉住大山的手,轻声说:“大山君,今晚要我陪你吗?这是我的荣幸。” 大山向她笑了起来,“美丽的秋津小姐,如果您同意,这也将是我的荣幸。” 秋津点头说:“那好,今晚,请等我。一切听从吩咐。” 大山深深地向她鞠躬致意,“谢谢秋津小姐的大度。我,虽死无憾!” 22-16 当傅雪岚和桂龙海走进李秀兰家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缝补衣服。 傅雪岚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林家泰的一件外衣。 她笑着说:“秀兰,你恢复得很快呀。” 李秀兰的脸色仍然苍白,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已好了许多。 她笑着说:“傅医生,阿拉要谢谢侬哩。不然,阿拉就是九条命的猫,也活不成了。” 林家泰正坐在灶边炖鱼汤,房间里弥漫着诱人的香味。 傅雪岚的此时心情说不出的好。她看看坐在灶边的林家泰,又看看坐在床上的李秀兰,脸上就露出温和的笑容。她想,这两个人相处得蛮好的,也许会有一段好姻缘吧。 她说:“我看看你的伤,也许可以拆线了。” 李秀兰身体虚弱,就有点娇滴滴的劲头,慢慢挪到她面前。 傅医生解开她脖子上的绷带,察看她的伤口。伤口恢复得挺好,但要拆线可能还需要一两天。她给她换了药,重新包扎起来。 这时,桂龙海坐在林家泰身边的小竹椅上,低声说:“兄弟,刘先生回来了!” 林家泰大吃一惊,几乎要跳了起来,“哎呀,真的呀!他在哪里?” 桂龙海就小声把刘先生获救的经过,简单向他说了一遍。 他狡黠地笑着说:“他现在住在杜老板家里,一切都没有问题,你尽管放心好了。” 林家泰已经坐不住了。他看着里屋的傅雪岚说:“我要去看看老刘!我的任务就是照顾他,保护他!他在哪儿,我就得在哪儿!傅医生,麻烦你带我去看他!” 傅雪岚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的李秀兰已软软地倒了下去,并且低声*起来。 她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摸她的脉搏。 林家泰也跑过来,关切地问:“秀兰,你怎么了?” 李秀兰哼唧唧地说:“我头好晕,要不行了。”她的样子,仿佛快要虚脱了。 傅雪岚没说话,只是觑着眼睛,看着林家泰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体温,又给她整理枕头,盖好被单。 她回头向桂龙海歪着嘴微笑,悄悄向他使眼色。 桂龙海也看明白了,眯着眼睛笑得很灿烂。 林家泰说:“秀兰,你不要紧,就是刚才坐久了,躺一躺就好了。” 李秀兰就噘着嘴说:“侬要走了伐?不再管吾了吧?” 林家泰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忍不住要笑出来。他又抬头向傅雪岚笑了一下。 然后,他很专注地看着李秀兰,认真地说:“你不要瞎想好不好。我也有工作的,照顾老刘就是我的工作。不过,今后我一有了空,还会来看你,好不好?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惦记。我一得空就来看你。” 那李秀兰就噘起嘴,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傅雪岚看着他们情义难舍的样子,只好给他们解围。 她笑着说:“家泰,老刘那里,你一时还去不了。他住在杜老板家里,吃的用的都没问题。但你在那里可能不太方便。等过一两天,他的病好了,我也给他找到合适的住所,你再过去也不迟。这样行了吧?” 听到这个话,李秀兰的状态立刻就好了起来,连声说:“傅医生,阿拉早就晓得的,侬是最有善心的好宁,多亏你救命,要不然,阿拉早就不好了。谢谢你傅医生。” 傅雪岚望着她噘着小嘴俏俏的模样,很想笑,又不好笑出来。 她只能安抚她说:“你什么也不要多想,好好养伤就可以了。” 22-17 冷静地说,如此温情的地方,仅限于这里。其他地方,可就没这么温情了。 中日双方,都憋着一股劲儿,要在上海开战。所有各方都在悄悄做着准备! 头一个忙碌起来的,是骆江。 昨天夜里,他给京沪警备司令部情报处的罗处长打了电话,说明佐藤拓人的情况。 罗处长对这个日本特务十分重视。如果将这个人送到他那里审讯,有可能让他问出重要情报!在当前形势下,这些情报可能具有重要价值! 他们商量的结果是,第二天见面详谈。 今天一大早,骆江就趋车赶到暨南大学,和情报处罗处长仔细商量运送佐藤的方法和途径。毫无疑问,日本人一定会在路上劫持!罗处长答应派一个连的士兵负责押送。 骆江淡淡地说:“日本人虽然都是一些特工,但也有相当的战斗力!” 罗处长微笑说:“老骆,我派给你的可是最精锐的士兵!德国教官训练,配备德国最新式的武器!他们每个班都有一挺轻机枪,一个连,就是九挺轻机枪!火力非常强大!他们的战斗力超过一个营!” 骆江频频点头,对此非常满意。 22-18 之后,骆江又赶到上海市警察局,和他们协商借用一辆好一点的警车。 市警察局高处长接到局长指令,亲自处理此事,为骆江挑选了一辆新警车。 马队长上车检查。这是一辆铁壳警车,相当坚固结实。 它的车门是从里面开关的。里面的人不开车门,外面的人要打开车门,那可要花大力气了!他发动警车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确认性能良好。 他特地留下两个弟兄,守护这辆警车,不准任何人接近。 骆江办好这件事,接着就去了法租界巡捕房。 22-19 按照事先约定,骆江在巡捕房对面的小茶馆里,见到巡捕房政治处华裔探长程子卿。 在巡捕房里,政治处就是行政中枢,也是权力最大的指挥部。 这位程子卿的地位,也绝不一般! 在法租界巡捕房里,有三位大名鼎鼎的华裔探长。他们分别是黄金龙黄老大、丁顺华丁老二和程子卿程老三。 这位程老三在法租界里就是个异类。他在黑白两道,官商两界,国共两党,都有很深的关系。最独特的是,他还有极其敏锐的政治远见。 一九二一年七月,中共各地代表在法租界望志路召开成立大会。 程子卿获得准确情报,北洋政府的密探们要对这个会议采取突袭行动。 他略一犹豫,竟独身闯入中共会场报警,要求他们即刻转移。 后来,成为蒋委员长肘腋大患的中共,就由此而诞生。 一九二七年二月,他判断国共双方必然分裂,并预测国民党一方将对中共采取激烈措施。他和杜月森杜先生密商后,提前通知中共高层人员撤离上海。 但杜老板坚决不准他通知上海总工会。杜老板认为,上海总工会就是要和青帮争夺势力范围!两个月后,上海发生四一二事变,蒋委员长对中共实行血腥清洗!震惊中外! 杜老板和程子卿则联手对上海总工会痛下杀手,同样震惊中外! 这些情况,骆江全都知道! 他看得很清楚,上海青帮和法租界巡捕房暗通中共,其实是在国共两边下注。 这也是他痛恨杜月森和程子卿的地方。十年前的中共,极其弱小,不成气候!他们却要两面下注!妈的,他们怎么看出中共有今天!国民政府,连苏联都承认,你们还怕中共会翻天吗! 但现在,他有求于程子卿,自然要对他客气一些。 骆江和程子卿坐在小茶馆窗前的桌旁,一番密谈。程子卿这才知道骆江的目的。 骆江的目的只有两条,一是在后天之前,要确保火轮磨坊街巧家弄的安全。二是后天中午,将有一队国军士兵乘车到巧家弄,押解一名十分重要的日本特务! 程子卿皮肤黝黑,人称“黑皮子卿”。他闪着亮晶晶的小眼睛,脸上浮现一丝狡诈的微笑。 他不动声色地说:“骆先生,头一条好办,今明两天,我可以在巧家弄附近多安排一些巡捕。只要日本人不发疯,安全问题应该不大。但是,第二条比较难办,按照法国人的规定,中国军队不能进入租界。我如果通融你,可能事后会有麻烦。” 200、 甚至摸不清押送路线! 骆江严肃说:“这个日本特务极其重要,掌握重要机密!如果没有军队押送,日本人一定会劫持警车!那样,就更不好了。程先生,你要明白,上海一定会打仗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请程先生协助我们!” 程子卿低头想了一会儿,轻声说:“上海要打仗这个事,我也听说了。我当然是站在国民政府这一边的。骆先生,你看这样好不好。军队进租界的事,你没和我商量过,我也不知道有这个事。到时候,请咱们国军速来速走。反正巧家弄离南市并不远。等你们走了,公董局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办法了。这样如何?” 骆江笑了起来,“程先生,咱们一言为定!” 骆江办好这件事,心里大为轻松。下一步,就去了彭绍勇的驻地。 他和彭绍勇两个人,俯身在地图上,把后天要走的路线又仔细研究一遍,也考虑了可能发生各种情况的应对措施,这才算放下心来。 他感觉,现在万事具备,只等后天押送佐藤了! 22-20 这个时候,川上和秋津也在为后天的劫持行动做着准备。 他们最大的问题,是人手不足!所以,他们不得不借助高桥的力量! 他们虽然心里痛恨,也不得不去井上先生的“通源洋行”,与高桥协商。 此时,他们都围在方桌旁,看着桌上的地图。川上则一步一步解释他的要求。 高桥一直眯着眼睛观察他和秋津。他冷笑说:“川上君,我大约明白你的意思。” 他指着地图说:“你的目的,其实是逼着押送队伍走这条路,对不对?” 川上点头说:“正是。” 高桥的手指沿着那条路向下划动着,“可是,到了这一带,你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伏击地点。那一带很空旷,你又能怎么办呢?” 川上微笑说:“到了这一带,就是我们的事了!我们有把握劫持成功!” 高桥还是不明白,说:“这一带,距离真如镇已经很近了。你们枪一响,真如镇的中国军队要不了十分钟,就会赶到这里!” 川上摇头说:“我们不会开枪!也不允许开枪!总之,请你们协助我们,促使押送队伍走这条路,劫持行动就必然成功!” 高桥说:“你这么有把握?” 川上回答:“是!我有绝对把握!” 高桥又说:“你们的‘妖刀计划’,究竟要干什么?就不能告诉我们吗?” 川上和秋津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高桥君,我可以这么告诉你,佐藤老师制定的‘妖刀计划’,不仅实施完成,而且已经成功!至于核心目的,等我们成功解救佐藤老师,后天夜里,我就告诉你!高桥君,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高桥和井上都用一种迷惑不解的沉思的目光,看着川上和秋津。 考虑到佐藤的重要性,他们不得不同意帮助川上和秋津。 他们也想看看,你川上究竟如何劫持! 22-21 此时在南市,桂龙海和傅雪岚终于离开李秀兰家。 他们坐进汽车里的时候,都意识到一个问题。 后天,军队方面要将老乞丐押送到真如镇!这是桂龙海亲耳听见彭长官对陈组长说的,确定无疑! 另一方面,日本人肯定要在路上劫持这个老乞丐!这是雅丽酒吧的秦老板,亲口对桂龙海说的。她是听川上和高桥说的,同样确定无疑! 那么,军队方面能顺利把老乞丐送走吗? 这就是他们现在最担心的事!原因很简单,这个老乞丐身上,还拴着“妖刀计划”这个大问号!这是傅雪岚最想弄清楚的事! 桂龙海回头看着傅雪岚说:“要不,咱们去陈组长他们哪里吧。他们有两个伤员,你也该给他们换换药了。也许,还可以听到陈组长他们的意见,你说呢?” 对傅雪岚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她如果能掌握什么情况,今晚再向黄汉辉汇报的时候,就能说得更清楚一些。 她微笑看着桂龙海,小声说:“好,我听你的。” 上海的街头,永远都是那么热闹,人来车往的,让桂龙海的汽车只能慢慢行驶。 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巧家弄。守在门口的弟兄看见桂龙海,就替他打开大门,并且告诉,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电台小屋里。 22-22 当桂龙海和傅雪岚走进电台小屋的时候,看见陈子峰和萧安城默默地坐在小屋里,似乎在发愁。他们的眼神里都藏着很深的焦虑和不安。 桂龙海说:“我请傅医生过来,给受伤的弟兄看一看。” 于是,陈子峰和萧安城就领着他们上楼。 楼上这个房间朝南,光线很充足,算是对伤员的特殊照顾。 两个伤员都躺在地铺上,无声地看着他们。 傅医生到底是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给伤员换药这点小事,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只见她手法熟练,动作精确,清洗、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陈子峰和萧安城站在旁边看着,几乎看呆了。 这时,房间里就很安静,除了傅医生手里的镊子、剪刀发出一点轻脆的声音,整个房间里没有其他声音,仿佛连空气都是静止的。 傅雪岚感受到这种宁静,忍不住抬头看了陈子峰和萧安城一眼。 她这个小动作就提醒了桂龙海。 他歪着头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说:“陈组长,萧兄弟,怎么着,后天押送老乞丐?” 陈子峰点点头,“是,后天中午,军队来押送。” 桂龙海说:“那,你们也得跟着去吧?” 陈子峰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我们的事!只要求我们确保今天明天不出事!” “日本人会不会在路上……”桂龙海含着半句话没说完。 “肯定会!想都不用想的!”陈子峰恶狠狠地说。 “那我就奇怪了,日本人怎么知道军队要走的路线呢?” 陈子峰脸色阴沉地盯着他,许久才说:“桂科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个回答,让桂龙海吃了一惊。陈组长的意思,是军队那边,或者情报处这边,有人会泄密!这个情况就比较严重了。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谨慎地问:“日本人他们,真会劫走老乞丐?” 陈子峰摇摇头,“劫是肯定会劫!至于能不能劫走……妈的,这还真是个事!”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萧安城忽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注意到了,也回头盯着他,说:“你又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萧安城的声音很轻,说:“子峰,我假设,只是假设,如果老乞丐真的被劫走了,你说,他们会把他送到哪儿?” 陈子峰猛地扭回头,那么惊讶甚至震惊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个怪人! 甚至连傅雪岚也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精明的桂龙海也张大了嘴! 他们都是极其聪明的人。萧安城这句话里藏着什么意思,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么简单的话,在他们听来,就是像*爆炸一般! 陈子峰猛地跳起来,直接走到墙边,去看墙上的地图。 萧安城和桂龙海也凑过去,一起看着地图。地图上标着日本海军陆战队所有驻扎军队的地方,以及大大小小的据点! 陈子峰指点着地图,低声说:“安贼,他们如果得手,最大的可能,就是把他送到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桂科长,你说呢?” 桂龙海知道这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是什么样的建筑。 他同样低声说:“只有这里,最……最安全!是吧!” 他这么说着,还溜了傅医生一眼,看见她正睁大眼睛看着他。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他妈的,好!老子让他劫持!老子后天要在这一带守着!他们要是劫持成功,说不定老乞丐还会落在老子手里!” 萧安城轻声说:“这就是我的猜想。也许日本人劫持不成!甚至摸不清押送路线!” 陈子峰向他一阵冷笑,“你少给说这些没油盐的话!我必须按这个结果做准备!” “要不要把这个想法报告彭绍勇?”萧安城轻声问。 “你那是找骂!他已经恨我们一个洞了!你再去说这个,简直就是找死!”陈子峰恶狠狠地瞪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这时,傅雪岚终于给两个伤员治完伤,换好药。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好了,我这里完事了。陈组长,我也该回去了。” 桂龙海立刻说:“我送你回去,很方便,一脚油的事!” 傅雪岚向他露出微笑,很客气地说:“桂科长,那就谢谢你了。” 她心里明白,她必须尽快与老黄见面,汇报她听到的情况! 刚才,陈子峰和萧安城说到的情况,实在太重要了!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是聪明人!他们的想法,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桂龙海和傅雪岚告辞走了。陈子峰和萧安城则继续研究墙上的地图。 如果老乞丐真被劫走!如果他们真把老乞丐送到海军陆战队司令部!虽然这些都是假设!但他们必须按照这个假设采取行动! 201、 甚至就是挑起战争! 他们思考的唯一问题是,在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以南的四川路,哪个点,最适合伏击!萧安城的意思,东江湾路更有可能! 22-23 这天夜里,十点多钟的时候,黄汉辉静静地走上外白渡桥。 今天傍晚时,他与傅雪岚见过面,地点在百老汇路的一间小茶馆里。 他听完她的汇报,心里十分忧虑。 他看着街道对面坐在汽车里的桂龙海,轻声问:“你考察过吗?信任他说的话?” 傅雪岚微笑说:“是,考察过,也信任他说的话。当然,我也要说明白,我信任他不是因为他的政治立场,仅仅是信任他的为人。这次老刘同志能够脱险,全靠他!” 黄汉辉回头看着她,“你也相信日本人可能劫走那个佐藤?” 她说:“是,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是职业特工,很有经验。在这一类问题上,他们有超过常人的敏感!陈子峰有一句话我很赞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军队武装押送的事,可能早已泄密!所以,日本人劫持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黄汉辉明白她的意思。当然,这也是他要努力核对的一件事! 与傅雪岚分手后,他有两件事要抓紧办理。第一件,明天上午,刘日辰同志要和江苏省委的几位领导同志见面。这件事,他大体已经办好了,时间和地点均已确定,省委的几位领导也通知到了。他将负责外面的安全工作。 第二件,就是核实日本特务劫持佐藤的成功率究竟有多大!如果真的相当大,他可能需要采取额外措施! 此刻,他散步似的走上外白渡桥。 桥上很安静,行人和车辆都很少。 快走到桥中间时,他看见冈本久信从黑暗的阴影里走出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黄汉辉向他点点头,和他重新走进阴影里。 他直接问:“日本人有劫持佐藤拓人的计划吗?” “有!”久信立刻回答。 “谁负责?” “海军的川上负责。我们陆军这方面是高桥协助。仅仅是协助。” “什么意思?” “我们是烟幕,并不是真正的劫持!” “真正的劫持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高桥没有透露任何情况。” “川上那些人,真能成功劫持佐藤?” “我听高桥说,海军那边似乎有非常大的把握!我这是有保留的说法。高桥说,海军那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他们这么肯定?”黄汉辉十分惊讶地问。 “是!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说实话,我也很奇怪。高桥曾经组织几个人研究这个问题,猜想海军那边如何劫持。但是,完全猜想不出来!” “好,我明白了。”黄汉辉简洁地说。 他和冈本久信分手后,就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他是否要采取进一步的措施! 傅雪岚说过,老刘同志对“妖刀计划”十分重视!这也是他特别重视的事!如果川上那伙特务确实成功劫走老乞丐,我应该怎么办? 黄汉辉沿着苏州河北岸向西走的时候,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一夜,就这么平安地过去了,似乎什么动静也没有。 22-24 第二天,也就是一九三七年八月九日。 早上,上海一如既往的平静,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一层薄雾从黄埔江那边弥漫过来,在大街小巷里起伏,湿润而阴凉。 蒙着露水的弹石路,反射着初起阳光的金辉,短暂而平淡。 城市里忙碌的人们不会注意这些。他们行色匆匆走过去,开始一天的营生。 整个城市正按照它自己的节律运转起来。 在巧家弄里,陈子峰和组员们正在吃早饭。他们有的坐在堂屋里,有的蹲在天井里,低头吃着,谁也没说话。 从昨天起,他们就没有再外出执行任务。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在这栋石库门房子的内外保持警惕。陈子峰说过,要防备日本特工突袭! 就在这时,附近突然响起一声枪声,凄厉而尖锐。 所有人都放下饭碗。有人侧耳倾听枪声响起的方向,还有人冲进屋里去拿武器。 房顶上一阵响动,在房顶放哨的弟兄沉重地摔在天井里。他胸前一片血红,血在他身下逐渐漫延。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死了! 杨三强抄起一支步枪向楼梯上跑,叫道:“小鬼子来偷袭了!” 更多的人冲进屋里拿武器,哗哗响地顶上子弹。一挺轻机枪架在堂屋门口,对着大门。还有人举枪对着旁边房屋的房顶,防备有人偷袭。 陈子峰站在堂屋门口,高声叫道:“谁也不许开枪!更不许露头!” 弟兄们纷纷冲到窗边或者门口,隐蔽着向外观察。 陈子峰和萧安城上了二楼,贴在窗边向外观望。 正在这里观望的弟兄立刻向远处一指。 他们都看见,在不远处的那栋二楼的天台上,有三个人正对着巧家弄这边手舞足蹈地欢呼大笑,似乎对他们刚才的那一枪很得意。 陈子峰很快注意到,巧家弄的两端也出现几个人。他们手插在怀里或者后腰,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似乎随时准备冲过来。 陈子峰高声问:“后门什么情况!” 一个弟兄跑过来,大声说:“后门外也出现几个家伙,一看就是日本人!” 陈子峰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似乎是询问他的想法。 萧安城说:“子峰,这是有意挑衅!他们就等我们冲出去!” 陈子峰也是这个想法。外面的日本特务想寻机突袭他们! 他大声说:“所有人警戒,有情况大声报告!没有命令不许开枪!” 所有人都端着枪,贴着窗口向外观察,随时准备射击。 这时,外面响起尖锐的警笛声。一些武装巡捕出现在巧家弄里。他们向那些日本人大声喊叫,似乎在警告他们。接着,有更多的巡捕吹着警笛冲过来。 那些准备挑衅的日本特务瞪着巡捕们,僵持片刻,终于收起枪走了。 巧家弄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巡捕们在前后巷道里来回巡视。 萧安城小声说:“有巡捕在,那些日本人不会再发疯!” 陈子峰向他冷笑一声,“看来,上面已经和租界方面商量好了。” 萧安城又说:“子峰,日本人是想挑事!甚至就是挑起战争!” 陈子峰说:“给彭绍勇发报,说明这里的情况!” 萧安城去了电台小屋,向彭绍勇报告这里发生的情况。 22-25 彭绍勇收到萧安城的电报,不由冷笑一声。他猜想,陈子峰小组可能吓得不轻! 他转身就用电话向骆江作了报告。 骆江接到他的电话,可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已接到各大队的报告,日本海军陆战队已经动起来了!正在做战前准备! 他收集的日军兵力布署是:虹口东江湾路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约有八百余人。江湾、天通庵日军营房约一千余人。沪东杨树浦公大纱厂约有一百余人。沪西小沙渡中田纱厂约有一百余人。戈登路分驻所约有一百余人。北四川路日本小学、白保罗路日侨住宅区以及窦乐路日军医院等地共计约有五百余人。 此外,吴淞口外的日军军舰上,有海军陆战队一千七百余人,已于昨夜在汇山码头登陆。日军驻汉口海军陆战队三千人,将于明后天到达上海。 这样算下来,日本海军陆战队总计有七千四百余人。另外,日本组织的在乡军人三千六百人,义勇队三千五百人,也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所以,比较起来,彭绍勇向他报告的情况已经不算什么了。陈子峰要是保不住他的巧家弄驻地,守不住老乞丐,那才是怪事呢! 他得到的最新情报是,日军一部,今日上午进占八字桥,并修筑工事。与此同时,日本开始在长江沿线遣返侨民。他明白,战争即将打响,这已是无可避免之事了! 他刚刚去过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和天通庵的军营外面作过观察。 日军正用大量沙包在街边垒成工事。一些轻型坦克和装甲车也开了出来,停放在路口或营房门外。 那地方有许多上海市民站在附近看着,他们的神色都很严肃。 骆江再次与京沪警备司令部的胡处长电话联系,一是核对日军兵力分布,二是确定明天押送的准确时间和行车路线。 他说:“日军已经开始准备作战了!” 胡处长说:“这是必然的!” “为什么我们还不动?我们军队还远在苏州、无锡等地!” “骆区长请不必着急,所有军队移动时所需的车辆和火车均已安排好了。按照我的测算,所有部队,只需一天一夜就可以进入阵地!” “我们的军队,准备什么时候进入阵地?” “这是政治问题,也是外交问题。国联即将开会,我们正在争取欧美国家的支持。” “政治和外交,最后恐怕还要通过战争来解决吧?你说呢?”骆江轻声问。 “那是当然的!”胡处长说得十分干脆。 之后,他们再次确认了明天中午之前,军队押送转移佐藤拓人的各个细节。他们都相信,明天的押送转移一定会顺利实施! 202、 他在政府内部属于主和派 22-26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日本人要挑起战争的决心,不仅嚣张,而且隆重! 这天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一辆黑色福特牌敞篷汽车,从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大门里驶出来。汽车沿着虹桥路一直向西驶去。 海军陆战队中队长大山勇夫中尉,身穿笔挺整洁的海军军官服,头戴军官大檐帽,端坐在汽车里,神色肃穆而勇武。 他身上的军服经过仔细熨烫,脚上的皮鞋更是擦得光可鉴人。斜挂在肩上的*手枪里已经顶上子弹。 所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一个名叫斋藤要藏的陆战队士兵开着车,神色同样严峻。 街上的行人很多,大山的汽车开得不算太快,不时鸣着喇叭。 两个多小时之后,福特汽车抵达上海虹桥机场的大门外。 守在机场大门的士兵身穿保安团的制服。但其实,他们是航空委员会所属的特务团士兵。为首的军官昂然挺立在门口,伸手止住疾驶而来的汽车。 大山中尉在汽车里站起来,用日语哇啦哇啦地叫着,伸手指着机场里面,说了一大通话。守卫军官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但看出他的意思。这家伙就是想进入机场。 为首的军官严肃向他喊叫,大意是,这里是机场重地,你们不得进入!他做着手势,示意他们掉头离开。他喊叫:“走!走!” 大山中尉猛地拔出手枪,指着守卫军官,继续大声吼叫,坚持要进入机场。 守卫军官也拔出枪,指着他。后面的士兵也端起步枪,对准大山中尉。 大山中尉吼叫着命令司机开车,非要进入机场。汽车一直抵在军官的面前。 军官早已怒不可遏,对空开了一枪,就是不肯让开机场大门。 后面的士兵哗哗地拉动枪栓,岗楼里的机枪也架了起来。 按照计划,大山中尉此时应该向为首的军官射击,然后驾车冲进机场,向所有企图阻拦他的人射击,直至战死!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就是要挑起战争! 但是,当他看见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闪出死亡的光芒时,恐惧就像不可抑制的颤抖一样,从他的心里泛滥而出。 他脸色变成死一般的灰白,咒骂着向司机下达返回的命令! 那位为首的军官却听出他在咒骂,并且相信他骂得一定十分恶毒! 这位为首的军官心中大怒,也高声咒骂起来,他举起手枪向渐渐远去的敞篷汽车射击。他身后的士兵无需命令,也同时开枪射击。 敞篷汽车在一阵弹雨中翻下路基。守卫军官和几个士兵冲过去,又对着大山中尉和开车的司机一痛射击,将他们打死! 军官恶狠狠地说:“这个狗杂种骂我!还要向我开枪!是我下令打死他个狗杂种的!” 日本海军军官大山勇夫中尉被虹桥机场警卫打死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遍整个上海,并且迅速成为中日两国外事部门相互缠斗的焦点。其间,欧美各国驻上海领事馆的外交官们,也在暗中活动起来。 这些外交活动就是一种政治缠斗,其间充满了卑鄙无耻、尔虞我诈、欺软怕硬、傲慢骄横,再有就是弱肉强食和巧取豪夺! 无人愿意叙述其中的阴暗过程,也无人愿意听!不说也罢! 23-1 骆江当天夜里就知道这个情况了,驻在虹桥机场的情报小组向他作了汇报。 第二天早上,八月十日,京沪警备司令部情报处胡处长也向他通报了整个情况。 他放下电话想了想,判断此事没有他插手之处。 他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确保佐藤拓人被安全送到京沪警备司令部! 他给彭绍勇打电话,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巧家弄?” 彭绍勇谨慎回答:“马上就去。长官还有什么指示?” 他说:“路上警醒一点,千万不要出事!” “是,我明白。”彭绍勇心里的压力,已越来越大了! “你要亲眼看着佐藤上警车,检查他的手铐,还有车上的押送人员。他是老特工,精明狡猾,谁也想不到他在路上会干什么!” “是,我一定认真检查。”彭绍勇的声音有点颤抖。 “你带多少人?” “两辆车,十个人,长短武器都有。我交待了,如有意外,立刻开枪!” “很好,那就这样吧。送到地方之后,给我打电话。” 骆江挂断了电话,低头沉思片刻。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了! 他回头时,看见马元标站在门外,悄悄向他点一下头。 他走出东屋,跟在马元标身后,一直向后面走去。 他低声问:“什么时候到的?” 马元标小声说:“刚到。” “有人看见吗?” “没有。他来之前给我打了电话。我把这里的人都支出去了。我把他安顿好才来找你。长官,他看上去情绪不太好。” 骆江明白了,昨天一天发生的事,他要不手忙脚乱一阵子,那才叫怪事呢! 23-2 骆江拐过楼梯,走进楼梯下面的一间小屋里。 他进门时换上一副笑脸,说:“高先生,我猜你可能会来,你还就真来了。怎么着,你现在还有空到我这里来?” 被称作高先生的人向他摆着手,“行了,我已经焦头烂额了,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这位高先生,名叫高宗武,是民国政府外交部亚洲司司长,国内著名的“日本通”。 他今年只有三十二岁,真正是年轻有为,仕途远大。 他身材瘦高,面容清癯,戴一副黑边眼镜,目光精明而睿智,完全是一副学者模样。 骆江对高宗武有一个清晰的判断,他在政府内部属于主和派,和汪先生走得很近。但有时,他又秉承委员长的指示,和日本方面保持比较密切的联系。 一句话,他身份特殊,是个不可不防,但又不可得罪的异类!骆江很清楚这一点。 他微笑说:“高先生,虹桥机场事件的谈判,是你在幕后主持吧?” 高宗武叹息一声,“什么幕后主持!都是瞎忙!现在这个时候,上海市长俞鸿钧,上海警备司令杨虎,日本总领事冈本季正,正在为此事交涉呢。他们今天要去机场调查。一团糟!真是一团糟呀!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骆江笑着说:“你可是外交高手,最擅长处理这一类的麻烦事。你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办呢?我绝不相信!” 高宗武阴沉着脸,目光尖锐地盯着骆江,片刻,才轻声说:“你我就别说废话了,我现在来,就是想知道最真实的情况!” “你请说,我知无不言。”骆江干脆地说。 “骆江兄,有这么两个情况,你这里有没有相应的情报,帮我验证一下。昨天夜里,日本海军陆战队方面,并不承认下午有军官外出。我感觉,他们似乎想掩盖这件事。这是第一。其次,日本总领事冈本虽然强硬,提出了许多无理要求,但很有分寸,也并不特别坚持。这我就奇怪了。你说,这两件事,背后是什么意思?” “你说是什么意思?”骆江反问。 “骆江兄,日本方面并不想在上海开战!我是不是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骆江冷静地看着他,目光一动不动,似乎在审视他。 他心里,却是一阵鄙夷的冷笑。主和派的意识,永远都这么幼稚!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片刻,他才淡淡地说:“宗武兄,我也说两个情况,请你判断。其一,昨天夜里九点半,日本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中将,电令佐世保镇守府和吴港镇守府的海军陆战队,作好出发准备。我刚刚得到消息,长谷川清已下令这些海军陆战队出发了!预计,几天内就可到达上海!” “昨天夜里?你怎么知道?”高宗武不再转圈,张大嘴看着骆江。 “我是干这一行的,也有一些渠道。”骆江略略得意地说。 “还有什么?”高宗武又问。 “其二,这几天,日本海军陆战队一直在上海的几个重要地方修筑工事。宗武兄,不是我们要打仗,是日本人要打仗!”骆江表情严肃地说。 高宗武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很长时间没说话。 终于,他喃喃地说:“不管怎么样,仗一打起来,就更坏了!中国没有实力跟日本人打!你说,我们拿什么打!国家各方面的情况已经够糟的了!再打一仗,那就全打烂了!全打烂了!你知道不知道!” 骆江无声地看着他,不想再说话了。 他尤其不想和高宗武争论。中国自古以来,军人和文人,就没什么好争论的! 在历史上,文人、或者说外交人员主和,甚至投降卖国!屡见不鲜!中国历史上出过无数抵抗外敌,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又出过几个能捍卫国家利益的外交人员! 你们这种人妄谈和平!委员长的意志,才是不可抗拒的! 他盯着高宗武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就是这些。 但是,对这种人,你还必须客气一点。因为他背后还有一个汪先生!在国内,唯一能和委员长分庭抗礼的,就是这位汪先生! 203、 似乎都藏着一股杀气! 23-3 此时,在巧家弄驻地的堂屋里,气氛诡异而宁静。 刚刚进门的彭绍勇,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子峰和萧安城,似乎在考虑如何收拾他们! 从前天夜里起,他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发出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则笔直站立,面无表情地看着彭绍勇。 他们心里很清楚,前天夜里,他们已经严重得罪了彭绍勇!彭绍勇对他们的仇恨,恐怕一辈子都消不掉!他今后会怎么着,恐怕还真是一个*烦! 彭绍勇瞪着他们,心里的愤怒不可抑止!但他也很清楚,现在不是和这两个人算账的时候!今后有的是时间,老子要和你们慢慢算! 他声音低沉地问:“老乞丐呢?” 陈子峰回答:“还在楼上。长官是不是要看看?” 彭绍勇实在不想回答他的话,转身就向楼梯口走过去。 陈子峰和萧安城也不再说话,跟在他身后上了楼,一同走进关押老乞丐的房间里。 老乞丐佐藤仍然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一只手铐在床腿上。 他身边放着一只大盘子,里面还有吃剩的葱花饼。他显然刚刚吃过早饭。 彭绍勇左右看看,就搬了一把小竹椅,坐在老乞丐的面前,目光阴沉地盯着他。 老乞丐同样面容冷峻,目光强硬地和他对视,没有一丝退缩的意思! 彭绍勇和气地问:“先生,请问贵姓?” 老乞丐盯了他一会儿,声音低沉地说:“佐藤。” 彭绍勇点点头,满腹的狡黠,沿着他九曲十八弯的肠子运行。 他忽然来了兴致,说:“佐藤先生,听你的姓,你家祖上应该是贵族吧?是吗?” 老乞丐淡淡地说:“谈不上。在日本,姓佐藤的人很多。” 见老乞丐愿意回答他的话,彭绍勇的兴趣更大了。也许他多问几句,可以问出一些新情况来,甚至,还能问出“妖刀计划”的什么东西。 他尽可能温和地说:“佐藤先生,我今天要送你走,去京沪警备司令部。那里有一些人,可能要问你一些事。现在呢,还有一点时间。我们随便聊一聊怎么样?你能说的,就说几句,不能说的就不说,如何?” 老乞丐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没说话。 彭绍勇把这当作愿意聊一聊的表示,就说:“先生,我确实知道,你们有一个‘妖刀计划’,我想知道的是,这个计划是不是已经开始实施了?” 老乞丐极其简洁地说:“是。” 这下子,彭绍勇可来了精神,两眼都放出光来了。 前天夜里,陈子峰说过,他们通过分析和判断,确认“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就是要在上海引发乱子!老乞丐现在回答:是。正印证了陈子峰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不能不承认,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两个贼精的家伙,还真的有点脑子! 他进一步问:“现在,已经实施完成了吗?” 不料,老乞丐竟然又回答说:“是。”十分简洁干脆。 彭绍勇可吃了一惊。这个回答太让他意外了。 不要说彭绍勇,就是站在门口的陈子峰和萧安城也很吃惊。他们都看出来,这个彭绍勇也是一条老狐狸!问得极其巧妙! 彭绍勇那么随意地点点头,继续问:“目的达到了?”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尖锐起来,直盯着老乞丐的眼睛,似乎要捕捉其中的变化! 老乞丐不动声色,说:“我相信能达到!” 彭绍勇就此就此得出两个判断:第一,“妖刀计划”的目的可能还没有实现!第二,“妖刀计划”的核心目的无论是否实现,至少到现在为止,老乞丐还不知道! 这么两个判断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暂时无法理出头绪。 但他不能再问下去了。他担心问话不慎,反而被老乞丐占了主动。 把老乞丐送到京沪警备司令部之后,他应该把这个情况向骆江报告,也许有助于下一步的审讯。 他简单地说:“佐藤先生,看来,你对你的‘妖刀计划’很有信心。” 老乞丐似乎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这个犹豫,让彭绍勇又得出下一个判断,这个计划有可能就是老乞丐制定的!这个判断,让他心里兴奋不已,也更为谨慎了。 他站起来,点头说:“你休息吧。我们很快就送你走。” 彭绍勇很快出了房间,回到楼下的堂屋里。他现在只能等待了。 此时,彭绍勇的心情好了许多。他感觉,他如果配合骆江审讯,也许真能问出什么重要的情况来!对这种老特工,只能用智谋审讯! 这时,陈子峰小声问:“长官,军队什么时候到?” 他说:“快了,大约十点前后就到了。” 陈子峰瞄了萧安城一眼,谨慎说:“长官,我们想跟着,一起送老乞丐。” 彭绍勇的思维还停留在对老乞丐的审讯上,对陈子峰的话就没有多想。 他随口说:“不必了。我没别的意思。我带了两辆车,十个人,没你们坐的地方。” 陈子峰听到这个话,心里的感觉却是,你彭绍勇还是想甩开我们! 他心里还是昨天夜里和萧安城得出的那个判断,日本人一定会劫车!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日本人一定有办法知道这个情况! 所以,安贼就是安贼!老子也不是傻子!日本人今天劫车,就极有可能得手! 好!那我们就等着看结果吧!他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那么,长官辛苦。” 到了这时,彭绍勇才隐约察觉,陈子峰这几句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他抬头盯了陈子峰一眼,他的眼神里,他的神色里,似乎都藏着一股杀气!这小子在想什么呢!或者,他想干什么! 他琢磨了一会儿,想不出陈子峰还能耍什么鬼心眼,也就没有和他再说话。 十点十分左右,一个弟兄冲进来报告:“长官,军队来了,还有一辆警车!” 彭绍勇打头,陈子峰和萧安城紧随其后,都出了巧家弄驻地。 23-4 他们都看见,在巧家弄狭窄的巷道里,一共停了四辆车。一辆警车,一辆黑色轿车,再有,就是两辆坐满士兵的卡车。 彭绍勇向卡车上扫了一眼,就看出这些士兵都是国军精锐。他们头戴德式钢盔,胸前是一色的*,车头上架着两挺机关枪,火力十分强大! 他想,日本人想从这样的军队手里劫车,那是绝不可能成功的! 他和为首的军官通了姓名,询问了路上的情况。 之后,他向陈子峰点点头,“把那个佐藤,带出来吧。” 陈子峰向门里一挥手,片刻,几个弟兄带出老乞丐。 士兵们打开警车的铁门,把老乞丐推进去。 彭绍勇亲自上车检查。他先查看了老乞丐的手铐,又命人拿来一条绳子,将他捆在座位上,连双脚也捆起来。这样,老乞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耍不出来! 他看看坐在警车里几名士兵,说:“你们一定小心看住他!他是个老特务!有可能对你们耍花招!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为首的班长说:“谢谢长官叮嘱,我们一定看住他!” 彭绍勇还不放心,又把车门试了几下。里面插上门,外面确实很难打开。到这时,他才算放下心来。他下了车,向带队军官点点头。 军官一挥手,大声说:“所有人!上车!走!” 车队动了起来,缓缓驶出巧家弄。 车队的顺序是,带队军官乘黑色轿车在最前面,两辆坐满士兵的卡车一前一后,将警车夹在中间。彭绍勇的两辆车跟在最后。 彭绍勇上车后,对身边的弟兄说:“一路上都要仔细观察两边情况,如果发现异常,立刻报告!今天,咱们谁也不能大意!” 车队穿过短短的火轮磨坊街,很快就到了民国路。 到了这里,就算出了法租界,巡捕们就管不了他们了。 正如程子卿给骆江提的建议,押送车队是快进快出! 车队沿着民国路,一直向南驶去。 23-5 给车队送行的陈子峰和萧安城一直步行跟在车队后面。 他们远远地看见车队上了民国路,才返回巧家弄驻地。 一进堂屋,他就把所有弟兄召集到一起。 他说:“我今天要带六个弟兄,外出执行重要任务!”说完,就点了六个弟兄的名字,其中自然包括萧安城。 他接着说:“具体是什么任务,一会儿单独说。剩下的弟兄,由谭浩负责,加强警卫,守护这里。李三和上次一样,继续看守电台。所有人都要服从谭组长的命令,这里是咱们的老窝,绝不允许出事!点到名的弟兄,现在去电台小屋。其他人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散会!” 所有人都站起来散开的时候,陈子峰还是向谭浩招招手,把他叫到一边。 昨天夜里,谭浩拒绝接受彭绍勇的命令,又提出要调走,让他对谭浩有了新的看法。 谭浩今后会不会调走,另说。但至少在调走之前,不能和他把关系搞僵。 204、 日本人一定会劫车! 他低声对谭浩说:“谭组长。” 谭浩立刻打断他的话,“陈组长,我从来就不是组长,请直接叫我谭浩吧。” 陈子峰看着他冷冰冰的脸色,点点头,接着说:“我就叫你一声兄弟吧。” 这个称呼,让谭浩有点意外。他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称呼。 陈子峰小声说:“兄弟,我们之前可能有一些误解,或者我言语不周。如有不妥之处,请你见谅。我想说的是,时间久了,是不是真兄弟,咱们都能看得出来。我们今天外出,请兄弟守好咱们的家,行吗?” 不料,谭浩却反问:“请问陈组长,你今天外出,什么任务?可以说吗?” 陈子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心里也在掂量着要对他说几分。 他最后还是说:“你也看见了,老彭刚才带走了老乞丐。你觉得,会怎么样?” 谭浩冷静地盯着他,“日本人一定会劫车!” “他们会成功吗?”陈子峰仍然盯着他,但在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也许,一半对一半吧。”谭浩犹豫一下,轻声说。 “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办?”陈子峰的目光,此时已经变得尖锐而严厉,盯着他。 谭浩疑惑地盯着他,片刻,他的眼睛渐渐睁大,大为意外地看着他。 “你要劫车!不对!你是要劫回头车!” “正是!让你说对了!你怎么看!”陈子峰的目光已经由严厉变成凶恶! 谭浩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片刻,后退一步,向他举手敬礼。 他认真地说:“陈组长,我一定守好巧家弄!确保你后顾无忧!也等你回来!现在,我要去检查岗哨,观察周围情况了!”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陈子峰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他感觉,他可能严重低估了这个谭浩! 不仅低估了他的人品,甚至低估了他的智慧!这家伙可能也是个贼精! 他转身进了电台小屋。他把一张地图铺在桌上,把弟兄们叫过来,然后仔细分析眼前的情况,并且给每个人布置了任务。 身边的几个弟兄,都张大了嘴,震惊地看着他。 他微笑着说:“也许,我们会白等一天,什么也等不来。但每个人都要瞪大眼睛!” 他身边的弟兄们都脸色严峻,咬着牙,用力向他点头。 陈子峰最后说:“都去做准备!十分钟后,我们走!” 23-6 此时,押送老乞丐的车队正在民国路上疾驶。 南市的民国路,就是将原来上海县的老城墙拆除后,修筑的一条路,环绕整个南市。这是一条比较宽的煤渣路,两边的店铺也是鳞次栉比,相当繁华的。 彭绍勇跟在车队的最后,缓缓穿过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心里却越来越紧张。 他看着两边高高矮矮的房屋,还有那些黑洞洞的窗口。他总觉得那些窗口里藏着日本人,随时都可能向车队发起攻击。 他索性拔出手枪,顶上子弹,握着枪的手就放在膝盖上。 他身边的弟兄也同样拔出枪,谨慎观察外面。 不过,他盘算来盘算去,日本特务即使把他们所有的力量都集中起来,也不敢和火力强大的押送士兵对抗!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这样想一想,他心里又多少安定一些。 车队继续沿民国路向南行驶。路边的上海市民看见装备精良的军队,还有车头上架着的机关枪,都兴奋得直拍手,仿佛看见了希望。 有人大声向车上喊:“喂,打鬼子是吧!鬼子在苏州河那边!” 还有人说:“你没看见中间夹着一辆警车呀!车上拉的是要犯!” 市民们都跑到路边来看,就好像夹道欢送似的。 彭绍勇瞪大眼睛向人群里看,就怕其中有日本特务。他手里的枪抓得更紧了。 车队经过老西门,继续向南走,前面就是方斜路。这时,车队却停了下来。 彭绍勇吓了一跳,跳下车就往前面跑。 他跑到第一辆车边,拍着车窗问:“喂,你怎么不走了!” 车里的军官指着前面让他看。彭绍勇抬头向方斜路里看,这才看出那里似乎出了什么事。许多人聚在路边,都向方斜路里张望。 他冲过去,问了几个人。有人告诉他,帮会在方斜商场打架,似乎在争地盘。 那人说:“他们打得好凶!听说死了好几个人!” 彭绍勇跑回到车旁,大声对军官说:“咱们继续向南,走陆家浜路!快走!” 军官也查看着地图,指挥司机继续向南。 彭绍勇努力向南边看过去,至少这条路上没什么情况。 他在路边等自己的车上来,急忙钻进车里。此时,他心里更不安了。 他不能不想到,车队走方斜路,就是为了抄近路去陆家浜路。只有陆家浜路可以绕过法租界,一直向西去。但是,如果方斜路口的斗殴是蓄意制造出来的,那么,陆家浜路可能也不会平安! 23-7 果然,半个小时之后,车队即将抵达陆家浜路时,他看见了意外情况。 陆家浜路上浓烟滚滚,似乎失了火,并且烧了很大一片! 汽车渐渐驶近,他才看出来,那么一大片简陋住房失了火,正在熊熊地燃烧着。许多人正在奋力救火,到处都是乱七八糟跑来跑去的人。 他命令司机加速向前赶,很快追上领队的军官。 他隔着车窗向军官大喊:“一直走!一直走!不要拐弯!” 领队军官也看着陆家浜路上的大火,正在查看地图。他伸手向前指,既是告诉司机,也是告诉彭绍勇,车队要继续向南走! 车队穿过陆家浜路,继续向南疾驶。 彭绍勇的车仍然跟在车队的最后。此时,他已明显感觉,今天可能要出问题了! 如果说,方斜路口的帮会斗殴是个意外,凑巧让他们赶上了。那么,陆家浜路的大火,就绝对不是意外了!显然,日本人就是逼着车队继续向南,最后经斜土路再向西! 所以,日本人的伏击地点,应该是在斜土路向西的某一段上! 不过,他心里也冒出许多疑惑。到了斜土路,其实就到了上海南郊区。 那条路的两边虽然也有一些民房,但都很简陋破败,更多的是菜田和农田。再有,就是河汊沟塘了。那条路,至少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合适的伏击地点! 就是这个情况让他大为疑惑!他想不明白,日本人如何劫车! 当车队终于拐上斜土路时,彭绍勇心里更加疑惑了。 这是一条泥土路。上海郊区的道路都是泥土路,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斜土路虽然不算宽,却还比较平坦。道路的两边,几乎全是田野。一片片的稻田已渐成金黄色,一畦畦的菜田碧绿整齐。一些农民在田地里忙碌着。路边偶有映着蓝天白云的河汊,河上有小船漂过。头戴斗笠的渔民站在船头撒网。 车队偶尔经过的小村庄,也不过是三五户人家。一些妇女在家门前晾晒衣物或粮食。 鸡和狗,在小村庄里溜达,一些麻雀在树枝上欢叫着。 彭绍勇极目望过去,看不见任何可疑之处。 甚至可以这么说,车队到了斜土路上,就再也没有危险了。这一带绝没有袭击者的藏身之处! 但他心里总是在想,这绝不可能!日本人一定会伏击他们!劫走老乞丐! 但最隹的伏击地点,一定是在繁华的城市里,在某个狭窄的街道上,绝不会设置在这一带!这一带是冲积平原,连个像样的小山包都没有! 彭绍勇看着周围农田、河塘、小村庄,心里越来越疑惑,也越来越焦躁!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道路两边的情况依然祥和安宁,看不出任何危险的迹象。 事实上,车队距离京沪警备司令部所在的真如镇,已经越来越近了。 彭绍勇忍不住猜想,也许,他可以平安抵达,一路上什么危险也没有! 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日本人一定会劫车! 但在这一带,怎么劫呢?他想不明白。 23-8 一声火车的长鸣惊醒了他。 他回头向左侧看过去,一列货车正渐渐驶来。 这时,他才注意到,车队再次停了下来。他看见前面的铁道口上的横杆已经落了下来。车队只能等火车过去,才能继续向前。 他知道,过了铁道口,再向前行驶一公里左右,车队就到达真如镇了!只有一公里,这个距离几乎可以说,已经到了真如镇! 这个想法让他高兴,但更让他提高了警惕。有些危险,不到最后一刻是看不见的! 他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铁道口边上,有一间道口房,是给扳道工住的。房子极小,里面如果站上两三个人,就转不开身了。日本人不可能藏在那么小的道口房里! 于是,他把目光转向右侧。那边距离道口百余公尺,有一个十几户的小村庄。 他感觉,日本人如果真要伏击他的车队,这里几乎是最后的地点了! 他下了车,盯着那个小村庄看着。 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危险,他还是向那边挥了一下手,向那个小村庄指了一下。 205、 藏着一个恶毒的念头! 车上的几个弟兄立刻下了车,向那个小村庄跑过去。 不过一百公尺的距离,他们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小村庄里。 彭绍勇清楚地看见他们在各家各户里进出,有人向村民们询问,有人观察附近。 最后,他们向彭绍勇挥挥手,表示这里安全。 彭绍勇招手叫他们回来,然后再次把目光转向铁道口。 那里地势开阔,田野成片,附近边树木都很少,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道口边有一个香烟贩子,端着烟盘子,向卡车上的士兵兜售香烟。 彭绍勇对这个烟贩子观察一下,就向他走过去。 他走的并不快,因为那个烟贩子实在没什么可疑之处。 他皮肤黝黑,穿着一件乌黑的背心。可能因为天热,背心被他卷到胸口。他下面穿着一条大裤衩,松松垮垮的,快要掉下来了。他身上藏不了任何东西! 23-9 此时,那个烟贩子就站在前面的卡车和后面的警车之间。他举着烟盘子,向卡车上的士兵兜售香烟。 他大声说:“长官,买一包烟吧。红婴孩八分钱一包,飞马一毛二一包,恒大一毛五一包,长官,您来一包吧。” 不过,他的眼睛却瞄着渐渐驶过去的火车。火车隆隆驶过道口,已经驶过一大半了。 也不知怎么的,他转身的时候,烟盘子在车帮上碰了一下,一些香烟掉落在地上。 他惊慌地,急忙蹲下身子去捡香烟。 车上的士兵都哈哈笑着,看着他在地上捡烟。 这个烟贩子每一次捡烟,手指都用力在地面上划一下。 虽然这是条泥土路,但已被来往的车辆碾压得很硬了。 当他的手指第三次划过地面时,他摸到了一处虚土。借助烟盘子的遮挡,他的手指迅速插进虚土里,并从中摸出一个铁钩子。铁钩子的后面,拖着一条粗麻绳。 他很隐蔽,也很迅速地将铁钩子挂在警车的牵引钩上。 他站起来,继续用身体挡着警车前面的牵引钩。他吆喝着,继续向士兵兜售香烟。 正走过来的彭绍勇向他指着,叫道:“喂,你!走开!” 烟贩子向他看一眼,回头指着火车说:“快看,火车要过去了!火车要过去了!” 卡车上的士兵都回头去看火车。火车即将通过道口。 烟贩子再次瞄了彭绍勇一眼,就向左边走过去了。 彭绍勇感觉头脑有什么东西,正当当地敲打着他的神经。 那个烟贩子回头盯他的眼神,就如刀子一样,让他不寒而栗。他完全想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就是感觉到了危险!他拔出手枪,指着那个烟贩子。 他手下的弟兄看见他这个动作,也都拔出枪,向铁道口这边跑过来! 那个烟贩子正在飞快地逃离!这个情况,让所有人都警惕起来,包括车上的士兵! 23-10 此时,在那间小小的道口房,靠近铁道的那一面,站着一个手提信号灯的扳道工。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从眼前驶过的火车。 他的另一只手里,贴着他的身体,抓着一根长长的铁钩。 当最后一节尾车从他面前驶过时,他看见站在尾车上的川上。他及时地把手里的铁钩伸出去。川上抓住铁钩,一下子就钩在尾车的铁栏杆上。 这个铁钩子的后面,拖着一条很粗的麻绳! 彭绍勇快跑到警车旁边时,猛然看见路边的泥土里,弹起一条蛇一般的粗麻绳,并且瞬间绷紧。这条粗麻绳猛地把警车拽向一边,并且翻倒。 所有人,卡车上的士兵们,彭绍勇和他手下的弟兄,都指着警车喊叫起来。 但是,那辆警车就像一个空盒子似,咣当咣当翻滚着,被拽到路边的沟里,又被拽到铁路上,翻滚着被火车拽走了! 铁道口的栏杆升了起来。 前面的汽车猛地发动起来,并且冲向铁道。但很快停下。汽车不可能驶上铁路。 彭绍勇发疯似的追上去。他手下的弟兄也跟着他向前猛追。 他们连连射击,但很快就发现,向火车射击毫无用处! 卡车上的士兵们也跳下来,向铁道上追过去。 但是,他们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追上火车!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火车越驶越远。火车后面,拖着翻滚弹跳的警车。火车和警车,最终拐过一座小山包,消失了。 士兵们首先停下来。再追下去,毫无益处。 彭绍勇却不敢停下来。他喘得脸色发紫,两眼直冒金星。但他宁可憋死在这里,也不敢停下来! 前面的火车已经消失。他绝没想到,日本人竟然使用这么邪门的劫持办法!他们就那么轻易地把警车拖走了,叫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剩下绝望!只剩下绝望! 他拚尽最后的气力,继续向前奔跑。他手下的弟兄,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 23-11 此时,在山包的那一边,火车在下一个路口停下来。 秋津带着她的手下,冲到警车旁边。警车已经快散架了。那扇铁门也被摔开了。押车的士兵们满身满脸都是血,瘫在警车里。 她的手下钻进警车里,在人堆里一番翻找,终于找到失去知觉的佐藤。 彭绍勇把他捆在座位上,算是救了他一条命!但警车连续翻滚,还是把他身上的绳子给挣脱开了。 秋津试了试他的鼻息,就和手下特工把他架出来,送到外面的汽车上。 她看见川上正顺着铁路向这边跑过来。她向他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她要先走。她上了车,命令司机尽快开车。 她的汽车驶离那个无人值守的铁道口,很快就消失了。 二十分钟后,彭绍勇终于带着手下的弟兄追到这里。 翻倒在道口中间的警车,让他意识到,老乞丐已经被日本人救走了! 他愤怒到了极点,对着那辆警车连续开枪!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临走时,陈子峰看着他的眼神。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陈子峰那个阴沉的眼神里,藏着一个恶毒的念头! 那家伙可能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那家伙现在会干什么?他在心里猜想! 23-12 当彭绍勇面对翻倒的警车胡思乱想的时候,秋津的黑色汽车正一路风驰电掣,向东疾驶而去。这一带都不是繁华地带,街上的行人和车辆不多。 秋津的汽车开得飞快,几乎要飞起来了。 后面这段路,都在秋津的脑子里。 汽车最终驶上中山路,并且继续向东疾驶!中山路驶到底,就是宝山路桥!过了桥就是宝山路!汽车沿宝山路一直向北行驶!十分钟后,汽车向东拐上东江湾路! 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就在东江湾路上! 就是在这里,出了事!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并且让人意外。 附近的行人只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急速拐入东江湾路,迎面驶来的汽车纷纷避让。 但这辆急速行驶的汽车并没有开出多远。附近的行人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轻脆的枪响。他们看见那辆汽车一个急拐弯,就轰地一声撞在墙上。 车头完全撞瘪了,一股浓烟从车下冒出来。受惊的行人都发出一阵尖叫声。 这时,从附近的巷口里跑出几个人,直向轿车扑过去。 杨三强冲到车前,用力拉开车门,探头一看,立刻回头大叫:“组长,车里没人!” 旁边的行人却明明看见司机倒在方向盘上。吓人的是,他满脸都是鲜血。汽车的前挡玻璃上有一个圆圆的弹孔。这一枪打得极准!但车里确实没有其他人! 陈子峰面对车里的情况也有些惊讶。他迅速回头做了几个手势。 他手下的弟兄看清他的手势,有的按原路冲向宝山路,有的就近钻进南面的几条小巷里,他们很快就消失了。 那辆冒着浓烟的汽车仍然顶在墙上。当一些人小心向它靠近时,它却突然轰地一声燃烧起来,把围过来的行人吓得四面乱跑。 23-13 陈子峰和萧安城向南钻进一条小巷,快速向前走着,并向附近张望搜寻。 这一带是平房区,小巷和夹道交叉纵横、密如蛛网,地形极为复杂。 陈子峰边走边搜索,已愤怒到了极点,嘴都快歪到一边去了。 他低声咒骂:“狗东西,真够狡猾的!他们居然提前下了车!他们怎么猜到老子要在这里伏击!安贼!你说!” 萧安城也大为惊讶,“子峰,那么多士兵押送呀!人那么多,火力那么强!他们怎么劫持成功的!路上出了什么事?” 他们都认识那辆疾驶而来的汽车! 巧家弄驻地的墙上就贴着它的照片。川上坐在车里,车牌尾号是48! 它如此快速地冲向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都说明日本人劫持成功了!他们怎么都猜不出,日本人是如何劫持成功的!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这帮日本特务,他们不仅劫持成功,还猜到我们会在这里伏击!混帐东西!他得有多狡猾!老子还真有点佩服他们了!” 他们很清楚,这里距离日本海军陆战队并不远。老乞丐的同伙劫走了他,一定会送他到日本海军陆战队来!只有这里最安全! 206、 这就是他要找的老乞丐! 所以,老乞丐和他的同伙在宝山路下车,一定会穿过这些小巷到东江湾路,才能进入日本海军陆战队!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不会很远! 陈子峰和萧安城在小巷里快速走着。他的弟兄们也在这些小巷里搜寻。他们有时会在某条小巷里碰头,互相做个手势,又向其他小巷里搜寻。 几分钟后,他们拐进另一条狭窄的小巷。 陈子峰突然吃了一惊,立刻站住了。他那么惊愕地看着前面。 萧安城看见,前面小巷的中间站着一个人。他一手插在后腰,也吃惊地看着他们。 他低声问:“什么人!” 陈子峰咬着牙说:“鱼行桥南街!福江旅社!那个跑掉的共!我见过他!” 他这么说着,却没有动。他心里很清楚,眼下最大的任务是找到被劫走的老乞丐!抓共,现在是小事一桩!他惊奇的是,这个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安城立刻明白,那人一定是自己同志。他盯了陈子峰一眼,猜想他会怎么办。 23-14 对面的林家泰也认出了陈子峰。事实上,他今天来的时候,就猜想会遇到陈子峰。 昨天夜里,傅医生再次找到他,交给他这个新任务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 她说:“家泰同志,上级判断,陈子峰小组可能会在那一带阻截老乞丐。你的任务,就是协助他们抓到老乞丐!所以,你一定要谨慎冷静,不能把自己陷进去!” 这一个上午,林家泰一直在宝山路这一带转悠。 就在刚才,他远远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在街边停下。 从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他们小心地从车上扶下来一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似乎受了重伤,步履有些蹒跚。他们扶着这个中年人钻进了小巷。 他从他们诡异的行动中看出来,这就是他要找的老乞丐! 他穿过马路,也钻进那条小巷。但那三个人已不见了踪影。他谨慎观察周围,寻找老乞丐的踪迹。偏偏就在这里,他看见曾在福江旅社追捕过他的陈子峰! 23-15 此刻,他看着对面的陈子峰,慢慢将插在腰后的手拿出来,并向两边张开,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枪,也没有动武的意思。他甚至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之后,他指了指身边的另一条小巷,向陈子峰点点头,同时慢慢向后退去。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他的意思,老乞丐在那条小巷里!” 陈子峰忍不住也向那条小巷看过去。那是一条狭窄弯曲的小巷,确实是个藏人的地方!他再回头时,只见那人已退出很远,但仍向那条小巷指着。 他没再说话,转身向那条小巷走过去,并且仔细观察每一个角落。 23-16 冷静地说,秋津搀扶着佐藤老师,恰恰躲在这条小巷里。 她从宝山路那边提前下车,从小巷里穿行过来,就是为了安全。这不是临时起意。她今天出门之前,就想好这个方案。 中国特工的奸诈和狡猾,让她不敢有一丝大意! 但老师受了很重的伤,已经快走不动了。她看出老师是凭借顽强的意志忍受着。 她关切地问:“老师,要不要休息一下?” 佐藤摇摇头,“不用,我能挺得住!” 片刻,他又问:“东江湾路那边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秋津小声说:“我判断,就是您刚才坐的车,被中国人阻击了!” 佐藤歪着嘴,向她一笑,“他们狡猾,你比他们更狡猾!好样的!” 秋津心里很愉快,说:“我相信,他们可能要到这些小巷里找我们!” 佐藤说:“那么,我们快走吧。” 秋津急迫地说:“老师,这附近肯定有危险。我们最好躲一躲,等危险过去再走!” 但是,她向这条小巷里望了又望,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可躲藏的地方! 她最后躲藏的地方,是在一栋老式的很破旧的楼房的楼梯下面。 这栋楼房的楼梯建在外面,楼梯下面堆放着许多破木箱、烂竹筐之类的杂物。 她和她的手下,搀扶着佐藤老师,就站在这些破烂杂物的后面。 她心里焦虑而担忧。这地方根本藏不住人! 从外面匆匆走过的行人也许不会注意到这里。但那些正在搜寻的中国特工,一定会往这里看的!只要一伸头,就会看见他们! 秋津感觉敏锐,她预感那些中国特工正向这里靠近!如果被他们发现,她只有和他们拚命了!她下意识地握紧手里的枪!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一扇门开了,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惊愕地看着他们。 秋津提起枪盯着他,却犹豫着要不要开枪。这是个平民,她希望他不要喊叫! 她忽然注意到,这个汉子的脚上穿着一双人字拖鞋,夹在脚趾缝里的带子很宽,他的大脚趾和其他脚趾分开得很大。她由此判断他可能是个日本人,日侨! 她试探着用日语说:“你,日本人?” 那人果然用日语回答:“是,你们是……” 秋津立刻说:“请让我们进屋躲一下!我们也是日本人!我们有危险!” 那人也许猜到他们是什么人了。立刻闪到一边,说:“请不要客气,快进来吧。” 秋津搀扶着老师进了那间阴暗破败的小房间。 23-17 她安顿老师在椅子上坐下,转身走到窗边,向外张望。 不过几分钟,就有几个中国特工搜索到这里。 他们果然向那个破楼梯下张望了一下,就继续向前搜索去了。 秋津回头盯着身后的日本人,问道:“先生,请问贵姓?” “您客气,我姓稻田,稻田彦。你们是日本特工,是吧?” “稻田先生,你很聪明。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你知道吧?”秋津简洁地问。 “那个呀,我当然知道。这些日子,我常在那里受训!”他比划出射击的样子。 “在乡军人?”她问。 “当然是了。我其实用不着受那个训,我是老兵!”稻田彦似乎有些得意。 “稻田先生,这一位,是日本海军大佐,受了伤。我要尽快送他去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你能帮助我们吗?”秋津焦虑地看着他。 “啊,是这个呀,没问题!你们稍等,我现在就去!很快回来!” 稻田彦这么说着,拉开门就跑出去了。 秋津仍然非常紧张。她提着枪,贴着窗口观察外面。 她再次看见有中国特工从外面走过。显然,他们一直在附近搜索! 几分钟后,忽然有七八个人匆忙走来。他们有的拿着棍棒,有的拿着砍刀。他们站在门外,虎视眈眈地看着两边。 秋津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是日本侨民,是稻田彦叫来的。这时,她才稍稍安下心来。 23-18 这个时候,陈子峰和他的弟兄在附近搜索几遍,仍然没找到老乞丐。 当他再次走到这里来,看见那七八个日本汉子,瞪视着他们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老乞丐就躲在这座房子里! 现在,他其实是和那七八个日本侨民对峙。他心里很犹豫。这些人说到底都是平民,他能对这些平民大开杀戒吗!他要不把这些人全杀死,就不可能带走老乞丐! 陈子峰只犹豫了几秒钟,就从腰里拔出手枪。 萧安城和另外两个弟兄,也拔出手枪,怒视着那些日本侨民。 那些日本侨民毫不示弱,竟然提起棍棒和砍刀,同样怒视着他们! 陈子峰想开枪驱散他们。偏偏就在这时,小巷的那一端传来一阵哇哇地喊叫声。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队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正吼叫着向这边跑过来。 他们大约有二三十人!都端着步枪和*! 看到这种情况,陈子峰也没办法了。他不能叫弟兄们白白送死! 他只好向后挥手,示意手下的弟兄后退。他远远地观望着,心里实在不甘心! 几分钟之后,那些日本侨民表功似的呼叫着。他们用一张旧竹床抬着老乞丐,在那些海军陆战队士兵的簇拥下,向东江湾路那边走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远远地跟着他们,一直走到东江湾路上。最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老乞丐抬进了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他怒不可遏!他和萧安城虽然判断准确,但还是让老乞丐逃脱了! 此时,他心里再愤怒,也没办法了! 23-19 当佐藤拓人被送进海军陆战队医务室之后,秋津才知道老师的情况有多严重! 几名士兵将已经昏迷的佐藤抬到诊疗床上,小心翼翼地脱去他的衣服。 他几乎是遍身青紫,连呼吸也很微弱了。 大川司令官也来了。他一看见佐藤的状况,就拉住他的手,同时向军医做手势。 表情严峻的军医一边给佐藤检查身体,一边摇着头,还在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他严厉地瞪着秋津,喝斥道:“他这是怎么造成的!就是把他从陡峭的山上扔下来,也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情况!” 秋津简单介绍了营救的情况。火车足足把警车拖行了两公里,一路上无数次翻滚,弹起又重重落下。押车的中国士兵全部死亡! 207、 他不可能枪毙彭绍勇! 她又骄傲又得意地说:“只有佐藤老师活了下来!” 大川司令官虽然表情严厉,但仍然说:“秋津,你已尽到最大的力!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挺过那样的摔打!” 军医检查的结果是:佐藤肋骨骨折、左臂骨折、右膝严重撞伤、全身软组织挫伤!至于内脏是否受伤,要等观察几天之后才能知道。此外,他手上的伤也很重! 军医给他打了针,固定肋骨和左臂,给右膝敷上药。 这时,佐藤才从昏迷中缓缓清醒过来。他脸上露出强悍的微笑,看着身边的人。 秋津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拉着他的手,不住说:“老师,我让您遭罪了。” 佐藤拍着她的脸,说:“秋津,你干得好!我为你骄傲!特工的精髓就是智慧!你的智慧大大的超过他们!我为你骄傲!” 大川司令官说:“佐藤君,今晚,能陪我喝酒吗!” 佐藤大笑一声,“大川君,我一定奉陪!乐意之至!” 大川司令官说:“那好,今晚我带酒来!还有你,秋津,干得好!也一起喝酒!” 这时,川上也冲了进来,上上下下看着老师的身体,“哎呀!哎呀!”不住地叫着。 佐藤意有所指地说:“川上,那个,你有什么消息吗!” 川上立刻来了精神,在他耳边说:“老师,您的计划,成功了!完全成功了!预计今后一两天,杭州那边,就会有好消息传过来!” 佐藤挣扎着坐了起来,连声说:“好!好!太好了!大川司令官,我现在就想喝酒!你有酒,快快的拿过来!我现在就要喝!” 大川司令官向门口的副官一挥手,“去给佐藤君准备酒菜,一切都要最好的!再找两个艺伎来,我们就在这里喝酒!” 他兴奋地笑着,不住地说:“很好!非常好!” 23-20 这个时候,全上海最沮丧的人,恐怕非彭绍勇莫属了! 他在那条该死的铁道上,奔跑到几乎虚脱。但他绝对不能停下来! 但是,他最后看到的,却是翻倒在铁道口的警车,还有车里几具士兵的尸体!他知道这次押送任务何等重要!却失败了!他为此沮丧得几乎发疯! 整整一个小时后,负责押送的两卡车士兵才到达这个铁道口。 带队的军官望着翻倒的警车,惊得两眼发呆。 彭绍勇什么也不想说,也懒得再说。他把这摊子事交给带队军官,就带着人走了。 他从那个铁道口回来,直接去了六马路的小红楼,骆江的驻地。 接下来,他在那里足足等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马队长对他说,不知骆区长什么时候回来。但他毫无办法,只能在那里等!他感觉,他就是在等死! 妈的,人都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这是他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直到夜里快十一点的时候,他才把骆江等回来!他垂头站在堂屋门口,等待一死! 骆江看到他,什么也没说,无声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快走到东屋门口时才回头说:“别站在那里了!进来吧!” 彭绍勇万分落寞沮丧,低头跟在骆江身后,进了东屋。 骆江在办公桌后面坐下,说:“你也坐下吧。说说经过。” 彭绍勇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仍然垂着头,然后尽可能详细地把整个经过说了一遍。 把过程说得详细一点,几乎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他真心希望骆江明白,在整个押送过程中,他殚精竭虑,谨慎周到,处处防备,能做到的都做到了! 骆江一言不发,听他说到方斜路帮会械斗,说到陆家浜路贫民区大火,说到警车翻滚着被火车拖走,说到他整整追了两公里,还是丢掉了那个姓佐藤的日本老特务! 他心里忍不住骇然长叹。这原本是一件立功的好事,却如此被搞砸了! 他心里和彭绍勇是同样的难受! 冷静地说,彭绍勇确实尽到了他所能尽到的最大责任!如果说他还有什么欠缺的,仅仅只有一点!一点呀!他还欠缺一点狡诈! 日本人已经够狡诈的了!居然用如此狡诈的办法,谁都想不到的办法,劫走了佐藤! 可是,还有比日本人更狡诈的!更让人想不到的! 陈子峰居然在东江湾路守株待兔,企图再次劫持佐藤!更是狡诈到了极点! 一个下属,狡诈到如此地步,一定会让长官心惊胆战的! 23-21 下午,井上日昭打来电话,要求与他见面。他在电话里说:“我有你想知道的事!” 就在刚才,他和井上日昭在哈同大厦里秘密见面。 等见到井上日昭,看到他一脸怪异的狞笑,让骆江十分警惕。 接着,井上就说起陈子峰企图在东江湾路劫持佐藤拓人的事。 “他们只一枪就打死了司机!发现车里没人,就冲进密如蛛网的小巷里搜寻!” 井上声音不高,却目光尖锐,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说出的! “你说谁!”骆江惊恐地问。 “我说的是佐藤先生!”井上严厉地说。 骆江更加惊恐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佐藤居然被日本人劫走了!彭绍勇是怎么押送的!两卡车士兵,居然一枪没放,就被人劫走了! 还有让他更不敢相信的事! 陈子峰居然提前在东江湾路设伏!企图再次劫持佐藤! 他不敢相信,陈子峰居然预见到佐藤一定会被日本人劫走!并且预见到他们要走东江湾路!去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他几乎成功! 井上的目光严厉而狡诈,不动声色地盯着骆江,低声说:“骆先生,我真佩服你,有这样的部下!我只问一句,这是你的安排吗?” 骆江说不出话来,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心里全是遭到电击般的惊讶!震颤不已! 23-22 所以,彭绍勇现在沮丧到极点的模样,完全不出他的预料! 另外一点,他心里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他,还是彭绍勇,都不如陈子峰狡诈!他竟然狡诈到如此地步!简直令人恐惧! 骆江此时,像所有作长官的一样,开始在心里重新评判陈子峰。 如此狡诈的下属,对他是福还是祸,他要认真想一想! 他不动声色,冷静地问:“绍勇,你带佐藤走的时候,陈子峰说了什么?” 彭绍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想起陈子峰曾经对他说的话。同时,他心里隐约有过的疑惑,又像阴沟里飘出来的秽气一样,弥漫在心里。 他不安地说:“当时,陈子峰提出,和我一起押送佐藤。” “你怎么说?”骆江问。 “我当时说,我带了两辆车,十个人,带不了他。” 他惊愕地看着骆江,意识到可能发生了某种异常情况,甚至是他想不到的!并且和陈子峰有关系!和他心里曾经有过的疑惑有关系! 他嗫嚅地问:“长官,他……他怎么着了?” 骆江拧着嘴,目光严厉地说:“绍勇,我估计你不会想到,陈子峰带着人,企图在东江湾路再次劫持佐藤!要不是那里日侨多,他几乎劫持成功!” 彭绍勇震惊地看着他,嘴巴一开一合,却说不出话来! 那个陈子峰,不仅知道日本人一定会劫持佐藤!而且一定会劫持成功!他甚至判断佐藤一定会去东江湾路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他们竟然在那里设伏阻截佐藤! 老天!他们差一点阻截成功! 彭绍勇感觉,他仿佛被人刀扎胸口,仿佛被人直劈脸颊,仿佛被人屎尿浇头!这些都不算什么!那种屈辱,甚至超过被人脱下裤子,当众游街!当众阉割!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骆江,心里五味杂陈,羞愧难当,连死的心都有了! 骆江也同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更加复杂怪异。 他说:“绍勇,你有这样的下属,我是否该恭喜你!” 那一阵难熬的羞辱,再难熬,也总会熬过去! 彭绍勇咬牙切齿,终于熬了过去。 这时,他才意识到,骆江的感受差不多和他是一样的!同样的羞愧难当!陈子峰那个混蛋,他妈的,也是你骆江的下属! 想到这里,彭绍勇心里有另一股恶念浮了上来!这是前天夜里,他和陈子峰激烈争吵才意识到的事!从前天夜里到现在,这件事一直在折磨着他。 他哑声问:“长官,我有一事不明,可否告诉我?” 骆江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什么事?” 他脸色阴沉地问:“长官,您怎么知道,陈子峰去东江湾路阻截佐藤!” 骆江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听出彭绍勇的话外之音! 混蛋东西!你无能也就罢了!你不如陈子峰狡诈也就罢了!你押送佐藤失败也就罢了!你居然敢怀疑长官!仅此一点,我就可以枪毙你!混蛋东西! 但是,他也知道,在目前的环境下,目前的局势下,他不可能枪毙彭绍勇! 不是因为不应该,而是因为太麻烦!更是因为于已不利! 最混帐的是,这会让日本人看他的笑话! 208、 你要不是共,就可惜了! 就在刚才,井上日昭就对他说:“我真佩服你,有这样的部下!”他如果真的枪毙彭绍勇,井上日昭也许会说:“我真惊讶,你竟然有这样的部下!” 有些游戏,虽然事涉机密,但玩久了,也会厌烦!他现在就有点厌烦了! 和井上日昭玩的游戏,就让他厌烦了! 他目光如锥,盯在彭绍勇脸上,声音冰冷地说:“是日本人告诉我的!井上日昭!” 彭绍勇瞪大了眼睛,凶恶地说:“长官,你暗中,和日本人有来往!” 骆江更凶恶地说:“我奉戴处长命令,并且经委员长批准,和日本人保持秘密联系!彭绍勇,我警告你!此事如果有一个字泄露出去,我立刻枪毙你!哼!不要说泄露,就是现在,你怀疑长官,我也可以枪毙你!” 冷静地说,骆江今天放过彭绍勇,也是有原因的!彭绍勇不够狡诈,才能成为合格的下属!像陈子峰那样狡诈的人,他可真有点不敢用! 到了这个时候,彭绍勇才明白过来,陈子峰怀疑骆江暗通日本人,比他更早! 说到更深一层,陈子峰不信任他,更不信任骆江!这样的下属,确实有点可怕! 他只好低头说:“对不起,长官,是我糊涂!请长官原谅!” 骆江向他点点头,低声说:“我要是不原谅你,就用不着对你多说一句废话!你回去吧,明天上午再来。我们一起去陈子峰小组看看!” 彭绍勇点头说:“是。” 骆江皱起眉,又是一番思索,终于说:“绍勇,我总有一种感觉,陈子峰身后的萧安城,可能更让我担心!我是不是向你说过这个意思?” 彭绍勇急忙说:“是,你说过。”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不够用了!眼下的情况似乎过于复杂!陈子峰已经够危险了!难道那个萧安城更危险?萧安城不过是个报务员嘛! 他心里另一个猜想是,陈子峰和萧安城难道真有神机妙算,能预见到佐藤被劫?他总有点不相信,更有点有服气! 23-23 这天夜里,陈子峰和萧安城面对面坐在电台小屋里,互相注视,眼睛里都藏着疑虑。 乔艳芳不在,能够互相敞开心胸说话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他们心里虽然都有疑虑,但疑虑却是不一样的。 陈子峰一说出他心里的疑虑,就把萧安城吓了一跳。 他说:“安贼,你好好想一想,今天我们在东江湾路遇到的那个人,指点我们抓老乞丐。妈的!你说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找谁?谁告诉他的?” 萧安城此时的思维,还在琢磨那个指点他们的人。陈子峰说过,那个人就是福江旅社逃脱的共!他没参加福江旅社行动,对那个人有点说不准。 他问:“你怀疑是谁告诉他的?” 陈子峰狡黠地笑着,“你说,会不会是桂龙海?只有他知道我们要去东江湾路!” 萧安城吃了一惊,“桂龙海!你怀疑他!” 陈子峰一点头,“是!” 萧安城更惊讶了,“你怀疑他是共!” 陈子峰歪着嘴想了想,也感觉这个想法有点过头,就说:“你想呀,知道这个行动的,只有你和我,然后就是桂科长了!只有他知道我们所有秘密!除了他,还会有谁?” “子峰,你可告诉过谭浩呀!”萧安城提醒说。 “我考虑过了,我相信,谭浩不是彭绍勇的眼线!他不会泄密,更不会通共!” 萧安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心里不能不猜想,难道那位桂科长也是自己的同志?可是,他怎么看,也看不出桂龙海是自己同志! 但转念一想,知道今天东江湾路行动的人,只有桂龙海呀!这个情况让他犹豫起来,不知该怎么对陈子峰说。 他说:“桂科长那个人,一看就是个老油条。上海的警察都是老油条!他怎么会是共呢?我不相信。” 不料,陈子峰却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还伸手在他脸前乱挥,似乎想让他眼花缭乱。 萧安城推了他一把,“你到底搞什么鬼?” 陈子峰狡黠地说:“安贼,你是不是想不到?还是有点犹豫?喂喂,你要是有点犹豫,那就说明你也是共!” 看到萧安城吃惊的样子,他竟然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不住拍着萧安城的肩。 他大声叫道:“安贼,安贼,你不会,也是共吧?” 萧安城明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这个玩笑实在开得太大了,让他有点难办,似乎怎么说都不好。 最后,他只好嘟囔着说:“我看你才是共呢!就会胡说八道!” 这下子,陈子峰笑得更厉害了,简直笑得前仰后合的。 许久,他才渐渐安定下来,脸上藏着讥讽,又藏着狡黠说:“安贼,你想一想呀,三强说过,日本人怀疑,咱们这个组里有一个共。这个人是谁?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呀!” 萧安城瞪着他,“你他妈的又胡说八道!” 陈子峰继续笑着,说:“我可不是胡说八道。弟兄们都有一点痞相,你要说他们谁是共,没人相信。只有你小子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你要不是共,就可惜了!” 他说完,又是一阵大笑,在萧安城身上捅来捅去。 萧安城绝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就改变话题说:“行了,行了,别笑了!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真没见过你这种人!” 陈子峰说:“怎么了?我们不就是没抓到老乞丐而已,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萧安城叹息一声,“子峰,你想想吧,要是老乞丐跑了,他彭绍勇是个什么心情!” 陈子峰冷笑一声,很不屑地撇撇嘴。但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严重!他妈的,它要多严重就有多严重! 老天!你的长官去押送要犯,你什么警告也没有,却独自跑到东江湾路,去阻截那个将要被人劫走的要犯!结果,那个要犯还真的跑掉了!长官一脸熏人屎尿,你却满脸鲜花盛开!长官要不杀了你,那才是怪事呢! 此事只有一个结果,彭绍勇非把他们恨一个洞不可! 妈的,老子还要天天在他手下干事呢!这么一种状况,今后可怎么混! 他想了想,低声说:“这次行动失败!我们不说,谁会知道!” 萧安城说:“子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是你说的话!我猜,最迟明天,彭绍勇就会知道!咱们得有个说法才行。” 但是,他们思考了很长时间,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此事的后果,肯定得罪了彭绍勇!他们却一点转圜的办法也找不到! 最后,萧安城叹息说:“没办法了,只好装傻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就算你不知道老乞丐被人劫走,那咱们去东江湾路干什么去了?” “日本人在宝山路,在海军陆战队门口,在八字桥修工事,我们去侦察日本人修的工事去了!无意中撞上的!咱们认识那辆车,墙上有它的照片!咱们还想再抓一个日本特务!这个理由,应该差不多了吧?” “彭绍勇多狡猾,他可能不会相信吧?”陈子峰犹豫着说。 “这是给他留面子!他就算不相信,也不会当面说破!你想想!” 陈子峰歪着脑袋想了又想,愤怒地说:“妈的,老子是为了打鬼子!打完鬼子,还得编个瞎话,说我们不是为了打鬼子!这不是胡扯蛋吗!妈的,算了!就这么着吧!” 他们心里都明白,今天干的事,可能留下了后患! 23-24 这一天,夜很深的时候,傅雪岚悄悄把刘日辰送回到杜公馆。 早上,傅雪岚来接老刘出门的时候,就看见杜先生脸上狡黠的微笑。 她当时也笑了,就轻轻拉了一下老刘,让他注意杜先生的表情。 老刘真是要多精明就有多精明,他当然明白杜先生的心思和感觉。 他上前拉住杜先生的手说:“杜先生,我今天要出去一趟,和组织里的同志碰面。” 杜先生没想到刘日辰说话这么实在,索性微笑说:“刘先生,我猜,你在你们的组织里,应该是个负责的吧?” 刘日辰也同样微笑说:“杜先生慧眼,我确实在组织里负一些责任。杜先生,我猜你可能也知道,我们组织正在和政府方面谈判,希望双方再次合作,共同抗日。我今天出去开会,也是为了这件事。上海一定会打仗,但打完仗之后怎么办,我们要讨论。” 杜先生点头说:“上海打完仗之后,你们还是要抗日的,对不对?” 刘日辰说:“这是肯定的。我们的宗旨,就是要建立统一战线,全面抗战。” 他低头想了想又说:“杜先生,我判断,上海打完仗之后,日本人可能不会放过你。所以,你也要考虑一下,今后怎么办。” 这正是杜先生一直在考虑的事。他沉思着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刘日辰去开会的地点,在法租界萨坡赛路的一栋普通的石库门房子里,楼上。 209、 将这笔款子转交给国军 这是黄汉辉谨慎安排的地点,一切以安全为上。 他在附近安置一些眼线,自己则坐在对面的茶馆里,观察周围的情况。 傅雪岚则坐在石库门房子楼下的窗前,注意看着对面的茶馆。如果黄汉辉向她发出信号,她就得安排楼上的领导同志尽快撤离。 这个会议,整整开了一天。会议的重点,一个是成立新的中共江苏省委,刘日辰同志任新的省委书记,并传达中央指示。另一个重点,就是研究在新形势下的抗战工作。 这个会议上还说到了另外一件事,上海的工会、学联等社会团体,发动广大市民,最近几天募捐了一笔资金,希望用来支援国军抗战。 所以,刘日辰夜里回来之后,就让傅雪岚去请杜先生。 杜先生款款从楼上下来,不动声色地观察刘日辰。 他看出刘日辰有话要说,就伸手请他进小客厅说话。 傅雪岚自认在杜公馆里可以算小半个主人,就自己动手给他们各沏了一杯茶。 杜先生端起茶杯向傅雪岚致意,然后转回头,目光深沉地看着刘日辰。 刘日辰微笑说:“傅医生他们,还在给我安排住处。所以,我可能还要在先生这里叨扰几日,请先生见谅。” 杜先生就说:“刘先生说笑了。刘先生肯在我这里盘桓几日,这是我的荣幸。请放心住下来。另外,安全也是没问题的。” 刘日辰说:“我请先生来,是有这么一件事,要和杜先生商量。我听桂科长说过,国军的军饷可能有一些缺口,希望能在开战前补上。我今天得到消息,上海的学生和市民,近日积极捐款,支援国军抗战。我听说,已经募集了三万八千多元。这个数,可能距离国军的缺口还差一点。我想,其一,我可否请先生也捐助一些。其二,可否请先生出面,将这笔款子转交给国军方面。这里面的小问题是,我们可能不便于直接将款子转交给国军。原因先生一定知道,国共双方还没有正式合作。先生意下如何?” 杜先生听刘日辰说起这件事,先是有点惊讶。 国军军饷的缺口是四万元,数额相当大,一般来说是很难补上的。 他当时不敢插手,也是这个原因。 但这位刘先生身后的中共组织,在几天之内就募集这么多钱,可见其能量有多大! 其次,是感觉到此事的微妙。 国共双方虽然一直在谈判,但至今没有谈妥。理论上说,他们还是对手。 所以,这里就有一个国军方面接不接,怎么接的问题。处理不好,好事却可能变成坏事,那就太糟糕了。 最后一点,刘先生的意思,是希望自己出面,并在中间接洽,目的就是把这件事办好。这是他最希望的事。当然,这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所以,款子里的缺口,他是很愿意补上的。这是一件于公于私都有利的事。 在这三点之外,他还希望国共双方能够重新合作,共同抗日!国家才有希望! 于是,他笑着说:“刘先生说的事,也正是我最希望的。杜某很愿意效这个力。首先,缺的部分,我一定会补上。另外,要做这件事的话,其实傅医生就可以做。她可以请桂龙海继续做这个事的中间人。我呢,有这么一个名头也就知足了。我希望你们双方能接洽一下。我感觉,这样可能更好一些。” 刘日辰立刻听明白杜先生的意思。眼前最大的事,就是国共双方尽快合作。如果此事有助于双方的合作,当然是最好的事了。 于是,他就回头看着傅雪岚,问她:“如何?” 傅雪岚笑着说:“应该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给桂龙海打个电话,让他有个准备。” 杜先生笑着说:“外面的大客厅里就有电话。” 这样,傅雪岚就去外间打电话。这个电话,一拨就通了。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上海市面很乱,南市也不安定。 桂龙海天天都要在分局里忙到很晚才走。 23-25 桂龙海此时正准备回家,忽然接到傅医生的电话,自然非常高兴。 傅医生在电话里说得很温柔,“龙海,今晚见个面好吗?” 桂龙海喜笑颜开,就和她约定,今晚在李秀兰家见面。 傅雪岚放下电话之后,心里雾似的飘起一缕朦胧,温暖而缠绵,似乎很盼望着要见到桂龙海。她忍不住想到,我是否应该对那家伙硬一点,可不要被他看破了心事。 她进了小客厅,告辞刘日辰和杜先生,就悄悄地走了。 她离开杜公馆,叫了一辆黄包车,就匆忙往李秀兰家赶去。 她到李秀兰家时,桂龙海也刚到不久,正和林家泰、李秀兰说话。他见傅医生进门,就满面笑容地和林家泰一起去了外屋。 李秀兰何等聪明,早看出他们神神秘秘的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就撇着嘴说:“阿拉晓得你们要避开吾!告把侬桂科长,阿拉嘴巴也是蛮牢的,也是知道轻重地!” 林家泰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就笑着在她手上抓了一下。 小声对她说:“我相信你。好好的,听话。” 李秀兰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林家泰,嘴巴俏俏地噘着,心里还是蛮愉快的。 傅雪岚选择在李秀兰家见桂龙海,首先就是关心林家泰今天的任务。 她看着林家泰问:“上午怎么样?” 林家泰就拧着嘴,有点恶狠狠地说:“我没想到,那些日本人真是贼精贼精的!果然像你说的,在宝山路下了车!我随后追踪到小巷里。那个陈子峰,也是贼精贼精的!我在那里碰见他!我认出他!他也认出我了!后来,我就向他指点日本人可能藏身的地方。不过,日本海军陆战队不知怎么得到消息,接走了那个老乞丐!” 傅雪岚明白了,陈子峰他们的劫持行动,没成功。这就是说,现在仍然无法知道“妖刀计划”的核心目的是什么!她心里虽然很忧虑,也只好把这件事放下了。 她说:“家泰,老刘最近仍然住在杜公馆。所以,你还要麻烦秀兰,住在她这里。” 谁知,林家泰还没开口说话,李秀兰却在里屋嚷嚷起来了,“阿拉不麻烦好伐!阿拉伤还莫好透个,总好有人看顾一哈吧!” 傅雪岚和桂龙海一听到这个话,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回头去看林家泰。 林家泰被他们看了个大红脸,急忙抬头说:“你不要说话,没有你的事。” 李秀兰就在里屋嘟囔说:“都说到吾了,还说莫吾的事,好不讲道理咯!” 林家泰更不好意思了,急忙说:“不要理她。傅医生,你接着说。” 这时,傅雪岚就再自然不过地抓着桂龙海的手,用力一摇,说:“龙海,你以前说的军饷问题,现在有着落了。” 桂龙海吃了一惊,急忙问:“怎么回事?你快说。” 傅雪岚笑着说:“按照老刘的布置,我们在全市发动募捐,学生、职员、工人,都上了街。现在,基本上凑齐了。还缺一点点,杜先生很愿意补上。按照杜先生和老刘的意思,请你和杜先生出面,将这笔款子转交给国军方面。这个事,我和老刘都不方便出面,你和杜先生出面最好。这个意思你明白吧?” 桂龙海张开大嘴,看着傅雪岚,叫道:“我就说嘛,我看见街上有人募捐,就猜测只有你们能组织得起来。哇!这是我最忧心的事了!哎呀,这就好了,这就太好了。” 他又说:“那我现在就给梁参谋打个电话,也许他还没睡觉,行不行?” 傅雪岚笑着向他一点头,“当然行。这件事办得越早越好!” 于是,桂龙海陪着傅医生出了门。他在路上找了一部公用电话,打给梁参谋,并和他约好,明天上午在杜公馆见面。 梁参谋在电话里连声大叫:“桂科长,我替我的弟兄们谢谢你!谢谢你!” 桂龙海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连声说:“不要谢我,又不是我捐的。” 梁参谋在电话里顿了一下,立刻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好,明天上午见!” 23-26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日夜里,已过十二点,东江湾路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里,依然灯火通明。 在大川内传七司令官的办公室里,一幅巨大的上海地图挂在墙上。 大川司令官和佐藤拓人,还有几位参谋军官,反复研究墙上的地图。他们仔细计算海军陆战队的兵力,以及现有的轻重武器和弹药储备。 佐藤拓人喝了一些酒,却并未消除全身伤痛。不过,他仍然精神矍铄,气势强壮,为大川司令官排兵布阵,提供参考意见。 大川司令官对着地图凝视片刻,说:“八字桥,应该是重点!” 一名参谋军官取了一面小红旗,插在八字桥上。 大川司令官接着说:“陆战队第三大队,配迫击炮4门,步兵炮2门,坦克、装甲车各1辆,重机枪车3辆,防守八字桥到天通庵一线。佐藤君,如何?” 210、 你今天应该派弟兄们出任务 佐藤点头说:“很好!”他端起酒杯再饮一口,想以此压住身上的伤痛。 参谋军官迅速在本子上记下来。 接下来,大川司令官一口气说出兵力部署和重武器配备。 几名参谋军官一边做记录,一边在地图上插上小红旗。 大川司令官说:“陆战队第一大队,配速射炮2门,坦克、装甲车各2辆,重机枪车3辆,防守沙泾港经持志大学、爱国女校至八字桥一线。陆战队第5大队,配山炮4门,坦克1辆、装甲车2辆、重机枪车3辆,防守公大纱厂及沪江大学经胡家宅至天宝路一线。陆战队第1中队,防守丰田纱厂。陆战队第6大队、第2大队,配迫击炮4门、速射炮2门、步兵炮2门,防守海军武官室等地。昨天上岸的第3陆战队,防守日本海军俱乐部。汉口来的陆战中队,配山炮4门,主要防守女子中学及欧阳路一带。陆战队司令部大队,防守这里。陆战队第4大队、第1陆战队作为预备队,也留在这里。佐藤君,你看如何?” 佐藤点头说:“很好!有轻有重。十六铺码头仓库里还有一批火炮,你没忘记吧?” 大川司令官扬起下巴说:“我当然不会忘记!明天把这批火炮运出来,分送到各个阵地!它们一定会发挥大作用!” 佐藤沉吟一下,伸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目光狡黠地盯着大川司令官。 “阁下,这个地方,不知你注意到没有?”他指着地图上的罗店镇。 但大川司令官盯着那个小小的罗店镇,却很长时间没说话。 佐藤轻声说:“大川司令官,我秘密侦察罗店镇,至少有四个月了。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它不过是江南水乡。镇内外水网纵横,有水路码头六个,有大小商铺几百家,民房千余间,人口大约有五万多人。” “看得出来,你很重视这个罗店镇。”大川司令官回头盯着佐藤。 “是!罗店镇的战略地位却极其重要!” “请讲。”大川司令官简洁地说。 佐藤放下手里的酒杯,在罗店镇周围来回指点着。 “请注意看,罗店镇是太仓、嘉定和宝山三县之间必经的交通中枢!我们如能占领罗店,向南可达刘行、大场,直接威胁张华浜、蕴藻浜,让中国军队处于战略劣势。向西可到嘉定、安亭,并进一步占领宁沪铁路线,完全切断中国军队的退路!” 佐藤拓人很清楚,“妖刀计划”的核心目的,是把驻守杭州湾的中国军队调走。但此事还存在变数,中国政府随时可以再派军队返回杭州湾! “如果我们占据罗店,则中国军队的所有进攻,都将变得毫无意义!”他坚定地说。 “你的意思是,切断中国军队的退路,将他们全部消灭掉!”大川回头盯着他。 “是的!大川君,对罗店,你准备怎么办?” 大川司令官对着小小的罗店镇,注视良久,嘴角一下一下地牵扯着。 他终于说:“佐藤君,这个地方确实至关重要!但我目前顾不上它。我的重点,是守卫市内各据点。这个罗店,将来只能交给登陆部队去占领了!” 佐藤把市内各处据点的兵力看了又看,也不得不同意大川的意见。 等一切都策划好之后,佐藤和大川司令官相视而笑。 他们的眼神都表明,战事一起,他们将胜券在握! 大川司令官叫来一名参谋,沉思片刻说:“给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川中将发电,内容如下:‘妖刀计划’已实施成功。据可靠情报,杭州湾之中国第二十八军已接到调防命令,预计近日将启程进入上海。海军陆战队已在重要地点完成部署。请转呈海军军令部,我等静候下一步作战命令!” 参谋军官记录完毕,转身要走。 大川司令官一挥手,“同时,通知中队长以上军官来开会,布置作战任务!” 参谋军官立正敬礼,“是!司令官阁下!”转身匆匆走了。 大川司令官回头看着佐藤,微笑说:“我们万事具备,只等军令部一声令下了!” 23-27 此时,日本海军第三联合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中将,接到大川司令官这封电报的时候,刚刚在他窄小的寝室里躺下。 他看完电报,立刻翻身下床,穿上外衣去了指挥舱。 他对值班军官说:“给米内光政大将发电报。内容如下:一、‘妖刀计划’已成功实施。二、上海陆战队已完成作战部署。三、我第三舰队已作好战斗准备。四、国际局势皆有利于我们。五、请派遣佐世保海军部队向上海前进。我部将择日发起攻击!乞准!” 这封电报发出去只过了二十分钟,长谷川清中将就收到海军大臣米内光政的回电:“今日上午内阁会议,我将力促陆军大臣向上海出兵。如其拖延,以战促之!” 长谷川清中将看完这封电报很高兴,直接给大川司令官发电报:“择机即战!” 此刻,是一九三七年八月十日,凌晨四点钟。 日本海军已下定决心,要在上海抢先发动战争! 23-28 早晨,巧家弄驻地里的陈子峰第三小组,一切如常。 弟兄们三三两两聚在天井里,堂屋里,吃着早饭,小声说话聊天。 今天的早饭是大饼夹油条,上海人的当家早点。另外还有一大盆热腾腾的豆腐脑。这样的早点,连说话聊天的人都不多,顾不上。早点太好吃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坐在方桌旁,也在吃早饭。 乔艳芳要是在,会和他们坐在一起吃。但乔艳芳至今还没回来,让弟兄们想念,也让这栋石库门房子里冷清了不少。 陈子峰吃着早点,眼睛却始终在萧安城的脸上转着,仿佛在审视一名罪犯。 萧安城只是偶尔瞟他一眼,仍然低头吃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陈子峰忍不住了,照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咬着牙,怒视着他,低声叫道:“安贼!你他妈的,想什么呢!有话就说!不要让我猜!” “咦,怪事了,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萧安城撇着嘴转向一边,不看他。 “你是安贼!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肠子拐几道弯!快给我说!” 萧安城就沉默了,仿佛有重重心事,看着面前的豆腐脑。 他把嘴巴歪了歪,终于说:“子峰,你今天应该派弟兄们出任务。” “为什么?什么任务?我们还有什么可干的!”陈子峰盯贼似的盯着他。 “我们昨天晚上商量过了!说我们这几天就是侦察日军的防御工事!没去劫老乞丐!你今天不派弟兄们出去,万一彭绍勇来了,你怎么圆昨天的谎?” 萧安城的神态很认真,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子峰。 陈子峰把他盯了片刻,却怪声怪调地笑起来,“你以为我没想到这一点!我没跟你说就是了!” 萧安城一手指点着他,一手捂着嘴无声地笑着,似乎早就看透他的小伎俩了。 陈子峰对他怒目而视,又使劲打了他一下,这才转身走到堂屋门口去。 他把吃饭的弟兄们召到一起,点了其中六个人,分成两个小组,今天外出侦察。 他拿出地图铺在地上,点了两个地方。一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及其周围,一个是杨树浦的汇山码头。要求他们认真观察日军修筑的工事,画下草图。如果可能,最好能查清这些工事里的武器配备。 他一个一个盯着身边的弟兄,“只是叫你们去侦察,不是叫你们去攻打!听清没有!不管是走路,还是隐蔽观察,都给我小心一点!谁也不许出事!” 弟兄们都点头表示明白。 他说:“好了,接着吃吧。吃完饭,喝口水,就分头走。” 陈子峰布置完了,又回到方桌旁,继续吃他的早饭。 他盯着萧安城,“喂,安贼,彭绍勇今天要是不来呢?” 萧安城瞪着他,“他不来,我吃了他!” 陈子峰不由大笑起来,抓着他的头发摇来摇去,“他要不来,我先吃了你!” 这两个人一高兴起来,就像两个青春勃发的大男孩,仿佛又回到当年的学校里,互相斗嘴斗个没完。不时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片刻,他们又安静下来。 他们心里都转着一个问题。如果今天彭绍勇来了,这他妈的说明什么! 不过,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永远阴沉的彭绍勇,会暗通日本人!他也恨小日本! 24-1 上午八点半的时候,桂龙海按照昨晚的约定,开着车到了杜公馆。 今天有大事,他必须早点来。 他有一种预感,今天的事不仅重要,而且比较特殊。无论是对自己、对翟处长,还是对傅医生,都很重要。所以,他也必须郑重其事,认真对待。 老天!能把军饷问题给解决掉了,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他给自己挑了一身咖啡色的哔叽呢西装,特地让阿姨好好地熨了一下。看上去挺刮刮,硬板板,十分有派头。他又挑了条银色有蓝条纹的领带,系在脖子上。 211、 要和日本人决一死战! 他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这两件行头一上身,哇噻,完全不一样了!大马路上挥金如土的阔少小开也不过如此吧!他希望能碰见傅医生。 他到了杜公馆,和郭山聊着天往里走的时候,就看见傅医生已经来了,正和杜先生站在客厅里说话呢。这让他心里喜滋滋的。 傅医生一回头,向他看过来的时候,他的感觉就又不一样了。 傅医生的眼神是那样的,是说不出来的那个样的!一点点喜欢,一点点欣赏,在她眼睛里闪烁着。还有一点点微笑,在她美丽的脸上漾开来,就如涟漪一般。 桂龙海心里那个美呀。他终于看出来了,傅医生其实好喜欢他的! 他今天一番修饰倒饬,嘀嘀刮刮锦上添花,好给他涨面子的! 杜先生说:“桂科长今天盛装出行啊!”又点头说:“不过,这也是应当的。” 显然,杜先生也意识到,今天的事不一般。 桂龙海连忙说:“全民抗战,老百姓都捐了钱,杜先生也捐了,我能在其中出一点力,也是万分荣幸。杜先生,傅医生,我前几天,真是愁死了!现在总算是解决了!” 杜先生说:“今天这件事能办成,傅医生,主要还是靠你们的力量。我今天出这个面,还是沾了你们的光。请转告刘先生,在抗战这件事上,我杜某愿意尽最大的力!” 傅雪岚说:“先生的话,我一定转告。” 桂龙海心里高兴得直搓手,看看表说:“翟处长他们也该到了吧,我出去看看。” 24-2 他出了杜公馆,挺胸凸肚左右一望,将好看见翟处长的汽车缓缓驶来,在门外停下。 他看见翟处长和梁参谋下了车,远远的向他挥手,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翟处长和梁参谋都穿着笔挺整洁的军装,腰扎闪着光泽的武装带,脚上的皮鞋更是擦得锃亮。他们显然对今天的事极为重视。 翟处长满脸笑容,用力和桂龙海握手,说:“桂科长,我们的事,真的解决了?” 桂龙海连连点头,“翟处长,梁参谋,千真万确,真的解决了!快进去吧,杜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哎呀,两位今天精神抖擞,看着就让人高兴。快请进吧。” 桂龙海陪着翟处长和梁参谋进了客厅。傅医生已经上楼去了。 只有杜先生面带微笑,站在客厅里等着他们。 桂龙海急忙上前,给他们互相作了介绍。 翟处长和梁参谋先是立正向他敬礼,后又上前,伸出双手和杜先生握手。 他大声说:“先生,在下翟振川,久仰先生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实在荣幸之至!” 杜先生温和说:“虚名而已,不足挂齿。” 翟处长恭敬地说:“先生,您过谦了。” 杜先生微笑注视他,平静而稳重,轻声说:“翟处长,我听桂科长说,咱们军队里,军饷有一些缺口。确实如此?” 翟处长收起笑容,严肃说:“是。现在局势不好,军队花钱的地方太多。什么进口武器,修筑国防工事,扩军备战。军饷短缺的事,已有两个月了。” “军队真要打仗?”杜先生关切地再问。 “是,就在最近!”翟振川的脸色变得严峻了。 “你说的最近,是什么时候?” “先生,我实在不能多说,请您原谅。” 不过,他却向杜先生举起一只手,轻轻地摇着。他像是在拒绝,但五指却是张开的。 他轻声说:“不会超过。” 杜先生点点头,“明白了。谢谢。” “你希望,补上这个缺口?”杜先生又轻描淡写地问。 “是,我希望,让士兵们上战场之前,拿到足额军饷!” “为什么要卖武器?不是要打仗吗?”杜先生继续问。 “我们有一点库存的武器,又想补军饷的缺口,只好出此下策。不过,现在卖不成了!这件事被人捅到报纸上!杜先生,在军队里,我现在成了盗卖军火、祸国殃民的卖国贼!每个军官和士兵,都对我怒目而视!”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既然卖不成了,你的长官怎么说?”杜先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武器卖不成了。军饷的事,张总司令让我另想办法。可是,先生,我也没办法呀!我补不上这个缺口,就对不起就要上战场的士兵们!” 说到这里的时候,翟振川的眼睛又红了,脸上的肌肉也瑟瑟地抖着。 杜先生看着他,轻轻点头。 他回到桌边,挪开一个玉石镇纸,拿起一张支票,在翟处长面前展开。 “翟处长,有人在全市发起募捐,筹集了一笔钱。我受人之托,将这张支票转交给你。桂科长在这里做个证见。希望这些钱,可以补上军饷的缺口。请收下吧。” 翟振川手里拿着这张支票,低头细看。 谁都可以看出来,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他忧虑了这么久的事,竟然就这么解决了,让他有一点不敢相信。他把这张支票看了又看。 他抬起头,目光深沉地看着面前的杜先生,又回头看看旁边的桂龙海,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欲言又止。 杜先生问:“翟处长,你想说什么?” 翟振川晃一下手里的支票,轻声说:“杜先生,桂科长,前几天,我确实看见街上有人在募捐。我以为是支援全国抗战的,并没想到是为了我们。杜先生,我知道,在几天之内就募捐到这么多钱,一定动员了许多人上街。我说一句话,请先生不要在意。” 杜先生冷静地看着他,“翟处长,你请说。” 翟振川说:“能组织这么多人上街募捐的,只有中共方面的人能做到。先生,我很希望能见他们一面。别的我也说不了,就想说一声谢谢。先生,可以吗?” 这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杜先生和桂龙海都没想到。他们互相看着,都有些犹豫。 翟处长又说:“我是军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一声谢谢。” 杜先生终于向桂龙海点点头,微笑说:“桂科长,即是这样,就请傅医生来吧。” 桂龙海得了杜先生的指令,急忙上楼去了。 到了楼上,他果然看见刘先生和傅医生正坐在一个房间里说话。 刘先生和傅医生看见他,都有些惊讶。 桂龙海笑着说:“刚才,杜先生已经把支票交给军队的翟处长了。翟处长说,这么大募捐,只有中共才能组织起来。他想见你们,说一声谢谢。先生说,请傅医生去。” 刘先生就对傅医生说:“那你就去见他们一面,也表示一下我们的诚意。” 傅雪岚笑笑,起身整整衣服,又用双手拢了一下头发,这才跟着桂龙海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客厅里,温柔雅致的傅雪岚,面带微笑,端庄大气地看着翟振川和梁金凯。 桂龙海介绍说:“翟处长,梁参谋,这位就是中共方面的代表,傅雪岚,傅医生。” 翟振川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傅雪岚。他似乎没想到,中共方面的代表,竟然是一位如此美丽,如此年轻的女士。 他忽然双脚一并,举手向她行了一个军礼。梁参谋也同样如此敬礼。 翟振川用力和她握手,说:“傅医生是吧?我听说过您,您是公济医院外科的一把刀,很有名的。说句实话,我有点想不通,像您这么好的医生,竟然是……” 傅雪岚温和地笑着,轻声说:“翟处长,至少在一点上,我和你是一致的,就是抗战!把日本人赶出中国!” 翟振川急忙欠身说:“对不起,傅医生,我没别的意思。”他又举起手里的支票,“傅医生,对你们的大力支持,我再次表示感谢!” 他说完,又和梁参谋一起,立正向傅雪岚敬礼。 傅雪岚也欠身向他们回礼。 她说:“翟处长,请你注意看,支票上的款数是有零头的,精确到几角几分。除了杜先生捐了一部分之外,其余的,都是上海百姓一分一分,一角一角,捐出来的。他们就希望咱们的军队,狠狠教训一下日本人!” 翟处长立刻说:“是,我知道!回去以后,我立刻向张总司令报告。我也告诉您,我们的每一个士兵,早就憋着一股劲儿了!他们要和日本人决一死战!” 傅雪岚说:“能够如此,就不辜负上海百姓对咱们军队的支持!现在大敌当前,我们应该先把政见放在一边,全力抗战!” 翟处长说:“我告诉您,政府方面,一直在和贵党协商。我得到的消息是,已经快谈成了。本月初,军事委员会在南京召开作战会议,就有贵党的周恩来先生和叶剑英先生参加。国共再次合作,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是个让人意外的消息。不仅傅雪岚,就是杜先生和桂龙海听到了,也很惊讶。 傅雪岚笑着说:“真能如此,那就最好了。今后,无论有什么事,只要是为了抗战,我们能助一臂之力,请翟处长尽管开口,我们责无旁贷!” 话说到这里,这件大事已经办完了。双方的意思也都表达了。 212、 而是想抓老子的把柄! 翟处长就说:“那么,傅医生,杜先生,桂科长,我要告辞了。尽快赶回去向张总司令报告。我要对他说,是中共方面帮我们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说完,他再次向傅医生和杜先生等人敬礼,离开了杜公馆。 24-3 上午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巧家弄陈子峰小组的驻地里,仍然很安静。 萧安城猜测彭绍勇会来,但他还没来。这一点,尤其让人感觉怪异。 第三小组现在只有十五个人了。上午,六个弟兄分成两个小组,外出执行侦察任务。 几天前,乔艳芳和强虎带着两个弟兄,护送浅仓先生和廖小姐去北平了。 留下的人,除了守卫前后门,就只剩下陈子峰、萧安城和谭浩了。 他们站在一张大桌子前,擦拭长短武器,检查各种弹药。 战争就在眼前,他们必须做好准备! 现在,为了安全,每个弟兄,每时每刻都要携带一支“枪牌”撸子和一把匕首。一旦遇见日本特务,他们必须拔枪在手,随时准备射击。 对日本特务,没什么可客气的! 此时放在大桌子上的,是四支比利时七九步枪。这是比利时fn公司的原装产品,不是国内仿制的中正式。它射程远,口径大,杀伤力不容小觑。 文福旅社突袭,这些七九步枪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桌上还有几支手枪。其中有三只驳壳枪,六只“花口撸子”。 “撸子”这个名称很奇妙。通常而言,凡是**在枪柄里的手枪,都叫“撸子”。**不在枪柄里的,叫驳壳枪。转轮式供弹的,则叫左轮。手枪大体就是这三大类。 后两种叫法都很好理解。“撸子”却不好理解。 可能有这么一种说法,很有意思。 凡是“撸子”,枪机和枪管上的套筒是连在一起的。上膛时,枪手可以满把抓着套筒向后拉,此时枪管露出。套筒复位后,子弹上膛。 这么一种状态,让幽默的中国人产生男女欢爱时的一些联想,很自然地把这个动作称作“撸”。这种枪,自然被称作“撸子”了。这是极富想像力的一种称呼。 谁知道呢?反正军人也好,老百姓也好,都是这么叫的。 陈子峰他们使用的“枪牌撸子”,号称天下第一枪。准确名称是,m1900勃郎宁手枪。是世界上第一种**在枪柄里、自由枪机式的手枪,极其好用。 “花口撸子”也是勃郎宁手枪,m1910。要点是,它的枪口有一圈好看的滚花。 这两种手枪都是比利时fn公司生产的。 “花口撸子”小巧精致。执行特殊任务时便于隐藏,更便于近距离射击。引发第一次世界大战,打死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夫妇的,就是这种手枪。 所以,它还有一个震耳的名字,叫“***”。 驳壳枪在陈子峰小组里,只是一种备用武器。它体积大,不便于隐蔽携带。但它一打起连发来,简直等于一挺机关枪。它射击不准,却火力强大。所以,它只能备用。 陈子峰在通条上穿了油布条,来回擦拭七九步枪的枪管。 这种老式步枪,是他的最爱。 他自认是个一等一的狙击手。用这种步枪狙杀目标,干脆利落,十分爽快。 乔艳芳、强虎、李三、杨三强,都是这样的射击高手。倒让他无用武之地! 他擦着枪,不时用狡黠的眼神看着萧安城。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说彭绍勇要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没来。你判断错了吧? 谭浩正把子弹压进一个个**里。他谁也不看,埋头于手里的事。 但他大脑里的神经,却悄然探视着陈子峰和萧安城的一举一动。 萧安城认真擦拭几只短枪。他把擦好的手枪整齐摆放在桌面上,油光铮亮,就像新的一样,十分好看。 “喂,你怎么不说话?”陈子峰终于忍不住了,歪着嘴说。 “快了。”萧安城极其简洁地回答。 陈子峰很不服气。这个安贼,不仅听出他要说什么,还做出更直接的判断。 “快了!”他的意思就是说,彭绍勇快到了!妈的,这家伙,简直就像个算命先生!彭绍勇要是不来,看我怎么挖苦你!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看守前门的弟兄疯了似的跑进来,向他们挥手叫道:“组长,骆江来了!还有彭绍勇!已经进门了!” 陈子峰吃了一惊。说到底,他也判断彭绍勇会来。昨天发生的事太重大,当长官的一定要来查清楚!但他没想到,连骆江也来了! 这件事里透露出某种异常,更让他警惕! 他们其实并不怀疑彭绍勇会暗通日本人。他们更怀疑骆江! 他们抓起一块破布擦擦手,急忙向楼下跑去。 24-4 此时,骆江和彭绍勇已站在堂屋里,正用一种怪异的目光审视着他们。 陈子峰和萧安城在他们面前站定,说了一声:“长官。”然后就不说话了。 骆江盯着他们,开口就问:“子峰,你们这里挺安静,人呢?” 陈子峰一丝不苟,先敬礼,然后说:“报告长官,这两天,我们一直在观察日本海军陆战队修筑工事的情况。今天派出去六个人,分成两个小组,继续观察。” 他向方桌伸出手:“两位长官请坐。” 骆江摇摇头,“不必了。他们去哪里观察?” 陈子峰的大脑飞快地转着,猜测骆江问话的意图。 他谨慎说:“一处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及其周围,还有一处是杨树浦的汇山码头。其中以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为重点。” 最后一句,是他特意强调的,为下一步的询问做准备。 骆江点点头,却一转话锋,问道:“我听绍勇说,你们曾经审问过佐藤,是吗?” 陈子峰盯了彭绍勇一眼。他判断,骆江和彭绍勇,就是为老乞丐而来的! “是,只是简单审问,不深入。”他谨慎地说。 “怎么审的?”骆江继续问。 “只是让他看了看我们掌握的资料。” “什么资料?” “请长官到楼上看,就知道是什么资料了。”他向楼梯那边伸出手。 24-5 陈子峰引着骆江和彭绍勇上了楼,进入浅仓先生曾经住过的大房间里,请他们看那些贴在墙上的各种资料。 他指点说:“所有资料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有关中共的,一部分是有关日本特务的情况,最后一部分是有关最近上海发生的乱子。佐藤看的主要是中间这部分。” “只是让他看?”骆江狐疑地看着他。 “是。在他看的过程中,萧安城一直在整理第三部分,也就是上海最近出乱子的部分。最后调整出现在这种样子。” 这些过程,骆江都听彭绍勇汇报过,也知道陈子峰得出的结论。 他当时感觉陈子峰得出的结论过于牵强。但现在看着墙上的资料,还有用毛笔画的箭头和问号,就感觉不一样了。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两个人,真是狡猾到了极点!连佐藤那样的老特务,都上了他们的当! “这些箭头和问号,都是萧安城画上去的?”他问的很随意。 “是。”陈子峰小心谨慎地问答。 “佐藤呢?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的表情说明,我们猜对了!” “这些乱子,就是‘妖刀计划’的主要内容?” “是。” “目的是什么?” “我们也问过,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瞪着我们!很凶!” 陈子峰小心看着骆江和彭绍勇的脸色,猜想是不是能把他们骗过去。他回头向萧安城扫了一眼。但萧安城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扭回头,勉强向骆江笑了一下。 骆江心里,却已经翻腾起来了。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陈子峰,再加上旁边的萧安城,他们抓到了佐藤,却不报告,而是先行审讯,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怀疑老子暗通日本人!甚至,彭绍勇对他的怀疑,也是从陈子峰这里引出来的! 他再一细想,就明白了,陈子峰和萧安城对他怀疑,起因竟然是没让他们参加对鹰司直树的审讯!他们这一连串的动作,不是为了立功!而是想抓老子的把柄! 这两个人竟然狡诈到如此地步,甚至怀疑长官!简直混帐透顶! 骆江再一考虑,心里更加愤怒!我堂堂上校区长,竟然受到这么两个家伙的怀疑!最混帐的是,他竟然无法向他们解释!也不能向他们解释! 这个时候,房间里就异常的安静。骆江目光严厉地瞪着陈子峰。陈子峰则来回看着他和彭绍勇。彭绍勇在旁边偷偷窥视他们的表情! 他们几个人,各怀心思,不由自主陷入到某种僵局里,谁也不肯先开口。 萧安城察觉到这种僵局。再这样僵持下去,首先就对陈子峰不利。 他指点墙上的一张照片,小声说:“子峰,把这辆汽车的事,向长官汇报一下吧。” 几个人都回头去看那张照片。照片上只有一辆黑色的汽车,停靠在街边。很明显,这是一张在监视过程中偷拍的照片。 213、 列车如蜗牛一般爬行 骆江立刻问:“那辆汽车是怎么回事?” 陈子峰立刻说:“昨天下午,我们在东江湾路观察日军修筑的工事,就看见这辆车疾驶而来。我们见过这辆车,是日本特务使用的车。当时也来不及多想,就开枪打死了司机。后来,看见车上的跳下两个人,钻进小巷里。我们也追到小巷里。可惜,让他们跑掉了,什么人也没抓到。就是这么个事。” 彭绍勇惊讶地看着他们,心里不由翻腾起来。 原来陈子峰并不是去东江湾路阻截佐藤的!他们不过是偶然遇到的!妈的,他们并没有那么狡猾!老天,这样我就轻松一些了! 但是,旁边的骆江可并不这么想。他从中听出了异常! 井上日昭说过,佐藤是在宝山路下的车!先钻进了小巷!那辆车行驶到东江湾路遭到阻击时,车上只有一个司机!但陈子峰现在却说,车上的人被阻击之后才下了车,钻进小巷里!这个差别说明什么? 混帐陈子峰!他想掩盖他在东江湾路阻截佐藤的行动!这是第一! 其次,他今天还预见老子会来查问!早就编好了这套瞎话! 第三,陈子峰这个预见的前提,是老子只能从日本人那里得到这个消息! 混帐陈子峰!你竟然狡诈到这个地步!防备得如此严密也就罢了!竟然在暗中探测老子是不是和日本人有关系! 还有!萧安城有意把话题引到这辆汽车上,也是这个目的! 老子和日本人保持秘密联系,是戴处长当面下令,并经委员长批准的!岂容你们两个混帐东西胡乱猜疑! 这个时候,骆江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两个混帐东西必须死! 你们自以为很狡诈!是不是!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子比你们更狡诈!今后有的是机会!叫你们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是骆江在心里打定的主意。但他在脸上,却一丝不露。 他平和地点点头,说:“很好,你们干得不错。今后碰到这种机会,就要坚决下手!消灭一个是一个。另外,我感觉,你们对佐藤的判断也很有道理。最好能弄清楚‘妖刀计划’的核心目的。子峰,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陈子峰勉强笑了一下,点头说:“是,我们继续努力。” 骆江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说:“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昨天在押送的路上,你们抓到的佐藤,被日本人劫走了!” 陈子峰努力装出震惊的样子,“什么!这个……这个……怎么会……” 骆江痛心地摇摇头,“很遗憾呀,已经快到真如镇了,押送的国军就有一点大意,被日本人钻了空子。算了,我不想再说这件事了。子峰,你今后的任务,就是继续寻找佐藤!如果抓不到活的,就打死他!明白吗!” 陈子峰立正说:“是,我们继续寻找佐藤!抓不到活的,就打死他!” 24-6 这天下午,骆江在乘车返回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他心里怒火中烧! 彭绍勇察觉他心情不好,却以为是佐藤被劫的事。 他说:“长官,陈子峰昨天去东江湾路,是碰巧遇见了……” 不料,骆江却怒喝一声:“你闭嘴!糊涂东西!什么碰巧!一派胡言!” 他脸上的愤怒已经藏不住了。他把牙咬了又咬,才没有说出他的想法!他感觉,彭绍勇这个人,还是缺一点政治头脑。有些事,他可能理解不了! 另一方面,他想除掉陈子峰和萧安城的想法,似乎也不需要彭绍勇知道! 天下的事都如此,只要你开口,就没有秘密!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不想给自己找来麻烦!那两个混帐东西!必须死! 24-7 这天下午三点多钟,远在南京的力行社特务处处长戴笠,乘车去了蒋委员长的官邸,位于黄埔路上的“憩庐”。 他随身带去一封刚刚收到的绝密电报,极其重要! 这封电报发自日本。发电报者,是特务处潜伏于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高级特工,一个代号“铁佛”的人。 电报主要内容是: 今日(八月十日)上午,日本内阁召开紧急会议。会议中,海军大臣米内光政和陆军大臣杉山元发生激烈争论,争论焦点为是否出兵进攻上海。米内光政列举出兵上海的种种优势,最后以“妖刀计划”已成功实施,说服杉山。会议决定,以第十一师团和第三师团组成上海派遣军。以八月十五日为动员第一日,二十天后完成动员。等等。 蒋委员长看着电报,沉默思考许久。 他指着电报问:“这个‘妖刀计划’是什么意思?” 戴处长恭敬说:“报告委员长,根据我掌握的情况,这个‘妖刀计划’是日本海军专为上海作战制订的计划,但又不是作战计划。我们多方探测,仍未查出这个计划的真实目的。我们会继续调查。” 蒋委员长扫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又点着电报问:“日军八月十五日开始动员,动员二十天,岂不是要到九月份了吗?要用这么久吗?” 戴处长歪歪嘴,笑着说:“日本陆军和海军矛盾很深。虽然陆军答应出兵上海,但还是要刁难一下海军,故意拖延一下。我估计,上海一旦开战,日本陆军可能要不了那么长时间,很快就会派出登陆部队。” 蒋委员长又问:“他们矛盾很深,最后说服陆军的,就是那个‘妖刀计划’吗?” 这下子,戴处长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如此重要的情况,他却没有查清楚! 他小声说:“是。” 蒋委员长又盯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他起身走到另一个房间门口,对里面的秘书说:“你通知一下子,明天上午召开军委会作战会议。”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通知中共的周和叶,也参加。” 蒋委员长向戴处长点了一下,“你可以走了。要继续查。” 戴处长急忙站起来,欠身说:“是!我一定查清楚!” 日本内阁上午召开紧急会议,蒋委员长当天下午就掌握了会议内容,可谓快捷! 24-8 谁都想不到的是,这天下午,远在北平的乔艳芳,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上海到南京,南京到北平的铁路年久失修,站站停,列车如蜗牛一般爬行。 她和强虎等人护送廖若兰和浅仓先生,八日夜里上的车,今天早上七点多钟才到,前后整整坐了三十多个小时。他们下车时腰酸腿疼,脸色青白,快要累散架了。 廖若兰关切地看着浅仓先生。他是中年人,身体状况比不上年轻人。 浅仓先生明白她的意思,微笑说:“我还行,咱们赶快走吧。” 他们随着潮水般的人群,终于涌出了北平前门火车站。 他们在小饭馆里吃了简单的早餐。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去哪里。 按说,乔艳芳等人把廖若兰和浅仓先生安全护送到北平,就算是完成任务了。按照陈子峰的交待,他们应该乘下一班车返回上海。 但乔艳芳却有自己的小心计。路途可畏,算是原因之一。再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回上海,他们可能就要瘫掉了。 更主要的是,她想跟着廖若兰,借机再获得一些的情报。廖小姐就是个共!她把浅仓先生送到哪里,见到什么人,都是她想知道的! 从小饭馆里出来,她就笑着说:“姐,我好人做到底,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廖若兰看出她的小诡计,但并不说破,同样笑着说:“那好,咱们走吧。” 于是,他们就前后相随上了路。 廖若兰和乔艳芳,仍如亲姐妹一般挽着胳膊,走在最前面。浅仓则提着自己的小皮箱走在后面,和她们拉开十几步的距离。强虎和小张,则走在浅仓先生后面,保持五十公尺的距离。他们警惕观察周围,防备意外情况发生。 廖若兰不会带着这位乔小姐去见自己的同志。她想先把浅仓先生送到一个日本友人的家里。下一步怎么办,只能再说了。 但意外的是,这个日本友人却不在家。 邻居说,青木先生出门已经两天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此时已是中午。他们站在僻静的胡同里,太阳照着他们流着汗的脸。 乔艳芳一听说住在这里的人叫青木,就知道这个人不是共!至少不是中共!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廖若兰,看她怎么办。 廖若兰却很犹豫,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倒是浅仓先生很镇定,低声说:“廖桑,咱们先住下,也休息一下吧。” 廖若兰看着他,却没说话。 浅仓先生继续说:“下午,我想去一个地方,叫福熙茶楼。我在日本就听说过这个茶楼,是日本人常去的地方。我只知道它在后海,具体在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那里有你认识的人吗?”廖若兰小声问。 “没有。不过,那里日本人很多,也许可以打听到什么情况。”浅仓先生也低声说。 214、 我盯你盯了半天 廖若兰就把浅仓先生的话翻译给乔艳芳听,问她什么意见。 乔艳芳说:“先住下来比较好。那个茶楼只要有大概地址,总能打听得到。” 他们这样商量定了,就先在路上吃了午饭,然后在新街口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来。 24-9 一看见床,他们几个人就相视而笑,不想动了。床对他们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廖若兰说:“我不知你们怎么样,我和浅仓先生都累坏了。咱们休息一下再走吧。” 乔艳芳摇着她的胳膊说:“姐呀,我就盼着你开这个口呢。” 所有人都开心地大笑起来。他们商定,休息一个小时再出门。 乔艳芳和廖若兰自然是住一个房间。 房间虽然简陋,人累了,也就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可是,她们刚刚伸着懒腰在床上躺下,合上眼睛,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乔艳芳吃了一惊,急忙翻身跳下床,拔枪在手,然后才慢慢打开房门。 只见浅仓先生站在门外,向她指了指手腕,示意她看表。 她拉起袖子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她回头向廖若兰伸了一下手腕。廖若兰看了一下手表,也张大了嘴。 她慌忙下床穿鞋,说:“咱们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快走!快走!” 乔艳芳不住看表,小声说:“我刚合上眼,怎么就四点了呢?咱们的表,都坏了?” 廖若兰咯咯地笑,“还好不是急事,不然真要坏了。” 她们匆忙梳洗,又整理了衣服,这才出了门。 强虎和小张已经等在门外了。他们虽然笑着,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24-10 这一次,是强虎和小张走在前面。他们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在后海西沿找到那家福熙茶楼。强虎回头向乔艳芳做手势,示意就是这里。 按照浅仓先生的说法,这里是在北平的日本人经常聚集的地方。 乔艳芳和廖若兰都停下来,注意打量这座茶楼和附近的情况。 这座茶楼面向后海,是一栋两层的西洋小楼,看上去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原有的拱形门窗和雕花砖柱都已破损,油漆开裂卷皮,窗户上落满了灰尘,没有一点兴旺的样子。 门外几棵老槐树,树冠巨大,如乌云一般遮在茶楼门前,阴阴的,暗暗的,给这座茶楼增添了一些阴森恐怖的气氛。附近没什么人,尤如禁地。 那茶楼的破烂大门,就仿佛是地狱入口,不断有寒气从门里漫出来。 乔艳芳和廖若兰心里都有一些惊悚的感觉。 不过,他们既然来了,总要进去看看。 乔艳芳回头向强虎做手势,要他们守在外面。他们两人就在街边的马路牙子上坐下来,像个走累的游人似的,看着后海波光荡漾的湖面。 24-11 浅仓先生带头,领着廖若兰和乔艳芳登上台阶,进入茶楼。 他们进了门之后才发现,里面光线昏暗,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些人,鬼影似的坐在桌边。 他们可能是在喝茶,但看上去,更可能是在密谋着什么暗杀或抢劫之类的事! 那些桌椅都仿佛是上古时代流传下来,厚重而古老,如同长在那里一样。 茶楼里面的结构也很复杂,几间大小不等的茶室一间连着一间,重重叠叠。每一间茶室都仿佛杀人现场,每扇门的后面都仿佛暗藏着恐怖机关。 脚下的木地板早已腐朽,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吱嘎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塌陷,让他们掉入下面的陷阱里。但远处的人影,却无声地漂移,如鬼魂一般。 一个茶房,幽灵似的飘过来,哑声问:“几位,喝茶?往里走。” 他们随着茶房的手势,又进了一间大茶室,就不敢再往里走了。再往里走,真有可能踏进地狱。乔艳芳拉住浅仓先生,指着过道边的一张桌子。 她小声向他们说:“咱们就在这里吧。守着过道,可进可出。” 浅仓先生和廖若兰都赞同她的建议。他们小心翼翼地在桌边坐下来。 他们正向四面张望着,突然发现一个脑袋出现在他们中间,让他们吃了一惊。 他们心惊甫定,才看出还是那个瘦瘦的茶房。 那个茶房鬼似的来回看着他们,问道:“要茶?” 浅仓先生可能听说过这里的情景,首先说:“一壶茶,三个杯子。瓜子也要。” 那个茶房向他们点点头,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乔艳芳和廖若兰左右张望,都没看见他去了哪里。 几分钟之后,一个大茶壶从天而落,“砰”的一声放在桌子中间。 那个茶房再次如鬼魂一般在桌边现身。他用三个手指掐着三只茶杯,无声放在桌上。忽然之间,一只装满瓜子的柳条筐放在桌上。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他是用哪只手拿着这个柳条筐的。 茶房说:“三位,请慢用。”然后再次消失,变得无影无踪了。 乔艳芳眼尖,早注意到茶房的手,就如鹰爪一般。这只鹰爪的三个手指曾经插在杯子里。她抢先抓住茶壶,先冲洗了茶杯,再斟了三杯茶,放在每个人的面前。 他们几乎同时端起茶杯,睁大眼睛互相注视,非常仔细地饮了一小口茶,似乎在品鉴杯中的鹤顶红是不是正宗。 这时,浅仓先生也变得神秘进来。他向前伸出头,眼睛比平时看着大了许多,并且在黑暗中闪着光。 他说:“你们听见说话声了吗?” 乔艳芳和廖若兰一直听见附近有唏唏嗦嗦的声音,好像是老鼠在啃木头。浅仓先生一提,她们才听出那是说话声。用这种声音说话的人,肯定在密谋暗杀抢劫之类的事! 浅仓先生说:“他们说的是日语,我要去和他们聊聊,看看能打听到什么。” 乔艳芳和廖若兰还未开口,浅仓就消失了。她们回头张望,却不知所踪。 她们两人大眼瞪小眼,仿佛受到惊吓一般,互相看着。 乔艳芳小声说:“浅仓先生说的地方,就是这么个地方,简直像个地狱!而且,还是上个世纪留下的老地狱!” 廖若兰小声笑了,“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不过,听周围的说话声,确实说日语的很多。也许,真是日本人常来的地方。” “姐,他们都是什么人?和浅仓先生是一路的?” “可能吧,我也说不准。”廖若兰谨慎回答。 “反战的?在日本呆不下去了?”乔艳芳不再绕弯子,简洁地问。 “你别问我,我真的不知道。不过,这里真的挺可怕的。” 乔艳芳嘻嘻地笑起来,“姐呀,到这里来的人,一进门就变成了鬼魂!包括咱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咱们身边就出现一个鬼影,吓咱们一跳!”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忽然盯着廖若兰身边,有些惊恐地张大了嘴,仿佛被吓住了。 廖若兰一回头,猛地发现,身边就站着一个恐怖鬼影,正弯着腰,盯着乔艳芳看。 她吓得几乎惊叫出来。 乔艳芳纵身跳起来,闪电一般猛扑过去,一拳就向那个鬼影打过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正打中那个鬼影的胸口。 她压着嗓子叫道:“老魏,是你吗!” 那个鬼影很高大,抓住乔艳芳的拳头,只一拉,就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同时发出嘎嘎的笑声,叫道:“小乔,小乔,果然是你!我盯你盯了半天,就是不敢相信是你!” 乔艳芳也搂着他的脖子,摇来摇去,不断跳着脚,“老魏,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随即,她又拉着这个叫老魏的鬼影在桌边坐下,说:“来,来,快坐下。老魏,我来介绍,这是廖小姐,和我一起的。姐,这是老魏,魏介臣,我的老朋友!” 这个叫魏介臣的鬼影在桌边坐下来,闪着绿光的眼睛一直盯着廖若兰。 他咧开大嘴,笑着说:“妈呀,咱们组织里有个漂亮小乔,就够叫人惊艳的了。还有这么漂亮的……”他忽然住了嘴,回头看着乔艳芳说:“廖小姐也是咱们组织里的?” 乔艳芳妖娆地笑着,向他摇摇头,“廖小姐是我朋友,和我在这里喝茶。” 魏介臣“啊”了一声,说:“廖小姐,对不起。” 廖若兰听到这几句话,立刻明白了,这个鬼影一般的魏介臣,也和乔艳芳是一样的人,是军委会情报处的特务。接下来听到的话,也间接证明了她的猜测。 乔艳芳说:“老魏,你不是去日本了吗?” 老魏说:“是去日本了。去了一年多,前两天刚回来。那边有点情况,回来汇报一下。过几天,还得去。我在那里,也有一个小组,挺棒的。” “那边的事,危险吗?” “谨慎点儿,问题不大。你呢,到北平来干什么?” “子峰派我来的,送人来北平。最迟明天就得回去。” “那,你走之前,咱们一起吃个饭吧。子峰也挺好?” “是,挺好。我们都挺忙的。你知道的。” “是,是,我知道。上海那里可能要出情况了。我在日本就听说了。” 215、 你跟我耍什么小姐脾气! 24-12 就在这时,昏暗的茶楼里隐约泛起一阵骚动,如涟漪一般,从一处扩散到另一处。有人在快速走动,说话的声音忽起忽落,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喊叫。 他们停止说话,四面观望。周围鬼影幢幛,忽聚忽散,令人诡异惊悚。 老魏低声说:“可能有什么消息传来了。我去打听一下。”他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了。 几分钟后,浅仓先生忽然出现在她们身边,脸色严峻地看着她们。 廖若兰问:“出什么事了?” 浅仓先生压低嗓音,说:“不知通过什么途径,传来一个消息。今天上午,日本内阁决定,在上海开战。已经发出动员令了!” 廖若兰问:“什么时候?” 浅仓先生说:“传来消息的人说,可能就在最近几天。” 廖若兰再问:“日本往上海派兵?多吗?” 浅仓先生说:“很多!是善通寺第十一师团,和名古屋第三师团,都是甲种师团!” 乔艳芳听廖若兰翻译了浅仓先生的话,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考虑是否尽快回上海,把这个情况告诉陈子峰和萧安城! 这时,老魏忽然出现在桌边,低声说:“外面可能有情况了,有一些可疑的人出现在门外,好像是日本宪兵队的特务。我们最好尽快离开!” 他们向周围一看,果然看见一些人影正向门口走去。茶楼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乔艳芳向门口那边看,正看见强虎和小张冲进来。她向他们举起一只手。强虎看见她了,立刻向茶楼的后面做手势。她看出来,他是叫他们从后门走。 她急忙站起来,一拉廖若兰,说:“有情况了!咱们从后门走!快!” 老魏也说:“快!都跟我走!” 他们匆忙站起来,机警地看着周围,跟着老魏向后门走过去。 他们刚刚穿过几个房间,就看见有些人正从后门那个方向跑过来。 有人高声喊:“后门有宪兵!茶楼被包围了!” 茶楼里更乱了,茶客们四处乱跑。周围喊叫声四起,有日本话,也有中一国话。 老魏说:“我们上楼!看看房顶能不能走!” 但是,他们在昏暗的茶楼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楼梯。 这时,他们都听见,茶楼的外面传来喊叫声。他们听出来,喊的是日语。 忽然,那个鬼影一般的茶房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目光尖锐地盯着他们。 他指着一处黑暗角落,说:“走!”话音一落,他又如鬼影一般消失了。 他们冲到那个黑暗处,这才看出,那里有一道楼梯。他们摸索着登上楼梯。 24-13 楼上也是几个大房间,但光线要明亮一些。诡异的是,一些茶客仍然坐在桌边喝着茶,似乎对下面的骚乱并不在意。他们只是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乔艳芳等人。 老魏穿过几个房间,猛地推开一扇窗户,回头喊道:“快来,从这里下去!” 廖若兰扶着浅仓先生向那边跑过去。 乔艳芳、强虎和小张都拔出枪,警惕地看着周围,也向那扇窗户冲过去。 他们到了窗前向下看。这才看出,下面是一条窄窄的小胡同。但距离地面很高,让他们有点犹豫。 他们再回头时,不由张大了嘴。那些坐在桌边的茶客们,此时竟然踪影全无,一个人也没有了。 楼下传来喊叫声,还有皮鞋踩踏地板的咚咚声。什么东西倒了,发出巨大的响声。楼梯那边也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有人正冲上楼梯。 还有一个声音,他们都听到了。 有人在下面喊:“他们在楼上!他们在楼上!” 老魏瞪大了眼睛,说:“不要犹豫!只能从这里下去!先送浅仓先生下去!” 他和强虎各抓着浅仓先生一个手腕,用力将他托起,送出窗口,垂下去。 下面距离地面仍然很高。但浅仓先生喊了一声,叫他们松手。接着,他就掉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很快就跳起来,向上作手势,叫他们快下来。 几个日本宪兵从楼梯口冲上来,向他们哇啦哇啦吼叫,似乎命令他们不许动。 乔艳芳首先开枪,打死一个宪兵。小张也开了枪。 宪兵们退下楼梯口,疯狂地向外射击。 楼上枪声一响,整个茶楼里都枪声大作。 乔艳芳和小张举枪和楼梯口的日本宪兵对射。 她回头叫道:“老魏,送他们下去!” 老魏转向廖若兰,凶狠叫道:“你快下!” 廖若兰看着地面,实在不敢开口。 老魏突然抓住她一只手腕,另一手揽住她的腰,一下子就把她抡出窗口。 廖若兰还没叫出声,身体已悬到外面。听到上面枪声更猛,她惊恐地向上看。她惊恐地看见,老魏的右肩头仿佛有花朵绽开,迸射出红色花蕊。 老魏吼叫一声,上身猛地垂向窗外。但他咬紧牙,憋住气,仍然抓着廖若兰!血顺着他的胳膊流到廖若兰的手上。 他咬牙叫道:“不要乱动!双脚并拢!” 廖若兰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么惊恐地看着他。她看见老魏松开了手。 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飘浮在空中,或者缓缓向下降落,轻得像一片羽毛。 在上面,老魏双眼圆睁,似乎在向她喊着什么。之后,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浅仓先生用力将她拉起来。她什么也顾不得,只是抬头向上看。她看见老魏头朝下,双脚飞出窗外,身体翻转着落了下来,轰的一声摔在地上。他身体扭曲,一动不动。 廖若兰扑过去,用力将他翻过来,抱在怀里。她看见老魏的肩头已被鲜血染红。 她叫道:“老魏!老魏!你醒醒!” 她在匆忙中掏出自己的手绢,按在他的伤口上,摇晃他,叫他! 老魏终于睁开眼睛,那么粗野地向她笑了一下,仿佛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说:“廖小姐,你们快走!快走!不要管我!” 廖若兰叫道:“老魏,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走!” 她竭力要把老魏扶起来。但老魏受了伤,又摔得很重,她根本扶不起来。 老魏说:“你们快走吧!不用管我!廖小姐,你好漂亮,说不定,我们将来还会见面呢!别忘了我就行了!快走吧!” 廖若兰眼睛里有了泪水,向他叫道:“你死了,我到哪里见你!” 老魏说:“我命大,不会死。快走!快走!” 廖若兰仍然努力想把他扶起来,但扶不起来。她回头叫道:“谁来帮我一下!” 这时,乔艳芳、强虎和小张都先后跳下来。他们都冲到老魏身边。 乔艳芳却向他叫道:“老魏,我顾不了你了!你自己想办法!” 老魏向她挥手,“你们快走!快走!我能照顾自己!廖小姐,你也快走!” 乔艳芳站起来,猛地拉起廖若兰,叫道:“我们走!我们走!” 廖若兰哭着叫道:“带他一起走!不要丢下他!” 乔艳芳恶狠狠向她叫道:“带着他,我们全都完蛋!快走!” 她和强虎架着廖若兰就走。浅仓先生回头看看老魏,紧跟在后面走了。 小张则举起枪,向楼上伸出头的日本宪兵射击。老魏也举枪向上射击。 小张向他喊:“魏大哥,你要多保重!我们走了!” 他回头追赶乔艳芳的时候,仍能听见身后一阵一阵射击的枪声。 24-14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些人在昏暗中奔逃,并且发出惊恐的叫声。 乔艳芳和强虎拖着廖若兰一阵急走。廖若兰几次想挣脱开,都被乔艳芳紧紧地抓着。 他们很快逃出了小胡同。外面的街上也很乱,人们受到枪声的惊吓,恐慌奔跑。他们混在人群里快速走着,都把枪隐在怀里。 他们不敢往后海边走,那里太开阔了。他们只能选择向北走,希望尽快脱离这里。 乔艳芳警惕地向四周张望,领着大家再次钻进小胡同里。 廖若兰终于甩开乔艳芳。她虽然没叫喊,却冷着脸向前走。 乔艳芳和她并排走着,低声喝斥:“你跟我耍什么小姐脾气!” 廖若兰回头叫道:“你为什么不救老魏!他是你朋友,你就那样丢下他!” “我救不了他!” “你就顾你自己!你就是这种人!” “你胡说八道!我们带着老魏,连一百米都走不出去,就会被宪兵抓住!我的任务是保护你和浅仓先生!不是他!我必须分清轻重!” 廖若兰其实知道她说的对,但心里就是扭不过来。 老魏先救了浅仓先生,然后是救她。他肩头受了伤都没松手。而且,他完全不顾自己,只是叫她快走。他还说,希望将来还能见着她。他要是被日本宪兵杀害了,还怎么见着她! 她又要哭出来了,说:“可是他没有自己逃跑,反而救了我们大家!” 乔艳芳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和她并排走着。 她们拐进另一条小胡同时,她才说:“姐,你不知道,老魏和我们,是生死之交!他原来是我们这个组的组长。他因为会日语,被派到日本,子峰才当了组长!不是为了你们,我第一个救的就是他!” 216、 上海真的要开战了! 她停了片刻,又说:“姐,你是重感情的人,我也是!我没办法,只能扔下他!他是老特工,经验丰富!希望他能死里逃生!我现在只能这么希望了!” 廖若兰没有再说话。乔艳芳说的对,她是为了她和浅仓先生!她不得不这样。 她们穿过曲折杂乱的胡同,终于走到德胜门内大街。 到了这里,她们似乎安全一些了。 乔艳芳小声问:“你现在去哪儿?” 廖若兰说:“回旅馆,还能去哪儿!” 乔艳芳一把拉住她,“不行!你们绝不能回旅馆!” “为什么?”廖若兰回头瞪着她。 “你脑子里要多根弦!我们到了福熙茶楼没多久,日本宪兵就来了!为什么!” “为什么?”廖若兰惊愕地看着她。 “你听到他们在楼下怎么喊,他们在楼上!他们在楼上!宪兵找的就是我们!” “为什么?”廖若兰更加惊愕地看着她。 “我怎么知道!要么我们在路上被人跟踪!要么你找青木的时候被日本特务发觉!不管什么原因,你绝对不能回旅馆!” 廖若兰停下来,不安地看着乔艳芳。她知道乔艳芳在这种事上更有经验,她说的也对,日本宪兵可能就在旅馆里等着她和浅仓先生呢!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乔艳芳目光尖锐地盯着她,慢慢走过来,在她耳边说:“姐,我们要走了。但走之前,我还是要把你和浅仓先生送到安全地方!你说吧,送你去哪儿?” 廖若兰明白她的意思,但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乔艳芳也明白廖若兰心里犹豫是什么。 她声音更低地说:“姐,这个时候了,你必须考虑清楚!保护浅仓先生,是我的任务!也是你的责任!我们都必须完成!姐,我还是那句话,我说话算数!” 天色更暗了。她们在昏暗中面对面,互相注视。晚风吹拂她们额前的头发,也吹拂着她们美丽而警惕的脸。 站在旁边的浅仓先生知道目前情况严重,但不知她们一路上在说什么。他看出她们之间的警惕,只能不安地看着她们。 廖若兰犹豫再三,终于说:“去西四,大木仓胡同。” 24-15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他们才分乘三辆黄包车,到了大木仓胡同。 廖若兰在一栋非常普通的民房前停下,回头看着乔艳芳。 乔艳芳向她笑了一下,回头作手势,让强虎和小张分别守住胡同两端。 她笑着说:“姐,等你进门我就走。” 廖若兰轻敲房门。片刻,房门开了,一个模样很斯文的人出来。 他看清门外的廖若兰,立刻说:“你怎么才来!浅仓先生呢?” 浅仓先生从黑暗中走出来,看着那个人。 那人立刻挥手说:“浅仓先生,快进来吧。” 这时,他才注意到旁边的乔艳芳,就问:“这位是谁?” 廖若兰说:“我的朋友,帮我送浅仓先生的。我回头再向你解释吧。” 乔艳芳到底是老特工。虽然周围昏暗,但她还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人大约三十岁出头,看外表可能是个教师。他相貌普通,唯一的印记,是在他的内眼角有一个痣。她并不期望廖若兰会给她作介绍,她记住这个痣就可以了。她的记忆力极好! 此时,她抢先说:“姐,你安全到家了,我也该回去了。再见,有空来找我吧。” 随后,她又微笑向那个人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走出几步,她再回头。只见廖若兰看着她,正准备关门。她就向她挥挥手,继续向前走了。对她来说,这个任务终于完成了。 这天夜里,乔艳芳、强虎和小张,登上了返回上海的火车。三十多个小时之后,也就是八月十二日上午,他们终于回到了上海。 24-16 他们在闸北站下了火车之后,不由大吃一惊。 车站的内外,到处都是军队。他们一群群,一队队的,或者坐在街边休息,或者迈着整齐的步伐列队行进。 许多上海市民站在街边惊奇地观看。有人拍着巴掌,有人挥舞着小旗。甚至连茶水站都有了。一些学一生向士兵们招手,请他们过来喝茶。 乔艳芳站在台阶上四面观望了一下,只见整个闸北站,就像军人的海洋!闪着光泽的钢盔就仿佛起伏涌动的海浪,道路两边停满了卡车和大炮,一眼望不到头,蔚为壮观。 不用说,上海真的要开战了! 街上满是行进的军队和围观的人群。 乔艳芳、强虎和小张三个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搭上电车。他们在爱多亚路下了电车,就急匆匆地往巧家弄赶。 一路上,市民们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议论军队进城的事。报贩们抡着报纸奔跑呼喊。有些店家竟然在门口放起鞭炮,仿佛国军一到,日军就会举手投降。 24-17 乔艳芳等人一进门,巧家弄驻地里顿时喧哗闹腾起来了。 弟兄们都从自己的房间里跑出来,大声说笑喊叫,和他们握手击掌,并簇拥他们进了堂屋,就仿佛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军。 乔艳芳笑靥如花,和每个弟兄打闹说笑。伶牙俐齿地问他们,你是不是又睡懒觉不起床?你头发为什么不剪?要扎小辫吗?坏东西,想我没有?你怎么瘦得像猴子?你们的内务怎么样?回头我要去检查的,小心一点! 她转了一圈,就看见陈子峰和萧安城站在电台小屋门口,正满面笑容地看着她。 她向四面挥着手说:“我不跟你们闹了,回头再聊!” 她这么说着,就向电台小屋走过去。她美目矇眬,笑意盎然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笑着推开房门,让她进去。 门一关上,她先尖叫了一声,就搂住陈子峰的脖子,好转了一大圈。之后,她妖娆转向萧安城,眼睛里闪着迷人的光芒,那么深情地看着他。 萧安城知道躲不掉。再说,她安全送走若兰,他总要表示一下,就向她张开双臂。 乔艳芳无声地扑进他怀里,再一次体验到内心里有潮水一般的爱。这个时候,她竟然有要哭的感觉。这是她最盼望的瞬间,从她进门,就盼望着这个。 她觉得这就是个瞬间,美好而短暂。 但陈子峰却认为长得不可忍受。他抓住他们的胳膊,一下子就把他们分开了。 他喝斥道:“好了!你们有完没完!该说正事了!” 乔艳芳快乐地笑着,伸手打他一下,但也没再说什么。 萧安城则尴尬而无奈。他心里想着远去北平的廖若兰,眼前却有个美如天仙的乔艳芳。他不知今后怎么办才好了。 陈子峰拉开门,叫来一个弟兄,说:“叫谭浩来,快一点。” 乔艳芳很惊讶,眨着大眼睛看着他,“怎么回事?为什么叫他?” 陈子峰向她笑一下,挥挥手说:“我和安城判断,他不是个钉子!咱们总拿他当钉子,他搞不好就真成了钉子!再说,这个谭浩,也是个贼精贼精的家伙,什么都看得出来!干脆对他坦诚相待,反而更好一些。” 正说着,谭浩敲门进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那么随意地说:“坐,我们一起碰碰情况。” 接下来,乔艳芳就开始汇报她护送浅仓先生和廖小姐去北平的经过。其中就提到了福熙茶楼、日本宪兵围捕、还有老魏魏介臣受伤的情况。 她说:“他为了掩护我们,不知现在情况怎样,是死是活。” 陈子峰点头说:“老魏有经验,什么情况都能应付。妈的,希望他闯过这一关!” 乔艳芳看出来了,陈子峰也觉得老魏凶多吉少,就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陈子峰向她,其实也是向谭浩介绍最近几天的情况。 军队派重兵押送老乞丐,准备送到真如镇交给军方受审。重点仍是追查“妖刀计划”的核心目的!不料,却被日本特务半路劫走!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刚刚知道,日本人竟然是用火车拽走了警车!” 他还说到,萧安城曾经提前判断,日本人可能劫车成功,还会把老乞丐送到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他们前天下午去截回头车。但是,功亏一篑,没有成功! 最后,他又说到前天夜里,他们对骆江和彭绍勇的解释。 他严厉地说:“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你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 乔艳芳和谭浩并没有开口问,因为他们都听明白了。他们目光严峻地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在心里掂量这件事的后果。 陈子峰同样瞪着他们,“说话呀!你们是什么想法!有话就说!” 这时,谭浩小声说:“子峰,你怀疑骆江暗通日本人?” 陈子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他心里再次确认,这个谭浩不是一般的精明!在整个介绍过程中,他没有一句是怀疑骆江的!但这家伙却一开口就挖到根上! 于是,他又把抓捕鹰司直树后,骆江对鹰司的审讯安排说出来。还说到,南市一个警一察在门外偷听的事。 218、 老子就是要上战场! 今天,八月十二日的下午三点钟,应日本方面要求,英、美、法、意、中、日各国委一员组成的“停战协定共同委一员会”,在公共租界工部局会议厅召开会议,讨论解决目前上海危机的办法。现在,会议仍在进行中。 蒋委一员长犹豫的是,在此次会议进行中发动攻击,似乎不太好? 他更大的希望是,欧美各国能压制住日本! 因此,蒋委一员长复电张治中司令官:“希等候命令,并须避免小部队之冲突为要。” 张治中司令官接到这封电报,心情十分沮丧,站在地图前许久没有说话。 这天夜里十一点时,日本海军第三联合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中将下达命令,所有航母、重型巡洋舰、轻型巡洋舰全部驶往黄埔江。军舰在黄埔江里一字排开,所有大炮均指向上海。 张治中司令官得到这个情报后,心里有些释然。早一天开战,晚一天开战,已没有区别了。他同时明白的一点是,战争将极其惨烈! 24-21 这天夜里,在巧家弄驻地里,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谭浩聚在电台小屋里,汇总今天看到的各种情况。 他们看到的情况大同小异,用一句话概括,国军已做好战斗准备,就等着开战了! 当然,另外一句话是,日军也做好了战斗准备,也在等待开战! 唯一不确定的是,谁?何时?打响第一枪! 陈子峰就像一条找到猎物,急不可耐去捕食的狼,在小屋里转来转去。 他恶狠狠地说:“告诉你们,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战斗一定会打响!你们说,你们都说一说,我们怎么办!他妈的,我们就坐着呀!看着呀!啊!” 乔艳芳说:“哎呀,子峰,你还是坐下吧,转来转去的,我看着你眼晕!” 陈子峰往小竹椅上一坐,“好,我坐下了!你们说吧,咱们怎么办!” 乔艳芳说:“还能怎么办!我们有我们的任务嘛!” 谭浩盯着陈子峰,小声说:“你不会是想上战场吧?” 陈子峰用力向他一指,“让你说对了!我就是想上战场!不打死几个日本兵,我就活不下去了!” 乔艳芳撇着嘴说:“就会胡说八道!我们上去,算一个班还是一个排呀!” 陈子峰叫道:“随便算什么,我就是要上战场!安贼,你怎么不说话!” 这时,萧安城小声说:“既然这样,我说,你就请示一下彭绍勇吧,看他怎么说。” 陈子峰向他叫道:“请示什么!你说点有用的行不行!” 可是,忽然之间,他又瞪起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萧安城,似乎终于从他的话里,听出其他意思来了。 乔艳芳和谭浩也同样奇怪地看着他。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跳上他们的心头。 陈子峰盯着他说:“咦,安贼,你什么意思!” 萧安城无辜地看着他,“我没别的意思。你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请示一下呗。” 可是,陈子峰仍然像盯着贼似的盯着他,眼睛珠子来回转着,似乎在考虑什么。 乔艳芳和谭浩看着他的表情,再细想萧安城的话,竟然真有其他意思。 乔艳芳闪动着她美丽的大眼睛,灿烂地笑着,说:“哥哥,你好聪明耶。子峰,你是彭绍勇的部下,你总得巴结巴结长官吧?你把人家得罪了,也该找补一下嘛。” 陈子峰“哼哼”地一阵冷笑,撇着嘴说:“你这个安贼,就是个安贼!一肚子鬼心眼!有话为什么不明着说!还跟我绕!” 萧安城说:“我就是明着说的嘛。你说吧,咱们怎么请示彭绍勇?” 他们四个人原本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仔细一想,才发现这个请示不好说。 第一,这个请示要表明他们对长官的敬意。这是明面上的。第二,彭绍勇不重要,重要的是骆江。他们得通过彭绍勇,把这个敬意转达给骆江。 关键在这两点之下,还藏着一个意思,你骆江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暗通日本人?我们要探一探你的态度! 乔艳芳笑着说:“彭绍勇好办,难的是骆江。哥哥,可不能让他看出来了。” 陈子峰考虑再三,说:“请示越简单,骆江越不容易看出来。咱们简单一点。” 他们一番争论,最后商定的请示电文是:“最近局势恐变,第三小组下一步工作如何开展,请长官惠顾并明示。” 电文拟好了,萧安城就坐在电台前,轻敲电键,很快将请示发了出去。 乔艳芳笑眯眯地站在旁边,小声说:“哥哥,有机会了,阿拉也学一学报务好伐?” 萧安城看着她,却不好接她这句话。 陈子峰撇了撇嘴,故意说:“那好呀,咱们组就有三个报务员了!” 乔艳芳回头打他一下,“就你会瞎说!” 24-22 此时已很晚了。彭绍勇接到陈子峰的电报时,正准备就寝。 他看着电文,头一个感觉是,这个陈子峰还算明白事理,知道遇事要请示。 当他考虑如何回复的时候,才隐约感觉不对。 几天前,这个陈子峰还和他发生激烈争吵,甚至话里话外怀疑他暗通日本人! 怎么回事,他现在竟然如此恭敬起来了? 他知道错了?试图挽回?似乎都不是。陈子峰可不是这种人! 这时,他才意识到,陈子峰与其说是向他请示,倒不如说是要向骆江请示!这个混小子在玩心眼!既然是这样,此事最好请示一下骆江,看看骆江是个什么想法! 想到这里,他就给骆江打电话。 他在电话里复述了陈子峰的电文,然后说:“长官,我的几个小组可能都有这个问题,下一步怎么办。我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骆江一听彭绍勇提到陈子峰,心里的怒火就升了起来。 可恶陈子峰,居然敢怀疑长官通敌!老子的所作所为,岂是这个小中尉能理解的! 在押送佐藤去真如镇这件事上,狡猾陈子峰,居然比长官还精明!竟然直接去东江湾路阻击!长官再大度,也容不下你这种精明小人! 骆江比彭绍勇聪明之处,在于他更精通官场,更懂得不动声色!他心里再愤怒,也不会在电话里说出来。 陈子峰说“局势恐变”。这还要你说吗!上海一定会打仗!他问“下一步工作”,什么意思?难道他想参与战斗? 骆江想到这里,脑子里很自然地转了一个弯。那么好,你想去,我就让你参与去!在战场上,什么事都会发生! 他对着电话说:“绍勇,陈子峰关心当前局势,精神可嘉,值得鼓励。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宽松一下,让他发挥自己的能力。你说呢?” 彭绍勇听着骆江的话,谨慎问:“长官,您看,我怎么回电比较好?” 骆江沉吟一下,说:“这样吧,你回复他,你组任务不变,具体目标可自行斟酌。” 彭绍勇把陈子峰的来电,和骆江建议的回电琢磨一下,终于想明白了。 或者,他自以为想明白了。 他的第一感觉是,骆江很不喜欢陈子峰和萧安城。他的第二感觉是,骆江很认可陈子峰和萧安城的能力!或许,骆江还指望陈子峰和萧安城再干出什么邪门的成绩来,给他争回一点面子!佐藤被日本特务劫走,骆江比自己更难堪! 这样一来,他虽然对陈子峰很生气,却也不能怎么着他了。混帐东西! 于是,彭绍勇就按照骆江的建议,给陈子峰小组发电报:“你组任务不变,具体目标可自行斟酌。” 夜很深的时候,陈子峰等人收到这封电报,都有些惊异。 他们共同的感觉是,彭绍勇不会擅自做主。他肯给他们这么大的行动空间,一定是请示过骆江的! 乔艳芳向他们冷笑一声,“我看,骆江可能不怀好意!” 陈子峰歪着嘴,有些得意地笑着说:“我不管他们怎么想!老子就是要上战场!明天,小乔和谭浩带着弟兄们看家,安城和我去拜见黄旅长。他的部队,是进攻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主力!老乞丐还呆在那里面呢!老子就是要出口气!国军如果能攻占海军司令部,妈的,说不定我还能抓到老乞丐呢!” 乔艳芳咯咯地大笑起来,“你想得美!” 24-23 这个时候,在方浜路宝富弄李秀兰家里,“想得美”这句话,也出现在林家泰心里。 从今天起,林家泰就不能再住在李秀兰家了。 李秀兰的伤已大体愈合,在家做一点家务活已无大碍。她就是身体还比较弱,脸色也很苍白。要想恢复到从前,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她笑眯眯地对林家泰说:“阿泰,以后阿拉做饭,侬好吃现成的了。” 林家泰心里挺希望这样的。不过,他很快就在心里说:“想得美!” 老刘的疟疾已基本痊愈,即使发作也很轻微。杜先生的奎宁,确实很管用。 傅医生给老刘安排了新的住所,地点就在萨坡赛路,是一栋两层的石库门房子。地点很偏僻,不引人注意。 219、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人 今天下午,傅医生和林家泰一起送老刘住进进去。今后,林家泰也将住在这里,继续负责老刘同志的安全警卫工作。 在这栋房子里,还住着三个人。其中两人是公司职员,一人是十六铺码头的工头。他们都是黄汉辉安排住进来的,同样负责老刘同志的安全工作。他们都有职业,住在这里的身份是房客。他们轮流守在房子里,避免被外人闯入。 林家泰是贴身警卫,随时跟着老刘同志外出。 那个工头名叫梁茂,是个五大三粗、性格豪爽的人。他皮肤黝黑,笑起来有点粗野,甚至面相有点老。后来一问才知道,他是一九一三年生人,比自己还小一岁。 梁茂第一次见着林家泰就说:“我是老粗,没什么文化。我以后就叫你林先生吧,可好?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和林家泰聊天时,他哈哈笑着说:“我这个工头,也要和别人一样扛大包的,挣的就是辛苦钱。什么工头,就是干活的时候招呼大家一下子。” 后来听傅医生介绍才知道,梁茂是这个三人小组的负责人。 今天夜里,林家泰其实就是来向李秀兰告别的。 聪明的李秀兰一看见林家泰收拾东西,放进一个小包里,就明白了。 她嘟着嘴说:“阿泰,侬不好就这样走掉的。” 林家泰无声地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低头沉默片刻,终于说:“秀兰,我也有我的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工作。不过,我今后会常来,来看你。” 她说:“不好讲地,久了,就不要吾了吧?” 林家泰看着她嘟着嘴的模样,心里其实非常为难。 秀兰的单纯和可爱,让他心里放不下。但他目前的工作,又有防不胜防的危险。他更担心自己不小心,从秀兰这里泄露了秘密,不光给自己,还会给别的同志带来危险。 但他真的喜欢秀兰,更为她牵挂。他参军多年,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人。 他轻声说:“秀兰,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要你,喜欢你,但我还要做自己的事。你等等我好吗?将来,我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 秀兰终于笑了。她扭了扭身体,轻声说:“阿泰呀,阿拉晓得你们是做什么的,还有那个傅医生,也和侬是一样地。告把侬好伐,阿拉嘴巴蛮牢的,做事体也蛮仔细的。有事体阿拉帮侬做好伐?” 林家泰明白她的意思,就说:“我知道了。你今后也小心一些。还是回娘家住吧,娘家总有亲戚可以照顾你。这个地方日本人是知道的,万一再看见你,就不好了。” 李秀兰就点头说:“那好吧,吾回娘家住些日子。侬一定要来看吾噢。” 林家泰终于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秀兰家时,天已经快亮了。 他走在回去的路上,注意倾听远近的动静。他感觉,整个上海,似乎已宁静到了极点。是那种令人不安甚至恐惧的宁静。 这个时候,差不多所有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上海人,睁开眼睛时,都在倾听远近的动静。他们几乎和林家泰一样,都对这种宁静感到不安。 早上,那些忙碌着照顾孩子,准备早餐的夫妻们;出门上班或者提着竹篮买菜的行人;摘下门板准备营业的店员们,都四面张望着,侧耳倾听。 他们都知道国军已开进上海。他们在这个薄雾弥漫的早上,等待那第一声枪响。 25-1 这一天,是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 上午快九点的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乘公交电车到了闸殷路。 他们很快找到国军第八十八师第二六四旅的指挥部。 但守卫士兵不让他们进门。陈子峰亮出自己的身份,力行社特务处国军军官。 “三民主义力行社”,是国民党内部三大派系之一,成员全部是黄埔军校毕业生。他们奉“力行社”社长蒋委一员长为最高领袖。 第二六四旅旅长黄梅兴,黄埔一期毕业生,正是力行社的成员之一。 因为这层关系,他吩咐卫兵带陈子峰等人进来。 黄梅兴的指挥部是一栋二层楼,原本是一家公司,此时被军队征用。 楼上房间宽大。原有的办公桌被拼在一起,桌上铺着巨大的军用地图。周围的墙上也挂上地图,地图下面的办公桌上摆满了电话机。许多军官在这里忙碌着。 陈子峰和萧安城被士兵带进指挥部。 他们虽然穿着便衣,还是向黄梅兴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陈子峰说:“报告长官,我是力行社特务处驻上海第三行动组组长陈子峰。” 黄梅兴身材高大,肩背挺拔,军装干净整洁,武装带扎得整整齐齐。他有一张典型的广东人的脸,眼睛很大,炯炯有神。颧骨略高,更显得表情刚毅。 他放下手里的红蓝铅笔,冷眼审视眼前这两个年轻人。 “陈组长,你们在上海的任务是什么?”他目光冰冷地问。 “报告长官,我们的任务是侦察日军动向,搜寻并抓捕日本特务,抓不住就杀!” “有成果吗?”黄旅长微笑问,语音里似乎有一点不屑。 “报告长官,八月一日以来,我们共打死九名日本特务,另外还活捉两名。其中一人,是日本海军大佐!” 陈子峰不卑不亢,冷静回答。他的神色似乎在问,这些够吗? 陈子峰的回答,让黄梅兴旅长有些意外,甚至在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这个年轻人倒是看不出来,竟然抓了一个日军大佐! 旁边的军官们更是惊讶,难以相信地看着他。他看上去并不高大强壮,却已打死九个日本特务!太厉害了! “那个日本大佐,怎么着了?”黄旅长微笑着,随口问。 “京沪警备司令部派重兵押送他去真如。但是,在路上被日本特务劫走了!” 听到这么一个结果,黄旅长就不想再问下去了,倒好像是军队无能似的! “那么,你们今天来,有何公干?” “长官,上海即将开战。我们就是想来看看,有什么可效力的地方。愿听调遣!” “是吗?你们有多少人?”黄旅长好奇地问。 “我的第三小组共有十五个人,除了必备的武器,还有两部电台。” 黄旅长现在才听明白,这两个人是想来参战的。但是,他们十六个人,编一个班嫌多,编一个排嫌少。再说,又能把他们安插到哪个营,哪个连呢?他感觉,把这么一支特工小队插在队伍里,似乎也不太好。这个人肯不肯服从命令都很难说。 想到这里,他笑着说:“陈组长,你参战心切,令人敬佩。但是,我这里……” 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犹豫。想了一下,问道:“你们的枪法怎么样?” 这句话恰恰问在陈子峰的心坎上,和他心里的想法相合。 他下巴微微上扬,高声说:“我的组员,都受过远距离狙击的训练。长官,这是我们的强项。我不敢说能百步穿杨,但只要枪响,就绝不会落空!” 黄旅长听到这个话,并不介意他的倨傲,反而大笑起来,连声说:“好,好!” 他走近陈子峰,严肃说:“陈组长,一旦开战,是我们攻,日军守,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就是日军的火力点。不知会有多少士兵死在这些火力点的枪口下!你明白吗!” 陈子峰挺身立正,大声说:“报告长官,我明白!请长官同意我们上前线,消灭那些火力点!长官,我们绝不会让您失望!” 黄梅兴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说:“很好!我的副官,会给你们开一张战场通行证,允许你们上前线!地点你们选,射击时机你们自己定!尽可能消灭那些火力点!” 陈子峰再次敬礼,“是!长官!” 25-2 仿佛是一种回应,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黄旅长厉声问:“怎么回事!” 参谋军官们纷纷摇动电话,向各部队询问情况。 情况很快弄清楚了。一队日军,从持志大学出来,抵近我军阵地,并开枪射击。 所有军官都看着黄梅兴旅长,打还是不打,要等待他的决定。 黄梅兴心里很恼火。他非常想回击,但他不敢擅自行动!昨天夜里,委一员长关于“避免小部队之冲突”的命令,已传达给他。所以,他不能反击。 他说:“向师部报告!” 几分钟之后,向师部报告的军官放下电话,高声说:“报告长官,孙师长命令:打!把他们打回去!完毕!” 黄梅兴立刻大声说:“他妈的!那就打!把这股日军给我打回去!” 此时,所有军官,包括陈子峰和萧安城,都聚集在窗口,听着前方传来的激烈枪声。枪声中还夹杂着炮声,战斗似乎很激烈。 参谋和前方保持电话联系,不时大声报告前线战况:“日军士兵一百二十余人!装甲车一辆,机枪三挺,向我阵地进攻!” 黄梅兴大声说:“请求炮营支援!左右两侧包抄攻击!给我狠狠地打!” 220、 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激战整整二十分钟后,枪炮声渐渐稀疏停止了。 八一三“淞沪抗战”,就是从这场战斗开始的。 片刻,前方报告,进攻日军已被击退,打死打伤日军士兵十五名。 指挥部里的军官们似乎都很高兴。但看见黄梅兴的脸色仍很严峻,不敢再出声。 陈子峰走过去,轻声问:“长官,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黄梅兴心里再次升起怒火。作为军人,箭在弦上,却不能发,是最痛苦的事! 他抓着陈子峰的肩膀,把他拉到窗前,递给他一个望远镜,指着远处说:“陈组长,你往那边看,那几栋红砖楼就是持志大学。那是我发动攻击的第一个目标!拿下后,我的部队会向南穿过老靶子场公园,直接进攻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北端!这是主攻方向!在日军司令部的南端,我还会放一支部队,那是佯攻!现在你应该明白你去什么地方了吧?陈组长,我一旦开始进攻,希望你全力打掉日军的火力点!” 陈子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然后举手向他敬礼,“长官,我现在就去准备,等着你发动进攻!我走了!” 他向萧安城一挥手,昂着头走出了指挥部。 25-3 陈子峰回到巧家弄驻地,把情况一说,却让乔艳芳大为生气。 因为他点了四个人,分别是萧安城携带电台,强虎、杨三强和小张携带步枪,和他组成狙击小组,其中却没有她乔艳芳。 她瞪着陈子峰说:“为什么没有我!我也要去!” 陈子峰嘻嘻地笑着,“小乔,你这么漂亮,去了会动摇军心。那些士兵光顾看你了。” 乔艳芳尖叫一声:“你胡说八道!” 陈子峰收起笑容,认真地说:“谭浩带几个人看家,注意和安城保持联系,还要和彭绍勇保持联系。你要带几个弟兄出去,继续找那些日本特务!你想想,两边一开战,那些日本特务还不出来活动吗?你的任务,是发现一个就灭掉一个!一个也不留!” 乔艳芳还想争论,萧安城却一挥手,示意他们仔细听。 他们听见,远处传来隆隆的炮声,并且持续不断。 陈子峰跳起来说:“妈的,不会是国军开始进攻了吧!” 萧安城摇摇头,“子峰,你注意听,这是重炮。我估计,是日本军舰在开炮。” 陈子峰说:“日军一开炮,咱们还不进攻吗?” 萧安城再次摇头,“我今天看黄旅长的表情,是很愤怒的样子。我猜,是上面不让今天进攻。你想想,他又不肯解释,就是瞪着我们!弄不好就是最上面的命令!” 陈子峰就不说话了。他确实听说,最上面,一直希望欧美一国家干预中日战争。也许,在幕后还有什么交易吧?但是,军队已经进城,不开战,还等什么呢! 他盯着萧安城问:“你什么意见?” 萧安城说:“我看,咱们明天一早去,在阵地上等着!你们说呢?” 但其他人都没说话。他们都注意听着外面的炮声。炮声并不密集,却持续不断。这种炮声似乎预示着,明天将要开战! 这些炮击,确实是日军停泊在黄埔江上的军舰发射的。炮击并不密集,却整整持续了一夜。这种炮击,似乎就是勾着中一国军队向他们进攻! 25-4 这一夜,还发生了许多事,都和上海当前的战局有密切关系。 第一件,国民政府高层,和中一共代一表团高层,终于在南京达成停止内战,共同抗日的共识,决定开启第二次国共合作。 双方商定,在陕北的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朱德和彭德怀任正副总指挥。红军在南方的各路游击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一俟第八路军和新编第四军下属各部队的番号确定,即可对外公布。 第二件,由英、美、法、意、中、日等各国委一员组成的“停战协定共同委一员会”,这天夜里终于结束会议,但没有做出任何有利于中一国的决定。 第三件,会议结束之后,公共租界工部局发布公告,将公共租界东区内苏州河以北,虹口港以南地区划为日本区,由日本人自行管理。 这个公告虽然简短,但言下之意是,在日本区里发生任何事,均与公共租界无关。 第四件,蒋委一员长得知以上这两件事的报告,十分恼火,痛斥欧美各国政府寡廉鲜耻、虚伪狡诈,对他们绝不能信任! 当夜,他通过军委会参谋本部,给张治中司令官下达命令:一,将京沪警备司令部改编为国军第九集团军,张治中将军仍为司令官。二,责令其于八月十四日,对上海之日军发起攻击! 张治中将军收到这个命令,立即传达给所属各部队,并要求各部队重新制定作战方案,务求一击制胜! 黄梅兴旅长收到电报,立即组织他的参谋人员重新研究作战方案。 他点着地图上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大声说:“我的目标是这里!我要拿下这个据点!请各位开动脑筋!我们怎么打!” 这天夜里发生的第五件事,就和黄梅兴旅长新的作战方案有关,也和桂龙海有关。 25-5 最近这几天,虽然上海局势紧张,令人不安,但桂龙海的心情却好得不得了。 他明显感觉,傅医生似乎已认可他这个人了。 这两天,傅医生一见着他,脸上就会露出温和的笑容。有时还会拉着他的手,很亲热地摇一摇。 他真切记得,曾经有一天,傅医生是主动亲过他的,虽然那只是轻轻一触,但那种异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今晚,他下了班,又去找傅医生。 他坐在傅医生对面,非常认真地说:“你看看好吧,我能干什么,为你们的组织。傅医生,只要你开口说,我肯定没问题的!” 傅医生笑得脸都红了,果然拉着他的手说:“龙海,你的意思我明白,慢慢来吧,好吗?我真心希望,你将来能和我走到一条路上。” 他说:“要考验一下的是吧?我听说过一些你们的事,要考验一下的。我等着。” 这下子,傅医生笑得更好看了,把他的手握了又握,就是很亲密的样子。 后来,他送傅医生回了家,这才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过,听到远处断断续续的炮声,他还是回到了现实中。 他心里想,那些小日本有多可恶,偏偏这个时候要打仗。搅得人心惶惶,很不安定。一二八已经打过一次了,一点便宜没占着。现在又要打,这些小日本就是神经病! 他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看见有一辆汽车停在街边的阴影里。 他心里一跳,难道又是梁参谋来了?他们的军饷不是解决了吗? 那辆车上下来一个人。虽然周围黑暗,桂龙海一眼就认出来了,果然是梁参谋。 梁参谋笑着说:“桂科一长,这么晚了还在忙吗?” 他急忙说:“没有,没有,就是串了一个门,见一个好朋友而已。来,来,家里坐。” 梁参谋却打开车门说:“桂科一长,还是请上车吧。军队里的长官,要请你帮个忙。” 桂龙海明白了,一定和打仗的事有关。那没得说,傅医生也是支持军队抗战的。我要是能给军队帮上忙,傅医生一定高兴的。 他上了车,随口问:“去哪里?” 梁参谋说:“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梁参谋开着车,一路疾驶,就把桂龙海拉到闸殷路,黄梅兴旅长的指挥部里。 25-6 黄旅长一见桂龙海,立刻大笑着向他走过来,大声说:“鬼探,鬼探!我早就听说过你桂科一长的大名,今天才算见到。” 他用力和他握手。桂龙海咧了一下嘴,总算没叫出声来。 梁参谋给他们做了介绍之后,黄旅长就把他拉到地图前。 他目光尖锐地盯着桂龙海,严肃地说:“桂科一长,我要告诉你一个绝密消息,希望你一定保守秘密!” 桂龙海张大嘴看着他,心里猜测,肯定是为了打仗的事,但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黄旅长说:“我估计,你一定猜到了。明天,我们要对日军发动进攻!” 他指点着地图说:“明天,我的部队,要先进攻这里,东江湾路的持志大学!拿下之后,我要从北向南,进攻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这是我的主攻方向!” 桂龙海不断点头,“明白,明白。” 黄旅长继续说:“另外,我还要在南边放上一支部队,同时向这个日军司令部进攻。南边的进攻,是佯攻。这个意思你明白吗?” 桂龙海再次点头,“明白,明白。” “但是,我这支部队,如何放到南边去,却是一个问题。我不想惊动日军。” 桂龙海终于明白黄旅长的意思了,这支部队要秘密行动。 他把地图看了又看,指点着说:“最近的路,就是走八字桥。” 黄旅长冷静地看着他,摇摇头,“那里有日军阵地挡着,我们过不去!” 221、 军队如长蛇一般跟在他身后 之后,桂龙海又连续指了几条路。但黄旅长告诉他,这几条路要分别经过爱国女校、沪江大学、女子中学、五洲公墓等等,凡是通往日本海军陆战队的道路,都被日军占领,并且修筑了工事。这些路都走不过去!除非打过去! 黄旅长认真地看着他,“桂科一长,你有办法吗?” 桂龙海歪了歪嘴,小声说:“黄旅长,走大路是不行了。那就只能走小街小巷小弄堂,钻过去,或者绕过去。” 黄旅长说:“这些小街小巷小弄堂,你熟吗?” 桂龙海就咧开嘴向他笑了起来,“黄旅长,我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做的又是警一察这一行,上海的每一条街巷我都熟。你是要我给军队带路吧?” 黄旅长用力一点头,“正是!” 他问:“什么时候?” 黄旅长说:“现在!你行吗!” 桂龙海立正说:“没得问题!天亮前保证带到!” 黄旅长回头叫道:“刘洪深!” 只听门口那边一个响亮的声音应道:“到!” 一名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的中校军官大步上前,向他们立正敬礼。 黄旅长说:“桂科一长,这位是刘洪深刘营长。请你在天亮前,带领刘营长赶到四川路和东江湾路路口!”他指点地图上的位置,“有问题吗?” 桂龙海再次大声说:“长官,没得问题,天亮前保证带到!” 黄旅长回头说:“刘营长,你带领全营,跟着桂科一长,一路隐蔽行军,不得惊动敌人,天亮前到达,全营隐蔽!等北侧进攻开始,你就从南面开始进攻!务必把日军的火力吸引到你那边!明白没有!” 刘营长立正敬礼,“是!明白!”他转向桂龙海,“桂科一长,请!” 25-7 这样,桂龙海就跟着刘营长离开指挥部,到了外面的街上。 一支部队已在黑暗的街边排列整齐。 桂龙海望过去,只见钢盔威武,枪支肃穆,士兵们面容严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和他们的长官。 刘营长说:“桂科一长,我们走?” 桂龙海说:“走!走!” 刘营长向后一挥手,“全体,跟我走!” 桂龙海和刘营长并排走在最前面。他回头看,军队如长蛇一般跟在他身后。 他带领队伍,很快就钻进小街小巷里。紧随其后的军队也由三列改为两列,真的如长蛇一般,在曲折的小街小巷里蜿蜒穿行。 听说要打仗,这一带的市民都已撤离。小街小巷里看不见一个人影。 日本军舰的炮击还在继续,附近不断传来爆炸声。所以,他们走得很快,并不担心行军的脚步声被人听见。 他们所经过的小街小巷蜿蜒曲折,一些弄堂夹道更是狭窄得只容两人并肩行走。他们偶尔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很快又钻进对面的小街小巷里。 在黑暗中,军官们不时喝令士兵跟上。 行军总是如此,前面的人只是快步走,后面的人可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夏夜的上海虽然有黄浦江吹来的微风,但也澳热难耐。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淋,气喘吁吁。队伍里无人说话,因为顾不上说了。 开始,刘营长还用手电照着地图,能大体辨认出所在位置。但几经转折之后,就不知所在何地了。他甚至怀疑部队是在原地打转。 他问:“桂科一长,路没错?” 桂龙海在黑暗中盯他一眼,说:“没错!” 25-8 两个小时之后,天快亮的时候,桂龙海终于把刘营长的部队带到指定位置。 刘营长命令部队原地休息,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等待命令。 士兵们贴着墙边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桂龙海在黑暗中指点前面,小声说:“前面出了巷口,就是多伦路。” 刘营长吃了一惊,急忙展开地图查看。他看了一会儿却没看清楚。 他急忙问:“桂科一长,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在哪里?” 桂龙海指点地图说:“这里,这是多伦路。前面出了巷口,向北两三百米,就是!” 刘营长说:“我要去察看地形。” 于是,桂龙海就带着他和三个连长悄悄出了巷口,向远处一指。果然,前面过一个十字路口,就有一栋四层的大楼。 他指点着说:“这条多伦路向北,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日本海军司令部就在这个十字路口的西北角,那是一栋很大的四层楼,口子型的,四周是房间,中间是广一场。” 刘营长远远望着那栋四层大楼,楼里多数房间里都亮着灯。 他说:“看来,日军也没休息!”他又问:“你知道它周围的情况吗?” 桂龙海捡了一块石头,用手电照着,在旁边的白墙上画了一个长方形。 他指点着说:“这就是日本海军司令部,它的东面是四川路,隔着四川路就是日本海军俱乐部,那里肯定也有日军。司令部的南面和西面是东江湾路。” 他回头看着刘营长,“能看明白吗?” 刘营长不住点头,“能看明白,你接着说。” 桂龙海又说:“这两边都有许多三四层高的楼房。我不懂打仗,但要从这两面进攻,恐怕很难。所以,黄旅长把主攻放在北面是正确的,那里只有一些平房,容易进攻。” 刘营长仔细看着这幅草图,不由皱起了眉,“旅长让我们从南面佯攻,这怎么攻?” 桂龙海笑着说:“刘营长,我看,你只能攻打东面的大门。不过,大门的对面就是海军俱乐部。你恐怕得一边打司令部,一边打俱乐部才行。你是这么攻打吗?” 刘营长不由笑了起来,“你简直是胡说,两面都打,这怎么打?” 天渐渐地亮了。十字路口那边,隐约有了人影。桂龙海拉着他们回到小巷里。 刘营长说:“好了,我们守在这里,等候命令!那边枪一响,我们就进攻!” 25-9 大约也是这个时间点,陈子峰带着他的狙击小组,悄悄来到了国军在持志大学外面的最前线。 黄旅长给他开的战场通行证,起了最大的作用。 那些国军军官和士兵们,最初看见这些身穿便衣,却背着步枪和电台的人,总以为是日军的探子,用步枪对着他们,喝令他们站住! 几次解释,并且亮出黄旅长的战场通行证,他们终于到了最前线。 一位姓柴的上尉连长上下打量着他们,歪着嘴说:“前面没有火力点!” 陈子峰这才想起日军在持志大学的防御布置。他们的防御重点在持志大学位于大连西路的北大门。门口有沙包垒起的工事,门里有两辆装甲车,所有轻重机枪都对着门外。 现在,他和柴连长却在持志大学西面的东江湾路上,面对的是学校高大的围墙。 柴连长向身后歪歪嘴,有点得意地笑着。 陈子峰回头看见,一些国军士兵正在捆扎**包,安装**和导火一索。 “你们要炸开围墙,冲进去?”他问。 “是!老子要打他的背后!”柴连长恶狠狠地说。 “我和你们一起冲!只要日本人回击,就是我们的事!”陈子峰同样恶狠狠地说。 柴连长似乎不太相信地向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但是,攻击命令一直没下来。陈子峰和柴连长只能焦虑地等待。 他们蜷缩在一处昨天夜里被炸毁的房屋的断壁后面。按照柴连长的说法,炮弹不会重复落在同一个地点,这里最安全。 陈子峰再次问:“柴连长,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攻击?” 柴连长恼怒地说:“我怎么知道!只能等命令!” 25-10 此时,躲在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南面,多伦路小巷里的桂龙海和刘营长,也在焦虑地等待。他们坐在一间被主人放弃的房屋里,互相聊着天。 桂龙海这时才知道,刘营长是湖南醴陵人,黄埔五期毕业生,今年只有二十八岁。他结婚刚刚三个月! 刘营长说:“他妈的,刚结婚一个月,就被召了回来,连床还没捂热呢!” 他们两人都笑了起来,很是惋惜。 刘营长沉默片刻,又低声说:“这一仗,不知结果会怎么样!妈的,才一个多月呀!也不知留没留下种!” 桂龙海这才明白,刘营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参战的!要是他新婚妻子没怀上……哎呀,那就太可惜了!他看着身边的刘营长,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他自己就忍不住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傅医生结婚。哎呀,要是和傅医生结了婚,那就太幸福了。至少,我总能把床捂热吧! 可是,眼下这么一个战争形势,谁又有心思结婚! 25-11 在城市的另一边,守在巧家弄驻地的谭浩,此时却接到彭绍勇的电报,询问陈子峰小组今天的行动。 谭浩没什么可隐瞒的,如实报告。在回电里说,陈子峰要参战,已征得国军第二六四旅黄旅长的同意,今天带着一个狙击小组去了前线。乔艳芳则带着几个人,今天出门寻找日本特务去了。 “我等留守。”他在回电里最后说。 222、 你别死在前线就行了! 25-12 彭绍勇收到这个电报,十分意外。他没想到,陈子峰竟敢这么干,上前线去了! 他心里倒有点羡慕陈子峰,能冲上前线杀个痛快!他妈的,你别死在前线就行了! 他用电话把这个情况转告骆江,想知道他是什么看法。 骆江只简洁地说:“是吗?很好!” 彭绍勇品了品骆江的话,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怎么叫“很好”呢? 不管怎么说,陈子峰虽然可恶,竟敢怀疑长官!甚至怀疑到自己头上!但陈子峰毕竟是他手下的干将,确实能干出成绩来。 他还是希望陈子峰小组的人,能安全回来,不要把小命扔在前线了。 正是这么考虑,他才隐约察觉,骆江说“很好”,似乎就是希望陈子峰采取这种不要命的行动!把小命扔在前线!这个感觉,让彭绍勇有些不安。 难道,骆江就希望陈子峰送掉小命!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有一点,他藏在心里,绝不敢对任何人说。他还是怀疑骆江,暗通日本人! 骆江说,他确实和日本人有联系,但这是经过上峰批准的!不过,这种联系,却有一个程度问题!此时彭绍勇猜想的,就是骆江和日本人关系的深浅! 就是这个怀疑,让彭绍勇很焦虑。长官和下属,似乎都和他不是一条心!他忍不住思考,将来有机会,倒不如让乔艳芳当这个组长,也许更好一些呢! 25-13 这个时候,被彭绍勇惦记的乔艳芳,正带着几个弟兄,悄悄在华格臬路一带观察。 张老板和杜老板的公馆都在华格臬路上,且相隔不远。乔艳芳注意的是张公馆。 市政府那个暗通日本人的混蛋秘书王长春,现在就躲在张公馆里,始终不敢出门。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她得到最新情报,川上的广福弄驻地被帮会砸了之后,这家伙也曾躲进张公馆!但今天他在不在张公馆,这就不知道了。这是乔艳芳一直猜测的事。 她希望川上还会到张公馆来!他妈的,只要让老子发现,就一定不会让你跑掉! 她和弟兄们分散开,像行人一样慢慢走着,观察街上走过的每一个人。 乔艳芳今天出行,装扮成一个家庭妇女或者少妇。她上身是浅蓝色纺绸衬衫,下面是一条灰色长裤,脚上是中跟皮鞋。她头上的短发烫了一些卷,不太明显,却很自然。她胳膊上挂着一只木把花布包,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条白手绢。 她看上去雍容懒散,就是一个出门逛街、消磨时间的闲雅女人。 她面对着街边的橱窗,似乎在看里面的商品。橱窗玻璃上映出街对面的张公馆。 她转身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对面一个行人也正向她走过来。她瞥了那人一眼,就走了过去,和那人擦肩而过。 那人真的很平常,没有一点可疑之处。乔艳芳仅仅是注意到他的眼睛。 那人的眼睛里藏着警惕!还有一丝对乔艳芳的审视!然后就走过去了。 其实,乔艳芳对那人并没有太多的怀疑,只是注意到他的眼神。 她出于习惯,在一个水果摊子前停下,捡视面前的苹果和梨。她只是从眼角那里瞄了那个人一眼。于是,她又发现了异常。 那人停下脚步,随意地向前后看了一眼,然后就穿过街道,向张公馆走过去。 乔艳芳拿出一面小镜子,察看自己的眉毛。她从镜子里看见,那人走到张公馆门前,和守门人打了一个招呼,就进去了。乔艳芳注意到,那人进门之前,再次向周围扫了一眼。那是内行的扫视!她心里得出结论,此人决不寻常,有可能是个日本特务! 她开始回想那个人的相貌,寻找特征。 那人额头上有一条很深的皱纹。之后,她就想起了另一个特征,翻鼻孔。额头上只有一条皱纹的人,通常都是翻鼻孔,这一点很有意思。 上海人把这种相貌的人,叫做“猪头三”。 “猪头三”原本是指祭祀用的“猪头三牲”,是藏尾语。藏的那个“尾”就是“牲”字,牲口、畜牲的意思,是骂人的话。也是指这种人头脑不灵光,性格野蛮! 额头一条蛇行纹、翻鼻孔,这两个特征,足够乔艳芳记住他了! 她要等等看,这个人会不会再出来! 25-14 此时,在法租界,萨坡赛路,那栋普通的石库门房子里。 林家泰则和梁茂正站在窗前。他们不是在观望,而是在谛听。 昨天下午,炮击猛烈,如雷鸣一般从苏州河那边传过来。到了夜里,炮击又断断续续的响了一夜,到今天早上才停止。他们都在猜测,中日之间的战斗是否已经开始了。 “你真打过仗?”梁茂咧开大嘴,有点神秘地看着林家泰。 “是。”林家泰简单回答。 “你说,这个仗怎么打?”梁茂向窗外示意。 林家泰摇摇头,“我没在城市里打过仗。这要炸毁多少房子,死多少百姓呀!” 梁茂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要是真打起来了,我想到战场上去看看。” 林家泰瞪着他,“你那是找死!” 梁茂眼睛里闪着光,“正打的时候当然不能去。夜里,不打的时候去,怎么样?” 林家泰看着他,不说话了。日本人欺人太甚!让他时时渴望上战场!他妈的,要是能偷偷往日军阵地里扔一个手**,也是好的! 这时,他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来的应该是自己人。 他走去开了门,却有点吃惊。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姑娘,手里提着一只带盖的竹篮子,同样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林家泰注意到,她脸上有些伤痕,胳膊吊在胸前。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梁茂走过来,招呼说:“小罗,快进来吧。我听说你出了车祸?” 那姑娘进来,仔细关好门。回头说:“也有些日子了,是我不小心弄的。我在医院里住不下去了,昨天刚出院。”她看着林家泰,“这位是……” 梁茂给他们介绍说:“他是林家泰,老刘同志的警卫。这位是罗玉珊,老黄的交通员。你今天来有事?” 罗玉珊在桌上打开竹篮子,说:“我在路上买了一些肉和蔬菜,你们做着吃。”又拿出一个大信封,“这是老黄叫我带来的文件,请老刘同志看看。” 她上下打量着林家泰,又说:“我听说老刘同志这次到上海,不太顺利,是吗?” 林家泰向她笑了笑,“也没什么。老刘生了病,就耽误了。” 罗玉珊的眼睛转来转去地看着林家泰,若有若无地“噢”了一声。 很突然的,他们又听见远处传来的炮声。他们都回头向窗外看。 这次炮击,和昨天夜里不一样。炮击声连续而密集。 林家泰听出来了,这是进攻前的炮击!进攻的只能是中一国军队!看来,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终于开始了!他回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是下午三点钟! 25-15 在持志大学西边的国军阵地里,柴连长一直到下午两点四十分才接到进攻命令。 一名士兵满头大汗,翻过矮墙,穿过弄堂,飞奔而来。 他喘息着说:“柴连长,团长命令,下午三点钟开始炮击。各营各连择机进攻!” 柴连长大声说:“知道了!他妈的,终于要开始了!” 下午三点一到,国军炮兵开始向持志大学开炮。大学里爆起的烟尘一股一股地卷上天空,在整个学校里漫延着。机枪声和步枪声,已在附近响成了一片! 柴连长并不费心等待炮击停止。他向后一挥手,吼道:“给老子上!” 四五个士兵,腋下夹着**包,翻过倒塌的墙头,穿过夹道,手脚并用,爬过一堆一堆的瓦砾,直向围墙下扑过去。 围墙里的楼顶上,到底还是出现一个火力点。一挺机枪疯狂地向下方射击,在那些士兵的周围溅起一片一片的尘土。 一个士兵猛地向后仰,头朝下栽下砖堆。另一个士兵一屁股坐在地上,血正从他头上流下来。 柴连长回头怒视陈子峰,但没发出声音。他看见陈子峰和强虎的步枪已同时举起,正向那个火力点瞄准。两声枪响,房顶上的火力点顿时哑巴了。 他大吼了一声,似乎是叫好。他再次向后挥手,又有几个士兵夹着**包冲了上去。 那些士兵躲闪跳跃,终于冲到围墙下。他们把那些**包堆放在墙根下。几个士兵回头就跑。最后留下的士兵回头大声喊叫,也不知他在喊什么。片刻,他也向回奔跑。 他并没有跑出多远,身后的**包就轰然爆炸了,炸起冲天的瓦砾。跑在最后的士兵张开双臂飞到半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那道围墙被炸一个大缺口! 陈子峰看见了。他猜想这个士兵可能不太好。他要跳起来向前冲,回头看柴连长。 此时,柴连长脸色青紫,抡着驳壳枪跳起来大吼:“冲啊!都给老子冲上去!” 223、 血从他们胸口喷射出来 他抡着驳壳枪,头一个跳出工事,向刚刚炸开的缺口冲过去。许多士兵紧跟在他身后,端着步枪,一起向前冲过去。 陈子峰也跳起来,想跟着冲过去。 萧安城在他身后疯狂喊叫,声音都变了调。他用力向上指。 陈子峰抬起头,房顶那个火力点又活了过来。机枪开始猛烈射击。 冲锋的士兵不断有人倒下。血从他们胸口喷射出来。他们倒下时,大睁着眼睛瞪着天空,似乎愤怒到了极点! 陈子峰举枪射击,没打中。他大吼:“打掉他!” 强虎和小张同时举起步枪,向房顶上射击。他们连着打了好几枪,那挺机枪终于停止射击。 陈子峰指指房顶,又指指小张,示意他监视这个火力点。他和强虎跟着柴连长的士兵向前猛冲过去。 萧安城背着电台,也向前奔跑。电台很重,在他背上颠来颠去。 一个受了重伤的士兵,倒在地上向他挥手。他很想去救他,但现在实在顾不得了。他掏出自己的急救包扔过去,叫道:“堵住伤口!堵住伤口!”就跑了过去。 他明显感觉到身边的爆炸越来越密集。他猜想是黄埔江上的日军军舰在炮击。 这些炮击的特点为爆炸力强大,声音更是震耳欲聋。爆炸把无数砖瓦和木料炸上天空,然后又像子弹一样溅落下来。 他不时扑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前爬,翻过断壁和歪斜的梁木。 他又跳起来,在灰尘和烟雾中寻找陈子峰的踪影。 他看见地上有一支步枪,就抄了起来。他隐约看见房顶上的机枪又活了过来。他在灰尘中强睁开眼睛,不断向那挺机枪射击。 小张从后面冲上来,一把将他推倒。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再抬起头时,看见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一片片尘土飞溅起来。他向小张挥了一下手,挣扎着继续向前跑去。 他终于冲进围墙的缺口。里面是很大的院落,种植着花草和树木。院落里的楼房都是西洋式的,门窗上都有精美的雕花。 如果没有战争,这里的景色一定很美。但现在,到处都是瓦砾和燃烧的木头。烟雾和尘土在整个校园里漫延翻卷,连太阳都消失了。 他看见,陈子峰在前面蹲在地上,举枪射击。 在另一边,柴连长正挥舞着手枪,指挥士兵们分成几路,从不同方向向主楼冲过去。 他回头看,有更多的士兵从缺口里涌了进来。 他们满身满脸都是尘土,有人身上还带着伤。但他们疯了似的瞪大眼睛,喘着粗气,潮水一般向前冲过去。 守卫持志大学的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第一大队。大队长森下被眼前的情况气疯了。 他愤怒吼叫:“混蛋中一国人!背后袭击!背后袭击!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他挥舞着指挥刀,拚命想集结日军士兵,阻挡从背后冲过来的中一国士兵。 萧安城终于追上陈子峰。 他们瞪着远处的森下,都喘得很厉害,手里的步枪上下乱晃,根本端不住。 萧安城喘息说:“那是指挥官!打死他!打死他!” 他抓住陈子峰的步枪,放在自己的肩上,不断说:“瞄准打!瞄准打!” 陈子峰手里的步枪像打雷一样响,震得萧安城头皮发麻。他看见远处的日军军官正张开双臂,仿佛要飞起来一般,然后就如喝醉了一样,摇晃着向后倒下去。 他向身后的陈子峰伸出大拇指。他在草地上坐下来,卸下背后的电台,开始操作。 25-16 把守持志大学的日军士兵终于绷不住了。他们一群一群地撤出主楼,不断向后射击,然后互相喊叫着逃出南大门。 他们越过大连西路,向老靶子场公园逃过去。 老靶子场公园的南面,就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柴连长脸色黑紫,冲出持志大学哥特式的大门。他拚命向四面喊叫着,集合自己的连队。他用力向老靶子场公园挥舞着驳壳枪,带着他的士兵紧追过去。 持志大学被攻克的消息,是萧安城通过电台向黄旅长报告的。 指挥部通往前方的电话线都被炸断了,参谋们对着电话疯了似的喊叫着,但毫无作用。前方的消息,谁也不知道。 等黄旅长看见萧安城的电报,立刻说:“指挥部前移,咱们去持志大学!” 同时,他也开始调集部队,向老靶子场公园南面的日本海军司令部集中。 此时,他的心情大好。拿下持志大学只用了半个小时,完全符合他的期望。 下一步,他要拿下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那是日军的老巢,拿下它,其他日军,就只能作零星的抵抗了!他们抵抗不住,就只能跳进黄浦江里洗澡去! 25-17 多伦路,小巷里,刘营长的士兵们都侧耳倾听着。 持志大学那边激烈的枪炮声,那么清晰地传到桂龙海和刘营长的耳朵里。 刘营长趴在一扇老虎窗口,用望远镜向那边张望。他只能看见那座长方形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持志大学那边的情况,完全看不见。 他回头对桂龙海说:“桂科一长,我听枪声判断,持志大学应该是拿下了!我估计,最多半个小时,我们就要开始进攻了!” 桂龙海张大嘴看着他,感觉战争就像一场游戏。 远方一阵激烈的枪炮声,不知有多少士兵死亡!刘营长却说,持志大学已经被拿下了!持志大学是好大的一所学校,里面大小楼房有十几栋。日本海军士兵肯定也有不少,他们肯定会顽抗!国军就这样拿下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 这时,刘营长一声大吼:“快看呀!快看呀!” 桂龙海和三个连长都挤在那个只有屁股大的小窗口前,努力向远处张望。 他们都看见,从四川路北端,有许多日本士兵正仓皇地向这边跑过来。他们明显是从持志大学撤出来的日军,正要逃进日本海军司令部。 他们逃命时完全不成队形,零零落落地拉了有半条街,就像羊拉的屎。 此时,跑在前面的日军士兵已经逃进了海军司令部。 刘营长不住地咒骂着,“他妈的!他妈的!” 他猛地转回身,瞪着身后的三个连长,恶狠狠地说:“他妈的,老子不能再等了!总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始!你们注意到没有,日军司令部的大门是开着的!咱们只要动作快,趁他关门之前,就能冲进去!你们说呢!” 三个连长同时点头,连声叫道:“冲!咱们现在就冲!” 刘营长说:“这样,我带着一连和二连,现在就在巷口守着,等日军进了门,我们就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跟着他们冲进门!打他个稀里哗啦!三连也前进到前面的十字路口,掩护我们冲击!左边是司令部,右边是俱乐部,哪里开枪就打哪边!明白吗?” 三个连长同时说:“明白!” 刘营长回头说:“桂科一长,你带几个士兵守在这里,看见我们冲进去了,就去指挥部,向旅长报告我们的情况!” 桂龙海连连点头,“行,没问题!我一定!” 刘营长一挥手,“就这样!走!” 几分钟后,刘营长带着一连和二连,已经守在巷口了。他用望远镜观察前面的情况。大部分日军都进了司令部,后面还有一些日军士兵正向大门口跑过来。 刘营长狮子一般回头说:“不要开枪!用最快的速度跑!现在,跑!” 他话音一落,人已冲了出去。在他身后,数百名士兵都提着步枪,也不出声,只管疯狂地向前猛冲。三连在最后,也向前冲出去。 他们就像一股无声的洪流,更像一群发狂的野牛,疯了似的在多伦路上奔跑。 他们双目圆睁,怒容满面,瞪着前面的日军司令部,发力狂奔。 此时,远处的枪炮声似乎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隆隆的奔跑声,如闷雷一般掠过去! 那几个刚刚跑到司令部门前的日军士兵,完全被眼前的情况吓呆了,竟然停下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如狂涛一般冲过来的中一国士兵! 他们终于清醒过来,指着冲过来的中一国士兵,疯了似的喊叫着。 左边的司令部,右边的俱乐部,里面的日军士兵终于发现外面的情况。他们透过窗口,胡乱地向这些野牛一般冲过来的中一国士兵射击! 有的士兵中枪,摔倒在地时仍然向前滑去,在身后留下一条血痕。 其余的士兵仍然不开枪。他们跳过甚至踏过牺牲的弟兄,拚了命地向前猛冲。 后面的三连停下脚步。他们平端起步枪和机枪,向两边的窗口里射击。 一连和二连的弟兄们,仍然不出声,只是瞪着眼睛发力向前奔跑。他们已冲过十字路口,前面就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刘营长看见,日军司令部的大门,是一道电动的铁栅栏大门。此时正隆隆地响着,眼看就要关上!他大吼:“快!顶住门!顶住门!”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猛扑过去,奋力阻拦那道铁栅栏门。 224、 老子哪里有电话! 刘营长发一声吼,率先冲进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大门里。 紧随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如一股激流一般,涌进铁栅栏门,直向里面扑去! 25-18 这个时候,桂龙海已离开那扇只有屁股大的小窗口。 他在小窗口里看得很清楚,刘营长一定会率领士兵冲进去!他们一定会冲进去! 可是,刘营长只有两个连的士兵。而那道铁栅栏门里,却有上千名日本士兵!刘营长能在里面坚持多久,他根本无法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向黄旅长报告! 他相信,黄旅长一定有办法,支援刘营长! 他就像疯了一般,在那些密如蛛网的小街小巷里奔跑。汗水从他脸上流下来,他张大嘴,拚命地喘息着。 身后的士兵追上来,拉住他,“桂科一长,桂科一长,您要去哪里?” 他急促地叫着:“去闸殷路,找黄旅长!” 士兵向他喊叫:“旅长不会在那里!持志大学已经攻下!旅长一向在最前线!我们应该往持志大学那个方向找!找到我们的人,找到电话,就能通知旅长!” 桂龙海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拐进另一条小巷,用力拍自己的头,发力猛跑。 前面一道残破的围墙,很突然地轰然倒塌。围墙后面出现一群国军士兵。他们一看见桂龙海等人就举起步枪,喝令他们站住。 桂龙海倒是站住了,但弯着腰,快喘不气来了。 他身后的士兵喊:“不要开枪!自己人!有电话吗!有电话吗!” 那边的士兵吼叫:“老子哪里有电话!没有!” 两个士兵架住桂龙海,拖着他跨过倒塌的围墙,继续向里跑。 他们真年轻,还有体力跑。桂龙海已经快瘫了。 一名提着驳壳枪的军官拦住他们,向他们吼叫着。 桂龙海根本听不清他在吼叫什么。他只能无力地说:“电话!电话!” 这时,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桂龙海!桂龙海!你怎么在这里!” 他努力抬起头,他竟然看见了萧安城。老天!他觉得,现在有希望了!萧兄弟肯定有办法,尽快把消息报告给黄旅长! 他急促地喘息着,只能用手指着远处的长方形大楼,又指指耳朵,示意他们听。 萧安城和陈子峰都扭回头,看着他们将要进攻的日军司令部大楼。那里正传来激烈的枪声!非常非常激烈!他们明白,那里正发生激烈的战斗! 25-19 此时,黄旅长刚刚在持志大学的主楼里,建立起新的指挥部。他意外收到萧安城发给他的电报。电报的开头就是“万分紧急”四个字! 电文内容是:“刘洪深营长已率部攻入日军司令部,乞请外部强攻!里应外合!” 黄旅长一声大吼:“来人!通知所有部队,抵达日军司令部后,立即发起强攻!命令炮营开炮!把它轰开!快!快通知下去!” 参谋们目瞪口呆。指挥部刚刚建立,电话线还没有拉起来,没办法通知! 参谋长冲出指挥部。他召来十几名通讯兵,命令他们跑步传达命令。命令只有一句话:“立即进攻!”参谋长向他们吼叫:“快去!快!” 通讯兵们四散跑开,去传达进攻的命令。 25-20 这个时候,在日军司令部的院子,刘营长和他的士兵们,已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他一冲进日军司令部大门就看清楚了。里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的西侧就是大楼的正门。在那个大门口,几个日军士兵正拚命要把一道铁栅栏门关上。 他举起手枪向大门射击。他身后奔跑的士兵也举枪向大门射击。 但那道铁栅栏门还是被日军士兵关上了。他们似乎正忙乱地给大门上锁! 刘营长和他身后如激流一般涌进来的士兵们,一边射击,一边向铁栅栏门冲过去! 门里的日军士兵隔着铁栅栏门向外射击,企图阻挡他们。 周围楼上的窗口里,许多日军疯狂地喊叫着。军官们拔出手枪,士兵们举起步枪,向楼下的中一国士兵射击。院子里的枪声震耳欲聋! 日军的射击仓促而漫无目标,但还是有一些中一国士兵中弹倒下。 他们倒在地上,身前身后流着血,仍然举枪向楼上射击,直至再次中弹! 这栋楼的一层,是向里面缩进去的,形成一圈回廊。士兵们都匆忙退进回廊里,并举枪向附近的窗**击。战况十分焦灼而危险! 最先到达的士兵扑到铁栅栏门上,奋力要把铁栅栏门拉开。但门里已经锁上,他们拉不开。他们愤怒地向里面吼叫着,似乎命令那些日军士兵滚过来开门! 里面的日军士兵惊恐地看着他们,一次一次地向外射击,也同样吼叫着。 冲到门外的士兵们一个一个中弹倒在地上。他们的血,向四周漫延着,如鲜红色的浆,又像火一样在燃烧着。旁边的士兵,拚命冲上去,把他们拖下来! 刘洪深刘营长,如狮子一般怒吼:“拿手**来!拿手**来!炸开它!” 聚在门边的士兵们脸上流着汗,匆忙摘下腰里的手**,集中到一起。 一个士兵解下绑腿,把这十几颗手**紧紧地捆在一起。 一只粗黑的大手,逐一拧开手**的后盖,把拉环一个一个掏出来,集中在一起,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他用另一只手提起这捆手**,一直提到胸前。 他怒视着那扇铁栅栏门,脸上肌肉绷成条块。他突然发了一声吼,用力拔掉拉环,扔在地上,然后双手抱着这捆冒着烟的手**,向铁栅栏门冲了过去。 他扑到铁栅栏门上,用自己的胸口把那捆手**紧紧顶在门上,两只粗黑坚硬的大手,紧紧地抓住铁栅栏。他吼叫着,怒视里面的日军士兵! 那些惊恐的日军士兵疯狂地向他射击。 子弹接二连三地打在这个中一国士兵的身上,打在他的头上,打在他的手上。 他的身上、头上连续中弹!血如花朵一般瞬间绽放,飞溅在空中。 但他一动不动,紧紧地抓着铁栅栏,额头也抵在铁栅栏上,他如石头一般岿然不动,只是怒视着里面的日军士兵。 那是漫长的三秒钟!等待爆炸的三秒钟! 刘营长和他的士兵们,如雕塑一般保持着各种姿势。有人手里抓着手**,拉环已扣在手指上,即将拉响。有人端起步枪,向里面瞄准,准备射击。有人张开大嘴,不知在呼喊什么。更有一个士兵,扑到爆破者的身后,抱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倒下。 刘营长目眦欲裂,钢牙毕露,身体如弓一般向前弯曲着,随时准备弹射出去。 枪炮声变得遥远,烟尘在他们身边弥漫,后面的士兵被子弹击中,缓缓地倒下。血溅向空中,仿佛红色的雾! 终于,一声巨响!在雾一般的烟尘中,爆破者的身体向后摔出去。他胸前……他已没有胸膛,有的只是一团血红的五脏! 那扇该死的铁栅栏门向里裂开,如同野兽的大口,凶恶地张着。 几颗手**扔进去,步枪猛烈地射击。 几个士兵奋力拉开铁栅栏门,他们疯了一般怒吼着,向里面冲进去! 25-21 这个时候,在日军司令部北侧,国军进攻的阵地上。 柴连长目眦欲裂,瞪着那栋正响起激烈枪声和爆炸声的大楼。 陈子峰和萧安城也同样目眦欲裂,瞪着那栋大楼。 桂龙海已经告诉他们,一支国军部队已经冲进大楼!正在楼里奋战! 但他们人很少!人很少!赶快支援他们吧! 柴连长和陈子峰等人,不时回头张望,期待传令兵向他们下达进攻的命令! 柴连长怒吼一声,跳了起来,“他妈的,老子不等了!现在就进攻!” 他拔出驳壳枪,用力向前挥舞! 萧安城跳起来,猛扑过去,抱住他。 他吼叫:“你怎么进攻!你怎么能攻进去!” 柴连长叫道:“老子就是要攻!还等什么等!” 萧安城从包里掏出望远镜,塞到他手里,“那是钢筋水泥浇铸的!你炸不开!它的窗户有一人高,你怎么进去!” 柴连长怒视着他,“他妈的,你说怎么办!” 萧安城向附近的房子一指,大声说:“找东西!找什么都行!在窗户下面堆起来,你才能攻进去!快找呀!” 柴连长一挥手,他手下的士兵们冲进附近的民房里,搜寻所有可用的东西。 几分钟后,士兵们从房子里冲出来。他们有人抱着箱子,有人扛着椅子,有人夹着木板。还有一个士兵,居然在背上驮着一张桌子。 柴连长大吼:“机枪!给老子打!” 三挺轻机枪,架在断壁上,猛烈向楼房射击。 那墙壁上弹孔如麻,破碎的玻璃哗哗地响着,掉落在地上。 进攻的士兵都大背着步枪,抱着扛着各种各样的家具,艰难地翻过残破的墙头,爬上成堆的瓦砾,向前移动着。 但是,楼上的日军火力更猛,几乎每个窗口里都有日军的机枪。他们居高临下,疯狂地向那些蠕动着的中一国士兵射击。 225、 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许多国军士兵中弹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陈子峰的狙击小组也在疯狂射击! 他们枪法精准,几乎每一枪都能打死一个射手。但是,日军的火力点实在太多了。每扇窗户都是火力点,向外喷射着火焰! 一个日军士兵被陈子峰他们打死,很快就有另一个士兵补上来。他们疯了一般向楼下射击着。 国军士兵仍在向前移动着,不时有人中弹倒下。 柴连长挥舞着驳壳枪,不断指挥后面的士兵冲上去。 终于,有几个士兵逐渐接近大楼。他们把箱子或者椅子什么的往前一扔,然后迅速趴下,左右翻滚,再接近箱子,椅子,再把它们往前扔。他们似乎选中了一个窗口。 陈子峰盯着的,也正是这个窗口。每当那个窗口里冒出一个日军士兵时,他就一枪打过去,把他干掉。 最前面的士兵突然抱着箱子向前奔跑。他把箱子扔在窗口下,然后就向窗口里扔手**。他往回奔跑。一股浓烟从窗口里涌出来。 又有几个士兵冲过去,把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在窗口下。 一个士兵把这些箱子、椅子、木板等物摞起来,然后就爬了上去。 窗口里突然出现一个日军士兵。他端起步枪向窗外刺过来! 中一国士兵及时抓住他的枪管,两个人就在窗口吼叫着拉扯起来! 又有几个日军士兵出现在窗口,他们竭力要把窗口外的中一国士兵推出去。几个中一国士兵冲上去,抓住窗口的士兵不让他掉下来,用力把他往里推! 中日士兵都哇哇地吼叫着。他们面目狰狞,抓对方的眼睛,掐对方的脖子,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他们竟然在窗口内外僵持住了,谁也不能把对方推下去! 又有一个中一国士兵冲上去。他抓着前面士兵的腰带,蹬着他们的身体,终于爬了上去!然后掏出一个手**,拧开后盖,拉出发火线。 他高声咒骂着:“你妈逼的!去死吧!” 他把手**扔进屋里。一声干脆的爆炸,堵在窗口里的日军士兵突然垮了下去。窗口外的那几个中一国士兵则一下子摔进窗口里。 强攻的国军,终于在那个钢筋水泥浇铸的堡垒上,用他们血肉之躯,砸开一个小口! 附近攻击的士兵都看见了这个窗口,都吼叫着蜂拥而至,希望从那个窗口爬进去! 但是,楼上窗口里的日军火力点,如泼水一般向下倾泄拖着火舌的子弹! 一批又一批冲锋的国军士兵,就如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栽倒在瓦砾上,从断壁上滚落下来。血从他们身上迸溅出来,喷到空中! 有些倒下的士兵艰难地爬起来,要继续向前冲。又一波子弹泼洒过来。他们再次栽倒,血从他们头上流下来,溅落在残垣断壁上! 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有强虎和小张,他们蹲伏在墙壁之后,一枪又一枪向楼上射击。他们竭尽全力要挽救那些士兵的生命,希望护送他们冲进大楼! 突然间,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破空而至,无数炮弹在他们附近猛烈爆炸,激起冲天的烟尘和瓦砾,又如暴雨一般倾泄而下。他们不得不抱着头趴在地上。 他们看见,又有一些士兵从窗口爬进楼里! 萧安城蹲在矮墙后面,给黄旅长发了第三封电报:“柴连长率部冲进日军司令部,请求全力支援!” 25-22 黄旅长在持志大学主楼的指挥部里收到萧安城的电报,兴奋得满面生辉。 他在地图上确认了柴连长的攻击位置,立刻下令调动其他部队向这里靠拢,继续发动攻击。 他站在窗前,举着望远镜向前方观察。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那里烟尘弥漫,遮天蔽日。他只能看见一波一波的士兵正向那个方向冲击。 他回头吼叫:“把电话线拉过去!谁在前方指挥,我要和他通话!” 电话兵拖着电话线,拚命向前方冲过去! 25-23 此时,在日军司令部的正门的门厅里,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刘营长手下的士兵虽然牺牲惨重,但剩余的,全部攻入门厅! 门厅宽敞高大,正面是楼梯,两侧是走廊! 楼梯上的日军士兵虽然居高临下,却并不便于向国军士兵进攻。 刘营长吼叫着召来一挺机枪,封锁楼梯口。 他清楚地知道,国军的主攻方向在北侧。所以,他只在南侧的走廊口安排了少量兵力,阻击那边冲过来的日军士兵。他把大部分兵力用在北侧走廊。 士兵连续把手**扔进走廊里,然后借着烟雾的掩护,向走廊里冲击。 躲在房间里的日军士兵不断向外射击,或者投掷手**,拚命顽抗。 国军士兵几乎是逐屋争夺,甚至和屋里的日军士兵展开肉搏战。 他们互相用刺刀、用**,用拳头,扭打在一起。前面的士兵中弹倒下,后面的士兵立刻冲上去,继续攻击。 双方的血,或者喷射到空中,或者在地上流淌。士兵们的吼叫声响成一片。 国军士兵几乎是一点一点地向前进攻,挤压日军! 刘营长并不知道,国军已从北侧窗口攻入大楼,也在走廊里攻击前进。 其实,这两支国军就隔着一个走廊拐角。他们一旦汇合,情况将完全改观! 楼下阻击的日军感觉到危险,拚命吼叫,希望得到更多支援! 25-24 从战斗一打响,大川司令官就和佐藤拓人就做了分工。大川司令官负责阻击外面的进攻。佐藤则负责清除攻入大门的敌军。 大川司令官在三层和四层的走廊里来回奔跑,高声吼叫,指挥士兵们对外射击。 佐藤则瘸着一条腿,在一楼来回奔跑,喝令士兵尽快把冲进来的敌军赶出去。 他看得很清楚,门厅那边的敌军,只有那么多!随着战斗的进行,这股敌军会越来越少,并终将被消灭! 但从北侧攻入的敌军就不同了。不断有更多的敌军从北侧的窗口爬进来!他们甚至会越来越多!他们一旦攻进来,就不断向两侧的走廊推进!情况越来越危险! 更要命的是,所有机枪都在窗口对外射击!不可能转向走廊里的敌军!他指挥的军官和士兵们,只有手枪和步枪。而攻入走廊的敌军却有机枪,疯狂地向他们射击! 他蹦跳着,冲上楼梯,在三楼找到大川司令官。 他吼道:“大川,攻进来的敌军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大川司令官一手提着手枪,一手拎着指挥刀,向他怒吼:“你说怎么办!” 佐藤叫道:“立刻给长谷川司令官发电报,请求他全力炮击外面的敌军!阻断他们的进攻路线!立刻,请你现在就发电报!” 大川司令官二话不说,转身冲进电讯室,命令通讯军官给长谷川司令官发电报。 25-25 几分钟之后,正在“初云”号重型巡洋舰上指挥炮击的长谷川司令官,收到大川司令官发来的紧急电报。 看完电报他就明白,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正面临严重危机!敌军正在攻入!甚至有可能被敌军攻占!如果真是这样,他在上海的作战将彻底失败! 他召来作战军官,命令道:“通知各舰,加强对陆战队司令部周围的炮击!尤其是北侧!全力炮击!” 但是,那位作战军官却痴呆地看着他,嗫嚅着不敢说话。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去传达命令!”长谷川司令官向他怒吼。 “司令官阁下,我……我正要报告。”作战军官终于开口说。 “什么!快说!” “司令官阁下,我们……我们的弹药不多了,只剩下最低基数了!按照条例,我们应该……应该停止射击!对不起,司令官阁下。” 长谷川司令官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军舰在作战中,必须保留最低的弹药基数,以备在返航时,或者补充弹药之前,保持最基本的战斗力!炮弹一旦打光,他的重型巡洋舰,简直就是浮在海面上的靶子!中一国的小炮艇都能对他发动攻击! 昨天一天,再加上昨夜一夜,他所属的各舰,已经发射了太多的炮弹!他如果继续炮击,真有可能打光全部炮弹! 他非常明白,他必须保持最基本的战斗力,绝不能把炮弹打光! 但是,大川那边处于万分危急之中!他如果不继续炮击,大川的司令部必然会被敌军攻占!那也将是他的奇耻大辱!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问:“你请求弹药补充了吗?啊?” 作战军官说:“昨天夜里就请求了。但最快,也要到今天夜里才能补充上来!” 长谷川清司令官十分恼怒。他昨天不该打掉那么多的炮弹!他来回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他的巨炮还没有发射过呢! 他的舰上还有四门巨炮,口径203毫米!它的炮弹有一百多公斤重!这是用来攻击敌方舰队用的!对陆地上的那些小房子,用不着这种炮弹! 但现在,他必须用了!因为大川的司令部绝不能丢失! 他说:“我们的巨炮,有多少炮弹?” 226、 无数灵魂在那上面浮动着 军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百发。” 长谷川司令官大声说:“把这些炮弹,全部打出去!全部用于打击陆战队司令部北侧的敌军!阻断他们的进攻!快去!” 作战军官急忙冲到电话机前,准备下达命令。 长谷川司令官又吼了一句:“再次请求补充弹药!今夜必须补充!” 长谷川司令官的命令被传达给各条重型巡洋舰。那些巨大的炮口全部转向陆地,尤其是转向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北侧的国军阵地! 25-26 片刻,那些巨炮开始轰击!那是惊天动地的轰击!每一次发射,都如惊雷一般,震动整个上海!让所有上海市民,都在这惊雷中张大了嘴。 国军阵地爆炸叠起。天空中的日本飞机也不断投下炸一弹。国军士兵们毫无躲藏之处,不时有整个班、整个排的士兵被炸上天空!残肢断臂四处乱飞,惨不忍睹。 陈子峰和萧安城所在的阵地上,也同样如此。 桂龙海第一次经历这种地狱般的场面,被爆炸冲击波掀得满地乱滚。萧安城抓住他,把他推到一处断壁之下,侧身躲着,任凭砂石瓦砾如雨点一般砸在身上。 他们都希望这一阵炮击能赶快停止! 哀哉!天不佑我! 其中一枚重型炮弹,呼啸而至,恰恰击中第二六四旅黄梅兴旅长的指挥部! 持志大学的这栋主楼,被完全炸塌,成为一片废墟! 指挥部里的所有军官们,无一幸免! 黄梅兴旅长殉国!对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进攻,因为无人指挥,也停止了! 哀哉!天不佑我! 身在前线的陈子峰在爆炸中努力抬头向四面观望。 他并不知道黄旅长的指挥部已被炸毁,只注意到国军进攻已经停止! 爆炸之中,他听见日军司令部里的枪声仍然激烈。他四面爬着,翻滚着,寻找国军军官,但没有找到。阵地上,连活着的士兵都不多了!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督促活着的士兵继续进攻。但那些士兵张着嘴看着他,根本不知道他在喊什么。他们都失去了听觉。 25-27 日军司令部里的激战,仍然继续着,但形势已经很不好了。 疯了一般的大川司令官,首先注意到中一国军队的进攻已经停止。 他吼叫着,把窗口的机枪调到走廊里,向那些仍然顽抗的中一国士兵猛烈射击。 柴连长身边的士兵,只剩下十几个人。他们根本挡不住机枪的猛烈射击,逐渐后退,终于退到他们首先攻占的房间里。 他从窗口里看见,没有后续部队冲过来! 他身边的士兵是一支孤军!已不可能再坚持下去了! 他嘶声吼叫:“撤!快撤!” 但是,两颗日军**被扔进来,在房间里轰然爆炸。几个士兵被炸死。还活着的,全部受了伤! 柴连长满脸是血,拚命向窗口挥着手!示意士兵们撤出! 仅存的士兵,互相搀扶着,向窗外爬去。 端着步枪的日军士兵吼叫着冲进房间。 柴连长端起步枪,如垂死的豹子,向他们扑过去,做最后的一搏。他希望争取最后一点时间,让更多的弟兄爬出去! 他额头的血不断流下来,糊住他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把步枪左右抡着。 他感觉胸口剧痛,全身的力气正在流失。他手里的步枪掉在地上。他只摸到插在胸口的刺刀!他吃力地拔出腰间的驳壳枪!但是,一只**抡到他的脸上! 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又有几把刺刀刺入他的身体! 他在剧烈的不甘心的痛苦中,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25-28 在日军司令部的门厅里,刘洪深营长带进这座地狱的士兵,足足有三百多人。但此时,只剩下三十多人了。他们在日军机枪猛烈的射击中逐渐后退,终于退到门厅里。 日军的机枪子弹如受惊的野蜂,密密麻麻地扑飞过来,顷刻间在墙上打出蜂巢。 刘营长身边的士兵接二连三倒下。他们身上的伤不是一处两处,而是十几处! 机枪声震耳欲聋,密集的子弹裹着火焰飞来,手**弹片四处飞射,烟雾更在门厅里弥漫翻卷。这里已成为烈焰熊熊的地狱! 刘营长向门外挥着手。他清楚地知道外面绝对没有活路,但那是唯一可走的路! 但是,他们刚刚冲出大门,就有更多密集子弹向他们射来! 对面一楼的窗口里,三四挺机枪疯狂地向这一小股中一国军队射击! 刘洪深营长,黄埔五期,二十八岁,结婚刚三个月!还有他身边的那些士兵们,无一幸免,都在疯狂的射击中纷纷倒下!每人中弹数十发! 日军机枪仍然在射击,密集的子弹持续不断地打入这些已不能再动的身体上! 他们的血,汩汩流淌,逐渐汇集在一起,从他们的身子底下流过,又慢慢流下台阶,慢慢的,慢慢的,流上他们曾经奔跑穿过的广一场,一直向大门口那边流过去。 那些士兵们的血,慢慢地向前流淌着,流向大门那边,似乎就是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吃人的夺去他们生命的地狱! 此时,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那股从台阶上流下来的血,映着最后的余晖,闪动着,似乎有无数灵魂在那上面浮动着、跳跃着。他们疼极了,累极了,嘶喊着,也**着,终于凝固! 天一黑,枪炮声渐渐停止。黄浦江上的日本军舰也停止炮击。 第一天的战斗,激烈而疯狂,终于停止了。 25-29 夜很深的时候,陈子峰和他的狙击小组,外加桂龙海,终于回到巧家弄驻地里。 他们就像从土堆里爬出来的,满身满脸都是土,连头发都变成灰白色。 他们的衣服都破了,撕开了口子。他们脸上或者手上,凡是能看见的地方,都是被飞迸的瓦砾划出的一条一条的血痕。至于那些看不见的地方,膝盖、手臂、肩膀、后背,则全是淤伤。 他们最最万幸的,是没有受枪伤,尽管他们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他们踏进驻地时,乔艳芳从里面冲出来,那么关切地看着他们。 她先面对的,是陈子峰。她目光尖锐地把他从头扫到脚,然后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掌。陈子峰似乎没防备,歪了一下。 她又转向旁边的强虎。强虎咧开大嘴向她笑着,依次晃着肩膀,抡着胳膊,表示自己没受伤。结果,他的肩上也挨了她一掌。他笑得更开心了。 她转向萧安城的时候,萧安城正低头准备绕过去。 她尖声喊:“哥哥!”满脸都怨恨的表情。 萧安城只得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说:“不用检查了,我没事。” 乔艳芳噘着嘴,默默地看着他,伸手去摸他额头上的伤,非常心疼的样子。 强虎凑过来,指着额头说:“我这里也破了一大块,小乔你摸摸看。” 25-30 陈子峰等人,都去后面的厨房里洗澡。 衣服一脱,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来,才看出他身上的淤伤有多严重。 陈子峰肩上的伤最严重,一片黑紫色,已经肿了起来。 他咧开嘴笑着,说:“小乔那一掌,正打在这个地方!这丫头,手可真够重的!” 萧安城抚摸他肩上的青紫,不由低下了头。 他眼前浮动的,全是那些倒在战场上,再也起不来的国军士兵!还有那些挂在墙壁上、树枝上,散落在瓦砾上的残肢断臂! 他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那个总是吼叫着说话的柴连长。他带着士兵冲进日军司令部,再也没出来! 陈子峰拍他一掌,说:“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他妈的,牺牲了多少弟兄!” 萧安城觉得眼泪正在流下来,泣声说:“柴连长他们,一直打到最后!炮击已经停止了,他们还在打!一个也没出来!一个也没出来!” 陈子峰拍着他的后背,也说:“我知道,我都看见了!” 桂龙海早已泪流满面,说:“刘营长带着两个连呀,冲了进去!也是一个没出来!他们全都战死了!那个刘营长,刚刚结婚三个月!” 陈子峰看着他,不住地摇头。他猛地转向墙壁,又端起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来,两只手一次又一次地抹着脸上的水,似乎总也抹不干净。 他本是个心如铁石的人,此时回想战场惨状,到底忍不住了。他回头勾住萧安城的脖子,和他头顶着头,低声哭泣起来。 作为军人,他们知道战争残酷,但没想到会如此残酷! 25-31 夜里,所有弟兄都聚在堂屋里,听强虎和小张讲述今天的战斗。 每个人都咬着牙,咧着嘴,双手攥成拳头,不住地摇着头。 强虎和小张,没有渲染,没有夸张,只有平静的描述。他们说到最后时,也是泪如雨下,说不下去了。 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谭浩坐在角落里,低声说话。 乔艳芳盯着陈子峰问:“明天,你们还要去吗?” 陈子峰摇摇头,心情沉闷得像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他低声说:“还是做我们自己的事吧!找日本特务!我们找到一个,就他妈的收拾一个,决不放过!” 227、 他们几乎到了生死的边缘! 于是,乔艳芳就说起今天在张公馆外面发现的情况。 她低声说:“那个张老板,肯定和日本人勾结上了!他们暗中有来往!” 陈子峰点头说:“好!从明天起,张公馆就是我们的监视重点!仗打成这样,我就不信他们都躲着不出来!肯定还会出来活动!” 乔艳芳笑着转向萧安城,“哥,你说,那个老乞丐,还在日军司令部里吧?” 萧安城歪着头看着她,见她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他不由笑了起来,点头说:“他是头子,他肯定要和他手下的人联系!”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那里还要打仗!他怎么出来!” 萧安城眨着眼睛,目光尖锐地盯着他,“要是有个什么办法,引他出来,就好了!” 乔艳芳笑着拉他的手,“哥,我就希望你想出这个办法来,我太想抓住他了!” 这几个贼精的人,互相看来看去,都在打着这个主意! 25-32 也是这天夜里,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电讯室里,大川司令官和佐藤拓人守在电台前,不断和第三联合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中将进行电报联系。 他们汇总了全部情况,才知道今天的战斗有多危险!他们几乎到了生死的边缘! 如果不是舰炮最后击中了中一国军队的指挥部,炸死指挥官黄梅兴!如果中一国军队再进行半个小时的强攻,有更多的士兵冲进大楼里!那么,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就完全可能落入敌军之手!整个上海作战,就可能彻底失败! 长谷川清中将更明白,如果是这个结果,海军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他焦虑的另外一件事是,如果国内来的军火补给船,不能在今晚给他的军舰补充弹药!今天躲过去的灾难,将在明天降临! 但是,他不能把这个情况告诉大川和佐藤。他们直接面对敌军,压力够大的了! 知道这个后果,即使是老成持重的大川司令官和佐藤拓人,也被惊出一身冷汗! 当时真是生死关头!千钧一发呀! 佐藤低声说:“如果明天,中一国军队继续这么进攻,我们还是有危险的!” 大川司令官把下巴一扬,“喂,你有什么办法吗?就请说出来!” 佐藤苦思许久,仍然没有想出好办法,只好说:“我要考虑一下。这件事,我必须考虑一下!” 25-33 但是,佐藤拓人和大川司令官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天夜里,第九集团军总司令张治中将军,却接到蒋委一员长的电报:“明日暂停进攻!” 张治中将军坐在真如镇的指挥部里,看完这封电报,低头默默无语。 这里是孙元良师长的指挥部。他就坐在张治中将军的对面,也在看这封电报。 周围的墙上和桌上,都是军用地图。参谋军官们站在地图前,一点声音也不敢有。 张治中和孙元良对视一眼,他们再次垂下头。 古今中外的战争都有一条铁律:气可鼓,而不可泄! 他们都打过无数仗,早已看出,今天双方的战斗,极其惨烈,都已打到极限!剩下的,就是看谁能再坚持一下!能坚持到最后一口气的,必胜! 但是,委一员长的命令,他们不能不服从!他们是军人! 此刻,他们都没有得到这样一条至关重要的情报:日本海军第三联合舰队,是在第二天临近中午时,才补充完弹药! 这天夜里,第三联合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中将,给米内光政大将发去措辞强硬的电报,强烈要求每天夜里必须给他的舰队补充弹药! “否则必败!”他在电报的最后这样说。 25-34 第二天,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五日。 上午,阴,小雨迷蒙。对夏季的上海,是一个凉爽的早晨。 所有报纸都提前发行。报贩们挥舞着报纸奔跑呼喊。只片刻,他们就被行人包围。报贩大布包里的报纸,顷刻间销售一空。 所有人都拿着报纸,围在一起看着昨天下午的战况,议论纷纷。 无论报纸记者们如何渲染战况惨烈,有一条消息,早已在市民口中不胫而走。昨天下午,国军已攻下大部分日军占据的据点!其中有:八字桥、持志大学、沪江大学、爱国女校,等等,等等。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已被国军包围了! 有的报纸的大标题,竟然是“克日攻下”! 市民们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声音一个比一个高,仿佛今日就将取胜!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苏州河以北、闸北车站以东,特别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周围,竟然没有一点动静。没有枪声,没有炮声。 甚至黄埔江上的日本军舰也没有动静。 所有人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进攻! 这些人包括,巧家弄的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 站在萨坡塞路石库门房子窗前的林家泰和梁茂。 在南市警一察分局里忙碌的桂龙海。 甚至,一直在诊室里给受伤的市民包扎伤口的傅雪岚,也同样感到奇怪。 他们一直谛听着外面的动静,但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仿佛上海从未发生过战争! 25-35 到上午十一点钟的时候,在公济医院里忙碌的傅雪岚,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许多人到她这里治疗外伤。 其中多数人是在逃避战火时,摔倒或碰伤的。少部分人是被炮弹炸起在瓦砾打伤的。他们一边议论着战争,一边看着傅医生给他们包扎伤口。 “侬晓得伐,那颗炮弹落下来,离吾只有几步远耶!还好吾躲得快!没有让它炸到!否则的话,今日就不是来医院了,好去殡仪馆了!”这位伤者说完大笑。 傅雪岚微笑看着他,算是对他能躲过炮弹的鼓励。 十一点时,来了两个她意想不到的人,翟处一长和梁参谋。 翟处一长一进门就是满脸笑容,先敬礼,然后和傅雪岚握手。 他说:“傅医生,我还是要代一表国军士兵们,向您,还有您后面的中一共,说一声谢谢。你们募来的捐款太及时了!军饷刚刚发下去,战争就开始了!谢谢您!” 傅雪岚不是一般的惊讶,是非常惊讶。 翟处一长一开口就直接说出“中一共”,未免太直接了吧?上次在杜先生家里,他都没这么明确说过,只是暗示而已。他今天是怎么了? 翟处一长显然看出她的惊讶,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仿佛他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笑着说:“傅医生,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是最新消息!国共双方的谈判,已经结束了!双方同意开始第二次合作!前天夜里达成的!我估计,最近几天就可能公布!” 听到这个消息,傅雪岚也高兴起来,不住向他点着头。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点疑惑,翟处一长那么忙,不会专门为了这么两件事来找她吧? 她请他们坐下,温和问:“翟处一长今天来,还有其他事吧?” 听她这么一说,翟处一长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露出忧虑的表情。 “傅医生,我确实还有两件事,不过,都挺难开口的。”他勉强地笑着。 “翟处一长,你尽管说吧,再难的事,咱们可以商量嘛”傅雪岚温和地说。 “头一件,是这么个事。昨天的战斗,您可能听说了吧?” “是,听说了。好像说,咱们国军取得一些胜利,但损失也很大,是吗?” “是呀,是呀,傅医生,正让您给说着了!损失巨大!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士兵的伤亡太重了!军队虽然也有几家野战医院,但根本顾不过来!伤兵们不要说手术治疗了,很多伤兵就停放在院子里。我们请了一些妇女,只能给他们喂喂水什么的。医生们来不及救治!有些伤兵,就因为流血过多,死在担架上!” “翟处一长,你的意思是……” “是,是,您猜着了。我们想请您去我们的野战医院帮帮忙,救救那些伤兵。” 翟处一长乞求地看着她,又补充一句,“如果,您还能动员一些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一起去,那就更好了。我也说一句实话,我们给不了您多少报酬,工作肯定特别辛苦!” 傅雪岚向他摆摆手,“这些是次要的。这件事,能否让我考虑一下。再说,动员其他医生护士,也需要时间。行吗?” 翟处一长凑近一些,小声说:“傅医生,我还说一个情况,让您心里有个数。咱们公济医院,可能会遭遇战火,恐怕躲不过去。” “为什么呀?这里距离打仗的地方那么远。”她惊讶地问。 “您想想,从闸北战场,打到汇山码头,还要经过什么地方?” 傅雪岚明白了,国军如果真打到汇山码头,是一定要经过公济医院这一带的。她还想到另外一层,她租的房子也在这一带呀,恐怕也保不住了。 她说:“好,这个情况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事,也说出来吧。” 翟处一长沉默片刻,才轻声说:“是这样,这个月十日,也就是五天前,政府行政院第324次会议,通过一个决议,叫做《上海各工厂迁移内地工作案》,由政府各部门组成联合委一员会,尽快将上海的工厂向汉口转移。” 236、 那股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 袁诺芳不住摇着头,“妈的,这是个绕不过去的问题。我们怎么回答?” 其他人都痴呆地看着她,谁也说不出话来。 对他们来说,这是个再现实不过的问题。这一关过不去,他们将功亏一篑! 罗兰默默地翻看手里的笔记本,轻声说:“乔律师,我们可以成为大股东,我们可以努力让企业逐步走上正轨,恢复生产。但是,我们能带给它什么?梅美云其实就是买壳,甚至可以把她的博云电子注入到st星信里。股东们就会很高兴。但是,我们能带给st星信什么呢?我们甚至连资金都不足。栗姐姐说过,我们还有两千万,我们敢投入到st星信里吗?” 客厅里一阵沉默,袁诺芳和姜丽萍,还有对面的罗兰,都看着乔一福。他们现在已经形成一种习惯,一旦遇到难办的事,没办法的事,就去看乔一福。 乔一福也一个一个地看着她们,他嗫嚅着,眨着他的小眼睛,终于结巴说:“阿兰,你……你把这个事交……交给我,行不行?交……交给我,我……我来想办法,行不行?” 他顿了一下又说:“你……你只负责做好前面的事,行不行?” 罗兰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轻声说:“乔律师,袁姐一直对我说,你是一个神人,总能逢凶化吉,解决难题。乔律师,这一次,希望你再神一回。” 她这么一说,乔一福就尴尬地笑起来,“我……我可不是什么神人。” 罗兰静静地看着他,“乔律师,你让我把这个问题交给你,你有办法吗?” 乔一福一副苦恼万分的样子,“现……现在,真的没有。我……我得想想。” 这时,坐在旁边的姜丽萍就叫了起来,说:“我说傻乔,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装了,你要有什么办法,现在就拿出来,让我们大家知道一下。” 袁诺芳立刻喝斥道:“臭姜,你胡说八道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懂不懂!”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碰碰乔一福的胳膊,小声问:“乔律师,你有办法吗?” 乔一福苦恼地看着她,不住地摇头,“我……我实在是……” 客厅里的人,都古怪地看着他。每逢这种情况,他们都有一种古怪的想法,他就是个傻人嘛,他怎么可能有办法呢?绝不可能!我们干吗要相信他? 可是,就是这个一脸傻相的人,带领他们一直走到了今天。他们又会忍不住地想,也许他真是一个神人吧?他是吗?现在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袁诺芳到底年长一些,对这个一脸傻相的乔一福也有更深的感受和理解。 她决断地说:“好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说了!乔律师说,这个问题交给他,那就交给他了,由他负责解决!” 她看着对面的罗兰,又补充说:“阿兰,你不要太着急。以我的经验,乔律师不到最后时刻,是神不起来的,你等着瞧吧,一定会让你意外!你们也都听着,一定会让你们意外的!” 但是,袁诺芳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同样很焦虑。 她知道,资金问题是绕不过去的,必须解决。那么,乔律师这次还能神一回吗?她心里可实在没有底。这个问题是个实打实的问题,乔律师再神,资金和资产问题,他也解决不了! 这样一想,一向心胸阔达的袁诺芳,也感觉到了危机。 这时,她又注意到,一脸傻相的乔一福正无奈地看着她们,甚至向他们露出又尴尬又苦恼的傻笑来。按她从前的经验,这是他能解决疑难的先兆。但是,资金和资产,不是变戏法就能变出来的呀!更不是碰运气就可以碰上的! 实在说起来,乔一福可不知道什么先兆,什么神人之类的事。 他虽然让罗兰把这个问题交给他,但他其实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知道一点,大家那么信任地把资金交给他,那么相信他能解决所有的疑难问题,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什么后退之类的话,他绝不敢让大家失望。 像今天这样的准备,他们已经进行了好几天。但每次葛涛都会问:“星信公司失火,损失很大,你怎么办!”他还会问:“你们有资金吗!你们能注入资产吗!” 每一次,罗兰都会说:“乔律师,我们能带给st星信什么呢?我们没有资产,我们甚至连资金都不足。我们还有两千万,我们敢投入到st星信里吗?” 每次他们的准备工作进行到这里,就卡壳了,说不下去了。 她们都明白,她们遇到了绕不过去的巨大困难!甚至,就是危机! 这天夜里很晚的时候,乔一福才回到自己租住的一居室里。 他躺在床上,两眼痴呆地看着天花板,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苦恼极了。他比所有人都苦恼,他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干脆爬起来。他坐在桌边,在电脑里起草“关于重新改组星信公司董事会的议案”。 他很快地在电脑里写着议案,这让他暂时忘记资金和资产的难题。他一直写到东方发白的时候才停下来。 当他打着哈欠看着电脑里的议案时,关于资金和资产的难题,再次浮上他的心头。他又苦恼起来了,坐在椅子上缩成了一团。 他最最担忧的事,就是怕他的计划失败,怕他的股东们赔钱。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两眼发呆。 这一天的上午,梅美云同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面前的电脑。 现在,柯建设终于代替她收购了星信公司张董事长手里的股权,百分之四。就是这个百分之四让她疑虑重重。只有百分之四呀,太少了! 雪丽曾经在电话里提醒她,注意st星信的巨额成交量。她早就注意到了。就是这个成交量让她心里非常焦虑。st星信失火后的两天里的巨量成交,可远远超过百分之四呀!她相信,这是另有一支力量在对st星信下手。 但她却不知道这支力量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里边最让疑虑的是,st星信的巨量成交,全部都是小额买入!这就意味着对方是秘密收购!这是秘密收购呀! 谁在秘密收购! 梅美云首先想到的是项雨轩。如果他知道st星信持有博远电子百分之二点的股权,他一定会抢在她前面收购。但她很快就排除了项雨轩。项雨轩要收购,一定是大手笔,不会采取这种小额交易。 那么,会是廖清山吗?廖清山那么痛快地答应和她联手,是一种烟雾吗?她对廖清山早有耳闻,他是个非常狡猾的人,什么手段都会用! 想到这里,梅美云就给廖清山打了一个电话。 她努力用平静的口气说:“廖总,st星信已经发了公告,你看见了吗?” 廖清山在电话里说:“梅总,我看见了,看见了。我要祝贺你。不过,关键是股东大会,希望你也能顺利通过。” 廖清山的口气里透着愉快和高兴,似乎是很真诚的。如果他真搞了什么鬼,她应该能听出来。 她说:“请廖总放心,我一定会顺利过关。” 廖清山大声说:“那么好,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梅美云脸上露出微笑,“好,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她慢慢放下电话。她相信,那支秘密收购力量,并不是他,但那是谁呢?她实在想不出来。这个疑问,就像一座山一样压着她。 这个时候,在南方控股廖清山的办公室里,他也慢慢放下电话,若有所思地看着身边的温庆西。 他说:“我听出来了,梅美云心里有疑问。” 温庆西疑惑地看着他,“什么疑问?” 廖清山摇摇头,“说一句实话,我也有疑问,很大的疑问。我总在想那个小姑娘栗光英,还有她创办的‘光福投资’。你想想,小艳妮居然不肯承认。她帮助栗光英办了这个公司,却不肯承认。他们是秘密成立的!但是,为什么呢?” 温庆西低声说:“不会和咱们的事,有什么关系吧?” 廖清山脸色阴沉地盯着他,“我确实有种感觉,小艳妮不肯承认,可能就是和咱们有关系!但是,还是那个问题,他们想干什么呢?” 他们都是精明狡猾的企业家,在企业圈里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危机。但他们想来想去,怎么也猜不出,那个名叫“光福投资”的小公司,想干什么呢! 那股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正静悄悄地在草丛和树林里回旋,在山谷里流动,风势渐渐变大了,即将演变成狂风暴雨,却并没有被任何人注意。 但是,对经验丰富的人来说,却已经有了某种预感,并引起他们的猜测。梅美云和廖清山、温庆西,就是这样的人。 此时,在艾姆特尔驻京办事处里,雪丽却充满了信心。当她和黛西并排站在一起,都看着大屏幕里的st星信时,更是如此。她同样是个经验丰富的人。只是,她的想法和廖清山、梅美云都不一样。 237、 他就是打你的坏主意! “丽萨尔,梅美云控制st星信,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黛西随口说。 “现在还难说。意外的情况总会有。”雪丽并不想把话说得太满。 “她不是按照你的建议,和廖清山联手了吗?”她疑惑地盯着雪丽。 “没错。但关键要看股东大会的结果。这个变数很大。” “你不是说过,梅美云成功收购st星信,你的计划就完成一半了?”黛西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我确实这么说过。”雪丽察觉她的话外音,不动声色地说。 “丽萨尔,我希望你判断的对。” “你指什么?”她回头盯着黛西。 “梅美云通过股东大会,成功收购st星信。”她静静地说。 “黛西,你似乎不太相信?”雪丽已经猜出她的想法。 “我确实有一点。你刚才还说,股东大会的变数很大嘛。”她脸上露出微笑。 “黛西,股东大会的变数确实很大。”雪丽镇静地看着她,又说:“不过,我还想对你再说一句话,无论梅美云输赢,都是我赢!” “你什么意思?”黛西很吃惊,完全想不明白这一点。 雪丽向她微笑,仿佛在说,你怎么如此弱智! 但她只是简单地说:“黛西,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梅美云输了,失败了,她会怎么做?你应该对她很了解,能够判断出她的下一下动作。” 她说完,就转到一边,掏出手机拨号。 黛西没说话。她承认,丽萨尔确实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她的整个行动计划设计得严丝合缝,设想了各种情况。 但她心里就是有一点不服气。丽萨尔说过,那个乔一福总是截在她的前面,似乎那个看上去很傻的乔一福,才算她的对手。现在,她已经认识了乔一福,却一时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倒是丽萨尔,从乔一福的几句傻话里听出意外的情况。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魔鬼! 有一点,黛西心里很明确,她不希望丽萨尔独尝胜果,她想压过她!超过她! 这时,雪丽打给杜俊山的电话通了,她口气那么温和地说:“杜总,我想知道,项家的那位小姐,现在怎么样了?一切都正常吗?” 杜俊山在电话里笑着说:“雪夫人,非常好,一切都非常正常。最近这段时间,项家的小姐,和楚家的少爷,几乎天天见面。他们一见面,就亲热得不得了。我看得出来,他们非常好。” 雪丽说:“那就好,希望他们情深意长。但是,你也要多注意,这件事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杜俊山说:“这么大的事,我天天都在注意呢,请雪夫人放心吧。” 雪丽微笑说:“很好,有什么情况,咱们随时联系。再见。” 她收起电话,转身走到大屏幕前。 黛西有点刻薄地说:“丽萨尔,我真挺佩服你的,阴谋诡计,长线钓鱼,十面埋伏,暗渡陈仓。我确实很佩服你!” 雪丽冷冷地盯她一眼,说:“承蒙夸奖。” 她用遥控器调出项玉菲和楚国林坐在草地上谈笑风生的照片,说:“这就是他们的近况。你看他们,是不是情深意长?” 照片里的情景,其实就是真实的场景。 几乎每一天,楚国林和项玉菲都要见面。他们坐在草地上,窃窃私语,低声嘻笑。有时,项玉菲被楚国林的笑话逗得咯咯大笑,就用拳头捶打他。 而许莹湘,则独自坐在几步远的地方,有点恼怒地看着远处。不想看见他们说笑打闹的样子。 经常,楚国林和项玉菲低声说笑时,会扫一眼坐在旁边的许莹湘。他仿佛随意地说:“许同学,坐那么远干什么,到这里来吧。我给你们讲个笑话。” 许莹湘瞪他一眼,没动,仍然看着远处。 每一天,和这个帅家伙见面,都是许莹湘最恼怒的时候。她再次深切地感觉到,机会永远属于有钱人,包括眼前这个帅家伙!她很恼怒,更恼怒的是自己。她想忘掉那个帅家伙,但就是忘不掉。 经常的,项玉菲就会说:“国林哥哥,你就别叫她了,她可不会来当电灯泡。” 经常的,许莹湘也会忍不住向他们那边扫一眼。她总是看见那个帅家伙楚国林,正贴在项玉菲耳边低声说话。项玉菲呢,则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样,不住地点着头,或者咯咯地笑起来,满脸灿烂的粉红。 有一天,楚国林在玉菲耳边说笑一会儿后,就站了起来。他笑着向玉菲挥挥手,又笑着向许莹湘挥挥手,就笑着走了。 不知羞的项玉菲,竟然那么向往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许莹湘悄悄移过来,撇着嘴说:“怎么着,他今天这么早就走了?” 项玉菲低声说:“他有点急事,要去办一下,一会儿,还会回来。” 许莹湘察觉到,她那张红红的脸上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就像刚喝了酒一样。 她警惕地盯着玉菲,说:“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打什么鬼主意呢?” 项玉菲似乎还不想说,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就象急于把手心里的宝贝亮给别人看似的,小声说:“姐呀,跟你说吧,他回来以后,要请我吃晚饭。吃完晚饭,我和国林哥哥要去看电影。” 许莹湘向她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恶毒地盯着她。她太了解这个丫头了,看个什么破电影,不可能让她这么兴奋! 她咬牙问!“然后呢!然后呢!” 项玉菲的身体,就如柳条似的摇了起来,“姐呀,你别这么凶好不好。” 许莹湘一声断喝:“你给我老实点!给我说实话!然后去干什么!” 这丫头就咯咯地笑起来,把一个脑袋前后左右地晃着,眼瞅着就要掉下来了。 她眉飞色舞地说:“然后呢,国林哥哥要请我去他的宿舍坐一坐。国林哥哥说,他弄到一点好咖啡,他想请我去尝一尝。姐呀,好不好呀?” 这么一个小伎俩,许莹湘一耳朵就听出来了,最后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她心里的恼怒,在脸上腾起一片粉红。 她叫道:“呸!什么好咖啡!什么去尝一尝!他安的什么心你会不知道!他就是打你的坏主意!” 项玉菲却咯咯地大笑起来,眼瞅着要栽倒在草地上了。 许莹湘叫道:“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今晚去了,肯定没有好结果!” 项玉菲收起笑容,撇着嘴说:“姐,这些事,你还以为我不明白呀,真是的。” 许莹湘怒视着她,心里已经乱成一堆草了,仍然叫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不料,项玉菲却目光幽幽地看着,轻声说:“我就是想去。” “为什么?”许莹湘怒视着她。 “不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她居然还歪着嘴笑呢。 “你爸爸要是知道了,肯定又是我的麻烦!”许莹湘瞪着她。 “我警告你,回去以后也不许说!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说的秘密!” “你出了事怎么办!你想过没有!”此时,许莹湘可真有点慌了。 别看她现在凶巴巴的,但其实,她是管不住这个丫头的!今晚她一去,会发生什么事,就像她有十个手指头一样,是一清二楚的! “你以为我什么也不懂呀!”项玉菲这个丫头,就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告诉你,我会小心,不要你管!” “他占了你的便宜!拍拍屁股走人!你怎么办!你怎么这么傻呢!”她仍然这么叫道,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这时,项玉菲却低声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她居然说:“姐呀,可是你说的,咱们是女孩子,要做那个事,总要找一个帅的吧。是不是你说的?姐呀,我就算被这么帅的家伙占一回便宜,也是挺好的事,是不是?” 她的样子,倒好像不是帅家伙占她的便宜,而是她占帅家伙的便宜了。 许莹湘看着她,简直说不出话来了。她心里像有一股气堵着,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难以想像,这两个人今天晚上会怎么样。 她就是觉得,她心里的一根莫名的线,就要断了,特别特别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莹湘看见那个帅家伙楚国林,在远处向玉菲招手。她真想冲过去,对他大喊一声:“不许你这样!我不许!”但她也知道,那是没有用的。 这时,项玉菲就凑到她耳边说:“好了,姐,我现在过去了。你随便去哪里逛一逛吧,不要回家,免得我爸问你什么。等我的电话,姐,明天见。” 她嘻嘻地笑着,就向那个帅家伙走过去。 许莹湘无奈地看着项玉菲和楚国林手拉着手走了。她远远地看见,项玉菲不时用她的肩膀去碰帅家伙,还踮着脚尖在他耳边说话。他们好亲密! 她茫然四顾,不知该去哪儿。今天本来就没有课,玉菲来学校,就是为了和帅家伙见面。现在玉菲一走,她呆在学校里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238、 你男朋友被人拐跑了? 她非常非常失落地往学校外面走。她出了学校,走到街边时,就看见满大街的人都在匆匆走着。他们也许正急于赶回家吃饭吧。 她完全能想得到,玉菲和那个帅家伙会怎样在一起吃饭。帅家伙也许会替玉菲拉开椅子,请她坐下。玉菲一定会笑意盈盈,款款地在桌边坐下。他们一定会互相凝视,双目传情。 那个帅家伙会问:“玉菲,你想吃点什么?”她不用想就知道,玉菲会像个娇小姐一样左右扭着,说:“国林哥哥,你点什么我都喜欢吃。” 臭丫头,要是我,就点一份狗屎给你吃! 最最要命的是,吃完饭,看完电影后,他们就要去帅家伙的宿舍!臭大粪,那个帅家伙可能要不了几分钟,就会把玉菲搂在怀里! 许莹湘不愿意再往下想了。后面的事,想一想都会让她脸红。臭大粪呀!她不能不想到,让一个那么帅的坏家伙占一回便宜,也许真是挺好的事吧?真无耻!她在心里怒骂一声。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顺着大街走着。等她抬起头,看着前面那个眼熟的门口时,她才想起来,这不是乔律师上班的地方吗?她转啊转的,就转到乔律师上班的地方来了,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她想,那我就去乔律师那里坐坐吧。 这个时候,在津成律师所里,小律师乔一福正坐在自己单独的办公室里,忙着起草文件呢。这两天,他天天坐在电脑前,起草召开股东大会的议案和公告,还有什么资料一类的东西,并且一直写到深夜。 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他就要想到那个他毫无办法的问题。 他们能给星信公司带去什么?他们没有资金,没有资产,什么也没有,只有百分之十二点三一的股权!但股东们不在乎你有多少股权,他们关心的是你能给他们带去什么! 在这两天两夜里,这个问题就像一片乌云一样,始终飘浮在他的头上。又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他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办法。他虽然努力不去思考这个问题,但绝望,正从他心里渗透出来。他实在太睏了,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去门口的脸盆旁洗了一把脸。在镜子里,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已经熬红了,整个就是一副傻比模样。 他回到桌边,继续打字。就在这时,他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他抬头一看,只见许莹湘面带微笑,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傻子都是一个德性,心里再苦恼,脸上再傻比,一见到美女,立刻心花怒放,满面生辉了。 乔一福一看见美丽的许莹湘,急忙站起来,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连声说:“哎呀,是……是许姑娘,快……快请进来。” 美女也都是一个心态。许莹湘虽然心里很懊恼,很失落,但看见乔律师满脸笑容,那么欢迎自己到来,心里也是很愉快的。 她笑着说:“乔律师,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乔一福急忙挥着手说:“没……没有,一点也没有。我……刚刚写完,刚写完,你就来了,真……真是太巧了。” 许莹湘向外面指了指,“我刚才去了咨询室,你不在。我一问,才知道你在这里办公。乔律师,你也有自己的办公室了。” 乔一福就傻傻地笑起来,“也不是,也不是,是和另……另一位律师合用的,他……他常年在深圳,倒好像是我一个人用了。来,快坐下吧,我给你接杯水。” 他忙忙碌碌地给许莹湘接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就有点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许莹湘端着纸杯,没话找话说:“乔律师,你有自己的办公室了,真挺好。” 这时,乔一福眨着眼睛问:“你……你今天,还是等项姑娘电话吧?” 听他这么一说,许莹湘心里又堵了起来。她估计,玉菲这个时候,可能正和那个帅家伙在一起吃饭呢。他们吃完饭后,哼,准没有好事! 想到这里,她无奈地说:“是,我等她电话。所以,又来打扰你了。” 这下子,乔一福更快乐了,笑得眼睛都没有了,甩着下巴说:“没……没事,没事。你看,我……我也下班了,没事了。许姑娘,我……我请你吃饭吧?” 许莹湘低头沉默片刻,心里总是沉沉的,轻声说:“乔律师,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找个地方,静静地坐一会儿。我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地方。” 乔一福也看出来了,许姑娘有心事,现在正是烦恼的时候。 他想了想,也确实没有什么安静的地方,就小心地说:“要……要不,去我家?就是地方小了点。” 许莹湘却爽快地点点头,说:“行,只要安静就好。” 乔一福想了想又说:“可是,我……我家里只有一个肉饼,还……还是昨天剩的。要不然,我在路上买点什么吃的吧?” 许莹湘却静静地看着他说:“乔律师,不用麻烦了。我有半个肉饼就够了。” 这样,乔一福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陪着忧郁哀伤的许莹湘离开了律师所。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街上的行人很多,都是行色匆匆的。车辆也很多,一个比着一个地鸣喇叭,更让人心烦意乱。 只有乔一福和许莹湘在街边慢慢地走着,让迎面而来的行人怀疑,这么两个人怎么会是情侣?猜疑的目光就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扫来扫去。 乔一福这个傻缺,陪着美女逛街,喜悦就像发大水似的从脸上漫遍全身。他猜测许姑娘有心事,就很想开开玩笑,让美女的心情变得好一些。 他傻笑着说:“许姑娘,有……有人借了你的钱,没……没还?” 许莹湘鼓着嘴,摇摇头,低声说:“不是的。” 他又说:“那……那就是新买的好衣服,被刮……刮破了!” 许莹湘又摇头,“也不是的。” 他笑嘻嘻地又说:“哎呀,哎呀,不会是……你男朋友,被人拐跑了吧?” 这个话,倒让许莹湘愣了一下,却没说话。 乔一福笑得咯咯的,“我开……开玩笑呢,你……你没男朋友,是吧?” 许莹湘沉默一下,声音更低了,小声说:“是,没有。”很委曲的样子。 这下子,乔一福可就真疑惑了,很不解地看着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乔一福的家,距离津成律师所并不远,坐车也不过四站地。他们蹓蹓跶跶走了半个小时,也就到了。他开了门,请许莹湘先进去。 许莹湘是第一次到乔律师家,进了门之后就四面看着。乔律师看着挺邋遢,但小小的房间里收拾得还算整齐,桌子和窗台也擦得很干净。她注意到,窗台上还放着一些木雕的小摆设,挺有情意的。 乔一福忙手忙脚地放下提包,就说:“许姑娘,你……你随便坐。我先……先烧点水,然后再做点吃的。” 他忙乱地打开煤气灶,又接水烧开水,还不时回头向许莹湘傻笑。 被人这样关怀,让许莹湘挺感动。 她放下东西走过来,摸了摸灶台,说:“乔律师,要做什么,我来做吧。” 乔一福就踮着脚,从上面的吊柜里拿出一个盘子,里面孤零零地放着一只肉饼,一点生气也没有。 他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只……只有一个肉饼。烤一烤,你吃吧。我……我吃方便面就……就行了。” 许莹湘轻声说:“我有半个就够了。我来烤吧。” 她这么说着,就打开煤气灶,小火,又在铁锅里抹了一点油,就开始烤肉饼。 灶上的水烧开了,乔一福忙乱地洗茶杯,沏了两杯茶,又笨手笨脚地去拆方便面,把一包调料撒了一台面。许莹湘急忙接过来,帮他把方便面也泡上了。 几分钟之后,许莹湘把烤好的肉饼被切成两半,放在盘子里,连同泡好的方便面一起端在椅子上。他们并排坐在小沙发上,看着面前这点可怜的食物。 乔一福拘谨得不得了。这么一点食物,打发叫花子都不够,却要来招待美女,实在是太那个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要不,你……你也吃一点方便面吧。吃方便面,也就……就是喝口汤,光吃饼,太干了。这……这个汤挺鲜的,我就爱喝汤。” 他又跑到灶台前拿来一个碗,给她分面。两人都仿佛是君子国里出来的,又为了多分一点面少分一点面谦让起来,好像多吃一口面,就会把肚子撑破似的。 接下来,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小口吃饼,小口吃面,都是尴尬拘谨的样子。 许莹湘看看桌上的闹钟,已经快九点了。她猜想,玉菲和那个帅家伙,也许还在看电影呢。她能想像得到,玉菲那个鬼丫头,一定倚在帅家伙身上,不知怎样和他亲昵呢。他们看完了电影,就会去帅家伙的宿舍。 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就像天上的阴霾似的,堵在她的心头。 228、 想办法把老乞丐引出来 傅雪岚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为什么?” 翟处一长向她凄然一笑,“傅医生,我们的工业基础太薄弱了。东北已经被日本人占去了,不算。关内,三十人以上的工厂,三十人以上的工厂呀!全国只有四千家!上海有一千二百家,要占三分之一!这其中,有一百五十八家工厂关系到我们的国防军事工业,是丢不得的!政府决定,将这些工厂迁往内地。” 傅雪岚震惊地看着他,“你是说,上海会丢?” 翟处一长痛苦至极,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是,会丢!” 傅雪岚张大了嘴,“为什么?” 翟处一长点头说:“傅医生,中一国太弱,能拚一时,但不会长久!我们保不住上海!” 傅雪岚很清楚,她不懂军事,不懂战争。但她从翟处一长的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政府早在开战之前就知道,上海保不住,所以才要搬迁工厂。她还知道,政府派到上海来的军队,是最精锐的军队,但仍然保不住上海!这个情况太让她意外了! 反过来考虑,国民政府军事委一员会在八月十三日下令开战,但在八月十日就作出转移工厂的决定,就是要表明政府抗战的决心!这一点,让她感动。 她再次轻声问:“因为保不住上海,才要把那些重要的工厂,转移到内地去?” “是,就是这个意思。”翟处一长用力向她点头。 “这件事,为什么找我?”这是傅雪岚最大的疑惑。 翟处一长再次痛苦至极地摇着手,低头沉默片刻,才小声说:“政府的官僚,效率低下,您是知道的。到了工厂这一层,还有许多扯皮的事!到最后,拆机器,装车运输,麻烦事更多!在这件事里,我负责组织运输。但我看到目前进展的情况,实在是焦虑!傅医生,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私下里请求您,请求您身后的中一共组织,悄悄协助我们,搬迁这些工厂。我知道你们有这个力量!傅医生,都是为了抗战呀!我协助长官办理这件事。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才向您求援!是私下的!” 傅雪岚默默地看着翟处一长,心里被他说出的话所感动。 他是真正的中一国军人,有一片赤诚之心! 他曾经为了筹措军饷而焦虑,现在又为搬迁工厂而发愁。 都是为了抗战呀!这是他刚刚说的话。她略略考虑一下就知道,上级党组织一定会出手相助!都是为了抗战!这是大局! 她认真地向他点点头,轻声说:“翟处一长,你说的这两件事,都是为了抗战,我一定会认真办,请你放心。如果有了结果,我怎么和你联系?” 翟处一长很快掏出笔记本,撕下一页纸,写了一个电话号码,交给傅雪岚。 他说:“傅医生,这是我的办公电话,日夜有人值班。他们会记下您说的话,然后交给我。如果电话里不便说,您就说要找梁参谋,他就会尽快赶过来。” 傅雪岚微笑向梁参谋点点头,说:“好,请等我的电话吧。我会尽快。” 她最后送翟处一长和梁参谋出门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都是为了抗战! 25-36 这个时候,上海仍然很平静。 在经历过昨天的激烈战斗后,这种平静就像刀割似的清晰。 陈子峰和萧安城站在华格臬路街口的大树旁,像两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他们远远看着在张公馆对面摆了一个小烟摊的李三。如果李三发现异常,会向他们发出信号。 他们在这里站了一上午,心里的忧虑怎么也消不下去! 头一个忧虑是,国军怎么不进攻?什么原因? 昨天已经把日本人打残了!就算你浑身是伤,日本人也一样!只要你咬紧牙关,再冲上去拚命,一定会把日本人赶进黄浦江里! 可是,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没有枪声,没有炮声。他们空着急,却毫无办法! 还有一个忧虑,就是他们眼前的任务!他们眼前最大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把老乞丐引出来,把他抓起来!实在不行,就他妈的打死他! “妖刀计划”,十有七九就是这家伙制定的!就是为了在上海打仗!不宰了他,心里这口恶气就出不去! 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有他们的弟兄们,都是这个想法! 但是!怎么把他引出来呢? 陈子峰和萧安城靠在路边的树上,琢磨了一上午,却没想出好办法! “你说,什么情况才能引起老乞丐的注意?”陈子峰歪着头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深思许久,仍然摇摇头。 “‘妖刀计划’呢?”陈子峰再问。 “我们只知道‘妖刀计划’已经实施,但不知道它的目的!怎么吸引老乞丐?” “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先弄清楚‘妖刀计划’的目的?” “也许,只有这个办法了。”萧安城叹息着说。 “安贼,就算我们知道‘妖刀计划’的目的,又怎么吸引老乞丐?” 陈子峰很不高兴地瞪着他。他心里明白,这样下去,抓老乞丐,将会遥遥无期! “哎呀,你就别问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萧安城也是一副痛苦到极点的样子,眉头皱出很深的皱纹。 他们都不说话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实在想不出吸引老乞丐的办法!他们无奈地、不动声色地看着周围,观察那些走过的行人。 这时,陈子峰注意到,李三正在发出信号,似乎有异常情况。 26-1 李三很无聊地把一包香烟上下抛着,抛起,抓住,再抛起,再抓住。这就是信号! 他推了萧安城一下。他们站起来,慢慢向李三走过去,同时注意周围的情况。 当他们慢慢从李三面前走过时,李三轻声说:“注意前方,街对面,穿灰色衬衣的人!猪头三!刚从张公馆里出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继续向前走去。他们很快注意到前方街对面,一个穿灰色衬衣的人。他们两人渐渐拉开距离,一前一后走着,准备在路上交叉跟踪。 李三说的猪头三!指的正是乔艳芳昨天看见的那个人! 乔艳芳昨晚说:“那家伙是从东面过来的。” 但现在,这家伙却是往西去。他要去哪里呢?或者说,他在张公馆里接到什么人的指令吗?下达指令的人,是川上吗?再进一步说,川上还藏在张公馆里吗? 这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他们的脑海里。他们只有追踪到底才能知道! 猪头三在前面不慌不忙地走着,偶尔会停下来,看看墙上的广告招贴。 他这是在观察身后。陈子峰由此确认,这家伙就是个日本特务! 猪头三拐弯时,陈子峰并不拐,而是穿过街口继续向前走。萧安城则赶上去,继续跟踪。陈子峰走一段路再返回来,跟在萧安城身后。 有时,他们也会改变一下服装,把外衣脱下来,搭在肩上。 猪头三一直向北走。他过了四川路桥继续向北走,走得不慌不忙。 这时,萧安城突然加快了脚步,并偷偷向后作手势,让陈子峰跟上来。 陈子峰明白有情况,几乎是小跑着追上来。 他低声喝问:“你干吗!” “我猜,他要去日本海军司令部!”萧安城仍然走得很快。 “你是说,他要去见老乞丐!”精明的陈子峰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对!不能让他进去!吓走他!” “打死他算了!见一个打一个!”陈子峰说得咬牙切齿。 “我想让他回去报信!我想让外面的特务知道,他们进不去!” 陈子峰慢慢回头,盯着萧安城。他也是个贼精,立刻从萧安城的话里听出其他意思。他稍稍琢磨一下,就明白了。 “安贼,你想用这个办法,把老乞丐引出来!不可能,老乞丐可以通过电话下命令!” 萧安城回头瞪他一眼,似乎在斥责他的愚蠢! “你想想,国军进攻的时候,会给他们留电话线吗!如果老乞丐手头有电话,这家伙干吗要去找老乞丐!你好好想想!” “他们至少还有电台!这个肯定有!”陈子峰有些不服气。 “我就是报务员!电报才能发几个字!什么也说不清楚!还是刚才那句话,电报里要是能说清楚,这家伙干吗要去找老乞丐!” 陈子峰狡猾地笑了。他其实也想到这一层,这么说,只是为了确认他想的对! “安贼!你可真够狡猾的!咱们跟上去!” 他们不再前后跟踪,而是虎视眈眈地并排走着,并且距离前面的猪头三越来越近。 猪头三终于发现后面的跟踪者,并且察觉这两个跟踪者可能不怀好意! 他此时已走上多伦路,距离日军海军司令部已经不远了。但他不敢过去,而是一拐弯,就钻进一条小街里,并且加快了步伐。 陈子峰和萧安城又跟着他向东追了一段路。 但猪头三察觉到了危险,走得更快!似乎就是要逃离这里! 几分钟后,猪头三终于在那些密如蛛网的小街小巷里消失了。 229、 我就想一箭双雕! 26-2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确信,至少今天,这家伙不会再去日本海军司令部! 他们在一个角落里停下,脸对着脸,目光尖锐地注视对方,开始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萧安城说:“子峰,你琢磨,这家伙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是不是为了见老乞丐!除了老乞丐,他还有别的想见的人吗?” 陈子峰脸色严峻,盯着他,思考再三,终于摇头。 “你再想想,他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昨天还在打仗!如果他们有电话,或者电报里能说得清楚,这家伙还用来吗!” 萧安城继续这么问,就想从陈子峰的回答中得到进一步的确认! 陈子峰再次摇头,确认他说的对! 他说:“安贼,你想怎么着?” 萧安城咬着牙说:“切断老乞丐和外面的联系!叫他必须出来!” 陈子峰终于明白萧安城的意图,甚至猜到了他的做法! “安贼,我明白你的意思!谁想进日军司令部!我们就打死谁!除非老乞丐一辈子也不出来!只要他出来,我们就能抓住他!是这个意思吧!” 萧安城用力一点头,“没错!你琢磨,我们怎么布置才最好!” 这个话,就问到陈子峰的心里了。秘密监控或者狙杀,是他最擅长的事! 他低头考虑片刻,脸色严峻地盯着他,“安贼,你要先在这里盯着!我要回去组织弟兄们!我今天就要布置好!” “行!没问题!在哪儿最好?”萧安城点头说。 “多伦路向北,到东江湾路和四川路的十字路口,东南角,那一带的人肯定跑光了!你就在那里找个地方,监视日军司令部的大门!谁想进门,就他妈的打死他!” “行!没问题!你呢?” “我现在回去,做几件事。第一,带人来,至少在这附近建立两个监视点!每个点四个人,带两支枪,严密监视!这两个点用电台联系!怎么样!” “对,这样最好!”萧安城用力一点头。 “我还要查一下,日军司令部的电话,是不是真的切断了!如果没切断,老子亲自去切断它!” “好,这样就更可靠了!” “最后一件事,安贼,你考虑一下,我要不要向彭绍勇汇报?怎么汇报?” 萧安城愣了一下,没懂他的意思。他盯着陈子峰,忽然明白过来了。 他指着陈子峰说:“贼家伙,你太狡猾了!” 陈子峰嘿嘿地笑起来,“这么好的机会,我就想一箭双雕!我要看看,谁冒头!” 萧安城明白他的意思,是想确认一下,彭绍勇和骆江,谁暗通日本人! 他想了一下,小声说:“今天先安排好,我们再想一想,夜里再汇报,你说呢?” 陈子峰一点头,“好!就这么办!”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盯着萧安城,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说:“安贼,这里就你一个人了!你他妈的当心一点!不许出事!” 萧安城向他笑了一下,同样小声说:“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小心。” 他们商量好,就分了手。陈子峰匆匆往回赶。 26-3 萧安城看他走远了,重新回到多伦路。 他不敢走多伦路,而是悄悄穿过小街小巷,终于到了陈子峰说的,东江湾路和四川路十字路口的东南角。这时,他才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一带早就没有人了。市民离开时,一些带不走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有些房门,干脆就敞开着。有几栋房子遭到炮击,变成一片废墟。偶尔有野猫从墙头上跑过。 周围很安静,静得瘆人。小雨还在飘着,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萧安城小心地走着,跨过垃圾和积水,不想发出一点声音。这一带其实还是战场,被附近的军队发现,不管是国军,还是日军,都不好。 大多数小巷都走得通。但也有走不通的地方。他想尽可能接近十字路口。所以,他有时就得慢慢翻过墙头,或钻出窗户,轻上轻下,无声落地。 他机警地观察附近,谛听动静,慢慢穿过小巷或者房屋。 26-4 最后,他在一家小商店里停下来。 小商店里的东西可能遭到过抢劫或者盗窃,扔得到处都是。 他里外观察一下,这栋房子前面是商店,后面是住家。需要的时候,他既可以从前门冲出去,也可以悄悄从后面撤退。他对这个地方很满意。 他最后在窗前的凳子上坐下来,看着外面。 外面就是十字路口,左侧斜对面则是日本海军司令部,正前方则是日本海军俱乐部。 前后左右的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街上散落着瓦砾,几个弹坑触目惊心。一些碎纸在风中飘着。 从这里到日军司令部大门口,他目测距离是六十公尺。对手枪来说,这个距离有点远。所以,他要打死进入日军司令部的人,真可能要冲出去才行! 他从后腰拔出手枪,检查了**,顶上子弹。他握着枪放在膝盖上,盯着斜对面的日本海军司令部,静静地等待着。 26-5 陈子峰赶回巧家弄驻地,和乔艳芳、谭浩说明目前的情况。 就在他们商量对策的时候,却出了想不到的意外,彭绍勇来了。 门口的哨兵向陈子峰报告的时候,彭绍勇已如幽灵一般出现在门口,目光阴沉地盯着他们,似乎想看出什么情况来。 彭绍勇今天来,目的十分简单。 昨天,陈子峰带着他的狙击小组,参加国军对日军司令部的围攻。 他今天来,就是想看看结果如何。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希望陈子峰受点小伤什么的,死不了的伤!如果真是这样,他倒很乐意褒奖他一番。 不过,他一进门就看出来,这几个人正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他很想知道,他们正在商量什么。还有一个情况,让骆江,也让他不安的萧安城,居然不在! 陈子峰等人都站了起来,直眉瞪眼地看着他,谁也不肯先说话。 彭绍勇知道陈子峰这些人对他有戒心。但他身为长官,该问的还得问! 他尽量随意地问:“萧安城呢?他怎么不在?” 陈子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说:“他外出执行任务。” 彭绍勇眼神恶毒地盯着他,口气阴阴,含着讥讽地说:“他一个报务员,还要执行什么任务?任务保密吗?可以对我说吗?” 彭绍勇的到来,对陈子峰来说,确实是一个意外。他就是想汇报,也想和萧安城商量好之后再汇报。但现在人家来了,又问起萧安城的任务,他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于是,他把今天和萧安城发现的情况,所做的判断,以及准备采取的措施,都一一说了出来。他现在实话实说,就是想看看彭绍勇是个什么反应! 彭绍勇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克制着一个大大的震惊! 陈子峰这个家伙,还有萧安城那个家伙,简直都精到骨髓里!比鬼都精!他居然从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情况里,发现可能引出并且抓捕老乞丐的机会和办法! 从另一方面来说,老乞丐几乎就是从他手里逃脱的,是他心里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他太希望能重新抓住老乞丐了!甚至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问:“有希望吗?” 陈子峰说:“不好说。我们只是这么猜想。” “难道日军司令部里,没有电话?”他忽然想起来了,问道。 “我回来的路上,特地去电话局问过,电话已经被国军切断了。” “但他们还可能有电台,对吗?” “是。我们猜想,如果事情复杂,电报里可能说不清楚。否则,他们不会派人去。” 彭绍勇感觉,陈子峰这家伙,考虑得确实很细致,不由点头说:“很好,很好。” 这时,陈子峰不动声色地说:“长官,这件事,可能一天两天没效果,甚至许多天都没效果。所以,希望长官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说。” 陈子峰说的这个话,就是一个保密问题,很正常。 但彭绍勇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他话里还藏着一个意思,怀疑骆江! 不让我对任何人说,其实就是不让我向骆江汇报! 彭绍勇不能不想到,陈子峰怀疑骆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甚至还怀疑到自己头上!混帐陈子峰,胆大包天!竟敢怀疑长官!不知死活的东西! 这时,他才意外想到,前天夜里,当他向骆江汇报,陈子峰想组织狙击小组上前线的时候,骆江说:“很好,很好。”他此时才明白,骆江的意思是,他死了最好! 这就是说,骆江早已察觉,陈子峰、萧安城这些人,对他有怀疑! 再说一句实话,他也对骆江有怀疑。他曾经对骆江露过这样的口风,立刻遭到骆江的严厉警告。那么,眼前这件事,就有一点意思了!他很想利用一下! 于是,他再自然不过地说:“这个你放心,我当然会保密。这样吧,你们现在就去准备,我和你们一起去,怎么样?”他说话的表情相当和善。 230、 这是哪来的篮子? 但是,等乔艳芳和谭浩都离开房间后,他盯着陈子峰的眼神就变得严厉而凶恶,似乎想吃了他! 他直截了当地说:“陈子峰,你现在还在怀疑!你如果怀疑错了,怎么办!” 陈子峰明白了,彭绍勇已经听出他的话外音。 他平静地说:“长官,我们是情报组织。在组织内部,允许合理怀疑!” 彭绍勇一声冷笑,“说的好!我就知道你会拿这一条当挡箭牌!我也告诉你,别出错!你但凡让我抓住!我直接枪毙你!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报应!” 陈子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同样冰冷而严峻。 他心里非常明白,他早已和彭绍勇结了仇! 他几天前就想撤了老子的职,只因为谭浩不肯接受才作罢! 如果彭绍勇把今天的事告诉骆江,那么,骆江也会和他结仇!妈的,两个长官都结了仇,今后的日子可能不好过! 陈子峰看清这一点。老实说,他再凶悍,再精明,也得为将来担忧了! 26-6 这天中午,傅雪岚送走翟处一长和梁参谋之后,就开始忙了起来。 她先出门找了一个公用电话,通知黄汉辉,她下午要与他见面,有重要情况汇报。 接下来,她就开始悄悄串联她比较信任的医生和护士。 她原本以为会有人为难甚至婉言拒绝。让他们离开安定可靠的工作,去救治伤兵,总是会让人为难甚至拒绝的。不料,她串联的医生和护士,没有一个拒绝的。 她一再说:“军队方面说了,报酬可能不高,而工作肯定特别辛苦。” 那些医生和护士们却说:“啊哟,侬不要说了好伐,吾们都想得到的呀。为了抗战嘛,吾们出一点点力,就愁着找不到机会的。没得说,何时走呀?” 于是,傅雪岚就代一表这几个医生和护士去见院长。 院长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医生,一听说傅医生要辞职,还要把外科的主要医生护士都带走,立刻摇头拒绝。 他说:“傅医生,侬不好这么做的,医院不好关门的,侬晓得伐?” 傅雪岚不得不使出她的杀手锏,小声告诉他,军方消息,咱们医院可能要遭遇战火! 老院长此时的表情,真是痛苦极了,好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后来,他颤抖着站起来,又颤抖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 他抬头看着傅医生说:“这个……这个……傅医生,侬跟吾到药房看看好伐。也许军队医院不太……不太……侬看什么合适,就带上一些吧,可能会用到的。哎呀,傅医生呀,军队真要打到这边来呀?侬不好开玩笑的好伐?” 傅雪岚串联的这些医生和护士,个个奋勇,七嘴八舌地一番争吵,就在药房里装了几大箱子的药品和器械,都搬到傅雪岚的诊室里。 之后,她就按翟处一长留下的电话打过去。梁参谋果然不在。她留下话,说已联系了三名医生,和五名护士,另外还有几大箱子药品和器械,请他明天上午派一辆车来。 还有最后一件事。她叮嘱那些医生护士们,一定要把家里安顿好。 她抽空又给桂龙海打了一个电话。先告诉他自己的决定,要去军队医院帮忙。 这就让桂龙海惊讶得不得了。她又请他帮忙,在南市替她租一间小房子。 她说:“这边的房子,可能保不住了。” 桂龙海一听这个话,简直大喜过望。傅医生这是要搬到南市来住呀,要和我住得近一些呀,这太好了! 他把胸脯拍得跟钢板一样,砰砰响,大声说:“傅医生,这个事侬交把吾好了,保证帮你办得妥妥贴贴的。”最后,他又说定,晚上去帮助她搬家。 等傅雪岚把这一切都办妥,在诊室里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忽然想到,她还有一个更特别的事要解决。而这件事又是她最担忧,偏偏又解决不了的。 她将要面对的,可是伤兵呀!不是那些这里碰破了皮肉,那里磕断了骨头的市民。 他们可能被子弹打中身体和头部,或者被炮弹炸断了胳膊和腿,都是极其严重的外伤。他们最大的问题是流了太多的血!他们除了要接受手术治疗之外,还要输入体液! 这是她必然会遇到的问题。按照医院的规定,只能由医生给伤员输入体液!可以想见,那么多士兵受了伤,哪里有那么多的医生给他们输入体液呀! 不及时输入体液,等待那些士兵的只有死亡! 她曾经给杜先生的帮会成员输入体液,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她曾经用大号注射器给李秀兰输入体液。但那么大的注射器,全公济医院也只找到了一个!她需要许多这么大的注射器,才能救活那些士兵! 但她绝对找不到这么多! 这个特别的事,她如何解决呢? 她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助她,就是林家泰! 他显然相当熟悉战场救护,他也很了解输入体液的重要性。他还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能帮我想想办法吗?这是傅雪岚再三考虑的问题。 她最后考虑的结果是,趁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先向林家泰说明这个问题,请他想想办法,或许他真的有办法呢?这可是说不定的。 傅雪岚想清楚这件事,就匆忙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往萨坡赛路去了。 26-7 她在萨坡赛路见到林家泰,把情况一说,林家泰果然大吃一惊。 “傅医生,你要去从军?” “不是,只是去帮忙。军队方面说,伤兵太多了!许多伤兵来不及救就死了!我去帮帮忙,也算为抗战多出一点力。” 等她说到输液的事,林家泰立刻就听明白了。但他也抓着头皮,想不出好办法来。 “傅医生,”他无奈地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让我想一想,我一定想办法!” 傅雪岚看着他挺英俊的脸,也知道这件事难为他了。 她只好说:“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也只好这样了。你尽力了就好。我该走了,晚上还有重要的事。” 这时,她看见桌上放着一只带盖的竹篮子。她不记得这栋房子里有这样的竹篮子。 她问:“这是哪来的篮子?” 林家泰说:“昨天老黄的交通员来了,给老刘送文件,顺便买了一些菜送来。” 傅雪岚没再说什么,向他点点头,就告辞走了。 林家泰独自站在窗前,仍然在为傅医生的要求想办法。 26-8 这天傍晚的时候,一直如鼹鼠一般躲在张公馆里的川上武介,终于露面了。 他悄悄离开张公馆,乘电车去了龙潭路的雅丽酒吧。 秋津和高桥都在小办公室里等着他。 被乔艳芳叫做猪头三的冈本,则局促不安地坐在角落里。他没有进入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向佐藤先生汇报目前的情况,因此,没有完成任务。 所以,川上一进门,就怒视着冈本,问道:“喂,你!怎么回事!” 冈本是秋津的手下。她一看见川上怒斥冈本的模样,心里就很生气。 你手底下也没几个人了,却还这么嚣张,也太不识趣了! 她说:“你不要说他了!他也没有办法!半路上被中一国特工给盯上了,绕了一大圈也没甩掉!叫你来是商量办法的!” “他怎么会被中一国特工盯上!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川上怒视着她,大声说。 “仗一打,中一国特工全出来了!盯上他有什么奇怪的!”秋津再次回击。 高桥一看这种状况,心里就急了。 今天都是为了他的事,不能让这种无谓的争吵继续下去,否则,什么也做不成! 他向两边摆着手说:“两位,两位,请息怒,我们还是商量一下眼前的事吧。” 川上转向他,心里的愤怒几乎要冲破天花板! 陆军的笨蛋,怎么会弄出一些工厂的什么事情!上海虽然繁华,不过是商业城市,它有什么了不起的工厂!就算有一些工厂,也和眼前的战争毫无关系! 昨天,他接到秋津的电话时,就是这么想的! 他恼怒地说:“高桥先生,你到底有什么情况,非要现在向老师汇报?” 高桥注视着川上,明显感觉到,和这么一个野蛮愚蠢的家伙,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不过,他想说给秋津听,希望秋津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沉了一口气,尽可能缓和,也尽可能清晰地说:“川上君,秋津小姐,是这样,我得到非常可靠的情报,中一国政府,已经于八月十日做出决定,要把上海一部分涉及军事国防工业的工厂,比如机械、钢铁、炼油、橡胶、化学和金属工业等方面的中大型工厂,转移到内地去。这项工作现在已经开始了。” “不就是一些工厂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川上向他吼叫,其实就是故意给他脸色看。陆军的混蛋,能干什么好事! “但这些工厂涉及中一国的军事国防工业,对他们极其重要!” 高桥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希望这个野蛮的笨蛋能听明白他的话! 231、 你故意恶心我! “那又怎么样!”川上继续吼叫。 “我希望采取以下三项措施,干扰他们的转移计划!第一,在这些工厂里挑起事端。第二、请海军航空兵的飞机,轰炸这些工厂。第三、请第三舰队的重炮和飞机,轰炸他们后方的交通,让他们转移不成!” “海军的重炮和飞机,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是用来干这个的!”川上叫道。 “这项任务更重要!这是战略性的任务!你要明白!”高桥竭力克制着。 结果,这两个人就在秋津的小办公室里,高一声低一声地争吵起来,互不相让! 终于,秋津忍不住了,抓起一只杯子,用力敲着桌子。 她叫道:“好了!不要再争吵了!” 川上和高桥都住了嘴,气哼哼地看着她。 秋津的权威,本不足以制衡这两个人。但现在情况有些特殊。 川上的人在文福旅馆的袭击中遭到严重损失,已经不多了。今后,佐藤老师如果布置什么任务,他必须借助秋津的力量。 至于高桥,就更简单了,他现在确实要借助海军的力量! 她很清楚,这两个人,尤其是川上,争吵了半天,毫无必要,最后还得请示老师! 她问:“高桥先生,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情况?” 高桥说:“还有一个情况,现在有一些中一国军队,正在调往上海的途中,主要是乘坐火车和汽车。希望我们双方共同在铁路和公路上搞一些爆炸,迟滞他们的调动。还有一件事,我听说,川上君和张肃林先生建立了很好的关系,张老板对上海的报纸又有很大的影响力,我们希望,上海报纸能够发一些对我们有利的消息。” 其实,高桥心里还有一件事。他从罗玉珊的嘴里,得到一条重要情报,曾经被川上抓捕的疟疾病人,就是中一共的高层领导!他希望把这个人抓到手里! 但是,这件事对川上和秋津的刺激,恐怕比一个大炸一弹还要厉害!那个人就是从他们手里跑掉的!他们甚至可能会牵怒于他。他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提。 至于那个中一共高层,就是树上的果子,他随时都可以摘下来! 他说:“主要的,就是这些。我希望,佐藤先生和大川司令官,请求第三舰队的长谷川将军,支持我们。两位,给你们添麻烦了。” 秋津看川上的样子,就是想对这些事横挑鼻子竖挑眼,就说:“高桥先生,能不能过几天,等老师出来之后再向他说?” 高桥说:“一旦陆军登陆,这些问题就迫在眉睫了。我还是希望早点向他们汇报。” 川上也明白这些事的重要性,但就是不想给高桥好脸色。 他说:“这还不简单,明天叫冈本再去一趟,向老师汇报!” 秋津冷冷地盯着他,“明天可能会开战,恐怕进去不了吧?” 川上立刻说:“那就早一点去!开战前就进去!不就可以了吗!” 对川上这个提议,高桥是赞成的,越早越好! 秋津还是有点犹豫。她对冈本被人跟踪,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她转向冈本说:“你都听见了?明天早一点去,多绕点路,避免再被中一国特工发现,能做到吗?” 冈本立刻欠身说:“是,我一定,天亮之前就到。” 秋津向他一摆手,“好了,你去吧。” 冈本悄悄离开了小办公室。 川上说:“既然是这样,我走了!如果还有情况,就通知我!” 他说完,就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秋津见川上走了,就慢慢走到高桥面前,目光尖锐地盯着他。 她低声说:“高桥先生,你刚才说,中一国政府要转移工厂,是八月十日作出的决定?” 高桥确实看出秋津的精明,她刚才不问,现在问,就说明她对此有想法。 他说:“是,情报准确。” 秋津冷笑一声,“他们八月十日决定转移工厂,却在八月十一日把军队调到上海,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 高桥:“这看起来,确实有点矛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中一国政府的最高层明白,在上海这一仗,他们打不赢!”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秋津更加疑惑了。 “我一说,你就明白了。在上海开战,为的是全国动员!对付我们!” “他们不是打不赢吗?为什么还要在上海打?” “秋津小姐,这是政治问题,但同时,也是战略问题。他们必须打!” 秋津转头看着墙上的油画,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她又转向高桥。 “高桥先生,你还有什么情况没说吧?” 高桥感觉,他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和这位聪明的秋津小姐讨论。再说,刚才如果不是秋津的支持,今天可能又要白跑一趟。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时冲动。 “秋津小姐,我还得到一个可靠情报,川上曾经抓捕过的那个疟疾病人,就是中一共的重要领导!他曾经就在你们手上!” 这时,秋津的眼睛已经瞪圆了,仇敌似的盯着高桥。 “你故意恶心我!是不是!” “秋津小姐,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否则,我就不会说出来了!” “你究竟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情报源。请你不要问了,不管有什么情况,我都很乐意向你通报。我希望,今后还有机会跟你合作!好了,我也该走了。佐藤先生那边有了消息,请尽快通知我。谢谢,再见。” 高桥走了。秋津独自站在小办公室里,默默思索眼前的情况。 事实上,秋津的精明,还是被高桥低估了。她此时察觉到的,是某种危险!她虽然还看不出这是什么危险,来自什么地方,但她确实察觉到了危险! 更确切地说,这是一种藏在潜意识里的警觉,并且是她天生的本能! 老实说,当一个精明的特工察觉到危险时,会下意识地做一些防备的事! 26-9 此时,天早已暗了下来,周围寂静无声。 这种寂静,能让萧安城听见微风从破碎的窗户里流过,或者蜘蛛在墙角里修复蛛网,甚至极远处传来的叫卖声、汽车声,也能够隐约听见。 从对面的日本海军俱乐部,从斜对面的日本海军司令部的窗户里,射出的微弱灯光,雾似的折射进这间小商店里,勾勒出模模糊糊的轮廓。 萧安城仍然坐在这黑暗中,握着枪的手放在膝盖上,眼睛却看着斜对面的日本海军司令部。楼上的灯光照亮下面大门前的街道,到现在为止,一个人影也没出现。 他在想,陈子峰是怎么布置的,竟要用这么长时间。 他此时口干舌燥,腹中饥饿。但他没办法,只能继续等待,并且继续监视斜对面。 恍然间,墙角的蜘蛛有了更大的动静。他隐约察觉,那似乎是轻微的脚步声。 他慢慢回头,看着身后的房门。那扇门通到后面的住家。 那蜘蛛织网,似乎织到了门外,就停住了,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他轻轻站起来,无声地走到那扇门前。片刻,他伸出手指,无声地推开那扇门。 门的那一边更加黑暗。他的视力早已习惯了黑暗,隐约看出外面有一个人影。 他瞬间举起手枪的时候,就听到黑影发出的声音:“哥哥。”那声音极其轻微。 接着,那黑影又说:“我就猜到你在这里。”然后是轻微的笑声。 萧安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那是乔艳芳的声音。 他说:“你吓死我了!” 乔艳芳就如鬼影一般,一直飘到他面前,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 她在他耳边说:“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轻声说:“小乔,别这样,不好。” 乔艳芳的聪明就在于,她知道,有些东西是勉强不来的,譬如,萧哥哥的感情。她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耐心,一定会获得萧哥哥的感情。 她松开了手,但仍用一只手拉着萧安城的胳膊。 她轻声说:“哥哥,这里就像仙境一样,我好喜欢。” “怎么搞的,你们才来?”他问。 “告诉你吧,彭绍勇来了,耽误了。他也到这里来了。我们就在后面的小楼上建了监视点,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走吧,哥哥,我拉着你。” 他们悄悄穿过那家小商店后面的住房,又穿过一条漆黑的小巷,最后走进一栋二层的小楼里。一个弟兄站在楼下的黑影里,无声地向他们挥手,示意他们上楼。 26-10 楼上其实就是阁楼。没有开灯,甚至连蜡烛都不敢点。阁楼里隐约的光线,也是来自日本海军司令部窗口里的灯光。 几个黑影站在黑暗中。萧安城走到近处才看出,是彭绍勇和陈子峰。 他们站在窗前,看着斜对面的日本海军司令部。 强虎和小张则坐在墙边,正在擦拭手里的步枪。 陈子峰看清萧安城,就说:“这是南侧监视点。你、小乔、强虎和小张守在这里,轮流休息和监视。我在日本海军俱乐部的北侧也建了一个监视点。那里也有一些平房,因为距离海军俱乐部太近,没有遭到日军炮击。过一会儿,我陪着大队长去那边查看。大队长准备守在那边。” 232、 老乞丐什么时候出门! 萧安城从他这几句话里听出来。他一定和彭绍勇玩了一箭双雕!而彭绍勇一定听出他的真实想法!所以,彭绍勇守在这里,其实是为了避嫌! 还有一种可能,彭绍勇确实想抓住老乞丐! 他说:“长官,在这里守候,会很辛苦。” 陈子峰和萧安城不用看就知道,彭绍勇此时一定是一脸阴沉的笑。 他哼了一声,低沉地说:“我一进特务处,干的就是这个!不用你们操心!” 他看着黑暗的萧安城,低沉地说:“萧安城,你们这么干,会见效吗?” 萧安城就很犹豫。眼下做的,就是一种预判,判断外面的特务可能有什么情况要向老乞丐汇报。至于能不能见效,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他犹豫着,没出声。 陈子峰却坚定地说:“我相信能!” 彭绍勇转向他,“为什么?说出道理来。” 陈子峰说:“在巧家弄我就说了,如果不是为了汇报,他们何必派人去海军司令部!现在,已经开战了!老乞丐的任务不是在这里坚守!他一定会出来!” 萧安城听着陈子峰说话,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如果真能在这里抓到老乞丐,至少,他和彭绍勇的关系就可能改善!这是可以想得到的! 他轻声说:“长官,我感觉,我们可能在这里遇到许多情况。有你在这里,我们可以随时请示。你有经验,随时可以指点我们。” 陈子峰和彭绍勇脸上,都露出一丝笑容。在黑暗中,他们都用不着遮掩。 陈子峰想的是,这个安贼,果然狡猾,听出我的意思了,补得天衣无缝! 彭绍勇则是另一种想法。他感觉,这两个人都表示出愿意臣服的意思,这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另外,老乞丐确实没必要守在这里,他迟早是要出门的! 我无非要在这里多呆几天而已。我倒要看看,那个老乞丐什么时候出门! 他说:“子峰,好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告诉你们,我准备在这里呆下去!就是要看看你们的判断怎么样!会不会有结果!” 陈子峰向萧安城指指墙边的电台,说:“天亮前,三强会送吃的和水来,现在你们只能忍一下了。都小心盯着。” 之后,他就陪着彭绍勇悄悄走了。阁楼里只剩下萧安城和乔艳芳等四个人。 萧安城在墙边打开电台,戴上耳机听着。乔艳芳和强虎他们,则轮流守在窗前。 乔艳芳站在窗前,看看远处的日军司令部,又回头看看墙边的萧安城。 电台上的小灯照亮他英俊的脸,看着就叫人愉快。她想,没准要在这里守好几天呢!天天和萧哥哥守在一起,想一想都特别美好。 26-11 夜里,傅雪岚和黄汉辉按照约定,在外滩见面。 外滩这里,是青年男女谈恋爱的地方。展眼看过去,到处都是一对一对处于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她和老黄在这里见面,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黄埔江水无声地在脚下流淌。江上不时有客轮或货轮驶过,船上桅灯如慢慢划过江面的流星。对岸的一些灯光映在江水里,随着江水流动闪烁。 前后左右都是低语的青年男女,傅雪岚和黄汉辉的声音,也就压得很低。 傅雪岚先说了国共合作已经达成协议的消息,这是重中之重。 黄汉辉笑着点头,“好,这是最好的消息!只有这样才能全民抗战!” 之后,傅雪岚又说到工厂迁移内地的事。 她说:“翟处一长希望我们协助他们,并且是悄悄协助,他不想引起别人注意。” 黄汉辉说:“这件事,我们能起一些作用。我相信,省委领导也会同意。” 傅雪岚说:“那么,你想让谁和他们接触呢?总要有个联系人吧。” 黄汉辉想了一下,说:“既然国共已经开始合作了,我直接和他们联系吧,也可以把情况问得更清楚一些。这是大事,我们一定要全力配合。” 傅雪岚递给他一张小纸片,“这是翟处一长的电话。明天我和他们说好后,你直接打电话给他们,这样更直接一些。” 最后,她就说起准备去军队医院帮忙的事。 她小声说:“老黄,这个建议,我拒绝不了。我也确实想为眼下的抗战出一点力。这事我没请示,就先答应他们了。” 没想到,黄汉辉却拉着她的手,用力一摇,低声说:“我听说,昨天的仗,打得非常残酷,国军伤亡非常大!那里确实是你发挥作用的地方!” 他沉默片刻,又说:“希望时间不会太长。国军伤亡实在太大了!” 这时,傅雪岚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就说:“今天罗玉珊去萨坡赛路,是你安排的?” 这时,黄汉辉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了,盯着傅雪岚好一会儿没说话。 “怎么回事?”傅雪岚惊讶地问。 “这是一次测试!”黄汉辉的脸色更严峻了。 “测试谁?罗玉珊?” “是!这些日子,我把老刘同志安排在安全地方,对所有知道老刘同志来上海的人都做了测试!我们内部的奸细,是最大的问题!一直没找出来!” “你测试的结果怎么样?对那个罗玉珊!” 黄汉辉忧虑重重地摇摇头,“没问题。日本人突袭老刘驻地时,她也在里面。她是无意中去的。她要有问题,就不会去了!” “但是,肯定有人泄密了!对不对!” “对!老刘到上海来,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罗玉珊是其中之一。她原本要去车站接老刘,却偏偏出了车祸!我一直对这件事有疑虑。” “罗玉珊通过测试了?”傅雪岚问。 “是,通过了。我现在仍然不知道谁是奸细!” 黄汉辉说完这句话,就和傅雪岚一样,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们都陷入思索。 他终于说:“这件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虽然现在国共合作了,但清理内部,仍然是大事。你放心,我会仔细考虑这件事!” 傅雪岚忧虑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她相信,老黄也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如果说仔细考虑,就一定会采取相应的措施。老刘同志再出事,他们谁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26-12 傅雪岚和黄汉辉分了手,就乘电车去了南市分局。 桂龙海果然正在分局里等着她。他一见着她,满脸都是情不自禁的笑容,就像见着肉骨头的狗狗,欢蹦乱跳地围着她转。 他耍宝似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幅图画,说这是女儿小囡囡画的傅姨。 在画里,傅姨有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穿着伞一样的拖地长裙,长长的头发随风飘扬,手里还拿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红梳子。 原本那么高雅,那么端庄的傅医生,此时也笑得像个小姑娘一样,不时在桂龙海身上打一下,甚至用肩膀去撞他。桂龙海美得不行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沉默了,甚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又怎么了?”傅雪岚笑着问。 “哎呀,你说,你说,小日本偏偏这个时候打仗!实在是煞风景!” 傅雪岚看他一眼,就明白他的心思了。这个家伙,已经开始考虑婚姻了。 “龙海,我认识的时间还是短。”她小声说。 “两年了!这还短吗?”他张大嘴说。 “咱们是去年十月才认识的。”她提醒他。 “那就是两个年头了!没错吧。”他把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说。 傅雪岚点点头,“时局不好,是一个原因。具体到我这里,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懂,我懂。其实,你们如果要了我,觉着我还行,让我成为你们中的一员,那还有问题吗?咱们是自己人了嘛!”他急促地说。 傅雪岚无声地看着他那张诚恳的脸,热忱的眼神,心里很感动。 她向他伸出手,那么自然地搂住他的脖子,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渐渐的,她感觉到他的颤抖,就慢慢推开他,看着他。 她竟然看见他眼睛含着泪,嘴唇也颤抖着。 “龙海,你怎么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擦去眼泪。他好像不知怎么样才好了,双手上下摆着。 他说:“你刚才,你刚才是主动的。我感觉到了,你真的喜欢我。你还信任我,我也感觉到了。傅医生,你说我这样的人,让你喜欢,让你信任,你不知我有多高兴!” 她抓着他的手摇着,“龙海,我知道,我知道。走吧,帮我搬家去。” 26-13 桂龙海开着车,先送傅雪岚去她在公济医院旁边的家,又帮助她收拾东西。 傅雪岚其实没有多少东西,只有三只皮箱。还有一只篮子,里面装着一些零碎东西。 她问:“你给我找了什么房子?可不能太贵,我付不起。” 桂龙海哈哈地笑着,“你绝对想不到,一分钱都不要的!” “你不会仗着你是警一察……”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告诉你吧,就是李秀兰家呀!” 她一想,果然李秀兰家是最合适的。她其实就是要存放自己的箱子,至少最近一段时间,她不会住在那里。 “你跟她说好了?” “那当然了。她也特别欢迎你去住。你知道吧,林家泰嘱咐她回娘家住。她好听话的,你晓得吧。所以,她一口就答应了。” 果然,桂龙海刚把傅雪岚送到,李秀兰就从家里迎了出来,说了许多欢迎的话。 傅雪岚检查了她的伤口,已基本愈合了。她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身体弱,还要慢慢恢复很长时间才行。她叮嘱她要多吃一点,平时不要太用力。 她在她耳边说:“等养好了,你还能生孩子。” 233、 正蠕动着向门口爬过去 李秀兰就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差点栽进傅雪岚的怀里。 26-14 此时已是深夜,即使是繁华的大上海,到了这个时候,也渐渐宁静下来。 夏夜的风,静静地从黄埔江那边飘过来,在树叶和草叶上凝成晶莹的露珠,并且静静地悬停在那里,等待最后的滴落。 窗口里的灯,大多熄灭,表明屋里的人已沉入梦乡。 在寂静的街道上,冈本如警惕的幽灵,飘忽不定、若隐若现,孤独地走着。 他不敢再出差错,更不希望再被中一国特工发现。他在小街小巷里无声穿行,不时停下来,谛听周围的动静,察看身后的安危。他整整走了三个小时,绕了很大一圈。 当他终于看见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大楼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相信,他没有被中一国特工发现,更没有被跟踪。他相信他即将完成任务。 他的脚步变得轻松起来,沿着墙边,快速向司令部走过去。 26-15 在黑暗的阁楼里,强虎发现了走在黑暗中的冈本。 他低声说:“有人!” 乔艳芳和萧安城都坐了起来。乔艳芳冲到窗口观察,小张把步枪递过来。 萧安城则轻敲电键,呼叫谭浩。谭浩立刻回应。显然,他们也发现了目标! 谭浩发的是明码。萧安城判断,这是彭绍勇的意思,为了快速易懂。 他立刻听出这段简短电文的意思:“门前同时!” 任何监听者都不会明白这一组电码的含义。但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明白,意思就是:等他走到门口,两边同时射击!确保一击毙命! 强虎和小张都在窗口架起步枪,向那个移动的人影瞄准,等待乔艳芳的命令。 走在街边的冈本,再次观察前后左右,确认没有危险。 他快步走到司令部大门外。铁栅栏门关着。他伸手去按门口的电铃。里面的传达室里传出轻微的电铃声。 门前的灯亮了。里面的人似乎要看清来人是谁。 就在这时,几乎同时,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枪响。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令人悚然心惊。冈本挺了一下身体,仿佛立正,然后就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 上海寂静的早晨,就此被打破。 那几声枪响的余音还未完全消失,远处和近处,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和炮击声。 这些枪炮声惊天动地,此起彼伏,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翻过来。 谁都没想到,昨天夜里,张治中将军接到蒋委一员长“明日凌晨发动进攻”的命令。他立刻将准备进攻的命令下达到各部队。所有国军,此时已枕戈待旦,准备进攻。 陈子峰等人的这几声枪响,成了引发进攻的信号。 国军的炮,猛烈轰击,似乎要将日军司令部大楼轰开一个缺口。 几分钟之后,停泊在黄埔江上的日本军舰也开始向这一带轰击。 日军司令部的周围,陷入一片炮火的轰击之中。烟雾四面腾起,笼罩住整个大楼。弹片和瓦砾呼啸着到处乱飞,然后又雨点似的砸在房顶上和地面上。 萧安城监视点的周围,不时有炮弹落下,把小阁楼震得摇摇欲坠。 乔艳芳在炮声中尖叫:“留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在周围隐蔽,我们不要一炮全给轰掉了!快走呀!” 强虎叫道:“我在这里!你们全走!” 26-16 萧安城想到他曾经呆过的小商店。他抓起一支步枪,背起电台就出了小楼。他在爆炸中东躲西躲,终于钻进街口边上的小商店。 其实哪里都不安全。他们只是不想被一炮轰掉! 国军的机枪不时扫射到小商店的墙上。他只能隐在窗口边向外观察。 很意外的,他发现倒在日军司令部门口的猪头三,正蠕动着向门口爬过去。铁栅栏门里,几个日军士兵窥伺着外面,似乎想把他拖进去。 他把电键放在窗台上,快速发出两组明码电文:“门口!门口!” 之后,他把步枪架在窗台上,向门口的猪头三瞄准。 那几个日军士兵到底还是冲了出来。他们拖起猪头三就往门里跑。一个日军士兵突然中弹,一头栽倒在地。其他士兵扔下猪头三逃进门里。 萧安城判断,这是陈子峰那边打的。他瞄着猪头三,连开两枪。他看见猪头三向上挺了一下,就趴下不动了。 那几个日军士兵再次冲出来,终于要把他拖进门里。 一颗炮弹在小商店旁边爆炸,小商店被炸塌了一半。砖头和瓦片砸在萧安城头上身上,腾起的灰尘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抱着头趴在地上,耳朵里只有一片轰鸣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掀开他身上的木条和砖块,尖叫着拖他起来。 他耳朵里仍是一片轰鸣声,模模糊糊的,只听见乔艳芳的声音在极远处响着。他勉强睁开眼,才看清乔艳芳那张焦虑的脸 她用力拖着他,要尽快离开这里。他挣扎着站起来,反拖着她跳进刚才爆炸的弹坑里。柴连长说过,炮弹不会落在同一个地点。 乔艳芳向他尖叫,但他听不清楚,只能向她指指耳朵。 现在,该萧安城向她喊叫了。他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只知道自己喊的是:“猪头三!猪头三还活着!” 乔艳芳这下可急了。她抓起步枪就冲了出去。她爬上墙头向日军司令部门口张望,但是,原来倒在门口的猪头三已经不见了。 26-17 猪头三冈本,被几个日军士兵拖进医务室,抬上一张大桌子。 他的嘴一开一合,似乎要说什么。他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着旁边的士兵。 军医把他身上的伤察看了一遍,就不住地摇着头。血正在他身下漫延开。 佐藤拓人冲了进来,俯下身看着他,“喂,冈本,怎么回事!” 冈本的嘴仍然一开一合的,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之后,他就再也不动了,只是睁着他的眼睛,看着佐藤,似乎有许多话想说。 26-18 这一天里,国军对日本海军司令部的进攻,极其不顺! 昨天停战,给大川司令官极大的喘息时间。他组织士兵,用各种笨重的家具,把一楼所有的窗口都堵住了,堵得严严实实的。 另外一点很重要,今天也没有任何中一国军队从正门冲进他的大楼里! 他可以后顾无忧地指挥他的士兵,全力痛击中一国军队的进攻! 他指挥下的机枪,就像魔鬼手里的大镰刀一样,呼啸着喷射出子弹,把那些冲过来的中一国士兵,如麦子一般,一排一排地割倒!这种情景,即使是参加过许多战争的大川司令官,也头皮发麻,惊悚地吼叫起来! 那些中一国士兵即使冲到楼下也没有办法!他们根本冲不进来! 他们的手**炸不开被堵住的窗户!反被楼上扔下来的手**一片一片地炸倒!即使中一国军队的大炮也轰不开他的大楼!中一国士兵攻击他的大楼,就是找死! 这样的进攻,一直持续到傍晚,不得不停止了。 26-19 等天黑了,枪炮声终于静止下来之后,陈子峰和彭绍勇,再次来到萧安城的小阁楼里。小阁楼没有挨炮弹,实属万幸! 他们满身满脸都是尘土。汗水在他们脸上冲出一条条污痕。这地方无水可洗,只能就这样了。他们抓着刚刚送来的包子,大口吃着。他们饿了一天,实在是饿坏了。 他们坐在黑暗之中,无声地吃着,心里却很焦虑。 萧安城的电台是阁楼里唯一的光源,映照出他们互相瞪着,变得有些狰狞的脸。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猪头三到底死了没有!如果他没死,他们继续守在这里,就变得毫无意义!这个问题,让他们互相瞪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彭绍勇终于低声吼道:“你们他妈的四支枪,都没把他打死!你们干什么吃的!” 陈子峰愤怒到了极点,同样低声吼道:“天那么黑!我们连准星都看不见!完全是凭经验!四支枪就是为了保证打死他!” “你们没打死他!他还活着!被拖进去了!” “没死他也活不长!”陈子峰只好这么说。 “就算他活不长!把该说的话说出来,就足够了!”彭绍勇不想放过他。 陈子峰说不出话了。他早就知道有这种可能性!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让他心里痛苦!恨得要死! 猪头三如果死了!那些日军士兵就没必要再把他拖进去!就算他活不长!他妈的,他还能活多久!哪怕再活十分钟,可能就够他汇报的了! 他们都不说话了。眼前的情况让他们焦虑。他们的目的是要把老乞丐引出来。但如果猪头三还活着,老乞丐什么时候会出来,就遥遥无期了! 他们不可能在这里坚守很长时间! 此时,塞在他们嘴里的包子,也变得味如嚼蜡。 彭绍勇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你们怎么了!哑巴了!说话呀!下一步怎么办!都说一说!萧安城,你也要说!” 萧安城想了想,只好说:“天亮以后,我给他补了两枪,肯定打中了!” 234、 在他身上打入二十发子弹! 彭绍勇恶狠狠地说:“你就是打中他十枪,他没死,还是一样!说下一步怎么办!” 萧安城再次犹豫片刻,终于说:“我建议,我们在这里再守两到三天。如果这期间还有人想进去,就说明猪头三已经死了!老乞丐还有可能出来!这就是我的想法!” 彭绍勇说:“别停!继续说!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萧安城确实不是一般的精明!他甚至比陈子峰还要贼!他说的话,可能只有一句!但这一句就可能藏着别的意思! 骆江让他注意萧安城,肯定是没错的!他现在就盯着黑暗中的萧安城! 坐在黑暗中的萧安城沉默片刻,才说:“长官,我是这么想。如果这两天有人想进去,不仅说明猪头三死了,而且说明,他要汇报的事确实很重要,必须等待老乞丐的明确指示!如果老乞丐在电报里说不清他的指示,他就必须出来!我们就能在这里等到他!” 彭绍勇细细考虑他说的话。这家伙确实聪明,这一点毫无疑问!其次,他实在太想抓住老乞丐了!这是他翻身的机会!宁可多花一点时间也是值得的! 他问:“陈子峰,你的意见。” 陈子峰立刻说:“我赞成安城的意见,继续守在这里!” 彭绍勇转向乔艳芳,“小乔,你呢?” 她此时,正用手绢蘸着杯子里的水,擦脸上的灰尘。她希望天亮时,萧哥哥能看见一张干净美丽的脸。 她抬起头,盯着黑暗中的彭绍勇,咬着牙说:“我不管有没有人来!我就是要在这里等下去!等老乞丐出来!我非抓住他不可!这就是我的想法!” 彭绍勇明白了,大家意见一致,包括他自己! 他说:“好,现在决定了,我们继续在这里等!看看有没有人再来!如果还有人来,你们必须确保把他打死!这一点必须保证!最后,我们要在这里等老乞丐出来!他妈的抓住他!就这样吧!我们再坚守两到三天!” 陈子峰临走时,对乔艳芳说:“你安排一下,让弟兄们轮流回去休息,叫家里的弟兄来接替!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坚守许多天!” 26-20 乔艳芳安排弟兄们轮流回去休息,其中就包括她自己。 没办法,她是女人,而且是一个美丽女人!在尘土和瓦砾中滚了一天,满身土,满身汗,脏得难以忍受!她觉得自己就要死掉了! 她回到驻地,把自己洗干净,换了干净衣服。当天夜里,她就带着接班的弟兄回来了。她的小心思非常简单,就是想守在萧哥哥身边。 白天,她把萧哥哥从瓦砾中扒出来时,萧哥哥是抱着她滚下弹坑的。虽然周围炮火纷飞,瓦砾满天,她还是感受到萧哥哥的关爱。她好喜欢那种感觉。 26-21 第二天,天一亮,国军的进攻就开始了。 但今天的进攻,与昨天不同。 昨天的进攻重点,就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全力要把它攻下来! 今天,仍有一部分国军在进攻日本海军司令部,但更多的国军,却绕过日军司令部,继续向东进攻。 彭绍勇和陈子峰守在他们的监视点里,一边观看国军的进攻,一边查看地图。他们都确信,国军的进攻目标应该是黄埔江边的汇山码头。 这一天,在上海的另一边,国军第八十七师经军工路,向虬江码头和公大纱厂发起进攻,与日本海军陆战队发生了更激烈的战斗。 彭绍勇、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在一南一北两个监视点里,整整坚守了两天! 26-22 第二天傍晚,天还没黑,他们终于等来了他们要等的人! 一个穿便衣的人,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向日本海军司令部大门猛跑。 陈子峰和乔艳芳几乎同时在两监视点里高叫:“他来了!准备射击!” 四支步枪再次架在窗口上,随着那家伙的奔跑,缓缓地移动瞄准! 那家伙终于冲到门口。但就在他等待铁栅栏门开启的瞬间,四支步枪同时射击,立刻将他打倒在地!这之后,四支步枪继续射击,足足在他身上打入二十发子弹! 26-23 在日军司令部的医务室里,这二十处枪伤,是日军军医一个一个数出来的。 他回头对佐藤拓人说:“其实,最初的几枪就把他打死了!致命伤在头部!所以,后面的枪伤都没有流血!外面的人就是要打死他!” 这二十处枪伤,也让旁边的佐藤拓人看明白了。两天前死亡的冈本,不是死于中一国军队的进攻!而是死于中一国特工的枪下!这一个,同样如此! 这就说明,中一国特工已经封锁了司令部大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同时说明,川上和秋津要向他汇报的事,极其重要! 所以,最重要的一点是,中一国特工正在等他出门!或者说,正在迫使他出门! 他们不是要抓捕他,就是要打死他!二者必居其一! 佐藤拓人看明白这一切,但他仍然回头对大川司令官说:“外面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我必须出去!” 大川司令官冷冰冰地看着他,“他们正在外面等着你呢!你还要出去吗!” 佐藤向他点点头,“我知道他们在等着我!我要采取一些措施,必须尽快出去!” 26-24 傅雪岚所在的这家军队野战医院,是国军第六野战医院。这家野战医院征用了真如镇西侧的真如中学。 所有的教室,均被作为病房。病房里的病床,摆得满满的,中间只有狭窄的过道。护士们在这些狭窄的过道穿行,照顾刚刚做完手术的士兵。她们迎面相遇时,必须侧身才能互相通过。 所有的教师办公室,都被改造为手术室。 军医们从早上一睁眼,就开始为士兵们作手术,直至天黑。他们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傅雪岚也在这里。她只工作了三天,就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很快就注意到,绝大部分士兵的枪伤,都在身体的正面。他们是在冲锋的时候,被子弹打倒的!想到这些士兵迎着子弹冲锋时的情景,她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绝大部分士兵身体里的弹片,都不是一片两片,而是许多片!还有一些士兵被炸断了胳膊或腿。她可以想像到,战场上的炮击有多么密集! 她为这些士兵而感动。他们知道会死,仍然向前冲锋!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怎样的热血!他们的胸怀里,抱着怎样的坚定意志! 她拚命地工作,为那些受了重伤的士兵作手术。 但是,还是那个问题,她必须为这些士兵输入体液,否则,他们必死! 但是,输入一次体液,要占用她很长时间!她还要给更多的士兵作手术! 这两种治疗,她只能选择其一。或者全力为士兵作手术,但不输入体液,他们仍然会死!或者用大量的时间,为刚作过手术的士兵输入体液。但等待手术的士兵,也会死! 病房里躺满了受伤的士兵。外面的操场上,还有许多受伤的士兵,他们只能躺在担架上,等待接受治疗! 她望着那些受了重伤的士兵,焦虑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 中午,傅雪岚不得不结束眼前的手术。她必须去吃饭,否则就得饿到晚上。 护士已经催促她好几次了。 她解下沾满血迹的围裙和套袖,摘下乳胶手套。她累得双腿打晃,汗水把她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双眼因为缺少睡眠而沉重,快要睁不开了。 她打了饭菜,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吃着。但看着满操场的伤兵,她又焦虑起来了。 这时,一个护士跑过来,小声说:“傅医生,桂科一长来找你,就在那边。” 她抬头向学校大门口看过去,果然看见一辆警车停在门口。 桂龙海站在警车旁,正惊讶地看着满操场的伤兵,是非常震惊的样子。 接着,傅雪岚就看见刚刚从警车上跳下来的林家泰和梁茂。 她突然意识到,林家泰会到这里来,也许帮她想出办法来了! 她放下碗,就向那边跑过去。 桂龙海看见她了,那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她。 她高声问:“龙海,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桂龙海却说:“傅医生呀,才几天不见呀,你怎么瘦成这样!脸色这么不好?你不吃饭不睡觉吗?你是累的吗?他们不让你休息?” 他看着傅雪岚,痛惜得脸都变形了,几乎要哭出来了。 傅雪岚拉住他的手,向他露出微笑,然后就转向旁边的林家泰,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林家泰正把一只大竹筐搬下来,然后从中拿出一只葡萄酒瓶子,微笑着举给她看。 她接过瓶子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这个葡萄酒瓶子的底,已经被切掉了。她一下子就明白他的用意了。他要用这个代替特大号的注射器! 她问:“这个瓶子底儿,你是怎么弄掉的?” 林家泰笑着说:“我找了玻璃匠,他用玻璃刀划了一圈,然后一敲,就掉下来了。底儿没有扔,在另一个筐子里,可以当盖子用。” 235、 里面全是空葡萄酒瓶 她跟着他爬上警车。车里堆满了竹筐子,里面全是空葡萄酒瓶。还有一只筐里,装满了软木塞子。她快乐地大笑了起来。 林家泰比划着说:“用塞子塞上瓶口,把针头扎进塞子里,再接上乳胶管,不就可以输液了吗?不过,所有这些都要先消毒。咱们医院里应该有消毒的地方吧?” 26-25 这之后,傅雪岚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她招呼来几名护士,把这些筐子都抬到消毒房里。消毒房里有巨大的锅,每天从早到晚为医疗敷料和器械消毒。 消毒房里全是女工,她们干这种活早已驾轻就熟。 她们先在大盆里反复清洗这些瓶子和软木塞子。 这期间,林家泰变戏法似的从筐子里拿出一个布口袋,让傅雪岚往口袋里看。 口袋里的东西很奇特,是由两条小铁片组成的,两端还有螺丝。 她对着这个东西看了又看,突然意识到它是做什么的了。把这两条小铁片夹在乳胶管上,拧上螺丝,就可以调节输液的速度。这个东西,比在乳胶管上打结更方便。 她说:“家泰,你真聪明!” 此时,消毒女工们已经清洗完葡萄酒瓶。她们在大桌子上铺开粗麻布,将软木塞子塞进瓶口里,再插进针头。针头后面连着乳胶管,乳胶管的另一端也有针头。她们把小铁片夹在乳胶管上,最后将一个瓶子底儿放在旁边,然后就用粗麻布将这些东西都包起来,扎上布带子,再码放在笼屉里。 她们将这些笼屉架在大锅上蒸。 一个消毒女工对傅雪岚说:“要蒸三个小时!” 林家泰还带来一样东西,是一只崭新的开水保温桶。 他说:“傅医生,体液用量一定很大,你得用它来调制药水才够用!对不对?” 傅雪岚望着这只保温桶却发起愁来了。它太大了,怎么消毒? 林家泰自有他的办法。他把保温桶放在一口开水锅里煮,并不时用木棍去翻转它,让它的每一边都被煮到。 他抱歉着对傅医生说:“没办法。它消毒可能不彻底,但有那么多士兵等着呢!希望那些士兵能扛过去。” 傅雪岚点点头,她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这时,她就要考虑配制体液的地点了。这个地点要独立,要干净。 26-26 她带着林家泰和梁茂,在医院里跑上跑下,却找不到一个空房间。 林家泰再次显出他的聪明才智。他选择楼梯的拐角,用竹竿、铁丝和白布单,搭起一个只有四平方米的配制间。他甚至用白布单做顶,让这个小房间显得很干净。 傅雪岚和护士们搬来两张桌子,从药房里领来配制体液的药品。她们把一瓶一瓶的蒸馏水倒进保温桶里。但是,当她们要往桶里放入羟乙基淀粉醚的时候,遇到了问题。 她们如何搅拌?羟乙基淀粉醚只能缓缓放入,且不停搅拌才行。 这时,林家泰拿出了他最后的法宝。那是一条五公分宽,却有六十公分长的厚玻璃。 他一边用酒精棉给它消毒,一边说:“我猜到可能需要搅拌,别的东西都不合适,只有这个最好。你们试试吧。” 最后,当配制好的体液,通过保温桶的水龙头,注入到葡萄酒瓶里之后,傅雪岚就举着它冲进病房里。 她把护士们召到一起,向她们讲解这个东西的使用方法。其中的一个关键,就是如何调节小螺丝,控制体液输入的速度。 一个小时后,几乎所有病床都被绑上竹竿,上面吊着一个口朝下的葡萄酒瓶,针头和乳胶管,将它和伤兵们的胳膊连在一起。 傅雪岚望着这个场景时,心里满是愉悦。她用力和林家泰握手,又回头在桂龙海胳膊上打了一下。她实在太高兴了,早已忘记自己一天都没吃饭。 其他军医也过来看这个新发明,不断地问这问那,都惊叹得不得了! 26-27 就是这天夜里,佐藤拓人为了尽快离开司令部大楼,采取了他的第一项措施! 他判断,堵在司令部门口的中一国特工,肯定是巧家弄的那一伙! 秋津侦察后给他回电,巧家弄里还有六到七名中一国特工。那么,在司令部对面一南一北两片平房里,总共只有七到八名中一国特工。他判断每一处,绝不会超过五个人! 于是,深夜时,他派出三十名日军,分成两支,分别去清剿那两片平房区。 他相信,只要打死三四个中一国特工,他们就必须撤退了! 此时,在陈子峰的监视点里,彭绍勇满身灰土,满脸污垢,尤如地狱里的恶鬼。当他露出阴沉的笑容时,更加狰狞恐怖。 他恶声说:“子峰,我判断,老乞丐今晚会派人出来!你们要做好准备!” 陈子峰恭敬地说:“是,长官说的对。我通知萧安城那边,叫他们小心一点。” 谭浩给萧安城发去短电文:“小心来客!” 萧安城收到这个电文时,正和乔艳芳、强虎、小张,商量今晚如何防备。 他们一致认为,今晚日军一定会来突袭他们!今天打死那个想进门的家伙,目的如此明显。老乞丐要是不明白,简直是不可能的! 他摘下耳机说:“子峰通知我们小心。” 他们接下来商量的是,前来偷袭的日军会从什么地方进来,经过哪些房屋。他们应该如何布置,如何攻击。 他们已经在这片平房区里呆了三四天,熟悉这里的每一个房间,甚至每一个墙头,每一扇门。在这里,他们才是主人!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我的想法是,悄悄干,不到最后不让他们发现!” 强虎附和着说:“我就是勾魂的鬼!我一个一个勾他们的魂!叫他们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你们等着瞧吧!” 他们嗤嗤地低声笑着,连萧安城也露出了笑容。 26-28 二十分钟后,他们透过小窗口,看见一队日军士兵出了司令部大门,向这边走过来。 萧安城等人在黑暗中互相做着手势,之后,就分散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十几个日军士兵,慢慢走到这片快成为废墟的平房前,用手电向里面照着。 这片平房破烂不堪,在黑暗中却更像恐怖的地狱,不知有多少恶鬼躲在里面! 他们观望再三,最终选择从街角的小商店进去。 他们很小心,一个跟着一个走进去,用手电四面照着,慢慢向里搜索前进。 周围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他们的皮鞋踩过瓦砾的声音。 手电照过的地方,都是一片破烂景象,家具歪斜,梁木倾圯,砖瓦遍地。似乎每一个角落里都藏着敌人,甚至是吃人的恶魔! 士兵们心惊胆战,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周围。他们往往用手电照着黑暗角落,要看好长时间才能确定那里没有敌人,更没有恶魔! 他们穿过一条黑暗小巷,就停了下来。眼前的房子已没了房顶,原来的房门半开着,在微风中摇晃,发出轻微的响声。他们惊悚地看着,不敢贸然进去。 前面的士兵用手电向里面照了又照,确认里面并无危险,就带头走进去。后面的士兵跟在他身后,一个一个走进去,用手电四面照着。 最后一个士兵正要进门时,下面一条绳子突然绷紧。他完全没有防备,绊在绳子上,重重地摔在一堆瓦砾上,发出一声惨叫。 前面的士兵回头用手电照着他,叫道:“混蛋!你怎么搞的!” 摔倒地士兵慢慢爬起来,哼着说:“哎哟,疼死我了!” 前面的士兵说:“快起来,跟上!”他继续向里走去。 摔倒的士兵感觉胸口剧痛,伸手抚摸,却发现胸前插着一把刺刀。他没想到,他竟然摔在一把刺刀上!他惊愕地握着刺刀,似乎想把它拔下来。 但他已失去了力气,拔不动那把刺刀。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立片刻,再次摔倒在地上。 这一次,胸前的刺刀从他的后背穿出来! 前面的士兵已拐弯,回头喝道:“笨蛋!又摔倒了!快跟上!” 萧安城从黑暗中闪出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刺刀拔出来。 走在最后的日军士兵用手电四面照射,他的同伴正继续向里走去。他想尽快跟上去。 很突然的,一个绳套从上面落下来,套在他的脖子上,瞬间把他提了起来。 他发不出声音,两条腿在空中蹬来蹬去,拚命挣扎。他的眼睛几乎瞪出来,绝望地看着他的同伴继续向里走去,却没人回头看他一眼! 在房梁的上方,强虎的眼睛也快瞪出来了。他拚命向上拉着绳子,等待着。 终于,下面的日军士兵不再挣扎了。他慢慢把他放下去,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日军士兵继续搜索前进,手电光四面闪着。 走在最后的士兵察觉后面没人跟上来,就回头向后照着,说:“喂,人呢?” 他察觉身边有什么异常,把手电向这边转了过来。 他大吃一惊,竟然照到一个女人的脸,并且向他露出女鬼一般妖艳的笑容。 236、 逃出这片地狱一般的平房 他还没有发出声音,就看见刀光一闪,一把匕首从他脖子上划过,将他的颈动脉连同喉咙,全部割断! 血从他的伤口里喷射出来,溅在墙壁上,发出小孩尿尿的声音。 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之后就栽倒在地上。 手电光再次照进这个房间里,一个士兵似乎听到声音,回来找他的同伴。 他四面张望着说:“喂,后面的人,往这里走,快点跟上!” 一条粗重的木棒,带着呼啸的风声抡了过来,重重地打在他的后脑上。他一头栽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黑暗中的乔艳芳再次扑上来,手里的匕首闪电似的划开他的脖子! 她低声说:“哥哥,没事了。” 萧安城弯腰拄着木棒,剧烈地喘息着,不住摇着头。 他平生第一次用这种暴烈的方式杀人,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乔艳芳笑嘻嘻地走过来,挽着他的胳膊,又把他带到黑暗寂静之中。 强虎在黑暗中,像猫一样无声潜行。他脸上闪着狰狞的笑容。他透过缝隙,看见手电光正向这边摇晃着走过来,就隐在墙壁后面,一动不动地站着。 日军士兵一个一个从他面前走过,却没有看见他。 当最后一个士兵走过去时,他突然伸出胳膊,勒住他的脖子。他身体像弓一样后仰,几乎把日军士兵提离地面。那个士兵发不出声音,却拚命挣扎。 小张从黑暗中闪出来。他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如鬼魂一般无声飘来。他一个突刺,刺入日军士兵的胸口。他瞪着眼睛,一下一下地挺着身体。 强虎喘息着松开了手,那个士兵倒在地上仍然颤动片刻,才渐渐停止。 前面的日军士兵听到后面的动静,互相呼叫着冲回来。 但他们除了看见倒在地上的尸体外,什么也没看见。他们紧张地聚在一起,端起步枪向四面张望。 为首的士兵低声喊:“喂,所有人,到这里集中!快一点!快快的!” 但周围宁静得瘆人,更没有人过来。他们惊慌地互相看着,发现少了好几个人。他们不敢再分开,互相挨着,慢慢向前走。 隐约间,他们头顶上传来沙沙的声音,仿佛老鼠在啃食木头。 他们都惊悚地抬起头,用手电向上面照。他们都惊恐地看见,头顶的房梁正晃动着离开墙壁,吱嘎响着突然砸下来,接着,就有更多的砖瓦轰然倾泄,把他们砸在下面,发出一阵阵惨叫声。 三个日军士兵挣扎着从砖瓦下面爬出来,顾不得其他同伴,凄惨地喊叫着,向外面跑去。他们跌跌撞撞地跑着,步枪和手电都扔掉了。 但他们东奔西跑却找不到出口,惊恐得哇哇喊叫。 萧安城从黑暗中闪出来,向他们“喂”了一声,然后拉开一扇门,并且向外挥手。 这仅存的三个已被死亡吓破胆的日军士兵,嚎叫着终于逃出去,逃出这片地狱一般的平房,向司令部那边逃去。 乔艳芳无声出现,“哥,干吗放他们走!” 萧安城小声说:“让他们回去报信。让老乞丐知道,他跑不掉!” 26-29 陈子峰那边的伏击,则是另外一种情况,残酷、激烈、简洁! 那十几名日军士兵,进入那片平房区后,打着手电四面搜索。 隐约的,他们总是听见前方有轻微的动静,似乎有人走过。他们互相做着手势,悄悄地追踪,希望抓住或打死那些中一国特工。 最后,当这些日军士兵进入一个空旷黑暗的天井后,身后的那扇石库门突然咣当一声关上。门外,传来粗木桩顶在门上的声音。 几个士兵惊恐地去撞门,却撞不开。 为首的士兵一声令下,他们端起步枪,警惕地看着周围。他们向四周看了又看,只好向堂屋走去。 但他们还没登上台阶,堂屋里就传出猛烈的枪声。 日军士兵接连中枪倒地。他们四面躲闪着,但这里无处可躲。他们向堂屋里射击,却招来更多的射击。 几个手**被扔进天井里,连续爆炸,没有一个日军士兵活着出去! 谭浩给萧安城发电报:“工作结束!” 萧安城回电:“工作结束!三人下班回家!” 陈子峰听过谭浩的叙述,说:“这个贼家伙,真是贼!还留下报信的!” 26-30 这天到夜很深的时候,桂龙海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傅医生。 他一再叮嘱她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他最后登上警车的时候,就如生离死别一般。 傅雪岚笑着说:“我现在可以轻松一下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 警车离开真如中学,向前疾驶。 林家泰和梁茂坐在后面的车厢里。他们在黑暗中看着窗外。 警车经过宝山路的时候,他们都听见远处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 那些枪声和爆炸声,正是陈子峰、萧安城等人对日军士兵的袭击! 梁茂一听到枪声就兴奋起来,使劲摇晃林家泰,甚至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林家泰明白他的意思。他犹豫片刻,终于拍拍驾驶室的后窗,示意桂龙海停车。 桂龙海下了车,惊讶问:“你们怎么了,要下车?” 梁茂满脸都是笑容,说:“桂科一长,我们有一些事,就在这里下车了。” 桂龙海看着周围说:“这里是战场呀!你们在这里有什么事!” 林家泰轻声说:“桂科一长,别担心,我们在这里转一转就回去。” 终于,当梁茂看着桂龙海的警车驶远,就推着林家泰说:“走呀,走呀。前面就是。到了那里,我都听你的,保证不会出事。” 林家泰则站在阴影里,向远处观察。 他们站在宝山路上,向北不太远,就是东江湾路。日军的司令部就在东江湾路上。刚才听到的枪声和爆炸声,似乎也在那一带。 报纸上的大标题说:“国军向日军司令部发动猛攻!” 所以,这几天的战斗,主要也发生在那一带。他可以肯定,那一带肯定也有国军。他们要是被国军抓住了,搞不好会被当作奸细。他们只有钻小巷才能过去。 林家泰对上海的街道小巷不熟,但梁茂可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他听清林家泰的意思,立刻领着他钻进小巷里,东绕西绕地往里走。 26-31 最后,他们走到一片被炮火炸成废墟的平房区里。 这里的景象,让他们的脸色变得严峻。那些房屋大部分都被炸毁了,东倒西歪。残存的墙壁上布满了弹孔,到处是成堆的瓦砾,再有就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弹坑。 他们都看出来了,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周围非常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们悄悄地向里走着。 这时,林家泰忽然踩到一个东西,发出轻微的声音。凭他的战场经验,他判断踩到的是一支步枪。他蹲下去,果然从瓦砾里拉出一支步枪。 一看见枪,梁茂更加兴奋地睁大眼睛,连忙接到手里,上下看着。 他小声说:“家泰,这可是真家伙呀!咱们把它拿回去,说不定还能用呢!” 林家泰说:“别人可能会看见,不能拿。” “没关系,我把它包起来。”梁茂这么说着,就脱下外衣,将步枪裹了起来。 他说:“你看,这样不就行了吗。我一定要把它带回去!” 这时,林家泰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动。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 梁茂竭力瞪大眼睛,也向前面看过去。他终于看出来了,前面的墙头上,他本来以为是两根木棍,其实是两支步枪,枪口正对着他们。 “什么人?”墙壁后面的人,声音低沉地问。 “是老百姓。”林家泰把双手张开,表示自己没有武器,同样低沉地说。 “来干吗?”墙壁后面的人继续问。 “想捡点破烂,换钱花。”林家泰回答。 “捡破烂?怎么捡了一支枪?”墙壁那边的人冷笑地说。 “这个,也能换钱。我们不捡了,让我们走吧。” 梁茂按照他的手势,慢慢把步枪放在地上,也学着他张开双手。 墙壁后面,慢慢走出两个鬼一样的人。他们端着步枪,向他们走过来。 林家泰和梁茂都很惊讶。他们看出来,其中有一个竟然是女人!她胆子可真大! 走过来的,正是萧安城和乔艳芳。他们正在这一带搜寻,查看有没有漏网的人! 萧安城用手电向林家泰脸上照了一下,却很长时间没说话。 这一瞬间的手电光,却让乔艳芳认出眼前这个人。鱼行桥南街,福江旅社,那个跳下三楼逃跑的人!她一下子拔出手枪,对着林家泰。 她喝道:“别动!我认识你!在福江旅社你可以跑!现在你可跑不掉!” 林家泰大吃一惊。他一听这个女人提到福江旅社,就想起来,那天抓捕他的人中,确实有一个女人!甚至是个领头的!他就此判断,眼前的这两个人是特务! 他心里不由叫起苦来。今天真不该听梁茂的,根本就不应该来!现在面临这种局面,他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237、 是有意对他封锁消息! 萧安城也认出林家泰。他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就是这个人,在东江湾路的小巷里,向他和陈子峰指点老乞丐的藏身处。后来,老乞丐确实是从那里逃走的! 听乔艳芳提到福江旅社,他相信,眼前这个人应该是自己人。 他慢慢压下乔艳芳手里的枪,小声说:“别这样。” 乔艳芳低声叫道:“他是共!应该逮捕他!” 他再次说:“我知道他是共。但今天不要抓他。原因我回头解释。” 他从地上捡起用衣服包着的步枪,解开衣服查看了一下。 他轻声说:“这支枪被打坏了,不能用了,你们拿回去也没用。” 林家泰和梁茂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这时,萧安城把自己手里的步枪递给林家泰,说:“你拿这支吧。” 林家泰接过枪,却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萧安城又说:“这支是好的,可以用。”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排子弹,也放在他手里,“这个也拿去吧。这是七九式步枪,是国军士兵用来打日本人的!相信你们也是!” 林家泰看着手里的步枪和子弹,仍然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萧安城说:“别愣着了,包起枪,快走吧,按原路走,小心一点。走吧!” 林家泰用衣服包起步枪,回头慢慢走。他不时回头看一眼。那两个人仍然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他拉着梁茂,加快了脚步。 看着那两个人走远了,乔艳芳说:“哥,为什么放他们走?他们就是共!” 萧安城说:“我知道他们是!肯定是!但就是这个人,曾经在东江湾路为我和子峰,指点老乞丐藏身的地方。子峰当时就没抓他,我们现在也不要抓!” 乔艳芳说:“就为了那个事呀,我还是觉得应该抓!” 萧安城在黑暗中弯下腰,直视着她的眼睛,“小乔,上海一开战,国共一定会合作,共同抗日!所以,我们不能抓。明白这个道理了?” 乔艳芳妩媚地笑着,挽住他的胳膊,“哥,你说不抓就不抓,我听你的。” 26-32 他们回到小阁楼里的时候,小张指着电台说:“萧台,耳机里有声音。” 萧安城戴上耳机听了一下,这是彭绍勇直属的电台在呼叫。 他敲着电键问:“什么事?” 那边问:“彭在否?” 他回答:“在。” 那边说:“大猫找彭,急。” 萧安城明白了,这是骆江寻找彭绍勇。他就给谭浩发电:“请彭速回电大猫。” 26-33 在陈子峰那边,谭浩收到萧安城的电报,就向彭绍勇报告。 彭绍勇阴阴地笑着,眼睛却瞄着陈子峰,似乎意味深长。 他让谭浩呼叫骆江电台,并告诉他,呼号是八六,询问何事。 骆江的电台直接回答:“速回!” 彭绍勇仍然阴阴地笑着,盯着陈子峰,仍然是意味深长的样子。 他阴阴地说:“子峰,我在这里盯了三天,该打的也都打了,就等老乞丐出来了!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保密问题了吧?” 陈子峰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他心里清楚,彭绍勇可能早就猜出来,他陈子峰不仅怀疑骆江,还怀疑他彭绍勇!两个长官他都怀疑! 所以,彭绍勇的话里还有一层意思,是说今后会怎么着,你自己掂量吧!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反正就是这样了!该死该活屌朝上! 他说:“长官,现在不用保密了。你怎么说都行。” 听到这个话,彭绍勇恨不得给他一耳光!什么叫你怎么说都行!这个混蛋的意思是,你想告我的黑状,你就告吧!老子无所谓! 不过,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抓捕老乞丐确实很有希望!不管怎么说,这个机会是这个混蛋制造出来的!所以,至少现在,他还不想整治这个混蛋! 他点着头说:“天快亮了。我估计,天亮之后,老乞丐还会对你们下手!要消灭你们!否则,他出不了门!所以,你们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要被老乞丐轰掉你们!” 陈子峰冷冷地说:“谢谢长官叮嘱,我们一定小心。” 26-34 趁着天还没亮,彭绍勇悄悄地走了。他也得绕一个大圈,否则会碰上国军! 陈子峰见彭绍勇走了,也悄然潜行,到了萧安城这边。 他坐下后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说说,彭绍勇见着骆江,会怎么汇报?” 这句话听上去很简单,似乎无足轻重。但萧安城和乔艳芳略略地一想,就意识到,彭绍勇的汇报,可能给他们招来麻烦! 不管彭绍勇怎么汇报,骆江一定会猜出来,陈子峰这个小组,还有彭绍勇,这么重要的情况不汇报,就是怀疑他骆江暗通日本人!是有意对他封锁消息! 他们想了想,竟然想不出好办法来!骆江如果看出这一层来,可能对他们很不利! 骆江是长官!上海区区长!手里的权力巨大!甚至有权枪毙他们!要是在背后对他们使什么坏,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在黑暗中互相看着,都有些担心起来了。 27-1 林家泰和梁茂离开东江湾路的那片战场废墟,如暗夜里的幽灵,在小街小巷里无声穿行。他们四面张望,就怕遇见巡逻的警一察或巡捕。 梁茂把那支裹了衣服的步枪抱在怀里,一路上就没有松过手。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才回到萨坡赛路的石库门房子里。 那两个留下驻守的人手里拿着枪,看清是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林家泰问了一下才知道,老刘同志仍然没回来。这让他有点奇怪。 昨天上午,黄汉辉将老刘同志接走了,说是要参加一个重要的会。林家泰以为自己要跟着。没想到,黄汉辉却说:“你留下,我送老刘去就行了。” 林家泰正是趁着这个空当,才收集了大量葡萄酒瓶子,并请玻璃匠切割瓶底。之后,他找了桂龙海,帮他把那么多葡萄酒瓶送给傅医生。 他猜想,老刘参加的会一定很重要,要开很长时间吧。 现在,他和梁茂坐在小屋里,借着明亮的灯光,仔细察看手里的步枪。 这种步枪,是林家泰的最爱。连里的战士,要是有这么一支步枪,不知怎么得意呢!好多战士使用的还是汉阳造,甚至**! 他找来一块旧布,擦去步枪上的灰尘,就显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威武模样来。它看上去有八成新,没有残缺,**上的油漆和枪身上的烤蓝都闪着光泽。 他拉开枪栓,里面的子弹金光闪闪。他哗啦一声推上枪栓,子弹上膛,举枪瞄准,心里赞了又赞,真是一支好枪。 梁茂坐在旁边,两眼闪着光,那么惊喜地看着。他小声说:“我,我试试。” 林家泰退出子弹,将步枪放在他手里,然后指点他如何压弹,如何瞄准,标尺如何使用。梁茂快乐极了,举起,放下,再举起,又放下,翻来覆去地看,喜欢得不得了。 他忽然回头盯着林家泰,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告诉你,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林家泰奇怪地看着他。 “你注意到那些伤兵了吗?那么多,满满一操场!病房里也住满了!还有很多士兵牺牲了!你说,他们的武器在哪儿?是不是都丢在战场上了?” “可能吧。你想干吗?”林家泰问。 “我想找一些可靠的工人弟兄,夜里去找!肯定能找到许多枪!还有子弹!” 林家泰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的做法,就是打扫战场! 他参加过无数大小战斗。每次战斗结束之后,他和他的战士们就会打扫战场。不要说枪支弹药,就是被炸断的步枪,射击过的弹壳,折断的刺刀,他们都会捡回来。 他们所有的武器弹药都是这么来的,无一例外! 他摇摇头,小声说:“我们现在的工作,用不上这些武器。” 梁茂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可说不定!只要有枪,迟早有用!我知道,浙江那边就有咱们的游击队,有了枪,还可以给他们用!你说呢?” “战场上很危险,又是在两军之间。一有声响他们就会射击!” “你当我傻呀!我那些弟兄,都是谨慎的人!你看,现在的仗都是白天打,到夜里就安静了。他们也要睡觉!我们悄悄的找,肯定没问题!” 林家泰是战场上打出来的人,对武器有天生的喜爱,他心里不由活动起来了。 他望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忍不住想,如果小心一些,可能会有不少收获! 27-2 彭绍勇趁着天黑,绕了好大一圈,天刚亮的时候,终于回到他的驻地。 他脏得就像刚从垃圾坑里钻出来的猪!头发里积满了砂土,就像刚刚割过的韭菜,乱糟糟地支楞着。汗水和灰尘在身上结成厚厚的泥壳,粗砺摺皱如猪皮,更散发出难闻的馊味。他双手和脸一样污黑,就像刚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黑猩猩。 他手下的弟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几乎认不出他了。 他洗了三大木盆的热水,才算把自己彻底洗干净。 238、 意外接到井上日昭的电话 他换上干净舒适的衣服,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很想睡一觉,缓一缓全身的疲惫。但一想到骆江还在等他,只得重新打起精神,叫手下的人给他备车。 当他坐进车里,匆忙赶往六马路的时候,这才想起眼下面临的大难题,他该如何向骆江汇报。他想到这里不由一拍大腿,变得焦躁起来了。 陈子峰要抓老乞丐!我和他在一起呆了三天,却不汇报,不就是防备有人把消息透露给日本人吗!陈子峰防的是他彭绍勇,还有骆江!我防的可是骆江! 骆江要是猜出陈子峰怀疑他,那不关我的事。骆江要想收拾陈子峰,我还想看看热闹呢!但如果骆江怀疑到我头上,就非常麻烦了!怀疑长官,绝没有好下场! 彭绍勇思考了一路,却没想出摆脱怀疑的办法! 27-3 当彭绍勇走进骆江的红砖房时,骆江正站在窗前盯着他。 他此时心里的愤怒,正如火焰一样熊熊地燃烧着。 夜里十二点时,他正准备休息,却意外接到井上日昭的电话。 井上在电话里说:“骆先生,我希望立刻和你见面!现在!秘密的!” 骆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一定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眼下中日双方战况焦灼,国军多少占了一些上风,在汇山码头打得十分激烈。 几乎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黄埔江上的日本舰炮确实凶猛,小日本的那几千海军陆战队,恐怕就撑不住了! 井上会为了眼下的战况吗?似乎不会。井上是日本陆军方面的人,他才不会关心日本海军陆战队的死活!那么,他还会为了什么事呢? 骆江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倒真有点好奇起来了。 秘密见面,自然是去井上的通源洋行最好。于是,骆江就乘车去了。 等见了面,他就察觉到了异常,井上的脸色十分严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井上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骆先生,你为什么派人堵着日本海军司令部?” 骆江大吃一惊,完全不知这话是何说起。 日本海军司令部正遭国军围攻,我怎么会派人去堵?简直是莫名其妙!但他不动声色,一动不动地盯着井上,等着他往下说。 井上严肃说:“骆先生,现在是军队作战!我们为什么要插手进去?你什么目的?想干什么?你能明白对我说吗?” 骆江仍然克制着不说话。 他隐约听出来,似乎是他下面有人去参战,并且是参与对日本海军司令部的进攻。 这是指陈子峰他们吗?可是他们只参加了一天,就退出来了。这是彭绍勇告诉他的。 难道他们还在前线作战?那有意思吗?现在对日军司令部的进攻,只是围着作作样子的,主要战斗是在汇山码头和虬江码头,那里才是最激烈最残酷的战场! 他忽然意识到,陈子峰此时若在日军司令部外面,一定另有目的! 井上问我有什么目的,想干什么!他的意思似乎说明,陈子峰给日军司令部造成了严重问题!但是,他们能造成什么问题呢? 另外一点,彭绍勇为什么不汇报?难道他不知道?陈子峰也没向他汇报? 此时,井上仍然瞪着眼睛盯着他。他们两个人互相瞪着,似乎在较量眼力! 片刻,井上一动,似乎难以相信地说:“怎么回事?骆先生,你不知道这个事?” 这下子,骆江才感觉到了难堪。 陈子峰那些人,似乎干了一件很严重的事,至少给日军司令部里的人造成很麻烦! 但他这个做长官的,却一点也不知道!这不是让井上看笑话吗! 他淡淡地说:“井上先生,中日两军正在作战,你们的海军司令部是战场之一。我手下的人到那里看看热闹,有什么关系吗?” 他看出来了,井上此时怒不可遏,似乎就要向他吼叫了! 但过了一会儿,井上脸上的愤怒却渐渐消失了。 骆江判断,井上不是有克制力,而是想到了其他问题! 这也是他最疑惑的地方,到底还有什么问题呢? 果然,井上低下头,原地转了一圈,就回头说:“看来你真不知道这件事。那就算了,就算我没说吧。不过,骆先生,我还是要祝贺你,你确实有很不错的手下!” 这下子,轮到骆江愤怒了。井上明显是有意挖苦他,说风凉话!想激起他的愤怒! 他也确实愤怒!井上的意思是,你骆江不仅消息闭塞,你甚至还不如你的手下聪明!甚至叫你猜,你都猜不出你的手下干了什么!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样一种会面,只能是无果而终! 骆江从通源洋行回来,一直在猜陈子峰的目的。 竟然和井上说的一样,他没有猜出来!三天时间,彭绍勇竟然也不汇报! 正是这两点,更叫他怒不可遏! 不过,骆江很清楚,特工这个行业,最大的特征就是玩阴谋。不玩阴谋的特工难以生存!不管是彭绍勇,还是陈子峰,都在对他骆江玩阴谋!这是他不可忍受的! 关键的一点是,他要尽快弄清楚,他们到底在玩什么阴谋! 所以,他必须克制住心里的怒气,看清楚他们玩的阴谋。后面的事,就是如何借力使力,达到自己的目的! 27-4 当彭绍勇走进房间时,骆江就察觉他心里似乎有隐隐的不安。他果然有鬼! 骆江脸上带着一点微笑,给彭绍勇沏了一杯茶,并请他在椅子上坐下来。 他随意地说:“这些日子,仗打得很激烈,其他大队都在向我报告观察情况,怎么没听到你的消息?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这才叫他们找你。你们没事吧?” 将将到了这个时候,彭绍勇才想出办法,如何向骆江汇报。 他用力拍了一下腿,做出很无奈的样子说:“长官,您说说那个陈子峰,不可理喻!完全不可理喻!我简直拿他没办法!” “陈子峰怎么了?”骆江仍然随意地问。 “长官,自从您准许他们到前线看看,适当的配合一下军队的进攻,这小子竟然干上瘾了!十四日,他带着一个狙击小组去了前线,打了一天。我说这就可以了,该回来做你们的正经事了。他们不听,还盯在那里!已经三四天了!” “为什么呢?现在的仗是怎么打的,他看不出来吗?”骆江不动声色地说。 “是呀,我也是这么说。您猜他想干什么?他说他要守在那里,等老乞丐出来!” 骆江一愣,他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井上为什么那么愤怒,原因竟然是为了老乞丐! “正打着仗,那个老乞丐为什么要出来?”他不动声色地问。 “陈子峰认定了,说老乞丐一定会出来!理由呢,说日军司令部的电话已经被切断了。碰上严重的事,电报又说不清楚。他手下都在外面活动,他一定会出来指挥!” 骆江不动声色地盯着彭绍勇,“那个老乞丐,会出来吗?” 彭绍勇一摇头,“怎么可能呢!仗打得这么猛,他为什么要出来!” “那么,你这几天在干什么呢?我听下面的人说,电报打到陈子峰那里才找到你。” 彭绍勇非常无奈地摇着头,“长官,我真是瞎操心!陈子峰那小子要是被子弹打死了,我一滴眼泪都不会掉!可那里还有不少弟兄们呢!我真担心他会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想来想去,只好在他身边盯着!长官,我真恨不得撤了他的职!” 这时,他又抬起头,认真地说:“长官,我想撤了他!你同意不同意!” 旁观而言,彭绍勇这一套说词,真可以说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还显示出他对士兵生命的关爱!但要让骆江相信他的话,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骆江从井上的表情上看出来,陈子峰这一招,可能真叫老乞丐很难受! 所以,老乞丐可能确实想出来!他可能还有什么任务吧! 骆江由此可知,电话不通,电报说不清,这两条理由是成立的!这是一! 其次,他曾经那么谨慎布置押送,但老乞丐还是被日本特工劫走了!这叫他怒不可遏!另一方面,老乞丐是在彭绍勇手上被人劫走的!毫无疑问,彭绍勇更想把老乞丐抓回来!这是二! 那么,彭绍勇因此冲上前线,和陈子峰呆在一起,就是想抓回老乞丐!这是三! 第四,他在前线呆了几天,却不汇报!为什么! 骆江的脑子只要稍微一转就明白了!是为了保密! 彭绍勇和陈子峰防的是谁!就是防老子我!怕我把这个情况通报给日本人! 混蛋!一群混蛋王八蛋!居然敢怀疑到老子头上!老子恨不得把你们都枪毙! 骆江再愤怒,也清楚他不能这么做!甚至说一说都不合适!那只会自降身份!老子要想收拾你们这几个混蛋!今后有得是机会!有的是机会!不急这一天! 在他心里的愤怒中,如果还有一丝冷静,那就是,他确实也想再抓住老乞丐!狡猾的老乞丐实在可恨! 239、 被他们狠狠地收拾一回! 彭绍勇和陈子峰这两个混蛋,也许真找到了机会!这个机会,也是老子的机会! 此刻,他藏起眼睛里的锐光,那么温和地微笑着。他指了指茶杯,示意彭绍勇喝茶。 他平静地说:“仗一开打,大家心里都有一股火气,可以理解。”他想了想又问:“陈子峰那个小组,守在什么地方?” 彭绍勇看看桌上的地图,就指点着说:“他布置了两个点,都在日军司令部的东面,一处在北,一处在南。几乎就在日军司令部的鼻子底下!” 骆江仔细看着地图,“这两处地方,确实离日军司令部很近。他们在那里,不是很危险吗?人家要是冲击他,恐怕有问题吧?” 彭绍勇一阵冷笑,“陈子峰那伙人,比日本人还狠!那里是一片废墟,是藏身的好地方!日军士兵夜里去剿他们,被他们狠狠地收拾一回!几乎全给消灭了!” 骆江点点头,“不过,你还是要控制住他们,不要失去理智。我感觉,等老乞丐出来,恐怕希望不大。” 彭绍勇小心地看着他,急忙说:“是呀,是呀,我还是叫他们回来吧!他们正处于两军之中,距离日军司令部又很近,确实太危险了!” “他们会回来吗?”骆江笑着问。 “恐怕不容易。”彭绍勇摇摇头。 他心里清楚,不见到结果,陈子峰是不会回来的! 这时,骆江就表现出非常犹豫的样子来,“陈子峰那个人很固执,这个我知道。哎呀,看来你还真得控制住他,不要把命赔上去。” 到了这个时候,彭绍勇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过了这一关。 27-5 这天上午,骆江送走彭绍勇之后,就坐在房间里没动。 他仔细看着桌上的地图,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他现在可以肯定,陈子峰还会守在日军司令部的外面,等老乞丐出来!彭绍勇也会呆在那里!只有呆在那里,抓住老乞丐才能成为他的功劳! 他还可以肯定,老乞丐一定会想办法出来!好指挥他手下的特工继续搞破坏! 好!现在的关键是,老乞丐如何出来?这是一。 陈子峰发现老乞丐后,如何行动?这是二! 老乞丐极其狡猾,可能针对陈子峰采取什么避让行动?这是三! 最后一个问题是,我应该怎么办?如何才能抓住那个老乞丐!他心里还有“妖刀计划”这个大疑问没有解开呢! 他看着地图,整整思考了一上午。 快到十二点时,马元标进来说:“长官,该吃饭了。我看您一上午都没动。等吃完饭,睡一觉,再思考吧。” 他也伸头看着地图,脸上似乎有一点惊讶的表情。 27-6 这天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坐在日军司令部里的佐藤拓人,收到井上的电报。 电报很简短,他琢磨了几分钟,才看明白电报的意思。他从这件事里也看出来,确实难以利用电报指挥川上和秋津的行动。他必须尽快出去才行! 电报内容是:“可靠情报,骆、彭、陈均以你为目标,但方法可能不同。请斟酌办法,以尽快出来为要!” 大川内传七司令官也看了电报,低声说:“井上的情报,准确吗?” 佐藤说:“我问过了,他说,非常准确!是从他们内部出来的!” 大川司令官明白,井上先生竟然在中一国特工中间插了一个人! 他点点头说:“看来,你真要斟酌出一个好办法,才能离开这里!” 佐藤拓人没说话,看着这封电报,陷入极深的思考之中。 他明白,外面的情况一定比较复杂,他一定要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27-7 这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桂龙海又遇到了让他为难的事。 他早上出了家门,步行去分局。他一路巡一视着自己的领地,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现在最大的心事,就是惦记和思念美丽温柔的傅医生。 有一件事,他看得很清楚,傅医生真的喜欢他。傅医生见他的时候,时不时的会拉着他的手,那么亲切地摇着。 实在说,这个已经不算什么了。傅医生曾经两次搂住他的脖子,和他贴一贴脸,还用那么喜悦的目光注视他。一想到这些,就让他心花怒放。 但是,他也感觉到了,他和傅医生之间,还差着一点点。打一个比较麻辣的比方,就好比丈夫和妻子到了床上,身体之间还隔着一层衣服。 他和傅医生还没有融为一体,就差这么一点点了! 他想来想去,如果他和傅医生是一个组织里的人,那就可以和她融为一体了! 谁能帮助他做到这一点呢?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刘先生! 毫无疑问,刘先生是傅医生组织里的重要人物,绝对举足轻重!如果刘先生认可他了,那么,他和傅医生的事,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但是,怎么才能见到刘先生,并且和他认真谈一谈,这就是他要考虑的事了。 桂龙海刚到了分局,就被栾局长叫到他的办公室里去了。 27-8 桂龙海进了门,一看见栾局长的脸色,就看出他又有什么麻烦了。 栾世贵苦着脸,懊恼地看着他,神色相当沮丧。 “龙海,我那位老丈人刚才来电话,他想见你。”他十分为难地说。 桂龙海猜想,难道还是为了筹资的事?他一直以为这件事结束了,他还要筹资? “姜董事长怎么说?”他眨着眼睛,小心地问。 “他倒是没说。你看我这女婿当的,他有话也懒得对我说了。他只说要见你。” “那,在哪里见呢?去他公司里?” “他怕你跑路。说龙潭路那里有一家酒吧,说你知道。就在那里和你见面。龙海,你跑一趟吧,看他到底有什么事。你要是能帮上忙呢,就帮他一下。” 栾局长这么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放在桂龙海面前。 桂龙海没办法,只得拿了车钥匙,离开他的办公室。 27-9 桂龙海开着车,直接去了龙潭路的雅丽酒吧。 此时正是上午,酒吧里一个客人也没有。两三个招待正在打扫卫生。 柜台里的秦雅丽看见桂龙海,盯了他一眼,就笑眯眯地向他走过来。 “桂科一长,是来找我吗?”她脸色俏丽地问。 “噢,不不,是一个朋友,约了我在这里见面。哎呀,看样子,他还没来。” “我倒是希望,你朋友晚一点来才好。”秦雅丽笑吟吟地说。 “那为什么呢?”桂龙海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我想和你坐一坐嘛,说说话,聊聊天,我感觉特别好。你想喝点什么?” “我还是,就来杯茶吧。” 秦雅丽回头向柜台里的酒保做了一个手势,说:“桂科一长,不嫌我烦吧?” “哪里,哪里,秦老板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能和秦老板一起喝一杯茶,也是我的荣幸。”他眨着眼睛把秦雅丽多看了一眼,忽然问:“秦老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秦雅丽向他嫣然一笑,身体扭得跟柳条一样。 她说:“耶,到底是桂科一长,老结棍了!眼光地地瓜瓜厉害!” 她这么扭一会儿,就说:“不好瞒桂科一长的,还是为了前几天的事体。那些日本人看着很凶,其实也没对我怎么样,但我就是有一点担心。侬晓得伐,现在打仗了呀,客人们来我这里坐坐,说的都是日本人怎么怎么样,说长道短的。可是,日本人又拿我这里当据点,我就很担心客人们会牵怒于我。希望桂科一长时不时的来坐坐,万一我有了麻烦,也好为我说一说。” 桂龙海一听,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就笑着说:“秦老板过虑了。那些日本人在你这里坐着,你也是没办法。万一有了什么事,你尽管给我打电话好了,没问题。” 这时,酒保送来了茶。秦雅丽为桂龙海斟了茶,就和他慢慢聊了起来。 秦雅丽,也就是秋津,这两天感觉不安。但细想一想,自己也不知不安的缘由从何而来。目前战事一开,她心里的不安就雾似的冒了出来。 前几天,高桥对她说了几句不明不白的话,这种不安,就更加明显一些了。 她是天生的特工,感觉一向敏锐。感觉到危险,就要做一些必要的防范。 她感觉,拉上桂龙海这条线,可能作用有限,但也可以算是一种安全保障! 他们正聊着天,桂龙海抬头看见姜达辰进了酒吧,就起身和他打招呼。 秦雅丽笑着站起来,客气地说:“姜先生请坐。请问您想喝点什么?” 姜达辰说:“请给我一杯咖啡,谢谢。” 他一坐下,就直截了当地说:“桂科一长,我听说一件事,想请你帮助我。” 桂龙海小心地看着他,“姜董事长,我猜,不是为了筹资的事吧?” 他一摇头,说:“不是,现在也筹不到资!我听到这么一个消息,现在打仗了,政府要把一些企业搬到内地去。你听说过吗?” 桂龙海惊讶地摇摇头,“这个事,我还真没听说过。为什么要把企业搬到内地去?” 240、 政府都会给一些搬迁费 姜达辰的脸色就阴了下来,“这个意思你还听不明白吗?我们打不过日本人!所以,政府要把一些企业搬走!搬到内地去!上海要丢了!晓得吧!要丢给日本人了!” 酒保送来咖啡。秦雅丽一边给姜达辰端上咖啡,给桂龙海续上茶水,一边不动声色地听他们说话。 桂龙海惊讶地看着姜达辰,心里难以相信。 他接触过黄旅长那样的国军将领,给他的印象,就是要把日本人赶下黄埔江!怎么会把上海丢给日本人呢! 他小声说:“不会吧?我听说,派过来的国军,都是最精锐的军队,很厉害的!再说,既然知道打不过,为什么要派军队来上海呢?” 姜达辰撇着嘴,很气愤地说:“什么精锐不精锐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政府要把一些公司企业搬到内地去!龙海,我打听过了,搬迁的公司企业里,没有纺织厂!还有,我听说,凡是搬迁的公司企业,政府都会给一些搬迁费、补贴费什么的,还很不少!” 桂龙海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姜先生,您希望,把隆达也搬到内地去?” 他用力点头,说:“就是呀,我也想搬!龙海,我跟你说,如果隆达能搬到内地,再加上政府给的搬迁费、补贴费什么的,我的隆达可能要好很多!也许能缓过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是想保住我的隆达呀!” 桂龙海急忙点头,“明白,明白。” 姜达辰说:“这个事,我只能找你了。我知道你有办法,你一定要给我想想办法,把我的隆达也列进搬迁的名单里!” 听说上海就要丢给日本人,桂龙海的心里就有些乱了。大上海呀,繁华昌盛的大上海,怎么可以丢给日本人呢!他总觉得这个消息不太可信。 他说:“姜先生,您先别着急,我给您打听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这个事。” 姜达辰把咖啡杯子往桌上一顿,“肯定有!我打听过了!有些公司企业已经开过会了!政府召开的会!但我的隆达不在里面!龙海,我的全部身家就是这个隆达了!我一定要保住我的隆达!你想想办法,找找人,把我的隆达列在名单里!” 他这么说完,就用深沉的目光看着桂龙海,嘴唇也颤抖着,仿佛要乞求他似的。 桂龙海想了想,如果姜达辰的隆达能搬离上海,也许真的保得住!甚至,还能躲过张老板!这样,栾世贵的日子似乎也要好过一些。自己也不用再为隆达筹资费力了。 他说:“好,好,姜先生,我给您试一试,看看有没有办法。不过,您也知道,我的能力也有限,但我一定会努力,万一办不成,您千万不要生我的气,行不行?” 姜达辰用力说:“好,只要你努力就行!龙海,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呀!你都知道的。它就是我的命!你一定要努力,帮帮我好吗?” 桂龙海连声说:“我一定努力,我一定努力!” 秋津无声地离开他们,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里。 姜达辰的隆达和她没关系。但上海的一些企业搬到内地去,却是她当前面临的主要问题。她需要等佐藤老师出来后,再决定怎么办。 她现在主要考虑的,就是自己的危险来自何方,她应该如何规避这些危险! 她隐约察觉,她可能遇到的危险,和佐藤老师能否出来,以及上海企业内迁,都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27-10 林家泰送来的输液瓶,在傅雪岚所在的第六野战医院里发挥了巨大作用。 傅雪岚和其他军医们,不必再为伤员输入体液而耗费大量时间。他们全部精力都用在给伤员做手术,竭力挽救他们的生命方面。 有的时候,在那个用白被单搭起的小房间外面,也会出现一个奇观,十几名护士在一个只有团扇那么大的小窗口前排队,等待领取输入液。 当一瓶输入液送出来后,前面的护士接过来,双手捧着飞奔回病房里。 她小心地将葡萄酒瓶挂在竹竿上,然后拧开胶皮管上的小螺丝,让药水从针头里流出来。她再小心地拧紧螺丝,直至让药水变成滴落,最后再将针头刺入伤员的静脉,给他输入体液。 当那个伤员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她就指着葡萄酒瓶说:“药!救命的!” 27-11 这天早上,正是医护人员吃早饭的时候,大病房里来了一位谁也没见过的军医。 他身材高大,肩背挺直,神态端**肃。他穿的白大褂干净雪白,和医护人员身上沾满血迹的隔离服有天壤之别。 他从容不迫地在病房里缓缓穿行,和那些匆匆跑过的护士们更是不同。 他时时在高悬的输液瓶前停下,细细地观察这个葡萄酒瓶改造的医疗器械,特别是那个用小铁片做的夹子。 他拦住一个护士,指着输液瓶问:“这个,输入的速度是多少?” 护士回答:“一分钟八十滴,大约三毫升。我们用烧杯试过。” 高个子军医点点头,说:“谢谢。”然后继续巡一视。 当护士们吃完早饭,回到病房里忙碌的时候,他悄悄离开了病房。 他去了那间用白被单搭成的小房间。他没进去,但撩起团扇大的窗帘向里张望。 他看见三名女护士正在忙碌着配制体液。那个重要的保温桶外面,已被包上厚厚的纱布。下面的水龙头也被纱布做成的套子给套上了。 一个护士正慢慢往桶里倒入药品,另一个护士则用一条长玻璃缓缓搅拌。 高个子军医笑着向她们点点头,就离开了。 他穿过走廊,最后在“**手术室”的门前停下。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27-12 在手术室里,傅雪岚正和七八名护士做着手术前的准备。她们看见这个高个子军医进来,都很意外。她们猜测,他可能是新来的军医。 高个子军医把手术室里的人打量一遍,就径直走到傅雪岚面前。 他问:“是傅医生?” 傅雪岚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是我。您是……” 高个子军医说:“我今天给您做助手。” 他说完,就走到墙角的水盆前去洗手,然后穿手术服,戴乳胶手套。 在接下来的手术过程中,这间手术室里的医生和护士,包括那个高个子军医,都没有一分钟喘息的时间,全部投入到一例接一例,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手术之中。 最奇特的是,这间手术室里一共有三张手术台。 第一张手术台是为伤员做术前准备的。护士们测量心跳和血压,清理伤口,打麻药,摆放手术器械。 第二张手术台是傅雪岚正在做着的手术,高个子军医站在她的对面做助手。 第三张手术台其实是给刚做过手术的伤员做结束工作的。什么包扎伤口,输液,作记录,写医嘱等等,都在这里。 傅雪岚和高个子军医就在这三张手术台上转战。 这一个手术刚结束,交给收尾的护士,她转身去了下一张手术台,继续手术。 高个子军医始终不发一言,紧跟着她到了另一张手术台,并且立刻配合她做手术。 傅雪岚很快就掂出来了,他肯定是一位经验十分丰富的外科医生。 他递送器械的动作快捷准确,甚至不用傅雪岚提示。 他有时会直接将器械甚至将手指伸进伤口里,配合傅雪岚的手术。偶尔的,他也会指点伤口内的某一处,请傅雪岚注意。但他始终一言不发。 他们就像配合多年的主刀和助手,默契协调,心领神会,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直到护士提醒他们,已经中午十二点时,他们才停下来。 这个上午,他们一共做了二十例手术。他们背后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27-13 他们摘下手套,摘下口罩,并排走出手术室时,都互相注视着露出一点微笑。 高个子军医先向傅雪岚伸出手,“我是第六陆军医院的院长,我姓张。” 傅雪岚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第六陆军医院是这个临时野战医院的上级医院。她听别人说起过,张院长是从法国回来的医学博士。 她急忙握住他的手,“我是傅雪岚,公济医院的医生,现在在这里帮忙。” 张院长说:“这些我都听说了。在这里工作的医生和护士,都对你赞誉有加,说你医术好,手术效率高,每天做的手术,是别人的一倍。” 傅雪岚笑了,“您过奖了。我是医生嘛,有那么多士兵等着手术,我很着急。” “我还看见你发明的输液瓶,非常好,非常好。”他向病房那边指了指。 “噢,那不是我发明的,是我一个朋友帮我想的办法。”她灿烂地笑起来。 “你很谦虚,这很好。”张院长仍然很严肃。 一个护士端来饭菜,是两份。其中一份,她直接递到傅医生手里。她指着另一份饭菜,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张院长,“这个,您吃吗?” 张院长笑着接过饭菜,“好,给我吧,谢谢你。” 241、 我一定要见刘先生! 他和傅雪岚坐在门外的台阶上,边吃边聊。 “傅医生,你做手术,就像拚命。”张院长说。 “伤兵太多了。昨天救治了一大批,今天又来了一批。”她看着操场上一排一排躺在担架上的伤兵,“不光是我,所有人都在拚命!” “傅医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他回头看着傅雪岚。 “是什么?”傅雪岚也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我希望你参军,到军队里来,救治那些伤兵。他们太需要你这样的医生了。” “参军?我?” “对,就是你。来帮帮他们,也许你能救他们一命。傅医生,这是我的建议,是为那些伤兵请求的。不过,你不必急着回答,请你考虑一下,再回答我。” 张院长吃完饭,左右看看,把空饭盒放在台阶上。他向傅雪岚点点头,就起身走了。 傅雪岚低头看着手里的空饭盒,心里却犹豫起来了。 张院长的建议是她没办法拒绝的。 现在国难当头,又有那么多受了重伤的伤兵等待她救治。这两点,就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是,她还有另外一份责任,也是她义不容辞的。 她拿不准,黄汉辉会不会同意她参军。 这个下午,傅雪岚埋头做手术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心里一直在犹豫这件事。 27-14 傍晚,当她身心疲惫地走出手术室时,竟发现桂龙海在门外等着她。 “哎呀,龙海,你怎么来了?有事吗?”她吃惊地问。 “傅医生,我到这里有事,顺便来看看你。”他苦恼地笑着,心事很重的样子。 “走吧,咱们先去吃饭,边吃边说吧。”她拉着他的手,向后面的食堂走去。 所谓食堂,就是在厨房外面的空场上放了许多电线杆。医生护士们打了饭菜,就坐在电线杆上吃。每个人都很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么多人在这里吃饭,几乎没有人说话。 傅雪岚帮桂龙海打了饭菜,和他坐在电线杆上吃饭。 “你到这里有什么事?”她好奇地问。 “唉!”桂龙海还没开口,先长叹了一声,“我们局长的老丈人,有一家纺织厂。他得到消息,政府正要把一些工厂搬迁到内地去。他也想把他的纺织厂搬迁到内地去,让我帮他想想办法。我来这里,是找梁参谋打听这个事。唉,我来了之后才知道,军工路那边打得很厉害。梁参谋说,这些日子,军队在那边进攻,日本军舰上的重炮,一直向那一带轰击。他说,那一带可能已炸成废墟了!傅医生,这叫我怎么说,我们局长的老丈人,可能还不知道这个情况呢!” 傅雪岚这才想起来,政府确实要把一些工厂搬迁到内地去。她向老黄汇报过这件事,也不知老黄是怎么布置的。 她说:“我好像听说,政府要搬迁的工厂里,没有纺织厂。” 桂龙海再次叹了一口气,“唉,有没有纺织厂都不重要了,工厂都炸毁了,还搬什么搬!我现在最为难的是,回去怎么跟局长他老丈人说!” 傅雪岚救治过的伤兵里,确实有一部分是从军工路那边过来的。她看看他们的伤,就知道那边的战斗一定非常激烈。 她说:“要是真把工厂炸毁了,也就没办法了。” 这时,桂龙海就转回头,目光有点怪异地看着傅雪岚。 傅雪岚注意地看着他,“你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桂龙海极其认真地说:“傅医生,我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我要见一见刘先生!” “你有什么事?”她惊讶地问。 “我要告诉他,我要加入你们的党!我决心已经下了,我一定要加入!” “为什么呀,有什么原因吗?”傅雪岚眼睛睁得大大的,更加惊讶。 “我跟你说吧,我现在想明白了,我要是不加入你们的党,你们的党就不会让我和你结婚!所以,我一定要找刘先生,我一定要告诉他,我一定要加入你们的党!” 傅雪岚看着他那么坚决的样子,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笑得脸都红了。 桂龙海那么严肃地瞪着她,“你不要笑!我是认真的!我一定要加入你们的党!” 傅雪岚终于收起笑容,说:“龙海呀,你加入我们的党,就是为了和我结婚?你要这么说,老刘是一定不会同意的,你知道不知道?加入一个政治组织,目的就是和喜欢的女人结婚?你简直是和我开玩笑!” 桂龙海说:“傅医生,我绝对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一定要见刘先生!我要和他谈一谈,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他一定会答应我!” 27-15 天黑了,傅雪岚坐桂龙海的车,绕了一大圈避开战区,这才回到城里。 她在路边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打给黄汉辉,简单汇报了眼前的两件事。一件是她参军的事,另一件,就是桂龙海要求加入党组织的事。 不料,黄汉辉对这两件事都很重视,当即和她约定了见面地点,要见面再详谈。 半个小时后,黄汉辉在爱多亚路上了桂龙海的车。车开出去没多远,就让他把车停在一条僻静的小街里。 这个时候,桂龙海就非常紧张。他明白,这个人是要考察他的,甚至是非常严厉的考察!他感觉,这一关要是过不去,他和傅医生的事就要有麻烦了! 谁知,这位黄先生却是一脸温和的微笑,上下打量着他,很随意地问:“桂科一长,我听傅医生说,你想参加我们的组织。跟我说说,这是为什么呢?” 桂龙海就是桂龙海,聪明是他在大上海混到今天的本事。 下午和傅医生说这个事的时候,他就听明白了,他现在绝不能再说想和傅医生结婚之类的话,那很傻也很愚蠢。傅医生身后的组织,那可是了不得的政治组织呀! 为了和傅医生结婚而参加人家的组织,那不是胡闹吗! 他摆出一副非常认真的面容,并且非常认真地说:“黄先生,我多少知道一些你们组织的事。打土豪,分田地,是不是?天下工农是一家,是不是?我多少知道一些。刘先生也和我长谈过两次,你们是要建立工农政权的,是不是?吾晓得的。” 他看着黄先生笑意盎然的脸,想了想又说:“我……我就是抱着这些想法,才……才参加你们的组织的!黄先生,我是认真的。” 傅雪岚坐在后座,双手捂着大半个脸,虽然没出声,却笑得全身乱颤。 她心里想,这个鬼东西,真会说好听的! 其实,黄汉辉对桂龙海现在的要求并不高,也不需要他说出什么大道理,什么崇高理想之类的。 从他最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个警一察首先是个称职警一察,很会办案子。人也不坏,从不勒索百姓。更重要的是,他两次救过老刘,一次是在福江旅社,一次是在广福弄。他的这些聪明机智,正黄汉辉目前最需要的。 但他笑着,却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桂龙海,似乎还要掂量掂量他。 桂龙海在他的注视下,可就有点慌了。他觉得这位黄先生还不肯接受他。 他急忙说:“黄先生,我跟刘先生算老朋友了。我不晓得你怎么看我,你让我见见刘先生总是可以的吧。你不好不让我见他的吧!” 这下子,黄汉辉笑得更开心了。他看出桂龙海在耍小聪明。意思就是说,你不要我,我找刘先生去,刘先生一定会要我! 于是,黄汉辉笑着说:“好吧,桂科一长,我带你去见刘先生。” 他指点前方的道路,让桂龙海开车。 傅雪岚一看汽车走的方向就有些奇怪,在黄汉辉耳边问:“怎么不去萨坡赛路?” 黄汉辉拍拍她的手,同样小声说:“你提醒我注意内奸,我也很担心。我最近把老刘转移到一个安全地方住着。我想看看,谁会走漏消息!” 傅雪岚问:“林家泰呢?” 黄汉辉说:“我让林家泰继续呆在萨坡赛路,他是个烟雾!” 傅雪岚想了想,不由担心起来,“那,林家泰会不会有危险?” 黄汉辉笑了,“林家泰在部队里当过连长,有经验,人又聪明,不会有问题。” 傅雪岚想起林家泰发明的输液瓶,不由点点头,就没说话。 汽车一路行驶,东绕西绕,最后按照黄汉辉的指点,桂龙海在一条黑暗的小巷里停下车。他左右看看,只知道这里还是在法租界,具体地点就不太清楚了。 黄汉辉说:“桂科一长,下车,咱们进去吧。” 27-16 桂龙海下了车才看出来,这是一家裁缝铺。门楣上的招牌写着:吉美成衣。 成衣铺里的人都下了班,里面黑着灯。周围很清静,几乎没有行人。 黄先生轻轻敲门。那门竟无声地开了。随后,黄先生就领着傅雪岚和桂龙海,悄悄走了进去。 里面很黑,但柜台里的小门半开着,里面亮着灯,给进来的人照了一点亮。 开门的人向柜台里的小门伸一下手,黄先生就领头走了进来。他们登上楼梯,穿过一小段走廊,终于走进一间屋子里。 242、 傅医生捂着大半个脸 在这间屋子里,刘日辰正坐在桌边写东西。桌上有许多书籍和纸张,一些报纸摊开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一抬头,看见后面的桂龙海,立刻笑着站起来。 他说:“这不是桂科一长吗?稀客,稀客,来,来,快请坐。老黄、雪岚你们也坐。” 他拿走椅子上的报纸,拉着桂龙海坐下来。 桂龙海心里这个高兴呀!人家刘先生虽然是大人物,可一点架子都没有,对我还这么客气。咦呀!今天的事一定有希望! 等都坐下了,刘日辰就回头看着黄汉辉,似乎等待他说明来意。 于是,黄汉辉先说了军队医院征召傅雪岚参军的事。 他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刘日辰一点犹豫都没有,立刻说:“这件事我同意。现在国共已经合作,我们都要为抗战出力。傅医生是好医生,可以救助许多受伤的士兵,这是好事。” 接下来,黄汉辉就说了桂龙海要参加党组织的事。 刘日辰抬头看着桂龙海,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似乎还有一点惊讶。 他沉默片刻,点头说:“这也是好事。我们欢迎所有和我们志向相同的人,参加到我们队伍里来。桂科一长,我们也欢迎你参加进来。这样吧,你把你的情况说一说,随便说,让我们对你有更多的了解,好不好?” 桂龙海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他明白,这才是真正的考察呢!刘先生亲自考察! 我的情况?随便说一说?哎呀,这可不能太简单了,应该尽可能详细一些。今天不达目的,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妈呀!我要不加入中一共,就不可能和傅医生结婚!这是肯定的! 他一开口就说:“刘先生,我吧,我是一九〇九年七月十五日生人,是顺产。我妈肚子一疼,就把我生下来了。” 他又看见傅医生捂着大半个脸,无声地笑,笑得全身乱颤。 他也笑了起来,觉得这么说,确实有点可笑。 接下来,他就把父亲母一亲的姓名、家里有几间房,在哪里上的小学,在哪里上了初中,还曾在哪里做过店员,后来是看了《上海商业杂报》上的广告才报考了警一察,何时娶妻,妻子何时病故,现在有一个六岁女儿,等等,都一一说了出来。 最重要的一个部分,自然是他做了警一察以后的情况。他很清楚这一点。 他说:“做警一察办案子,吾还是蛮努力的。不过,不瞒刘先生,吾也收过一些贿的。人家硬塞硬塞,吾也就收了。这个,这是个缺点。不过,我把人家委托我的事都给办好了,也不敢违法。刘先生,我保证今后不再收了。” “别人都委托你什么事呢?”刘先生很感兴趣,笑着问。 “这个,这个,很杂的。什么孩子上户口,家里被抢被盗,邻里打架纠纷,什么都有。这些都是小事,每天都有。不过,也有比较大,比较麻烦的事。” 这时,又精明又聪明的桂龙海,就再自然不过地提到翟处一长和洪太太的军火生意。 他惊惊乍乍地说:“洪太太的亲戚,是要在东北拉队伍,和日本人干的!那位翟处一长呢,就想补上军饷的缺口,让士兵们上战场前拿到钱。结果呢,张老板一插手,就把这个事给搅黄了。哎呀,我那个急呀,怎么也解决不了。刘先生,还是你们的组织行,几天募捐,就把这个钱给凑足了。吾也捐了钱的,捐了五元钱!我看了募捐箱子,里面只有毛票和硬币,吾捐的是大头!” 他又看见傅医生捂着嘴笑,心里想,我是不是又说傻话了。 刘日辰说:“洪太太和翟处一长的军火交易,我们也只帮着解决了一半,补上了军饷缺口。但武器枪支什么的,我们就没办法了。” 桂龙海急忙说:“这就好了不起了!那位翟处一长也是好感激的!我就更佩服了!一下子动员了那么多人,上街募捐,好了不起的!” 坐在旁边的黄汉辉忽然插话说:“老刘,我今天去萨坡赛路,林家泰和梁茂,夜里悄悄去打过仗的地方,竟然找回来几支步枪,还有子弹。” 刘日辰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向他点点头,又说:“还有什么事,也跟我说说。” 桂龙海想了想,现在要说心里还有什么事,那就是“妖刀计划“了!这是最大的事,不仅他,就是陈组长、彭长官他们,也在为这个事伤脑筋呢! 于是,他就把“妖刀计划”的头头尾尾,又详细地说了一遍。 对刘日辰来说,有关“妖刀计划”的事,桂龙海在李秀兰家曾经对他说过一些,比较笼统。后来,黄汉辉也向他汇报过。汇报的情况其实也是从桂龙海嘴里出来的。 甚至上级也给黄汉辉来电报,要他调查此事。但此事一直没弄清楚,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疑问。现在桂龙海又提起此事,他就想把此事问问清楚。 “怎么认为上海发生的乱子,就和日本人有关系呢?”他细心地问。 “刘先生,原来我们也想不清楚。后来吧,出了这么几件事,大家就都相信是日本人搞的鬼,而且和‘妖刀计划’有很大的关系!一个呢,是杜老板的大账房赖先生,被人绑架了。杜老板猜测,是洪门的刘寅贵干的。后来,您也被人绑架了,这才知道是日本人干的!这个时候,我们还想不到和‘妖刀计划’有关系。后来,傅医生发现,刺伤赖先生保镖的刀口,和杀死崔根的刀口,是一样的。不信您问傅医生。” 刘日辰就回头看傅雪岚,似乎要她回答。 傅雪岚就说:“我先在那个保镖身上看见伤口,是刀伤,是非常精准的一刀。前几天再察看崔根身上的刀伤,才发现它们是同一把刀刺的。所以,持刀的是同一个人!” 刘日辰点点头,“明白了,这样就联系起来了。桂科一长,你继续说。” 桂龙海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惊恐的样子,说:“刘先生,您晓得吧,偏偏就是这个崔根的死,引发了后来一连串的乱子,并且是一个比一个大的乱子!全上海都乱了!” “这些乱子,是一个引起另一个?”刘日辰疑惑地盯着他,继续问。 “可不就是的!这些乱子都是有关系的!一个乱子引起另一个乱子!后来,陈组长他们请来一个日本人,叫浅仓先生,审讯那个日本大特务。这位浅仓先生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所有这些乱子,就是‘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是最主要的部分。” “可是,日本人造成了这一连串的乱子,目的是什么呢?”刘日辰又问。 “哎呀!”桂龙海忍不住长叹一声,“就是不知道呀!大家都相信,这些乱子是‘妖刀计划’的内容,但就是想不出它的目的是什么!情报处的陈组长、彭长官他们,都猜了好长时间了,但就是猜不出来!我就更猜不出来了。” 这时,屋里的这几个人就都不说话了。他们都知道这些情况,但就是猜不出“妖刀计划”的核心目的是什么!他们为此已经焦虑了好些日子了! 刘日辰站起来,在房间里慢慢走着,低头思考这些情况。其他人的眼睛,都随着他的走动,来回移动着。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刘日辰轻轻的脚步声。 他早就是红军里的高级干部,对军事,对战争,有十分清晰的理解。 在他那个职位上,他还有常人不具备的战略思维,这也是在多年的战争中形成的。 他此时考虑这个“妖刀计划”,就感觉它是个战略问题,决不是战术性的。现在,中日双方正在上海作战,“妖刀计划”应该和目前的战事有关!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幅上海地图,俯身仔细地看着。 许久,他从地图上抬起头,严肃地看着桂龙海。他问:“桂科一长,上海这些乱子,什么时候最严重,变成了大乱子?” 桂龙海翻起眼睛,仔细回想那些震惊上海的大乱子。 他一个一个扳着手指,轻声说:“这个月一日,崔根死了。他是在背后被人一刀捅死的!二日,光头金死了。崔根死了让他很恼火,收钱的时候就很凶。结果呢,他就被商户们打死了!三日,青帮和洪门在豫园商场火并!杜先生相信,光头金的死和赖先生被绑架,都是洪门干的!我感觉,他就是要报复洪门!死伤了十几个人呀!四日,张老板的鸦片货场被人劫了,也死了十几个人!所有人都相信,这是洪门干的!是报复青帮!五日,青帮的报复更狠,在虹口奉天路伏击洪门的几个重要成员,两辆车上的人都被打死了!这之后,帮会斗殴就在全上海漫延,到处都是乱糟糟的,闹得人心惶惶。刘先生,就是这几天变成大乱子了。” 刘日辰低头思索片刻,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日本人挑起乱子?乱子越闹越大?你们警一察呢,就没有维持一下秩序?” 243、 “妖刀计划”的终极目的 桂龙海就拍着双腿叫了起来,“刘先生,我们警一察全都上了街!哪里有人聚集,警一察就把他们驱散。哪里有人争吵,警一察就把他们分开。谁不听就把谁先关起来。不光我们,租界的巡捕也全上了街!我们人手不够,顾不过来呀!到处都在斗殴!甚至还发生了火烧报馆这样的事!抢劫、偷窃,就更多了,这些事我们也要管!但我们顾不过来呀!” 刘日辰一动不动地看着桂龙海,似乎是责备警一察没有维持好秩序。 桂龙海则万分委曲地看着刘先生,小声说:“我们真的管不过来!全市都乱了!” 刘日辰向他摇摇手,“我没怪你们。我是考虑别的情况。” 片刻,他眼睛里闪出锋锐目光,似乎想到了什么情况,神色也变得严厉起来了。 房间里的人都察觉,老刘可能看出了关键。 刘日辰不动声色地盯着桂龙海,轻声说:“桂科一长,你试一试,是否可以通过翟处一长,问一下军队方面,在那几天里,是不是有军队调动。” 桂龙海立刻叫道:“有呀!这个月十一日,第九集团军的部队就开进了上海!” 刘日辰摇摇头,仍然轻声说:“不,我说的是在这之前,除了第九集团军,还有没有其他部队调动?”他回头看着地图,又说:“这里面的重点是,有没有从杭州那一带调来的军队?你想办法问一问。如果有,这就是‘妖刀计划’的核心目的!” 他这么一说,不仅桂龙海,就是黄汉辉和傅雪岚也大吃一惊,惊讶地看着他。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妖刀计划”的核心目的,竟然是为了调动中一国军队!并且是从杭州那一带!这是为什么呢! 刘日辰指点着地图说:“你们看看地图就知道了。现在中日两军正在打仗,打得非常激烈!如果现在有一支日本军队从杭州湾登陆,就有可能切断国军的退路!” 屋里的几个人都睁大眼睛,万分震惊地看着他。 刘日辰向他们点点头,严肃说:“如果那几天确实有国军从杭州一带调到上海,那么,这就是‘妖刀计划’的核心目的!或者说,日军的下一步,就是要在杭州湾登陆!切断国军的退路!” 27-17 这天夜里,桂龙海和傅雪岚告别刘先生和黄先生,离开吉美成衣铺。 他们最先做的事,就是在街上找了一部公用电话,给翟处一长或者梁参谋打电话。 但接电话的人却说,翟处一长和梁参谋,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已经几天没来这里。 桂龙海说:“我是南市警一察分局的桂龙海,有万分万分重要的事,要找翟处一长或者梁参谋,请他们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或者来找我!我有万分万分重要的事!” 接电话的人答应一见到翟处一长或者梁参谋,就转告他们。但他不敢保证,他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现在正是他们最忙的时候!”他在电话里反复这么说。 桂龙海很失望地放下电话。他想了想,就和傅医生商量去巧家弄。 他说:“陈组长也是一条途径,可以尽快把这么重要的情况报告给军队方面。” 但是,等他和傅医生到了巧家弄,却只见到杨三强和少数几个弟兄。 杨三强说:“陈组长他们,正在外面执行重要任务,也有几天没回来了。” 桂龙海一再说,情况万分重要,请杨兄弟一定转告陈组长,尽快来找他。 杨三强也答应了,一见到陈组长就告诉他。 现在没办法了,桂龙海只好和傅医生一起离开了巧家弄。 他说:“傅医生,我先送你回医院吧。” 27-18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说话,心里想的,都是那件大得不得了的大事! “妖刀计划”的目的,原来是这样呀!日本人实在太阴险了!竟然想把上海的国军,全都消灭掉! 桂龙海开车到了野战医院门外。傅雪岚并没有急着下车。 她坐在黑暗中看着身边的桂龙海。最后,她一条手臂围上来,搂住桂龙海的脖子,并且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她轻声说:“龙海,你好好的。明天一定要找到翟处一长和梁参谋,或者找到巧家弄的陈组长。这件事实在太大了,刻不容缓!” 桂龙海捧着她手,放在嘴边亲着,说:“傅医生,你放心,我一定找到他们!” 傅雪岚向他笑了笑,推开车门,下车走了。 桂龙海望着傅医生无限美好的背影,心里感觉,自己终于算中一共组织的成员之一了,并且承担着万分重大的任务!好!实在太好了! 到了后半夜,桂龙海才回到家里。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妖刀计划”的终极目的,就如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心里!他想来想去,如果上海的国军真被日军抄了后路,那就太危险了! 刘先生不愧是中一共里面的大人物,一眼就看出日本人的阴谋诡计,实在是太厉害了! 我将来就跟着刘先生,身边还有美丽的傅医生,妈呀!这么活着真是太有滋味了! 天一亮,他就早早到了局里,等翟处一长的电话。 但是,他左等右等,桌上的电话机十有七九是坏掉了,就是不响! 他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军队方面的人肯定是上班了。 他再次给翟处一长打电话。但接电话的人仍然是昨天夜里那个说辞,说翟处一长和梁参谋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更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桂龙海面对这种情况,简直着急得要上火了! 于是,他再次开了栾局长的车,再次去了巧家弄。 27-19 那位杨三强杨兄弟,肯定是睡迷瞪了!说话都不过脑子!一见着他就说:“陈组长在外面执行任务!萧台长、乔组长,还有谭组长,都在外面执行任务!” 桂龙海向他大叫一声:“彭长官呢!你能不能帮我找到彭长官!” 杨三强眨着一双似乎没睡醒的小眼睛,说:“彭长官和他们一起执行任务!桂科一长,你找他们,到底有什么事?跟我说行吗?” 桂龙海心里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么重大的事,天那么大的功劳,就白落在你小子头上了!你想得美!再说了,告诉你也没用!你也找不到他们! 他摆着手说:“算了,算了,我回头再来吧。” 桂龙海出了巧家弄,坐进自己的车里,就在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27-20 他忽然想到,对呀,我趁这个时间,去找洪太太呀!看看她有什么想法! 洪太太家就住以豫园附近,桂龙海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这个时候,洪太太洪大梅,正坐在前厅里,和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粗壮男人说话。 她一看见佣人领着桂龙海进来,脸色就是阴阴的,还带着一点娇艳俏丽的怒容。 她说:“桂科一长,侬介个大忙人,怎么有晨光来吾屋里厢白相?稀罕来!” 桂龙海尴尬地笑着,指着那位粗壮的男人说:“洪太太,您有贵客?” 洪把嘴一撇,“阿来贵客!就是吾东北老家的远房侄子!山奎,见过桂科一长。” 这位山奎一副虎视眈眈的彪悍模样,略欠了欠身,就又坐下了。 桂龙海笑嘻嘻地说:“洪太太,您和翟处一长的生意,就是这位山奎兄弟要的吧?” 洪太太就是个女人精,天资绝顶聪慧。她一听到桂龙海提到军火生意,就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了转机。不过,眼下正打着仗,似乎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吧? 她说:“桂科一长,侬何意呀?侬要是跟吾说一些神之巫之的事体,可不要怪老娘戳你的面皮!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桂龙海上耳朵一听,就听出来了,这位洪太太现在还惦记着军火生意呢!只要你洪太太还有这个意思,下面的事就好办了! 他神头鬼脸的看看洪太太,又看看旁边的山奎兄弟,放低了声音说:“洪太太,我听说了这么一件事。前天夜里,有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悄悄摸到苏州河北,在那一大片战场上,摸到了两支步枪,还有一大把子弹!您说,他们是不是胆大包天!” 洪太太和她身边的山奎兄弟,都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在眼睛里闪出了尖锐光芒,是那种又意外、又惊悚、又兴奋,又不太相信的样子。 桂龙海继续说:“苏州河北那一带,妈呀!都被炮弹炸烂了!残垣断壁,遍地瓦砾,有些房子还冒着烟。到了夜里,就更可怕了!到处是弹坑,歪斜的房梁,恐怖得就像地狱一般。两边的军队,白天在那里打来打去的,枪声炮声震耳欲聋,子弹炮弹四处乱飞,好些士兵中了枪,受了伤,甚至送了命,就倒在那里了!天黑时,两边的士兵们就把死伤的弟兄拖回去,可他们的枪和子弹,就扔在那里了!洪太太,我猜,那里可能扔了好多枪呀!” 洪太太娇艳俏丽,血红的嘴唇蛇似地扭着。她杏眼如锥,盯着桂龙海。忽然,她一转头,就把眼睛盯在洪山奎的脸上。 244、 老乞丐一定耍了什么花招! 面相有些粗野的洪山奎则歪着嘴,同样盯着她。 “大姑。”他低声说。 “你有胆子吗?”洪太太微笑问。 “大姑,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胆子!”洪山奎恶狠狠地说。 桂龙海急忙说:“山奎兄弟,请问贵姓。” “免贵,姓洪!怎么着!”洪山奎回头盯着他。 “原来你也姓洪。我说,山奎兄弟,这个可不光要胆子,还要谨慎!那地方两边都是军队,阵地上还有哨兵。万一不小心,被他们开枪打死,就不值了!” “这种事!我当然会谨慎!但我要得多!那地方,有那么多吗!”他恶狠狠地说。 桂龙海叹息一声,“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总归,没多有少吧,要不然,你岂不是白来上海一趟?什么目的也没达到,那不就更亏了!” 洪太太说:“山奎,你还是要小心一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洪山奎笑着说:“大姑,您怎么忘了,我们都是大山里钻出来的猎人!狗熊和老虎,我们都打过,还怕几个日本兵吗!今晚我们就去!拉不起大竿子,小竿子也能拉起来!” 桂龙海看到这种情况,就起身说:“洪太太,我来就是这个事。万一您还有什么事,或者需要我做什么的,您开口。成不成不好说,但我一定会尽力!” 洪太太也站了起来,说:“好,桂科一长,多谢了。有事我再去找你!” 桂龙海离开洪太太的大宅子,开车回分局。 他在心里想,洪太太的事,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接下来,就看这位山奎兄弟有多大本事了。我还是回分局吧,继续等翟处一长的电话。 但是,桂龙海在局里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连家也不敢回,却就是没有等来翟处一长的电话,把他急得火烧火燎的。 27-21 就是这天夜里,一直在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门外枯燥等待的陈子峰等人,终于等来了变化。他们意识到,老乞丐要出门了! 彭绍勇向骆江做过汇报,自认汇报得很得体,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汇报结束之后,他就又回到日本海军俱乐部北边的平房区里,和陈子峰等人呆在一起,耐心等待老乞丐出门! 他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定要等到老乞丐出门! 他们这一等,就又整整等了三天。 这三天里,所有人都肮脏不堪,臭味冲天。他们脸上一片焦黑,胡子拉碴一大把,就如关了许多年的囚犯。 他们在这片被炮火炸烂的废墟里,几乎是一分钟一分钟地煎熬着。 监视的人倚在窗口,一动不动地盯着日军司令部。休息的人则斜靠在墙根下,两眼翻看着露了天的房顶。他们几乎不说话。 轮到彭绍勇观察监视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异常。 他把陈子峰叫到身边,递给他望远镜,让他注意看三楼的一个窗口。 “你注意看,那个窗口里是不是有一个人,用望远镜向我们这边观察!” 陈子峰对着那个窗口盯了足有五分钟,终于看出,窗口边上隐藏着一个人,正偷偷用望远镜向这边观察。 “长官,确实有一个人在窗口里观察。”他不动声色地说。 “为什么?”彭绍勇肮脏的脸上藏着狡黠。 “是在观察我们吧?看我们走没走?”陈子峰小心选了一个最愚蠢的回答。 “错了!他在找出路!从我们这里逃过去的出路!”彭绍勇恶狠狠地说。 “是,长官说的对。” “我判断,最迟明天,老乞丐就要有行动了!” “那,我们怎么办?”陈子峰明明知道该怎么办,但他再次谦虚求教。 这下子,彭绍勇就说不出话来了。老乞丐有多狡猾,他们早就领教过了!他要想从这里逃过去,一定是个九曲十八弯的狡诈办法。到底是个什么办法,他可就说不清楚了。 他说:“我们等着瞧吧,随机应变!” 27-22 夜里九点多钟的时候,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大门外的电灯突然亮了。接着,电动栅栏门打开了。里面冲出一群日军,直接向陈子峰所在的北监视点冲过去。 他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甚至还有一挺机关枪,哇哇叫着,一直冲进那片平房区里。他们举着手电四面照着,发现黑暗处就是一通射击,或者干脆用机枪扫射。 这片平房区里顿时枪声大作,烟尘弥漫,手电光乱闪,一片混乱。 这群日军士兵刚冲出大门的时候,彭绍勇就指挥陈子峰等几个人分散隐藏在各处。 他低声说:“都注意看,其中有没有老乞丐!” 但是在乱晃的手电光里,他们什么也看不清。只看见这群日军士兵四面射击,渐渐向东面移动。他们似乎就是要掩护老乞丐向东面冲出去! 彭绍勇首先开枪,打死一个日军士兵。之后,陈子峰等也躲在暗处射击。 他们打一枪就跑。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立刻被机枪子弹打起一片尘土。 又有几个日军士兵中弹倒地。这群日军士兵终于害怕了。他们开始往后退,仍然哇哇叫着,毫无目标地四面射击。 终于,他们冲出平房区,飞快地逃回司令部里。 这片平房区,又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四面弥漫的烟尘,这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27-23 这么一种情况,让彭绍勇和陈子峰都疑惑起来。他们完全看不出这伙日军士兵想干什么!他们就是随便冲过来,打了一阵枪,就又逃了回去。 他们在黑暗中互相盯着,想法完全相同,老乞丐一定耍了什么花招! 南边的萧安城,早已急不可耐,连续呼叫谭浩,询问:“何事?” 谭浩的回答是:“不详。” 萧安城鬼精鬼精的,又问了关键一句:“多少人?” 彭绍勇和陈子峰面面相觑,疑虑重重,只得回答:“十几人。” 萧安城再问:“到底多少!至关重要!” 陈子峰身边,李三是个夜贼,黑暗中有一双猫眼,什么都能看清楚。 他仔细回想,说:“十五个人!” 于是,彭绍勇让谭浩回电:“似十五人!如何!” 萧安城回电:“我数九人返回!速查死者!” 彭绍勇和陈子峰立刻明白了,萧安城怀疑老乞丐没有逃回去,而是潜藏起来了! 彭绍勇一挥手,所有人四面散开,清点被打死的日军士兵。 在南边监视点,萧安城留下小张继续观察。他和乔艳芳、强虎悄悄向北侧绕过去。 几分钟后,萧安城在北铡平房区里找到彭绍勇和陈子峰。 他问:“找到几个死的?”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只找到五个死的!他妈的,老乞丐藏起来了!” 彭绍勇说:“他是不是逃出去了!” 萧安城小声说:“长官,我感觉不会!东面就是国军阵地!这边枪一响,那边的国军早就警惕了!老乞丐要是往东面逃,可能撞进国军阵地里!我猜,他还在这里!” 彭绍勇盯着他,“为什么!” 萧安城仔细思考片刻,小声说:“长官,我是这么想。老乞丐是要活着出去,就不会冒险!他可能藏在这里等机会!” 彭绍勇盯了他一眼,再次感觉到这个萧安城的狡猾。 他点点头,说:“两人一组,找!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陈子峰这边,算上彭绍勇一共五人。萧安城那边过来三个人。他们正好分成四个小组,开始在这片平房区里悄悄搜索。 但是,他们一直搜索到天亮,也没有找到老乞丐! 他们对这片平房区已经很熟悉了。哪里有墙角有断壁,哪里有弹坑水沟,哪里的破家具成堆,哪里房顶倾斜,他们都很清楚。 可以说,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被他们搜遍了,但就是没找到老乞丐!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重新聚到一起。他们都瞪着要吃人的眼睛,互相注视。 他们心里想的是这样几个问题:老乞丐是否跟着那伙日军士兵出来了?老乞丐是否又跟着那伙士兵逃了回去?老乞丐是否藏在某个角落里?最后一个问题,他是不是逃出去了!但他们商量不出一个明确的结果! 27-24 事实上,就在他们商量分成几个小组,四处搜寻的时候,老乞丐佐藤拓人,正在这片平房区里悄悄穿行。 几分钟之后,他找到了他要找的藏身处。 这个藏身处,他整整观察了一天,确信这个地方可以让他躲过那些中一国特工的搜寻! 他找到的这栋房子,原本是二层楼,但已被炮弹炸掉了半边。房顶塌到地上,残留的墙壁岌岌可危。二楼的地板还剩下不足两米宽的一点,只是因为下面还有一道木梁。 此时,那些保护他的日军士兵正呼喊着逃出去,周围一片混乱。 老乞丐借着混乱找到这里。他如狸猫一般攀上墙头,然后在那块残留的不足两米宽的地板上躺下来。他现在只有等待了。 在眼下这种时刻,他绝不敢轻视那些中一国特工!这伙中一国特工的精明,超出了他想像。他给自己制定了三步走逃生方案,现在,只是第一步! 245、 老乞丐不会如此冒险! 他握着手枪,静静地躺在残留的地板上,望着漆黑的天空,一动不动。 他很清楚,他一旦被那些中一国特工发现,手里的枪根本救不了他!他必死无疑! 果然,只过了几分钟,他就知道那些中一国特工有多么狡猾了!他几次听见他们悄悄走动的声音,在这片废墟里搜寻。他屏住呼吸,等待他们搜寻过去。 陈子峰等人几次搜寻过这里,但谁也没注意二楼残存的地板。他们觉得,那上面是藏不住人的,地板会垮下来的! 27-25 天蒙蒙亮的时候,彭绍勇、陈子峰、萧安城、谭浩和乔艳芳,重新聚到一起。 他们脸色严峻而焦虑,皱着眉头,反复思考眼前的情况。 老乞丐不可能逃离这里!因为他穿不过国军阵地!萧安城说的对,老乞丐不会如此冒险,直接穿越国军阵地!他一定还在这片废墟里! 但是,他们找遍了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就是没有找到老乞丐! 他们互相盯视着,心里都疑虑重重。 这时,守在窗口的李三轻声喊了一声,“你们快来看!” 他们都冲到窗口前,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向外张望。 他们都惊讶地看见,有一大队日军士兵正涌出司令部大门。他们足足有两三百人,聚集在门外的街道上,警惕地看着周围。 一个日军军官下达了命令,这些日军士兵端着步枪,慢慢沿着东江湾路向北走去。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他们好像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彭绍勇肯定地说:“一定和昨夜的行动有关系!也一定和老乞丐有关系!” 陈子峰说:“李三,仔细看,老乞丐在不在队伍里!” 李三摇头说:“我看了,不在!肯定不在!” 这时,他们注意到更怪异的事。那些日军士兵缓缓经过陈子峰所在的这片平房区,继续向前走,在另一片平房区的对面停下来。他们似乎在等待着。 那一片平房区在陈子峰这片平房区的北面,两片平房区之间隔着一条小街。那一片平房区被炮火炸得更厉害。那里曾经是国军进攻的主要方向。 彭绍勇看着眼前的情况,歪着嘴说:“那些日军,正在等待进攻命令。” 陈子峰说:“长官,你看,那些日军一进攻,老乞丐会不会从咱们这边冲出来,混在那些士兵里,然后冲过国军阵地?” 彭绍勇狡黠地笑着,“子峰,你不想一想,要是这样,他们昨天夜里那一招,不是无用功吗?他们傻不傻?他今天跟着队伍出来不就行了?” 陈子峰小声说:“是,长官说的对。” 萧安城站在彭绍勇身后,悄悄向陈子峰伸出大拇指。这是夸他装傻装得好! 陈子峰盯他一眼,又谦恭地说:“长官,咱们怎么办?” 彭绍勇此时的感觉相当好。他感觉陈子峰再狡猾,也对自己心悦诚服。 但是,老乞丐是不是藏自己这边,他也拿不准,否则,怎么找不着呢?也许,老乞丐把自己埋在瓦砾里了,所以才找不到!那么,他就不能不防! 他说:“叫所有弟兄,小心盯着这伙日军。如果有人从咱们这边跑过去,立刻开枪打死他!不要犹豫!” 陈子峰立刻说:“好,我这就去吩咐。” 他当着彭绍勇的面,命令弟兄们小心盯着日军,有人跑出来就开枪。 但他悄悄把乔艳芳拉到一边,小声说:“我没人了。你带一个弟兄,盯着咱们这边!我猜,老乞丐还是藏在咱们这边!天亮了,你再小心找一遍!那家伙有枪!明白!” 乔艳芳向他歪了歪嘴,悄悄走了。 27-26 这时,黄埔江上的日本军舰又开始射击了。炮弹连续在国军阵地上爆炸。 陈子峰等人都咬牙看着。他们看得出来,国军弟兄根本无处躲藏!不要说炮弹,就是飞起来的砖瓦就能给他们造成重大伤亡! 这边的日军,突然动了起来。他们端着枪,弯着腰,向那片平房区里冲过去。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要攻击国军阵地! 陈子峰这边的人,也悄悄向前移动。他们盯着那边的日军,也盯着自己这边。不管怎么说,老乞丐混在这些士兵里,趁乱冲过国军阵地,还是有可能的。 27-27 此时,一直躺在楼板上的老乞丐佐藤拓人,仍然静静地躺着。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所有时间都是计算好的。炮击的时间,攻击的时间,都按照约定开始。接下来的,他就要判断日军攻击的结果! 如果日军进攻足够猛,两侧的中一国军队一定会过来支援!这就是他的机会了!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炮击声渐渐稀疏,而枪声却密集起来。 老乞丐判断,日军正在猛烈进攻,就是要打垮中一国军队的阵地! 他微微欠起身,谨慎地观察周围的情况。他相信,那些中一国特工可能都被进攻的日军吸引过去了。但他还是要小心谨慎。 他慢慢爬下楼板,机警观察周围,一步一步向东边走过去。 他尽量不要踩零乱的瓦砾,小心避开歪斜的梁木,避免发出声响。 渐渐的,他走到这片平房区的边缘。他在一个只剩下半边的窗口停下,从挎包里取出望远镜,向远处的中一国阵地观察。 他的左侧,战斗正激烈地进行。日军士兵在残垣断壁之间奔跑跳跃,很快又卧倒射击,逐渐向前逼近。他们已经冲上敌军阵地。一些敌军士兵从墙壁后面跳起来,和冲上来的日军士兵扭打在一起。 接着,他就看见,他正面的敌军终于离开他们的阵地,向那边冲过去支援。 佐藤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就对了,他可以走了! 他离开那堵墙,弯着腰向前面跑过去。他必须尽快穿过敌军阵地! 27-28 此时,乔艳芳和李三一直在这片平房区里搜索着。但还是没发现老乞丐的踪影。 她看见一栋被炸塌半边的二层楼房,就攀爬上去。 她隐在墙壁后面,居高临下,努力向周围观察。 她此时看见的情况,和刚才老乞丐看见的情况完全一样。她也注意到,正面阵地上的国军正向左侧的国军支援。这种情况尤其让她警惕。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迅即转向那边,努力在一片残垣断壁中搜寻。终于,她看见一个日军士兵的身影,从断壁后面闪出,又消失在前面墙角的后面。她立刻意识到,那家伙就是老乞丐! 她直接从高处跳下来,用力向李三招手。 她用手指向正东,咬牙切齿地说:“老乞丐就在这个方向!回去通知陈子峰,向这个方向追!老乞丐要穿过国军阵地!快去!” 李三听清她的话,掉头就往回跑。 乔艳芳也离开那个墙角,向正东方向追了过去。 27-29 此时,老乞丐佐藤拓人正是最紧张的时候。 他左右观察,前后张望,不断从这堵墙后跳到那堵墙后,走走停停。 遍地的瓦砾几乎将他绊倒。他剧烈地喘息着,额头冒出无数汗珠。阳光渐渐猛烈,让他全身燥热。他从一堵墙后跳到另一堵墙后,每一次移动都要观察前后左右。 现在,他看得很清楚,敌军阵地上还有一些士兵。他们赤着膊,满身大汗地修筑着工事,根本顾不上观察附近的动静。 他躲闪着,终于悄悄穿过敌军阵地。他谨慎地四面观察,终于看见一棵大树。 上海的城市里少有大树。这棵大树是附近的地标,也是他的目标!他不再隐蔽,尽全力向大树跑过去。 很突然的,川上和两个弟兄从墙角后面跑出来,用力向他招手。 佐藤转身向他们跑过去。川上冲过来,二话不说,架着他的胳膊就向前跑去。 川上叫道:“老师,汽车就在前面!您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27-30 但是,他们都没想到,骆江思考一夜,也判断老乞丐会从这一带出逃! 早上,天刚亮,他通过第九集团军的胡处一长,向第八十八师借了一个连士兵。 他指挥这些士兵,在国军阵地后方,拉了一条长长的散兵线,就如张开一张大网,等待老乞丐出现! 他给那些士兵的命令是,这里出现任何人,立刻逮捕!如遇反抗,立即开枪! 士兵们在狭长弯曲的巷道里拉成一条线。他们端着步枪,前后张望,左右观察。 此时,川上架着佐藤,刚刚冲出小巷,迎面就碰上正在这里守候的中一国士兵。 士兵们看见奔跑的川上等人,立刻拉动枪栓,大声吼叫,命令他们站住! 川上不敢犹豫,立刻就开了枪,打倒最前面的中一国士兵。 枪一响,远处的中一国士兵都呼喊着向这边跑过来,并向老乞丐等人射击。 川上和他的手下分头向两边射击。但他们使用的是手枪,火力远远不够。他们一阵射击之后,立刻掩护佐藤向对面的小街里猛冲过去。 那边小街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此时司机已经打开车门,用力向他们招手。 246、 竟然猜到他的路线 佐藤拓人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冲到汽车旁边。川上用全力才把他塞进汽车里。其他弟兄都上了车。汽车立刻吼叫着向前冲去。 骆江也在这一带等候。他一听到附近响起枪声,立刻明白是老乞丐冲出来了。 他拚命向响枪的地方跑过来,喝令士兵们上卡车。两辆卡车发动起来,沿途收集士兵,紧跟着黑色汽车追了下去。 这一带是战区,能行驶汽车的道路很少。倒塌房屋的碎砖瓦堵塞了许多道路。只有比较宽的道路,中间勉强可以通过汽车。 骆江坐在卡车驾驶室里,盯着前面。前方漫卷起来的烟尘,给他指明了方向! 卡车偶尔绕过路上的弹坑,在遍地的碎砖瓦上颠簸着向前猛冲。 骆江怒视着前方同,牙关紧咬。他没想到,老乞丐果然从这一带逃了出来! 陈子峰那个混帐东西,果然狡猾!老乞丐被日本人劫走的时候,那家伙就在这一带劫回头车!现在,他竟然生生把老乞丐给等了出来! 这样的下属,很精明,很能干,但确实有点可怕! 这三天里,他带领士兵在这里守候的时候,时不时地就要想一想,他要拿那个陈子峰,还有更狡猾的萧安城,怎么办!他们都是脑后长反骨的家伙! 卡车驶上老靶子场路,之后向南,冲上四川路,再继续南下! 这里的道路比较宽,汽车开得更快了。前方的道路上弥漫着烟尘,说明老乞丐的汽车走的就是这条路!骆江不断催促司机加快速度。 终于,他看见前面在瓦砾上和弹坑间,蹦跳行驶的黑色轿车。 他向司机叫道:“就是前面那辆车,追上去!” 27-31 此时,陈子峰已从李三的口中得知老乞丐逃走的方向,立刻带着人紧追过去。 上了国军阵地,他们从一些士兵口中得知,确实有人从这里跑过去。似乎前方有人阻截,但没有阻截住。逃跑的人,和追赶的人,都开着汽车走了。 陈子峰和彭绍勇不由对视一眼。他们都意识到,在前方阻截的,可能是骆江! 陈子峰想到这一点,并没什么。如果阻截的真是骆江,至少可以减轻他的怀疑! 但彭绍勇想到这一点就有些担心了。骆江显然从他的汇报中听出了别的情况。换句话说,他根本就没有骗过骆江!如果骆江抓住老乞丐,就更显得自己愚蠢了! 他们在路上拦了一辆运送弹药的卡车,用枪逼着开车的国军士兵,掉头追! 他们在路上竟然看见向前狂奔的乔艳芳,立刻把她拉到卡车上。 乔艳芳指着前面大叫:“就是这条路!一直往前追!不要让他跑了!” 27-32 老乞丐佐藤被川上用力塞进汽车里,导致全身剧痛,几乎昏迷过去。他这一路狂奔,足足过了十分钟才算喘过气来。 中一国特工的奸诈狡猾,还是让他大为意外!他吃力回头张望,看见有许多中一国士兵坐在卡车上,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们居然准备好了卡车!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太担心。在他的出逃方案里,是考虑到可能有追兵的!狡猾的中一国人,竟然猜到他的路线,还在他的前方设置了伏兵!实在太可恶了! 佐藤在心里忖度,他差不多已经走好第二步了!只要走好第三步,他就彻底安全了! 川上坐在前面,指挥司机沿着四川路一直南下。 汽车过了苏州河之后,街上就有行人了。川上怒不可遏,哪来这么多的中一国人! 司机用力按着喇叭,用最快的速度向前猛冲。 汽车从四川路继续向南,在南市老北门向东拐上民国路,一路疾驶,最后终于抵达了龙潭路口的雅丽酒吧。 这是佐藤指定的第二个落脚点!到了这里,他的第二步就完全走好了! 此时,秋津正站在雅丽酒吧的门前。她远远看见疾驶而来的汽车,就回头示意酒保打开酒吧的大门。 27-33 佐藤和川上等人下了车,很快走进酒吧里。 酒吧里没有客人。酒吧里的几个招待都提着步枪和手枪,守卫在窗前。 佐藤步履蹒跚,快走不动了。他勉强在桌边坐下,高声说:“把电台搬出来!” 随后进门的酒保立刻冲进小办公室里,从壁橱里搬出电台,放在柜台外面的餐桌上。他迅速地接好电源,开机预热,然后戴上耳机,将手指放在电键上,回头看着佐藤。 佐藤说:“给长谷川司令官发报。” 酒保开始呼叫长谷川司令官的电台。片刻,他回头说:“通了。” 佐藤说:“佐藤致长谷川司令官阁下,我已安抵雅丽,等候接应。” 几分钟后,酒保收到回电。他把抄下的电文交给秋津。 秋津看了电文,回头说:“老师,长谷川司令官回电,轻津号已停靠十六铺码头,我用望远镜看见,海军士兵正在上岸,最迟半个小时,他们即可抵达雅丽。我已开了酒瓶,不要让我等候太久。” 佐藤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老家伙,就知道喝酒!我也有些等不及了!” 秋津和川上都微笑看着他。老师的智慧,真是无人可比的! 佐藤看着他们说:“那好吧,你们封锁前后门!我就在这里等上半个小时!我估计,接应我的军队很快就到!但中一国士兵也快到了!” 他的话刚落音,一个弟兄跑过来说:“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刚下车!” 佐藤、川上和秋津,都走到窗前,向远处张望。果然,一些中一国士兵正跳下卡车,在军官的指挥下,端着步枪,向雅丽酒吧走过来。 川上回头对秋津说:“我前门,你后门。” 秋津一点头,就带着酒保和另外两个弟兄去了后门。 27-34 后门在厨房里,通向一条狭窄的小巷。厨房里有两扇窗户,对着小巷。 酒保等人已在窗口架起步枪,盯着外面。酒保回头,向秋津指指外面。 秋津走过去,果然看见一些中一国士兵跑进小巷里,躲在墙角或门洞里,端着步枪对着雅丽酒吧的后门。她明白,他们已经被中一国士兵包围了! 外面的中一国士兵很多。她很担心能否保护老师安全脱离险境! 27-35 骆江极其谨慎。他看见那些士兵已对酒吧形成包围,这才下了卡车。 那辆落满尘土的黑色汽车就停在酒吧门外。他相信老乞丐和他的手下,就躲在这家酒吧里!他随意找了几个过路人询问。 一个过路人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叫道:“哎哟,他们好凶来!都提着枪的呀!一下车就冲进酒吧里!吾看得清清楚楚的,一毫也没得错的!” “他们有多少人?”骆江盯着他问。 “一辆汽车能坐好些人?不会多呀!有四五个人吧!吾莫看得清爽。”那人说。 骆江观察周围。这家酒吧就在民国路和龙潭路的东南街角,位置很明显。 他判断,这是早就选择好的落脚地点!也许,酒吧里还有接应老乞丐的人吧。 不过,他带了一个连士兵,应该没问题! 让他有些疑虑的是,老乞丐为什么不继续逃,而是停在这里! 但是,他一想到近在咫尺的十六铺码头,就担心起来了。停在黄埔江上的日本海军可能会来接应他!或许,这就是他停在这里的原因! 他向带队军官说:“冲进去,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如有反抗,就打死他!” 国军士兵刚刚接近酒吧,里面就开了枪,两个国军士兵中弹倒地。 国军连长暴怒,下令机枪射击。 两挺机枪就向酒吧里猛烈射击。酒吧窗户上的玻璃哗哗地碎了一地,墙壁被打得砖头碎裂,房檐也垮落下来。酒吧被整个笼罩在烟尘之中。 27-36 在酒吧里,川上把佐藤老师扶到角落里。之后,他一边向窗外射击,一边躲避射进来的弹雨,翻滚爬行,终于穿过厨房到了后门。 在后门,秋津和酒保等人正向窗外射击,阻击进攻的中一国士兵。 川上隐在墙角后面向窗边的秋津招手。 秋津很快跑到他身边,瞪着他问:“干吗!” 川上说:“你这里,外面怎么样?” 秋津说:“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川上点点头,“过一会儿,我在前面猛打一阵,然后保护老师后门冲出去!直接去十六铺码头!明白没有!” 秋津大声说:“行了,我知道了!” 川上向他点点头,又向前门那边冲过去。 外面的机枪一阵猛烈射击,窗边的弟兄中弹倒地,血从头上流下来,在地面漫延。 秋津捡起他的步枪,继续向外射击。 外面的中一国士兵并不敢向前猛冲。他们一冲过来,就会被秋津的步枪打倒!她的枪法很准,几乎是一枪一个! 这时,她听见从前门那边传来猛烈的枪声和爆炸声。她相信,这是川上在发起反击!再过几分钟,老师就会冲到这里来! 但是,五分钟之后,前门那边的枪声渐渐稀落,最终停止,但老师和川上并没有过来。秋津心里不由警觉起来。她猛地跳起来,向前门那边跑过去。 247、 就像从泥坑里爬出来的 27-37 秋津穿过厨房,拐过狭窄走廊,冲进店堂里时,却看见整个店堂被子弹打得稀烂,烟尘弥漫,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透过窗口向外看。她看见一些中一国士兵正向东面射击,甚至沿着龙潭路向东追过去。她明白了,她被老师和川上抛弃!他们正向十六铺码头那边逃跑! 她心里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几乎要爆炸开来! 她明白,她就像垃圾一样,被抛弃了!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竟然成了替死鬼!她无法忍受,老师难道不要她了! 这时,她看见一些中一国士兵正端着步枪,小心翼翼地向酒吧门口围过来。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只能想办法自保了!谁也帮不了她! 她转身向后门跑过去。 27-38 她刚到后门,外面一串机枪子弹猛烈地打进来。 墙上的饰物,桌上的酒瓶杯盏,被子弹打得四面乱飞,尘土暴起,在后门口弥漫。 酒保和另一个弟兄,都被机枪子弹打中,摔倒在地上。 酒保胸口中弹,血正在喷涌出来。他的嘴一开一合,痴呆地看着秋津。 他艰难地说:“让我死!让我死!” 秋津爬行到他身边,痛苦地看着他。她伸手捂住他的眼睛,用手枪抵住他的耳朵,开了一枪。酒保颤动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秋津抬头看着窗外。那些中一国士兵端着步枪,正谨慎地向后门走过来。 她左右看看,就扔掉手枪,慢慢向后退去。 27-39 骆江最怕的,就是黄埔江上的日军来接应老乞丐! 他妈的,偏偏就在士兵们要攻入酒吧的时候,有两百多个日军从他的背后冲上来! 他们火力强大,一顿猛烈的机枪,把包围酒吧的国军士兵打死一片!还活着的,受伤的士兵,都纷纷后退到街道两端,躲在墙角后面向外射击! 这时,酒吧的大门突然打开,几个日本特务端着枪冲出来,向外猛烈射击。走在最后的,是佐藤!他被两个人架着,也冲了出来! 码头那边日军的射击更加猛烈了,把墙角的中一国士兵压制住,无法抬头! 站在远处的骆江,眼睁睁地看见老乞丐被人架着,穿过街道,被那些日军接应走了! 他重新指挥士兵,追击那些撤退的日军。但他根本截不住他们! 他一直追到十六铺码头,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日军士兵,其中包括老乞丐,都上了轻津号货船。货船立刻就离了岸,向下游驶去。 冲到岸边的国军士兵连续向远去的货船射击。但骆江明白,这毫无用处! 最让他愤怒的是,他虽然比彭绍勇棋高一招,但仍不如老乞丐狡猾! 他此时回想老乞丐的出逃步骤,更看清了,这家伙真是狡猾到了极点! 现在,他眼睁睁地看着老乞丐逃出了他的掌心!心里再愤怒,也毫无办法了! 28-1 半个小时后,骆江再次返回雅丽酒吧。 在酒吧门口,他看见刚刚跳下卡车的彭绍勇和陈子峰等人。 他们就如垃圾堆里钻出来的恶鬼一般,满脸污垢,浑身肮脏,那么吃惊地看着被机枪打烂的酒吧和满脸怒容走过来的骆江。 骆江实在太愤怒了!他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一句话也不想对他们说! 他和国军连长站在一起,看着士兵们对雅丽酒吧的搜查。 国军士兵从酒吧里搬出一部电台和几支步枪,还有被打死的酒保和招待。 最后,他们竟然从酒吧里架出一个衣裳不整近于疯狂的女人。 士兵报告说,她躲在壁橱里,不知是什么人。 这个女人头发蓬乱,原本华丽的旗袍已被撕开几条大口子,快遮不住她的身体了。她脚上的皮鞋只剩下一只,另一只脚被玻璃碴子扎出了血。 她瘫坐在地上,全身颤抖,嚎啕大哭。谁都看得出来,她委曲到了极点。 秋津心里的委曲,真是痛不可忍,就像被人扎了一刀一样!她被川上抛弃没什么!那家伙就是混蛋!她从来就不信任他!她就是没想到,她会被她敬重的老师抛弃! 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呀!怎么会只顾自己逃命,把她丢下不管呢! 她想不明白,心里尤其感觉难受和痛苦! 骆江蹲在她面前,问了几句话。但她只是哭泣,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无奈地站起来,回头瞪着彭绍勇、陈子峰、萧安城等人。他心里一直在考虑如何整治他们!如何训斥他们!这些人简直混蛋透顶! 他喝道:“送到巧家弄!”他一指瘫坐在地上的女人,又吼了一句:“把她带走!” 彭绍勇、陈子峰这几个人都明白,等回到巧家弄,他们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28-2 一个小时后,所有人都回到巧家弄驻地。 留在日本海军司令部门外的弟兄,也派人去叫了回来。 弟兄们都去洗浴了。他们满身尘土,满脸污垢,就像从泥坑里爬出来的。 秋津也被送进二楼的西厢房。一个弟兄找了一件外衣给她,让她披上。 但彭绍勇和陈子峰等人却不敢动。他们站在一排,无声地看着坐在桌边的骆江。 骆江把牙齿咬了又咬,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看着他们的肮脏样子,知道这些混帐东西也吃了不少苦。没有非抓住老乞丐不可的决心,是坚持不下来的! 他终于说:“去洗洗吧!回来再说!” 28-3 彭绍勇和陈子峰等人都去了后面厨房。他们互相用瓢舀水,从头冲到脚。泥水在他们脚下流淌。他们都没说话,只是偶尔互相看一眼。 他们一件一件穿上干净衣服时,彭绍勇小声说:“都闭上嘴!什么也不要说!” 陈子峰歪着嘴向他笑了一下,小声说:“长官,他问我们呢?” 彭绍勇瞪着他,“你他妈的这两天都跟我装孙子!就不会继续装下去呀!啊!” 陈子峰偷偷向萧安城看一眼,扯一扯嘴角。 这几天他跟彭绍勇装孙子,就是萧安城的主意!什么混帐主意!并没有骗过彭绍勇! 他们这几个人再磨蹭,也终于洗完了澡。 28-4 彭绍勇领着这几个他恨透了的家伙,走进堂屋,又在骆江面前站成一排。 骆江坐在方桌边,冷眼盯着他们,心里的怒火一阵阵地燃烧着。 组里的弟兄们早就察觉到气氛不对,都躲到房间里不敢出来,悄悄竖着耳朵偷听。 还有一个人在偷听,就是被关在西厢房的秋津。 她再三考虑,自己并没有什么破绽,用不着为自己的安危担忧。她只是对外面这些人的表情有些意外。他们之间,似乎出了什么严重的事! 她蹲在门口,但楼下的堂屋里,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骆江迟迟没开口。因为让他愤怒的是,他竟然想不出更解气、更严厉的办法,来整治这几个混蛋! 撤他们的职!在眼下这个时局里,似乎并不合适!也不可能! 高声斥责!反而会让自己显得愚蠢!他妈的,老子总不能揍他们一顿吧! 他怒视着他们!心里最愤怒的一点,就是这些混帐东西竟敢怀疑他暗通日本人! 日本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老子怎么会暗通他们!老子恨不得把他们全杀光!这些家伙不长眼睛,却胆大包天! 彭绍勇、陈子峰、萧安城这些人,都看出骆江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们再精明、再狡猾,也不知如何才能躲过今天这一关。一顿训斥,似乎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都没想到,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平地里冒出一个大救星!桂龙海来了! 放哨的弟兄进来报告:“长官,桂科一长来了,说有要紧的事报告。” 这时,桂龙海已经摇摇摆摆地进来了。这里的弟兄他都认识,开门的弟兄进去报告,他也就跟着进来了。 但他一进门,就看出情况有些不妙。陈组长他们都笔直地站着,连彭长官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个面相威严的人面前。他张着嘴看着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骆江转头看着桂龙海的时候,仍然是一脸怒容。他虽然不认识桂龙海,却听说过他的大名。陈子峰他们做的事,似乎都有这个桂科一长一份! 彭绍勇可逮到这个救命的机会了! 他小声说:“长官,这位是南市警一察分局的桂科一长,桂龙海。” 他又回头看着桂龙海说:“桂科一长,你现在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心里特别希望桂科一长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才好!给现在的窘迫局面打个岔,好让他们平安走出这个令人尴尬窘迫的局面! 他见桂龙海一副目瞪口呆、张口结舌的样子,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就又补充一句:“桂科一长,这位是骆长官。你如果有重要情况,可以直接向骆长官报告。桂科一长,你这时候来,有重要情况要说吧?” 陈子峰和萧安城那几个人,也眼巴巴地看着桂龙海,希望他说出什么重要情况来。哪怕说,你发现公鸡会下蛋,那也行呀!老兄,你就快开口吧! 桂龙海来来回回看着眼前这几个人,终于转向骆江说:“骆……骆长官,我有一些想法,是……是关于‘妖刀计划’的……” 248、 请你跟我一起去汇报! 他这句话,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这个时候,对骆江来说,唯一能吸引他的,恐怕就是这个事了! 彭绍勇再次抓住这个机会,立刻说:“‘妖刀计划’怎么了!你快说!什么情况!” 桂龙海仍然目瞪口呆地看着骆江,似乎要等他开口才行。 骆江也疑惑起来了,问道:“桂科一长,你请坐,‘妖刀计划’怎么了?” 桂龙海慢慢在方桌的另一边坐下来,又来回看看堂屋里的几个人,这才说:“骆长官,彭长官,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妖刀计划’,越琢磨吧,就越觉得这里边有问题。我想不明白,就想跟你们说一说。” 骆江斜眼盯着他,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于是,桂龙海扳着手指,说了起来,“各位长官,是这样的,上海出的乱子,你们都知道的。这个乱子是怎么起的呢?是从一个小人物开始的。八月一日,青帮的小喽啰崔根死了!谁杀死的?是日本人!怎么知道是日本杀死的呢?是傅医生看出来的。他身上的伤,是被一把非常锋利的匕首刺死的!这个刀伤,傅医生还在赖先生保镖的身上看见过,是一样的!所以,我就此判断出,崔根是被同一个日本人杀死的!” 骆江和彭绍勇,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他这么自问自答,说这么一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陈子峰和萧安城也疑虑重重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是在井里捞月亮,最后可能什么也说不出来,反而惹得骆江更愤怒,那就太糟了! 眼下这个机会,对桂龙海来说,可太重要了! 这是刘先生交给他的第一项任务,能否完成,关系到他和傅医生的婚姻大事!眼前的骆长官,明显比彭长官更有地位!这样一个机会,他是绝不能错过的! 他也看出骆长官、彭长官眼睛里的疑虑和不耐烦。 他伸出一根手指,不让他们开口,并用一种更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们! 他不容置疑地说:“请别打断,认真听我说下去!第二天,八月二日,崔根之死,又造成青帮小头目光头金死亡!八月三日,青帮和洪门在豫园火并。因为杜先生怀疑,光头金死亡,赖先生被人绑架,都是洪门干的!所以要报复他!八月四日,张老板的鸦片仓库被人劫了,还死了不少人!所有人都相信,这是洪门对青帮的报复!八月五日,青帮就在奉天路伏击洪门的几个重要成员,杀了好几个人!这之后,上海就全乱了!乱翻了天!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吧?” 骆江仍然斜着眼睛看着他,“桂科一长,这些又说明什么呢?” 桂龙海生气地瞪着他,“长官,所有这些事,是一件引发另一件!一件比一件更严重!是连锁反应!日本人设计好了这一切!他们把这一切就叫做‘妖刀计划’!” 桂龙海这个说法,是陈子峰和萧安城早就知道的,是浅仓先生帮他们得出的结论,所以,他们并不意外。 彭绍勇也听过这个说法。甚至骆江也听到过这个说法。都知道这是“妖刀计划”的具体内容。但核心目的是什么呢?谁也没有搞清楚!他们对桂龙海的说法都不意外! 但是,最感意外的人却在楼上。 秋津听到桂龙海这么一说,瞬间就明白了,“妖刀计划”已被桂龙海看破了!她忍不住想到,难怪老师曾经说过,要她择机杀掉这个桂龙海! 今天来看,她当时没有杀掉桂龙海,是一个严重错误! 她此时的眼睛已经瞪圆了!要是有一把枪,她会立刻冲出去,打死桂龙海! 此时在楼下,骆江的眼睛也瞪圆了。 他很生气地看着桂龙海,“桂科一长,你的意思,日本人就是为了搞乱上海?” 桂龙海深深喘了一口气,“骆长官,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不光是为了搞乱上海。陈组长他们认为,‘妖刀计划’和上海要打仗有关系。但是,是什么关系呢?我就琢磨了,应该和军队的调动有关系吧?是不是?否则,日本人还想干什么呢?” 这时,骆江也皱起了眉,隐约察觉到其中确实有问题。但他又说不出是什么问题! 他疑惑地看着桂龙海,说:“桂科一长,你接着说。” 桂龙海说:“所以,我就继续琢磨,在上海最乱的那几天,咱们国军有调动吗?就是这个情况我不知道,所以特地过来问一问。骆长官,那几天,国军有调动吗?” 彭绍勇有些不屑,“桂科一长,你是指第九集团军进城吗?” 桂龙海立刻向他一挥手,叫道:“不是的!那是十一日的事!我说的是上海最乱的那几天!七八日,九十日,那一段时间!那一段时间,国军有调动吗?” 他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扫了陈子峰、萧安城和彭绍勇一眼,最后注意的,就是骆江!他感觉,最有可能知道这个情况的,只能是骆长官! 这个时候,骆江脑子里的神经,已蹦蹦地跳了起来,就像被人用锤子打一样!他觉得整个大脑都在过电,甚至到了电闪雷鸣的地步! 在他的记忆里,确实有军队调动的印象!似乎有点模糊。 他低头想了想才想起来,八月五日,他去真如镇参加京沪警备司令部的军事会议,在那次会议里就提到军队调动的事! 没错,是市政府胖胖的钱秘书长提起的!他说上海出了许多乱子,警一察已控制不住了,希望派军队进城协助维持秩序!当时提议调动哪支部队,他已记不住了。他当时并不关心这件事!但记忆里,似乎是建议参谋本部从杭州调来军队! 从杭州调来军队!真的吗!他猛然想到! 从杭州调来军队!此时这句话,已经带给他很严重的危机感! 骆江再次回想一下,似乎确实有人提议,从杭州调来军队!维持上海的秩序! 他四面看了一下,向陈子峰一指,“把你们地图拿来!快!” 这个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骆江的注意力显然都转到这件事情上,让他们轻松了许多。 冷静地说,今天如果不是骆江在这里,谁都听不明白这件事!桂龙海有可能白说! 此时,陈子峰冲进自己的房间,拿出一份地图,在堂屋的方桌上展开。 骆江对着地图只看了一分钟,就看出问题了!并且是个严重问题! 他重重地一捶桌子,忍不住咒骂一句。 他抬头一扫,立刻指着萧安城说:“打开你的电台!快一点!” 萧安城冲到墙边。他的电台是小张背回来的,上面落满了尘土,还没顾上擦一擦。他把电台搬到桌子上,迅速开机,拿出纸和笔,然后抬头看着骆江。 骆江严厉地瞪着他,说:“给第九集团军参谋处胡处一长发电!内容是:八月五日军事会议,商定调动军队维持上海秩序之事,是否从杭州调来!此事可能牵涉日军‘妖刀计划’!务请谨慎斟酌!骆江!” 萧安城抄下电文,快速加密,然后开始呼叫第九集团军的电台。两分钟后,这封电报发送完毕。他和所有人一样,一动不动,有些疑惑地看着骆江。 他说:“长官,发送完了。” 骆江向他一指,“等待!”然后就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28-5 在这么一个诡异时刻,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随着骆江的脚步来回移动,也在琢磨桂龙海说出的话。 五分钟之后,萧安城收到回电。电文是:“速来,详细汇报。” 骆江看完这封电报,沉吟片刻,说:“绍勇,你和陈子峰,跟我去汇报!” 他又转向桂龙海,“桂科一长,你说的情况可能很重要,请你跟我一起去汇报!” 他心神不定地四面看看,似乎还在考虑有什么遗漏,最后一挥手说:“走!” 彭绍勇、陈子峰和桂龙海,都跟在他后面往外走。 他们刚走到天井里,就听见楼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桂科一长,桂科一长,救命好伐!阿拉雅丽耶!雅丽耶!救救吾呀!” 桂龙海抬头一看,只见雅丽酒吧的女老板秦雅丽,正站在二楼的窗口向他呼救。 他急忙问:“骆长官,这个,这个,这是怎么回事?抓她做什么?” 骆江这才想起来,他从酒吧现场带回来一个女人。 他问:“你认识她?” 桂龙海急忙说:“认识呀。她是龙潭路雅丽酒吧的老板,秦雅丽。她犯事了?” 骆江说:“今天我们抓捕老乞丐!那个老乞丐逃进龙潭路的酒吧里,又从那里逃走了!我要查一查!她如果没问题,我会放了她!这个事回头再说!我们先去真如镇!” 桂龙海匆忙向楼上喊:“秦小姐,没事地,没事地。等我回来好吧。我很快就回来。” 骆江带着彭绍勇、陈子峰和桂龙海乘车走了,去第九集团军指挥部汇报。 249、 尽快调动军队去金山卫! 28-6 堂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萧安城、乔艳芳和谭浩。他们有点奇怪地互相看着。 萧安城小声说:“你们听出什么问题了?”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我可听不出来。一个个神头鬼脸,莫名其妙的。” 谭浩说:“桂科一长问的是,那几天有没有调动军队。” 乔艳芳说:“第九集团军八月十一日调进上海的,有什么奇怪的?” 谭浩说:“桂科一长说不是那一天!那也肯定不是日本人的目的!” 萧安城说:“你说的对!那肯定不是日本人的目的!日本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谭浩又说:“骆长官说的是八月五六日、七八日调动军队的事!不是八月十一日!” 他们把桌上的地图看了又看,仍然看不出问题来。 28-7 这时,萧安城就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身边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又好像是某种美丽祥瑞的彩光在身边流动。让他有一种心跳加快,甚至电流掠过全身的感觉。 他慢慢扭回头,向四周张望。 他猛地抬起头,竟然看见美丽端庄的廖若兰,正站在楼梯口上,从上面看着他们。 他好像哑了似的,勉强说:“若兰,你怎么在这里?” 乔艳芳也回头看见了廖若兰,并且听见萧安城那一声深沉的呼唤。她是个精明到头发梢的姑娘,尤其是身边有萧哥哥,楼梯口有廖小姐的时候,更是如此! 她抢先一步迎了上去,那么亲切地说:“哎呀,姐呀,你什么时候来的?来看我?” 她冲上楼梯,咯咯地笑着,先是拥抱,又拉着她的手来回摇着。 之后,她才挽着廖若兰的胳膊,慢慢走下来。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萧哥哥眼睛里闪出的光彩。 她心里想,如果不是我在这里,萧哥哥一定会冲过来。 她把廖若兰的胳膊挽得紧紧的,似乎怕她跑了似的。 廖若兰走下楼梯,虽然走到萧安城面前,却竭力忍着不去看他,只是对着乔艳芳。 她轻声说:“我今天早上才到。” 乔艳芳拉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今天早上?闸北还有火车?” 廖若兰轻声说:“早就没有了。火车到苏州就不走了。我坐长途车,又搭渔船,有时还要步行,折腾了两天才回到上海。”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我住的地方正在打仗。我听说乍浦那一带,都被炮弹炸毁了。我想在法租界或者南市再找个住的地方。但所有地方都住满了,全是从虹口那边过来的难民。我办法,只好先到这里看看,是不是可以住两天。所以,我就来了。” 她微笑看着乔艳芳,似乎就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乔艳芳万分亲切地说:“姐,没问题,你住多久都行。姐,我就盼着你回来呢。哎呀,你看看,这一路把你折腾的,人都瘦了。来来来,坐下来,咱们说话。” 廖若兰在桌边坐下来,却是心事重重的。 萧安城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感受到自己内心里的悸动,也感受到若兰对自己的冷漠。他好难过,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给她倒一杯白开水,轻声说:“若兰,喝口水吧。” 廖若兰仍然低着头,同样轻声说:“谢谢。” 她心里的忧虑,除了房子被炸毁,私人财产全部损失之外,就是没有找到老黄。她不知道老黄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找不到他呢? 廖若兰的意外出现,还有一个人特别高兴,就是强虎。 萧台的心,毫无疑问都在廖小姐身上。他再粗,这么一种情况还是看得出来的。 所以,他就围在廖小姐身边忙前忙后,一会儿给她端来吃的,一会儿在她杯子里续水。还东拉西扯地把全组最近干的事讲给她听。 他咧开大嘴说:“还好你是今天到。早一天来你都见不着我们和萧台。你就是见着了也会给吓着的!我们都是什么样,那是不能说的!萧台现在多精神,昨天可是一身的土,满脸的泥,身上都臭了!我们一个个就跟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果然,廖小姐听他这么说,就忍不住向萧安城看了一眼,眼神也是幽幽的。 强虎快乐地笑着,觉得自己这一招真有效。 萧安城被若兰这么看了一眼,心里也有说不出的高兴,就说:“还好,那个任务总算结束了。可惜的是,没有抓住老乞丐!” 乔艳芳撇着嘴说:“哼,他跑不了!我迟早要抓住他!” 28-8 到了这天夜里十点多钟的时候,陈子峰和桂龙海才从真如镇回来。 陈子峰一进堂屋,就看见正和乔艳芳说话的廖若兰,也看见在旁边转来转去的萧安城。他看清这个局面,脸上就忍不住露出嘲讽的微笑。 他说:“哎呀,若兰,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等廖若兰回答,乔艳芳就快嘴快舌地把她什么时候离开北平,如何辗转回来,眼下无处可去的情况,都一一说了出来。 陈子峰笑容可掬地握着廖若兰的手,轻轻地摇着,说:“若兰,没问题,绝对没问题,你就住在这里好了,不用着急!” 其实他心里非常喜欢若兰。但他早在学校时就看出来了,萧安城和若兰一往情深,早就心心相印了。那时,他就不好再往上冲了。 但自从再见到若兰,发现她对萧安城很冷淡,这就让他有些疑惑了。他相信,若兰对安城冷淡,绝不是因为乔艳芳,一定另有原因。这是他一直奇怪的事。 廖若兰微笑看着他,说:“子峰,谢谢你。我还是尽快找到住的地方吧。” 这时,桂龙海笑嘻嘻地说:“廖小姐,找房子这个事,侬交把吾好了。我一定帮你找到合适的房子,保证又便宜又干净。” 他心里想的,还是李秀兰的房子。那里有傅医生的一些东西,要是廖小姐在那里住着,他就放心了。 廖若兰也向他点头说:“桂科一长,那就谢谢你了。” 这时,陈子峰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声说:“若兰,浅仓先生还回上海吗?” 廖若兰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摇摇头,“这个,我可说不好。他在北平还有些事,可能还要呆一段时间吧。你怎么这么问?” 陈子峰冷笑一声说:“若兰,我也不瞒你,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如果浅仓先生能回来,也许能帮我们一下。他可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廖若兰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他要回上海,也许会给我来信。” 陈子峰说:“这个事,等浅仓先生再回上海时再说吧。你尽管住下来,没问题!” 说完若兰的事,陈子峰就阴下脸,显出有点凶恶的样子。 他向萧安城、乔艳芳和谭浩点点头,说:“下午的事,我要和你们说一说。”说完,他向电台小屋一挥手。 28-9 这样,这几个人再加上桂龙海,就一起去了萧安城的电台小屋。 陈子峰一进电台小屋,就关上一门,把地图铺在桌面上,来回看着桌边的人。 他低声说:“你们可能都想不到!‘妖刀计划’的目的,就是要把国军第二十八军,从杭州湾调到上海来!第二十八军原来就是防守杭州湾的!你们看出来了吗!” 萧安城、乔艳芳和谭浩这三个人,都仔细看地图。 萧安城疑惑地问:“难道,日军想从杭州湾登陆?” 陈子峰一捶桌子,“他妈的!日本人就是这个目的!” 萧安城还是不太理解,“杭州湾这里,离上海还是挺远的。” 陈子峰瞪着他说:“你看着远,其实只有五十多公里!日本人从金山卫登陆,很快就能到上海!他们就是想抄国军的后路!你们看看,日军从金山卫登陆,向西北方向前进,就可以切断宁沪铁路和公路,上海的国军就跑不掉了!” 萧安城等人这才从地图上看出来,杭州虽然远,但金山卫几乎就在上海的边上! 他惊愕地说:“没想到,日本人想得真够长远的!在上海制造混乱,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实在太狡猾了!” 乔艳芳问:“你们汇报完了,国军怎么办?” 陈子峰说:“他们正向上面汇报,初步意见,是尽快调动军队去金山卫!” 萧安城问:“那,我们怎么办?” 陈子峰说:“回来的路上,骆江也交待了,叫我们小心侦察,看看日本人还有什么鬼花招!说穿了,就是发现了就抓!抓不了就干掉他!决不客气!” 28-10 这天夜里,陈子峰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对酒吧女老板秦雅丽的处理。 由于有桂龙海作保,陈子峰简单对秦雅丽问了几句,就不想再问了。 几天前交换鹰司直树和杨三强时,日本人就把雅丽酒吧当作联络点。这次老乞丐出逃,仍然把雅丽酒吧当作落脚点。这一点让人怀疑。 但仔细想一想,那里离十六铺码头很近,又处在十字路口上,确实是很合适的落脚点。 下午,这个女人衣裳撕坏,坐在地上大哭的样子,他也看见了。 250、 寻找被双方士兵遗弃的武器 她就是个倒霉鬼,被日本人利用了!酒吧也被打烂了,她还受到牵连,没有比她更倒霉的了。 陈子峰对这个女人唯一的疑虑,是她的精明,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但在上海这个地方开酒吧,如果不精明,恐怕也是不行的。 于是,他就说:“行了,你没事了,自由了。” 秦雅丽小心问:“长官,阿拉好走了伐?” 陈子峰说:“等我明天再请示一下,你就可以走了。” 这样,秦雅丽在这栋石库门房子里,就可以自由行走了。 28-11 秦雅丽在后面的厨房里烧了热水,简单洗了澡,穿上乔艳芳找给她的衣服。 之后,她一边梳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在房子里的各处慢慢走着,悄然观察。 她绝没想到,她竟然能在中一国特工的秘密据点里随意走动!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她是顶级特工,目光犀利,观察专业。她很快就注意到,这栋石库门房子的前后,都布置了暗哨,防守相当严密! 她看见墙边的架子上,挂着一大排各色衣服。一个房间里整齐摆放的武器。作为一个特工小组,这些都是必须的。 她大约估计,他们一共有十五六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楼下的小房间里,可能放着他们的电台。 此时,一些人已经睡了,还有一些人则聚在房间里聊天说话。 她隐约察觉,这伙中一国特工的主要人物,此时正坐在那个可能放着电台的小房间里。她猜测他们正在开会,甚至可能正在布置任务! 她可不敢在门外偷听。谁知道在哪个暗处,还藏着监视她的眼睛! 在这栋房子里,除了她,还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她是知道的。这是个看上去很美丽,很娇艳,同时又很凶悍的女人,她姓乔。 她猜测,她是这个小组里的重要人物。老师曾经设计抓捕她,却没有成功!她看上去相当精明。听老师说,她还有一个好身手! 另外一个同样美丽的年轻姑娘,就让她好奇了,甚至非常好奇。 从她隐约听来的话里,这个姑娘似乎刚从北平回来。看上去她和这里的人相当熟悉。但她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秦雅丽心里对她充满了好奇。 她上了楼。楼上还有几个房间。那个姓乔的姑娘就住在其中一个房间里。 秦雅丽向自己的房间走过去的时候,隐约听见那个房间里传出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也许,她们正在聊天。也许,新来的姑娘可能也住在那个房间里。 秦雅丽稍稍犹豫了一下,决定冒一点险。她悄悄向那个门口走过去。 这时,她听见房间里两个女人的对话,那是让她更加疑惑的对话。 28-12 在房间里,乔艳芳和廖若兰面对面坐在地铺上,互相注视着。 精明的乔艳芳,绝不会让廖若兰独处,更不想给萧哥哥任何接近廖小姐的机会。 明天桂科一长就会带她去看房子。今晚她一定要守在廖小姐身边。 此时,她狡黠地看着廖若兰,轻声说:“姐,我听说,国共合作了。” 廖若兰小心看着乔艳芳。她从她的话里听出另外的意思,似乎是想把自己的身份公开。国共都合作了嘛,你的身份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这是不能允许的!国共再合作,也是国共!她的身份更不能公开! 廖若兰微笑盯着她,小声说:“小乔,你要违背诺言吗?” 乔艳芳顿时咯咯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 廖小姐一下子就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让她感觉很愉快。和这么聪明的姐姐说话,实在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她心里的小算盘很清楚。如果萧哥哥是国,他要知道廖小姐是一个共,可能真的会和她拉开距离!不过,廖小姐说的对,她许下的诺言是不能违背的。 我乔艳芳从来都是说话算数的! 另外嘛,和一个美丽的女共保持秘密联系,也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她笑着说:“姐,你放心,我决不会违背诺言!永远算数!” 秦雅丽在门外听见的,正是这么两句对话。她不由对这两个女人疑惑起来。她们的话里似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决定继续冒险! 她退后几步,然后轻咳一声,这才走到她们的门口。 她笑容可掬的敲敲门,说:“对不起,我不打扰你们吧?” 乔艳芳抬头看着她,“你干吗?” 秦雅丽怯怯地说:“我睡不着,就想找人聊聊天。聊累了,就能睡着了。我看了看,这里只有咱们几个女人。所以,就想和你们在一起坐一会儿。行吗?” 乔艳芳说:“那就进来坐吧。我们也就是说一会儿话,然后就睡觉了。” 秦雅丽急忙说:“我也是这个意思。谢谢乔小姐。” 她四面看看,屋里一件家具都没有,所有东西都放在地上。索性,她就席地而坐,然后用一种拘谨的眼神看着她们。 房间里一时有些冷场。这样三个完全不同的女人坐在一起,哪里能像普通人那样畅快地聊天。谨慎就是她们天生的本能! 乔艳芳不愿当着秦小姐的面,和廖小姐说她们的体己话,就看着秦雅丽说:“秦老板开酒吧,生意好吗?” 秦雅丽就叹息一声,说:“也就是装个门面吧,其实也挣不着什么钱。” “为什么呢?”乔艳芳随口问。 “你们看啊,现在到处打仗,进货不容易,成本就比较高。房租又涨了,工钱也涨了,帮会的保护费也涨了,就是我的价格不敢涨。生意看着挺光鲜,其实真挣不着钱。现在可好,连店铺也给打坏了,什么生意也做不成了。以后还不知怎么办呢。” 秦雅丽这么说,其实倒真有一部分是真实的。酒吧肯定是做不成了,这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被老师和川上抛弃,完全不顾她的死活!一想起这一点,心里的寒凉感,就好像腊月里吞了一块冰!那种感觉真是没办法说的。 今后怎么办,她一时也没想好。她藏在心里的另一种想法是,今后即使和老师恢复联系,会不会还和从前一样,忠心耿耿?这一点也让她不敢想下去。 “那么,你积蓄总要有一点吧?”乔艳芳继续说。 “有是还有一点。但再开一家店,肯定是不行的。廖小姐在哪里做事呀?” “我跟你差不多。”廖若兰勉强向她笑了一下,“我以前在亚东电台做播音员。最近一段时间没上班,也不知这个工作还能不能保得住。” “哟,我说嘛,你说话的声音这么好听,我还猜你是做演员的呢。”秦雅丽笑嘻嘻地说,仿佛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28-13 这天夜里,秦雅丽回到自己房间躺下睡觉时,脑子里想的,仍然是那两句对话。 乔小姐说:“我听说,国共合作了。” 廖小姐说:“你想违背诺言吗?” 秦雅丽在心里品了又品,就对廖小姐的身份产生了怀疑。难道,她是中一共的人?如果是,则乔小姐似乎知道她的身份!至少在不久前,国共双方还是死对头呀!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呢?秦雅丽猜了许久,也没猜出来。不过,她记在心里了! 28-14 这天夜里,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林家泰和梁茂悄悄走到苏州河上的四川路桥。 自从他们在战场上得到一支步枪之后,梁茂就好像念经似的,天天在林家泰耳边磨叨,希望再去一次,并且多弄几支枪回来。 梁茂说:“我约好了五个工友,都是靠得住的兄弟。咱们再去一次吧。再说,现在老刘又不在,我们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有了枪,以后总会有用。” 正是因为老刘不在这一点,说动了林家泰。 他说:“到了那里,你一定要听我的!一定要小心谨慎!” 梁茂举起一只手,发誓说:“我保证,一切都听你的! 四川路桥隐在黑暗之中,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静得就像墓地。苏州河对面就是国军和日军的战场。他们白天激烈作战,夜里休息,已经形成了规律。 他们隐在黑暗的角落里,向四周张望。 梁茂拍了一下巴掌,远处的黑暗中也传来一下巴掌声,接着,桥边出现几个黑影。他悄悄跑过去,和那几个人低语几句,就回头向林家泰招手。 林家泰悄悄走过去。梁茂和他的五个工人弟兄,都在黑暗中向他微笑,一个个都是很兴奋的样子。 林家泰看了看,他们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身上只穿一件小褂,胳膊底下夹着麻袋片,腰里挂着麻绳。他们显然做好了准备。 林家泰再次叮嘱他们几句,就领着他们悄悄向被炮弹炸成废墟的战场里走去。 28-15 天上一弯残月,隐约照出周围的残垣断壁和歪斜的梁木。周围寂静无声,偶尔有野猫跑过,也会把他们吓一跳。 他们弯着腰,一边走,一边四处摸索,寻找被双方士兵遗弃的武器。 一个工友翻动地上的砖瓦,弄出一阵响声。梁茂低声喝斥他。 251、 痛苦就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那人却向他招手。梁茂过去一看,果然在砖瓦堆里埋着一支步枪。 他们小心移开砖瓦,慢慢扒出今晚的第一支步枪。 几个工友兴奋得互相打来打去。 林家泰更细心一些。他在那一片地上摸来摸去,竟然摸到两排子弹。他吹着子弹上的尘土,用手掌来回擦着。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让人惊悚的响声。 林家泰用力挥手,让大家都蹲下。他在黑暗中向附近观察。 他们都听见了,前面不太远的地方,传来轻微的响声,似乎有人悄悄向他们接近。 他从梁茂手里接过步枪,轻轻拉开枪栓。他猛地把子弹压进弹仓里,用力推上枪栓,发出哗啦的一声。 他瞬间起身举起步枪,向黑暗中问:“什么人!不许动!” 那边一点声音也没有,静得能听见空气慢慢地流动声。 林家泰提高了声音,更加严厉地说:“站起来!不然就开枪了!” 那边终于有了声音,一个人影慢慢站起来,举起双手说:“长官,别开枪,别开枪,我是老百姓,就是想捡点便宜,挣了钱养家。” 林家泰说:“不止你一个人!还有人,都站起来!快一点!” 那边的人说:“弟兄们,起来吧。长官,我们就是捡点东西卖钱,没事。” 他身边慢慢地又站起来几个人,竟然有五个人! 为首的人说:“长官,那啥,我们就是老百姓。” 林家泰向前走了几步,仔细一看,确实是老百姓,就犹豫着是不是叫他们赶快走。 不料,对面的人突然从地上检起一支步枪,一拉枪栓对着林家泰。 他恶狠狠地说:“狗东西,你敢冒充国军!放下枪,快滚!不然我打死你!” 林家泰却端着步枪继续向前走,他边走边说:“你打死我!你打呀!我让你先打!然后我再打!看看咱们谁死!你开枪呀!” 那人叫道:“你不要再走了!再走我可真开枪了!” 林家泰说:“你开个屁!你拉枪栓就没拉到底!推上枪栓又没有闭锁!你他妈的,能打响吗!放下枪!” 那人垂下枪口,却说:“你不是国军!你打死我,你也跑不掉!兄弟,我看出来了,你也是来捡东西的,我也是。大路朝天,咱们各走半边,怎么样?” 林家泰也放低枪口,一直走到那人面前,逐一看着他们,说:“你们不是上海人!” 那人说:“兄弟,让你说着了。我们是东北来的,想在上海买点枪,妈的,没买成!只好到这里来检几支。你们大概也是为了检枪吧?这里捡不到别的,只有枪和子弹!” 林家泰问:“你干吗**?” 那人气昂昂地说:“回东北,打鬼子!怎么着!你爱信不信!” 林家泰走到他们面前,仔细看着他们。 他从他们粗野的表情和闪着光的眼睛里,看出他们说的是真话。他想起来,桂科一长说过,南市的洪太太曾经想买军火,就是给她亲戚买的,想回东北拉队伍。 他说:“兄弟,我听说,南市有一位洪太太……” 那人哼了一声,“那是我大姑。她帮我们**,没买成!我们只好到这里来找!” 林家泰问:“你们检了几条枪?” 那人说:“也没捡多少。你想怎么着?讹我们?” 林家泰直接把自己手里的枪塞到他怀里,“既然是为了打鬼子,我这支也送给你!兄弟,记住了,这支枪是用来打鬼子的!明白吗!你们走吧,我们也走了。” 他说着,就拉着梁茂走了。 那人在后面说:“兄弟,我叫洪山奎,牡丹江洪家堡的。请兄弟也留个大名,说不定将来还能遇到。” 林家泰想了想,回头说:“我叫林家泰,也是为了打鬼子的!兄弟,再见了。” 这两伙来捡枪的人,就这样分开了,继续在废墟里寻找枪支。 这一夜,林家泰和梁茂等人,在废墟里爬来爬去,一共捡了八条枪,还有一些子弹和手**。他们把这些枪弹用麻袋片包成三大包,捆扎结实。 他们把这些大包背在背上,就像逃难的难民,前后相随,很快就没入到夜色里。 28-16 这天夜里,还有一个人在悄悄走夜路。 没人想得到,他是隆达纺织公司的董事长,栾世贵的老丈人,姜达辰。 昨天下午,他连续给桂龙海打了两次电话,却没找到他。这让他很生气。他不得不把电话打到栾世贵的办公室。他知道找这个女婿没用,但现在只能找他了! 他一开口气哼哼地说:“桂龙海呢!他没上班?” 栾世贵一听就知道是老丈人姜达辰。他可不想惹这位老丈人生气,客气说:“是爸呀。龙海他……他今天出去办事去了。您有事呀?” 姜达辰斥责说:“没事我打什么电话!我闲得呀!” 栾世贵只好说:“那您,对我说吧。我……我转告龙海,成不成?” 姜达辰想了想,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为了隆达,他现在太着急了! 他就说:“我让他想想办法,把我的隆达,也列在迁移名单里!也不知他办了没有!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个时候,栾世贵的牙就疼了起来,疼得脸都歪了。 桂龙海跟他说过这事,也知道隆达现在的情况可能很糟。军工路那边就是战场呀!但这种事,瞒不住的,他迟早总会知道! 他勉强说:“爸呀,你听我说好吧。列入名单的事,可能……可能不成了。” 姜达辰在电话里向女婿吼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办不成!你给我说!” 栾世贵真后悔接这个电话。他要是知道这是姜达辰来的电话,打死他也不会接! 他牙疼似的说:“爸呀,我听说,军工路那边打得很厉害。日本军舰的大炮轰得很……很凶,我听说……我听说,隆达也遭炮击了。可能……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姜达辰那头,已经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姜达辰心里这个焦虑呀,真恨不得立刻飞到隆达去,去看看他的公司!那是他的孩子!屎一把尿一把,总算是拉扯大了!现在!它遭到了炮击!它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但他也知道,他白天不能去。白天那里枪炮声不断,双方打得正激烈。 但到了夜里,双方一定会停战!那些士兵,觉总是要睡的吧?不睡好觉,第二天如何打?打仗不好闭着眼睛打的! 夜里,他就出了门,往军工路的隆达赶去。 但是,一打仗,许多路都走不通了。电车不通,出租车也不肯往那边去。他一会儿电车,一会儿黄包车,更多的时候是靠步行。 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到了隆达。 距离隆达还有一小段路,夜色仍然漆黑,天上只有一弯残月照着。 他其实还没看见隆达,就已经知道隆达不好了!周围一片废墟呀!都被炮弹炸烂了!隆达哪里还能好得了! 当他终于摸黑走进隆达时,痛苦就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原本那么好的厂房,整洁明亮,现在却挨了好几颗炸一弹,处处都可以看见天上的一弯残月。原来整齐轰鸣的纺织机,被炸得东倒西歪,好像一堆废铁。遍地都是瓦砾,瓦砾下面污水横流。车间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他勉强又往里走了走,才知道焦糊味的来源。他的棉花仓库被烧成一片黑灰。 那里曾经堆满了最上等的棉花!也不知烧了几天几夜!如今都化为一片灰烬!一片灰烬呀! 他站在厂房中间,四面看着,他的隆达已毫无生机。他绝不可能再将隆达恢复!隆达已经死了!他绝望得几乎站不住了。 他踟蹰着,如濒临死亡的老者,慢慢走进自己曾经片刻也舍不得离开的小红楼。 28-17 虽然是在黑暗中,姜达辰仍然看出来,小红楼也遭到严重破坏,在炮火中塌了半边。遍地都是瓦砾和纸张,所有门窗都被打坏了。 夜风穿过那些残破的门窗,在黑暗中无声地呼啸,刀剑一般,穿过他的心! 他依稀看见,他日夜忙碌的办公室,是在小红楼的另一边。那一边,至少没遭到轰炸!这让他心里存了一点希冀。也许,他还能活下去吧! 但是,当他最终走进自己曾经的办公室时,他才明白,他一点希冀也没有了。 办公室里一片混乱,遍地狼藉,所有桌子柜子都倒在地上。最后,他看见了他的保险柜。他的保险柜门开着。他不用看就知道,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至此,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作为后备的黄金,他保存的证券,他的股权证书,他的所有合同,都没有了!都被日本兵盗窃走了! 他们炸了他的隆达,还要盗窃他的黄金! 这个世界上就不应该有小日本!他们应该全都去死! 姜达辰终于看清自己的处境。凡是能被破坏的,都遭到最残酷的破坏!凡是能被盗窃的,也被日本兵盗窃一空!他什么都没有了! 此时,绝望就如一把铁钳一般,紧紧地攫住他的身心。 252、 心里藏了许久的新密码 他跌坐在翻倒的桌子上,一动不动,就如雕像一般。 许久,外面的天空一点点亮了起来,眼前逐渐清晰的惨状,才让他清醒一些。 他心灰意冷,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地回头看看,他的煤气灶居然没有遭到破坏。 他伸手打开煤气灶开关,灶里传出咝咝的声音。他没想到,灶里居然还有煤气! 他掏出打火机,却并没有去点燃煤气灶,因为他找不到水壶,更找不到水。 在他更模糊的感觉里,他也不想找了。他觉得,隆达死了,他也死了! 他听到那煤气仍然咝咝地响着。他身心冰冷,如死人一般听着那咝咝的煤气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叽哩咕噜,呜哩哇啦的,他听不懂。他隐约意识到是谁在说话,是日本人!是罪该万死的日本兵! 他冲到窗前,向楼下看,果然看见几个日本士兵端着步枪走进隆达,他们似乎要走进这栋红楼里。 姜达辰怒火万丈,向楼下吼叫起来:“混蛋!混蛋!杀人犯!你们滚!都给我滚!” 他不断咒骂着,抓起窗台上的砖块,向楼下扔去。他希望砸死这些日本兵! 那几个日本士兵躲过砖瓦,抬头看见他。一个士兵举枪向他射击。 震耳欲聋的枪声,让姜达辰受到了惊吓。他踉跄着后退,又跌坐在翻倒的桌子上。 他听见那几个日本士兵正在冲进来。他们的皮鞋发出咔咔的响声。他们也在吼叫着,似乎对姜达辰的突然出现非常愤怒! 终于,他们冲进办公室。他们对着姜达辰举起举起步枪,再次向他吼叫。 姜达辰全身颤抖。他根本听不懂那些日本兵在吼叫什么。他唯一明白的是,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颤抖的手,终于打燃了打火机。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通红,可能还发出轰然巨响,他不确定。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28-18 几天后,报纸上登出消息:“军工路隆达纺织公司发生煤气爆炸,几名日军士兵殒命。这次爆炸不知是意外,还是人为。” 栾世贵看见这篇报道,哭得稀哩哗啦的。 他哭泣着喃喃地说:“爸呀……爸呀……您老人家……” 28-19 就是这天早上,陈子峰小组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是彭绍勇通过电台发过来的! 八月二十三日凌晨两点钟,日本陆军在上海北面的川沙口登陆! 彭绍勇在电报里说,初步消息,登陆的是日本陆军第三师团和第十一师团。他们已占领了罗店! 陈子峰等人看着这封电报,心情都沉重到极点。 国军在上海发动的淞沪会战,已打了整整十天,双方生死相搏,打得极其残酷!虽然现在国军占着一点上风,并且也给予日军一些重创,但其实,却只是一个平手! 现在,日本的援军来了,并且是两个陆军师团! 他们已在川沙口登陆,并且向狮子林和浏河等处发起进攻!那里距离上海,几乎近在咫尺!国军此后作战,必将更加残酷,也更加艰难! 他们看着这封电报,都为国军今后的战局担忧。 对于他们下一步的任务,彭绍勇也在电报里说了一下。概括起来,就是继续搜捕日本特务,抓不住就直接干掉!现在这个时候,对他们更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此时,陈子峰和小组的几个核心成员坐在电台小屋里,商量下一步的任务。 现在来看,老乞丐已经逃到军舰上去了。跟着他的还有寸头川上和他的几个手下。 陈子峰首先提出问题:“你们说,老乞丐还有多少人?谭浩,你先说!” 最近这几天,谭浩虽然寡言少语,但确实和全组弟兄同心同德,没有二话。 陈子峰觉得自己最初几天怀疑谭浩,实在有点傻,也对不住他。 所以,他现在很愿意多听听他的意见。 谭浩一个一个看着他们,眨着眼睛想了想,却说了一句大实话:“老乞丐这次出逃,步步都算计得很精明。是这个意思吧?” 乔艳芳咯咯地笑,“小谭呀,他能不算计吗?他是大头子!保命要紧!” 她一叫小谭,连脸色阴沉的陈子峰都笑了起来。谭浩要比她大两三岁呢。 他挥了挥手,还是说:“谭浩,你接着说,别听小乔打岔。” 谭浩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大实话:“他躲在酒吧里的时候,应该是集中了他手下所有人吧?要不然,他可能跑不掉,是吧?” 乔艳芳又是一阵笑。但只片刻就不笑了。她闪着乌黑的大眼睛,盯贼似的盯着他。 连陈子峰和萧安城也是很吃惊地看着他,仿佛没听清他的话似的。 谭浩说:“你们怎么了?我说错了?” 陈子峰在他膝盖上拍了一下,“你他妈的谭浩,也是个贼精!他躲在酒吧里,要想保命,就得集中他所有的人!所以,谭浩的意思是,老乞丐的手下,都在军舰上!是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说!” 乔艳芳妖娆地向谭浩一笑,伸出大拇指。连萧安城也向谭浩点点头,很赞同的样子。 陈子峰接着说:“谭浩的意思我明白了!他们要想再干点什么,他妈的,就得上岸!是不是这样!” 这时,萧安城把地图铺在他们面前的小桌上,低头仔细看着。 陈子峰说:“好了,安贼!谭浩说完了,我现在听你说!” 萧安城向他们点点头,“谭浩和子峰都说到关键了。老乞丐离开日军司令部,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否则他干吗急着出来!他现在要派人干这些重要的事,他们就得上岸!你们看看吧,汇山码头和虬江码头都被打烂了,船想靠岸都困难,是不是?” 陈子峰说:“这就很清楚了,外白渡桥以北,都不好靠岸。老乞丐的手下要想上岸,就只能在外白渡桥以南找地方,其中最可能的地方,就是十六铺码头这一带!” 乔艳芳一拍手说:“行了,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三人一组,外白渡桥以南的几个码头,重点是十六铺码头,都派人盯上!只要一发现,先盯上再说!对不对!” 陈子峰向她一点头,“对,就是这样!你布置去吧。” 28-20 从这一天起,陈子峰小组就分成若干个三人小组,分头监视十六铺码头那一带的大小码头,寻找可能上岸的日本特务。 萧安城仍和以前一样,带着两个弟兄留下看家,并随时和彭绍勇保持联系。 他独自坐在自己的电台小屋里,心情低落到极点。 日军在川沙口登陆,国军战局堪忧,是他心情焦虑的一个方面。 若兰对他的冷落,更让他备感失望。理智让他谨慎,也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天一早,桂龙海就接走了廖若兰,说有一处房子很好,让她去看看。 跟着他们一起走的,还有又精明又妖娆的酒吧老板秦雅丽。 她说:“桂科一长,阿拉亦去看看好伐?吾也没住的地方呀。” 自始至终,若兰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就好像没有他这个人似的。 她就这样走了。没有告别,没有再见,甚至连回头一眼都没有。 她虽然走了,却仿佛仍有一根细线,若有若无地系在萧安城的心上,牵动着他,让他痛苦不安。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和若兰绝不会就这样结束。一切只能期待未来。 他希望终有一天,若兰会明白他的心,明白他的这一份深情。 现在,他重新安静下来,在驻地里转来转去,甚至无事可做。 于是,在他心里藏了许久的新密码,重新浮上他的心头。 在文福旅馆对面的小阁楼里。秘密监视老乞丐的时候,他意外得到强虎的启发,想到一个特殊的加密方法:第一、第五,结尾。 他心里给这种加密方法起了一个名字,就叫“一五尾”! 他现在闲了,就开始研究这个加密方法。 他想起彭绍勇电报里的一句话:“你组任务不变!”就拿了一张纸,把它写下来,并且标上明码:你0132组4809任0117务0523不0008变6239 字符串如下:013248090117052300086239 依次取第一,第五,及最后一个数字,并循环往复直至取完,就得到以下字符串: 08919331227645803000。 此时,还剩下1020这四个数字。萧安城想了一下,有剩余是必然的,只能用“第一、尾、尾”的方式,将所有数字取尽才行。 解密的方法也很简单,和加密的方法正相反就可以了。 他看着加密后的电码,开始仔细考虑它的利与不利。这才是最重要的一关! 这种加密方式的好处显而易见:不需要密码本。一句口诀就记住了。 但缺点同样显而易见:一旦泄密,这种加密方法立即失效!再也不能使用! 这种情况,让萧安城陷入沉思。如何才能进一步确保安全呢?他一时想不出来。 28-21 这个上午,桂龙海开着车,送廖小姐去看房子。坐在他车里的,还有秦雅丽。 桂龙海心里很愉快。给这样两个美丽姑娘开车,实在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253、 那一刀是杀在李秀兰的脖子上! 这两个美丽姑娘如此不同,但他都很喜欢。 廖小姐端庄雅致,善良温柔,一看就是有文化的知识女性。秦小姐呢,俏丽妖娆,性情张扬,为人处事都透着聪明干练。 他觉得她们都好看,但要是比起傅医生来,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还是更喜欢傅医生那样的,这是没得说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傅医生也喜欢他! 他们在宝富弄下了车,就向李秀兰家走去。 秦雅丽一见是方浜路宝富弄,就已猜到是去李秀兰家。 川上告诉她,李秀兰已死。他说话时翘起的嘴角,都说明他杀得干脆利落!至于崔根,那就死得更早了。他们都已烟消云散,成为她生命里的过客! 所以,她很自然地猜想,这位桂科一长,或许是要用李秀兰的房子挣一点外快吧。 到了门前一看,果然是李秀兰家。 桂龙海有钥匙,轻车熟路地开了门,就领着廖小姐和秦小姐进去了。 他四面指点着说:“廖小姐,你看看吧,这是堂屋,东边是卧室,西边也可以住人,不过现在主要用来放东西。我有个朋友的东西,就暂时寄放在这里。廖小姐,你看看,是不是挺好的,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 廖若兰里外都看了看,确实很好,就说:“桂科一长,不晓得租金是多少。” 桂龙海就哈哈地笑起来,说:“房主委托给我的时候,并没有提租金。所以,你要来住,也是不收租金的。” 这时,秦雅丽心里就不由一跳。怎么回事?房主?房主是谁? 她立刻就说:“啊耶,桂科一长,有介好的事体,侬也不想着吾。阿拉亦没处住呀。吾也在这里住吧,还好和廖小姐搭个伴。可好呀?” 桂龙海笑着说:“你秦小姐是个有钱人,这个租金嘛……” 秦雅丽不等他说完,急忙开口说:“啊耶,桂科一长,侬不好两样看人的。廖小姐的租金侬都给免掉了,阿拉不如廖小姐美丽,也要请侬桂科一长关照一哈唦。” 桂龙海被她一句俏皮话给将住了,再看她风情万种的模样,也给逗得哈哈笑了起来。 这时,秦雅丽就不失时机地说:“这家房主一定大气,不会像桂科一长这样和吾计较。对了,房主什么时候来呀?吾亦好和她商量商量吧?” 桂龙海看看表,说:“说好了的,她这会儿也该到了。不过,她最近受了一些伤,可能走得慢吧。我们再等等,她可能就来了。”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桂科一长,侬来了呀。” 门一开,进来的果然是李秀兰。 秦雅丽看着她,心里真的是大吃一惊!仿佛见到鬼一般! 川上的杀人手段,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绝不会失手! 可这个李秀兰竟然活着,实在叫她意外!她上下打量这个李秀兰,猜测川上是在何处下手。但看来看去,竟然看不出来! 这时,桂龙海正向她们互相作着介绍,并说明她们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眼前这两个天仙似的美丽姑娘,都是桂科一长带来的朋友,李秀兰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她笑着说:“两位妹妹只管住下来好了。桂科一长的朋友,亦就是吾的朋友。吾最近住在娘家,就在方浜路上,离这里好近的。要是有什么事,只管来找吾好伐。” 当下决定,廖若兰住东屋。秦雅丽不敢托大,主动提出住西屋。 李秀兰从柜子里翻出被褥,三个女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床铺整理好了。 廖若兰身边,多少还有一点换洗衣服。秦雅丽却是一件也没有。于是,她们就商量着出去买几件衣服和常用的一些东西。 李秀兰一听说她们要出去逛街,立刻自告奋勇说:“阿拉带你们去好了,这一带吾都熟的,哪里东西便宜,哪里货色齐全,吾都晓得的。” 这样,三个女人就说着话,出门买东西去了。 桂龙海把这件事情办好了,也很高兴,就告辞走了。 28-22 走在路上的时候,秦雅丽才看出来,川上那一刀是杀在李秀兰的脖子上! 她虽然穿的是高领衣服,却并没有完全遮住脖子上的那道疤。她一看见这道疤就明白,这一刀准无再准,不管你是什么人,都是必死的! 但这个李秀兰却活了下来,让她大惑不解。 当初老师让川上除掉李秀兰,其实就是怕她再去翻动崔根的尸体! 崔根的尸体是有可能看出毛病的! 但时至今日,崔根的尸体再被人翻动也无关紧要了! 所以,她心里刚刚冒出的,择机再补她的一刀的念头,才算渐渐消了下去。 她打消这个念头还有一个原因,她是被老师和川上抛弃的!每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就痛苦得不可忍受!留着李秀兰,天晓得还会有什么特殊用处! 再注意走在另一边的廖小姐,也是让她感觉奇怪的。 她昨天夜里听到的几句话,似乎是说她和乔小姐,其中有一个是共!她们之间有一个诺言,要保守这个秘密!那么,谁是那个共呢?她还真有一点想不出来! 她们说说笑笑地走着。逛街这个事,能让如此不同的三个女人亲昵无间。 28-23 这天夜里,高桥正浩费了许多周折,终于乘了一条小木船,登上“初云”号战列舰。 一名陆军的情报军官,登上海军的战列舰,理所当然地遭到那些扬着下巴的海军军官的侧目。高桥一览无余地看出,他们对他的蔑视和仇恨!但是,他必须来! 一名水兵,一言不发地引着他上下陡峭铁梯,穿过狭窄走廊。他推开一扇低矮的铁门,示意他进去。 高桥低头进了舱门,四面一扫,就看出这是“初云”号的指挥舱。 指挥舱的中间有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铺着海图,正是上海海域。一些军舰模型放在海图上。少数放在外海,多数放在黄埔江上。 海图桌边坐着一些人。他们是长谷川清司令官,佐藤拓人,还有他的手下,川上武介。另外还有几名海军军官。他们看着高桥的眼神,绝不友好! 他先看着长谷川司令官说:“司令官阁下,我是高桥。” 长谷川司令官看他一眼,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于是,高桥又转向佐藤,说:“佐藤君,咱们又见面了。” 佐藤也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他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指挥舱里有点热。高桥看见桌边的人都穿着衬衣,就脱下自己皱皱巴巴的旧西装,搭在椅背上。他再次向他们欠了一下身,这才在椅子上坐下。 指挥舱里气氛沉闷,有一阵儿,谁也没说话。 终于,佐藤向他点点头,说:“高桥君,你要见我,有什么话,请说吧。” 高桥看着他说:“佐藤君,司令官阁下,那么,我就直接说了。” 他双手十指交叉,用力攥着,连指关节都变白了,脸色更是异常严峻。 他说:“首先一件事,是中一国政府正要把一些工厂迁往内地。这件事,我希望……” 川上不等他说下去,就大声说:“喂,高桥,这算个什么事!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能不能说点正事!对当前战局有作用的!不要扯那些没用的!” 高桥克制着心里的愤怒,瞪他一眼。他看着佐藤,希望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心里有些奇怪,秋津怎么不在?如果秋津在,一定会明白此事的重要性! 他声音冰冷地说:“川上君,这件事说穿了,是一个战略问题!并且至关重要!绝不是无用之事!” 他来回看着佐藤和长谷川,又继续说:“陆军参谋本部的一致意见,不能允许中一国保留他们的工业,尤其是和军事国防有关的工业!这个道理,相信各位一定明白。我要说的是,这一类工业,主要集中在上海。我得到一份中一国政府列出的清单,一共有一百五十八家工厂,都和国防军事有关!近期就要迁往内地!” 佐藤终于开口问:“高桥君,你们想怎么办?” 高桥伸出一个手指,“第一步,希望川上君的人,和我的人合作,对这些工厂做一些破坏,譬如,炸掉他们的主要设备!” 高桥的这个建议,立刻就戳到川上心里的痛处。 一入八月,他手下的弟兄,和中一国情报机构的特工,几乎是公开争斗!至今损失惨重!他手下已没多少人了! 这一次为保护老师离开上海,连秋津都搭进去了!这家伙居然还恬着脸要他出人出力!我哪里还有人! 他高声说:“这不可能!我们还有我们的任务!这种事,你们应该自己干!” 高桥努力忍着心中的怒火,克制着说:“川上君,请听我说下去,好吗!” 佐藤向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高桥继续说:“中一国的工业,东北不算,绝大部分都集中在上海、南京和杭州这几个城市。摧毁他们的工业,尤其是涉及国防军事的工业,绝对有利于我们今后的战略!目前,我知道的,已有部分工厂正在拆卸机器,可能最近就要启运了。我希望,海军的飞机,把这些机器设备炸毁在公路上!” 254、 她找出一个花白的假发 他说完,就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长谷川司令官和佐藤拓人,希望他们明白此事的重要! 长谷川司令官当然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他身居高位,对这一类的事,看得更清楚! 但是,他的航空母舰上的作战飞机,最近与中一国空军作战,也损失了一些飞机!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目前在上海的作战,一刻也离不开飞机的支援!一旦他把飞机转用于公路上的运输车辆,战局就可能恶化! 这个情况很严重,但他不能对陆军方面的人说! 佐藤拓人同样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但他心里的疑虑,和川上是一样的!他手下的特工损失很大!非常大!他几乎无力再在上海采取什么行动了! 海军军令部情报部,正在给他增加人手,但这需要时间!他也不想把这个情况对高桥说。海军的情况,绝不能对陆军那些混蛋说! 这样一来,长谷川司令官和佐藤拓人都用阴鸷的目光看着高桥,却都不肯开口说话。 高桥瞪着他们,就急了。 他说:“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们就看不出来吗!” 他来回看着他们,提高声音说:“帝国的战略,就是要征服中一国!摧毁他们的军事工业,是最重要的一个方面!你们就不明白吗!啊!” 佐藤终于开口说:“高桥君,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明白!” 高桥立刻向他叫道:“那么怎么办!为了帝国的战略,难道我们不应该合作吗!我们共同,干好这件事!” 佐藤说过那么一句话后,又不说话了。他有多大力量,只有他知道! 高桥又连续向他们吼叫了几句,说了种种理由,但眼前这几个人,就是不说话! 他愤怒到了极点,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叫道:“你们都是鼠目寸光之辈,完全不可理喻!可耻!可耻!” 他气呼呼地踢开椅子,抓起椅背上的衣服,转身就冲了出去。 门外没有水兵再给他带路。幸亏他有个好脑子,依稀记得来路。他左转右转,终于走上了甲板。 他上了自己来时乘坐的小渔船,对手下的人吼叫:“开船!走!” 28-24 高桥冲出去之后,指挥舱里一阵宁静,好一会儿无人说话。 终于,长谷川司令官说:“佐藤君,那家伙说的混帐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佐藤低着头,不住点着,说:“我知道,我知道。”又说:“老兄,你能派出飞机,去轰炸那些工厂,还有那些运输车辆吗?” 长谷川司令官非常为难地摇摇头,“我的飞机如果不对战场轰炸,哪怕只是一天,中一国军队就会冲上来!后果会非常严重!” 佐藤明白他的意思,不由长叹一声。 他又回头看着川上说:“那天,在酒吧里,秋津怎么没冲出来?她如果在,我们或许还有一些力量。” 川上小心看着他,低声说:“老师,我曾经通知秋津,五分钟之后向外冲。但秋津说,她要再坚持一会儿,希望掩护老师安全离开。” 佐藤又说:“你判断,她会怎么样?” 川上想了想,说:“老师,这个不好说。我感觉,在那种情况下,她可能玉碎了。” 佐藤苍老的目光盯在川上脸上,许久没动。 他说:“武介,对付那些工厂,其实可以利用张肃林。他可能更有办法一些。川上,你去找他,要他为这个事出一些力!” 川上急忙说:“是,我天亮前上岸,去找张肃林!您还有什么吩咐。” 佐藤盯他一眼,“顺便,再找找秋津。我总感觉,她不会这么简单就死掉!” 之后,佐藤又转向长谷川,低声说:“老兄,如果可能,还是请抽出几架飞机,轰炸他们的公路交通。不管怎么说,这是有价值的。” 长谷川司令官向他笑了一下,说:“你放心好了,这个,我会安排。” 28-25 高桥离开“初云”号战列舰,坐在返回的小渔船上,心里真是愤怒到了极点! 他完全没想到,海军的混蛋们,竟然愚蠢到如此地步!他们只看见眼前利益,毫无战略思维!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实现帝国的远大抱负! 我要剥他们的皮!他恨恨地想到,我要剥他们的面皮!叫他们羞愧得无地自容! 高桥坐在小渔船上,望着黑乎乎的江面和灯火璀璨的上海,一直在考虑他心里刚刚冒出来的想法。他就是想叫海军的笨蛋们知道,什么叫愚蠢! 小渔船没有去十六铺码头,而是驶入寂静的苏州河。 苏州河的南侧,灯火绚丽、五光十色,就如人间天堂。但北侧,则是一片漆黑,里面残垣断壁、瓦砾遍地,如同地狱一般。一南一北,天地之别。 小渔船最后在四川路桥的桥下靠岸。 高桥上了岸。他手下将小渔船系好,然后跟着他,一直向南走去。 他们搭了几站电车,最后在萨坡赛路下车。他们向前走了一段路,最后到达264号。 这是一栋很普通的三层楼,座西朝东。三楼五号,就是罗玉珊的家。 28-26 高桥敲了一会儿门,里面终于有了动静。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罗玉珊惊恐的脸。 她看清门外的高桥,这才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和高桥打交道,让罗玉珊好受了许多。对那个井上,她一直怀着刻骨仇恨。她希望在她有生之年里,能报复那个禽兽! 高桥在桌边坐下,看着一直站在墙边的罗玉珊,说:“你也坐下。” 罗玉珊拢着她零乱的头发,揪紧睡衣领口,眼神阴阴地看着高桥。 她低声说:“你这个时候来,一定没什么好事!” 高桥摇摇头,“我只是从这里过,就是想来问问,你有什么新情况可以告诉我。” 罗玉珊终于在桌边坐下,“我没什么新情况。该告诉你们的,我都告诉你们了!” 高桥随意地看着周围,“罗女士,我理解你的想法。你并没有告诉我所有情况,只是为了生存,我很理解。为了我们今后的合作,你不想说的,我不会非问不可。” 他看着眼睛低垂的罗玉珊,又问:“黄汉辉还信任你,对吧?” 罗玉珊犹豫一下,勉强说:“可能吧。我不过是出了车祸。我相信,他调查过了。” 高桥再次点头,“我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希望你没事。” 他左右看着,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甚至拍了一下膝盖,似乎要站起来了。 罗玉珊小心地看着他,希望他赶快走。他在这里,让她很不安。 高桥忽然问:“你上次说的疟疾病人,病好了吗?” “我听说,是好了。”罗玉珊小声回答。 “你没见过他,是吗?”高桥随意问。 “没有。我的工作,不需要我见他。” “噢,原来是这样。他住在哪儿,离你这里应该不太远吧?” “是,不太远。” 这句话刚出口,罗玉珊就慢慢抬起头,警惕地看着高桥。她后悔回答得太快。 高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目光凶狠而阴鸷,就如地狱里的判官。 但他并不急于开口。他知道,打开闸门是需要技巧的。他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手下早已移到罗玉珊身后。此刻,他突然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抱住她的额头,迫使她看着高桥。他渐渐收紧了手臂。 罗玉珊被勒住喉咙,喘不过气来了,脸色开始变紫。她抓着脖子上的手臂,竭力减轻脖子上的压力。同时,她更加惊恐地看着对面的高桥。 高桥就好像没看见这一切,仍然盯着她。 他问:“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罗玉珊脖子上的手臂突然收紧,令她完全窒息。她抓着那手臂,极力想挣脱开。 接着,那手臂就松开了,但只够她呼吸的。那手臂用力一摇,催促她回答。 她全身都颤抖起来。她意识到,如果她不开口,那条手臂真的会勒死她! 她迟疑片刻,终于低声说:“是的,也在萨坡赛路,北小松弄,十号。” 这正是高桥想要的。他判断,她说的是真话。所以,几分钟后,他就悄悄走了。 28-27 罗玉珊长久地坐在黑暗中,全身仍在颤抖。 她此时才感觉到,她刚才说出来的,是她最不应该说的!那比说出黄汉辉的住址还要严重! 万一老刘出了什么事,她必死无疑!黄汉辉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她! 她从高桥的神色里察觉到,老刘一定会出事! 她想了又想,也不知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眼前的情况,让她绝望到极点! 整整五个小时之后,大约快九点钟的时候,她才渐渐理清自己的思路。 她明白,她必须采取某种行动,才能继续活下去!她此时的目的,就是想活下去!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终于打开一只木箱,在里面翻找。最后,她找出一个花白的假发。她曾是一个演员,保存着这一类东西。 她慢慢把花白的假发套戴在头上,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是一个脸色青白的女鬼!令人恐怖!但那就是她自己! 255、 我见着的,是鬼吗! 28-28 天还没亮,黄埔江的江面上一片漆黑。 不过,川上要去的目的地却很明亮。十六铺码头上亮着许多大灯。沿着码头停靠的大小船只上也亮着各种颜色的灯,就如天上的繁星一样。 一条客舱刚刚靠岸,那些乘客们正如潮水一般涌上灯光照耀的码头。 川上的机帆船轻轻地轰鸣着,最后在十六铺码头一个比较黑暗的角落里停下。 这里是货物码头,到了夜里几乎没有人。川上和他的两个手下在这里下了船。 看着两个手下系船缆,是川上特别痛苦的事。他现在能用的,只有这两个人了! 他还有三个人,都受了比较重的伤,在“初云”号上养着。 高桥那个混蛋,还要我和他合作!老子拿什么合作!混蛋东西! 几分钟后,川上和他的两个手下相隔二十公尺,先后出了码头,走上外马路。 现在这个时候有点早,早班电车还没出来。坐黄包车和他步行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现在只能步行。他今天有许多路要走。 他现在稍微有点犹豫的是,今天的几件事按什么顺序办。 头一件,当然是去雅丽酒吧。他确信秋津不会还在雅丽酒吧里,但他还是要去。 他总要去那里看看嘛,何况又是顺路。这没什么可犹豫的。 后面两件事他有点犹豫。 他要不要先去南市警一察分局。他在那里有一个线人。鹰司的情况,就是这个线人传递给他的。 也许,这个线人知道一点秋津的情况。这是他的考虑。 但是,他妈的,现在日本和中一国正打仗呢!那个线人看着他是个什么眼神,就不好说了!他搞不好也是个混蛋东西!不过,要打听秋津的情况,只能找这个警一察! 想清楚这一点,他决定,还是先去找这个警一察,然后再去见张老板。要把张老板说通,时间短了可能不行! 老师和长谷川司令官,都说那个什么工厂搬迁的事很重要!好吧,我现在也看明白了,确实比较重要!那就重要吧!希望张老板确实有办法折腾一下! 终于,他远远看见雅丽酒吧了。雅丽酒吧门楣上的霓虹灯没亮,窗户里的灯也没亮。所以,他判断,秋津肯定不在里面! 他绕到酒吧的后门。后门虽然关着,但一推就开了。他慢慢走进门里,听着黑暗里的动静。很快,他穿过更加黑暗的厨房,到了店堂里。 窗外的灯光照进店堂里,四周一片狼藉,还是他和老师离开时的景象。看得出来,这几天里就没人来打扫一下。 他在黑暗中拧了一下手指,发出轻脆的响声。但周围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最后,他又去秋津的小办公室里转了一圈,也是没有人。这样,就没什么办法了。 他离开酒吧,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的手下,就继续向前走去。 到了龙潭路口,他先向南拐,上了民国路。之后,他还要向西拐上方浜路。 这是一段很长的路。他匆匆走着的时候,天也渐渐地亮了,路上的行人也多了。 沿着方浜路向西走,快到四牌楼路的时候,这一段路有一点向北弯。他要是仍然沿着方浜路走,再上光启路,就有一点绕远。 前面是四角菜市场。他如果穿过菜市场,可直接走到光启路上。这是一条捷径。 所以,他想也没想就走进四角菜市场里。 但这个时候,菜市场里的人已经很多了。上海人都是早上出来买菜。 此时在菜场里,不管男女老少,所有到这里来的人,手里都提着一只竹篮子。他们的双眼极其精明地搜索旁边的菜摊,估量那些蔬菜或鱼肉的质量和价格。 上海人买菜,看菜、问价、掂份量,那是全天下最精明的! 菜贩们大声吆喝着,买菜的男女老少来回涌动。 川上和他的两个手下,不慌不忙地穿过菜摊,也穿过行人,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川上就察觉到一点异常,眼角里似乎有一个人在看他。 他随意地扭回头,看了那人一眼。等看清那人的模样时,他不由大吃一惊! 那是一个女人,手里提着空篮子,正用一双万分惊恐地大眼睛盯着他。 老天!活见鬼了!她是李秀兰!她是人还是鬼!她怎么可能还活着!绝不可能! 川上只是随意地扫她一眼,但心里已是狂涛骇浪,惊讶得快要疯掉了! 但那个女人就是李秀兰,并且张大了嘴,正万分惊恐地盯着他! 川上心里冒出的第一个预感,这个女人要尖叫了! 果然,李秀兰拚命地张大嘴,那么尖锐地尖叫起来,并且伸手指着他。 她尖声叫道:“杀人犯!他是杀人犯!他是杀人犯!” 川上同样瞪着她,脚步却慢了下来。他一边想着她怎么会还活着,这个难以让人相信的事!一边考虑他应该怎么办!最直接的感觉是,掏出手枪,一枪打死她!干脆利落! 不过,按照必然的杀人步骤,开枪的第一步,要看好退路! 但他向四面一扫,就意识到他不能这么做! 所有人都顺着李秀兰的手指向他这边看着。有人看着他,还有人向他附近张望,似乎想确认谁是杀人犯。后面的人正向这边涌过来,想看个究竟! 所以,他此时根本没有退路! 川上别无选择。他看看李秀兰,然后也回头向四面张望,似乎也在寻找那个杀人犯。 他加快了脚步,很快就钻进人群里。 这种情况下,他再去南市警一察分局已经不合适了。他必须尽快离开,去华格臬路! 此时,李秀兰脸色雪白,惊恐万分。她很想追上去继续指认那个杀人犯!但她恐惧得全身颤抖,两腿早已软得像面条一样,几乎瘫坐在地上了! 有人围拢过来,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她。 这时,她更恐惧了。那个人要是再给她一刀,她是绝对躲不过去的! 她挣扎着站起来,推开身边的人,急忙走了。 她要赶快去找桂科一长!她不想死!现在只有桂科一长才能保护她!甚至去抓那个杀人犯!老天!她竟然看见杀她的人了! 川上终于穿过四角菜市场。他没再去光启路,而是重回方浜路,去张公馆。 此时,他已经陷入到某种迷惘和惊恐交织的境地里。 天下杀手,最怕的,就是再次面对曾经被他杀死的人! 迷惘和惊恐交织,必然让他对自己产生疑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曾经做过什么?我真的杀了那个人吗?我杀的是她吗?或者我根本就没有杀她!一切只是在梦中! 川上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真的杀了她吗?我真对她划了那一刀? 但是,她怎么会活着!她绝不可能活着!可她偏偏就是活着!还在对我尖叫! 那一刀如此致命!她会在一分钟内倒下!两分钟内昏迷!三分钟内死亡!绝无例外!但李秀兰偏偏就活着!我见着的,是鬼吗!他不断这样问自己。 川上这种状况,直至进了张公馆,和张老板面对面的时候,才缓和过来。 川上从方浜路走过时,经过了宝富弄。那个杀而未死,对着他尖叫的李秀兰,就住在这里!他此时满心里都是疑问,就没去李秀兰家看一看。他要是去了,会更吃惊! 28-29 此时,住在李秀兰家里的廖若兰和秦雅丽,都已经起床了。 廖若兰早就起来了。她梳洗之后就开始打扫卫生。这里多日没人住,到处是灰尘。 按照秦雅丽的生活习惯,她至少要睡到十点钟之后才会起。她是个熬夜的人。 不过,她听见廖小姐已经起来了,并在屋里各处忙碌,她也就必须起了。 她是个天生的特工,心里早已对这位廖小姐充满了疑问。如何弄清楚这位廖小姐的身份,一直盘旋在她心里。 她们互相客气地打着招呼,一起做了一点简单的早饭,然后坐在小桌边吃着。 “廖小姐今朝哪里去呀?”秦雅丽随意地问。 “我还是去亚东电台看看吧,看看我的工作还有没有了。”廖若兰平静地说。 “哎呀,侬说说好伐,吾好不好也要找个工作才好呀?” “你有积蓄,可以再开一家酒吧嘛,在这附近。”廖若兰不经意地说。 “吾哪里有那许多钱呀!开一家小店也要好些钱呀!算了,算了,吾就在附近看看吧,随便转一转。”秦雅丽不动声色地说。 吃完了早饭,她们一起出了门。廖若兰向秦雅丽挥挥手,就向北走了。 秦雅丽则向南,上了方浜路。她不可能想到,几分钟前,川上刚刚从这里走过去。 她兜了一个圈,又转向北,很快就看见廖小姐优雅的背影。她悄悄地跟着她,希望能有所发现。 她们先后都出了南市的老北门。快要到四马路的时候,秦雅丽注意到,廖小姐打了一个电话。随后,她在一间小茶馆里坐了下来。 秦雅丽是个精明的特工,她一眼就看明白了,她这是在等人!她说今天要去单位里看一看,现在却坐在小茶馆里等人。她等的这个人,一定有点意思! 256、 那家伙要是给了我一刀 大约半个小时后,她看见一个眼熟的人,也走进那家小茶馆里。 她不由张大了嘴。那个人是黄汉辉!她曾经看过他的照片!他是个共! 秦雅丽至此确认,这位廖小姐也是个共! 她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她应该怎么办!她只略想了一下就泄了气。老师和川上都在军舰上。她手边确实还有几个人,但那都是有职业掩护的人,不能轻易动! 所以,她其实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跟踪! 想清楚这一点,她就明白,她也就是满足一下好奇心,多掌握一点情况而已。 28-30 此时,在小茶馆里,廖若兰看见黄汉辉进来,起身微笑向他招手。 他们在角落里坐下来,慢慢喝茶,低声交谈。 廖若兰首先介绍自己的情况。浅仓先生已平安抵达北平。她昨天才辗转回到上海。乍浦的家已被炮火炸毁。 “我昨天联络你,却没联络上。只好去了巧家弄。我现在住在方浜路宝富弄,是桂龙海给找的地方。一个叫秦雅丽的女人,和我住在一起。” 廖若兰平静地看着黄汉辉,昨天没联系上,很希望他给她一个解释。 黄汉辉表情严肃地看着她,沉默片刻,终于说:“我们内部有内奸!” 廖若兰不由瞪大了眼睛,同样严肃地看着他。 这时,黄汉辉向她笑了一下,“我采取了一些措施。到今天,已经一周了。所以,这个措施没有查出结果。我准备结束它了。” “你没找到内奸,就结束措施?”廖若兰惊愕地看着他。 “因为这个措施不起作用!我必须采取其他措施!这样吧,你和我一起,先送老刘同志回去。他现在住的地方很不安静,也不方便。” 于是,他们一起离开小茶馆,走了。 秦雅丽经验丰富,远远地跟着黄汉辉和廖若兰,绝不会让他们发现。 最后,她发现他们进了一家名叫“吉美成衣”的裁缝店里。她明白,这是一个据点。她决定继续等待,看看这里会出什么情况。 28-31 此时,在巧家弄里,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萧安城震惊地看着桂龙海和他身边脸色雪白的李秀兰,说:“桂科一长,你说的这个人,就是川上呀!你们没看错?” 桂龙海向他叫道:“怎么会错?绝不会错呀!那人要杀秀兰呀,一刀割在脖子上!要不是恰巧傅医生来了,她就没命了!你想想,她会看错吗!” 这时,萧安城就有些犹豫起来。陈子峰和乔艳芳都带着人走了,去码头了!他身边只有两个弟兄。上次出了杨三强的事,他现在可不敢放他们单独出去! 他忽然想起,谭浩是带着电台走的。 他急忙冲进电台小屋里,打开电台呼叫谭浩。 但是,他绝没有想到。谭浩虽然带着电台到了码头上,但码头上正是最忙碌的时候。那些搬运工扛着大包小包,往来不断,附近就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安放电台的安静地方! 谭浩和他带的两个弟兄四面看了看,只得放弃架设电台的想法。 他们分散找地方呆着,或立或坐,观察有没有异常的人上岸。 在巧家弄里,萧安城连续呼叫了五分钟,没有回应,就知道联系不上了。 他在小屋里来回转,竟没有一点办法。 最后,还是桂龙海聪明。他也看出萧兄弟不敢派人去找陈组长,但又想寻找川上。 他就说:“陈组长他们去了哪里,好说吗?你告诉我,我去找他!我有车!” 萧安城立刻说:“桂科一长,那最好了!陈子峰他们今天都去码头了!外白渡桥以南的码头!他们分成四个小组,寻找上岸的日本特务!弟兄们你都认识,你找着一个就好办了!你赶快去!这个事太重要了!” 于是,桂龙海就叮嘱李秀兰在巧家弄等他回来。 他说:“你呆在这里,有萧兄弟他们呢,保证没得问题!不要出门,晓得吧!” 即使到了现在,李秀兰仍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但看见这位萧兄弟电台边上就放着枪,门口的弟兄也拿着枪,心里多少安定一些。 她向桂龙海说:“吾晓得喽,侬快去好伐,吾等你回来。” 28-32 桂龙海开着车离开巧家弄,就在心里琢磨,陈组长可能在哪个码头呢? 上海最重要的码头就是十六铺码头了。但日本特务要上岸,从这么热闹的地方上岸,似乎有点傻。更可能在十六铺码头边上的小码头。所以,陈组长更有可能在小码头上! 他开着车,很快就到了十六铺码头。 他下了车,就近去了南边的码头。但他找了一圈,却一个弟兄也没看见。 他突然一拍脑袋,明白自己光想着就近了!日本军舰都在外白渡桥以北,日本特务从军舰下来,自然是在十六铺码头北边才对!他回头就往北边跑。 十六铺码头上人很多,几乎是人山人海! 上海正在打仗,许多人要逃离这里。怪异的是,还有许多人要来! 桂龙海不能不猜想,打仗恐怕也是发财的机会吧! 他穿过拥挤的旅客,一边左右张望,一边继续向前跑。 他刚到码头北边,就被一个人抓住了胳膊。他心急火燎想摆脱,甩了一下却没甩开。他回头一看,竟然是李三! 他抓住李三的胳膊大叫:“陈组长呢!陈组长呢!川上来了!日本人!” 李三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抓着他的胳膊就往江边跑。 陈子峰站的地方,是在江边的货物检查站的房顶上。从这里,他可以一览无余地看见附近的江面。他如果看见有小船小艇靠岸,就回头向李三他们指点观察。 他一回头,看见李三拉着桂龙海向他跑过来,立刻意识到有问题了。 他跳下房顶,也向他们跑过去。 “桂科一长,怎么回事?”他警觉地问。 “哎呀,陈组长,可算找着你了!川上,川上到城里了!我的一个线人,看见他了!在方浜路四角菜市场!好像不是一个人!” “什么时候!” “天刚亮的时候,大概是这个时候!” 陈子峰不由一顿脚。天刚亮的时候,他和自己的组员们刚刚离开巧家弄!他妈的,他虽然判断日本特务会上岸,却没想到会这么早! 他急忙对李三说:“你通知所有人,立刻回巧家弄!告诉他们,日本人已经上岸了!” 李三转身就跑了。 陈子峰对桂龙海说:“桂科一长,咱们先走!” 桂龙海说:“我开了车,在码头大门外!” 他们匆匆忙忙地向十六铺码头大门口走过去。 刚到大门口,就看见乔艳芳正向他们跑过来。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不想现在就解释,只是向汽车那边指了一下,示意她快一点。 他们一上了车,桂龙海立刻开车冲上大街,鸣着嗽叭左右穿行。 陈子峰简要向乔艳芳介绍眼下的情况,一句话,川上上岸了! 29-1 半个小时后,桂龙海开车到了巧家弄。萧安城正在门口等着他们。 陈子峰来不及说什么,向他挥挥手,直接去了电台小屋。 在电台小屋里,李秀兰就像待审的犯人似的,坐在桌边,垂着头,双手放在桌上。她扭回头,用惊疑的目光看着刚进门的人。 陈子峰向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先看了她面前的茶杯,抓起暖瓶给她添水。他回头示意所有人都坐下,不要再给这个女人添加压力。 他微笑说:“李女士,你真了不起!那家伙要是给了我一刀,我再见着他,恐怕就要吓死了!你好了不起,真让我佩服!我可以看看你的脖子吗?” 李秀兰就噘着嘴,拉开左边的领子,让他看那一道紫色的疤痕。 陈子峰看着伤疤,嘴里啧啧声不断,好像很惊恐的样子。但心里却明白,这一刀极其精准!这个李秀兰原来是必死的! 他轻声说:“李女士,您真是命大!一定有神明保护着您!我告诉您,这样的伤,如果没有神明保佑,是绝对活不了的!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 李秀兰听了他的话,也渐渐放松了一些,脸上露出一些微笑。 接下来,陈子峰才开始询问她早上见到川上的时间、地点,他的相貌特征,他消失的方向。甚至,他看见李秀兰之后是什么表情,也问到了。 “她好凶来,拿眼睛瞪着吾,要吃人地!”李秀兰惊恐地说。 “你放心,绝对放心,住在我们这里,您一点危险都没有!”陈子峰竭力安慰她。 29-2 这之后,谭浩也赶了回来。 他们这几个人就坐在电台小屋里,商量他们的下一步。 首先一个问题,川上要去哪儿?从他走的方向来看,他可能去光启路,也可能去方浜路。但更可能是去光启路。他从方浜路来,去光启路,走菜市场是捷径。 但是,他去光启路干什么呢?毫无道理嘛! 他们面面相觑,对眼前的情况疑虑重重。 陈子峰抬头瞪着萧安城,阴沉地说:“安贼,不要多想,直接说出你的想法!” 257、 他在部队当过连长 萧安城也瞪着他,说:“我们应该考虑,他还能去哪儿!” 这几个人都是人精,对日本特务的情况基本都了解。听萧安城这么一说,都意识到,这个川上还有一个地方可能会去:张公馆! 乔艳芳歪着嘴说:“广福弄被砸了!去哈同的通源洋行,方向不对!他还能去哪儿!” 陈子峰一个一个看着他们,阴笑着说:“都是一个想法吧?张公馆!好,下一个问题是,他想干吗!” 这个问题就更难猜了。 判断他的去向,还有一个范围。猜他想干什么,可毫无范围可言! 眼前,老乞丐的“妖刀计划”已经成功!彭绍勇说了,国军高层正在商量补救办法,可能要派其他部队去杭州湾。川上今天上岸,肯定不会是为了这个! 此外,中日双方正在作战,明刀明枪,没有什么秘密需要他探查!他还能干什么呢? 又是乔艳芳先开了口,“他妈的,我想不出来!要我说,先把张公馆盯上!” 陈子峰盯着她说:“如果我们盯错了呢?那我们不是傻了!” 乔艳芳就叫道:“哥哥,你说,我们怎么办!” 萧安城看看乔艳芳,又看看桂龙海,却对陈子峰说:“我补充一点吧。” 陈子峰狡黠地盯着他,“喂,说清楚,你说补充是什么意思?” “给你的想法补充一点呀。”萧安城模样无辜地看着他说。 “你知道我是什么想法?”陈子峰狡黠地一甩一下巴。 “你总有个想法吧?有吧?”萧安城眨着那么天真的眼睛,看着他。 “他妈的,我当然有想法!”陈子峰凶恶地瞪着他。 “那不就结了。我就是补充一点,不应该吗?” 这时,乔艳芳就嘎嘎地大笑起来。谭浩则把脸歪到一边,竭力忍着笑容。 乔艳芳拍着桌子说:“好了,你们耍什么贫嘴!家里留一半人,应该够了吧?” 陈子峰就转向谭浩,“你说呢?” 谭浩说:“我留下,和你们保持电台联络,没问题。” 陈子峰就转向萧安城,恶狠狠地说:“好了,你补充吧!” 这时,萧安城就转向桂龙海,微笑看着他。 桂龙海开始对他们说的话,一直有些莫名其妙的。但他也是个人精,很快就看出他们是在斗智,并且斗得很有意思。现在,见萧兄弟看着他,就怪模怪样地笑了起来。 他小声说:“那个什么,我派人在南市这一带看一看,观察一下。另外,我和法租界的程子卿比较熟,我请他在法租界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如果有,我尽快通知谭组长,谭组长就可以通知陈组长了。是不是这样?”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笑着向他点头。 乔艳芳一拍桂龙海的肩,“桂科一长,侬亦好做吾们一伙了!行了,我去安排!” 几分钟之后,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带着几个弟兄,悄悄走了,去张公馆! 谭浩带着剩下的一半人留下看家。他在方桌上打开电台,仍然叫李三看守。 桂龙海开着车,也走了。临走时再次叮嘱李秀兰好好的,不要出门。 29-3 此时,在张公馆的小客厅里,川上坐在沙发里,看着对面的张老板。 张老板则默默地看着手里的几页纸,看得很仔细。 片刻,他晃了晃这几页纸,微笑说:“一百五十八家工厂,是不是?” 川上点头说:“是。相信张老板也听说了吧。” 张老板放下这几页纸,说:“我确实听说了,这些工厂要搬迁,是政府组织的。这些工厂嘛,有些我没办法,但有一些,我还是可以做一些事的。” 川上点头说:“那就最好了。希望今后,还能和张老板合作。” 张老板一拍膝盖,“好吧,既然是这样,那就说说今后吧。今后,我能得到什么?” 现在,川上总算是明白工厂搬迁这件事了,确实很重要!再说,这是老师布置给他的任务,他必须做好! 看到张老板开始提条件了,他就轻声问:“我想知道,张老板有什么想法?” 张老板说:“上海总商会的虞会长,川上先生喜欢吗?” 川上一摇头,“不喜欢。”随后,又说:“张老板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要打个电话。” 张老板指了指桌上的电话,说:“请。” 川上这个电话,直接打给通源洋行的井上日昭。电话很快就通了。 他说:“井上先生,我是川上。我今天奉佐藤老师的命令,和张老板讨论工厂搬迁的事。先生清楚这件事吧?” 井上在电话里笑了起来,连声说:“好,好,很好。川上先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谢谢先生褒奖,我很不敢当。” “张老板是什么意思?” “我们谈过了,张老板很愿意和我们合作。” “他的要价是什么?”井上先生直截了当地问。 “先生,您看,上海总商会会长这个职务怎么样?” “混帐东西!他可真敢开口!好了,你答应他吧!先答应他再说!” “明白,我相信,张老板一定会很高兴的。先生,我要挂了。” 但井上先生在电话里却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还在思考什么。 川上低声说:“先生,还有什么事,请指教。” 井上先生在电话里笑了起来,同样低声说:“今天早上,我见着高桥了。他对你,可能有一些不满。川上君,总归都是为了帝国利益呀,相信你明白。” “是,先生,我明白。您指教。” “指教谈不上。但今天中午,他在萨坡赛路有行动,你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吗?” “当然,都是为了帝国利益,我很愿意。” “那么好,他行动的地点是,萨坡赛路北小松弄十号。祝你们成功。”井上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川上放下电话,回头看着张老板,笑着说:“您满意了吗?” 张老板点点头,“好,很好,咱们一言为定!” 川上起身告辞了张老板,就带着两个手下离开张公馆,乘电车去了萨坡赛路。 他这一动,立刻吸引了刚刚赶到张公馆外面的陈子峰等人。 陈子峰咧开嘴,满脸都笑容。王八蛋!你还真来张公馆了!老子到的真及时!好!老子倒要瞧瞧,你想干什么! 他向附近的弟兄们做个手势,他们分成几路,跟在川上身后,小心保持距离。 29-4 这个时候,黄汉辉和廖若兰走进“吉美成衣”裁缝铺的楼上,就看见刘日辰正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 他看见黄汉辉,立刻说:“老黄,你来的正好,有一件事,你有没有办法?” 黄汉辉先向刘日辰介绍了廖若兰,又说明要送他回萨坡赛路住宅。 但老刘显然不在意这些事,说:“这些事,你安排,你让我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黄汉辉只好问:“你说什么事,我一定努力!” 刘日辰向他点点头,指着桌上的地图说:“现在上海抗战打得正是最激烈的时候,但下一步战事会怎么发展,我们不知道。但中央很关心上海抗战,这和中央的下一步决策有关。所以,中央来电报,要我选择比较合适的人,想办法就近观察上海抗战,尤其是罗店那一带的战斗!” 黄汉辉也低头看着地图,“老刘,首先,合适的人我们就没有。没人懂军事。” 刘日辰说:“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林家泰。他在部队当过连长,应该能看出一些情况来。问题在于,他怎么才能到罗店的最前线!这才是最重要的!” 黄汉辉想了一下,就说:“这个,我来想办法吧。” 刘日辰盯着他说:“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这样一来,黄汉辉就不能再退了,确定地说:“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现在……” 刘日辰连声说:“你能想出办法就好!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跟你走!不就是回萨坡赛路吗?那里很安静,我喜欢。” 他们开始收拾东西。把衣服、书籍、文件,还有一些个人物品,都装进一只皮箱里。 黄汉辉提着皮箱要出门的时候,刘日辰拉住他,又说了一句:“尽快解决!” 黄汉辉用力向他点点头,“我一定!现在,我在前,你和若兰在后,咱们保持警惕。” 之后,他们先后出了门。 黄汉辉先叫了一辆黄包车,提着箱子上车走了。 廖若兰和刘日辰也叫了一辆黄包车,跟在他后面。 29-5 此时,在墙角后面,鬼一般的秦雅丽悄然走出来。 她一看见刘日辰从“吉美成衣”裁缝铺里走出来,就惊得合不拢嘴。 他就是那个疟疾病人呀!他被川上关在广福弄,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她曾经和他面对面说过话,虽然有过怀疑,也没看出他是什么人!这简直就是耻辱! 现在,上海中一共的重要成员黄汉辉,提着皮箱在前面开路,廖若兰在后面挽着疟疾病人的胳膊,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就是中一共派到上海来的最高领导者! 258、 北小松弄十号的房子里有人 她知道井上对中一共方面十分重视。有关中一共重要领导将要来上海的消息,也是他提供的!但现在她怎么办?她孤身一人,连武器都没有,又能怎么办! 秦雅丽犹豫的结果,还是决定跟着去看一看!她至少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她也叫了一辆黄包车,多给了钱,叫车夫跟上前面的车。 最终,她看见前面的两辆黄包车先后在萨坡赛路的路边停下来。 她向附近看了看,这里确实是萨坡赛路。看上去,他们已到了目的地。但是,怎么会在路边停下呢?这里的住家都在弄堂里。 接着,她就想明白了,这是一种特殊的安全措施! 她相信,他们要去的地方就在这附近。但他们要先检查一下,然后再进去! 秦雅丽静静地站在树后,四面观察附近的情况。 很突然的,很意外的,她竟然看见川上的一个手下。那人正靠在街对面的树上看报纸!怎么回事?川上也到这里来了? 难道,他是冲着黄汉辉来的?可是,他怎么会知道黄汉辉要来? 秦雅丽有瞬间的冲动,想走过去,问一问川上在什么地方。但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她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这里似乎要发生什么事! 她心里还有另外一种特别难受的感觉,她是被老师和川上抛弃的! 一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就像刀扎似的难受!现在虽然看见川上的手下,但她就是不想露面!她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她跟着廖若兰一直跟到这里,纯粹是出于特工的本能! 另外一点,她现在走过去,倒好像是她去求川上!她绝不会去求川上! 29-6 在前面,黄汉辉已经付了车钱,让两辆黄包车走了。 他向附近看了看,回头对廖若兰说:“前面有一家茶馆,你陪着老刘在茶馆里等一下。我要先到里面去看一看,如果没问题,我再来找你们。” 廖若兰点头说:“好,你快去,我们在这里等你。” 黄汉辉把手里的皮箱交给廖若兰。他穿过街道向前走过去。 前面大约半站地的距离,就是北小松弄。他不慌不忙地向北小松弄走过去。 29-7 这天早上,在北小松弄的住宅里,林家泰吃过早饭,就坐在桌边,擦拭他的手枪。 梁茂那么羡慕在旁边看着,非常想把这支枪拿在手里掂一掂。 这两天,他一直跟林家泰学习射击。那支七九式步枪,他已经操练得很熟练了。不过,还是手枪更吸引他。 大约九点半时,林家泰正把子弹压进**,并且插进枪柄里的时候,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林家泰迅速把手枪插进后腰里,向旁边的梁茂做了一个手势。 梁茂就悄悄去了门口。敲门声是三短一长,这是自己人的暗号。但这个时候,不应该有人来呀。他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腰背有点佝偻,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她手里提着一篮子蔬菜,正微笑看着他。 梁茂疑惑问:“太太,你找谁?” 中年妇女笑着说:“梁茂,你认不出我了?” 梁茂仔细一看,原来是罗玉珊,就说:“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谁也认不出你。” 罗玉珊进了门,放下手里的篮子,笑着说:“这样总归安全一些。” 梁茂还是问:“罗姐,你有事?” 罗玉珊摇着手,“没事,没事。我就是想着,你们几个大男人,一定照顾不好自己的生活。我今天买了一些菜带来。工作归工作,饭还是要吃好的。” 这时,她摘下假发套,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这才回归正常。 她进了里屋,向林家泰挥挥手,然后向四面看着说:“瞧瞧,瞧瞧,瞧屋里乱的,桌上灰尘都好写大字了。你们都别动,我给你们擦擦吧,收拾收拾。” 她不由分说,就把菜篮子送进厨房,又拿了一条抹布,就在屋里各处擦了起来。 林家泰说:“罗姐,你真没事?” 罗玉珊一边擦拭家具,一边说:“真没事。不过,让老刘同志住在这么脏的地方,你们也真是的,太不讲卫生了。” 梁茂笑着说:“老刘不在,我们就马虎了一点。我和你一起干吧。” 他拿了拖把,就开始擦地板。 梁茂说老刘不在,顿时让罗玉珊警觉起来。她上次来,老刘就不在,今天还不在!什么意思?安全措施?检验措施?检验谁?是我吗?或者,这就是一次秘密测试? 她心里翻腾着一连串的疑问。 她继续打扫卫生,心里却极其不安。上次黄汉辉叫我来送文件,难道是测试我?如果老刘出事,他一定会怀疑到我头上! 今早高桥来,逼问老刘的住址!他就是冲着老刘来的!我今天一定要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罗玉珊忙碌着,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她打扫完卫生,把篮子里的菜一样一样拿出来,“梁茂,你想吃什么?我做把你吃。” 梁茂笑着说:“你看,你腿脚也不太好,哪里能让你做呢。” 罗玉珊立刻说:“没关系的。吾今早买了鸡蛋、西红柿、豆腐,还有一条鱼。吾给你们做几样小菜吃好伐。” 于是,她就在厨房里忙了起来。 她正在洗菜切菜,忽然看见梁茂脸色严峻地冲进来,伸手在碗橱顶上拿下一支步枪,就冲了出去。她心里顿时就慌了起来!她知道这是有情况了!难道高桥真来了吗? 她从厨房里伸出头,小心问:“梁茂,是怎么了?” 梁茂正把子弹一颗一颗压进弹仓里,眼睛盯着外面说:“罗姐,你别管了。有人盯上我们了!你最好别出来!” 此时,林家泰提着手枪,侧身站在窗边,向外张望,也挥手叫罗玉珊进厨房。 房间里的气氛紧张起来。罗玉珊退到厨房门口,不安地看着他们。 他们手里都有枪呀!如果高桥想在这里来硬的,双方一定会打起来!天呀!我躲得过子弹吗!罗玉珊心里更加不安了!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钥匙响,外面有人正在开门。 林家泰和梁茂迅速将枪转向门口,手指扣在扳机上,盯着那扇门。 黄汉辉刚刚开门进来,一抬头看见对着他的枪口,就吃了一惊。 他问:“怎么回事!” 林家泰放下枪,“老黄,外面好像有特务!” 黄汉辉急忙走到窗边,顺着林家泰的手向外张望。 果然,弄堂对面的墙根下站在着一个人,不时向这边张望。这家伙肯定是特务!但不知他是属于哪一方的! 林家泰问:“老黄,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他?” 黄汉辉说:“我是从后门进来的,看不见这边。” 这时,黄汉辉就惊恐地想起正在小茶馆里等待的老刘! 老天!特务肯定是冲着老刘来的!组织内部一定有内奸!这已确定无疑! 老刘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那个小茶馆距离这里太近了!特务是不是看见我从那个小茶馆里出来!黄汉辉看着外面特务正在犹豫着。 他忽然一回头,却看见罗玉珊站在厨房门口,正惊讶地看着他。 他疑虑重重地盯着她,“小罗,你怎么在这里?” 罗玉珊惊恐地说:“是这样,我今早买了一些菜。我就想,他们几个大男人不会照顾自己,吃不好。吾就把菜送过来,想帮他们做一点好的吃。老黄,外面有情况了?” 黄汉辉看着她没说话。他心里一直在琢磨眼前的情况。老刘住在这里,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究竟谁是内奸!似乎屋里的人都不是。 林家泰和梁茂的警觉,罗玉珊的惊恐,都是合理的。 但除了屋里这几个人,没人知道老刘住在这里! 他犹豫片刻就作出决定,现在必须向廖若兰发出警报!把特务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他说:“家泰,打死这个特务!” 林家泰回头看他一眼,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他看清黄汉辉严峻的脸色,猜想情况一定非常危险!否则,老黄不会这么做! 他伸手从梁茂手里接过步枪,盯着外面的特务。他的枪口一抬起就扣下了扳机! 29-8 北小松弄,弄堂口对面,有一家小旅馆。 小旅馆里房间不多,却干净整齐,周围的环境也很安静。 此时,高桥正站在一个房间的窗前,看着外面。 早上不到八点钟,高桥向井上先生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就带着人到了这里。 他就想抓住这个曾经的疟疾病人!然后带给佐藤和川上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愚蠢!什么叫无能!这就是你们曾经抓到手的人!他却是中一共的高级领导人! 井上先生知道他心里的愤怒。但对这个中一共领导人很感兴趣。所以,他同意了高桥的计划! 高桥从罗玉珊那里出来之后,就带着人到了这里!他手下的弟兄向他报告,北小松弄十号的房子里有人,似乎有三到四个人! 高桥一直想确认的是,住在里面的人是谁?是那个中一共的重要领导吗?至少到现在,他还不能确实。不能确定,他就不能动手!因为抓一两个小人物,毫无用处! 259、 我不管这位先生是什么人! 大约九点半的时候,他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提着菜篮子,佝偻着腰,腿脚蹒跚地走到了门前,并且伸手敲门。 他立刻就看出来,这个妇女敲门是有节奏的,三长一短,她重复了三次。门开了,中年妇女提着菜篮子走了进去。他考虑,这应该是个保姆,出门买菜去了。 他唯一有点疑惑的是,这个腿脚不利落的中年妇女,身材倒是蛮苗条的。一个中年保姆,似乎不应该有这么苗条的身材吧。 这时,他的一个手下悄悄进来,低声说:“队长,川上来了,马上进来。” 高桥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川上会来。 他回头看着房门。片刻,川上无声走进来,眼神诡异地看着他。 昨夜一场争论,其实还包括以前的争论,这两个人早已成为敌人!他们互相盯着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高桥盯了他好一会儿,心里忍了又忍,才说:“我没想到,你会来!为什么!” 川上冷笑着,同样忍着心里的仇恨,淡淡地说:“我和井上先生通了电话,知道你在这里有行动。井上先生说,也许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所以,我就来了。” 高桥怪异地向他笑着,歪着嘴说:“川上君,你知道谁住在那里面吗?” 川上随口问:“谁?” 高桥脸上的笑容更加怪异了,“就是你曾经抓捕的疟疾病人!” 川上再问:“那个人很重要?” 高桥恶狠狠地说:“他就是中一共派到上海来的重要领导!是最高领导!” 川上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恶毒起来,凶狠地盯着高桥。他听得出这句话里的嘲讽! 他们就像较量眼力似的互相瞪着,就差要扑上来,吃了对方了! “你胡说八道!你怎么知道!”川上意识到高桥说的对,但还是这么斥责。 “我有可靠情报!绝不会错!”高桥加重了语气。 “既然是这样,你还等什么!”川上及时绕过嘲讽。 “我要等这个人露面!”高桥严厉地说。 “你冲进去,就知道了!”川上想变被动为主动。 “不可能!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我必须确保一次成功!” 川上极其恼火!高桥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就是讥讽他、嘲笑他!但他现在无法直接反击!他只能瞪着他,努力抑制心里的愤怒! 这时,他们都看见,又有一个人向那个房子走过去。他们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黄汉辉!中一共在上海的又一位重要领导! 川上冷笑说:“黄汉辉来了,就说明那个疟疾病人在里面!你还等什么!” 高桥心里也知道川上说的对。黄汉辉来此,就说明那个重要领导就在里面!但他还是有一点犹豫。如果他能把这两个人都抓住,那就太好了! 他说:“再等一等!他跑不了!”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见那栋房子里传出一声枪响。高桥的手下,一头栽倒在地! 29-9 在此之前,廖若兰看着老黄穿过街道,向西边走过去之后,就一手提着皮箱,一手挽着老刘往前走。 前面果然有一家非常普通的小茶馆。他们进了小茶馆,向老板要了一壶茶,就在桌边坐下,看着窗外。他们都希望黄汉辉尽快返回。 他们喝着茶,等了几分钟之后,隐隐约约的,廖若兰心里渐渐升起一些不安。周围渐渐浮起的气氛有些诡异,给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她看一眼身边的老刘,就发现他有同样的感觉。他同样警觉地看着窗外。 廖若兰再向西边看,老黄已经走出很远,快看不到了。等她再回头向东边看时,不由吃了一惊。她意外看见了萧安城!他身后跟着两个人,正从东面向小茶馆走过来。 他走得很匆忙!就是这一点让廖若兰最为恐惧! 她心里的第一个念头,萧安城是冲着老刘来的!这个无耻的特务是来抓老刘的! 她一下子站起来,向门口迎过去。她想竭尽全力保护老刘! 她哪里知道,萧安城此时出现在这里,是他和陈子峰分工的结果。 他们尾随川上而来,同时也猜测他此行的目的!萨坡赛路这个地点,就让陈子峰感觉奇怪。他曾派人监视这里,想找到中一共的联络点!那里离这里很近呀! 他和萧安城远远看见川上进了一家小旅馆之后,低声商量一下就分开了。 陈子峰带着两个人要绕到了那家小旅馆的西边去。萧安城和乔艳芳则带了两个人留在东边。他们准备从两端夹击川上! 萧安城想在这家小茶馆里建立据点。但他一进门,就万分意外地看见了廖若兰。 他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廖若兰,问道:“若兰,你怎么在这里?” 廖若兰目光尖锐地盯着他,几乎是咬着牙说:“你跟踪我!” 萧安城被她说愣了,“你说什么?跟踪?我们在这里有任务!” 廖若兰愤怒得脸色雪白,尖声向他叫道:“你无耻!你卑鄙!” 她实在找不到更严厉的词了,只能这么斥责他!声音又高又尖。 萧安城看出她愤怒到了极点,却不明白她是为了什么。他太惊讶,也没有细想。 他尽量温和地说:“若兰,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廖若兰狠狠地向他叫道:“无耻小人!你去死吧!” 她克制着,回头拉起老刘,说:“先生,我们走!我们走!” 在她的内心里,并不知道自己和老刘是否走得了!他们是特务!他们是不是冲着老刘来的!可能是!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无耻萧安城,你竟然做了特务! 此时,老刘的安危就像大山一样压在她头,让她恐惧万分! 萧安城疑惑地向她伸出手,似乎想拦住她,或者还想再说什么。 她疯狂地再次转向萧安城,嘶声叫道:“你滚开!你滚开呀!” 萧安城完全被她的疯狂和愤怒给吓住了。他从未见过她会这样!他不得不让到旁边。 廖若兰极度不安地挽着老刘的胳膊,从萧安城面前走过去。 她的眼睛,却狠狠地瞪着萧安城!似乎,萧安城再动一下,她就要扑上去咬他了!她看见,他!还有他身后的两个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她知道,他们要是拦她,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她走了过去,身后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她不敢回头,径直出了小茶馆的大门。 但是,廖若兰出了门之后,却走向了西边。因为她看见萧安城是从东边来的!其次,老黄也是向西边走的!她希望能在西边碰到老黄! 她根本不知道西边是什么情况! 但萧安城是知道的!川上就在西边!陈子峰随时可能从西边发起攻击! 他追出大门,喊道:“若兰,若兰,你回来!你快回来!” 他准备追过去。但站在门口柱子后面的乔艳芳,却一把拉住了他。 她是和萧安城一起走过来的,只想在小茶馆里建立临时据点。她是贴着墙边走过来的。廖若兰只看见萧安城,却没看见她。但她早就透过窗口,看见廖若兰那张雪白的脸。 她立刻就意识到,廖若兰出现在这里,一定有特殊情况! 她一把拉住萧安城,低声说:“哥哥,你别过去,交给我吧。” 她跑了几步追上廖若兰,和她并排走着。她看着廖若兰,同时也观察她身边的男人! 她轻声说:“姐,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廖若兰猛地站住,扭回头,目光尖锐地盯着她。她很清楚,她和萧安城一样,也是特务!她说这个话,就是不怀好意! 乔艳芳明白她的眼神,咬着牙,低声说:“姐,我说过,你要是有了麻烦,我一定会帮到底!我不管这位先生是什么人!我保证把他安全送到!但你不能往那边走!” “为什么!”廖若兰盯着她问。 “那边有情况!”乔艳芳冷静地说。 “什么情况!” “有日本特务!我们要动手抓!甚至开枪!” 廖若兰盯着她,心里还在掂量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就在这时,从西边,更确切地说是西北方向,北小松弄里,传来一声惊人的枪响。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小旅馆里高桥和川上,西边的陈子峰,东边的萧安城,街对面角落里的秋津!再有,就是乔艳芳和廖若兰,以及她们身边的老刘!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向响枪的方向看。除了高桥和川上看见自己的手下中弹倒地外,其他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29-10 乔艳芳首先清醒过来。 她看见前面有一条小巷,立刻推着廖若兰说:“姐,我们从这里走!快走!” 她的想法很简单。西边肯定不能去!廖若兰也不会往东边去,因为萧安城在那边!从这条小巷里离开,是最简单的选择。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廖若兰也只能相信乔艳芳的话了。 她挽着老刘的胳膊,跟着乔艳芳钻进小巷里,快速地向前走去。 但是,乔艳芳绝对没想到,这条小巷,却是高桥手下特务待命的地方!他们听见外面传来枪声,立刻从一扇门里冲了出来,向巷口这边跑过来。 260、 他们三支枪连续射击 旁观而言,如果乔艳芳等人此时贴墙站着,他们就会从她们身边冲过去! 但乔艳芳是反应极快的特工,她绝不会让自己处于那样的境地! 她一看见那伙人向她这边冲过来,立刻判断是日本特务!她拔出枪就连续射击。 那伙日本特务毫无防备,有两个人中弹倒地。其他人立刻闪身到墙边的门洞里,向乔艳芳射击。小巷里一时枪声大作!让外面的人更为吃惊! 乔艳芳推着廖若兰和老刘闪到一个门洞里。她继续向外射击。 但她一支手枪的火力远远不够!对方有七八个人,子弹在她们身边乱飞,打在墙上溅起雾一般的石灰粉。 萧安城是看见她们钻进小巷的。现在突然听见小巷里传来激烈枪声,他顿时就急了!他带着两个弟兄向这边猛冲过来。 他一冲进小巷就看清了形势。他们三支枪连续射击,同时向里猛冲。 他们一直冲到乔艳芳等人的身边。 萧安城回头叫道:“若兰,快走!快走!” 乔艳芳一拉廖若兰,叫道:“姐,快走!快走!” 她领头,转身又向巷口冲过去。廖若兰紧紧挽着老刘的胳膊,跟随其后。 她们刚出巷口,就听见西边响起激烈的枪声。她们顾不上那边是什么情况,只管向东边急走。乔艳芳提着手枪在前面开路,廖若兰和老刘在后面紧跟。 29-11 原来,陈子峰带着两个弟兄,刚刚绕到小旅馆的西边,正准备突袭川上。 他突然听到东边响起激烈枪声,就担心萧安城等人的安危,立刻带着人冲了过来。 小旅馆外面的日本特工突然发现他们来势凶猛,立刻拔枪射击! 此时,小旅馆里的高桥和川上也听到东边的枪声,正带着人从小旅馆里冲出来。 他们一出门就看见陈子峰。他们互相都认出来,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依托门口和街边的树木,就开枪打了起来。 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在萨坡赛路上乱飞,行人早已吓得趴在地上。 东边的乔艳芳听到后面枪声激烈,更不敢停留,催促廖若兰快走! 陈子峰的人少,和高桥、川上的人对射,并不占优势。对方步步进逼,连续射击,打得他们不敢从墙角后面伸头。 川上吼叫:“打死他!打死他!” 就在这时,林家泰和梁茂却从北小松弄里冲了出来。林家泰一出门就看见陈子峰,立刻分清敌友。他和梁茂的一支步枪和一支手枪,就向高桥那边一顿猛射。 高桥和川上遭到两面夹击,迫不得已,只能后退。他们这一退,就退到萧安城所在的小巷口。他们占据巷口反击,就把萧安城等人堵在里面了。 这时,双方的形势就变得复杂起来。 萧安城和两个弟兄被堵在小巷里,不得不向两边射击,形势非常危险! 但川上和高桥等人则被堵在巷口。他们既要对付小巷里的萧安城,更要应对巷口外面的陈子峰和林家泰。他们的形势同样危险! 双方都是腹背受敌,不敢硬攻,完全僵持住了。 陈子峰从小巷里的枪声判断,萧安城等人就在里面。他也不敢猛攻,担心攻猛了,反而对萧安城更不利。这么一种情况,就让他焦躁起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枪声反而稀少了。只要对方不冒头,谁也不敢乱开枪。 这时,周围忽然变得宁静起来,仿佛有怪事要发生。 陈子峰猛地一回头,只见一大群法国巡捕端着步枪,正如洪水一般冲过来,一下子就把街道两头都堵住了。他们举枪对着陈子峰等人。 陈子峰惊恐不安。他们三支枪,绝对对付不了这么多巡捕! 片刻,巡捕们忽然向两边闪开,从后面走出来一个黑皮肤高阶巡捕。 桂龙海也从巡捕堆里冲出来,不断向陈子峰挥手,“陈组长,别打了!别打了!” 这位高阶巡捕举起喇叭筒子,高声喊:“所有人都听好了!我是法租界捕房探长程子卿!所有人都停止射击!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都停止射击!” 陈子峰一挥手,自己这边先停止射击,并向后退了几步。 巷口的高桥和川上看到眼前的情况,也只得停止射击,看着巷口外的巡捕们。 程子卿走过来,继续举着喇叭筒子喊话:“谁再开枪!我就不客气了!” 他走近巷口,向两边看着,看见外面的陈子峰,也看见巷口里的高桥和川上。 他高声说:“我认识你们!我再说一遍,谁再开枪我就不客气了!”又说:“高桥先生,巷子里是不是还有你的人!请你问一下!” 高桥就向里面喊:“冈本,你那里怎么样!” 冈本在里面应道:“我们后面也有巡捕!我们被堵住了!” 程子卿又问:“陈先生,你们是不是也有人在里面?你也问一下!” 陈子峰就向里面大喊:“萧安城,你怎么样!” 萧安城也应道:“我在这里!三个人!两头都是日本人!” 陈子峰瞪着他说:“程探长,你都听见了!你现在怎么办?” 程子卿,法租界巡捕房高级探长,核心人物,人称“黑皮子卿”。见识过国共之间的风风雨雨,如今又加上日本人!他心里是什么想法,谁也不知道!但至少在表面上,他绝不偏袒任何一方! 他举着喇叭筒子,继续高声说:“我再说一遍,你们已经被包围!谁也不许再开枪!现在,我要派巡捕进去,把你们双方隔开!谁要是趁乱开枪,我绝不客气!” 接着,他命令巡捕们排成一列长队,慢慢走进小巷里,将双方的人隔开。 程子卿高声说:“高桥先生,请你们的人从这些巡捕的右边走进去。里面的人,请你们从巡捕的左边走出来。都慢慢走!不要说话!不要瞪眼睛!更不许开枪!” 高桥和川上,带着他们的人从巡捕右边走了进去。里面的萧安城等人,则从左边走出来。他们中间隔着一队巡捕,互相瞪着眼睛。 程子卿又喊话:“你们双方的人是不是都归队了!如果没问题,各自走开!谁要回头,我绝不饶他!” 高桥怒不可遏,和冈本等人汇合后,立刻就走了。 川上回头再看时,才发现自己的两个手下没有跟过来。他明白,这两个人一定是损失了!他同样怒不可遏,几乎就要向高桥吼叫出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汇合,一检查,有三个弟兄受伤,好在无人死亡。 他抬起头,看见林家泰在远处向他挥手,并向西边走去。 他很想过来拉住林家泰,和他聊几句。对这个林家泰,他还有一些疑惑没有解开。但此时正乱,只能以后再说了。 至此,一场激烈的巷战终于结束了。 29-12 在这场激战中有一个旁观者,就是秋津。 她隐在几个市民身后,悄悄观看。她看出来了,双方都有死伤。她判断,高桥和川上这边,死伤可能更大一些。对方是主动攻击,高桥和川上他们只是仓促应战。 现在,她的第一个感觉是,她决不能露面!川上要是看见她,一定会打死她!她清楚看见,川上只带了两个手下来。但这两个手下都死了!川上一定愤怒得要发疯! 她怀疑,陈子峰那边的人,是不是用疟疾病人作诱饵,就是要消灭高桥和川上! 她不能不想到,人家早已国共合作了!很可能暗中联合起来对付他们! 她悄悄走了。她现在只能继续隐藏。将来怎么办,只能等将来再说了! 29-13 陈子峰和萧安城带着弟兄们回到巧家弄的时候,乔艳芳已经回来了。 她跷着一条腿,坐在堂屋的桌边喝茶,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看着他们。 陈子峰眼神阴沉地看着她,说:“小乔,你是怎么回事?” 乔艳芳说:“巧了,我在那边遇到了廖小姐。她糊里糊涂地撞进咱们布下的网里。我没办法,只好把她送走了。就是这么回事。” 陈子峰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萧安城简单说过这个情况,又问:“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什么人?你问了吗?” 乔艳芳笑着说:“廖小姐是我姐,她的私事,我可不想问。”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眼睛一直在萧安城脸上转来转去。她心里想,廖小姐身边还有一个人,萧哥哥,你就好好琢磨吧! 今天在小茶馆里,廖小姐那么喝斥萧安城,她听得清清楚楚! 廖小姐身边的那个人,哪怕是中一共的大人物,我也不在乎!廖小姐说话算数!我乔艳芳当然也要说话算数! 精明的陈子峰,对今天的事有许多疑问。但他想来想去,似乎是萧安城和乔艳芳、廖若兰三人之间的事,是他们的私事! 这样一来,他就不想多问了,只是把这些疑问都存在心里。 29-14 这一天里,最焦虑的就是黄汉辉了! 老刘失踪,把他吓出一身的冷汗。直到他在“吉美成衣”的楼上再次看见廖若兰和老刘在一起的时假,这才放下心来。 261、 老子没叫你们去玩命! 刘日辰面带微笑,看看黄汉辉,又回头看看廖若兰,轻声说:“汉辉,你应该重新给我找个地方住了。今天是一个国民党特务把我送回来的。” 黄汉辉一听到这个话,又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给老刘再找新的住处,是他眼下必须尽快解决的事! 但是,组织内部谁是内奸,他仍然没有查清楚! 他原本以为,他的测试办法已经失效,没有作用了。但现在来看,确实有内奸把老刘同志的住址泄露了出去!但这个内奸是谁呢?他竟然没有测试出来!他仍然不知道,谁是内奸! 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一个国民党特务把老刘送回来,更是一件让他担忧的事! 29-15 这天夜里,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谭浩坐在电台小屋里,分析今天的行动。 他们现在终于考虑明白,高桥今天的目的,是要突袭中一共的一个重要据点,甚至有可能是中一共重要领导人的住所!川上是来协助他的! 住在那个房子里的人,就是曾经在东江湾路向他们指点老乞丐的人!陈子峰相信,他就是中一共重要领导人的警卫!他发现外面的日本特务,就开了枪! 陈子峰歪着嘴微笑说:“他们只有两个带枪警卫,就敢对日本人开枪!为什么?凭他们两个,能保护房子里的重要领导人吗?” 这个问题确实奇怪,但谁都回答不了。 乔艳芳是最清楚其中秘密的。廖小姐身边的那个人,肯定是中一共的重要领导人!但他为什么坐在小茶馆里呢?她也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外面的弟兄进来报告:“彭绍勇来了,已经进门了!” 陈子峰等人急忙起身迎出去。彭绍勇已经在堂屋的方桌旁坐下来了。 他开口就问:“你们今天是怎么回事?陈子峰,你说说吧。” 陈子峰眼神阴阴地盯着他,心里又是一片迷雾。他怎么知道今天的事? 但他一转念,立刻想明白了。彭绍勇应该是从骆江那里得到的消息!而骆江的消息,则肯定是从日本人那里来的!那个骆江,到底是不是暗通日本人? 可是,几天前,骆江在雅丽酒吧阻截老乞丐,也是蛮凶蛮狠的! 他心里这个疑问,越来越大。 现在,他藏起心里的疑问,开始汇报今天的行动。 他从李秀兰如何在菜市场发现川上说起,桂龙海如何紧急向他们通报。他们则在张公馆找到川上的踪迹。最后追踪到萨坡赛路。高桥似乎企图突袭中一共的一个据点,至于川上为什么也去那里,他就不知道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长官,我们刚到那里,还没弄清情况,就打了起来!” 彭绍勇冷冷地说:“你的意思是,他们没成功,你们也没成功?” 陈子峰听出来了,彭绍勇对当时的情况很清楚。 他说:“是,没成功。不过,也给他们造成一些损失!” 彭绍勇盯着他说:“为什么不报告?” 陈子峰想了一下,只好说:“我们一直没弄清情况。等开枪打起来,还是没弄清情况。所以,就没汇报。” 彭绍勇盯了他一会儿,就摇摇手说:“算了,这件事就这样吧。我今晚来,是因为上面给你们布置了新任务。你们有问题吗?” 陈子峰立刻说:“没问题,请长官吩咐。” 彭绍勇却低着头,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要说的这个任务,其实就是骆江布置下来的! 骆江一说完,他就意识到了,骆江要借日本人的手,除掉陈子峰和萧安城! 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两个人确实挺可恶的!狡猾得不像话!但要借日本人的手把他们除掉,还是让他心里像刀扎一般的痛! 但是,他也没办法!骆江布置的任务,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是来自更高层! 他再次盯了陈子峰和萧安城一眼,就慢悠悠地说:“现在的战况,你们也都知道。苏州河以北的战斗,基本上已经停了。如果有,也就是在闸北车站一线僵持着。” 陈子峰看他又停下来不说了,就说:“是,这些我们都知道。” 彭绍勇点点头,“现在最主要的战斗,都集中在罗店、大场那一带。那一带的战斗很残酷,估计你们也都知道,是不是?” 陈子峰只好点头说:“是,我们都知道。” 彭绍勇接着说:“这样,就出现一个问题,仗一打起来,部队很乱。总指挥部,还有蒋委一员长,经常不知道罗店的真实情况。委一员长对这个情况很恼火,责令我们解决。所以,戴处一长就要求我们派出一个电台小组,守在前线,随时向总指挥部报告战况。这个意思,你听明白了?” 陈子峰已经知道是什么任务了,就说:“是,我们听明白了。” 彭绍勇喘不过气似的,深呼了一口气,说:“骆长官要求我挑一组精干的人员,组成电台小组。陈子峰,我就选了你们这个组。你愿意去吗?” 陈子峰向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看了一眼,就咬着牙说:“长官,都是为了抗战!我们尽一点力也是应该的!我们愿意去!长官对这个小组有什么要求?” 彭绍勇也把眼前这几个人都盯了一遍,说:“要求也很简单,四到五个人,一部电台,明天就去罗店,已经和前线的部队说好了。在那里,你们没有作战任务,只负责做好通讯联络工作,就可以了!” 陈子峰一动不动地站着,说:“是,我们明天就去罗店!” 彭绍勇再问:“你们去哪几个人?” 陈子峰把身边的人看一遍,说:“我,萧安城、强虎、杨三强!我们四个人足够了!” 彭绍勇一拍膝盖,站了起来,“好了,这就是你们的新任务。你们准备吧。” 他这么说着,就往门口走过去。但走到门口,他又停下来,默默地看着门外。 门外就是天井,也没什么好看的。但他就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 这个时候,他心里就有一股恶气,不知如何发泄出去! 他妈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确实可恶!陈子峰这个小组也可恶! 但是!他们就是老子的实力!这几个混蛋东西,就是能给老子干出成绩来!老子留一群听话的饭桶又有什么用! 骆江也恨他们,但手法太阴险!他想借日本人的手,除掉他们!他们是老子的实力! 想到这时,他慢慢转回头,目光阴冷地盯着陈子峰,低声说:“陈子峰,你们的任务要完成!但他妈的命也要保住!老子没叫你们去玩命!看着仗打得不行了!就他妈的给老子撤回来!这是我的命令!你听明白没有!” 彭绍勇这几句话,意在言外,真让陈子峰心里有些感动。 这位永远一脸阴沉的长官,一肚子阴谋诡计!但也真他妈的是个有情有义的长官! 他同样低声说:“长官,我明白!我尽量!” 彭绍勇把手一甩,说:“好了,我走了!” 彭绍勇走了之后,巧家弄的驻地里就变得十分宁静。每个人都互相看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们都知道,罗店的战斗极其残酷!一个军、一个师投进去,几天就拚光了!然后又是一个军、一个师往里投入! 罗店就是绞肉机!是个无底洞!再多的部队投进去也填不满! 他们都感觉,电台小组这四个人,恐怕很难回来了! 29-16 战场残酷!是血肉与钢铁撕杀!是生命与炮火较量! 罗店战场更残酷!且无与伦比! 傅雪岚是从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兵身上,感受到这一点的! 她现在已被正式征召入伍,成为陆军第六野战医院的一名外科军医。根据她外科一把刀的名声,她被授予少校军衔。这个军衔,让她在野战医院里有了足够高的地位。 现在,她又被任命为第十五临时医疗队的队长。她要率领一批军医和护士,在距离罗店只有三公里的长林镇建立了临时医疗点。 她在这里救治的,全部都是从罗店前线送下来的伤兵。 他们的伤情一望而知,大多是炮弹伤!被炸断胳膊炸断腿,已经不算什么了。 有一个伤兵,从头到胸腹,再到双腿,布满了弹片!他没死,简直就是奇迹! 还有一个伤兵,腹部开创伤,肠子全流出来了。战场上的救护兵没办法,用一顶钢盔装了他的肠子,再用绷带绑在身上。他没死,更是奇迹! 傅雪岚和这个临时医疗点的军医和护士们,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救治这些伤兵! 她还有一项工作。有些伤兵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还可以走动。她要问他们,是否愿意回家。有些伤兵愿意回家。她就在他的登记表上注明:“同意遣返。”然后签上她的名字。这个伤兵就可以在财务室领到十元钱,然后自行回家。 理论上讲,这些伤兵回家后,当地的民政部门要负责安置他们。但这仅仅是理论上的。真正得到妥善安置的伤兵很少。 她听说,有些地方的伤兵已成了当地一大祸害。但她对此毫无办法。 262、 这位弟兄还送给我一支步枪! 但更多的伤兵并不愿意回家,而是选择去后方接受治疗,伤愈后返回部队。 她曾经问过一个伤兵,“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那个伤兵苦歪歪地看着她,迟疑许久才说:“家里穷呗。没地没房子,连吃饭都成问题。还不如在军队里,有饭吃,还有钱拿。长官,我多少还可以帮帮家里。” 她轻声说:“等你再上战场,说不定什么时候……” 那个伤兵点点头,“我知道呀!我怎么不知道!穷命不值钱!”他沉默好一会儿,又说:“我打死两个日本兵!好歹出了一口恶气!我够本了,您说是不是!” 傅雪岚明白了,贫穷和抗战,这是每个士兵能支撑下来的主要原因! 所以,她竭尽全力救治这些伤兵,希望他们至少能活下来! 29-17 这一天,傅雪岚整整做了一上午手术,累得筋疲力尽。 她出了手术室,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下来。她看着满院子的伤兵,心里十分忧虑。 护士给她打来中午饭。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这时,她就看见对面的树荫下站着两个人,正看着她。她仔细看了看,这才认出是林家泰和梁茂。 她急忙向他们招手。林家泰和梁茂笑着跑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你们怎么在这里?”她问。 “傅医生,我有任务,还要请你帮忙。”林家泰笑着说。 “等一下,你们吃饭没有?” “没有。早上来的,等你一上午。” 傅雪岚请身边的护士再去打两份饭,然后看着他们大口吃着。 “什么任务?”她问。 “是这样,老刘同志派我到罗店来,希望我想办法去前线,观察一下战况。” “为什么?”傅雪岚对这个回答很惊讶。 “老刘同志说,中央希望知道上海抗战的真实情况。老刘说,这和中央下一步的战略有关。我也没别的办法。后来听说你在这里,就来找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上前线。” “一天够吗?”她看着他们问。 “可能不够。我希望多呆几天,尽量看清楚。观察战况,其实就是观察战场趋势。” 梁茂坐在那一边,很憨厚地向她笑着。 傅雪岚点点头,大致理解了老刘的意图。 她说:“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看看有没有机会。” 这天傍晚的时候,又有一大批从罗店送下来的伤兵到了。所有军医和护士都忙起来。 傅雪岚找到另一位负责的军医,对他说:“我听说罗店还有许多伤兵没送过来。我想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位军官眼睛瞪得大大的,“那里仗打得很凶呀!你又是个女士,太危险了!” 她平静地说:“我知道有危险。但夜里不打仗。我就是过去看看情况,也好向上面汇报。明天早上开战之前就回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位军医又劝阻了几句,但看傅雪岚很坚决,只好同意了。 于是,傅雪岚召集几名男护士,又准备了一大批药品,叫担架队抬着,就去了罗店。 林家泰和梁茂自然也在这个队伍里。他们背着一大包敷料,和那些民工走在一起。 这一路上,他们看到的情况,真是惨不忍睹。 道路两边,全是被抛弃的伤兵! 担架队长告诉她,民工们负责运送伤兵。但飞机一来,或者日军开始炮击,他们就跑了。伤兵就这样扔在路上! 傅雪岚看了一下,许多伤兵已经死了。但还有一些活着,向他们伸出手,乞求他们救他。她很想救他们。她注意到,这些伤兵们都得到简单的包扎,这就很不错了。她想,他们毕竟离开了罗店,相比罗店里面的伤兵,安全了许多。 这样,她只能向伤兵们挥挥手,带着队伍继续向前走。 半夜十二点时,他们终于到了罗店外面。 29-18 罗店外面的路口,有一个小小的哨卡。 为首的军官在黑暗中看清傅雪岚的军衔,就向她敬礼,说:“长官,你们是救援队?” 傅雪岚说:“是。罗店里边怎么样?” 军官摇摇头,“里面惨透了!到处都是伤兵,您在这里都能听到他们的喊叫声。长官,现在前面最需要的,就是您的救援队了!” 傅雪岚说:“告诉我,哪里的伤兵最多?” 军官指着前面说:“罗店的东南角,是长途汽车站,很大的白房子,您过去就能看见。大部分伤兵都被送到那里去了。长官,去救救他们吧。” 傅雪岚向他挥挥手,就带着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她果然在黑暗中看见一座白房子,非常大。走近了,她看出那应该是个大院子。外面的墙壁和里面的房子都被粉刷成白色,在月光下非常显眼。 门口的哨兵大声喝问:“什么人!站住!” 林家泰说:“我们是救援队的,来救伤员。” 哨兵举起马灯把他们照了照,“怎么搞的,长官还是个女的?” 傅雪岚说:“小伙子,我是医生,快打开门吧。” 哨兵连声说对不起,急忙打开大门,同时说:“长官,里面好多伤兵!” 傅雪岚进门时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方有几个圆铁片,上面写的是:“罗店长途汽车站”几个楷体大字。 她进了大门之后,眼前的景象让她惊讶。 29-19 罗店车站的院子相当大,四周是雪白的高墙,院里还有几排房屋,大部分被炮弹炸毁了。中间的院子原本是停放长途汽车的,可以停十几辆。但现在一辆汽车也没了,只有成堆的弹药箱子和睡在地上的士兵。 院子里还点了几堆火,一些士兵坐在火堆旁吃饭。 院子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烟雾,仿佛刚刚停止炮击。 一名军官向她跑过来。他一眼就看清傅雪岚的军衔,就向她立正敬礼。 他大声说:“报告长官,我是国军第六十七师第四〇一团第三连上尉连长朱常山,奉命驻守罗店车站!” 傅雪岚这两天终于弄清楚,第六十七师是第十八军的五个师之一。第十八军在国军里,是王牌中的王牌,精锐中的精锐,仅此就可看出,罗店这个地方有多重要了! 她说:“朱连长,伤兵都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朱连长向旁边一伸手,“长官,请这边走。” 那里有罗店车站里仅剩的几间有房顶的房子,房子相当大,可能是从前的候车室。房子内外挂着好几盏马灯,是这个院子里比较亮的地方。 傅雪岚进去一看,里面遍地都是伤兵,一个挨一个,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她没有再说话,立刻开始检查那些伤兵。 战场救治伤兵有两条原则,是傅雪岚在第六野战医院学到的。 第一,先救治重伤者。第二,先救治重伤者中的可救者。 这就是说,对有些救治无望的重伤者,只能放弃,将有限的医疗资源用在那些可救治的伤兵身上。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最初,她很难接受。但最后,她不得不接受! 可救治的重伤者,还可以分两种情况。一种是虽然伤重,但不危及生命的,由担架队往后方医院送。另一种则是,如不及时救治就会危及生命的,她必须立刻做手术! 傅雪岚经过检查做出这样的鉴别后,担架队就要把那些虽然伤重,但暂时不会危及生命的伤兵送走。 此时,跟着傅雪岚来的几位男护士,就开始清理一个房间,用作手术室。 傅雪岚的检查鉴别工作一结束,立刻在这个临时手术室里开始手术。 29-20 林家泰和梁茂,并不用别人吩咐,也开始忙碌起来。 担架队带来一些药品和医疗器械,此时都堆积在外面的地上。他们找了一个没有顶的小房间,把这些药品和医疗器械都搬进去,并且码放整齐。 当林家泰准备搬起最后一箱药品时,他注意到,有两双穿着军用胶鞋的脚,那么意味深长地停在他面前。很显然,这两个人就是来找他的! 他慢慢抬起头看。这两个人都穿的是便衣,似乎不是军人。但他们满身满脸都是灰尘,就好像是刚从灰堆里爬出来的。 最让林家泰奇怪的是,他们脸上都露出某种怪异的笑容,目光狡黠地盯着他。 他慢慢直起腰,也看见梁茂刚从门里出来,正警惕地看着他。 他说:“两位,找我吗?有事?” 其中一个人说:“哟,怎么回事,不认识我们了?两天前咱们还见过面呢!忘了?” 林家泰注意看着他们,突然张大嘴,那么惊讶地说:“两天前,在萨坡赛路,是你们吧?再往前,在东江湾路的小巷里,也是你们吧?哎呀,咱们见过面!” 陈子峰笑了起来,“还行,记忆不错。再再往前,还有一次吧,在福江旅社,是不是你呀?我没记错吧?” 这次,是林家泰笑了起来,“没错,没错,咱们见过好几次呢。” 他指着萧安城,又说:“对了,我和这位兄弟还见过一次,也是在东江湾路,一片破平房区里。这位弟兄还送给我一支步枪!” 263、 傅医生睡着了 萧安城无声地笑着。他知道,这是自己同志。能在这里遇见自己同志,太意外了! 陈子峰哈哈地笑着,拍着他的胳膊说:“是呀,是呀,我们是老相识了,是不是!我说兄弟,你怎么称呼?” 林家泰也快乐地笑着,指着自己说:“我,林家泰。他是梁茂。你们呢?” 陈子峰也指着自己,说:“我,陈子峰,军委会情报处。他叫萧安城,和我一起的。” 林家泰点着头,“和我猜的差不多。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陈子峰继续大笑着,“就是嘛,看来我们是有缘份!” 之后,他就收起笑容,又露出他阴冷的面容,盯着林家泰,“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可以说吗?或者,你们还有什么计划吧?” 林家泰盯着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他稍稍一想就明白,说实话最好。这些人都是职业特工,没有什么能骗得了他们!让他们察觉了,结果可能更糟! 他点点头,轻声说:“我奉命,到前线来观察。没有你想的什么计划。” “观察什么?”陈子峰有些意外地问。 “观察战况!观察战局会怎么发展!观察你们这里有没有取胜的机会!” “能取胜怎么样!不能取胜又怎么样!” “我实话实说,这和我们党下一步战略有关。”林家泰认真地向他点点头。 “什么战略?”陈子峰更意外了。 “国军第八路军,你听说过吗?” “国军第八路军?从来没听说过!怎么了!” “我也是来之前才知道。八月二十五日,陕北的红军,改编为国军第八路军。江南的红军,改编为新编第四军。我的上级告诉我,第八路军和新编第四军,最近都要进入沦陷区,建立抗日根据地!如果我们进入敌后,就会减少从华北抽调到这里的日军!如果你们在这里能坚持更长时间,我们建立敌后根据地就更容易一些!” “你们想利用我们!”陈子峰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们应该是互相配合!不是利用!”林家泰也同样瞪着他。 “你们才有多少人!就是陕北那么一小片地方!能配合我们什么!” “这是全国抗战,全民抗战!哪怕多一个人也是好的!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 “那么,你到这里来,就是这个目的?” “是,就是这个目的,没有别的目的!” 陈子峰对这个说法,有点信,又不太信。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 萧安城向他点点头,是认可的意思。 陈子峰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件事,就问:“前天,在萨坡赛路,你和那位梁兄弟,只有两个人,却突然冲出来!为什么?有什么原因吗?” 林家泰向他笑了笑,“我不瞒你,那是我负责守卫的安全地点。我发现外面有日本特务,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子峰点点头,狡黠地笑着,“就是为了保护黄汉辉吧,是吗?” 林家泰说:“是。我今天的任务,就是他布置的。” 陈子峰再次点头。林家泰说的都合情合理。而且,我知道你们的一切!让他自我感觉也很好。他重新露出笑容。 “林先生,这里可是战场呀!仗打得很凶!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当过兵,打过几年仗。再残酷的战斗,我也遇见过。所以,请你不必担心。我能应付!” 陈子峰用力和他握了一下手,却说:“好,我会注意你!” 陈子峰和萧安城转身走了。就这样,林家泰和梁茂留了下来。 29-21 但是,原本早上就要离开的傅雪岚却没有离开,并且不得不留了下来。 原因是,这天早上,日军提前进攻了。天刚亮,炮击就开始了。 傅雪岚留下的第二个原因是,有些伤兵来不及后送,但又必须尽快手术,否则,他们就活不成了!她是医生,她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天亮之前,朱连长一直站在门外。他看见一个一个血肉模糊、哭喊**的伤兵被抬进去,出来的时候就大不一样了。 他们身体里的弹片或子弹被取出来,伤口被好好的缝合和包扎,还被挂上一个葡萄酒瓶子,往他们身体里输入“药水”。 伤兵们不再哭喊**,甚至脸上有了笑容。 一个小腿被截肢的伤兵,竟然扬着手说:“谢谢你,菩萨医生!” 他透过门缝往里看过,这位菩萨医生一刻不停地做着手术,头发被汗水贴在脸上,后背早已湿透。她对伤兵说话的声音很温和。 她有时会说:“兄弟,你忍一下,我很快就好。” 朱连长不时看一看天空,心里很焦虑。他希望这位菩萨医生多救几个伤兵。但天一亮,日军就会进攻! 他对身边的林家泰说:“天快亮了,应该让傅医生走了!” 林家泰也到手术室门口说了几回,但傅医生总是说:“再等等,再等等。” 当东方放亮的时候,朱连长叫来两个士兵,命令他们保护傅医生的安全。 他恶狠狠地说:“傅医生是菩萨医生,她要是受了伤,我枪毙你们!” 林家泰看见,那两个士兵张着嘴,惊恐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几分钟之后,林家泰才明白,朱连长这个命令多么难以完成。 黄埔江上的日本军舰,发射的都是大口径炮弹,威力巨大。 炮击一开始,整个罗店镇都没入此起彼伏的爆炸之中!国军士兵根本无处可躲,只能抱着头趴在地上,任凭那些飞起来的砖瓦如雨点一般砸在他们身上! 罗店车站里也是同样,不断有炮弹在车站里轰然爆炸。一些原本立着的还算完整的房屋,不断被炮弹炸垮,卷起冲天的烟尘。 但那些经历过炮击的老兵们却很有经验。 他们躲在墙边四面张望。当他们看见一颗炮弹爆炸之后,就争先恐后地跳进那个弹坑里。一个弹坑里甚至能挤进去七八人。他们居然嘻嘻哈哈地互相推搡。 几分钟后,当另一颗炮弹在附近爆炸后,他们就像做游戏似的又跳进那个弹坑里,然后抱着脑袋挤来挤去,仿佛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那两个接受保护菩萨医生重任的士兵,就如疯了一般,冲进手术室里。 他们不容分说地架起傅医生就往外跑。傅雪岚脚不点地,被他们架到一堵断壁下,直接就被他们按倒在墙根下。 一个士兵用一条军毯盖在她身上,然后说:“傅医生,对不起,我要趴在您身上。我不算太重,压不坏您。您好歹忍一忍。” 两个士兵就这样趴在傅雪岚身上,等待炮击过去。 29-22 这个时候,萧安城背着电台,靠在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墙角里,也在等待炮击过去。 他看见林家泰在围墙边奔跑着。他不时攀上砖瓦堆,伏在墙头上向外观望。 他知道林家泰是在观察战况。他很好奇,就跳起来,向林家泰跑过去。不一会儿,他也登上砖瓦堆,向围墙外面观望。 几分钟之后,陈子峰和强虎也来了。他们都趴在墙头上向外面张望。 罗店车站就在公路边上。过了公路,再跨过一条三四公尺宽的水沟,就是罗店镇。 罗店镇是典型的水乡小镇,其间河汊纵横,一些石桥或木桥架在这些河汊上。河汊之间,就是被炮火炸烂了的房屋。远远看过去,几乎没有完整的房屋。到处是爆炸掀起的烟尘,一些房屋着起大火。 在弥漫的烟尘里,他们看见一些国军士兵四处奔跑、躲避。但爆炸轰然而起,将他们的身体冲上天空。 罗店车站里也遭到这样的炮击。他们都不肯躲避,因为没用。如果有炮弹在身边爆炸,就是趴在地上也没用!他们关注的是罗店镇里的情况! 半个小时之后,炮击终于停了。一瞬间,周围显得极其宁静,令人恐惧的宁静! 29-23 这时,罗店车站的院子里却暴起一阵喝斥声。 墙头上的陈子峰、林家泰等人都回头看。只见朱连长正在怒骂那两个士兵。他们远远看见,傅医生仍然躺在墙根下,却一动不动。 林家泰吓了一跳,跳下墙头,向那边飞跑过去。 一个士兵拚命解释:“我要保护菩萨医生的安全呀!我给她盖上毯子,然后趴在她身上!要落下炮弹,先炸我!行不行!先炸死我!我没别的办法!” 朱连长弯腰观察傅医生,回头说:“你把她压坏了!你这个蠢猪!菩萨医生那么瘦弱的一个女人,你就趴在她身上!你混蛋你!” 士兵更委曲了,“我没好重!瘦得皮包骨了!哪里压得死人!” 林家泰终于跑过来,俯下身仔细看着傅医生。她身上确实没有伤。她就那样偏着脸,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颈部,又趴下去仔细听她的鼻息。 他终于站起来,脸上是要笑又忍着不笑的样子,看着朱连长。 他小声说:“傅医生睡着了。她累坏了。” 士兵仰天大叫:“俄的妈呀!她睡着了可把我吓死了呀!” 264、 向罗店车站猛烈射击 朱连长回头喝斥:“闭嘴!你要吵醒她呀!给她盖好毯子!你们两个就守在这里!” 林家泰无声地笑着,接过士兵手里的毯子,给傅医生盖上。 他回头说:“她昨天做了一整天的手术,晚上走了半夜路。到了你们这里,又做了半夜手术。她累坏了。让她睡一会儿吧。” 一个士兵扔过来一把破雨伞,叫道:“瘦子,给菩萨医生挡挡阳光!” 瘦子士兵撑开这把破雨伞,站在傅医生身边,给她遮挡阳光。 29-24 这时,外面突然暴起激烈的枪声。 士兵们就像听到号令一样,转身跑向墙边,架起机枪和步枪,盯着外面。 有人高声喊:“鬼子开始进攻了!” 林家泰再次冲上墙头,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在墙头上向外观看。 罗店镇东边的田野里,无数日军士兵如蝗虫一般涌过来。双方的机枪和步枪猛烈射击。前面的日军士兵被打倒,但后面的士兵仍然在往上冲! 陈子峰喊:“安城,向指挥部报告。” 萧安城就在墙头上打开电台,用明码发出电文:“日军进攻,罗店镇以东五百公尺!” 几分钟后,国军的炮兵开始射击。但炮弹都落在日军前方的稻田里。 萧安城再发明码电文:“炮火延伸一百公尺!” 炮弹开始在日军中间爆炸,但不够密集。炮弹威力远远不如日军的大炮。 日军士兵都卧倒地稻田里,用机枪和步枪向镇子里射击。 他们又开始向前冲锋。不一会儿,他们又趴下来,继续射击。片刻,他们再次向前冲锋。这是一种压迫战术,越来越近。防守的一方会越来越紧张! 这时,强虎指着北边喊:“看那边,鬼子冲进镇子了!” 罗店镇北边,无数日军冲进镇子里。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如洪水一般向镇子里涌动。 国军士兵在每间房子、每个墙头后面向日军射击。双方是近距离作战,逐屋争夺!无数手**飞到空中,落在对方的阵地里,轻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后面的日军继续涌进镇子里,比蝗虫还要多。双方在每一座房子里开展白刃战。刺刀断了,双方就抡起**,或者抱在一起互摔。 但是,国军士兵怎么也挡不住那些如洪水一般涌进来的日军士兵。他们不顾一切地向里推进!射击!投弹!刺杀!最后是扭打!后面有更多的日军涌进来! 站在墙头上的人都咬牙切齿地看着,但一点办法也没有! 29-25 林家泰看清这个情况,跳下墙头就走。 陈子峰也跳下墙头,追上他问:“你要干吗?” 林家泰回头瞪着他,咬着牙说:“告诉你,镇子保不住了!国军伤亡太大,日军的火力又很强。到不了中午,镇子就丢了!很快就要向我们这里进攻!我要看看,咱们这里能不能守住!” 陈子峰向他叫道:“我们昨天就扛住了日军的进攻!” 林家泰不客气地说:“那我也要看看!罗店这里是交通要道!是咽喉!罗店一丢,全线都守不住了!” 陈子峰也知道罗店的重要性。他和林家泰转了一圈,很快就注意到,罗店车站的围墙相当结实。这一点让他们稍感安慰。 另外,围墙上被凿出一些枪眼,国军士兵就在这些枪眼上架起机枪和步枪,时刻准备射击。此时,一些国军士兵正在准备子弹和手**。他们都知道外面的情况! 但是,车站北边,有一处围墙被炮火炸塌了。虽然国军士兵在缺口上堆积了大量砖头,但这里很容易爬进来! 林家泰回头就走,很快找到朱连长。他指着那个缺口说:“朱连长,那个缺口太危险了!你应该多派一些人守在那里!” 朱连长所在的国军,是王牌中的王牌,精锐中的精锐!他怎么可能听一个老百姓对他说这些!他吼道:“我知道,用不着你多说!” 陈子峰立刻走上前,把朱连长拉到一边,低声说:“朱连长,我们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你是这里的现场指挥官,我们都会听你的!但这个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也当过连长!是红军的连长!他打过更残酷的仗!现在国共合作了,你也应该听听他的意见!我们只有一个意思,这里绝不能丢!” 朱连长瞪着他,没说话。他知道这个陈子峰来头比较大,是旅长亲自送他们来的!他们还带着电台!他说不定是总指挥部派来的! 他严厉地说:“你想怎么着!” 陈子峰轻声说:“请你还有那个人,咱们一起谈一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守住这个地方!这个车站绝不能丢!” 朱连长把他瞪了一会儿,终于说:“那你就叫他来吧!我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陈子峰把林家泰拉到朱连长面前,说:“林先生,这位是朱连长,国军主力连长!昨天我们能守住罗店车站,就是他指挥的!你有什么话,就对他说吧,有什么说什么。朱连长,你如果有什么不同意见,也请直接说出来,好不好!” 朱连长一点头,“行!让他先说!” 林家泰向他点点头,就指着缺口说:“朱连长,这里是个薄弱点,从外面很容易爬进来。所以,我的意见是,缺口两边要多派一些人,阻止日军进攻。” 他又指着缺口里面一座被炸塌一半的房子,说:“这个窗户里最好放一挺机枪。万一日军从这里爬进来,就把他们全部消灭在这里!” 朱连长来回看看缺口和缺口里面的窗口,终于点头说:“这个我会安排!还有什么!” 林家泰又指着围墙的拐角说:“朱连长,这个拐角,对外有一个射击死角,两边的火力都打不着。日军有可能利用这个死角接近围墙!最好在这个墙角上开枪眼,也放一挺机枪,可以解决这个死角!你说呢?” 朱连长没说话。这位林先生说的几条,都相当专业,也确实是防守的薄弱点。 他嘴上没说,但心里还是很认可的。 他斜着眼睛盯着林家泰,说:“你是红军?” 林家泰笑着向他点点头,“过去是。从瑞金一直打到陕北。红军现在已经改编为国军第八路军了。我们一致抗战!” 朱连长目光深沉地看着林家泰,终于点头说:“红军的事,我听说过一些!你说的这几条,我都会解决!你说日军下午会来进攻,我会等着看!” 29-26 下午一点钟,占据罗店镇的日军,开始向位于东南角的罗店长途汽车站发动进攻。 日军把这栋粉刷成白色的房子称作“白壁之家”。 自从八月二十三日登陆以来,这栋“白壁之家”从未被他们攻陷! 每一次,中一国军队都从这座“白壁之家”的侧后方绕过来,向罗店镇进攻。这座“白壁之家”已成为他们的梦魇! 负责进攻这栋“白壁之家”的,是日军第十一师团第四十四联队第二大队,大队长名叫浅间长之助。他发誓一定要攻下这座“白壁之家”! 日军在罗店镇的残垣断壁上架起机枪,向罗店车站猛烈射击。 日军士兵在机枪的掩护下,穿过残破的街道,淌过河沟,直向车站扑来! 罗店车站里的国军士兵躲在结实的围墙后面,也向日军射击。 29-27 近在耳边,震耳欲聋的射击声,终于惊醒了昏睡中的傅雪岚。 她挣扎着坐起来,四面张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身在何处。 撑着破雨伞的士兵蹲下来,在她耳边大声喊:“菩萨医生,你醒了?” 他又指指正在墙边拚命射击的士兵,说:“鬼子正在进攻!” 傅雪岚终于明白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她用手指堵住耳朵,向士兵说了一句话。 在猛烈的枪炮声中,这个士兵是看着她的嘴巴,猜出她的意思的。 他咧开大嘴笑了,连声说:“有饭,有饭!我们连长知道你会饿,下令叫我们给你留着!菩萨医生,您能站起来吗?我们两个扶着您,您先去洗个脸,然后去吃饭!” 等傅雪岚洗完脸,吃完饭,就完全清醒过来了。 等待她手术的伤兵里,又增加不少新的伤兵。他们都是被炮弹炸伤的! 傅雪岚从他们面前走过,这些或坐或躺的伤兵们,就眼巴巴地看着她,目光追随着她,好像是在问:“菩萨医生,什么时候救我?” 她看得懂那些士兵们的眼神。她没什么可说的,又开始做手术,不再去管那些激烈的枪炮声。 29-28 这个下午的战斗,极其惨烈! 日军进攻的重点,一个是东面的车站大门,另一个是北面围墙上的豁口。 日军士兵都是经过严格作战训练,具有极高的战术素养。 那种呼喊“天皇万岁”,疯狂冲锋的场面,是在抗战末期即将失败时才出现的。 此时,出现在罗店车站外面的日军士兵,拉成稀疏的散兵线,开始跃进式冲锋。 他们向前猛跑几步,就地卧倒,举枪瞄准白壁之家的火力点射击。当几支甚至十几支步枪同时打一个火力点时,那结果是非常可怕的! 265、 身穿白色长袍的菩萨医生 当对面的火力点被打哑,或者换**停歇的时候,他们又向前猛冲几步,然后再次卧倒,继续射击。这种冲锋虽然慢,却伤亡最小,效率最高,压力最大。 国军士兵在冲锋时,那种被日军机枪割麦子的场景,从未在日军士兵的冲锋中出现! 从枪眼里伸出步枪,拚命射击的国军士兵,竭力想阻止日军进攻,但命中率不高! 一旦日军的子弹从那个枪眼里打进来,必然打中一国军士兵的头,夺去他的生命! 不过,其他士兵会补上来,继续从枪眼里向日军士兵射击。 等日军士兵都冲到围墙下面时,朱连长就高声喊:“手**!给老子炸!” 于是,无数手**被扔出高高的围墙,在围墙下日军士兵的身边爆炸。 他们根本没机会攀上围墙! 最危急的战斗发生在北墙的豁口处! 日军士兵躲过枪眼里的射击,终于冲到豁口外面。他们竭力想爬上砖堆,冲进院子里。这时,豁口内的机枪就发挥出极其惨烈的作用! 那挺机枪距离豁口只有二十公尺远,这么近的距离无须瞄准!所有爬上豁口的日军士兵,都被机枪打翻下去。豁口外面,日军士兵的尸体已堆积成山! 日军第二大队的浅间大队长,看出这里是唯一可以攻入车站的地方,把更多士兵调过来,集中了多挺机枪,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机枪子弹如暴雨一般泼向豁口里!日本士兵如蚂蝗一般在弹雨下蠕动向前,想爬进那个豁口。国军士兵拚命射击,企图阻止。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机枪射手被一颗子弹打中额头,倒地牺牲。 机枪哑了。豁口外的日军士兵一下子就涌了进来,并且向四面射击。 车站院子里顿时大乱! 朱连长声嘶力竭地吼叫,终于从其他地方调来士兵,阻截冲进来的士兵。但外面的日军士兵源源不断地涌进来。豁口防线,眼看就要崩溃! 林家泰一直把这个豁口当作最大的薄弱点。他向外射击时,不断回头看这挺机枪的情况。此时见机枪哑火了,他疯了一般冲过来,操起机枪就猛烈射击。 同时冲过来的还有陈子峰和萧安城。 陈子峰抓起一个**插在机枪上,用力一拉枪机。林家泰怒吼着继续射击! 萧安城则飞快地把子弹压进**里,递给陈子峰。 刚刚涌进豁口的日军士兵再次被机枪阻截,先后中弹,仰面摔下砖堆。 朱连长率领士兵,一阵穷追猛打,终于把冲进来的日军士兵消灭了! 这场激烈的攻防战,一直持续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停止。 进攻的日军,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院子里的国军士兵都从自己的战位爬起来,筋疲力尽地拍打着身上的土。他们互相挥挥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黑以后,朱连长向士兵们喊了一句:“注意!日军来收尸了!” 院子外面,走来一队没带武器,举着火把的日军士兵。他们向围墙里挥了挥白衬衣,就开始收集抬走死亡的日军士兵。 朱连长指挥一些士兵,把死在院子里的日军士兵抬到豁口外面,交给外面的日军士兵。外面的日军士兵叽哩哇啦地说了几句话,大概是表达感谢的意思。 29-29 傅雪岚不管外面的战斗,她的手术到很晚的时候才结束。 她走出那个没有房顶的“手术室”,在门外的砖堆上坐下来。她脸色苍白,汗水沾住头发。谁都看得出来,她累到了极点。 保护她的士兵给她端来晚饭,说:“菩萨医生,吃饭吧。” 可是她看着面前的饭菜,却怎么也拿不起筷子。她看着周围,脸上的样子非常苦恼。 那些满脸硝烟,正在吃饭的士兵们都停下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不知她是怎么了。菩萨医生不肯拿筷子,让他们也吃不下饭了。 萧安城看着她,低声对身边的朱连长说:“朱连长,能不能烧一点热水,让傅医生洗一洗,也许就好了。” 林家泰也说:“她是医生,爱干净是肯定的!” 朱连长一拍脑袋,醒悟过来。他很快走到傅雪岚面前,低声说:“菩萨医生,能不能先洗个热水澡,再吃饭?” 傅雪岚惊愕地看着他,似乎难以相信,但还是连连点头。 朱连长亲自去做安排。伙夫班的大锅被清洗出来,烧开水。院子里的几个火堆上也架上烧开水的小锅。插不上手的士兵们,都关切地看着,一动不动。 两个看守士兵从角落的瓦砾堆里找出来一个大木盆,奋力刷洗干净,放在墙边。 这个大木盆有多大,北方人绝对没见过。它是椭圆型的,在里面睡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肯定没问题。南方人坐在这个大木盆里,可以摇着小木桨,在河湖里采莲藕,捞鱼虾。 渔歌唱晚,其实就是这个情景。 林家泰和梁茂也是一阵忙。他们用棍子、麻绳,还有几条白被单,围着这个大木盆,搭了一个正方形的帐篷。他们又在帐篷里挂了一盏马灯作照明。 朱连长亲自把傅雪岚请过来,说:“菩萨医生,请您先洗个热水澡,再吃饭。” 傅雪岚笑着说:“朱连长,我姓傅。” 朱连长一摇手,“傅医生和菩萨医生没什么区别。您安心洗。我们就守在外面,保证不会有人打扰您!您请,您请吧。” 傅雪岚进了白色帐篷,看见那一大盆热水,真是亲得不得了! 她两天没洗澡,忙着手术,汗水把她的衣服湿了又湿。她心里满是那种说不出的烦躁,没着没落的! 她四下里看看,木盆旁边还放着两桶水,一桶热水,一桶冷水。最让她惊奇的是,盆边的一块砖头上,居然还放着一块香皂!这些士兵兄弟,想得可真周到。 略略让她有点奇怪的是,木盆里斜放着一块洗衣板。她想,这是用来洗衣服的。我确实应该洗洗里面的衣服了,都要馊了。 她先脱去外面的衣服,蹲在木盆边洗了头。之后,她就把里面的小衣服也脱下来,跨进那个宽大的木盆里。她坐进热水里,就感觉进了天堂一般,通体的舒服。 这时,她才意识,斜放在木盆里的洗衣板另有深意。她可以斜躺在洗衣板上,把全身都浸在热水里。这种舒服,让她差一点睡着了。 老实说,挂在上面的马灯并不亮,马灯把傅雪岚的身影投在白被单上,也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看不出什么来。充其量,就是知道这个白色帐篷里有一盏马灯,还有一个活动的人影,仅此而已。 不过,在外面,那些坐在阴影里,坐在火堆旁的士兵们,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白色帐篷。他们脸上,都露出入迷一般微笑。 一个士兵忽然说:“菩萨就是菩萨,没得说,菩萨就是菩萨,美得不行了!” 另一个士兵说:“你小子,真看见了?” 前一个士兵果断地说:“我当然看见了!菩萨嘛,我怎么看不见!她是菩萨医生!” 后一个士兵又说:“你说你看见了,你说菩萨是什么样?你说!” 前一个士兵立刻说:“菩萨是这个样子的!” 他盘腿坐直身体,一只手掌立在胸前,另一只手则拿起一根小木棍,前后挥动着说:“国军弟兄们,我是上天派来的菩萨医生。我是来帮助你们的。有我在这里,就可以保佑你们平安无事。国军弟兄们,我爱你们每个人,我一定会保佑你们!” 他后面的士兵接着说:“就是,就是,我也看见了!菩萨还对我笑呢!” 旁边的士兵不服气地说:“谁看不见!我们都看得见!真是的!还用你说!” 白色帐篷里的傅雪岚,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争论。她就是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又把换下来的衣服也洗了。这时,她才发现一个严重问题,她没有换的衣服。 她左右看看,看见旁边的石头上还放着两条白被单。她抓起一条白被单,裹在自己的身体上,又抓起一条白被单,披在肩上。 当她穿着这一套白色长袍,如仙人一般走出白色帐篷时,那些士兵们都咧开大嘴笑着,用力鼓起掌来。 有人高声喊:“菩萨,菩萨,保佑我们平安无事!” 士兵们一边鼓掌,一边高声喊:“菩萨,菩萨!” 29-30 罗店车站里有一支国军医疗队,还有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菩萨医生,很快就在附近的国军阵地上流传开了。 这几天里,国军每天都对罗店镇发起猛烈的进攻,企图重新将它夺回! 激战之后,一些受了伤的国军士兵,只要还能动,就慢慢移动到罗店车站外面。他向白色围墙里挥手。里面的士兵就会把他拖进去,交给菩萨医生。 有时,其他阵地上的国军军官受了重伤。他的部下会走很远的夜路,把他送过来,恳切地说:“请菩萨医生救救我们团长吧。” 一些关于菩萨医生的传说,也在阵地上流传着。 266、 老子也要抗战打鬼子! “我那个弟兄,被炮弹炸断了腿。他是独子,少了一条腿,将来怎么娶媳妇?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把他送到菩萨医生那里。你们猜怎么着,菩萨医生把那截断腿往他腿上一对,然后拿出王母娘娘的绣花针,在他腿上缝了一圈,然后一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好了,你走吧。下一个!’嘿,我那个兄弟当时就跳下床,提着步枪上战场了!” “我当时,肚子被炸开一个大口子,肠子流了一地!我的班长,拿一个盆,把我的肠子装了一盆,连同我,一起送到菩萨医生跟前。我那肠子沾满了泥土呀!菩萨医生就用水洗我的肠子。她忽然拎着一段肠子说:‘兄弟,你不该偷吃老百姓的香瓜!’哎呀,我当时那个臊呀!连声说:‘菩萨,菩萨,我错了,我错了。我一定赔!一定赔!’菩萨医生一眼就看出我说的是真话,就把我的肠子都放进我肚子里。然后,她就给我缝上肚子。你们看,我肚子上的这道疤,大不大!菩萨医生给我缝的!” “菩萨医生拿出一瓶葡萄酒,用手一拍,说:‘药!’妈呀,那瓶酒就变成了药!菩萨医生拿一根胶皮管,就把这瓶药灌进我身体!你们知道吧,兄弟我的嘴巴被刺刀豁了一个大口子,七天七夜,一滴水没喝,一粒米没吃,全靠菩萨医生的药顶着!” 许多士兵们传说,不管你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你能爬进罗店车站,见着菩萨医生,兄弟,你就算是有救了! 因为许多伤兵被不断送到罗店车站里,菩萨医生傅雪岚,就没有走得了! 29-31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林家泰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惊醒。 他歪在一处断壁下,裹着一条毯了睡了一夜,全身都僵硬了。他用力拉伸全身的肌肉,心里却对那一阵争吵感到奇怪。那一口的东北话,让他听着有点耳熟。 他向大门口那边看过去,朱连长正在训斥几个老百姓。 为首的老百姓向朱连长吼叫:“咋的啦!不中哇!老子也要抗战打鬼子!你急头掰脸的嚷啥!我就进来了!你咋着!” 林家泰向那个人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了,在四川路桥桥北的废墟里捡枪的,不就是这家伙吗? 他四面望望,在围墙边找到正睡着的陈子峰,把他摇醒。 陈子峰一下子就睁开眼,瞪着他说:“你干吗!我正睡得香呢!” 林家泰向门口那边指了指,“陈组长,你帮个忙,让朱连长放过那几个人。”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向门口那边看,又回头看着林家泰,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林家泰笑着说:“你先去说吧,回头我跟你解释。” 陈子峰便走过去,跟朱连长嘀咕几句,随后就把那五个人带了过来。 他说:“林先生,这就是你要的人?” 林家泰笑着说:“陈组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姓洪,叫洪山奎,南市洪太太的亲戚,好像是远房侄子。喂,山奎兄弟,是不是?” 那个洪山奎把满脸尘土的林家泰瞪了一会儿,终于大笑起来,叫道:“是林大哥!哎哟,咋就在这里碰见你了呢!我刚才五眉瞪眼的,差点没认出你来。” 陈子峰歪着脑袋把洪山奎看了看,说:“我说,就是你们要买军火吧?” 洪山奎转向他,说:“妈呀,您先生都知道我们的事啦。整不好全上海都知道了!估摸着你也知道,我们军火没买成!没办法,就想到这里捡点没人要的。” 林家泰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在苏州河那里捡?” 洪山奎说:“苏州河那一带,不要说夜里,就是白天都有人在那里转!什么都没有了!连炮弹片都找不到一块大的!” 他又说:“你兄弟给过我们一支枪。我们也捡到二十几支!可他妈的实在太少了!告诉你们,老子是要回东北拉竿子的!枪少了绝对不行!” 陈子峰笑着说:“我倒好奇,你怎么混进这个院子里的?” 这下子,连洪山奎也笑了起来,“我们是半夜摸到这里的。只知道这里打仗,也分不清东西南北,就猫在野地里等着。谁知道,我们身边忽然就站起来好多人,都往前走。有位长官还踢了我一脚,叫我快点跟上。妈的,那我就跟上呗。结果呢,就一直跟到这里来了!一进门就被那位长官给薅住了!好挨一顿训。多亏兄弟你救了我。” 林家泰说:“这里正打仗呢,打得还挺凶!是要死人的!你们趁没打,赶快走吧。” 洪山奎就叫了起来,“那才好呢!我正好学一学怎么打仗!你不是也在这里吗?我反正不走!就在这里学打仗了!顺便,也多捡几支枪!” 陈子峰和萧安城,看着他都笑了起来。 他们正在说着,日军的炮击突然就开始了。 炮弹在罗店车站里连续爆炸。没有房顶的墙壁在爆炸中轰然倒塌,瓦砾和泥土被冲上天空,烟尘在车站院子里弥漫,什么也看不见。 洪山奎和他的兄弟们完全被猛烈的爆炸吓坏了,趴在地上不敢动,全身发抖。 但他看见林家泰和陈子峰等人仍然趴在墙头向外观望。 他壮着胆子站起来,眼神慌乱地看着他们,似乎在问:“你们不怕吗?” 林家泰拍拍他的肩,在他耳边喊叫说:“山奎兄弟,不要怕!该炸到你,你躲到地底下都会炸到你!你要是命大,在哪里呆着都没事!” 洪山奎摇摇头,“嘿,我没想到,打仗是这个样子的。” 陈子峰走过来,递给他一支步枪,“山奎兄弟,会用吗?” 洪山奎急忙说:“会用!会用!前几天,我们弟兄天天拿它练瞄准。” 陈子峰说:“这里有的是枪!叫你的弟兄一人拿一支,准备打吧!” 二十分钟后,日军炮火向车站西面延伸。罗店镇里的日军士兵也冲了出来,向车站进攻。机枪声和步枪声,在他们周围响成一片。 洪山奎和他的弟兄们终于开了洋荤,将步枪伸出枪眼,一枪一枪地打着。 他忽然回头高叫一声:“林大哥,我打死一个鬼子!我打死一个!” 但林家泰和陈子峰等人并不在这里。他们都去了北墙的豁口,那里是防守重点! 30-1 日军正在向罗店车站猛烈进攻,枪声震耳欲聋,子弹把雪白的墙壁打成麻子。 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升起两颗红色信号弹。接着,国军炮兵开始射击。从车站两侧,冲出两支国军队伍。 他们吼叫着向日军进攻,向罗店镇进攻!枪声更加猛烈地响成一片! 车站里的国军士兵都看见,进攻的国军冲进罗店镇里,双方逐屋撕杀,都杀红了眼! 机枪猛烈射击,双方的士兵在弹雨中倒下。 刺刀上滴着血,**在空中飞舞,手**一颗一颗扔上天空。 整个争夺战就是在血海中进行!杀气如烟尘一般笼罩大地! 洪山奎等人看着这种撕杀的场面,都震惊得瞪大眼睛。他们仍然拉动枪栓,一枪接一枪对镇子里的日军士兵射击! 忽然间,罗店车站里忽然出现一种奇怪的情况,所有士兵都互相观望着,眼睛里有极大的疑问,甚至就是一种恐慌。 朱连长吼叫一声:“菩萨医生呢!都给老子找!快去找!” 士兵们都动了起来。他们四面奔跑着,寻找一切可能藏身的地方。 但他们怎么也找不到菩萨医生。谁都不知道菩萨医生去了哪里。 忽然,一个士兵高声喊:“连长,是不是在这里!” 朱连长跑过来。只见墙根下趴着两个已经牺牲的士兵。一颗炮弹就在他们身边爆炸,他们身上和头上,布满了血红的弹片。他们早已死亡! 朱连长指挥士兵们搬开牺牲的士兵,下面露出毯子。朱连长小心掀开毯子,果然看见菩萨医生。她的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来。 朱连长小心扶起她,“菩萨医生,您……您受伤了吧?” 傅雪岚终于能顺畅呼吸了。她问:“我身上的士兵呢?他们怎么不动了?” 这时,她就看见倒在旁边,满身是血的士兵。她爬过去,伸手去摸他们的颈部。她好像不相信似的,摸了又摸,又来回摇晃他们。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她捂着眼睛哭泣说:“他们两个,就为了我一个人呀!” 朱连长蹲在她身边,说:“菩萨医生,您……您为了我们所有人呀!” 萧安城拍拍身边的林家泰,小声说:“用身体,保护不了傅医生,我们应该给她搭一个掩体,搭厚实一点。” 林家泰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很快找到一间还有半截墙壁的房子。他把墙头清理平整,然后就去瓦砾堆里找粗大的房梁。他把房梁搭在墙头上。 士兵们也看清他们的意图,都去瓦砾堆里找足够粗的房梁。他们把这些房梁一根一根排在墙头上,又用绳子捆在一起。他们在捆成排的房梁上铺了一块帆布,最后把大量砖头堆放在帆布上。 267、 罗店镇里的激战更残酷 这还不算完,他们又搬来许多碎砖头,堆在墙壁的外面,只在前面留出窄窄的通道。他们终于建成一个小小的,却非常坚固的掩体。 朱连长说:“菩萨医生,只要日军开炮,请您一定进入这个掩体。您不能再让我们担心了!您要对我们所有这些人负责!你是菩萨!求你了!” 傅雪岚非常感动,不住向他点头,又回头向身边的士兵们挥手。 那些士兵们,那么朴实,那么憨厚地向她笑着,也向她挥手。 30-2 下午,凶猛的国军士兵冲进罗店镇里,和里面的日军士兵拚命。他们的决心是那么大,就是要把日军从这里赶出去! 一旦国军士兵冲进镇子里,车站里的士兵就不能再开枪了,怕打着自己的兄弟。 他们站在墙头上,趴在枪眼上,向镇子里张望,关切地看着,希望他们胜利。 洪山奎和他的几个兄弟,也趴在墙头上看着。 这一上午的激战,眼前罗店镇里的残酷激战,一下子就让他们变了样。他们就像久经沙场的老兵一样,提着步枪,身体微侧,目光从左至右,从右至左,来回扫视着。 洪山奎看见围墙外面有一些受伤的国军士兵,地上扔着一些枪支。他向身边的弟兄扫了一眼,就领头走下围墙。 他们出了大门,小心谨慎地看着四周。这里虽然没有战斗,但仍有无数子弹从这里飞过去,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呼啸。 他们猫着腰,跌跌爬爬地向田野里跑过去。他们每人都捡了几支步枪,又把几个受伤的士兵架起来,连拉带扯地跑了回来。 他们进门之后,每个人都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这些伤兵,最后被送到傅雪岚跟前。 30-3 傅雪岚一刻不停地做着手术,从早到晚。 自从她进入这个车站,除了短暂的睡眠和吃饭,她一直不停地做着手术。 但是,战斗每天都在激烈进行,每天都有新的伤兵送来。那些伤兵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她决不敢让他们失望! 士兵们叫她菩萨医生。她承受不起。她只能拚命地做着手术,挽救他们的生命。 所有这一切,那些憨厚纯朴的士兵们都默默地看在眼睛里。 每当枪声、炮声响起,他们第一眼就是回头看看,菩萨医生是不是安全。他们绝对相信,菩萨医生在保佑着他们! 开始,傅雪岚的掩体里被人仔细地清扫过。后来,有人把一扇门板搬进来,并且铺上好几层棉毯。有人在玻璃瓶里插了几朵野花,也放在她的掩体里。让她好高兴。 她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是那些士兵们为她做的。 30-4 此时在墙头上,陈子峰、萧安城、林家泰和朱连长,却忧心忡忡。 罗店镇里的残酷激战、疯狂搏杀、连续的爆炸和笼罩全镇的烟尘,都让他们担心。 他们希望国军攻下罗店镇,但战斗一直僵持着,局面非常不乐观。 这时,从罗店镇的北边,有大量日军士兵如蝗虫一般涌过来,增援罗店镇里的日军。他们就如决堤的洪水一般,猛烈地冲击国军阵地! 朱连长焦虑地看着北边,说:“那边是十四师四十二旅的阵地。那里应该也有战斗呀!鬼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陈子峰脸色严峻,说:“不会是他们的阵地被突破了吧?” 林家泰明显更有经验,他沉稳地摇摇头,说:“不会!如果那里被突破了,日军就会向那里集中,扩大战果!他们是来支援罗店的日军!” 朱连长叫道:“罗店最重要!这里是关键!四十二旅应该策应一下,减轻罗店压力!” 林家泰说:“朱连长说的有道理。四十二旅应该策应一下!他们那里可能有问题!” 萧安城说:“我们夜里能不能去看看?四十二旅如果有问题,我们要尽快上报!” 林家泰立刻说:“这个建议我赞成!我也想去看看!” 陈子峰目光阴阴地盯着他,小声说:“我们都想去看看!” 这时,他们都看到,罗店镇里的激战更残酷了。 日军得到增援,火力越来越猛。一些平射炮、迫击炮发挥着更大的作用!他们的机枪就如暴雨一般倾泄着子弹! 国军士兵拚死攻击!他们终于把一伙日军从几间民房里驱逐出去,机枪步枪一阵猛射,将他们打死。国军士兵跳进一条小河,向对岸扑过去。 但日军的机枪却从河面上扫过来!许多国军士兵中弹倒下! 后面的国军士兵极力想退回到岸上。但日军机枪如死神一般追着他们扫射!士兵们仰面摔进河里! 河面上一片浮尸,都是国军士兵!连河水都是血红色的,仿佛从屠宰场流出! 渐渐的,国军士兵再勇猛,也不得不往后退。他们已经退到了镇子的边缘。 朱连长大喊:“全体!准备战斗!火力支援!” 士兵们都登上墙头,居高临下,向镇子里进攻的日军射击。 陈子峰、萧安城和林家泰等人,都操起步枪,向镇子里射击。 洪山奎和他的弟兄们,也从枪眼里伸出步枪,一枪一枪地打着。他们现在已经相当熟练了,就像入伍多年的老兵。 但是,他们的射击再猛烈,也只起到掩护国军撤退的作用。 许多国军士兵尘土满身,血污满身,筋疲力尽地退出了罗店镇。 墙头上的国军拚命射击,阻止日军的追击和屠杀! 就这样,这一天国军对罗店的攻坚战,又以失败告终! 30-5 天黑了之后,洪山奎和他的弟兄们又悄悄出了车站,去战场上寻找枪支。如果遇到受伤的国军士兵,他们也把他带回来。 朱连长见他们能带回伤兵,也给他们开了方便之门。 洪山奎已在车站的犄角里找到一间没有顶的小屋。这里很偏僻,很少有人来。他们把捡来的枪支都存放在这里,总数已经有上百支了。 一个弟兄问:“老大,咱们捡了这么多枪,怎么带出去?” 这也是洪山奎最感头疼的事。这上百支步枪,没有一辆大车,是运不走的! 他说:“先捡回来再说吧!怎么运,总能想出办法来!” 30-6 夜里,为了观察北边四十二旅的情况,陈子峰、萧安城和林家泰,和朱连长说了一声,就悄悄出了车站。他们穿过田野,一直向北走去。 四十二旅的阵地在刘家宅一线,距离罗店车站并不远。 黑暗中,四十二旅的哨兵问口令,陈子峰回答了口令。之后,他又让哨兵看了他的战场通行证。哨兵挥手让他们通过。 陈子峰问:“兄弟,打听一下,最近的指挥部在哪里?” 哨兵指点说:“就在前面阵地的后面。团部、旅部在一起。” 这让陈子峰有些意外。他说:“可以派个弟兄给我们带带路吗?” 哨兵叫来一个士兵,“你,领着他们去旅部,快去快回。” 走在路上,陈子峰从士兵嘴里知道,四十二旅旅长叫郭重木,黄埔五期出身。 “你看着他吧,就是个文人。”士兵晃着脑袋说:“不过,他指挥我们作战,蛮凶的。” “怎么个凶法?”陈子峰笑着问。 “他就守在前线!你知道吧,当长官的守在前线,那可就不一样了!士兵们看得见!” “这倒是。”陈子峰点点头,“一个旅长,能守在前线,就很不简单了!” “他在鬼子来的路上搞伏击。鬼子还没进攻呢,人心先乱了。”士兵歪着头说。 “好样的!好长官!”陈子峰点头说。 “我们损失了好多人!可到鬼子后撤时,他还带着我们反冲锋!” “你们损失了多少人?” “我们一个旅八千人!死伤超过一半了!”士兵仍然歪着头,但眼神已经凶了起来。 四十二旅旅部所在的刘家宅,是一个只有三四户人家的小村子。除了门前的哨兵,附近没什么人。 30-7 哨兵把他们带进一间比较大的房间里。几个军官在地图前忙碌着。 屋角的阴影里,坐着一个军官。他一动不动,盯着墙上的地图。 哨兵大声说:“报告旅长,这几个人要见你,他说他们是军委会情报处的。” 那个军官慢慢转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陈子峰等人。 陈子峰上前一步,敬礼说:“报告郭旅长,我是军委会情报处的陈子峰。我们奉命了解前线情况,以便向指挥部报告。” 郭旅长看着他,然后向墙边的长条凳指了指,“坐吧,有什么话,就说吧。” 陈子峰等人把长条凳搬过来,围坐在郭旅长身边。 他说:“长官,我一直在罗店车站里守着。今天国军对罗店镇进攻,想把它拿下来。但没成功。我看见,有大批日军是从咱们这边过去的。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郭旅长个子不高,人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确实像一个文人。但他看人的眼神却很有力。他的目光像锥子似的盯着陈子峰。 他说:“很简单,罗店要比刘家宅重要的多!” 郭旅长这句话,浅显明白。陈子峰这几个人都能听懂。 268、 这就是他们的战略错误! 陈子峰向他笑了一下,“是,长官,我明白。我想问的是,您知道罗店重要,为什么不策应一下?牵制一下日军?” 郭旅长扭回头,无声地看着墙上的地图,许久没说话。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 郭旅长终于扭回头,目光沉重地看着他,“我这一个旅,来的时候是八千人,现在只剩下三千多一点了!我奉命要守住阵地!明白吗!仗打得很残酷!我的士兵也要喘一口气才行!你应该告诉指挥部,要派更多的部队进攻罗店,才能拿下来!” 陈子峰不知该说什么好。要求郭旅长策应罗店,似乎有点过分。 郭旅长向他笑了一下,说:“日军在我这里,没什么便宜可占!我对面是日军一个联队!我估计,他们的伤亡也很大!” 陈子峰不由想到哨兵在路上说过的话。很明显,郭旅长也把日军打得够呛! 他们是带着疑问来的。但郭旅长两句话就解答了他们的疑问。他们一时无话可问了。 这时,旅部里的就变得很安静,连地图前的军官们也没动静,无声地看着他们。 萧安城有点坐不住了。他心里有许多疑问,一直想不清楚。眼前似乎是个机会,郭旅长是他能接触到的,军衔最高的军官。 他上身前倾,注意地看着郭旅长,认真地说:“长官,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日本人为什么要进攻上海?其中有什么道理吗?您琢磨过这个问题吗?” 郭旅长扭回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上却露出微笑。 他伸手向他点了一下,笑着说:“开战以来,第一次有人对我提出这个问题。其实,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这么跟你们说吧,委一员长要在上海开战,这是非常正确的战略决策!但日本人要在上海开战,就犯了战略性错误!非常严重的错误!” 萧安城立刻问:“您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得到的情报,日本人就是要在上海开战!” “你得到了什么情报?”他笑着问。 “长官,我们得到情报,日本人制订了一个‘妖刀计划’。他们这个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把杭州湾的第二十八军调走!这不就是他们要在上海开战的证据吗?” 郭旅长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别有深意地向他点点头。 “你说的这件事,我也听说过。第二十八军虽然被调离杭州湾,但留下一个师驻守,就是第六十二师。力量虽然不足,至少可以迟滞一下,争取一点时间。但这并不能说明日军在上海开战就是正确的!” “为什么?您能解释一下吗?”萧安城把长条凳向前移了一点,认真地看着他。 “我在日本学过军事,对他们战略有一点了解。日本人密切关注的最大敌人,不是中一国,而是苏联!中一国太弱,但苏联却很强大!其次,日本是个小国,也没什么资源。所以,他的战略方向更应该是东南亚!东南亚有他们需要的所有资源!但这一南一北,他们都不打,却偏偏打中一国,为什么呢?” “是呀,为什么呢?”萧安城紧接着就问。 “对这个问题,我也琢磨了很久。我其实是个参谋,对战略和战术性的问题,可能看得更明白一些。日本人先打中一国,就是因为中一国太弱!他们认为三个月就可以灭亡中一国!可以中间开花!然后再向北进攻苏联,向南进攻东南亚!他们的胃口太大!什么便宜都想一口吞下!这叫自不量力!所以,这就是他们的战略错误!他们必败!” 萧安城豁然开朗,点头说:“长官,您这么一说,我就全明白了!” 郭旅长笑着说:“我在日本学习军事,有这么一个感觉,日本人,特别是日本军人,在战术上无可匹敌,甚至可以说,他们能征善战!但在战略上,他们是个侏儒!目光短浅!不可能有大作为!但他们太狂妄了,还以为他们能统治世界呢!绝不可能!不过,还是我刚才说的话,他们在战术上,确实很厉害!这就是我们的困难之处!” “那,您觉得,眼前这场淞沪战争,结局会怎么样?”萧安城急忙问。 这也正是林家泰最关心的问题。他注意地看着郭旅长。 但郭旅长却沉默了。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几个人。 他轻声说:“现在的战况,已处于僵持阶段。双方都是‘添油战术’,逐步向上海增兵!我感觉,最后的结果,就是哪一方添油更快,增兵更多,哪一方取胜!” 陈子峰、萧安城和林家泰,听到这里,都说不出话来了。 中一国的状况他们都很了解。他们都听说,军委会正将全国的军队往上海调。 但中一国的交通实在不行!许多部队都是昼夜行军,往上海赶!他们是步行呀!但日军却是乘坐轮船来的!很快就能抵达上海!这个情况让他们焦虑! 30-8 也是这天夜里,在“初云”号战列舰上,佐藤拓人和长谷川清司令官坐在指挥舱里,也在谈论着类似的话题。他们甚至是在争论! 最近一段时间,佐藤一直住在“初云”号战列舰上,没有上岸。 他很清楚,他不能上岸。中一国特工,租界巡捕,都在寻找他。他一旦被他们抓住,绝对没有好下场! 川上的情况也很糟糕。他上了一次岸,又损失了两个手下。他现在看谁都是一双恶狠狠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秋津现在下落不明,也是他的一大损失。 他不相信秋津会死!但他也看得出来,从雅丽酒吧撤退时,川上是对秋津使了诡计的!他现在手下无人,就不能指责川上! 现在他只关心一件事,他付出了巨大代价,实施了“妖刀计划”,并且已经成功!海军或者陆军方面,为什么不尽快在杭州湾登陆!虽然杭州湾还有少量中一国军队,但那没什么可担忧的!日军一上岸,可以轻而易举地冲垮他们! 他盯着长谷川清司令官,就是等待他回答这个问题! 长谷川司令官的脸色很严峻。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杯中酒,目光严厉地盯着佐藤。 “现在战局僵持!”他不动声色地说。 “我知道!”佐藤干脆地说。 “你知道为什么僵持吗!”长谷川司令官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我听你的解释!”佐藤同样提高了声音。 “现在,我在黄埔江上的军舰,一共有二十三条!” “是!没错!” “它们每天都要向岸上射击,轰击那些中一国军队!支援我们的军队!” “这是我们帝国海军应当做的!毫不客气地轰击他们!打垮他们!” “每天夜里,有大批军火船给我的军舰补充弹药!每夜如此,一天都不能停!” “很好!这足以保证你的弹药供应!” “另外,还有大批船只,主要是国内征用的船只,向岸上补充兵员!你知道吗!” “我知道!陆军有损失!就给他们补充损失的兵员!” “但是,这两部分船只,是我们能征用的全部船只!你明白不明白!” 这时,佐藤拓人就不说话了。这个情况让他说不出话来! 长谷川司令官的意思,就是说,国内已经没有更多的船只运送军队了!所以,不可运送军队在杭州湾登陆! 长谷川司令官更加严厉地说:“佐藤君,我非常明白你的想法!你的‘妖刀计划’确实成功了!驻守杭州湾的中一国军队,大部分都调走了!虽然还有少量部队,但那不足虑!问题就在于,我们没有多余的船只,运送大批军队去杭州湾!我们只能勉强把从华北抽调的兵员送到上海!这种兵员运送一旦停顿,岸上的陆军就支撑不住了!佐藤君,我们没有多余的船只再运送更多的兵员!这就是我们眼前的情况!” 他喝干杯中酒,用力放在桌上,高声说:“幸亏中一国海军不够强大!如果他们的海军能够出海,能够截击我们的军火船!我的弹药就会供应不上!我就不能用炮火攻击中一国军队!岸上的陆军同样支持不住!就会垮!这就是我们目前的战局!” 佐藤再三考虑眼前的战局。他不得不承认,确实如长谷川司令官所说,目前的战局,就是处于僵持状态! 他想了想又说:“我们还有许多商船!全部征用!一定够用!” 长谷川司令官恶狠狠地说:“那些商船,正在往国内运送重要物资!我们没有的物资!钢铁!铜!橡胶!铝!棉花!等等!等等!停止运送这些物资,我们连枪炮都制造不出来!国内的经济就会垮!我们就会全部完蛋!这就是我们目前的战局!” 佐藤虽然是大佐衔军官,却不是作战军官!对兵员和弹药这两大问题,他一直没有特别清晰的认识!长谷川司令官几句话就说清眼前的局势!他到现在才看清整个战局! 他也看出来了,这种战场僵持,是非常危险的!帝国军队随时都会崩溃! 269、 她是被老师抛弃的!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一口饮尽,“那么你说,现在怎么办?” 长谷川清司令官摇摇头,“毫无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这么僵持着!这就好比两个人较量眼力,就看谁先眨眼了!谁先眨眼,先后退,谁就一败涂地!” “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只能等着!”佐藤大声问。 “是的!只能等着!咬紧牙关坚持!一直坚持到中一国军队首先后退!”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目前这种僵持不下的战局,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佐藤心里非常焦躁。如果目前的战局就这样僵持下去的话,他将近一年来的艰苦工作,他费尽心机制定的“妖刀计划”,将毫无作用,并且一文不值! 这是最让他痛苦的事!但眼前,他确实毫无办法! 一名海军军官走进来,交给佐藤一封电文,“长官,这是给您的。” 佐藤接过电文看了一下,是海军军令部情报部来的电报,主要意思是说,得知你部损失过大,特从国内抽调十名优秀特工,请妥为使用,等等。 佐藤想了想就明白,这些特工,其实就是中野学校刚刚毕业的学一生!这样的特工,怎么可以使用!但他没有办法,只能接受。这时,他就更怀念起秋津了。 别看秋津是一介女流,却是少见的特工精英!她如果在,就比较好办了。 30-9 这天夜里,孤身一人的秋津并没有闲着,仍在活动。 和她同住的廖若兰已回到亚东电台工作了。天一黑,她就走了,夜里要播音。 秋津知道她是共,却也没什么作用。她不可能抓廖若兰,因为没地方关她,甚至连看守她的人都没有!她现在反倒思考着,这个廖若兰是否可以利用! 她本可以去找井上先生,帮助她恢复和老师的联系。 但是,还是那个问题梗在心里。她是被老师抛弃的!这是最让她痛苦的事! 此时,她坐在大马路上一家咖啡店里,慢慢喝着咖啡。她一直在考虑,今后怎么办! 咖啡店里很昏暗,烟雾如纱一般在她周围飘着。远处有人影流动,似乎又有客人来了。她希望间次和广田早一点来。和他们坐一坐,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流动的人影渐渐飘到她面前,来的人正是间次和广田。他们无声地在她对面坐下。 间次瘦削,白净脸,梳着整齐的偏分头,戴金边眼镜,看上去斯文而稳重,与人说话面带微笑。但他杀人不用枪,不用刀,而是用两根细长而结实的手指。只要被他这两根手指掐住喉咙,必死无疑! 他在市政府财务科工作,是主管会计,很受那些女秘书喜欢。 间次的中文名叫:何敬文。认识他的人都叫他何会计。 川上一直以为,是他采取有效行动,才盗窃了上海市政府的秘密档案。但如果没有间次的暗中配合,他将一事无成! 比较起来,广田看上去更平常一些。毫不出众的相貌,沉默寡言,每天低头忙自己的工作,窗外事一概不管。广田在十六铺码头做调度员,安排客船的班次。 广田是个智者。在他不动声色的表情下藏着无数狡诈主意,眼睛一眨就是一个主意。 广田的中文名相当合适,叫诸葛明。 间次和广田是搭档,总是共同执行秋津交给他们的任务。再困难的任务,他们都能完成得一丝不差。 秋津看着他们,简洁地问:“有情况吗?” 间次看一眼广田,就说:“市政府正在搬家。据说,是去武汉。你要我去吗?” 秋津立刻说:“要你去,并且把你的工作做好。你潜入得越深,越好!” 间次笑了一下,“我去了武汉,怎么和你联系?” 秋津说:“这个你不用操心。需要你的时候,我一定能找到你。” 这时,她就转向广田,微笑说:“你呢,怎么样?” 广田安静地说:“我看见川上了,在码头。” 秋津不动声色,“然后呢?” 他面无表情地说:“没有然后。只是看见他了。他上岸时是三个人,走时是一个人。” 秋津向他点点头,“我知道是什么情况!混蛋东西!我警告你们,不要和他接触!他要找你们,你们就消失!除非是佐藤先生找你们!” 广田问:“为什么?” 秋津瞪着他,“他是一个人回去的!你们想想!他要不发疯才怪呢!” 间次和广田都点点头,没说话。 秋津思考片刻,最后说:“你们的任务,就是长期潜伏,不受任何人的影响!更不受外部环境的影响!间次如果真去武汉了,你们两个考虑一下,如何联系最好。我需要你们保持联系。我只要找到你们一个,就能找到你们两个,是不是?” 广田点头说:“没问题。下次,我告诉你。” 秋津最后说:“好了,你们回去吧。需要时,我会找你们。” 间次和广田悄悄地走了。 秋津独自坐在桌边。她现在,才感觉到心里一片迷茫,不知今后该怎么办才好。 她虽然安排两个手下继续潜伏,但她自己都不明白,目的是什么! 30-10 后半夜快三点钟的时候,陈子峰、萧安城和林家泰这几个人才回到罗店车站。 他们进门的时候,朱连长正焦急地等着他们。 他吼了一声:“你们怎么才回来!” 陈子峰等人惊讶地看着他,不知他这是怎么了。 朱连长瞪着他们,终于拧着嘴巴说:“我接到命令,天亮前换防!” 陈子峰惊讶地说:“怎么回事,你要走?” 朱连长叫道:“我刚才说了,不是我要走!是上面的命令!让我走!” 他瞪着他们,有些激动起来,又回头看着被炸成废墟的罗店车站。 在马灯的昏暗灯光下,许多士兵已经整理好武器装备,正无声地看着他。 朱连长突然向他们叫道:“你们别这么看着我!老子不想走!老子来的时候,是一百六十多个弟兄,现在只剩下五十几个人!老子这么多弟兄都死在这里!我怎么舍得离开!”他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不走怎么行!再不走,就全他妈的拚光了!全拚光了!” 陈子峰拍着他的肩,向他点点头,“是,兄弟,我们理解你。你带着弟兄们撤离是应该的。那个,谁来接防,你知道吗?” 朱连长的情绪稳定一些,说:“是四〇二团的金营长,带两个连防守这里!这里必须有两个连才能守得住!我一个小连长也看出来了,罗店至关重要!” 林家泰也走过来,和朱连长握手,说:“朱连长,放心吧,上面也知道罗店重要,派两个连过来防守,一定能守住!你带着弟兄们撤吧。” 朱连长沉默片刻,又说:“我想去劝劝菩萨医生,跟我一起走。她不能再在这里呆着了!这里实在太危险!” 陈子峰再次向他点头,“是,应该的。这里真不是她呆的地方?我和你一起去说。” 他们先去了菩萨医生的掩体,但里面空无一人。挂在墙上的马灯照耀着这小小的空间。这就不用说了,菩萨医生一定还在做手术,救治那些伤兵! 他们又去了菩萨医生平时做手术的地方。果然,她还在做手术,给伤兵们包扎伤口。 朱连长把她从那间没有房顶的手术室里请出来,向她说明来意。 他说:“菩萨医生,请跟我一起走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陈子峰也说:“傅医生,您已经为这些士兵们,尽了最大的力!您应该休息一下了。您在哪儿都是救治这些伤兵。您去后方,弟兄们要安心一些。” 傅雪岚看着那些坐在墙边,等着她做手术,或者等着她包扎伤口的士兵们,心里非常犹豫。伤兵们看着她的眼神里,藏着那么深的期待。 伤兵们只是不愿意开口而已!他们是真心希望菩萨医生安全! 傅雪岚考虑,陈子峰说的也对。她在哪里都是救治伤兵。回到医院里,救治的效果可能更好一些。但士兵们叫她菩萨医生,还有他们看着她的眼神,还是让她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跑过来,向朱连长报告:“团长命令,叫你们三连现在就撤!” 朱连长瞪着他,叫道:“接防的人还没来呢!我怎么走!” 传令兵说:“团长说,接防的人最多半个小时就到了,所以才命令你们现在就撤!” 傅雪岚急忙问:“担架队是不是也来?” 传令兵说:“担架队带着弹药过来,再带伤兵回去。和接防部队一起来。” 傅雪岚就转向朱连长说:“要不,你们先走吧。我等担架队来了,带上这些伤兵,跟他们一起走。还有几个士兵的伤,我也尽快处理一下。你看这样好不好?” 朱连长看着那些坐在墙边的伤兵们。都是他的兵,他当然看得懂他们的眼神! 他只好说:“那就这样吧,我们先走了。” 朱连长带着他剩余的士兵,终于走了。 罗店车站里一下子变得空旷了,也安静了许多。 270、 日军今天怎么提前进攻了! 30-11 傅雪岚向陈子峰等人笑了笑,就继续给那些士兵们做手术,为他们包扎伤口。 陈子峰等人走到车站中间的空地上,四面望着。 此时,车站院子里寂静无声。原本总是聚着许多士兵的火堆旁边,现在只有洪山奎等几个人坐着,并且,用一种不安的眼神看着他们。 挂在各处的马灯在风中摇曳,照耀着黑暗中的残垣断壁和遍地瓦砾。恍然之间,这些景物都在风中波动起来,仿佛要飘起来一般。 这种黑暗和寂静,不要说陈子峰,就是萧安城和林家泰也变得不安起来。 没有士兵守卫的罗店车站,就像风暴海浪中的小船,变得危机重重了。 他们登上西边的围墙,极力向远处张望。但在黑暗的田野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更没有前来接防的军队! 林家泰小声说:“我感觉,要出事了!就是现在!” 仿佛就是一种感应,或者一种提示,所有人都听见,从极远之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撕破眼前的空气。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下一缩。 紧接着,一颗炮弹落在院子里,轰然爆炸! 林家泰大叫:“趴下!趴下!” 他的话音刚落,又有许多炮弹落在院子里,一个接一个地爆炸,冲起无数瓦砾!爆炸后的硝烟在空气中弥漫,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所有人都扑倒在断壁之下,用双手抱住头,或者用袖子捂住口鼻。 他们都明白一点,炮击之后,将是进攻!他妈的!日军今天怎么提前进攻了! 陈子峰首先跳起来,向墙边跑过去。他攀上墙头,再次向西边张望。天色仍然黑暗,只有东方有一点点亮光。天快亮了。但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来接防的军队! 30-12 林家泰也跳了起来。他绕过断壁,冲到手术室里,架起傅雪岚就往外跑。 傅雪岚叫道:“手术还没完!还没完!” 林家泰边跑边回头叫道:“我要确保你安全!这种时候,不要想太多!” 他不时把傅雪岚扑倒在地,等待爆炸过去,然后跳起来拖着她继续奔跑。他终于把她拖到她的掩体前,一下子就把她塞进去。 他盯着她说:“傅医生,你还有你的任务!一定要保证安全!” 傅雪岚还想解释。但林家泰用力一挥手止住了她,并且严厉地瞪着她。她只好向他点头,表示她一定注意安全。林家泰确认这一点之后,又转身冲了出去。 萧安城抱着他的电台,想找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他最后想到傅医生的掩体。 30-13 十几分钟之后,院子里的这几个人就察觉到了异常。日军的炮击正向西边延伸。 天已经有点亮了。他们几个人趴在墙头上,努力向西边张望。但西边的田野里,一片爆炸腾起的烟雾,什么也看不出来! 陈子峰高声叫道:“小日本是在堵接防的国军!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换防!” 强虎说:“这还用说!一定有人泄密!” 萧安城眼神尖锐地盯着陈子峰,“应该不是我们这里!可能是上面!” 陈子峰大叫:“上面是哪里!师部?军部?指挥部?” 萧安城说:“不管在哪里,肯定有人通敌!否则,不会这么巧!” 陈子峰又吼了一声:“老子查出来,一定枪毙他!” 林家泰大声说:“陈组长,不要想那些了!鬼子很快就要进攻了!我们就这几个人,我们要守在这里,等待援军!” 陈子峰叫道:“你说吧,我们都听你的!” 林家泰和陈子峰脸色严峻地互相盯着,又用力和握了一下手,表示信任。 林家泰看着身边的人,严肃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北边的豁口!那里很容易被突破!我需要三个好枪手守在那里!你们怎么样!” 陈子峰说:“我!强虎!三强!我们守豁口!但其他地方怎么办!” 林家泰向洪山奎叫道:“洪大哥,守住车站!你们怎么样!” 洪山奎梗着脖子向他叫道:“绝对没问题!我们听你的!” 林家泰说:“现在,北边豁口由陈组长三个人把守!西边问题可能不大!东面和南面,剩下的六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守一面墙!我和萧兄弟各处支援!哪里危险就支援哪里!现在,就动起来!做好准备!” 陈子峰说:“安城,先给指挥部发报,叫他们赶快派人增援!” 林家泰趴在一个枪眼上向外看,回头大叫:“鬼子开始进攻了!守住自己的墙!” 所有人向自己的岗位奔跑过去的时候,院子外面的机枪声已经响了起来! 他们冲到枪眼前,很快检查子弹和手**,然后就开始向外射击。 30-14 萧安城再次钻进傅雪岚的掩体。他看见傅医生正不安地坐在地铺上,看着他。 他说:“傅医生,你一定要呆在这里!等仗打完了,需要你救大家!” 他在墙角里架起电台,很快就开始呼叫。电台联络上了。他飞快地敲击电键,发出电文:“指挥部,万分紧急!驻防罗店车站三连已撤,接防部队未到!日军现已开始进攻!罗店车站万分紧急!火速派部队增援!” 他发完电报,说:“傅医生,电台就放在这里!我出去了!” 这个时候,外面的枪声和爆炸声已经响成一片! 30-15 萧安城跳过那些断壁在院子里飞奔。他不时凑近枪眼向外面观看。外面的情况让他焦虑!日军果然是从三面包围上来,正向车站发起进攻! 但车站里的几支步枪,对大群的日军士兵根本不起作用! 林家泰跑过来,向他喊:“东边的鬼子到跟前了!快去东面!” 萧安城提起步枪飞跑过去。 在东面的墙根下,梁茂和洪山奎的一个弟兄,正趴在枪眼上不断向外射击! 他也举起步枪射击。他此时痛苦到极点!他们没有机枪!步枪根本挡不住日军士兵! 林家泰拍拍他的肩,向他叫道:“我去豁口!” 30-16 此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豁口了! 陈子峰、强虎和杨三强他们三个人,和萧安城是一个感觉,他们没有机枪!机枪被朱连长带走了!他们只有步枪!打一枪就要拉一下枪栓! 开始,他们守在围墙的枪眼前,对外射击,想迟滞日军的进攻。但几乎没有作用! 日军士兵匍匐射击,跳起冲锋,训练有素,很快就冲到围墙边了! 陈子峰他们三个人只好互相作手势,后退到原来架机枪的断壁后面。他们举着步枪向豁口上瞄准,等待着。 终于,一个鬼子冲上来,他刚冒出头,就被他们一枪打死了!又有两个鬼子冒出头,他们额头上同时中弹!仅仅几分钟之后,豁口外面的日军士兵尸体,已经成了堆! 日军士兵不敢再冒头了。他们开始向豁口里投掷手**。 陈子峰他们只得躲在断壁下。等他们再伸出头时,已经有好几个日军士兵冲上了豁口。他们连续射击,弹无虚发,终于打死了那几个鬼子! 30-17 院子里枪声骤然响起,立刻惊动了那些等候手术的伤兵们。 不用别人对他们说什么,更无需长官对他们下命令。他们都知道日军开始进攻了! 罗店车站里的情况,他们也看得很清楚!没有国军士兵!没有重火力!只有几个穿便衣的老百姓在防守!他们不可能守住!老子不上,谁上! 伤势比较轻的伤兵,从枪声一响就冲了出去。他们从瓦砾中抽出步枪,随便扑到一个枪眼上,就开始向外射击。 那些伤势比较重的伤兵,走不动。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向外爬。 他们一边爬一边喊:“给我一支枪!谁给我拿一支枪来!老子还能打!” 一个洪山奎的弟兄听到他的喊声。他立刻向他们藏枪的地方冲过去。他从那里抱出好几支枪。他奔跑着,把这些枪分给那些受伤的士兵们。 一个重伤士兵向他喊:“兄弟,麻烦你拖我一把!” 洪山奎的这个弟兄看着他,却没动。他的伤太重了!一条腿已经没了!是用皮带扎着的!菩萨医生还没来得及给他做手术。他拖着伤腿,几乎爬不动。 他向洪山奎的弟兄叫道:“你聋了!听不见呀!把老子拖过去!” 那位弟兄没再说话,就把他拖到一个枪眼前,递给他一支枪,又把一箱子弹放在他身边。他一只手放在士兵身上,舍不得走。 士兵回头瞪着他:“滚!” 这个士兵虽然动作艰难,却有条不紊地把子弹压入弹仓,顶上子弹,然后举起枪,向围墙外面的日军士兵射击。 他们的火力实在太弱了!他们没有机枪,即使加上伤兵也没多少人。他们的步枪,根本抵挡不住日军士兵的进攻! 一些日军士兵,已经冲到围墙根了,正互相帮着,想攀上围墙。 洪山奎端着步枪冲过来。他透过枪眼,看见外面的日军士兵正在搭人梯。他端起刺刀就狠狠地捅出去!那几个日军士兵嚎叫着摔下来。他就近瞄准,一枪一枪地打着! 271、 但她知道枪里没有子弹 30-18 掩体里的傅雪岚终于坐不住了,外面的枪声近在耳边。 她身边仅存的两个男护士早已提着步枪冲到围墙边,向外射击。 她知道眼前的情况有多危急,她很想做一点什么! 她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喊:“子弹!子弹!” 她终于冲了出去。外面枪声震耳,烟尘弥漫,天仿佛要塌下来了。 她歪歪倒倒跨过遍地的瓦砾,向围墙边冲过去。 她果然看见一个士兵正回头大喊:“子弹!子弹!我要子弹!” 她左右看了看,看见墙根下有几个弹药箱子,落满了砂石。她知道,这里的士兵不会把弹药集中放在一起,怕被日军的炮弹炸着。她打开一个箱子,果然是子弹。她搬起箱子就向那个士兵冲过去。 她把弹药箱放在士兵身边,跑回来又搬起一个弹药箱,向另一个士兵跑过去。 他们都是伤兵,有人脸上或者身上还在流血。她很想给他包扎一下。但她手边什么也没有。她看着那个射击的士兵,不知该做什么好。 那士兵回头瞪着她,“菩萨医生,你不应该在这里!快走!” 傅雪岚向他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她看见另一个士兵在向她招手。她跳起来就跑了过去。 跑到跟前,她才看出来,这个士兵右手受了重任,被子弹完全豁开,鲜血直流! 他用左手将步枪抵在肩上。他咧着嘴向傅雪岚笑了一下,说:“菩萨医生,麻烦你帮我拉一下检栓。” 傅雪岚看着他满是鲜血的右手,“我给你包一下。” 士兵说:“菩萨医生,不要去管它。包上它也动不了!帮我拉一下枪栓。” 傅雪岚看着他手里的步枪,惊慌地说:“怎么拉?怎么拉?” 士兵说:“抓着那个圆疙瘩,把它向上推。然后再向后拉。” 傅雪岚按照他说的,抬起枪机,然后向后拉。 士兵说:“拉到底。您别怕,它掉不下来!对,现在,再往前推,推到底,再按下圆疙瘩。好!好!就这样!” 士兵开始瞄准,说:“菩萨医生,请你勾一下扳机,勾一下!” 傅雪岚把手指放在扳机上,向后一勾。她觉得那支步枪突然向上一跳,接着就发出震耳欲聋的枪声。她扭头向外看,果然看见一个日本士兵正应声倒下。 她回头叫道:“你打中了!你打中了!” 士兵嘎嘎地大笑,“菩萨医生,这是您打中的!再帮我拉枪栓!” 就在这时,傅雪岚感觉眼前有火一般的疾风悚然掠过。 她眼睁睁地看见,一颗子弹打进士兵的眼睛里。他头一仰,向后倒下时,血如子弹似的,从他的眼睛里飚射出来。 傅雪岚扑上去,摇晃他。但她心里明白,他已经死了! 她没想到,一个士兵,就在她的眼前,被鬼子打死了!这个情景让她怒不可遏! 她抓起步枪,按照刚才的过程,拉枪栓,子弹上膛。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日军士兵正向枪眼里观看,距离她不超过五尺。她用力扣动扳机,又是一声枪响。 那个日军士兵张大了嘴,向后摔出去。 她再次拉动枪栓,但弹仓里没子弹了。她看着步枪里面,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她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怪叫。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日军士兵正把一条腿跨上墙头。他咧开大嘴看着她,似乎就要跳下来了! 她向上举起步枪。但她知道枪里没有子弹!她只能瞪着墙头上的日军士兵! 很突然的,旁边响起一声枪响,墙头的日军士兵就如一个麻袋似的摔下来,重重地落在傅雪岚面前。 林家泰如幽灵一般出现在她面前。他很快向枪眼外面看了看。 他回头示意傅雪岚拿起手**。他盯着她,慢慢拧开后盖,捅破防潮纸,用手指从里面勾出一个小环。他用力拉掉小环,然后把手**从枪眼里扔出去。 片刻,外面传来爆炸声,还有日军士兵的惨叫声。 林家泰说:“傅医生,就这么干!” 傅雪岚明白了。她抓起手**,按照林家泰的方法,拧开后盖,捅破防潮纸,勾出小环,用力扯掉,然后从枪眼里扔出去。外面如她期望的,传来爆炸声。 她抬起头,这面墙上有一大排枪眼。她就这样奔跑着,把手**一个一个扔出去。 林家泰站在她后面不远,举着步枪,来回巡一视墙头上。刚有一个鬼子冒头,就被他一枪打死了! 他招手叫来梁茂,“盯着墙头,不要让鬼子跳进来!看好傅医生!我去豁口!” 30-19 林家泰向豁口跑过去。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仍然是豁口! 在豁口那边,陈子峰等人的三支步枪,无论如何也挡不住日军士兵的进攻。 他们诡计多端!悄悄聚集在砖堆的后面,突然发一声喊,同时跃起冲向豁口! 陈子峰等人连续射击。但他们的三支步枪不可能同时打死这么多鬼子!一些日军士兵冲进豁口,绕过残垣断壁,向院子里冲过来。 陈子峰让强虎和杨三强继续射击。他拔出手枪,从残存的墙壁后面绕过去。 在狭窄的地方,使用手枪更灵活!对他来说,也更顺手! 他刚过墙壁拐角,一个日军士兵吼叫着向他冲过来,被他一枪打中脑袋。 但在墙角的后面,又突然冲出两个日军士兵。他们直向陈子峰扑过来。 陈子峰开枪打死一个,但另一个举起刺刀直向他冲过来。他虽然躲过刺刀,却和那个日军士兵撞在一起。他们在地上滚来滚去,拚命地摔打起来。 陈子峰终于转过手腕,扣动扳机。日军士兵瘫倒在他身上。但又有一个日军士兵冲过来。陈子峰瞪着他,却拔不出手枪,只能拚命挣扎。 附近一声枪响,那个日军士兵一头摔倒在地上。 林家泰从旁边冲过来,掀开他身上的日军士兵,把他拉起来。 他们两只枪,同时向冲到附近的日军士兵射击。但是,附近的日军士兵却越来越多,并且吼叫着,不断向他们射击。 陈子峰腹部中弹,一头栽倒在地。林家泰蹲在他身边,一枪一枪地向冲过来的日军士兵射击。但他面前的日军士兵越来越多! 到了这个时候,情况已经非常危急了。林家泰架着陈子峰向后退。他们都注意到,更多日军士兵冲进豁口,并向其他方向冲过去。 此刻,罗店车站已危在旦夕! 这时,强虎和杨三强顶不住日军的攻击,也从断壁后面退出来。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后退。后面有成群的日军士兵追上来。 正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响起猛烈的机枪声!不是一挺,是好几挺!都在凶猛射击! 他们回头看,只见一大群国军士兵冲进来,向攻进院子里的日军士兵猛烈射击! 林家泰看见,梁茂正咧开大嘴笑着,向他挥舞着双手。 他明白,一定是梁茂打开了大门。 看见国军士兵一群一群涌进院子里,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30-20 快到中午的时候,增援的国军士兵终于把冲进院子里的日军士兵全部消灭!所有的枪眼都有国军士兵向外射击!车站里的战况完全改变了! 这时,一个满身满脸都是土,额头上有血流下来的军官,大踏步地走进来。 他走到院子中间,高声问:“各连各排怎么样!” 一名军官高声说:“报告营长,没问题!攻进来的鬼子都消灭了!我们正在加强各处防守!鬼子攻不进来!” 这位营长四面望着,再次高声问:“菩萨医生在哪里!菩萨医生!快去找菩萨医生!” 陈子峰、萧安城和林家泰都跑了过来。他们看着这位长官,不知他要干什么。 士兵们向四面喊:“菩萨医生!菩萨医生!” 这时,趴在墙边枪眼前,正向外张望的傅雪岚终于听清别人在叫她。 她慢慢转回身时,脸色雪白,头发被汗水贴在额头上。 她乌黑的右手里还拿着一颗手**,左手的食指插在木柄里。她食指上还套着许多小环,每个小环后面都拖着拉火绳。她大大的睁着眼睛,看着那位长官。 那个高大的营长也看见傅雪岚,就向她跑过去,问道:“请问,您是菩萨医生吗?” 傅雪岚惊讶地张大了嘴,无力地向他点点头。 营长立正向她敬礼,大声说:“报告菩萨医生,我是六十七师四〇二团一营中校营长金则圭。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让您担心了!我在路上遇到了朱连长,他说,是您在这里保佑大家!” 傅雪岚向他摇摇头,“金营长,这个,我可不敢当。朱连长他们还好吧?” 金营长的嘴抿得紧紧的,说:“他牺牲了!被鬼子的炮弹炸死了!不过,朱连长交待给我三件事,我都记着!第一,保证菩萨医生每天洗一次热水澡!第二、鬼子一开炮,要有专人护送菩萨医生去掩体!第三,坚决守住罗店车站!绝不丢失!菩萨医生,请您放心,我金则圭保证做到这三条!” 272、 发生了密切相关的两件事 傅雪岚尴尬得不得了。没想到,她洗澡的事,竟然成为金营长的三项任务之一。 她看着身边那么多的士兵,努力想把手指上的小环摘下来。 她说:“金营长,你受伤了,我给你上点药,包一下吧。” 谁都没想到,这位金营长竟然眉开眼笑,兴奋得脸都红了。 他摘下军帽,说:“好!好的!没想到,我最先受到菩萨医生的惠顾!这是弹片擦的!差点要了我的命!菩萨医生,您说,它不会留下疤吧!我还没娶媳妇呢!” 林家泰向陈子峰笑了一下,“看不出,他还是个话痨。” 30-21 这天晚上,陈子峰在萧安城的帮助下,终于吃力地躺到菩萨医生的手术台上,他笑着说:“真没想到,我也受到菩萨医生的惠顾,我太荣幸了!” 不过,他也终于领略到,菩萨医生的手术有多么麻利! 他刚躺稳,傅医生已掀开他的衣服,麻药针就扎在他的伤口周围。在等待麻药起作用的时间里,她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消毒,同时飞快地做着手术准备。 傅医生拿着一把长镊子,在他伤口周围扎了扎,问道:“有感觉吗?” 陈子峰刚一摇头,就察觉那把镊子已插入他的伤口里。等他感觉到疼,要张开嘴叫的时候,就听见旁边的瓷盘里传来“当郎”的一声响。他看见护士递给傅医生针线,才明白,刚才那一声响,是他肚子里的子弹被取出来了。 他问:“傅医生,要缝几针?” 他话音一落,就看见旁边的护士正把一大块纱布盖在他的伤口上,并且把他扶起来,开始在他身上缠绷带。他看见傅医生正向另一张手术台走过去。 他问:“我的手术做完了?” 护士说:“是呀。你可以走了。记住,伤口不要沾凉水。” 说完,这位护士也向那个手术台走过去了。 陈子峰慢慢下了床,向外面走去。 萧安城在外面看见他,惊讶地瞪大眼睛,说:“你怎么又出来了?” 陈子峰张开衣服给他看,“完事了,我还不出来呀。” 萧安城更惊讶地看着他,“光缠上绷带就完事了?这么简单?” 陈子峰忍不住笑了起来,“子弹取出来了!伤口缝合了!包扎了!就这么简单!” 萧安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么快!神呀!” 陈子峰大叫:“菩萨医生嘛!这还有什么说的!” 30-22 第二天,是一九三七年九月六日,远隔千里之外,发生了密切相关的两件事。 这一天,日本海军军令部接到第三联合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的报告,得知上海战局艰难,立刻向日本天皇禀报:“上海陆上战斗,迟迟没有进展,必须增加陆军兵力!” 天皇立即召见日本陆军参谋总长,经讨论,决定再向上海增派三个师团。在这三个师团抵达上海之前,再从华北抽调十个步兵大队,从台湾抽调五个大队,增援上海! 这一天发生的第二件事是,国军第十八军调动所属最强悍的部队,第十一师和第十四师准备向罗店镇发起强攻。总指挥部同时调动第五十一师、第五十六师和第五十八师,全部用于罗店方向,配合第十八军的进攻! 为避免遭到日军舰炮的轰击,攻击于天黑之后开始。 但是,不知日军是否提前得到情报,他们在国军的进攻路线上,设置了层层阻击防线。国军拚死强攻,战至天亮,仍未攻下罗店。 天亮之后,日军舰炮全面向国军轰击,造成国军重大伤亡! 陈子峰、萧安城和林家泰等人,在罗店车站墙头上目睹了这场残酷战斗的全过程。 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疑问,日军是否得到情报,所以才提前设置多层防线! 这个疑问,和日军可能知道国军将换防,几乎是一个问题! 国军内部是否有人通敌!谁! 萧安城一看陈子峰那阴沉的眼神就明白,他已记住此事!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深查此事!通敌分子!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至这天上午十点多钟,强攻不下的国军不得不在日军舰炮的轰击下,撤出战场! 此后六天,中日双方都投入重兵,在以罗店为核心的整条战线上激烈作战。 30-23 一九三七年九月十一日,第三战区总指挥部下令:第十五集团军后退据守浏河、罗店以西、施相公庙、广福、南翔至蕴藻浜一线。 被日军称作“白壁之家”的罗店车站,成为整条防线的刀尖,仍然在日军的猛烈攻击之下,拚命坚守着! 第三战区下达这道后退命令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可以避开日军舰炮的轰击! 而避开日军舰炮轰击的直接后果是,长谷川清的第三联合舰队,终于可以减少每天运送弹药的船只!可以用更多船只运送兵力! 至此,后退防御的国军,虽然少受日军舰炮的轰击,但遭到更多日军的强力攻击! 正如长谷川清司令官预想的,顽强坚持,直至中一国军队后退! 中一国军队终于后退!虽然仅仅后撤了一小步! 战争形势,此时已完全逆转! 30-24 这天夜里,做了一天手术的傅雪岚不得不停下手,因为她累极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扶着她回到掩体里。 陈子峰说:“傅医生,早点休息吧。伤兵们都指着你了。说一句实话,你才是我们能坚持到今天的关键。我们不能没有你。” 傅雪岚说:“陈组长,不要这么说。那么多牺牲和受伤的国军弟兄,才是我们能坚守到今天的关键。” 这时,林家泰走过来,眼神有些怪异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说:“你怎么了,有什么事?” 林家泰说:“陈组长,可以商量一下你们的电台吗?” 陈子峰疑惑盯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林家泰笑着说:“帮我发一封电报。” 正准备进入掩体的傅雪岚看他一眼,就淡淡地说:“电台在掩体里。你们还是到掩体里来说吧。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 他们先后钻进掩体里。傅雪岚盘腿坐在铺位上,让他们随便坐。 陈子峰在地铺边上坐下。萧安城和林家泰都坐在门口的砖头上。 陈子峰阴阴地笑着,说:“家泰兄弟,你想给谁发?” 林家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笑着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第一天来就对你说了,我奉命来观察战场形势。我要回去报告,就得离开这里。但我不想离开!我想和你们一起守在这里!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请萧兄弟帮我发一封电报。” 他把手里的纸递给陈子峰,“这是我要发的电报,你看看吧。” 陈子峰接过纸条看了一下,电报已经译成电码,甚至已经加了密。 他笑着说:“这我可看不懂。” 林家泰说:“反面就是电文。” 陈子峰翻过纸条,后面果然是电文,内容是:“淞沪战役已一月,关键在罗店一线。经观察,日军火力强大,远超国军。国军实以血肉之躯对抗钢铁炮火,恐不能久。国军调集大量军队到上海,现已无力顾及杭州湾,恐日军‘妖刀计划’会得逞。国军如无提前准备,后果可能极坏!” 陈子峰看着这封电报,不由咬紧了牙关。整个战场形势,确实如电文里所说,后果可能极坏!正是这一点让他痛苦!他把电报交给萧安城。 他说:“安城,你说怎么办?” 萧安城看完电文,脸色也和陈子峰一样严峻。 他心里很清楚,林家泰是自己同志。他要完成他的任务,向上级报告前线战况,最好的办法就是电报。他希望陈子峰同意,但他不能多说什么。 他尽可能简单,轻描淡写地说:“子峰,电文和电码一致,是经过格栅式加密的。林先生,这是最简单加密,恐怕保不了密吧?” 林家泰说:“这个也没什么保密的。不管谁收到了都无所谓。这是战场实情。” 萧安城就回头看着陈子峰,“子峰,发吗?” 陈子峰一摆手,说:“发吧!反正都是战场实情!对了,你给指挥部和骆江都发一遍吧!他妈的,这就是战场实情!让长官们知道!” 陈子峰这个电台小组,几乎每天给战区指挥部发一份战场情况,同时也发给骆江。毕竟是骆江派他们来的,也应该让他知道战场情况! 萧安城一边开机,一边对林家泰说:“频率是多少?” 这时,林家泰才笑着又拿出一个小纸条,递给他,说:“对不起,该谨慎的时候,还是得谨慎一些,我没别的意思。这是电台频率和呼号。” 萧安城把这个频率和呼号看了几遍,悄悄默记在心里。 记着这些,他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用。 接下来,他很快将这封电报发给中一共上海秘密电台,再发给国军第三战区指挥部。 傅雪岚坐在角落的黑影里,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无声地看着他们。不管怎么说,林家泰已完成他的任务,让她心里很愉快。 273、 没办法把枪支带出去 30-25 九月十一日之后,日军第四十四联队第二大队,一直对罗店车站发动猛攻。 金则圭营长率领他的士兵们顽强抵抗,打退日军一次又一次进攻。 他的士兵伤亡很大。傅雪岚每天不停地救治那些伤兵。 第六十七师师长黄维不敢再让金营长换防,而是每天给他补充兵员和弹药,同时把伤兵送走。 从罗店车站里送出来的伤兵是包扎最整齐的伤兵。他们身上没有血肉模糊,伤兵们也不会哭嚎喊叫。 他们离开车站时不断地喊:“再见,菩萨医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 傅医生每天送走担架队,都要叮嘱领队的人,给她补充药品。 她很快注意到,给她补充的药品越来越少。 她不用问就知道,第六野战医院的药品也越来越少,眼下送来的,已经是对她的最大支持了。 有一天,她对陈子峰和萧安城说:“这个仗再打下去,药品补充不上来,就糟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带着枪的士兵被增补进来,不带枪的伤兵被担架队抬走。 罗店车站里最多的东西,就是枪! 洪山奎和他的弟兄们把这些枪支都收集起来,存放在车站角落里的小屋里。这些枪支已经装满了两间小屋,虽没有达到他们希望的一千支,至少也有五六百支了。 每天夜里,战斗停止之后,洪山奎和他的弟兄们聚在这间小屋里,望着这些枪支发愁。他们根本没办法把这些枪支带出去!要带走这些枪支,至少需要两辆卡车! 那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有一天,萧安城也来了,看着他们堆放在小屋里的枪支。 他说:“洪大哥,你怎么办?” 洪山奎痛苦到了极点,摇着头说:“我恐怕,他妈的全白忙了!我们一人能带两支枪走,就他妈的不错了!” 萧安城说:“洪大哥,我提个建议,你听不听?” 洪山奎立刻拉住他的手,叫道:“兄弟你说!兄弟你快说!什么建议!” 萧安城说:“可能行,也可能是瞎忙!” 洪山奎说:“不管行不行!你先说出来!” 萧安城说:“罗店车站这个地方,要打仗的时候,是个要害!但打完了仗,不要说国军,就是日军也不会天天呆在这里!你们看看,这里全给打烂了!” 洪山奎说:“是,是,你说怎么办吧!” 萧安城笑着说:“你把这些枪都捆起来,放在下面,上面堆上砖头,盖起来。日军要是没发现,等他们走了,你们再想办法把枪运出去。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洪大哥,那你们就全白忙了!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洪山奎稍微想了一下,说:“他妈的,不这么办!还能怎么办!就这么办!” 之后的几天里,只要一有空,他们几个弟兄就用伤兵们留下的背包和背包带子,把这些枪支全都捆扎起来,然后一捆一捆排放在地上,上面再堆上砖头瓦砾,并且尽量做成房子被炸塌而堆积的模样。 有时,林家泰和梁茂也来帮他们捆枪支。 梁茂笑着说:“洪大哥,将来你运出去了,也给我留一捆吧。” 洪山奎说:“兄弟,我不是不舍得,还是等运出去之后再说吧!” 梁茂就大笑了起来,“洪大哥,你还是舍不得!” 30-26 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六日,金营长接到命令,所有人撤离罗店车站! 傍晚时,外面的国军发动一场激战,终于给车站里面的国军打开一条通道!金营长保护着菩萨医生傅雪岚,还有军委会的情报小组,包括洪山奎他们,一起撤出了罗店。 洪山奎和他的弟兄们离开车站时,不住回头,非常舍不得留在里面的枪支! 九月二十七日,罗店镇最后的据点,罗店车站,也落到日军手里。 十月一日,日本陆军增援上海的三个师团全部登陆完毕,陆续投入战场。 国军调来更多的军队来抵抗。但说一句实话,后面调来的军队,大多是地方军队,战斗力比此前的中央军大打折扣。国军不得不节节抵抗,又节节后退! 30-27 陈子峰和萧安城跟随金营长撤离罗店车站之后,先去了真如镇,送傅医生回第六野战医院。之后,他们乘坐第八十七师派的车,去第三战区司令部汇报前方战场情况。 在战区司令部,他们意外遇到骆江和彭绍勇。 骆江见到他们,满脸都是笑容,握着他们的手,摇了又摇。 他说:“你们在前线的情况,我都听说了。很好,非常好!如果没有你们的坚持,罗店车站早就丢了!我正在申请给你们嘉奖,你们等好消息吧。” 但他心里,却着实有些诧异。罗店前线伤亡惨重,但这两个家伙却活着回来了!他们真是命大!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总有这么好的运气! 彭绍勇说:“你们先回巧家弄吧,休息两三天,又要有新任务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恭恭敬敬向他们敬礼,感谢长官对他们的表彰。 当天夜里,他们终于回到巧家弄。 30-28 陈子峰、萧安城等人一进巧家弄大门,所有弟兄都冲了出来,欢迎他们平安归来。其中最兴奋的就是乔艳芳。 在这段时间里,乔艳芳惦记他们,几乎到了要发疯的地步!现在终于看见他们回来,心里的高兴,全都放在脸上了。 她一个一个拉着他们的手,上下打量着。对她的萧哥哥,看得最仔细。 他们都受了伤,脸上、身上都是擦伤。陈子峰伤最重,腹部中了一枪,不过已经快好了。她细心地注意到,萧哥哥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很高兴的。 强虎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笑着说:“小乔,又看见你了。” 乔艳芳说:“我好担心你们!现在好了,你们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强虎以为这句话是对他说的,笑得合不拢嘴,不住向她点着头。 夜里,弟兄们都聚在堂屋里,听强虎和杨三强讲述罗店争夺战的惨烈和血腥,讲述他们经历的每一天。讲述菩萨医生傅雪岚、暴躁连长朱常山、话痨营长金则圭。等等。 弟兄们听得入了神,惊叹地张大了嘴。 陈子峰脸上都是笑容,坐在方桌边的椅子上,相当满意地喝着茶。 萧安城则坐在小竹椅上,同样微笑着。 乔艳芳真切地注意到了,萧哥哥每次和她对上眼睛时,都会露出微笑。她心里只有一个感觉:真好! 她是个聪明人,她稍微想一下就明白,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廖若兰廖小姐,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任何人,在意外的时候,都可能真情流露。如果萧哥哥特意来看望廖小姐,廖小姐一定会意外!她可不希望廖小姐有意外的感觉!更不希望她有机会真情流露! 30-29 第二天,桂龙海突然得到消息,傅医生已经从前线返回第六野战医院了! 他疯了一般开着车,冲到第六野战医院。他一看见傅医生,就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傅医生,脸色苍白,眼睛深陷,比以前瘦了许多。看她的神色,也疲惫到了极点。她虚弱得似乎随时都会摔倒。 桂龙海一下子抱住她,几乎哭了出来,“傅医生呀,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啊!他们不给你吃饭,不让你睡觉吗!傅医生呀,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受得了!” 傅雪岚偎在他怀里,心里有说不出的温暖。 被一个可亲可靠的男人拥抱,被他惦念和关爱,让她感觉到踏实和轻松。此时看见桂龙海,她也有一种亲人久别重逢的感觉,那么美好,那么舒适。 她小声说:“龙海,我终于回来了,终于又能见到你了,我好高兴。” 这一次,桂龙海就义无反顾地抱着她,把她亲了又亲,搂了又搂。 他说:“你该休息几天,必须休息几天!我去找你们院长!” 她说:“不必了。医院给了我三天假,让我休息一下。” 桂龙海立刻叫道:“那好!跟我走,现在就跟我走!” 他直接把她送到车上,开着车就走了。 路上,桂龙海特地在菜市场外面停下车。 他拉着傅雪岚的手,一再问她,“你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吃!你一定要好好补一补!傅医生,看着你这么瘦,我恨不得把身上的肉挖给你!” 傅雪岚笑着说:“别那么夸张。要不,就买条鱼吧,我喜欢吃鱼。” 桂龙海买了一大篮子鱼肉鸡蛋,还有新鲜蔬菜。 上了车之后,他又小心地看着她,说:“要不,你去我家住吧,家里只有囡囡和阿姨,很清静,你也可以养一养。” 傅雪岚想了想,说:“还是去李秀兰家吧。我的东西都在那里,好吗?” 桂龙海明白了,傅医生相当在意声誉。他将来如果真的能迎娶傅医生,也一定要有一个正式的婚礼才行。 他说:“好,我送你去李秀兰家。不过,那里还住着两个女人。一个叫廖若兰,她在亚东电台工作。你不晓得吧,她还是陈子峰和萧安城的大学同学呢。” 274、 天下最美丽的四个女人 傅雪岚说:“是,我听说过。” 桂龙海接着说:“她家被炸毁了,其他地方也租不到房子,我就让她住在李秀兰家。还有一个人,是雅丽酒吧的女老板,叫秦雅丽。她的酒吧也被打坏了。陈组长他们不知该怎么安排她,我就也让她住在李秀兰家了。都是暂时的。” 傅雪岚笑着说:“我也是暂时的,我只有三天假。” 桂龙海点头说:“那好,我送你去李秀兰家吧。”他开车走了。 这时,傅雪岚拉着他的手说:“对了,龙海,我听到一个消息,我们第六野战医院要抽调一批医生和护士,去武汉组建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我可能是被抽调的医生之一。” 桂龙海吃惊地看着她,“什么?你要去武汉?那里又不会打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希望,我还是留在第六野战医院比较好。” “就是,就是,你还是留在……哎呀,留在这里也不好,这里离前线太近了!你在前线这些日子,我真是担心死了!我说,你还是去武汉比较好。那里是后方。” “都还没定呢,你也别太着急。”傅雪岚笑着向他说。 “这个,这个,咱们可要说好,”桂龙海认真地看着她,“傅医生,不管你要去哪里,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要跟着你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傅雪岚笑了起来,抓着他的手用力握着,“好,等有结果了,我一定告诉你。” 30-30 让桂龙海意外的是,他竟然在李秀兰家见到了乔艳芳,那个妖艳而狠辣的女魔头! 他意外地说:“哎呀,乔组长,你什么时候到的?” 乔艳芳微微笑着,“刚到几分钟,你就来了,真够巧的。” 她转向傅雪岚,“傅医生,咱们又见面了。”她压低了声音,“我应该叫你菩萨医生。” 傅雪岚笑着说:“千万别这么叫,我要不好意思了。” 桂龙海带着傅雪岚到了李秀兰家之后,天下最美丽的四个女人,最奇异的四个女人,就聚到一起了!这样的聚合,全天下决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她们都是那么美丽,楚楚动人,却又各不相同。 傅雪岚端庄大气,温和儒雅,微笑里含着智慧。 廖若兰美丽文静,却在纯朴谦和之中透出一点高贵,甚至机锋。 乔艳芳娇艳而火辣,精明镇定是她眼睛里的光芒,别有一种杀伐决断。 秦雅丽最不一样,妖娆如阿拉丁神女,艳丽似妫河边的褒姒,聪明藏在俏丽之下,美目顾盼时隐露锋芒。她是四人中藏得最深的。 这样四个美丽女人,她们今后再凑到一起,不定会演绎出什么样的故事呢! 这四个聪明美丽的女人看见桂龙海买来的鱼肉鸡蛋,还有各种熟食,就一起各施厨技,动手忙了起来。 秦雅丽口舌伶俐,妖娆说:“啊哟,傅医生哎,侬早些回来就好了耶。桂科一长,侬看不到是伐,阿拉和廖小姐都瘦了耶!侬亦不犒劳一下子,好偏心的!” 四个女人一起笑了起来,就如风中弱柳,好不婀娜快乐。 桂龙海只是略有一点尴尬,笑着说:“今日就是犒劳大家的。乔组长一来,咱们这里更热闹了。你们忙着,我再去买一瓶酒来好不好?要白的,还是要红的?” 他这么说着,眼睛却看着傅雪岚。 秦雅丽和廖若兰都拉着傅雪岚,一个说要白的,一个说要红的。 桂龙海笑着说:“好了,好了,我一样来一瓶好了。” 天黑了之后,她们做好了一桌子好菜,精美、鲜香、令人垂涎。一红一白两瓶酒都开了。 秦雅丽和乔艳芳自然是要喝白的,品性所定。她们说,这才够劲! 傅雪岚和廖若兰则要喝红的。她们说,红酒是美酒,喝了更美。 桂龙海自然要跟傅雪岚保持一致,就给自己斟了一杯红酒。 她们喝着酒,品尝着佳肴,心情都很好。 后来,她们就听傅雪岚讲罗店战场的事。她讲的最多的,就是那些士兵。 那些国军士兵在遮天的炮火中翻滚,被冲上天,被炸断了肢体,他们的血在空中飞溅。他们满身满脸都是血!但只要还能动,仍然爬起来向前冲锋! 日军的机枪就像死神的巨大镰刀,横着扫过来,又横着扫过去!那些士兵一排一排地被机枪扫倒,将田野铺满。土地与河水,全被他们的鲜血染红! 白刃战时,国军士兵拚不过日军。他们瞪着通红的眼睛,抓着枪管,抡起**去打!去砸!他们一有机会就抱着日军士兵猛摔。后面的士兵扑上去,也用**去砸! 他们在腰带上插一颗手**,拉环已被挑出来。当他们摔不过日军士兵时,就把拉环扯下来,和日军士兵同归于尽! 她喃喃地说:“国军伤亡巨大!伤亡巨大!他们没有军舰,没有飞机,没有大炮,甚至连机枪都很少!他们只有一支步枪,只有血肉之躯!只有一份抗战的决心!” 屋里很长时间没人说话。她们都默默地喝着酒。 乔艳芳已听过这些惨烈的战事,也能想像到当时的情景。这些故事,冶炼的是她身体里的铁血和狠辣意志。但她脸上,不动声色。 廖若兰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那些剧烈爆炸、血肉横飞,那些年轻生命、万丈豪情,让她胸中一片惊涛骇浪。她黑黑的大眼睛里,早已溢满了泪水。 秦雅丽心里,则是另外一种情况,很难说清的情况。 日军士兵的强悍战力,让她胸中生出骄傲。但那些中一国士兵的搏命激战,又让她心生恐惧。四万万孱弱的中一国人,如果都这样搏命拚死,那后果也是很可怕的! 隐约的,她对这场每个日本人都相信必胜的战争,也有一点担忧了。 必胜的信念,最容易蒙上阴霾。她此时的心里,就蒙上一层看不见的阴霾。 廖若兰小声说:“雅丽姐姐,你怎么好担忧的样子?” 秦雅丽勉强向她笑了一下,说:“我不是担忧,我是为那些士兵难过。” 傅雪岚轻声说:“他们是为了抗战!为了把侵略者赶出去!” 秦雅丽看着傅雪岚坚定的眼神,不由自主向下缩了一下。她怀疑傅雪岚是不是看穿她的身份,要向她扑过来了!她喝干杯中的酒,不敢再开口。 30-31 天很晚的时候,她们终于吃完了。 她们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红的,互相配合着收拾碗碟和剩菜。 乔艳芳笑着向廖若兰说:“姐,我该回去了。” 廖若兰看她一眼,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说:“好,我送你吧。” 她们出了门,在昏暗寂静的宝富弄里慢慢走着。 乔艳芳停下脚步,回头说:“天黑,恐怕不安全,姐就送到这里吧。” 廖若兰说:“好。”却站着没动,仍然平静地看着她。她看出她有话要说。 乔艳芳拉住她的手,小声说:“姐,我只是想告诉你,萧哥哥从前线回来了。当然了,还有陈子峰和强虎他们。他们都很好。” 廖若兰心里虽然有些波动,但她真的对这些人不感兴趣了,尤其是对萧安城。 她只是平静地说:“好,我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她?”乔艳芳这么说着,却注意地看着她。 “不必了。这些日子我要上班,还要去找房子。总是住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要我和他说一声吗?你就住在这里。其实挺近的。” “不必了。你们其实也挺忙的,现在又正是打仗的时候。” “那倒是。子峰说,最近可能就要有新任务了。” “妹,你回去的路上也要当心,现在挺乱的。” 廖若兰始终都这么平静地说着话。她心里只关心当前的战局。在她的内心深处,萧安城早已是快要消失的影子了。 乔艳芳聪明而敏感。她终于确信,廖若兰已和萧哥哥拉开距离了!原因极其简单,他们就不是一路人!廖若兰这样的共,怎么会喜欢萧哥哥那样的国呢! 她拉住廖若兰的手,轻声说:“姐,你今后也要当心。如果有什么麻烦了,记着,一定来找我!你是我姐,我会尽全力的!” 廖若兰笑着说:“我早就记着了。你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她们分了手,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30-32 夜更深的时候,黄埔江边,十六铺码头。 黄汉辉静静地靠在江边栏杆上,向江面上望过去。 虽然是战时,十六铺码头这里,客运和货运仍然很繁忙。更有许多小船往来穿梭,运送各种各样说不出名目的货物。战争如此惨烈,做生意的人,也不会停下脚步。 远处,依稀可见日本军舰飘浮在江面上,军舰上的航灯一闪一闪的。 他扭回头,看见一辆汽车在远处停下。一个人影下了车,向他走过来。 梁金凯一身便衣,一直走到黄汉辉面前才停下,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黄先生,现在战局不太好,工厂搬迁的事,进展太慢了!” “我知道。我们正在努力配合你们。有一些工厂已经开始运输了。”黄汉辉点头说。 275、 不怕得罪帮会的! “可是,还有一些工厂,几乎就没动!”梁金凯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那些没动的工厂,我们也没办法!我们在那里没人!使不上力!另外,帮会从中作梗,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政府官员们也拿他们没办法!” 其实,这些情况他们都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但又不能不说! “黄先生,这样下去恐怕不行!我和你商量,是不是来点硬的才行!” “梁参谋,这个我倒是赞成。但惹着了帮会,还是很麻烦的!” 梁金凯不住点头,“是呀,是呀,帮会很麻烦!” 黄汉辉低声说:“谁敢惹帮会!你能找着这样的人吗!不怕得罪帮会的!” 梁金凯望着远处,终于点头说:“好吧,我来想想办法!” 30-33 两天后,陈子峰小组终于有了新任务。 早上,全组的弟兄刚刚吃完饭,彭绍勇就来了。他还带来了两辆卡车。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身穿便衣,但看上去就是一个军人! 彭绍勇介绍说:“陈子峰,这位是第九集团军后勤处的梁参谋,梁金凯。具体任务,由他向你们介绍。” 陈子峰想起来了,洪太太购买军火的事,就有这位梁参谋参与。 他说:“早有耳闻,今天倒是初次见面。” 梁金凯面带微笑,轻声说:“陈组长,确实是初次见面。有一件事,想请你协助。” 陈子峰说:“梁参谋请别客气,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梁金凯沉了一口气,终于说:“八月十日,政府行政院第324次会议,做了一个决议,叫做《上海各工厂迁移内地工作案》。它的主要内容,就是由政府各部门组成联合委一员会,尽快将上海的工厂向汉口转移。” 这时,陈子峰却歪着头,目光阴沉地盯着他。 “八月十日?”陈子峰惊讶地问。 “是,八月十日!” “将上海工厂搬走?”陈子峰再问。 “是,将上海关系到国防军事的工厂搬到内地去。”梁金凯冷静地看着他。 “他妈的,八月十日,还没开战呢!政府就知道上海守不住!”陈子峰提高了声音。 梁金凯咬紧了牙,脸色也变得严峻。 他叹了一口气,终于说:“陈组长,这些事,不是我一个小参谋可以多嘴的!我也希望能守住上海!但是……我听说,你刚从前线回来!战场是个什么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但中央可能看得更清楚一些!甚至战前就看清楚了!其中还有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将一部分工厂搬到内地去!” 陈子峰一回头,看见萧安城正轻轻向他摇头。他再回头,就看见彭绍勇阴沉的脸色。 他稍一思考就明白了,这件混帐事,也不是他可以多嘴的!另一方面,现在上海的战况,他太清楚了!实在是守不住的! 他努力克制住情绪,说:“既然政府要求搬,那就搬吧!还有什么问题!” 梁金凯沉稳地看着他,仍然低声说:“大部分工厂,都动起来了,正在拆机器,装箱,等待运走!有一部分已经开始往外运了。但是,还有一小部分工厂比较麻烦!这些工厂被帮会控制着,向政府提出很高的要求,要大笔的安家费!这是政府解决不了的!那些官员,也不敢得罪帮会!我们希望……” “你说的是帮会!”陈子峰瞪起眼睛,截断他的话。 “是,帮会!”梁金凯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说一句实话,昨天一天,他四处悄悄打听。军警宪特,似乎只有“特”不怕得罪帮会!在这个“特”里面,似乎只有陈子峰这个小组敢和帮会硬碰! 昨天夜里,骆江对翟处一长和他说:“陈子峰这个小组,曾经监视过帮会的张老板!我可以安排,你们去找他吧。” 现在,梁金凯就希望,这个陈子峰不要被帮会给吓住! 他哪里知道,陈子峰此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老板!还有和他勾结的川上! 陈子峰似乎看出梁金凯的本意,歪着嘴说:“你就直接说,你是什么意思吧!” 梁金凯低声说:“希望你想想办法,压制一下帮会,尽快让工厂开始搬迁!” 陈子峰一挥手,“明白了!”他又转向彭绍勇,“长官,这就是我们的新任务?” 彭绍勇点点头,“是。希望你们想办法压制他们一下!工厂搬迁是大事!” 陈子峰再次转向梁金凯,“哪些工厂?” 梁金凯拿出一张纸,“主要是这些工厂,都被帮会控制!最严重的是前面两家!” 彭绍勇问:“怎么样,你能办到吗?” 陈子峰一点头,恶狠狠地说:“长官,你既然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就一定有办法!” 他回头说:“安城,你和小乔带两个人,去浦江橡胶厂。我和强虎带两个人,去这个嘉祥机械厂!谭浩带剩下的弟兄看家!安城,小乔,你们俩有问题吗?” 萧安城回头看了乔艳芳一眼,说:“没问题!不就是工厂搬迁嘛!” 陈子峰回头看着梁金凯,“是不是现在就走?” 梁金凯说:“那最好,现在就走!” 就这样,陈子峰和萧安城各自带着人,乘车走了。 30-34 陈子峰去的嘉祥机械厂就在董家渡路上,东面不太远就是董家渡路天主堂。 这一带都是货栈仓库,密密麻麻的。嘉祥机械厂就挤在这一大片仓库之间。 陈子峰等人在机械厂门外下了车。他看出来,这家机械厂就是一间巨大的十分老旧的车间。梁金凯告诉他,这是上海最大的机械厂,有两百多人! 此时,机械厂门口,也就是车间门口,聚集着一群工人。 陈子峰和彭绍勇推开拥挤的工人,挤进车间里。 车间非常高大,里面满是一排排乌黑的机床,但没有一台机床在工作。房顶上的行车还吊着巨大的工件,悬在空中。在机床之间,挤满了满身油污的工人。 几个穿西装的人正向四周的工人们解说着什么。但工人们只是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梁金凯挤到前面,向陈子峰介绍说:“这位是搬迁委一员会的王科一长。这位是军委会情报处的陈组长。这里的麻烦,由陈组长负责解决。” 王科一长擦着汗,退到一边。他看上去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陈子峰向前走了一步,看着周围的工人。他注意到,其中一部分人手里提着木棍或铁棒,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是帮会的! 他一开口,就恶狠狠地说:“工厂搬迁的事,由我负责!谁有问题,可以问我!” 那伙拿着木棍铁棒的人里,走出两个粗壮的汉子。 他们摇晃着膀子,一直走到陈子峰面前,根本没把这个瘦瘦的,穿着一身旧西装的人放在眼里!他一扬下巴,问道:“我们的要求,你解决得了吗!开玩笑吧!” 陈子峰冷着脸说:“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全都能解决!” 那人就大声说:“我们要求安家费!合理不合理!没有安家费,我们就不搬!” 陈子峰更凶恶了,问道:“你们两个就是为首的吧!” 那人说:“是,我们就是!你给我们解决吧!我看你怎么解决!” 陈子峰提高了声音:“老子就这么解决!”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枪,手臂一伸直就开了枪!两枪!枪声在高大的车间里震耳欲聋。 那两个人额头中枪,仰面倒了下去。周围所有人都受到惊吓,恐慌地向后退了一下。 那些拿着木棍铁棒的人似乎还想向前冲,但一看见面前举起的几只枪,就不敢动了。他们双手抓着木棍铁棒,虎视眈眈地看着瞪着陈子峰等人。 陈子峰大声说:“工厂搬迁,是政府决定!嘉祥机械厂是中一国的工厂!谁敢阻挠搬迁!谁想把中一国工厂留给日本人!谁就是汉奸卖国贼!谁是卖国贼!给老子站出来!” 工人们,还有那些帮会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动! 陈子峰再叫道:“有没有!没有就去拆机器!现在开始干活!” 工人中间走出一个老师傅。他指着帮会的人说:“长官,他们不叫我们拆!” 陈子峰大吼一声:“汉奸卖国贼!都给老子滚!” 他再次拔出枪,对着那伙人就开了枪。强虎等人也不客气,拔枪就打! 车间里顿时枪声大作。那伙人喊叫着向外面跑去,木棍铁棒扔了一地。几个受了伤的人,一边惨叫,一边向外爬去。 眨眼间,车间里只剩下满身油污的工人! 陈子峰高声说:“现在都去拆机器!谁敢阻挠搬迁,格杀勿论!” 工人渐渐散开。他们都拿起工具,开始拆机器。车间各处都响起丁丁当当的声音。 梁金凯笑着,在陈子峰耳边说:“陈组长,你真够狠!” 陈子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你告诉我,政府八月十日就决定搬迁!妈的,让我憋了一肚子火!” 片刻,他看着周围忙碌的工人和乌黑的机器,忍不住又长叹一声。 276、 拔出枪就给他一枪 他声音低沉地说:“中一国弱呀,这么一间破工厂,也成了宝贝疙瘩,花这么大力气搬迁!” 梁金凯也低声说:“是呀,中一国太弱了,要不然,小日本怎么敢欺负我们!” 陈子峰找了一个破箱子,就地坐下来,看着那些工人拆机器。 车间上面的行车也轰轰地动了起来,把一个大马达吊进木箱里。 王科一长等人则跑前跑后地指挥着,催促工人们尽快拆。 30-35 这天晚上,陈子峰回到巧家弄的时候,萧安城和乔艳芳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他问:“你们那边怎么样?” 萧安城说:“搬迁已经开始了。我把那些带头闹事的抓了两个,是张肃林的人!” 陈子峰高声说:“我就知道是他的人!明天,我们去盯这个张老板!一个是看看,还有没有日本人住在他那里!还有一个,我他妈的就想找机会教训教训这个张老板!” 他们当下商定,明天,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带着一部分人去华格臬路的张公馆,谭浩仍然带着留下的人看家。 30-36 第二天,陈子峰和萧安城、乔艳芳,带着几个弟兄到了张老板的公馆外面。 他们隐在各处,观察监视张公馆的情况。 陈子峰等人在张公馆斜对面找了一间小茶馆,作为他的指挥部。 不料,只过了一个小时,桂龙海竟然开着车来了。 他直接在小茶馆外面停下车,就进了茶馆里。 他一进小茶馆就看见了陈子峰。他惊愕说:“陈组长,你这是,想干吗?” 陈子峰歪着嘴向他笑着,说:“桂科一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桂龙海叹了一口气,小声说:“这是人家家门口呀!这附近都是杜先生和张老板的眼线,他们还能猜不出你们是什么人?我可听说了,你们昨天在嘉祥机械厂动了手,打死打伤张老板不少人!老天!你跟张老板作对,这事可不好玩!” 陈子峰嘿嘿向他冷笑着,说:“桂科一长,让你说着了,我今天就是来和他作对的!” 桂龙海叫道:“为什么呀?张老板惹着你了?”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他暗通日本人!就是惹着老子了!怎么着吧!” 就在这时,萧安城的电台忽然传来呼叫声。 他戴上耳机听了一会儿,抬头瞪着陈子峰,说:“子峰,帮会的人包围了巧家弄!有好几百人!看样子,好像要砸我们的老窝!” 这下子,可真把陈子峰给惹火了!也让他发了狠心! 他向萧安城叫道:“你告诉谭浩,把枪架起来!谁敢动一下!立刻开枪!一个也不放过!老子倒要看看,是他张老板狠,还是老子的枪狠!” 桂龙海急忙说:“陈组长,你还真要和张老板干呀!” “对!老子今天就是要和他干!今天这个事非干不可!他竟然敢派人去巧家弄!你说老子能放过他吗!” “要不然,我去找张老板商量一下,咱们有话好说,行不行?” “你省了这份心吧!老子今天就要和张老板动手!” “可是,杜先生就住在隔壁!你把杜先生也惊动了,麻烦可就更大了!” “好啊,麻烦你桂科一长去杜老板家,跟他说一声,今天的事和他杜老板没关系!” 桂龙海看了看周围,旁边几个弟兄都向他瞪着眼睛。陈子峰更是一副发狠要动手的样子,肯定是拦不住了!他急忙出门,去杜公馆通报情况。 陈子峰见桂龙海走了,向萧安城等人一挥手,就率先出了茶馆。 30-37 张公馆门外,有十几个保镖来回转着,警惕地看着周围。他们突然看见街对面,几个气势汹汹的人走过来,就意识到不好,都把手放在腰里的枪上。 陈子峰走到门前,恶声问:“你们谁是头儿!” 为首的人已打开盒子枪的盖子,凶狠地说:“几位,什么事!” 陈子峰叫道:“老子要见你们张老板!” 为首的人伸手就拔枪。陈子峰动作更快,拔出枪就给他一枪,将他打倒在地。 等那些保镖们拔出枪时,萧安城、乔艳芳等人手里的枪已经猛射起来。 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特工,开枪杀人是他们最拿手的本事!枪声一响,就把那些保镖打倒了一片。剩下的几个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陈子峰等人连战斗队形都省了,踹门进去,一路开着枪,四面猛射。他们只打东西,对那些惊叫着四面乱跑的佣人们并不开枪。 他们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并没找到张老板。 这是陈子峰早就预料到的。说句实话,他并不想找到张老板,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他从桌上找来毛笔,就在雪白的墙上写了几行字:“张肃林,你敢暗通日本人!你敢和军委会情报处作对!老子宰了你!” 他写完了还不过瘾,又在张肃林三个字上打了一个叉,这才扔下笔。 临走之前,他们又在张老板的卧室里、客厅里扔了几个手**,炸了个一塌糊涂! 30-38 中午,等陈子峰等人回到巧家弄时,只见满弄堂里都是鞋,有布鞋、胶鞋、皮鞋,还有一些木棍铁棒等凶器,扔得满地都是。 他进了门,看见谭浩正歪着嘴向他笑,就问:“这里怎么着了?” 谭浩说:“你们刚走没多久,这里就来了好多帮会的人,有好几百人。我看他们的样子,就等着有人下命令,就准备砸门了!我收到你的电报,就叫弟兄们打开窗户,把步枪、机枪都架了起来。”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那些人一看这架势,轰的一声就全跑了!掉了一地的鞋!” 有关军队和青帮张老板对抗,在工厂里打死帮会的人,在张公馆扔炸一弹的消息,不到一天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上海。 后来,梁金凯告诉陈子峰,“所有工厂都开始拆机器了,再也没人敢阻挠!” 一向嚣张跋扈的张老板,突然之间没了踪影,谁也不知道他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但后来张老板在军统的账上留了一笔,就从这件事开始的! 30-39 工厂搬迁加快步伐,但上海的战局却极其糟糕!国军不断后退,日军步步紧逼! 一九三七年十月十日,日军第九师团突破蕴藻浜防线,直逼大场镇。 大场镇是国军此时的防线要害!容不得有失!国军全力防守大场镇! 激战至十月二十六日,大场镇终于被日军攻占!国军第十八师师长朱耀华,因没有守住大场镇而万分羞愤,竟举枪自杀! 十一月二日,彭绍勇给陈子峰带来更加恶劣的消息! 他进门的时候,脸色比平时更阴沉了。他进了堂屋,直接在方桌边坐下来,就垂着头,一言不发。谁都看出他心里的绝望! 他慢慢抬起头,盯着陈子峰说:“驻守杭州湾的第六十二师,奉命增援淞沪主战场!” 陈子峰一听到这个话,就跳了起来,如困在陷阱里的豹子一样,在堂屋里转来转去。 他脸色变得青紫,向彭绍勇吼叫:“‘妖刀计划’!‘妖刀计划’!就是要把杭州湾的军队调走呀!日军就是要在杭州湾登陆呀!为什么!为什么!” 彭绍勇一拍桌子,高声叫道:“你他妈的对老子吼什么!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以为那些战区长官们不知道!大场镇丢了,上海的国军也会被日军抄后路!也会全军覆没!委一员长把所有能调来的军队都调来了!一百四十多个师,将近八十万人呀!全拚在这里了!他妈的!杭州湾至少现在没有日军登陆!拚呀!现在就是跟鬼子在拚呀!” 陈子峰和站在堂屋周边的弟兄们,都一动不动地站着,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彭绍勇这几句话,其实就把眼前的战场形势说清楚了!他们心里都像插了一把刀似的,痛不可忍! 彭绍勇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骆江在战区指挥部拍桌子,破口大骂,甚至被卫兵架了出去!但还是拦不住!第六十二师今天已经上了战场!” 陈子峰一动不动地看着彭绍勇。他心里的疑问又开始翻腾起来了。从彭绍勇的话里,似乎骆江并不会暗通日本人!这个情况,又让他琢磨不透了。 他回头看看萧安城、乔艳芳和谭浩,他们的脸色都很严峻,无声地看着他。 他终于说:“长官,对不起。你来,不是为了这个事吧?” 彭绍勇恶狠狠地盯着他,许久才说:“这个事,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也是为了告诉你们,上海保不住了!既然上海保不住了!我们的行动就要跟着变!” 陈子峰立刻说:“长官请说,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彭绍勇摇了摇头,说:“所谓下一步,就是潜伏!所有人都要分散隐蔽起来!南市这里不能呆了!日军肯定会占领这里!都去法租界隐蔽!至于今后干什么,等候命令吧!” 陈子峰克制着情绪,点点头,“是,我们分散隐蔽。” 彭绍勇站起来,又说:“你们商量好联络方法,就告诉我。还要防备个别法国巡捕出卖你们!都谨慎一些!” 277、 渴望明天开始新的行动! 他回头看着萧安城说:“每天夜里十二点,开机和我联络。十二点联络不上,就在早上五点,继续联络!好了,你们做准备吧,尽快潜伏下来!” 30-40 这天夜里,桂龙海也来了。 他一看见所有弟兄都在收拾整理行装,就吃了一惊。 他找到陈子峰问:“怎么回事,你们要走?” 陈子峰向他笑了一下,“是要走!但不会出上海!” 桂龙海张着嘴又问:“那,那是去哪儿?” 陈子峰说:“桂科一长,后面的,你就不要问了。你怎么现在来了?有事?” 桂龙海叹了一口气,说:“陈组长,我是来告别的。我也准备走了,去武汉。” 陈子峰有些意外,“为什么?调动?” 桂龙海笑着说:“是我自己找的路子。我也不瞒你们,傅医生也要去武汉。我呢,是一定要跟着傅医生走的!我就找了市警一察局高处一长的关系,在武汉警一察局谋了一个职。所以,我明天就走了。” 陈子峰点点头,“原来是为了追随傅医生。傅医生是个了不起的人,我算是知道了!你要是能追上傅医生,桂科一长,那你就算是抄着一个好的了!” 乔艳芳最爱听这类八卦事,笑着走过来说:“桂科一长,你和傅医生,有戏吗?” 桂龙海笑着说:“不敢说,不敢说。只要努力追,大概,有七成把握吧。” 乔艳芳打他一下,“七成!那就很有戏了!桂科一长,祝你早日好事成双。” 这时,桂龙海笑着眼睛都快没了,连声说:“谢谢,谢谢。” 桂龙海和陈子峰等人握手告别,又向萧安城挥挥手,然后就走了。 30-41 第二天,桂龙海很早就起来了。他简单梳洗完毕,就再三检查昨天晚上收拾好的行李箱包,又查看屋里还有什么是可以带走的。 囡囡也早早被叫了起来,穿好出门的衣服。她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外面。 苏北阿姨做好了早饭,招呼囡囡和桂龙海吃早饭。 他们都知道,这是在上海吃的最后一顿饭。他们互相看着,只是笑笑,都没有再说话。 吃完了早饭,桂龙海就出门叫了两辆黄包车。他提着两只皮箱,上了前一辆黄包车。苏北阿姨胳膊上挎着一只大包袱,抱着囡囡上了后一辆黄包车。 两辆黄包车很快就拐上方浜路,向十六铺码头去了。 桂龙海准备坐船往南走,先去上海南站,然后乘火车去杭州。 这个时候,大街上已经有很多要离开上海的人了。他们有的拉着板车,有的坐着卡车,也有不少人和桂龙海一样,是坐着黄包车走的。还有很多人,就是步行的。 天气有些阴,可能会下雨。眼前战局不好,所有人的脸色都很沉重。他们都知道,这就是离乡背井,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到哪里,结果是什么。 大家都是去十六铺码头。现在要离开上海,十六铺码头是最主要的地方。 许多人站在路边,默默看着这些要逃离上海的人。走的人,和不走的人,眼神都茫然的、沉重的。 桂龙海坐在黄包车上,无奈地看着两边的人群。 他忽然在路边看见了秦雅丽和廖若兰。她们也看见了他。 他叫黄包车停一下,就下车向她们走过去。 秦雅丽首先开口说:“桂科一长,侬要走啊?” 桂龙海说:“是啊,我准备去武汉。你们呢,准备怎么办?” 廖若兰微笑说:“我还要上班,走不了。” 桂龙海又转向秦雅丽,“你呢,走不走?” 秦雅丽听他说要去武汉,心里就动了一下。因为间次已随上海市政府去了武汉。 她小声说:“我好想走呀,就是……” 她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试探地看着桂龙海。 桂龙海一挥手,说:“你要想走,就和我一起走吧。武汉那么大,总能找到什么事做。你想好了吗,走不走?” 秦雅丽用力一点头,说:“好!我跟你一起走!廖小姐,你不一起走?” 廖若兰仍然向她摇摇头,“我还是不走吧。” 秦雅丽立刻说:“桂科一长,你等我一下好伐,我回去收拾一下。” 几分钟之后,她再次从宝富弄里出来,手里只拿着一个小包袱。 她说:“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几件换洗衣服。” 她上了黄包车,回头向廖若兰挥手,叫道:“廖小姐,希望今后还能见到你!” 桂龙海的两辆黄包车又汇入车流里,继续向十六铺码头跑去。 30-42 桂龙海极其幸运,及时走了。 两天后,十一月五日,日军第十军十二万人,从杭州湾金山卫登陆,前锋直指松江! 此时,国军的局势已极其危急!继续拖延,后路将被日军切断! 在军委会总指挥部里,蒋委一员长听到这个消息,问何应钦能否再坚持一下。 何应钦问他是否要等国联开会。 他摇摇头,小声说:“还有许多工厂没撤出来呀!” 于是,处境危急的国军,继续在各条战线激战!但败局已定,甚至难以拖延! 十一月八日,蒋委一员长不得不下令全面撤退! 所谓撤退,就是国军溃败! 十二月十三日,日军攻占南京! 几天后,日军在南京大屠杀的消息,传到了上海! 30-43 这天夜里,彭绍勇乘车沿爱文义路向西行。他在派克路口下了车,独自一人走进派克路。他前行不远,走进一家小小的百货店里。 这家名叫“鼎新”的小百货店,是陈子峰小组新的驻地。 日军已占领上海的所有华界地区,包括南市。原来的巧家弄驻地就不能再用了。 在百货店里,强虎和杨三强正在打扫卫生,整理货架,准备打烊了。 强虎看见彭绍勇,就向上指了一下。 彭绍勇直接穿过柜台,通过一道窄窄的楼梯,上了二楼。 在楼上,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正坐在桌边看报纸。他们看见彭绍勇进来,就都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陈子峰现在的身份,是这家百货店的老板。强虎和杨三强在楼下当店员,每天接待来买东西的百姓。楼上,是小组三个主要人员的住所。 彭绍勇在桌边坐下,示意他们也坐下。 他看看桌上的报纸,说:“南京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 陈子峰点点头,“是,知道了!” 彭绍勇的脸色,一如既往地阴沉,低沉地说:“你们知道就好!”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怎么着?” 彭绍勇歪着嘴,露出一副更阴狠的模样,说:“戴处一长来电,就一个意思,对日军在南京的大屠杀,要采取最有力的报复措施!一句话,对那些日本军政官员,可恶日本商人,杀!毫不留情地杀!” 一听到这个话,陈子峰三人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脸色同样的坚定凶狠! 陈子峰咬着牙说:“是,长官,对那些日本军政官员,可恶日本商人,杀!毫不留情地杀!长官,你就等着看我们的结果吧!” 彭绍勇对他们的表态很满意,还是补充说:“你们也不要大意!每次行动都要提前做好准备,周密安排!你自己的弟兄,也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陈子峰说:“长官放心,我一定谨慎!” 夜很深的时候,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三个人,将彭绍勇送到爱文义路,看着他上车走了,又回到派克路里。 黑暗中,他们互相看着,眼睛里都闪着黑色的光。 他们都渴望新一天的到来,渴望明天开始新的行动!一个字,就是:杀! 《敌谍一生》第一卷“妖刀计划”完。 第一卷“妖刀计划”主要人物: 萧安城:男,1915年生。力行社特务处电讯科,少尉报务员。中一**员。 陈子峰:男,1914年生。特务处上海区第三行动小组组长,中尉军官。 廖若兰:女,1917年生,中一**员,上海亚东私营广播电台播音员。 桂龙海:男,1909年生,上海市警一察局南市分局侦缉科科一长,一直追随傅雪岚。 傅雪岚:女,1912年生,上海教会公济医院外科医生,中一**员。 刘日辰:男,1905年生,中一**员。中一共江苏省***,奉中央命令来上海恢复和重建党组织。 林家泰:男,1912年生,中一**员,刘日辰的警卫兼助手。 乔艳芳:女,1916年生,特务处上海区第三行动小组特工。倾心爱慕萧安城。 杨三强:男,1915年生,特务处上海区第三行动小组特工。 黄汉辉:男,1906年生,中一**员,上海地下组织负责人。 彭绍勇:男,1909年生,特务处上海区第一大队大队长,少校军衔。 浅仓智义:男,40岁,日本反战同盟成员。 高桥正浩:男,28岁,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情报部特工,后日军宪兵队队长,少佐。 佐藤拓人:男,45岁,日本海军军令部第三部(情报部)大佐衔高级特工。 秦雅丽:女,24岁,本名秋津雅子。日本海军军令部第三部潜伏上海的特务。 川上武介:男,30岁,日本海军军令部第三部潜伏上海的特务 杜月森:男,1888年生,青帮大佬。 278、 此时最需要的就是药品! 1-1 这一天,是一九三七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 按照电报代日韵目,这一天是马日。 此时,国内的抗战局势,已至危若累卵的境地。日军嚣张进攻中一国!十一月九日,上海沦陷。十二月十三日,南京沦陷!国人闻此信,无不痛心疾首! 这个时候,伤亡惨重的国军,正如身受重伤,体无完肤的豹子一般,舔舐自己的伤口。他们希望尽快恢复,再次冲上战场! 谁都知道,他们此时最需要的就是药品!许多许多药品!好救死扶伤,重整军队! 但是,药品和医疗器械又是那么紧缺!国内生产极少!大多数药品和医疗器械,都是从国外进口的! 所以,十二月二十一日这一天,注定了它的不同寻常!只因为它关系到药品! 在马日这一天里发生的许多事,后来都如乱麻一般纠缠在一起。 这团乱麻,让所有隐藏在暗中的各方,尤其是中日双方,都殚精竭虑、寝食难安。最终,导致一场残酷而血腥的战斗! 1-2 按时间算,这团乱麻起于马日这一天的凌晨,大约两点多钟。 此时,夜色正浓,也是繁华大上海渐渐宁静下来的时候。 虽是冬季,黄埔江那边吹来的风,也并不算寒冷。那风,只在鳞次栉比的房屋之间、纵横交错的街巷里,隐约穿行,似在抚慰喧嚣了一天的城市。 每天上班做工的人,此时都已沉入梦乡。即使是夜总会、歌舞厅这样的娱乐场所,也已打烊关门。只有房顶或门楣上的霓虹灯仍然一刻不息地闪动着,仿佛倦怠的却不肯合上的女人的眼睛。 这双眼睛,在夜色里,沿着街道,徐徐望去。 在南市,沿肇嘉路向东行,至望云路的路口,有一家小小的日本人经营的诊所,门口有红十字标志。即使在昏暗的路灯下,也很明显。 三个月前,被中日情报组织交换而获释的鹰司直树,就是由高桥和川上护送到这里,接受这家诊所的主治医生,服部正次的检查治疗。 就是在这里,他们差一点遭到彭绍勇的伏击! 日本人对可能发生的伏击有充分防备!所幸彭绍勇未动手! 此时,这间小小的诊所里黑着灯,门窗紧闭,显然无人工作。 它那黑黑的窗口,眼睛似的看着外面宁静的街道,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诊所的旁边,有一扇双开的大铁门。铁门前堆放着一些杂物,预示着这扇铁门轻易不会开启。再往旁边,则是一道约有五十米长的雪白围墙。 此时,从那围墙上,慢慢伸出一个人头。他在黑暗中小心向外窥视。确认外面无人,他翻上围墙,很快跳下来。他向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同伴。 但周围寂静无声,杳无人迹。 他如夜行人一般,悄悄沿望云路向南走去,想尽快离开这里。 但是,当他经过一个漆黑的巷口时,那里就如闪电似的冲出两个人影。 夜行人毫无防备,隐约看见匕首的寒光在他眼前闪了一下,就颓然倒下。 杀人者摸了摸他的颈动脉,确认已死,才从他肩胛窝里拔出匕首。 他向附近看一看,和同伙架起死者,向小巷里拖去。 周围仍然寂静无声,只有一丝血腥气悄悄在小巷里漫延着。 1-3 时间渐渐推移,大约凌晨四点钟左右,另外一件事发生在虹口港南岸。 虹口港其实是一条起于黄浦江上的小河,距离外白渡桥不远。这条小河向西向北曲折延伸,直至蕴藻浜,之后再折向东,经黄浦江口进入长江。 这条小河在市区内的一段,就叫虹口港,是一条十分繁忙的货运水道。 虹口港不宽,但两边停满了大小木船,只在河中间留下一条窄窄的水道。 此时,一条乌蓬船正沿着狭窄的通道缓缓驶来。 梢公小心摇橹,避免碰到旁边的船只。 此时,裹着一件长风衣的廖若兰,悄然站在河边的阴影里,注视着这条乌蓬船,看着他无声地停靠在岸边。按照约定的时间,她判断,这就是她等候的船。 她走出阴影,缓缓踏下石阶,向那条乌蓬船走过去。 摇橹的梢公看见她,左右摇了三下手。廖若兰也向他摇了三下手。 梢公放下橹,轻拍蓬顶,并把跳板搭上岸。 从船蓬里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按照梢公的指点踏上跳板,上了岸。 走在前面的正是浅仓智义。浅仓先生看见廖若兰,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用力握住她的手,然后回头看着后面的女人,并且扶着她上了岸。 他小声说:“廖桑,我妻子,浅仓美治子。” 美治子和廖若兰握手的时候,微微曲了一下膝,轻声说:“廖小姐,您好。” 廖若兰看出来了,她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日本妇女,仪态相当优雅端庄。 她心里稍稍有点惊讶。在她过去和浅仓先生的接触中,从未听说他有妻子。 她轻声说:“咱们走吧,住下来之后再慢慢说。” 1-4 浅仓先生从北平返回上海。按照日本来的密信,他要尽快返回日本。廖若兰的任务,就是确保浅仓先生在上海期间的安全。 廖若兰领着浅仓夫妇悄然走了一大段路,最后在西藏路搭上早班电车。 电车当当响着铃铛,平稳向南行驶。透过车窗,电车正经过好大一片被炮火炸成废墟的地段。这是不久前“淞沪抗战”的结果! 他们默默地望着车窗外,炮火留下的残破废墟,心情沉重,都没有说话。 过了苏州河之后,他们下了电车,沿着小街继续向前走。 小街里没有路灯,一片漆黑。只有天上一点星光,或者偶尔某家窗口里射出的昏黄灯光,勾勒出隐约的街道和房屋。 廖若兰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但她路熟,走得很快。尽快离开此地,才能保证浅仓夫妇的安全 浅仓先生和夫人也不说话,努力跟上她的脚步。 寂静的小街里,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 但是,渐渐的,时刻保持警觉的廖若兰,心里却不安起来了。她感觉,身后异常。 她几次回头观察,但身后并没有跟踪者的人影。 但她心里就是不安。不管怎么说,她不能有丝毫大意。 前面是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她必须在走上十字路口之前做出决断,是否要绕行。 她看见身边有一个比较深的门洞,立刻将浅仓先生和他夫人推进门洞里。 她贴着门框,努力向身后观察。但仍看不到有跟踪者的踪影。 犹豫之下,她只好回头去看浅仓先生,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浅仓先生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出一点星光,冷静地盯着她,轻声说:“廖桑,我和你有同样的感觉。我们宁可等一等!看清楚了再走!” 时间过得很慢。廖若兰贴在门边观察身后,但仍看不见有人影出现。 难道是我看错了?但浅仓先生也有这样的感觉呀!但怎么看不见跟踪者的人影呢? 这时,却从前方,十字路口的那一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近。 廖若兰和浅仓先生都回头盯着那个路口。他们很疑惑,怎么有这么早起来的人? 片刻,从那个路口里走出来两个人影。他们拐上廖若兰来的方向,快速走着。 周围很黑暗,那两个人也走在阴影里。但廖若兰一下子就认出他们是谁了! 对于你特别在意的人,他哪怕像柳絮一样从眼前悄然飘过,你也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廖若兰恍然感觉到,她心里特别在意的人,仍然是那个两个人影里的一个,萧安城。 走在小街对面阴影里的,正是陈子峰和萧安城! 她来不及多想什么,就轻轻拍了一下手。她看见陈子峰和萧安城猛地扭回头,盯着她这边。接着,他们就无声地走过来。 他们一直走到门洞边,才看清门洞里的人。他们都大为惊讶! “若兰,你怎么在这里?哎呀,是浅仓先生吧!怎么回事!”陈子峰惊讶地问,又警觉地前后张望。 “陈先生你的好,我们的又见面了。这位是我的夫人,我们要回日本去的。没有办法,只好来找廖小姐,帮助我们一下子。” 浅仓先生磕磕绊绊地对他说,说的是非常生硬的中一国话。 陈子峰何等精明。他立刻扭回头,再次向他们来的方向观察。 “你们后面有人?跟踪你们?”他轻声问。 廖若兰两样轻声说:“我拿不准。但感觉很不好,我不知该怎么办!偏偏遇上你们,真是太巧了。你们,出去办事?” 这句话,语带双关。不明言,却问得很直接。 陈子峰嘿嘿地笑了一下,并不回答。 他略想了一下,轻声说:“若兰,现在我们就往那边走,看看有没有人。你快看不见我们的时候,就走你的,好不好?” 廖若兰向他点头,用很轻的声音说:“好,谢谢你们了。” 这时,萧安城才开口问了第一句话,“若兰,你住哪里,有机会,我们去看你。” 279、 他们选择的第一个目标 廖若兰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小声说:“那个地方,我可能也住不长。” 这就是不愿意告诉他们的意思,很婉转,声音里似乎还有一点哀伤。 不料,旁边的陈子峰却嘿嘿地笑了起来,狡黠地说:“若兰,住不长没关系。我们可能有些事情,需要请教浅仓先生,说吧,告诉我。” 廖若兰犹豫片刻,才小声说:“我住在明原里十二栋一门三〇二号。真的是暂时的。”她又补充了这一句。 陈子峰向她点点头,“若兰,我明白。”然后用力和浅仓先生握一下手。 他说:“再见!我们肯定会再见!” 他和萧安城向他们来的方向走过去。他们要察看一下,那里有没有跟踪者! 萧安城临走时,再次回头看着廖若兰,目光里藏着深情和无奈。但在这么一个时刻,没有他说话的机会。他只好向廖若兰挥一下手,就急忙跟上陈子峰。 廖若兰看着他们渐渐走远,快看不见了,急忙拉着浅仓夫妇离开门洞。 他们快速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就拐过十字路口。 几分钟之后,他们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1-5 陈子峰和萧安城慢慢向前走过去。可能有人跟踪若兰,这可不是好玩的! 他们慢慢走在小街的两边,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谛听附近的动静。他们希望若兰和浅仓先生尽可能走得远一些。 浅仓先生从北平回来了,这让陈子峰生出一个念头,希望和他聊一聊。 最近一段时间,情况复杂多变,浅仓先生的智慧,或许能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他们走出去很远,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迹象,更没有发现跟踪者!他们在街边停下来,观察周围。不是为了寻找跟踪者,而是希望若兰他们走得更远一点! 1-6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没想到的是,跟踪浅仓先生的鹰司直树和冈本久信,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房顶上,无声注视着从下面走过去的这两个人。 刚才,鹰司察觉目标身边有了人,就和冈本久信爬上了房,静静地等待着。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小女孩接到浅仓之后,何时发现被人跟踪,又何时招来帮手的。这两个人慢慢从下面走过时,右手一直插在腰后,似乎随时准备拔枪! 等那两个人渐渐走近时,鹰司认出了他们。在杨柳街抓捕他的,就是这两个人! 他们可不是一般帮手,他们是中一国特工!是最狡猾最恶毒的人! 连川上那样的老手都吃了他们的大亏! 这时,鹰司倒冒出另一个想法,他们要去哪里?回驻地?还是去执行什么任务? 他在冈本耳边说:“我们悄悄跟上,看他们去哪里!小心一点,他们是特工!” 冈本对他的话很意外,对前面走过的两个人更意外。 片刻之后,他们攀下房顶。冈本跟在鹰司之后,悄悄跟随前面的两个人影。 1-7 陈子峰和萧安城在小街里巡一视一遍,确认安全,就继续向前走了。 他判断,可能廖若兰过于紧张,把身后跑过的野猫野狗,当作特务了。不管有没有跟踪者,廖若兰和浅仓先生,此时肯定安全了。 他们过了苏州河,很快到了北岸,继续在小街里穿行。 他们今天有重要任务!他们现在的重要任务就是一个字:杀! 松沪战役的第二天,公共租界工部局宣布,虹口港到苏州河之间这片狭长地带,由日本人自行管理。之后,这一带就成了日本人管辖的地区。上海市民称之为日租界。 现在,在街上巡逻的不再是公共租界捕房的巡捕,而是日本宪兵! 陈子峰要在这一带实施他潜伏以来的第一次猎杀行动! 三天前,彭绍勇亲临陈子峰的“鼎新”小百货店,给他们布置下一步任务。一句话,就是对那些日本军政官员,可恶日本商人,无耻汉奸,杀!毫不留情地杀! 在眼下这个时刻里,日军在南京的大屠杀还在进行之中! 一些残酷屠杀和奸淫的报道或照片,正通过各种或明或暗的渠道流到上海,流到全国,甚至流向全世界!让所有的中一国人痛不可忍! 陈子峰小组的弟兄们,有特殊途径知道更多详情!他们知道,整个南京城此时已沦为杀人场!所谓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莫不如此! 他们每天在街边,或者在驻地里见面时,眼神都是阴阴的,说话也是恶狠狠的! 每个人的肚子里,都有一股发泄不出去的狠劲儿! 陈子峰和萧安城的肚子里,也有这么一股狠劲儿!今天就是要来发狠的! 此时,他们穿过寂静街巷,最后走到惠新街惠新二弄的弄堂口。 他们看看周围,就隐在墙角后面,向弄堂里张望。 弄堂里第三家,就是他们选择的第一个目标。这家伙叫王庆奎! 对陈子峰来说,选择王庆奎有两个简单原因!第一,他是日军宪兵队下面刚刚成立的一个特务组织,名叫中一国班的班长!第二,这家伙过去一直在十六铺码头鬼混,为非作歹,是张肃林手下的一个打手!似乎还是个小头目! 这家伙投靠日本人之后,一直配合日本宪兵队抓捕反日抗日的中一国人!罪大恶极!杀他还可以警告一下张老板!还有其他奸细!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现在时间还早,他们隐在墙角后面,耐心等待着。 跟踪他们而来的鹰司和冈本则藏在他们后面的小巷里,远远地观察他们。 鹰司一直想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要伏击谁吗?他现在,同样耐心等待着。 1-8 此时在城市的另一边,南市,光启路,洪太太洪大梅的宅邸。 宅邸门外,七八个年轻人围着一只点着火的油桶,一边取暖,一边低声说笑。 他们都是洪太太的保镖,每天夜里在宅邸外面守夜。 从洪宅大门进去,穿过宽敞的厅堂和层层院落,走到最后面,就是洪家的仓库。 整个宅邸都已息了灯,只有这间库房里还亮着灯。 粗壮如蛮汉的洪山奎和他的几个弟兄,一动不动地坐库房里,看着如茂密树丛一般紧密排列在一起的枪支,满脸都是忧虑。 他们为这些枪支,遭了多少罪呀! 九月二十六日,洪山奎和他的几个弟兄,跟着金则圭营长撤离罗店车站时,他们几乎是一步一回头,生死离别似的,恋恋不舍呀! 所有收集来的枪支,都按照萧兄弟的建议,留在车站里了!他们心里都有一种感觉,好像是把亲生儿子留在那里了! 他们不敢走远,就在一个被炮火炸毁的小村庄里停下来。 每天,都有一个弟兄趴在田野里,向罗店车站张望。 日军进了罗店车站,甚至在那里驻守了好几天,每天进进出出的。 洪山奎焦虑得要死,完全不知道那些藏在砖头下的枪支怎么样了!是不是被日本人发现了!他焦虑得快要发疯了! 终于,随着战事的发展,日军离开了罗店车站。那里已经被炮火炸烂了,日军留在那里毫无意义! 洪山奎和他的弟兄们,趁黑夜摸了进去。他们扒开砖头,老天!枪支还在! 他们高兴得把那些成捆的枪支摸了又摸,抱了又抱。仿佛那不是冰冷的枪支,而是可人疼,可人爱的美娇娘。 1-9 洪山奎粗犷大条,百事不吝。但洪太太却精细如丝,行事缜密! 她指点洪山奎他们几个人,连续几天夜里,悄悄侦察从罗店到南市的每一条道路,哪里有日军岗哨,哪条路僻静安全。那是很长的一段路! 他们按照洪太太指点,终于确认了安全路线,并且商定路上发生情况的应对办法。 之后,他们每天夜里拉一辆板车,装上三四捆枪支,由一个弟兄在前面探路,其他人在后面拉车,提心吊胆地走着。 他们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把这些枪支全都运回洪宅,藏在最后面的库房里!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每天夜里擦拭整理这些宝贝一样的枪支! 今天夜里,他们擦完了最后一支枪! 所有擦拭好的枪支,此时都闪着油光,如茂密的树丛一般,一排排耸立着,好大一片。那场面,也是很壮观的! 洪山奎做了仔细清点,完好的枪支,共有五百八十多支,另外还有一百多支损坏的! 但是,怎么把这些枪支运回东北,现在成了他们最大的难题! 打一个火辣一点的比方,婚礼已毕,新郎新娘也宽衣钻进被窝里。他们的好事,就差最后一下子了! 但就是最后这一下子,难住了他们! 天刚黑时,雍容华贵的洪太太也来了。她看着这些枪支不住地摇头,暗自叹息。 现在南市已被日本人占领了。这些枪支要想运出南市都比登天还难,何况运到东北! 一个弟兄问:“大哥,现在咋整?” 洪山奎毫无办法。他心里的一丝期望是,如果能找到陈组长和萧兄弟,不知能不能帮他想一想办法。 280、 老子早就想收拾你了! 他和陈组长和萧兄弟曾在罗店共同战斗过,那可是生死之交呀! 但他到哪里去找陈组长和萧兄弟呢?这同样是一件难事! 他焦虑地回头看看窗外,天快亮了。这一天又要过去,他心里更焦虑了! 1-10 早上五点半,廖若兰终于将浅仓夫妇送到她在明原里的家里。 她不敢大意,进门之前,反复确认附近无异常,这才让浅仓夫妇进门。 她说:“先生,厨房里有热水,请夫人洗洗脸。我做一点早饭,吃过后,你们最好休息一下。” 浅仓先生快乐地笑着,“好的,很好的。我的确实累了,美治子她的,也一定累了。” 廖若兰说:“你们先住下来,等我安排好你们回日本的船,再送你们走。” 浅仓先生很意外,“日本那边的,没说有什么事情么?” 廖若兰说:“没说。我只是感觉那边很着急。” 浅仓先生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1-11 仍是马日,早上六点钟,天还没完全亮。 一夜未睡的骆江就接到最坏的报告,他派去侦察望云路日本诊所的人,虽然潜入诊所,但出来时被人刺杀! 同去的弟兄沮丧报告:“是日本人!他们早有防备!就等着我们进去!” 骆江问:“人呢?” 这个弟兄说:“我只看见被他们拖进小巷里。等我追过去时,小巷里什么也没有!他们把尸体转移走了!” 骆江明白了,他损失一个弟兄,但对那个诊所里的情况,仍然一无所知! 自从戴老板下达刺杀令之后,马元标也派人出去寻找刺杀目标。 望云路的日本人诊所,就是马元标发现的目标。 他向骆江报告说:“这是一家日本诊所,下面弟兄报告,这个诊所很可疑!” 现在,他派出去的弟兄被人杀掉,连尸体都消失了,这个诊所就更可疑了! 骆江坐在桌边静静思考。显而易见,马元标的手下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还有谁能够完成这个任务呢?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人选,就是陈子峰! 若论奸诈狡猾、诡计多端,他的上海区里没人超得过陈子峰!在陈子峰身后还有一个人,萧安城!他可能比陈子峰更狡猾! 彭绍勇押送老乞丐佐藤去真如镇,这个陈子峰和萧安城,竟然在东江湾路等候阻截!他居然提前判断,日本人一定会劫走老乞丐!并且一定会劫持成功!送去东江湾路! 如果那里不是离日本海军陆战队过近的话,还真有可能让这小子得手! 若论命大福大,也没人比得过这个陈子峰! 罗店战场何等惨烈,无数国军士兵战死!但他陈子峰却只受了一点小伤!其他人更是连弹片也没有挨到一个!他们怎么有这么好的运气! 若论他心里最痛恨的是谁,也没人超得过这个陈子峰!还有那个萧安城! 他们竟敢怀疑老子暗通日本人!甚至处处防范!这一点最为可恨! 老子倒要看一看,你陈子峰到底有多狡诈!命有多硬!还有多重的疑心! 骆江想到这里,就给彭绍勇打了一个电话,请他下午过来,有要事相商! 放下电话之后,他再次考虑那个问题,那个日本诊所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1-12 早上,天刚亮,冬天的薄雾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里悄悄浮动,若有若无。一些母一亲呼叫孩子起床,或者邻居互相打招呼的声音,也在雾中隐约传来。 偶有早起的行人,在这迷蒙的薄雾中若隐若现,踽踽独行。 陈子峰和萧安城仍然躲在角落里,在早晨的寒风中静静地等待着。 他们头上戴着旧毡帽,身穿黑灰色的破夹袄,就像两个要去工地干活的穷工人。 这时,一辆黑色汽车悄悄驶来,停在王庆奎家的门前。车里坐着一个司机,还有一个人下车后,站在车门外等待。这两个人都是王庆奎的保镖! 乔艳芳连续两天,亲自带人守在附近,秘密观察这个目标!确认目标和行踪! 她昨天夜里汇报时说:“子峰,那家伙早上出门,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此时,陈子峰抬头向对面的一栋小楼张望。他希望乔艳芳和杨三强已经在那里就位了。他再次向弄堂里张望,在弄堂的那一头,应该是强虎和李三的位置。 虽然不过是个王庆奎,外加几个保镖,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活!但陈子峰不想出错,更不希望自己的弟兄,为了这么一个混帐东西受伤! 现在万事具备,就等那个混帐东西王庆奎出门了! 但是,整整半个小时过去了。街上已经有了一些行人。那家伙还没出门! 陈子峰恶狠狠地想,这家伙磨蹭什么呢!梳头擦雪花膏也用不了这么久! 此时,一些提着菜篮子的妇女频频回头,好奇地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 他们避开她们的眼睛,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仿佛真是两个无所事事的闲人,靠在墙边闲聊。 提菜篮子的妇女终于摇摇摆摆地走开了,去买她们的菜。 陈子峰望着远去的行人,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那个混蛋家伙却迟迟不出门,已经比昨天和前天晚了十五分钟! 时间再晚,周围的行人就更多了,不利于他们撤退! 这时,萧安城轻轻碰了他一下。陈子峰伸头向弄堂里看。原本站在车门口的家伙正拉开车门。看样子,那家伙终于出门了! 刚刚出门的人让陈子峰睁大了眼睛。那人竟然是王长春!他居然躲在这里! 那么好!收拾一个或者收拾两个,其实也没什么区别!老子早就想收拾你了! 王长春停下来,回头跟后面的人说话。后面的人也走到车边,正是他妈的王庆奎! 这个机会再好不过了!陈子峰拔出枪先向王庆奎开了一枪! 那个王庆奎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吃惊地向这边张望。他旁边的王长春完全被突然的枪声吓傻了,竟然站在那里没有动! 王庆奎身边的保镖可不是吃闲饭的!他一把拉开车门,回头就拖着王庆奎往车里塞! 陈子峰再补一枪。那个保镖松开了王庆奎,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车里的司机吓慌了,松开离合器就要开车跑。 萧安城一步跨到路中间,双手举着枪,目光凶恶,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司机被他黑色的枪口吓坏了,终于刹住车,举起双手,惊恐地看着他。 1-13 王庆奎的汽车离开门口,就给对面楼上的乔艳芳提供了机会。 她和杨三强举起步枪,一枪接一枪向地上的王庆奎射击,把他的身体打得一蹦一蹦地往上跳! 他在地上蹦了几下之后,就再也不蹦了。血正在他身体下面漫延开。 比较怪异的是,在这顿乱枪中,竟然没有一颗子弹打中傻站着的王长春!他震惊地张大嘴,全身僵硬地站着,来回看着。 1-14 这个时候,一直躲在陈子峰后面巷口里的鹰司也拔出了枪,想从背后袭击陈子峰! 但冈本及时拉住他,指着对面的小楼说:“队长,我们在那边的射击距离之内!太近了,我们躲不开!” 恰在此时,小楼上的乔艳芳一眼看见从巷口里向外探头的鹰司,并且看见他手里的枪!她想都不用想,立刻掉转枪口向鹰司射击! 子弹打在鹰司身边的石灰墙上,溅起呛人的粉尘。 鹰司很恼火,我还没开枪呢!他们竟然向我开枪!他贴着墙边,举枪向乔艳芳射击。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在一百公尺的范围内,手枪无论如何也拚不过步枪! 陈子峰也发现背后的危险!他飞跑几步,冲到巷口对面,连续向里面射击。 鹰司遭到夹击,毫无还手之力,只得和冈本向后退。所幸巷道弯曲,才算躲过一劫。 1-15 此时,弄堂那一端的强虎和李三正向这边冲过来。 他们看见又有一个保镖正从门里冲出来,似乎想救走地上的王庆奎!他们举起枪连续射击。那家伙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倒了下去! 萧安城如凶神恶煞一般,盯着车里的司机。他晃动枪口,命令他下车。 司机不敢乱动,举着双手下车。他一下了车,回头就向那边飞跑,仿佛受惊的兔子。 他没跑出几步,迎面强虎的一枪,把他打得几乎飞了起来! 萧安城向前冲过去,边跑边喊:“子峰,快上车!我们走!” 强虎和李三也冲了过来,对着屋里连续射击,转身冲到车旁,很快钻进车里。 此时,陈子峰打退了鹰司等人,又冲回来。 他盯着发傻的王长春,歪着嘴向他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对着他额头开了一枪。 他刚刚踏上汽车踏板,萧安城已踩下油门向前冲去。他们模模糊糊地看见,几个提着菜篮子的妇女,仍站在那里,张大嘴,万分惊恐地看着他们。 萧安城判断,整个行动过程大约只有十五秒钟! 这时,他听见乔艳芳在对面的小楼上,正向远处射击。他明白,日本宪兵的巡逻队正向这边冲过来。王八蛋!他们很快就会冲过来! 281、 最难的就是跟踪目标! 他踩下油门,汽车吼叫着冲出弄堂,几乎撞上巷口对面的墙壁! 五分钟后,等日本宪兵冲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没有活人了。暗红色的血正在地面上漫延,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味。 1-16 这天上午九点多钟,老乞丐佐藤拓人离开他在竹蓬弄的秘密据点,坐进汽车里。 他早已上了岸,住在威妥玛路的竹蓬弄。这是川上给他建立的新据点,位于公共租界东区,远离南市,远离法租界那些比较危险的地方! 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中式裤褂,翻着袖口的双手放在膝上。 他满头长发仍然留着,整齐地梳向脑后,倒仿佛像个前清的遗老。 他曾经微笑对川上说:“说不定哪天,我还得化身乞丐,需要这头长发!” 他在军舰上住了一个多月,秋冬季的海风如锉刀一般,让他的容貌更加粗砺沧桑。他的眼神,更如智者一般深沉锐利。 坐在前面给他开车的是川上。他们要去一个秘密地点与井上日昭见面。 井上派人带给他的口信是,有重要情况与他商量! 他妈的,混蛋陆军!他们能有什么重要情况对我们说!这就是川上的想法! 其实,佐藤也是这么一个想法。不过,他可不会轻易表露出来。他早已过了意气用事的年龄。 这些日子,佐藤的想法和川上完全不一样!秋津失踪,至今消息全无,让他突然意识到,他仿佛缺了一只手,并且是最得力的那只手! 现在,呆在他身边的只有川上! 军令部情报部给他增派了不少人手,一群刚毕业的年轻特工。他正在一个一个熟悉。这些年轻特工要能派上用场,恐怕至少要两年时间! 但没有秋津,就是让他感觉少了一只最得力的手! 他曾对川上说过,“秋津决不会死!她一定藏在什么地方!你要去找!一直到把她找出来!我现在需要她!” 但川上始终没找到秋津任何踪迹!佐藤为此也感到疑惑。 难道,她不知道我们已经占领上海了?上海已经是我们的天下了!她当然不会不知道!但她为什么不出现! 除非,她有一个更好甚至更特殊的藏身地!再或者,她有某种更特别的目的! 佐藤一直在猜测,她会藏在哪里?她有什么目的? 他深知秋津的聪明与谨慎,她绝不会做无用功!他想,秋津,我等着与你会合! 川上开着车,缓慢地在狭窄而拥挤的街道里行驶。车外,就是嘈杂喧闹的集市。 竹蓬弄距离八埭头不太远。八埭头是一片极其破烂,又极其繁华的商业区。 狭窄的弄堂在其中曲折穿行,密密麻麻的店铺拥挤在路边,形成一片极其复杂的环境。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便于隐藏,更便于逃离。最难的就是跟踪目标! 我居然怕人跟踪!在日本军队占领的上海!佐藤心里恼怒地想到。 佐藤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后,心里也忍不住叹息,我哪有一点占领者的样子! 汽车沿着马德拉斯路向西南疾驶,之后经杨树浦路拐到东大名路上,继续向西。 四十分钟后,佐藤的汽车在距离更新舞台不远的中旺弄街边停下。 1-17 中旺弄虽然还被叫做弄,其实已是相当繁华的街道。附近有许多酒店、舞厅和剧院,更有川流不息的行人。 这一带的石库门房子也是很精致很讲究的,住的大都是比较富裕的人。 老乞丐佐藤下了车,不动声色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和来往行人。 川上停好车,向佐藤点点头,然后领着他向前走去。 在一栋西洋式的小楼前,一个年轻人从角落里闪出来,仔细向川上和佐藤打量。确认后,伸手示意他们进门。 佐藤首先踏上台阶,小楼对开的雕花门立刻就打开了。一个年轻人走出来,无声地示意他们上楼。 佐藤进了门,向大厅里扫了一眼。每到一个新地方,察看周围的环境,是他的习惯。 这个大厅很精致,甚至有些豪华。墙上挂着大幅油画,角落里有一架蒙着白布的钢琴。雕花的家具在窗外的阳光下闪着光泽。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雕花的房顶。 佐藤忍不住想,那个井上,可真会给自己找地方! 虽然已过去三个多月,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走路有点艰难。他慢慢登上楼梯。 到了楼上,又有一个人从角落里闪出来,伸手拉开一扇高大的双开门,请他们进去。 1-18 佐藤一进门,就看见井上日昭站在大厅中央,正微笑看着他们。 他们无声握手,然后十分客气地互相伸手谦让,在沙发上坐下来。 井上先生一边看着年轻人给他们上茶,一边向里面说:“高桥先生,请你出来吧。” 高桥从里屋慢慢走出来,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微笑,欠身向佐藤和川上致意。 他微笑说:“佐藤先生,川上君,两位好。” 佐藤看见他还好,陆军的混蛋同行而已!没有什么可意外的。 川上看见他可是一头的怒火!眼睛也瞪了起来!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萨坡赛路上的小旅馆里! 那次不成功的行动,不仅让川上又损失了两个弟兄!他还是在法租界巡捕的睽睽监督之下撤离的!现在想一想,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此时,川上真恨不得扑上去吃了他! 井上早已看清他眼中的愤怒,笑着说:“各位,请都冷静一些。由于历史上的原因,也由于合作上的原因,两位可能有一些不愉快。不过,做我们这一行的,都是避免不了的。请几位都不要往心里去。当前的大局才是最重要的。佐藤先生,您同意吗?” 佐藤却顾左右而言他,哑着嗓子说:“井上先生,上海已经是帝国的上海了,你怎么反倒躲在这么一个小角落里,很难找呀!” 井上先生笑了笑,轻声说:“没有什么是佐藤先生不明白的。上海虽然已经是我们的了,但租界还不是。那些巡捕,还有潜伏在暗处的中一国特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佐藤哈地一笑:“是吗,井上先生似乎很在意他们!” 井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低声说:“佐藤先生,我说两个情况,您大概就明白了。首先,以前住在巧家弄的那伙中一国特工,已经消失了!他们潜伏起来了!不过,我很快就会知道,他们新的藏身地在什么地方!” “是吗?我还正想找他们呢!和他们聊一聊!”佐藤脸上的笑容很冷静,也很凶恶。 “我相信,他们也在找您呢!”井上目光尖锐地盯着他,轻声说。 “你什么意思!”佐藤同样严厉地盯着他,哑声问。 “这就是我要对您说的第二点。力行社特务处处一长戴笠,最近给上海的特工组织发了电报,命令他们对我们,对所有日本人,不管是军人,还是平民,都要采取最严厉的报复措施!您和我,不该谨慎一些吗?”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川上却冷笑一声,目光冷飕飕地盯着井上。 “他们还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可不怕他们!” “我们当然不怕,但还是要谨慎一些,没必要被他们在暗中算计!”井上轻声说。 高桥点了一下头,插话说:“今天早上,宪兵队刚成立不久的中一国班,班长王庆奎,被中一国特工刺杀了!王庆奎和他的三个保镖,另外还有王长春,都被他们打死了!佐藤先生,我们都是他们的目标!” 川上瞪着他,恶声说:“躲在租界里就安全了吗!不管是法租界还是公共租界,想中立,想做世外桃园!决不可能!” 井上不想和他计较,笑着说:“川上君说的也对,帝国军队就在上海,谁也翻不起大浪来。不过,我们也犯不着去招惹西方各国,为我们徒增烦恼。佐藤先生,您认为如何?” 1-19 事实是,井上先生确实猜对了! 陈子峰小组处决王庆奎之后并没有罢手!按照计划,他们还有一大票要干!这是他们早就策划好的!比较起来,处决王庆奎,不过是个垫场戏! 萧安城意外开上王庆奎的汽车,让陈子峰小组的下一步行动加快了速度! 他们一直为今天的第二次行动担心,因为路途有点远。 虽然陈子峰安排小张提前在目标地点附近做准备,但全组人员能否及时赶到,仍然是个问题。 昨夜,他们在策划的时候,乔艳芳就提出,叫出租车!速度快! 但是,麻烦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们的行踪可能会被出租车司机记住!这个司机未必会通敌,但也仅仅是个“未必”而已,天知道他会将此事告诉谁! 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车!这个速度可就大不一样了! “爽!真是爽!”强虎坐在汽车里叫道。 陈子峰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汽车的速度,可就快多了! 1-20 此时,坐在中旺弄客厅里的佐藤先生,冷眼盯着对面的井上先生,眼神一动不动,似在猜疑。 282、 表皮之下是什么? 他心里一直在猜想,井上请他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凭经验,应该不是小事! 许久,他才轻声说:“井上先生,大老远把我们召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情况吧?如果有,就请直说吧!” 井上向他点点头,说:“确实重要。我希望,海军和陆军两方面,还能够继续合作,并且是融洽合作。因为在新的形势下,情况有些不一样了。” “什么情况?”佐藤冷酷地问。 “佐藤先生,日中在上海这一仗,双方都有很大损失。但对中一国方面来说,损失要更大一些。您知道他们现在最缺什么吗?” “什么?” “医药和医疗器械!” 佐藤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 井上对佐藤此时的反应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对佐藤这样经验丰富的老牌间谍来说,不让他产生意外,是不可能引起他的重视的! 他略略地沉默片刻,让这个意外在佐藤的意识里,持续更长一点时间。 他轻声说:“佐藤先生一定看明白了,华北战场的情况不算,中一国政府仅在上海就投入了七十多万军队,他们伤亡巨大呀!南京一战,他们更是损失惨重!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医药和医疗器械!您认为呢?” 佐藤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牌间谍,立刻看出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并且很快从中察觉到不一样的机会! 他低声说:“医药和医疗器械,应该只是皮吧?表皮之下是什么?” 井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轻拍他的膝盖,表现出相当赞赏的样子。 他接着说:“佐藤先生果然智慧,一下子就看出此事的核心!您说对了!中一国军队要想得到大批医药和医疗器械,上海是最重要的一条途径!当然,香港也是一条途径!但香港路途遥远,并且,英国人可能不太敢直接和我们对抗,会控制一下。那么,中一国军队要想从上海进口他们需要的医药和医疗器械,他们的特工组织一定会采取行动!” 佐藤也笑了起来,“摸蛤兼洗裤,是不是?” 佐藤说的这句话,是闽南话。井上先生听懂了,倒还有一点惊讶。 他笑着向佐藤点头,连声说:“正是,正是。所以,我希望您和高桥,能够继续合作。我顺便说一下,高桥先生已经被任命为上海派遣军宪兵队队长,负责整个上海的治安工作。但中一国军方采购的医药和医疗器械到了上海后,一定会经水路运往武汉或其他地方。所以,他还要借助你们海军的力量。” 佐藤略微思考一下,就明白这种合作是必须的。 上海战事一结束,海军就没什么事可做了。充其量也就是沿着长江逆流而上,为岸上的作战提供一点炮火支援而已。但控制长江运输,显然是海军可以发挥作用的地方! 他说:“井上先生,我猜,你在这件事上,可能已经采取一些行动了吧?” 井上向高桥一指,说:“不是我,是高桥先生。从上海战事一开始,他就开始行动了,严格控制上海的医药进口和销售,并且收购市面上的药品。差不多可以说,已经产生非常大的效果了。” 这时,佐藤思路一转,又说:“井上先生,你刚才说,他们采购的药品到了上海之后,如何如何。他们不是在上海采购药品吗?” 井上微笑说:“上海已经采购不到什么药品了。这就是高桥取得的成果!所以,中一国军方只能去欧洲采购,然后运到上海来!这几乎是唯一的途径!” 佐藤听到这里,不由连连点头,“很好,很好。这就是说,中一国人要想得到药品,不采取行动也不行了!对不对!” 高桥立刻说:“正是的,他们一定会采取行动!您和我,都和他们有一些旧账要算清楚!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佐藤点点头说:“确实如此!我和他们也有一些旧账要算!” 这时,井上先生微笑看着佐藤,说:“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 佐藤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井上先生笑着说:“最近,中一国政府将要派出一个使节,来和我们谈判。这位使节是中一国外交部亚洲司司长,他叫高宗武。大概最近这两天,他就会到。” “和我们谈判?和谁谈?”佐藤盯着他问。 “和我们的大使川樾茂先生谈。”井上先生轻声说。 “外务省安排的?” “是。外务省一向和军方离心离德!这一次会谈就是背着军方安排的!” 佐藤盯着井上先生,轻轻点头,“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掌握他们谈判的所有情况!” “对!我们必须掌握谈判的情况!希望佐藤先生和高桥继续合作,弄清谈判的内容!” 佐藤向他点点头,“好了,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和高桥先生合作!” 他这么说着,就向另一边的高桥点点头,甚至微笑了一下。 这个情况让高桥多少松了一口气。 今天早上,刚刚成立的中一国班班长王庆奎,竟然被中一国特工公开打死,让他心里非常不安。他相信,那伙中一国特工还会继续下手!他们就是要对南京事件实施最严酷的报复!他不做好准备,是绝对不行的! 1-21 萧安城开着车,在路上兜了一个大圈。车速很快,两边的街道倏忽闪过。 他知道今天的时间安排有点紧,但注意安全,是必须下的功夫! 陈子峰和强虎一直注视着车外,观察路上是否有异常情况。 终于,他向萧安城点点头,确认外面安全。 萧安城开着车,不再绕圈。汽车经密勒路向南,很快驶上百老汇路。 这一带,曾经是中日双方争夺最激烈的地方,因为南边的黄埔江边,就是汇山码头!街边的不少建筑都遭到炮火的严重破坏,路上还有刚刚被填平的弹坑。 不过,这里到底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商人们的逐利本能,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简单修复那些被战火破坏的建筑,然后就开始营业了。 百老汇路,虽然战火痕迹犹存,但已恢复了它的繁华与热闹。 汽车缓缓从百老汇路驶过,然后就拐进一条偏僻的小街里,在一家名为“建邺”的小旅馆门前停下。他们下了车,左右看看,很快走进小旅馆里。 1-22 小张正在旅馆房间里等着他们。看见他们进来,就解开床上的两只大包袱。 陈子峰等人也不多说话,都开始换衣服。 陈子峰换了一身西装,却在头上戴了一顶日军军帽。这种奇怪的着装组合,正是眼下的时髦!尤其是一些汉奸走狗! 强虎原本就是一脸野蛮模样,穿上一身和服,更像一个日本浪人。 萧安城倒是一身中式裤褂,却戴了一顶黑色礼帽,土不土,洋不洋,像一个随员。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乔艳芳和杨三强也来了。 陈子峰本不想问,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来的?”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还是叫出租呀!不然怎么能这么快!不过,我们是在百老汇路路口下的车,我们走进来的。” 陈子峰点点头,示意他们尽快换衣服。 乔艳芳穿上一件浅咖啡色的薄呢大衣,然后将头发抖开,波涛一般披在肩上。眨眼之间就变成一个时尚女郎。 她回头向萧安城一笑,“哥哥,你看看我,还可以吗?” 她手里却“咔嚓”一声将手枪顶上子弹,那么优雅地插进大衣口袋里。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飒!” 陈子峰看看表,向他们一点头说:“差不多了,分头走!” 他先拉开房门走了。乔艳芳紧走两步,挽住他的胳膊。她仍然妖艳地笑着,回头向萧安城一挥手,就先走了。 留在屋里的萧安城等人,都是相隔几分钟,分批出门的。 1-23 几分钟之后,他们分散走在百老汇路的两边,前后相隔一点距离,向西走去。 街上的日本人很多。什么日本商人,日本浪人,甚至还有日本军官。这里已成为日本人的天下!原来不太敢露面的日本人,一下子都冒了出来! 倒是中一国人很少。战争一起,大部分中一国人都逃到苏州河以南去了。 前面不远,有一家名叫“富士山”的日本料理店。一面血红的太阳旗插在门口,在风中飘扬。这家料理店,就是他们今天的目标! 陈子峰手下的一个弟兄,怀里抱着一大摞报纸,正站在路边向路人兜售。 他回头看见陈子峰和乔艳芳走过来,却微微地向他们一摇头。 这个微小的动作,不仅陈子峰和乔艳芳看见了,街道对面的萧安城和强虎等人也看见了。他们心里都疑惑起来。 他们今天的刺杀目标,就是日本上海派遣军的作战参谋佐佐木!日军在上海的所有作战行动,都是这个家伙策划的!杀他,就是为了挫一挫日军不可一世的威风! 283、 我这里就是陷阱! 乔艳芳侦察得知,佐佐木每天中午在“富士山”料理店里和几个军官吃饭。 怎么回事?他今天没来!他有事,还是有所察觉?这个疑问在他们心里盘旋。 “富士山”里也有一些日本军官和日本商人,但都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佐佐木没来,他们今天的行动还要不要继续? 陈子峰回头看了乔艳芳一眼,征求她的意见。 乔艳芳妖娆地笑着,俏俏地说:“子峰,不好空手吧,来都来了!” 她说的最后半句话,已经是恶狠狠地了! 陈子峰向她一点头。他摘下帽子,又重新戴上。这就是向弟兄们发出的行动信号! 1-24 陈子峰和乔艳芳悠悠然,首先进了料理店。 店里的女招待踮着小碎步向他们迎过来,一边点着头,一边唧唧地说着日语。 陈子峰脸色严厉地瞪她们一眼,用力一挥手,就径直向里面走去。 女招待还想追随过去。但一转脸,又看见几个满脸凶相的人进来,顿时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走廊的里面,都是日式小隔间,纸拉门。有一点身份地位的日本人,都在这里吃饭! 陈子峰一回头,已看见弟兄都已到位,每人盯着一扇纸拉门。 他大喝一声:“开始!” 所有人都拔出枪,一把拉开纸拉门,举枪就打! 他们首先打的是穿军装的,这些人可能有枪!其次是穿日本和服的,他们肯定是日本人!至于其他人,只要不乱动,就先放他们一马!这是昨天夜里订的原则! 料理店里顿时枪声大作,一片喊叫之声。女人的尖叫声,更像划玻璃发出的,尖锐刺耳,令人神经颤抖! 他们每拉开一扇拉门,就连续射击。转身又去拉下一扇拉门,又是一阵狂射! 隔间里的日本人惊恐地看着他们,举手遮挡在眼前,似乎这样就能挡住子弹! 他们哀嚎着四处躲避,但小隔间实在太小了!子弹毫不留情地射进他们的身体里! 血腥气立刻就在这间名叫“富士山”的料理店里漫延开来。 一分钟后,陈子峰高声吼叫:“撤!撤!” 枪声瞬间停止!料理店里静如坟墓! 还活着的人只听见一阵快速的奔跑声,很快消失在门外。 1-25 小张开着车,一个急刹车在门口停下,向刚刚跑出来的陈子峰等人招手。 街上并不混乱。所有人都如木偶一般站在原地,惊恐地看着这几个人冲出来,钻进汽车,或者站在车外。汽车怒吼了一声,喷出一股浓烟,疾驶而去! 直到这时,那些受惊的路人才开始喊叫着四处奔跑。 在汽车里,陈子峰眼神严厉,看一眼身边的乔艳芳,又回头盯着萧安城。 他们一对上眼神就明白,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大疑问:佐佐木为什么没来吃饭!狗东西肚子不饿!另有饭局!还是接到了警告! 最后一个疑问,是他们心里的大疑问!谁警告了他! 1-26 还在这天上午的时候,骆江等来彭绍勇,就和他一起乘车出来了。 汽车左绕右绕,最后就绕到了望云路和肇嘉路的十字路口。 骆江让马元标将汽车停在十字路口的北面,隔着十字路口,就可以看见斜对面的日本诊所。 彭绍勇对这个诊所有极其深刻的印象!差不多三个月前,中日双方在南市警一察分局的门口完成被俘人员交换,高桥和川上带着那个鹰司,就进了这家诊所! 他在这家诊所的周围设置了伏击!但没想到,狡猾的日本人也在这家诊所周围设置了伏击!王八蛋!他们想在这里伏击老子! 他不明白,骆江带他到这里来干什么。让他回想当初的伏击是如何错误?妈的,那次伏击是按照他骆江的意思设置的! 彭绍勇带着一脸的疑问,回头看着骆江,希望他解释一下。 骆江说:“马队长,你给绍勇说一说吧。” 前面的马元标就回头说:“彭队长,这家诊所,是一个叫服部正次的日本人开设的,已在这里开业两年多了。但是,有两件事引起我的好奇。第一件,你们注意看诊所旁边的大铁门,门外堆了一些东西,这个铁门似乎从不开启。是我下面一个弟兄,偶然夜里从这里经过,看见有人挪开东西,之后,就有一辆带篷布的卡车开了进去。卡车开进去之后,铁门关上,又有人将东西堆在铁门门外!” 彭绍勇这才意识到,那个铁门不仅奇怪,似乎还和诊所是相连的。 这就是说,这有诊所就是有疑问的! 马元标微笑着继续说:“彭队长,我和您的想法一样!我觉得奇怪,就派人秘密调查这家诊所。结果发现,那个服部,还是日军设在真如镇一家军队医院的院长!昨天夜里,我派一个弟兄摸进去。结果,他从围墙翻出来之后,被人刺杀了!我感觉,那个诊所里,似乎有非常严密的防备措施!” 彭绍勇明白了,这家诊所里一定有什么秘密! 他回头说:“长官,你有什么想法?” 骆江轻声说:“这家诊所防备得这么严密,就应该派更精明,更有能力的进去侦察!你有什么建议给我?” 彭绍勇这才听明白,骆江是在打陈子峰那个小组的主意! 说得过头一点,骆江的想法,甚至是不怀好意!不过,他骆江恨陈子峰,老子也恨! 他淡淡地说:“比较起来,我下面似乎就是陈子峰小组能力强一些,我想派陈子峰进去侦察,你同意吗?” 骆江并不接他的话,随意地说:“绍勇,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至于你派谁去完成这个任务,由你决定吧。我的要求是,必须把这里查清楚!马元标的弟兄不能白死!” 1-27 这个时候,骆江等人把汽车停在十字路口的斜对面,原本是为了不引起诊所里有人注意。但他们没想到,他们还是被诊所里的人注意到了! 首先注意到他们的,是住在诊所里的鹰司直树。那辆车在那里停了很长时间。那里又没有红绿灯,汽车停在那里等什么呢! 后来,高桥来了。鹰司就把那辆车指给他看。 高桥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骆江的车!他掌握的资料里,有这辆车的照片。 鹰司一听说是骆江的车,就笑了起来,小声说:“队长,他们也太夸张了吧。大白天的,他们居然开车到南市来了!并且坐在汽车里侦察我们!要不要通知宪兵队,把他抓起来!” 高桥却摇摇头,“不,让他们侦察吧。我这里就是陷阱!我就等着他们来呢!” 他心里明白,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他至少暂时,还不能动那个骆江! 他希望充分利用骆江!充分利用那伙中一国特工! 1-28 仍是马日,傍晚时,傅雪岚在十六铺码头下了船。 事实上,也确实如井上先生所说,高桥控制上海医药器械的进口和销售,已经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这个严重后果,就让本已远去武汉的傅雪岚,又重新回到上海。 这一次回上海,即使对傅雪岚来说,也是万般无奈! 傅雪岚是十月初奉军政部的命令,离开上海前往武汉的。 她先乘第六野战医院运送药品的卡车整整颠簸了一天,终于到了南京。之后,她又乘火车绕行郑州再去武汉。 火车在路上走走停停,竟然走了三天三夜,才最终把她送到了武汉。 傅雪岚出站的时候,已累得筋疲力尽。 她在武汉的一家小旅馆里睡了一天一夜,才算恢复过来。 第二天上午,她一路打听着,终于在武昌的武珞路找到国民政府军委会的办公地点。 1-29 傅雪岚找到那个地方,抬头一看,不由大为惊讶。 军委会一所在的这栋建筑,竟是一座歇山碧瓦、飞檐翘角的高大仿古建筑。房檐斗拱下挂着一块巨大匾额,上书“东壁灵光”四个大字。 她后来在里面寻找军政部各部门时,才听人介绍说,这里原来是湖北省立图书馆。淞沪抗战一开始,省立图书馆迁往秭归,这里就成了国民政府军事委一员会的办公地。 她在里面转了一大圈,这才找到军政部军医司,向一名中年军官呈上她的军官调令。 她这才知道,她将要去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隶属武汉警备司令部。 于是,她又多方打听,重新过江回到汉口,终于在华商街找到武汉警备司令部。 司令部后勤处的军官一听她的名字,就塞给了她一大包资料,其中有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批准设立文件、机构设置,人员编制,其中还有一摞资产清单和人员名单。 最后交给她的,竟然是她的任命书!任命她为陆军新组建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外科主任,仍为少校军衔。 那位军官最后告诉她,第二十二野战医院设在霞飞街四十三号。 傅雪岚不能不想到,上海也有一条霞飞路,这两个霞飞显然是同一个法国将军。这家伙可真了不起,恨不得全世界的街道都用他的名字来命名! 284、 我担心会让人误会 这也就是说,至少目前,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是设在过去的法租界里。 1-30 她从警备司令部后勤处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累得两腿发酸。 外面的阳光很温暖。在这个季节里,就让她有躺下来晒一晒太阳的愿望。 她感觉自己对着太阳仰起脸的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她察觉身边有两个军官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回头向他们笑了一下,然后就张开嘴,动不了了。 老天!站在旁边看着她的,竟然是翟振川,还有永远跟在他身后的梁金凯!她惊愕地看着他们,张开的嘴完全合不上了。 翟振川看着她一身整齐挺括的军装和少校军衔,惊叹得不住点头。 他笑着说:“傅医生,您穿上这身军装,真是飒爽英姿!太……太……” 他满脸都是艳羡的笑容,也说不下去了。 1-31 接下来,翟振川提议小聚吃个饭。 他们一行三人,很快就在武汉警备司令部外面的街边,找了一家很不错的饭馆,坐下来叙述各自的情况。 傅雪岚说明她刚刚调到一家新组建的陆军医院,地点在霞飞街。同时,她也知道了,翟振川是到这里联系上海搬迁工厂,在武汉落地事宜的。 她关切问:“怎么样,顺利吗?” 翟振川痛苦地摇摇头,“很不顺利。首先,搬迁工作就很费力。现在一部分工厂还在路上,只有一小部分到了武汉。但暂时还不能恢复生产。” 她问:“为什么?不是已经到了武汉吗?” 翟振川说:“我在司令部里听到一种说法,说日本人肯定会进攻武汉。如果是这样,这些工厂就要运到重庆去,那里是大后方!” 傅雪岚不由想起桂龙海说过的话,他希望她到武汉来,是因为武汉不会打仗。 翟处一长说日本人肯定会进攻武汉。这也就说明,为什么要在武汉警备司令部组建一家野战医院了!看来,上面的长官也是这么想的。 “日军很快会打到武汉吗?”她这样问。 “很不好说。不知上海能守多久!” 傅雪岚想起来,她来武汉的时候,上海正是打得最激烈的时候! 她突然想起来,翟振川从上海搬迁工厂,就是因为担心上海守不住!那时候,上海还没有开战呢! “难道,上海真的守不住?我听说,好多部队到了上海!” 翟振川摇着头,脸上表情很严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现在,上海那里的战况很糟糕!恐怕是守不住的!傅医生,再往后就是南京了!如果南京也守不住,离武汉就不太远了!再说,日军的武器装备、军事素养都超过我们。看来,这些工厂非得运到重庆去不可了!” 翟处一长说到这里的时候,就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看着她,甚至还歪着一个嘴角。 “怎么了?”她笑着问。 “傅医生,你们的人,都是您这样的吗?”他别有深意地说。 “怎么呢?”她又问。其实她已经听出来,翟处一长指的是她身后的中一共组织。 “我听说您在罗店全力救助伤员的事了。说真的,我又感动又佩服。我至少遇到三个士兵,叫您菩萨医生,说是您保佑了他们。傅医生,我确实对你们这样的人有些意外。” 傅雪岚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梁金凯。 说句实话,听到这样的赞扬,她还是很高兴的。 不过,为今后考虑,她还是轻声说:“翟处一长,请不要再这么说了。首先,我在罗店救助伤员,那就是我的责任,和那些奋勇杀敌流血牺牲的士兵比起来,微不足道。其次,我们都是为了抗战呀!是应该的!对不对?” 翟振川赞叹地向她点点头。 傅雪岚停了一下,又轻声说:“最后,请翟处一长今后不要再提起我的身份了。我担心会让人误会,那就不好了。好不好?” 翟处一长点点头说:“我理解,我理解。有机会再来武汉时,希望还能再见到您。” 傅雪岚笑着说:“我就在霞飞街,应该很好找。” 1-32 下午两点多钟,傅雪岚终于在霞飞街找到新组建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那是一栋旧楼房,躲藏在一片怪模怪样的旧楼房之间,让她走了不少弯路。 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要向医院管理科的管理员报到。这位管理员上尉军衔,是医院现有人员中军衔最高的。 他有一张圆圆的脸,甚至还未脱稚气,总是一副笑模样。 他一看见傅雪岚的军衔就跳起来向她敬礼,然后向她介绍医院目前的情况。 “院长出国了。”他夸张地耸了耸肩膀,又一连串地说:“他姓马,马维勤,英国回来的医学博士,上校军衔。他上任不久就去欧洲买药,购买医疗器械什么的。咱们医院刚成立,几乎可以说什么也没有!” 他笑了笑又说:“所以,我不过是临时负责人。您来了就好了。” “为什么呢?”傅雪岚笑着问。 “现在您的军衔最高。再说,您是外科主任。在咱们野战医院里,外科是最主要的科室。我在第十五野战医院呆过,那里的外科主任,几乎相当于副院长!真的!” 这位有一张圆圆脸的管理员姓张,叫张艾,挺女性的名字。 接下来,他就领着傅雪岚巡一视了全院。 傅雪岚这才看出来,刚组建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有多简陋了。 现在全院只有六名军医,包括傅雪岚在内。 另外有十五名护士,都是刚从护士学校毕业的年轻姑娘。 医院里有十几张病床,还有一些病房里连病床也没有。此外,还有半屋子的药品和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器械。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1-33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作为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临时负责人的傅雪岚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医院的内部建设,她全部交给张艾了。让他负责建立各种制度,找人给病房消毒,打扫内外卫生,等等。他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招收护士。 有一天,张艾兴奋地告诉她,说武汉妇女抗战救国会可以为医院提供有资质的护士。另外,有些护士并没有受过什么训练,但做护理员还是可以的。 这对傅雪岚来说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笑着说:“小张,你和妇女救国会保持联系,有合适的护士先收进来。”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了这所新组建医院的建设,傅雪岚带着一个名叫韩丹的女会计,开始在政府和军队各部门之间来回奔波。 她凭借娇好的容貌和笔挺的军装,凭借她外科一把刀的声望,还有早已传开的菩萨医生的名号,外加三寸不烂之舌,毫不顾忌地在那些长官办公室里穿行,如入无人之境。 她每天先去军政部,找军需署财务司要钱,再去军医署卫生处要钱要物要医生。 又去后勤司令部的装备处要营房设备。说穿了就是要办公桌、文件柜之类的家具。 最后,她又去武汉警备司令部的后勤处要钱、要物、要人。 她高声说:“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是咱们武汉警备司令部的医院,你怎么能不管呢!没有钱,我拿什么去采购药品和医疗器械!没有药品,我如何去救助受伤的士兵!” 她需要大量资金,需要合适的军医,特别是外科医生。 更多的时候,她和韩丹在武汉市卫生局,以及全市各个销售医药和医疗器械的商店之间穿梭。她需要医疗设备,需要更多的药品和医疗器械。 那些日子里,她为了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真的是跑细了腿,磨破了嘴。 一个月后,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终于有点模样了,并且开始收治病人了。 他们有病人,但没有伤员。仅有的五名外科医生,现在看的都是内科。 女护士们的工作不是看护伤员,而是教孕妇们如何吃饭和保暖。 他们的十几间病房里只住着三个士兵,一个拉肚子,一个重感冒,还有一个训练时摔断了胳膊。这就是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目前的状况。 1-34 傅雪岚仍为严重短缺的药品和医疗器械发愁。 此时此刻,她得到消息说,日军已经攻占上海! 翟处一长说过,如果上海沦陷,南京再守不住,日军下一步就要进攻武汉了! 武汉战事一起,她拿什么去救助那些伤兵们! 医生和护士们只能在每天忙碌的间隙,默默地看着她。他们知道她的难处,但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什么也帮不了她,只能默默地看着她。 这一天,下午两点多钟,傅雪岚刚刚从外面奔波回来,坐在自己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张床的办公室兼宿舍里喘息。 一个姓王的年轻伙夫从门外伸进头来,问:“长官,吃饭没?” 傅雪岚摇摇头说:“算了,不吃了。” 王伙夫笑着说:“请长官稍等。” 几分钟之后,他送来热腾腾的饭菜和一碗汤,说:“长官,不吃饭怎么行。长官您记着,不管您什么时候回来,伙房里一定有饭吃。长官,您多保重。”说完,他就悄悄走了。 傅雪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真挺感动的。 285、 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1-35 一天,傅雪岚正吃着饭,又听见门口有人敲门。她抬头一看,只见桂龙海正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看着她。站在他身后的是秦雅丽,同样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立刻跳起来把他们迎进门,让他们在桌边坐下。 坐下来一聊才知道,桂龙海通过高处一长的关系,在武昌警一察局谋了一个差,仍然是侦缉科科一长。他今天刚刚报到上任。 桂龙海一看见傅雪岚,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那就是一种终身有靠的感觉。 他搓着双手,克制心里的喜悦,说:“我现在真挺好的,工作有了,也租到了房子,还是一套大房子。囡囡和苏北阿姨也跟着我来了。就是秦小姐还没有着落。她在上海也呆不住,我就说,跟我一起走吧。秦小姐二话没说,就跟我来了。她现在有点不上不下的,还悬着呢。” 傅雪岚看着秦雅丽聪明美丽的模样,说:“秦小姐愿不愿意去妇女救国会工作,那里的工作都是为军队和抗战服务的。我们医院也需要妇女救国会的支持。” 聪明的秦雅丽一听军队二字,就察觉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急忙说:“傅医生,我哪里都好,只要有吃有住就好了。” 傅雪岚就叫来韩丹,让她送秦雅丽去妇女救国会。 她说:“她们那里也需要人手。秦小姐去了,或许还能关照咱们医院。” 韩丹带着秦雅丽走了,屋里只剩下傅雪岚和桂龙海。 傅雪岚拉着他的手,说:“龙海,你来了,我总算有信得过的朋友了。” 桂龙海满脸笑容,握着她的手不住抚摸,说:“傅医生,你放心好了,不管有什么麻烦事,你都交把我好了,我一定帮你办好。” 他左右看了看,惊讶说:“哎哟,你住在这里呀!没租个房子?” 傅雪岚说:“我刚来,还没熟悉周围,再加上忙,就没顾上。” 桂龙海立刻说:“这个事情,你交把我好了,我一定帮你找到合适的房子。房子要好,价格还要便宜,还要离这里近的,是不是?你交把我好了!没有问题的!” 桂龙海的到来,确实让傅雪岚很高兴。为了她的房子,为了房子里的家具,你看他忙的,几乎要脚不点地了! 有时,傅雪岚忙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脚步下班。桂龙海十有九八,就在外面等着她。 这样的时刻让她感觉到温暖和惬意。她会挽着他的胳膊,慢慢走回去。 但她还是要为医院的事奔忙。其中最让她发愁的,就是严重短缺药品和医疗器械。这些东西,什么地方都买不到! 桂龙海那么大本事,也帮不上她的忙。 1-36 终于有一天,情况有了让傅雪岚意外的变化。 这天,一个身穿藏青色制服的年轻人来到医院里,要求面见傅医生。 门诊护士很快把他带到傅雪岚面前。 年轻人进了办公室,看看桌边的张艾和韩丹,轻声说:“傅医生,我想单独和您说几句话,不知是否可以。” 张艾先看出了苗头,拉着韩丹就出了办公室。 年轻的韩丹小声问:“什么人?这么神秘。” 张艾歪了歪嘴,同样小声说:“我猜,他也是军人!是秘密的!” 这个年轻人不慌不忙在他们身后关好门,回头微笑说:“傅医生,我的长官想见您。” “你的长官是谁?”傅雪岚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的长官是军委会特务处的戴处一长。”年轻人轻声说。 傅雪岚首先想到的就是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些人。她知道,他们应该是一个系统的。 可是,特务处的人找我干什么呢?她想不明白。 “你的长官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问。 “傅医生,请您去就知道了。”他又说:“车在外面等着呢。另外,建议您穿便衣。” 神秘永远吸引人的好奇心。冷静如傅雪岚也不例外。 她忍不住猜想,和我的秘密身份有关吗?但现在国共合作了,不应该有问题。或者和我在上海做的什么事有关吗?似乎也想不出来。不管什么原因,她都想弄个明白。 半个小时之后,年轻人开着车,将傅雪岚送到沿江大道。 1-37 汽车经沿江大道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街里,悄然停下。 年轻人先下了车,并且替傅雪岚打开车门,然后领着她进入一栋三层的大楼里。 她后来才知道,这栋楼叫立兴大楼,正是力行社特务处所在地。 她进了楼门之后才看见,门里站着身穿便衣的武装警卫。 她向走廊里看了一眼,第一个感觉是,这里的人似乎都穿便衣,并且都是藏青色的中山装。他们如幽灵一般从走廊里走过,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1-38 几分钟后,傅雪岚被直接领到特务处戴处一长的办公室里。 坐在一张巨大办公桌后面的戴处一长,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面色有点黑,容貌粗犷,眉毛粗重,目光沉稳有力。 傅雪岚估计,他大概在四十岁上下。他也穿便衣,却是黑色的中山装。 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是个年轻人,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岁上下。 他容貌和善,嘴角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微笑。 傅雪岚进门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先站了起来,伸手示意她坐下,再回头去看戴处一长。 傅雪岚也回头看着这位不苟言笑的戴处一长。 “傅医生?”戴处一长双手放在桌面上,简洁地问。 “是,我是傅雪岚。”傅雪岚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暗暗猜测他的意图。 “我听说过一些你的事,很丰富,也让我很惊奇。”他不动声色,点着头说。 但他说过这句话之后,却没有再说下去,似乎要看看傅雪岚的反应。 这让坐在对面的傅雪岚仿佛陷入五里迷雾一般,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片刻,她注意到,他慢慢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放在她面前,然后看着她。 傅雪岚注意了一下,信纸已从信封里取出来,是展开的。信封则附在信纸的后面,用一个曲别针把它们别在一起。 她试探着指了一下信,“是让我看吗?” 戴处一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说是点头,其实只是垂了一下眼睛而已。 傅雪岚轻轻拿起信。信只有两页,毛笔书写,笔迹清秀流畅,草而不乱。 她先翻到后面,看到落款是:马维勤。 她没想到,这封信是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院长马维勤来的的。她隐约猜测,信里的内容,可能是为了采购药品和医疗器械方面的事。 果然,信的主要内容是说他已从欧洲采购了一批药品和医疗器械,正在运回上海的路上。他要求张艾和韩丹尽快赶到上海,协助他将这批药品和医疗器械运回武汉,等等。 信的最后是一份药品和医疗器械的清单。她匆匆浏览一遍,正是她的医院最急需的外科药品和医疗器械。 傅雪岚再看日期,是今年九月二十日写的。 她心里不由紧了一下。那个时候,上海虽然还在激战之中,但到底还在国军手里。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上海已经被日军占领!甚至连南京也被日本人占领了! 她不能不想到,马院长买回来的这批药品和器械,恐怕要有麻烦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戴处一长找她来,应该是为了这批药品的事。 她抬头看着戴处一长,用目光询问他的意图。 戴处一长不动声色地盯着她,说话却极其简洁。 他说:“傅医生,药品很珍贵,对吧?” 傅雪岚急忙点头,“是。我忙了一个多月,也没有弄到多少药品。没有药品,没有医疗器械,万一武汉这里要打仗,医院就很为难了。您……您……” 戴处一长向她笑了一下,“我听说,您在罗店,被人称作菩萨医生,是吧。” 她说:“那些士兵们,不过是……。可是,到了后来,送到罗店的药品就越来越少!我那时,就很担心药品会供应不上!” 现在,马院长采购了一大批药品和医疗器械,即将运到上海。她试探地看着戴处一长,拿不准他肯不肯为这批药品出力。 戴处一长仍然简洁地说:“可否请傅医生去一趟上海,和龚滨生一起去,把这批药品弄回来。军队确实缺少这些东西。” 傅雪岚不用考虑就明白,这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南京、上海都已沦陷的情况下,要把药品弄回来,恐怕很困难了! 她说:“我一定去!我急需这些药品!但是……您的意思是……” 戴处一长直接说:“后面的事,你和龚滨生一起商量吧。” 他沉默片刻,又说:“傅医生,仅仅把这些药品弄回来,恐怕是不够的。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在上海建立起一条比较可靠的药品采购渠道。我们需要药品,对不对?” 他说完这句话,又向她点点头,表示谈话结束了。 2-1 这样,傅雪岚就跟着那个名叫龚滨生的年轻人,去了他在一楼的办公室。 286、 把药品运输给打断了 她看到门上的牌子上写着:行动科副科一长办公室。 她理所当然地想,行动科就是负责什么秘密行动的科吧。药品到了上海,他们要怎么行动呢? 另外,她倒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是行动科的副科一长。 龚副科一长请她在桌边坐下,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先说话。 这时,傅雪岚才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一丝冷酷和镇静。她感觉,他虽然年轻,却决不是什么和气善良的人! 龚副科一长盯了她片刻,冷静地问:“傅医生有什么想法?” 傅雪岚想了想,说:“我一定要去!医药是我们最大的问题!这个没问题!我想带着医院里的会计一起去,我猜想,可能有一些费用方面的事,我想让她负责。” “韩丹?”他简洁地问。 “是。”她看出来了,这位龚副科一长对医院里的情况很清楚。 “傅医生在上海是否认识什么人?对我们有帮助的人。” “有一些。不过,我想先问一下,您带几个人去?人少了可能不行吧?” “就我一个。不过,我们在上海有人。”他轻声说。 “我倒是认识一个,陈子峰您认识吗?” 龚副科一长难得地笑了一下,“不认识,但听说过。我们这次去,就是要找他们。傅医生,我问的是其他方面的人,您有认识的吗?” 傅雪岚心里隐约有些紧张。她猜不出他们对她有多少了解。 说一句实话,她的真实身份许多人都知道,仅在武汉就有翟处一长和梁参谋,还有一个桂龙海呢。也许,特务处的人神通广大,早已掌握她的情况了。 她小心地说:“在上海,比较有名的,就是杜月森杜老板了,我和他打过交道。” “傅医生认识日本人吗?”龚副科一长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眼神却很冷酷。 傅雪岚细心观察他一下,心里倒有些轻松了。似乎,戴处一长的话里也是暗指日本人。 她说:“日本人倒也认识一个,他叫井上日昭,我给他做过手术,也通过电话。龚副科一长的意思是什么?难道要找他吗?” 龚副科一长笑了一下,“现在什么都说不好,只能到时候再看了。”他又点头说:“请傅医生准备一下,咱们明天出发,去上海!” 2-2 也就是在井上日昭与佐藤拓人秘密见面的这一天傍晚,傅雪岚安排好医院里的工作,就带着韩丹,路途辗转,车船劳顿,终于到了上海。 说起来,她是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龚副科一长一起来的。 但在这一路上,这位龚副科一长总是和她们保持着一定距离。无论是乘车还是坐船,他都坐在和她们隔几个人的位子上。他甚至就没和她们说过话。 当他们最终在十六铺码头下了船,随着其他客人向外走的时候,他才从后面跟上来。 他小声说:“傅医生,你们先住下来。明天下午,咱们在外白渡桥见面。” 之后,他就自顾自地走了,不管她们了。 傅雪岚向周围看了看。虽然上海刚刚打过仗,但十六铺码头的夜景,仍然像从前一样绚丽灿烂,热闹喧嚣。 刚下船的乘客们正向四面散去。电车满载旅客当当响着驶离车站。小贩们在路灯下吆喝着他们的生意。似乎什么都没变。 韩丹从未来过上海,看着周围灯红酒绿的夜景,惊叹得不得了。 傅雪岚领着她坐了几站电车,最后在四马路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 这里离黄汉辉很近,距离外白渡桥也不算远。她需要尽快和老黄见面,因为如何才能将马院长买回来的医药和器械运回武汉,她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 2-3 这个时候,老黄黄汉辉仍然处于难以言明的焦虑之中。 组织里可能有内奸,一直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时刻不得安宁。 他采取了许多措施,把所有知道刘日辰来上海的人,都做了测试!但就是没找到可疑的人!这样一来,如何保证老刘同志的安危,就成为他最大的难题! 这天傍晚,他离开泰古弄的家,悄悄走在四马路上。 现在不算太晚,街上的行人很多。这便于他隐蔽行踪,但也会隐蔽跟踪他的人!这是一种两难的处境,他必须采取额外的安全措施! 他经过一家叫紫叶的咖啡店,继续向前走。 他在一家包子铺的窗口前停下,买了十个包子。这是他明天的饭。 他抱着装在纸袋里的包子往回走,不经意地注视每一个迎面而来的人。 之后,他就走进紫叶咖啡店里。 2-4 黄汉辉站在咖啡店门口向里巡一视一遍,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傅雪岚。他向周围扫了一眼,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把纸袋放在桌子上。 “你怎么又回来了?”他疑惑地看着傅雪岚。 “老黄,很奇怪的一件事,是为了药品!” “药品?你,一个外科医生,来上海买药?”黄汉辉惊讶地看着她。 “老黄,是这样的。我被调到了武汉,负责组建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但我们什么都没有,尤其缺少医药和医疗器械。有人说,上海南京一打仗,把药品运输给打断了。我们医院的马院长,从欧洲采购了一大批药品和医疗器械。他写信回来,叫我们来上海接收,运回武汉。但是,你也知道,上海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了!你说,这叫我怎么运!” “你们医院,叫你来运药?” “不是医院!你知道谁先收到我们院长的信,是军委会特务处的人,处一长姓戴。” “戴笠!他找了你?” “是。他们似乎知道我曾经和井上日昭见过面,可能想利用这一点。他们派了一个行动科的副科一长和我一起回来,他叫龚滨生。今天一下船,他就自己走了,叫我明天下午和他在外白渡桥见面。现在,我的情况就是这样。我的问题是,我怎么才能把那么多药弄回去!老黄,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 “船运?” “是。” “什么时候到?” “我听说,那条船最后一个停靠点是新加坡,已经出港几天了,可能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就要到上海了。船会在十六铺码头卸货。但码头已经被日本人控制了!那么一大批药品,他们肯定会知道!就算我们接收了货,又如何往内地运?全是难办的事!” 傅雪岚焦虑得几乎坐不住了。她在来的路上,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但一点办法也没有。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老黄了。老黄足智多谋,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但黄汉辉把这些情况略想了一想,就明白这件事有多难办,甚至毫无办法! 这么一种情况,让他心里的忧虑更重了,几乎是愁上加愁! 他们默默地喝着咖啡,好一会儿没说话。 傅雪岚无声看着黄汉辉,也渐渐疑惑起来了。她从未见老黄这么忧虑过。 “老黄,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她小声说。 黄汉辉摇摇头,还是没说话,只是脸色更加凝重。 “怎么了?我看你的心事好重。”她进一步问。 黄汉辉抿着嘴,沉默片刻,终于说:“内奸,还是没找到!” 傅雪岚吃了一惊,“你还在采取措施?” “是!”他用力一点头,“这么大的事,我能不采取措施吗!” “仍然没起作用?” “是!所有接触过老刘的人,都没问题。我简直是奇怪了!” 接下来,黄汉辉就把他在萨坡赛路采取的措施,还有其他检验措施,都对傅雪岚讲了一遍。他不住摇着头,脸色更加严峻了。 “雪岚,在萨坡赛路,国民党方面的人也出现了!但我判断,他们是冲着日本人去的。但日本人却明摆着是冲着老刘去的!这就是说,有人把老刘的地址泄露给日本人了!” 傅雪岚惊讶地看着他,立刻说:“老黄,你不能再犹豫了!换人吧,所有接触过老刘的人全部换掉!” 黄汉辉叹了一口气,“我也想过这个办法。但我手上没有合适的人呀!” “一个人也没有?”她吃惊地问。 “只有一个林家泰!但只有他一个人,照顾不了老刘!至少得有人给老刘做饭吧!” 这一句话,倒提醒了傅雪岚。 她想了一下,忽然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林家泰原来就是跟着老刘同志来的,他肯定没问题。老刘同志也会放心。但林家泰一个人确实不行。我倒想起一个人,李秀兰。老刘曾在她家住过,我也跟她打过交道。另一方面,林家泰和她似乎都有好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他们俩挺好的。” 黄汉辉疑惑地看着她,“还叫老刘住到宝富弄去?” “不,不,那个地方肯定不行!日本人就是从那里抓走老刘的!你另找一个地方,让林家泰和李秀兰以夫妻的名义住进去,共同照顾老刘,你看这样行不行?还有,你如果要通知林家泰,最好采取一点措施,就说派他外出执行任务,掩盖他的踪迹!” 287、 行动的时间应该就是今天 黄汉辉皱着眉,目光严峻。他把傅雪岚这个建议想了又想,终于向她用力一点头,说:“看来,我非给老刘换一个新地方不可了!好,就按你说的办!” 他那个样子,似乎就要站起来走了。 傅雪岚急忙抓住他的手说:“老黄,还有我的药品的事!你也要帮我想想办法!” 黄汉辉用力向她一点头,“雪岚,你先让我把这件大事办好!药品的事,我一定帮你想办法!不是还要过几天,药品才会运到吗?” 傅雪岚说:“但办法,你现在就要帮我想!再过几天,就来不及了!” 黄汉辉脸色严峻说:“我明白!” 2-5 傅雪岚回到四马路的小旅馆里的时候,韩丹正静静地坐在床边等着她。 韩丹很年轻,相貌也算不上多好看,但很清秀,也很文静。她现在就用一种文静中透着疑问的目光,看着傅雪岚。 傅雪岚看她一眼,就主动说:“我出去找了一下过去的朋友,帮我想想办法。” 韩丹轻声问:“傅姐,是什么样的朋友?” 傅雪岚再看她一眼,就意识到,她过去可能把韩丹看简单了。 韩丹是医院里的会计,下士军衔,今年只有二十二岁。不过,动乱年代的年轻人,都是出来闯天下的,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她也在床边坐下,说:“是个交际面很广的人。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也很为难。” 韩丹点点头,“肯定难!我想了一路,也不知该怎么办。傅姐,最后可能还要靠龚副科一长他们吧?他们可能更有办法。” 傅雪岚向她笑了一下,“是,你说的对。咱们早点休息吧,这几天累坏了。明天,咱们去外白渡桥去见龚副科一长。我猜,他可能也在找他们的人商量呢。” “特务处的人?”她问。 “是!他们在上海有不少人!有几个,我也认识!” 2-6 不过,傅雪岚这一次,却猜错了。 这天傍晚,她和黄汉辉在紫叶咖啡店里秘密会面的时候,龚滨生则按照洪门的礼仪,悄悄拜会了上海洪门的山主刘寅贵。 他到之前,先给刘寅贵打过电话。所以,当他走进海伦路那栋高大宅子里时,刘寅贵已在他的大客厅里等着他了。 刘寅贵的客厅,其实就是上海洪门的香堂。正面的墙壁上悬挂着巨大条幅,上书“洪门”两个繁体篆书。两边是一副楷体对联。 上联是:立誓拜玄黄天地 下联是:结盟为丹赤江山 条幅前面是高大供桌,上面供着洪门始祖洪英的牌位,两侧还有许多稍小一些的牌位,分别是洪门的五先贤、五先宗、前五祖、中五祖、后五祖等人的牌位。 牌位前的香炉里,有三柱香缓缓地燃烧着,让整个香堂里烟雾弥漫。 龚滨生一进客厅,看见里面的阵势,就先竖起大拇指,向刘寅贵抱拳施礼。 刘寅贵早已知道,这个年轻人是武汉洪门杨庆山认识的人,也微笑向他还礼。 之后,他们两人握手时,都是左手张开拇指和中指,在对方的胳膊上轻触。如此再三,才算礼毕。 再之后,刘寅贵又陪着他在供桌前上香,敬拜洪门各位先祖。 拜过先祖,刘寅贵就引着龚滨生进了里面的小客厅,两人分宾主坐下。 给他们上茶的,正是崔根的叔伯哥哥崔槐。他上完茶,就抱着双臂站在客厅一角,准备随时听候吩咐。 “滨生兄何时到的?”刘寅贵微笑着问。 “谢山主问,晚辈六点钟的船,一上岸,就先来拜见山主。”龚滨生恭敬回答。 这个年轻人如此懂规矩,敬长辈,让刘寅贵非常满意。他忍不住伸出手,又和龚滨生握了一下,以表示自己的愉悦心情。 龚滨生笑着说:“晚辈来之前,与武汉的杨山主见过面,说刘山主这里有一桩生意,希望晚辈略尽绵薄之力。杨山主说得很客气,晚辈可不敢搪塞,一定会尽全力。但不知刘山主,是一桩什么样的生意?” 刘寅贵笑着说:“这桩生意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关键是个难字。滨生兄请随我来,看一看就知道了。”他说完,就向崔槐挥了一下手。 崔槐立刻打开客厅的门,敬请两位走在前面。 2-7 刘寅贵引着龚滨生穿堂过室,最后进了后院。后院里迎面就是一座高大的库房。 崔槐上前,用钥匙打开房门,又开了灯,然后请两位进去。 龚滨生进了库房,一看之下,也吃了一惊。 库房里有数十只木箱,整齐地码放在一起。比较要命的是,每个木箱上都有一个圆圈,里面写着一个“烟”字。他立刻就看明白,这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了! 他轻声说:“我倒没想到,山主也做这个生意。” 刘寅贵简洁地说:“初次做,各方面还没有理顺,所以要借滨生兄的大力!” 龚滨生凝眉想了一下,就说:“山主的意思,这批货要运往内地?” “是!先运到武汉。”刘寅贵点头说。 “那么,只能是船运了?” “是!希望能早一点运走!”刘寅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龚滨生再次考虑一下,就知道此事有多难! 从上海到武汉虽然通航,但日本方面和国民政府方面,一定会严格盘查!这种货物是不可能通过检查的!一定会被没收! 委一员长就是全国禁毒总办!上海是上海的情况!武汉可是武汉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这样一来,这个生意与其做,还不如不做! 在武汉时,杨庆山请他来上海时帮一个小忙。但现在来看,这个忙却是极难帮成的! 但是,武汉的杨庆山,上海的刘寅贵,都是洪门里的大佬。他如果不出力帮他们把这批货运到武汉,他今后在洪门里就没办法混了! 想到这里,龚滨生双手向刘寅贵一抱拳,坚定地说:“两位前辈的生意,晚辈一定出力!并且一定要把这件事办成!但我相信,刘山主一定看出来了,此事有一些难度。请容我一些日子,想想办法,一定协助山主将货运到武汉去!如何?” 刘寅贵大喜。这个年轻人说话干脆果断,目光沉稳镇定,让他很高兴。 他说:“滨生兄,我也知道此事有难度。你帮我办的时候,该我出力,该我花钱的地方,我也会尽全力。毕竟,这个生意利润很大,我想你一定明白这一点!” 龚滨生抱着拳头说:“晚辈为刘山主办事,是理所应当的。这件事我已经应下,几天之内,一定为山主想一个办法。晚辈今晚还有比较重要的事,就此告辞了。” 龚滨生告别刘寅贵,匆匆走了。 他今晚还要见另外一个重要人物,特务处上海区的区长,骆江! 戴老板交待的药品任务,没有上海区的协助,是绝对办不成的! 2-8 这些日子换了一个新住址的,除了井上日昭,还有一个人,就是骆江。 他早已不再住六马路的小红楼。 日本人也早就知道那个地方了。所以,万一日本人要对他下手,他可能防不住! 他现在住在距离南市老西门不远的茄勒路上,一栋两进的石库门房子。 这天夜里快十点钟时,他和彭绍勇才乘车返回他的新驻地。 他和彭绍勇除了观察望云路的日本人诊所外,还特地视察了彭绍勇下属的各个小组,但陈子峰那个小组除外。为什么没去陈子峰那个小组,连骆江自己也说不清楚。 总的来说,这些日子,各小组都在侦察寻找袭击目标,但还没有采取行动。 骆江有一个猜测,打响头一枪的,有可能还是陈子峰那个小组!他们早就找好目标了!并且行动的时间应该就是今天! 骆江的汽车沿着西藏路一直南下,最后拐上白尔路,再向西行不多远,就是茄勒路。路口的一栋两进的石库门房子,就是他的新驻地。 骆江和彭绍勇下了车,汽车很快就开走了。 他们走到门前,那扇黑漆实木门立刻就打开了。他们无声走进去。 2-9 直属队队长马元标站在门里,正等候骆江。 他一边陪骆江往里走,一边低声说:“人来了。” 骆江停下脚步,目光严厉地看着,“在哪儿?” 马元标说:“刚到没多久。我说您出去有事,请他在楼上客房里休息。” 骆江说:“你招待没问题吧?” 马元标在黑暗中笑了一下,“上面来的人,我能不客气吗?最高标准,茶、夜宵都有。” 骆江点点头,说:“好,请他到小客厅来。绍勇,你也来吧。” 彭绍勇对这个情况很意外,但也被他们说话的声音给吓住了,不敢多问。 他只能跟在骆江后面,进了小客厅。 2-10 他们都没有落座,而是迎着客厅门口站着,等待来人。 几分钟之后,年轻干练的龚滨生,面带平和的微笑走进来,并且首先向骆江敬礼。显然,他至少见过骆江的照片! 骆江急忙笑着迎上去,用双手和他握手,并客气地向沙发伸出手。 288、 这个问题就太严重了! 说起来,特务处本部的行动科,和骆江的上海区是平级。而龚滨生只是副科一长,军衔是少校,要比骆江低一大截。但他到底是从本部来的,并且是奉戴老板之命来上海执行任务,骆江绝不敢在他面前摆谱。 骆江见他坐下,就一只手轻压在他肩上,指着彭绍勇说:“这位是上海区第一大队的大队长,彭绍勇。绍勇,这一位是本部来的龚科一长,龚滨生。” 龚滨生被骆江压住肩,只好坐着和彭绍勇握手。 彭绍勇也学骆江的样,欠身上前,用双手握住他的手,并且点头致意。 这几个小动作让龚滨生很愉快。他虽然和彭绍勇都是少校,但在级别上却比彭绍勇高半级,正是起身不好,不起身也不好的地位。 这样,他才领会到骆江压住他肩膀的用意。 他伸手示意说:“彭大队长请坐。”又拍着骆江的手说:“骆长官也请坐。” 这样一来,宾客双方都很愉快,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马元标也估摸着双方都已坐定,亲自端着托盘送来茶水。他各处看看没什么不妥,又悄悄出门,关上小客厅的门。 这时,骆江就客气地说:“龚科一长这次来,一定承担了戴老板的重托,不妨直说,兄弟一定竭尽全力做好。” 龚滨生微笑说:“骆长官,那我就直接说了。” 骆江伸手说:“请说,请说。” 别看龚滨生年轻,却也相当老成持重。 他略沉吟一下,说:“骆长官,小弟这次来,一共有三项任务。第一项任务,戴老板的电报指示,想必你们已经开始着手了。” “龚科一长,已经开始进行了。”骆江不动声色地说。 龚滨生终于坐不住了,说:“骆长官,您这么称呼,小弟实在承受不起。您看这样好不好,您叫我滨生,我称您为骆兄,您看如何?” 骆江也笑了起来,“好,好,这样关系更近一些,好,那么,你请说。” “骆兄,您刚才的意思,是已经开始行动了。”他认真地问。 “是,按照计划,今天早上,我们要对一个叫王庆奎的汉奸采取行动!” “哪个小组?” “彭大队长的第三小组,组长陈子峰!” 2-11 这个时候,第三小组的组长陈子峰,正狼似的盯着乔艳芳! 乔艳芳却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今天早上处决了王庆奎,下午又对一家日本人开的料理店发动袭击,都很成功!这让乔艳芳的心里非常愉快。 下午,她巡一视一圈,检查联络了所有弟兄,天黑以后才回到鼎新小百货店。 她刚上楼,陈子峰就如狼一般弓着腰,盯着她站起来,“怎么样!”他问。 乔艳芳向他露出花一样的笑脸,“一个不少!也没人受伤!放心吧,没问题!” 陈子峰用力抡着拳头在原地转了一圈,低沉叫道:“妈的,好!太好了!” 乔艳芳妖娆地说:“当然好了!天天都干这么一家伙,就更好了!” 她说着,就向萧哥哥那边看过去。 站在旁边的萧安城也很高兴。他那么随意地向乔艳芳伸出一个肩膀。 乔艳芳想也没想,同样伸出肩膀和他撞了一下。 之后,她才感觉到,这个动作要多亲昵就有多亲昵!噢哟,真好! 这个时候,她非常非常想借机和萧哥哥放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那就过头了。想俘获萧哥哥的心,绝不可以着急! 另外一点,她还看见陈子峰那双有点阴沉的眼睛。 这个坏家伙,不会吃醋吧!她心里有点得意地想着。 2-12 此时,在茄勒路的小客厅里,骆江还是有一点心虚。 因为他一犹豫,就没去陈子峰小组检查工作。所以,处决王庆奎的行动是否进行,是否成功,他并不知道。他现在不能把话说得太死! “那么,后续呢?”龚滨生并不在意他话里的保留,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问下去。 “也有详细计划,我们准备逐一采取行动!” “好,这个事,我们明天还可以细说。” 骆江这才明白,在上海采取报复行动,并不是龚滨生今天来上海最重要的任务! “骆兄,我的第二项任务,小弟不才,也感觉有些难度,希望两位都帮我想想办法。” “滨生兄请说。”骆江还是不敢拿大,在龚滨生的名后加了个兄字。 “是这样,上海和南京作战,切断了我们的物资供应,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切断了我们药品和医疗器械的供货渠道。药品对我们的重要性,骆兄一定清楚。” “是,我清楚,太重要了!”骆江点头肯定说。 “最近,我们从欧洲采购了一批药品,近期就要抵达上海。戴老板的希望是,第一,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批药品弄回去!第二,争取在上海建立一条比较可靠的供货渠道。骆兄,战场上伤亡巨大,对药品的需求也特别巨大!” 骆江只需略想一想,就明白此事的难度有多大!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国军采购的药品,近期将要抵达!他判断,日本人极有可能知道这批药品!他们也绝不会轻易放行的!这个想法,让他忍不住沉吟起来。 龚滨生又说:“我这次来,带来一位医生,姓傅,叫傅雪岚,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 骆江并没听说过什么傅医生。他下意识地扫了彭绍勇一眼,一看他的神色,突然意识到,彭绍勇可能知道,就问:“绍勇,你听说过吗?” 彭绍勇说:“当初我审问那个叫鹰司直树的日本特工时,打得有点重,就请桂龙海找一位可靠一点的医生来。桂龙海找的,就是这位傅医生。我听桂龙海说,她在上海名声很大,是外科一把刀。我听说,她参军了,不知是否属实。” 龚滨生笑着说:“是的。她现在是国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外科主任。” 骆江就问:“为什么要带一个医生来?” 龚滨生说:“首先,我刚才说的那批药,就是她所在医院采购的。其次,医生总归懂行,我们不能让人给蒙了,您说是不是?” 骆江点点头,没说话。 龚滨生又说:“这个傅医生,似乎和上海的井上日昭认识,不知能不能起一些作用。” 骆江一听这个意思,就沉思着没说话。但他心里却有一些警觉。 他一时想不明白,不知这位龚科一长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想,我和井上日昭见面,可是戴老板的旨意!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龚滨生见他好一会儿不说话,就轻声说:“骆兄,我知道此事很难,但还有几天,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骆江立刻就听出来了,这个任务虽然重大,却仍然不是龚滨生此行最重要的任务!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猜想还有什么任务,才是他最重要的任务! 他说:“滨生兄,请你继续说。” 龚滨生笑着说:“您一说兄,我就有点受不了了。” 骆江向他摆摆手,“咱们就不计较这些了。完成戴老板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龚滨生点点头,“您说的对,那么,我就继续说了。” 说到这里,他上身前倾,双臂支在膝盖上,认真地看着骆江和彭绍勇。 他声音很低地说:“两位都是明白人,我就不绕圈子了。虽然现在国共合作了,但上面从未对中一共放心过。老实说,中一共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明面上,我们做不了什么,但在桌面下面,该限制的,该控制的,还是不能放松!” 骆江立刻点头说:“这个道理我明白。” 但龚滨生紧接着又说:“尤其是对我们的内部!” 骆江一听到这句话,不由大吃一惊。 毫无疑问,这才是龚滨生此行最重要的任务!其次,他奉戴老板之命,到他的上海区来说这个事,那就是说,我的上海区里有中一共方面的人!这个问题就太严重了! 他挺直身体,认真地看着龚滨生,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这个意思,旁边的彭绍勇也听出来了,同样警惕地看着龚滨生。 龚滨生却轻声向他们笑一笑,小声说:“两位也不要太担心,也许并没有什么大事。只要查清楚就好了。” 骆江立刻说:“龚科一长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情况?” 警觉的骆江,不由自主地改了称呼。 龚滨生笑着说:“还是叫我滨生吧。情况是这样,今年九月,淞沪抗战最激烈的时候,上海区派出一个电台小组去了罗店,随时向三战区司令部报告前线情况,是这样吧?” 骆江和彭绍勇立刻听出来了,这是指陈子峰小组!难道他们和中一共有关系? 骆江说:“这是按照三战区司令部的要求派出的。我们一共派出四个人,第三小组组长陈子峰,报务员萧安城,还有强虎和杨三强。他们怎么了?” 龚滨生说:“九月十七日,这个电台小组给三战区司令部发去一封电报,汇报战场情况。”他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一页纸,递给骆江,“这就是他们发出的电报。” 289、 甚至有推脱责任的意思 骆江接过这页纸,仔细地看起来。电报内容很简单,内容如下: “淞沪战役已一月,关键在罗店一线。经观察,日军火力极其强大,远超国军。国军实以血肉之躯对抗钢铁炮火,恐不能久。国军调集大量军队到上海,现已无力顾及杭州湾,恐日军‘妖刀计划’会得逞。国军如无提前准备,后果可能极坏!” 骆江看着这封电报,心里不太明白。这就是战场情况,很正常。 另外,陈子峰小组每次发电报,同时都会发给他一份,以便他掌握情况。 所以,这封电报他还有一点印象。至于其中所指的“妖刀计划”,更是上下皆知。 当初,他为了留住杭州湾的第六十二师,在三战区司令部里拍桌子大骂,甚至被卫兵架出去!这些事,一直像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他抬头看着龚滨生,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龚滨生微笑看着他们,轻声说:“内容不重要,甚至很合适。关键是,他们在给三战区司令部发出这封电报之前的几分钟,将同样内容的电报发往另一部电台。骆兄,不是您的电台。本部电讯室早就侦听注意到这部电台。它是中一共在上海的一部秘密电台!” 骆江这才意识到情况有多严重!这就说明,陈子峰和萧安城有可能是中一共的潜伏人员!如果是,这就天大的事!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彭绍勇一眼。 他看出彭绍勇的警觉!但他还希望彭绍勇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2-13 仍然是马日。这一天还远远没有过去! 此时已是夜里,陈子峰一直像盯贼似的,盯着对面的萧安城。 他看见萧安城和乔艳芳撞了一下肩,这似乎也没有什么。他很想警告一下萧安城,这个乔艳芳背后,还有一个强虎呢!你给我小心一点!别给老子的小组惹出什么麻烦来! 他回头看着乔艳芳,问道:“小乔,车呢?怎么解决的?” 乔艳芳此时的心情真是说不出的好,就微笑说:“挺好的车,我可舍不得扔!我把它藏在爱文义路那边的库房里了。离这里很近,说不定我们将来用得着。” 她这么说着,就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正如她猜测的,果然看见萧哥哥对她的微笑。 陈子峰眼神阴阴地盯了他们一下,说:“今天有人在我背后开枪!你们看见了!” 乔艳芳歪着嘴说:“看见了!就是被我们抓过的那家伙,好像叫鹰司什么的!” 陈子峰回头看着萧安城,“你说,他是不是跟踪若兰的人?” 萧安城有些疑惑,“可是,我们在路上怎么没发现?” 这时,乔艳芳却更为意外,急忙问:“你们见着廖小姐了?不会叫她分了神吧?” 她这么说着,眼睛却看着萧安城,观察他的表情。她没想到,萧哥哥今天会遇见廖小姐。但凡是和廖小姐沾边的事,都是她特别在意的! 陈子峰向她一甩手,“分什么神!那家伙看见我们了!就藏起来了,才没发现他!他妈的,我们今后都得小心点,不然要吃亏!” 他向谭浩一挥手说:“好了,都过来坐下,商量我们下一个对付谁!” 他们都在方桌旁坐下来,互相看着。 陈子峰监工似的,一个一个盯着他们,“说!下一个是谁!” 2-14 在茄勒路驻地的客厅里,也是一种阴沉的气氛。 谨慎的彭绍勇还是看出来了,这位龚科一长要对付陈子峰和萧安城! 他早就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如果陈子峰和萧安城真是中一共潜伏人员,他的责任就太大了!这是他不能不考虑的! 想到这里,他小声说:“龚科一长,有没有这种可能,当时在罗店的人员里,有中一共方面的人,盗用陈子峰的电台,发出这封电报?” 龚滨生微笑说:“这种可能几乎没有。如果是盗用电台,他们为什么要给三战区发,又给你们发呢?中间的间隔只有几分钟。另外,中一共方面的人,似乎不应该知道三战区电台的呼号吧?他们也没必要这么做,是不是?” 这时,警觉的骆江突然转向彭绍勇,说:“绍勇,你对陈子峰这个人,有多少了解?” 彭绍勇瞪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第一个念头,是骆江要推卸责任!但很快就感觉不是!骆江和他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我倒霉,他也好受不了! 他感觉,骆江应该是另外一个意思! 想到这里,他立刻说:“长官,陈子峰在我手下干了差不多两年!至少在淞沪抗战之前,他对中一共,可是一点也不客气!” 骆江立刻说:“那么淞沪抗战后呢,他对中一共改变态度了?” 彭绍勇立刻摆出一副万分委曲的模样,说:“长官,您这就太难为人了!淞沪抗战第二天,国共就开始合作了!虽然没公布,但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你再叫他去抓共,那不是让他找死吗!上面知道了,肯定饶不了他!也饶不了我!” 骆江又说:“那么,你的意思是,至少在抗战之前,陈子峰决无问题?” 彭绍勇坚定说:“肯定没问题!我要对他有一点怀疑,早就向您报告了!” “那么,你对那个萧安城呢,有多少了解?他可是报务员呀!电报就是他发的!” “这个,我就不太了解了。他是七月底刚从本部电讯室调来的,他是什么人,得问本部方面的人才行。” 他说到这里,心里才轻松一些。骆江的意思,就是把麻烦转到本部去! 萧安城是本部派来的!他如果有问题,就是你们本部的麻烦! 骆江沉吟一下,又回头对龚滨生说:“你看,会不会是这样,国共合作之后,大家对中一共都放松了,这是一。其次,罗店确实可能有共方人员,并且请陈子峰他们代发电报。从电报内容上来看,主要是对战场的观察和判断。有这个可能吗?” 这个龚滨生绝对是个精把子,早已看出骆江和彭绍勇的紧张和不安,甚至有推脱责任的意思。 他向骆江和彭绍勇笑了一下,轻声说:“两位都不必紧张。我要的就是一份调查报告,一、陈子峰和萧安城是不是中一共方面的人!这一点至关重要!我们这样的单位,决不能有可疑之人!这个道理你们都明白。二、陈子峰小组是不是在罗店和中一共方面的人有配合,或者,仅仅是给他们帮个忙!如果只是帮忙,这个中一共人员是谁?他们如果没问题,应该直接告诉你!对你说实话!对吗?” 骆江仔细掂了掂龚滨生的话,感觉如果只是这样,似乎要好办一些。 但只过了一瞬间,他心里不由打了一个激凌,感觉有一股寒气升上来。 这个龚滨生,恐怕也是在审查我吧!要看看我如何审查陈子峰和萧安城!我如果有一点马虎,恐怕就要有麻烦了! 他心里突然又转到井上日昭的事上来。难道我和井上的事,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戴老板要推卸责任?这么一想,他心里又紧张起来了。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小客厅的气氛就有一点诡异了。 他们三个人都不动声色,脸上甚至还有一点微笑,但眼神里却都藏着警觉! 骆江想了想,轻声问:“滨生兄,你有什么意见?” 龚滨生微微笑着,说:“骆兄,您经验丰富,我很想听听您的意见。” 骆江想了想,就察觉此事不能过夜。一旦过夜,自己恐怕就不容易说清楚了! 他立刻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原本就打算去陈子峰那个小组看看,问问情况。我们何不现在就去?你也可以看看陈子峰和萧安城,或许有什么新想法,如何?” 龚滨生立刻点头说:“好,我和你们一起去,先认识一下。至于下一步如何调查,我们再商量。” 这样,骆江和彭绍勇就陪着龚滨生一起出了门。由马元标开车,送他们去派克路。 2-15 这个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哪里会知道有危险悄然临近! 他们仍然在商量下一步的袭击目标。 萧安城向陈子峰点点头,说:“我先提一句,像今天这样大动干戈的做法,最好少一点。杀得很痛快,但可能给我们招来麻烦。最好是不显山不露水地干!” 谭浩立刻说:“这个意见我赞成。我们可以伪装成抢劫什么的,干得人不知鬼不觉!” 乔艳芳妖娆地笑着,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子峰,你要是赞同他们的意见,我看下一个就选择公大纱厂的河野!我能把他钓上来,再做成抢劫!怎么样!” 这几句话还没说完,她又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瞬间变成一个凶狠的女杀手! 她咬着牙说:“只要他上钩,我一刀杀了他!” 陈子峰歪着嘴看着她,“什么时候?” 乔艳芳再次变成娇滴滴的小姑娘,左右摇摆着,仿佛风中柳一般,说:“明天中午,怎么样呀?我给他要个好客房!让他激动激动!” 290、 就是要震一震这帮小人! 陈子峰却冷静地问:“选什么地方?” 乔艳芳又换上冷如冰霜模样,说:“我得到消息,明天上午,他在富丽酒店参加什么招待会。他就是个老涩鬼!看见漂亮的女招待都要动手动脚!我总有办法把他弄到房间里!然后你们就上!干掉他!” 她此时眼睛里闪出凶光,又变成心狠手辣的女杀手! 萧安城拿了一张纸,画出富丽酒店的平面图。 他们头挨着头,开始商量行动的每一个细节。其中包括每个人的出入时间,藏身处,联络暗号,等等。最重要的一点是退路!以及外面的接应! 他们估计,日本宪兵队可能就在附近!动作一定要快! 就在这时,藏在窗帘后面的两个小球忽然跳了起来,并且连跳两次。 他们明白,这是有人来的信号,并且是自己人! 陈子峰小声说:“可能是彭绍勇来了。” 他走到楼梯口向下看,却看见彭绍勇瞪着眼睛,用力向下挥手,示意他们下来。 陈子峰意识到可能有什么情况,向身后的人招招手,领头下了楼梯。 他问:“长官,什么情况?” 彭绍勇低声说:“本部来人了!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对人家客气一点!” 陈子峰和他后面的萧安城、乔艳芳等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本部,居然会派人来他这个小组!视察吗?还是另有什么情况?他们一时想不明白。 他们都站在小百货店的柜台外面,恭敬地看着门口。 2-16 几分钟后,骆江陪着龚滨生进了小百货店。 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马元标。 他一进门,立刻关上店门,让店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 骆江等人一进来,小小的百货店立刻就显得拥挤了,几乎就是人挤人了。 他向周围的人扫了一眼,微笑说:“各位,这位是本部来的龚科一长,来看看你们的情况。”他再次向周围看一眼,说:“我们还是上去说吧。龚科一长,你先请。” 龚滨生相当明白事理,哪里会这么托大,立刻伸手说:“骆兄先请。” 一番谦让,到底是龚滨生先上了楼梯。骆江紧随其后,然后是彭绍勇。 陈子峰、萧安城和谭浩都是军官,自然也跟着上楼了。 只有上士军衔的乔艳芳却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跟着上楼。 已上了楼梯的彭绍勇回头看见,说:“乔艳芳,你和强虎,也上来!” 乔艳芳还好,她在组里的地位是人人都知道的,彭绍勇也知道。 强虎可是大为意外,在她身后小声嘀咕:“应该……没我什么事吧?” 乔艳芳也低声说:“叫你上来就上来,别废话!” 等所有人都上了楼,骆江笑着说:“绍勇,你给龚科一长介绍一下吧,都认识认识。” 于是,彭绍勇就从陈子峰开始,一一介绍,稍带着,也提一提他们的特长和能力,以往的业绩,该夸的也都夸一下,反正都是顺水人情。 陈子峰等人听到介绍,都依次上前一步,举手敬礼,说:“长官,我是某某。” 龚滨生则一一还礼,并和他们握手,并说:“幸会。”相当的客气。 等介绍完毕,骆江说:“请龚科一长训话。” 龚滨生哈哈一笑,说:“我无话可训。倒是骆长官有一个事要宣布。骆长官请。” 这时,骆江脸上露出温和敦厚的笑容,仿佛他不是长官,而是前来串门的邻家大哥。 他一个一个看着屋里的人,点头示意。之后,他就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展开来。 让人大为意外的是,骆江居然带来军事委一员会给陈子峰等人的嘉奖令,以表彰他们自八月以来奋勇机智、果断行动,以及所取得的卓著功勋。 骆江面带微笑,逐一看着站在眼前的陈子峰、萧安城、谭浩和乔艳芳等人,郑重其事地说:“为此,我专文呈报戴老板,并得到他的批准。特决定,晋升陈子峰为上尉军衔,晋升萧安城和谭浩为中尉军衔,晋升乔艳芳和强虎为少尉军衔,以资鼓励。” 陈子峰等人过了几秒钟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急忙立正敬礼,把地板跺得咣咣响。 他看一眼身边的人,认真地说:“我等,感谢戴老板和骆区长栽培,今后一定更加努力!为党为国效劳!” 2-17 强虎这才明白他被叫上来的原因,心里很是激动,不住偷眼去看斜对面的乔艳芳。 他心里唯一的想法是,没想到我和小乔同时晋升少尉,太好了!这就是缘分呀! 骆江微笑点点头,说:“好,好,都坐下吧,都坐下,说说你们下一步的工作。龚科一长这次来,就是想了解你们执行任务的情况。陈组长,你先说吧。” 骆江以及本部来的长官,竟然直接过问本小组的具体工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这让陈子峰等人都很意外。 陈子峰小心瞄了彭绍勇一眼,心里却斟酌,彭绍勇给他们布置的工作,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他沉稳地说:“报告长官,我听彭大队长传达,戴老板下令报复日本人!所以,我们这几天一直在寻找目标,同时,也在策划行动方案!有合适的,就立即执行!” 骆江立刻说:“我听的就是这方面的任务!你直接说吧。” 陈子峰看清他的脸色,心里明白,这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他说:“报告骆长官和龚长官,初步的目标,我们选了十几个,正在收集情况。现在比较确定的,有四个!” “哪四个?”骆江立刻问道。 “第一个,是公大纱厂的老板河野。八月国军对日作战,公大纱厂是个难啃的骨头,造成国军重大伤亡!就因为纱厂里修筑了大量工事!没有纱厂老板的支持,是不可能的!” “很好!”骆江脸色严峻,点头说:“下一个!” “第二个,是日军上海派遣军作战参谋佐佐木!我得到消息,日军选择在川沙口登陆,以及后来在罗店附近的作战行动,都是这个家伙策划的!我们不会放过他!” “好!继续!”骆江毫不犹豫地说。 “第三个,是上海瑞丰米面公司老板李富瑞!我得到消息,他正在上海周边地区收购大量粮食,以供应日军!他就是个汉奸!另外,他跟张肃林张老板过从甚密,是一条线上的!杀他,还可以警告一下张老板!叫他小心一点!” 骆江一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第四个,是最近刚刚投靠日本特务机关的汉奸,名叫王庆奎!现在有一些势利小人,一看见日本人来了,就以为是日本人的天下了,纷纷投靠日本人作贼作鬼!杀这个王庆奎!就是要震一震这帮小人!报告长官,这个人,今早已经执行完毕!” 骆江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做得干净吗?” 陈子峰一点头,“是,很干净!同时,也干掉了王长春!我们没有损失!” 骆江听完陈子峰的汇报,就回头看着龚滨生,说:“滨生兄,你看如何?” 龚滨生相当客气地向陈子峰微笑点头,但沉吟片刻,又说:“两个日本人,很好!两个中一国人,已经干掉一个,也很好!不过,是不是少了一点?” 陈子峰立刻说:“后面的还在收集情况。我们的想法是,成熟一个,干掉一个!” 骆江说:“很好。”又回头看着彭绍勇,“绍勇,你说呢?” 彭绍勇的脸色,一如既往,还是阴阴的,仿佛所有人都要害他。 他略一沉思,就说:“子峰,我倒是建议你们,再加一个,并且排在前面!” 陈子峰和萧安城对视一眼。他们心里想的是同一个问题:难道我们选择的目标不合适?这个问题里,其实还藏着一个疑问! 但精明的陈子峰没有犹豫,立刻说:“请长官吩咐。” 彭绍勇难得地一笑,说:“日军有一家军医院,地点就在真如镇的中学里。那里原来是国军的一所野战医院。国军撤退之后,现在被日军利用了。这个医院的院长,名叫服部正次。子峰,你们把他的情况摸清楚后,尽快动手!一个医院院长,应该不太难吧。” 彭绍勇这么说着的时候,心里却有两股气在上下翻腾着,让他很恼火! 2-18 今年八月七日,中日双方情报人员,在南市警一察分局门前交换杨三强和鹰司直树。 此后不久,这个鹰司直树被高桥和川上护送到肇嘉路路口的一家日本人开的诊所里。 他就是要在这个路口伏击日本人!但他没想到,日本人也要在这里伏击他!他差一点遭到日本人的反伏击!这件事让他十分愤怒! 这个诊所的主治医生就叫服部正次!他现在是日军第七军医院的院长! 险遭伏击,并不是彭绍勇此时恼火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这个建议,却是骆江向他提出的!骆江不直说,却要借他的口,向陈子峰小组下达这个任务!让他恼火的是,骆江却不肯对他说明原因! 291、 瞒不过日本人的眼睛! 他相信,这个服部正次,身上或身后,可能还有什么特殊情况! 此时,他阴阴地笑着,盯着陈子峰。他心里想,小子,你就小心一点吧! 陈子峰不动声色看着彭绍勇狡黠的眼神,已察觉其中有异常情况!但他想不出会有什么情况。 他还在心里猜测着,忽然察觉萧安城在身后点了他一下。 他立刻醒悟过来,谨慎说:“是,长官,我们一定把这个人查清楚,然后采取行动!” 他小心避开“尽快”那两个字。万一真有什么情况,我他妈的“尽快”得了吗! 他又察觉萧安城在背后捅他一下。他一瞬间又反应过来了。 他晃了晃两只手,很傻地笑了一下,“不知长官是不是还有他什么资料?或许可以帮我们一下。” 彭绍勇盯他一眼,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面上。 陈子峰恭敬地拿起照片看了看。照片上就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似乎还很和善。 他仍然用一种很傻的模样说:“就是这么一个人呀?” 他的意思是,不应该只有一张照片吧,是不是还有别的情况? 彭绍勇阴阴地向他笑了一下,说:“在肇嘉路望云路路口,有一家日本人开的诊所,他过去是那家诊所的主治医生。就这些。” 陈子峰夸张地张大嘴,“长官,那他过去是潜伏特务呀!是吧!” 彭绍勇低声说:“你知道就好。如果发现什么情况,尽快报告。” 陈子峰说:“是,长官,我一定。” 骆江再次回头,有点意味深长地看着龚滨生。 龚滨生相当平和地微笑着,说:“陈组长,还有萧兄弟你们几位,兄弟这次来,负有戴老板委托的任务,这些任务,也要依靠你们几位辛苦一下,协助我完成,如何?” 陈子峰立刻说:“长官,您吩咐,我们一定全力完成任务!” 龚滨生接着说:“这个任务说起来简单,但要完成,难度相当大。陈组长,希望你们运用智慧,想尽一切办法,一定完成!” 这时,陈子峰就不敢开口了。从龚科一长的语气里,他听出这个任务十分重大!他明白,升官不是白升的,他恐怕真要拚了命才能完成任务! 龚滨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继续说:“上海南京沦陷,产生一个大问题,就是我们的药品和医疗器械的供货渠道,完全被切断了!这些药品是我们的急需!我听说你们都参加过罗店战役,一定知道这个急需严重到什么程度了!” 房间里很安静。陈子峰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 龚滨生说:“最近,我们在欧洲采购了一批药品和医疗器械,大概最近几天就会到上海。我必须告诉你们,日本人一定掌握这个情况!你们的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这批药品和医疗器械弄回武汉!其次,如果有办法建立起比较稳定的供货渠道,那就更好了!陈组长,我说明白了吗?” 陈子峰万分惊讶地看着他。他一下子就听出来,这个任务有多艰难!难度有多大!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有点头的份了。 他小声说:“长官,我听明白了。” 龚滨生说:“这次,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带来一位医生,傅雪岚傅医生,认识吧?” 陈子峰立刻点头说:“是,认识。在罗店,傅医生救了许多伤员。弟兄们都叫她菩萨医生。我……我很敬佩她。” 龚滨生很随意地说:“这些我也听说了。你们在罗店的时候,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这时,不要说陈子峰,就是萧安城也紧张起来了。如果有人问,罗店有什么异常,一定指的是林家泰!难道龚滨生掌握了什么情况?难道他在罗店也有线人? 这个问题,陈子峰可不敢轻易回答。 但龚滨生却微笑着,继续追问:“陈组长,有吗?” 这时,萧安城轻声说:“长官,罗店确实有异常!” 龚滨生回头盯着他:“是什么?” 萧安城不太有把握地说:“有一次,国军换防,他们刚走,日军就开始炮击,阻断了接防的部队。要不是那些伤兵全力防守,罗店挺危险的。” 龚滨生点头说:“是不是,这就是异常嘛。还有什么?”他眼睛却盯着陈子峰。 陈子峰听萧安城一说,心里也缓了过来,也思考着说:“罗店那里的战斗,通常是天亮以后才开始。但有一天,三战区指挥部准备提前发起进攻。没想到,日军却好像提前知道了一样,在国军进攻路线上,设了一道道防线!” “陈组长,你的意思是,有人泄密!” “长官,我也只能这么猜一下,并不敢多想!” 龚滨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又看一眼旁边的萧安城,微笑说:“好了,今天时间不早了,这个事,我们以后找时间再细谈。骆长官,我的话说完了。” 骆江不动声色地瞄着他。他现在才看出来,这个龚滨生也是个极其狡猾的人! 他这叫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他心里想,陈子峰!萧安城!今后有你们受的! 这之后,骆江又询问小组其他成员的居住隐蔽情况,执行任务情况,以及吃住等方面的情况,确认满意,这才和彭绍勇陪着龚滨生,悄悄离开了。 2-19 陈子峰和萧安城静静送走骆江、龚滨生和彭绍勇等人。 但他们一回到屋里,互相注视的眼神都是很严峻的。 旁观而言,谁都不知道,这两个人相知有多深!他们就像对方肚子里的蛔虫!当他们互相注视的时候,就仿佛在无声地交流。 此刻,他们互相盯了一眼,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一样的警觉! 那个龚滨生的来意,可能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他提到罗店有没有异常,更好像是特意的!他妈的,罗店要是有什么异常,那就是林家泰! 老实说,罗店能守住,全靠林家泰当时指挥得当!但他确实是中一共方面的人! 他们互相盯着,就是在无声地询问!今天算不算过去了? 但龚滨生将来再问起这个事来,我们要不要把林家泰说出来? 他妈的,这还真是一个事!这是他们从对方眼神里看出的第二个意思! 陈子峰的目光慢慢从萧安城脸上移开,看着身边的其他人,低声说:“好了,都坐下来,我们商量一下。那个叫服部的家伙,是个什么情况!” 强虎今天意外晋升为军官,又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核心会议,什么都不明白。 他东张西望,看的最多的就是乔艳芳,心里藏着说不出的兴奋。 谭浩早已适应这个小组的运作方式,知道这里没有他先开口的份儿,就安静地坐在墙边,眼睛看着陈子峰等人。 他心里也在思索那个叫服部的人。他确实感觉到这个似乎很异常! 2-20 骆江和龚滨生坐在返回的汽车里,很长时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外面的爱文义路。他们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爱文义路并不是一条特别繁华的商业街,但此时,街上仍有不少行人和车辆。 街边商店里的灯光,在道路上投下光怪陆离的阴影,如同鬼域一般。 龚滨生心里最大的事,就是下一步如何审查陈子峰和萧安城。从他掌握的情况看,这两个人中,必有一个人通共!如何审查,是他要考虑清楚的事! 骆江考虑的,则是如何把即将运抵上海的药品和医疗器械弄到手。上海所有码头都被日本人控制住了,那么大一批药品和医疗器械,绝对瞒不过日本人的眼睛! 他低声说:“滨生兄,关于药品的事,你是如何考虑的?” 龚滨生笑着说:“骆兄,我今天刚到,各方面的情况还没有弄清楚。让我考虑一两天,再和你商量。骆兄,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借助咱们上海区的力量!” 骆江也笑着说:“恐怕还要动武吧?” 龚滨生说:“实在不行,只能动武。但一动了武,要弄成比较稳定的供货渠道,恐怕就比较难了。骆兄,你说是不是?” 骆江想来想去,仍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继续沉默不语。 2-21 此时,在小百货店楼上的房间里,异样的宁静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时候的眼神交流,其实只在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三人之间进行。 他们互相一对眼睛,就明白对方的想法,肯定和自己一样!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谁先猜破彭绍勇留下的这个谜!那个姓服部的日本人! 陈子峰盯了萧安城和乔艳芳一分钟,就明白了,他们都没有猜出来!他妈的,老子也没猜出来!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向屋里的这几个人点点头,低声说:“明天按咱们的计划进行!小乔和强虎,带几个人对付公大纱厂的河野!确保完成任务!小乔,你要仔细一点!别出什么意外!” 乔艳芳向他一撇嘴,说了一句:“我知道!” 这个回答,就不用陈子峰再叮嘱了。 292、 最好把他大卸八块! 他继续说:“明天还是谭浩带两个人看家,盯着咱们的生意。他妈的,你们还别说,这么个小生意,还真挺赚钱的!” 乔艳芳笑了起来,“行了,你就别给谭组长施加压力了。” 陈子峰说:“嘿,这怎么叫施加压力呢?” 乔艳芳说:“就这么个小店,你还想挣多少钱?你不就是叫他盯着外面吗?” 陈子峰瞪着她说:“我们所有人都要盯着外面!现在不是从前了!这里也不是巧家弄!所有人都得小心点儿!” 他向乔艳芳和谭浩一挥手,表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 他回头瞪着萧安城,“明天我们去真如镇!去看看那个日军医院!” 他站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突然扭回头,凶恶叫道:“安贼,你他妈的最好给我多长几个心眼!告诉你们一句话,老子就是不放心!” 强虎瞪大眼睛,十分吃惊的看着他,完全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但乔艳芳和谭浩都听明白了。陈子峰的意思是,真如镇那个日军医院,还有望云路的日本人诊所,一定有什么特殊情况!所有人都要多长几个心眼! 萧安城听出来的,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龚长官那么随意地提到罗店,让他都感觉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对这件事,也要多长几个心眼吗? 2-22 大上海的夜景,此时就如绚丽多彩激流,从车窗外奔涌而过。 坐在骆江汽车里的几个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呆呆地看着车外。 一直坐在马元标身边的彭绍勇,看着他旋转方向盘,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 他这个时候,还在想着望云路的日本诊所。 他犹豫再三,终于小声问:“长官,您交给我们的服部正次,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骆江对望云路的诊所并不是很清楚。他只是听马元标说那里可疑。马元标派人去侦察,却吃了大亏,这是他不愿意说的。 他想来想去,只好说:“看陈子峰他们调查的情况吧。我感觉,服部这个人可能有一点不一般。他的作用,可能不仅仅是当一个日军军医院的院长那么简单。” “长官,您有情报?”彭绍勇小心地问。 “仅有一点点,只知道那个地方戒备很严,什么也查不清楚。所以,我也不想多说。看陈子峰他们调查的情况吧。你的第三小组,从陈子峰开始,再加上那个萧安城,个个都是贼精!说不定能帮我解开这个疑问!” 他说完这段话之后,又沉默了,似乎仍在思考这个疑难问题。 彭绍勇把骆江的话品了一下,似乎不是骆江有什么阴谋,而是那个服部正次有什么阴谋!这个情况让他有些意外。 他转念考虑,今后应该经常到陈子峰那里去转一转,看看他查到了什么! 其实,彭绍勇心里还有一个大疑问,老乞丐在哪里! 目前上海,除了租界,华界都被日军占领。那个老乞丐一定上岸了!但他躲在什么地方?目前正在做什么?这个疑问始终如悬在他头顶上的剑,随时都会掉下来! 无论如何,他心里都放不下这个老乞丐!这家伙太危险!也太可恨! 他最期待的,就是有一天再次抓到老乞丐!最好把他大卸八块!才能解他心头之恨!当然,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减少许多麻烦! 给他们开车的是上海区直属队队长马元标。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但耳朵却始终听着车里几个人的谈话,并且默记在心里。 马日,这个极其特殊的日子,就这样悄然过去了。 这一天里发生的各种事,已布下一场乱局!这场乱局,就如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乱麻,到了最后,不用快刀,是拆解不开的! 2-23 第二天,也就是一九三七年的十二月二十二日,凌晨三点钟左右,陈子峰和萧安城就悄悄出了门。 这是他们第二次这么早出门。今天要去沪西的真如镇,去观察那家日军医院的院长,服部正次。那里比较远,他们必须早去。 陈子峰穿着一件破夹袄,头上戴着一顶翻边破毡帽。他双手抄在袖子里,看上去就是一个早起去工地做工的民工。 萧安城则穿着一身旧西装,打着一条歪领带,脚上是一双变了形的旧皮鞋。 他认为桂龙海说的很对,服装一定要与容貌相配。 他们两人装束不同,走在路上就只能是一前一后,仿佛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不过,他们的眼神却不时向两边张望。现在和过去不同了,他们必须小心一些! 他们先搭了几站早班电车,之后就只能靠步行了。 2-24 早晨六点半,乔艳芳和强虎等人也悄悄出了门。 他们今天的行动目标是公大纱厂的河野。他们必须早一点去,再察看一下周围的情况,确保不出问题。 强虎和乔艳芳并排走着,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他还没有适应自己,已是少尉军官的身份。 他更高兴的是,今天是和小乔一起出任务!这个感觉,就更好了! 他说:“小乔,咱们可是同一天呀!” 乔艳芳一眼就看出他是什么想法。她心里并没有不屑的意思。她信任强虎,甚至觉得他可亲,但也仅仅就是这样了!她觉得,最可亲的,还是她的萧哥哥! 她想了又想,她和萧哥哥认识,其实只有三个多月。但她感觉,她似乎已认识萧哥哥一辈子了!她心里唯一惦记的是,萧哥哥什么时候才会把他的心,转到自己身上! 她回头说:“别多想,记着咱们的任务!” 2-25 七点半左右,天刚亮,陈子峰和萧安城终于到了西郊的真如镇。 真如镇此时的情景令人伤心。整个镇子几乎被炸烂了!日军飞机不知往这里扔了多少炸一弹!有一段时间,这里就是第九集团军的指挥部!日军飞机肯定知道这个! 他们一前一后,拉开很大的距离,闲人似的,慢慢走进镇子里。 可以看出来,已经有一部分居民回来了,正在自家门前收拾残破的木料和碎砖瓦,似乎想重新搭建自己的住房,回到以前的日子里。 原来的真如中学曾经是国军野战医院,也没少挨轰炸。 他们走近了就看出来,日军接手后,曾经做过许多修整。 从门口看进去,原来的操场已经清理出来,停放着一些卡车和救护车。偶尔有穿白衣服的女护士在里面走过。原来的教学楼的楼顶上,一面太阳旗随风飘动。 陈子峰和萧安城前后走着,悄悄观察这家日军医院的内外。 之后,他们拐进医院对面的小巷里,很快就找到一处被炸塌一半的民房。 他们隐在墙壁后面,向日军医院观察。 每当有人进出医院时,他们就拿出服部正次的照片,用望远镜观察对照。 他们猜想,服部正次是院长,也许有自己的轿车。但他们并没有发现有轿车出入。 还有一个可能,这个服部就住在医院里,每天忙于做手术。如果是这样,他们就很难观察到他了。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断壁后面。很多时候,医院门口什么动静也没有,观察就很无聊。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样的观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陈子峰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就是小乔和强虎他们的行动,不知怎么样了。 2-26 事实上,乔艳芳今天的行动却意外提前了,并且相当危险! 她九点钟就到了富丽酒店。她就像个住店的客人一样昂首走进楼下大厅。 她四面看一下,强虎他们都已到位,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她向窗外看了看,只见小张和李三靠在树干上,像两个无所事事的瘪三似的四面看着。 她转身走上二楼。公大纱厂老板河野参加的招待会,就在二楼。 她穿过二楼走廊,经过宴会厅,就看见招待会还没开始。不过,已经有一些人到了,正聚在里面说笑。 她沿着走廊一直向里穿行,最后拐进一条小走廊。她看见挂在墙上的女招待服装,就拿了一套抱在怀里,很快溜进厕所里。 这套女招待服装挺好看,浅蓝色女式衬衣,藏青色短裙,外面是背带式的白围裙。 她换好衣服后,又拿出口红,让自己的嘴唇看上更娇艳,也更诱人。 她再次检查了插在大腿外侧的匕首,确认无误。 最后,她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检查有无破绽。她感觉很好,就悄悄走出来。 她再次穿过小走廊,走到配餐间门外,透过玻璃向里面看了一眼。 里面是拥挤的厨房,一些厨师正在里面忙碌着。她正看见一个男配餐员把一托盘斟满酒的高脚杯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显然,这是等着女招待端走的。 她看了看周围,轻巧地推开门,端起托盘就往外走。 2-27 坐在断壁后面的萧安城忽然想起一件事,一脸狡黠地盯着陈子峰,低声说:“昨晚向长官汇报,你怎么没提中午在百老汇路的行动?” 陈子峰回头瞪着他,恶狠狠地说:“你傻呀,这还看不出来!” 293、 大部分都是军官! “那你说,你为什么没提?”萧安城仍然固执地问。 “一个没成功的行动,你提它干什么!我们的目标是佐佐木,但佐佐木却没出现!安贼,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陈子峰的话,也逗起了萧安城藏在心里的疑惑。他从昨天起就一直琢磨这件事。 “狗日的起晚了?病了?肚子不饿?另外有事?”他一连串地说。 “你怎么不提最主要的!”陈子峰向他叫道。 “他得到了情报!有人警告他了!是不是这个!”他瞪着陈子峰。 “你不用瞪着我!昨天中午我就怀疑是这种情况!他妈的,还是那个混帐事,在我们内部有内奸!肯定有!” “你怀疑是谁?在什么地方?”萧安城盯着他问。 这时,陈子峰就有些犹豫了。有些想法,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他歪着嘴想了又想,终于说:“肯定不是彭绍勇!似乎,也不是骆江!但是,内奸就在他们附近!肯定有!” 这时,他们就都不说话了。 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怀疑也是一样!内奸肯定有!但不知道是谁! 冬日的阳光很温暖,照在身上很舒服。但到了上午快到十点钟的时候,他们仍然没有任何发现,这就让他们焦躁起来了。 萧安城说:“我想办法去打听一下。” 陈子峰歪着嘴向他点点头。 2-28 乔艳芳身穿蓝色招待裙,走起路来轻盈而美丽,端着托盘走进宴会厅里。 她迅速向里面扫了一眼。客人不多,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话。另外,宴会时间还没到,宴会厅的管事还没来,这是她最担心的人! 这时,她就看见窗边的河野正向她转过头来。 她那么自然地向她嫣然一笑,就端着托盘向最近的客人走过去。 她判断,河野正从后面看着她。 有人从托盘上取了酒。她嫣然笑着,曲了一下腿,让自己的臀部那么美妙地扭了一下。她相信,河野如果真在后面看她,是经不住她这么一扭的! 实在说起来,她这一扭如此美妙,却让整个行动大大提前!扭扭屁股就会招来危险,这是她绝对没有想到的! 2-29 萧安城溜出了隐蔽地点,又回到主街上。 他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日军医院对面有一家小百货店。他希望这个小店店主好说话。 他慢慢悠悠地从小百货店门前走过。小百货店门上有玻璃,旁边还有一扇窗户。店里的人应该能看见他。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吹着口哨,又在小百货店门前走了几个来回。 他感觉,他已经引起店主的注意了。 于是,他转身走进小百货店里,四面张望着,似乎在犹豫买点什么。 他回头看见店主正看着他,就挥一下手说:“算了,就买一包烟吧。什么烟比较好?” 店主歪着嘴说:“贵的烟都好。” 他就问:“那,什么烟贵?” 店主说:“飞马牌就挺好的,一毛五一包。” 他点头说:“好,就来包飞马吧。一毛五,还真挺贵的。” 他从柜台上拿起店主递出来的烟,一边拆着烟,一边无奈地说:“嗨,等人真是够烦的!我倒是按时来了,那个坏家伙却不露面。”他取出一支烟,“老板,抽一棵。” 白抽的烟,谁都会抽。 店主接过烟,随口问:“你等人?” 萧安城点上火说:“可不是。说在医院里给我找了一个好差事,到现在还不见人。” 他指着对面,“那就是医院吧?” 店主点点头,“是日本人的医院。” 萧安城惊讶地看着他,“日本人的医院?我怎么看着像兵营?” “是日本军队的医院,当然像兵营了。”老板不动声色地说。 “日本军队的医院?那,那里的工作怎么样,好吗?”萧安城诚恳地问。 “恐怕好不了。我侄子在里边干了几天,就不想再去了。他说那里的人很凶!” “哎呀,那可不是什么好工作。可是,他们不就是医院吗?那么凶干什么?” “日本人嘛,还能不凶了?”老板歪着嘴笑了起来。 “我干我的活,又不想惹他们,干吗要对我凶?”萧安城天真地睁大眼睛。 “那里面的伤兵,可不是兵!你晓得不晓得,大部分都是军官!能不凶吗?”老板撇着嘴,意味深长地说。 萧安城更加惊讶地看着他,仿佛被他吓住了,差一点说不出话来。 3-1 乔艳芳穿过一些客人,巧笑倩焉,那么自然地来到河野面前。 她再次嫣然一笑,把托盘向他托了一下,美丽的大眼睛风光无限地向他飘动。 肥胖的河野,就像一头要发飙的河马一样,向她走过来,脸上露出肆意的笑容。 “小姐,你的,给我送来的。是什么?”他的中一国话很生硬。 “先生,是香槟。”她娇声说。 “我要一点更烈的,威士忌,你的有吗?”他凶恶地瞪着她。 “对不起先生,今天只有香槟。要别的,您要跟管事的说才好。”她娇滴滴地说。 “我现在就要!啊?怎么办的!” “要不,先生,我陪您去找管事?请您跟他说一下好伐?” 她美丽的大眼睛向门口那边飘了一下。她想看看管事的是否来了。但又给肥胖的河野一种强烈的暗示,仿佛是说,您先生要怎么样,咱们出去再说! 河野正是这么理解的,说:“好啊!把你手里的捞什子放下,你和我,现在就去!” 乔艳芳微笑着,扭扭细腰,慢慢放下托盘,回头向河野飘了一眼,就慢慢转身向外走去。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河野正跟在她身后。 一出宴会厅的门,乔艳芳心里就叫起苦来。 她哪里想得到,河野如此不经诱,这么快就上了钩! 按照计划,强虎十点半才会上来观察,等待她的命令! 到十点半还有整整半个小时呢!她不得不考虑,能否拖延一下时间! 她扭回头,娇滴滴地看着河野,娇声说:“先生,您可不要告我的状,好不好?” 不料,河野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现在就跟我走,就不告你的状!快走!” 他拖着乔艳芳就向电梯走过去。 谢天谢地,电梯里有人!河野不得不松开手。 不过,她也听出来了,河野正在喘粗气。妈呀!这家伙要兴起来了!不会忍不住,在这里就要干起来吧! 电梯门开了,其他客人走了。河野再次抓住她的胳膊,顺着走廊一直向里走去。 现在,乔艳芳只好独自对付这个粗壮家伙了!她被河野拖着往里走。 她估量一下,这家伙足有一百八十斤重,比她高出一头。他的手还很有力!她感觉今天凶多吉少!她隔着短裙摸了一下大腿上的匕首,确认它还在! 3-2 真如镇的断壁后面,陈子峰的两只眼睛盯贼似的盯着萧安城。 “全是军官!”他问。 “是,全是军官!店老板有亲戚在里面!” 这下子,陈子峰的两只眼睛就像陀螺似的转了起来。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们两个人把眼睛一对上,就都明白对方是什么想法了! 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更好的机会了!妈的,都是军官呀!要是能在这里干一票火爆的!那就太来劲儿了!这就是他们共同的想法! 不过,他们只要稍稍想一想就明白,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干的! “你琢磨,咱们下一步怎么办?”萧安城向日军医院那边歪歪下巴,问道。 “回去商量一下!”陈子峰咬着牙说:“他妈的总能想出办法来!这里可能看不出什么来了!咱们还是去肇嘉路吧,去看看那个诊所!” 他低头看一眼手表,“现在是十点一刻,小乔可能该动手了!” 3-3 乔艳芳明白,现在是她最危险的时候!她只能靠自己了! 河野一直把她拖进房间里,立刻在她身后关上一门。 乔艳芳及时伸出脚跟,挡了一下那扇门。她估计房门会留下一条缝。实在不行,她只能撒腿跑了! 河野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耽误,立刻就把她抱在怀里,在她全身上下摸索起来。 乔艳芳打起全部精力对付他。她一边扭着,一边低声笑着,娇滴滴地说:“先生,先生,您慢一点,我一定伺候好您。您慢一点。” 河野已经开始扯她的衣服了。他喘着粗气,似乎要忍不住了。 她勉强抬起右腿,把手伸到裙子底下,拔出捆在大腿上的匕首。 她低声笑着,一边扭着,一边凑上去亲他的臭嘴,同时用双手去抱他的身体。 这家伙太粗壮了,她的双手几乎抱不住他。她勉强把刀头抵在他的后心上,用双手抓住刀柄。 她挣扎着咯咯一笑,借机迸起全身的力,一下子把刀尖刺进他的后背! 没人受得了这致命的一刀!但这个粗壮野蛮的家伙却承受住了! 他一声吼叫,猛地把乔艳芳抡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墙上! 他努力把手向后伸,想拔下后背的匕首。 现在是拚命的时候,乔艳芳忍着剧痛,猛地翻身跳起来,奋力向他猛踹一脚! 294、 外科方面的药几乎没有 不管你是什么人,这一脚足以让你失去知觉!但这个粗壮家伙也受住了! 老天!这家伙实在太重了!他竟然没被她踹倒,只是后退两步。他一转身抓住桌边,稳住了身体。他仍想拔下后背的匕首。 乔艳芳就像疯了一般,再次猛扑过去。她抓住他背上的匕首,拔下来,又向他的腰部猛刺一刀!她知道,这里是要害!肾就在这里! 但是,这家伙就是一头杀不死的野猪!他的肾也可能不在腰里! 他暴怒地把右臂向后一抡,乔艳芳又像布娃娃似的被摔出去! 乔艳芳身体灵巧,如猫一般在空中转体,勉强用双脚落地。她看见他再次向她扑过来。她迸起全身的力,再次向他的腹部刺了一刀! 三刀刺过,终于产生一点作用!粗壮的河野虽然抓住她,但并没有把她抡起来。 他掐住她的脖子,沉重的身体向她压上来。他们同时摔倒在地。 乔艳芳几乎昏过去!她觉得自己快被他压成肉饼了,甚至压断她的肋骨! 她两眼发黑,喘不过气来!她唯一能动的,就是抓着匕首的右手!她拚命搅动那把匕首,希望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搅烂! 但河野仍然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掐着,并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上来! 乔艳芳两眼发黑,就要窒息了!她抓着匕首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量! 很突然的,她感到压在她身上的大山向一侧倒下去。在恍惚中,她勉强看见强虎那张黑紫色的脸,和瞪得像牛卵一样大的凶狠的眼睛!他一定暴怒到了极点! 她依稀看见,强虎抡着匕首,不断向河野身上刺下去!那是一个连续不断的刺杀动作!凶狠!野蛮!就像拿刀扎豆腐! 几分钟后,强虎把她抱在怀里,不断地对她说:“小乔,小乔!没事啦!没事啦!” “你怎么知道?”她勉强问。因为她知道,强虎是提前出现的。 “哎呀,我刚才心慌呀!慌得不行了!我从没这么慌过!我好担心你会出事!” 强虎因为心慌,就提前上了楼。他在宴会厅里没看见乔艳芳,更没看见河野,就疯了一般冲上来。幸亏那门没有关严,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乔艳芳终于恢复过来,她拍拍强虎的胳膊表示感谢。 此时她满身都是血,只得脱下外面的衣服,穿上河野那件极其肥大的睡袍。 她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看有没有遗漏。这时,她就看见河野一直提在手里的皮包,此时正扔在旁边的地上。她伸手就抓了起来,递给强虎,挥手让他先走。 之后,乔艳芳让那件睡袍半敞着,如招摇的艳女一般,摇摇摆摆地出了富丽酒店。 3-4 强虎已招来一辆黄包车等在门外。看见乔艳芳上了车,他塞给车夫一块钱,低声说:“你给老子好好拉!小心点!” 车夫见到手里的一块钱,早已两眼放光。这是天价!他拉起车就轻快地跑起来。 乔艳芳坐在车上,一条雪白的长腿从睡袍里露出来。她娇艳地笑着,看着周围。 街上的路人很惊愕,伎女这么早就出来阻街了? 乔艳芳坐在车上左顾右盼时,一个眼熟的女人在她的视线里闪过。 她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傅雪岚,傅医生!她不是去武汉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她猛地想起,昨晚那个龚科一长说过,他带来一位医生,就是傅雪岚! 她再回头看时,傅雪岚的影子已不见了。 她心里想,奇怪了,傅医生在这里忙什么呢? 3-5 乔艳芳看见的女人,确实是傅雪岚。 昨天夜里,她和韩丹坐在旅馆房间里,在电话薄上查找医药商店和医疗器械贸易公司的地址,整整抄了一页纸。 今天早上吃完早饭,她和韩丹出了门,就按照地址寻找这些药店和公司。 但她们找了一上午,结果却令人沮丧。 药店里虽然还有一些药品,但大多是内科方面的,外科方面的药几乎没有。 医疗器械贸易公司里也同样如此。外科手术器械、绷带纱布、碘酒酒精等等,几乎没有。偶尔有一点,价格又极其高昂,令人不敢问津。 她偶尔也问一问那些业务员,这是为什么。 但那些人要么撇着嘴不回答,要回答也只是简单一句:“打仗闹的好伐。” 一位戴着花镜的老先生把她上下打量好一会儿,眼神也是阴阴的。也许看她是个女人,容貌又很美丽,似乎动了一点恻隐之心,问道:“侬哪家地?” 傅雪岚就说:“公济地。” 老先生问:“公济炸烂了,还要恢复?” 她只好说:“是地。吾跑药哩。” 老先生点点头,说:“侬跑不来咯。仗一打,就有人大量收购,没劳劳来,都收走罗。” 傅雪岚小声问:“是谁个?” 老先生歪着嘴向她一笑,“日本人!还有谁!”之后就再也不说了。 傅雪岚明白了,谁也不想找麻烦。 但日本人大量收购药品,看来是肯定的!并且从一开战就开始了。 日本人如此大量收购药品和医疗器械,显然不是某个无耻商人要囤积居奇,大发利市,而是另有目的! 是什么目的呢?她一时想不出来。 3-6 中午,傅雪岚和韩丹坐在一家喧闹纷乱的小餐馆里吃饭。 是韩丹买的饭菜,吃的是什么,她一点也没注意到。她只感觉到心里压力巨大! “上海也买不到药!”她小声说,一口一口地把碗里的饭扒进嘴里。 “上海要是能买到,马院长就在上海买了,不必去欧洲了。”韩丹同样小声说。 “马院长买的药,很快就要到了,怎么才能弄走?”她忧虑重重地说。 “我也不知道。也许,龚科一长有什么办法吧?”韩丹小声说。 “他又能想出什么办法!上海我可比他熟。” “要不,他怎么会来上海呢?也许他真的有什么办法吧,傅姐,我是这样想的。你也不要太担心。总归,这个任务是龚科一长负责的,你说是不是?” 傅雪岚抬头看着她。她心里想,那个龚科一长,一看就是个非常精明狡猾的人!也许他早就想出什么办法了,只是没对她说罢了。这么一想,让她感觉好了一点。 她抬头看着韩丹。这是个很年轻,也很秀气的姑娘。她忽然注意到,韩丹的眼神一直就很冷静,几乎可以说是不动声色!她猜想,她恐怕也是个聪明人吧? 她随口说:“希望你说的对,也许龚科一长真有什么办法。” 这时,韩丹忽然小声说:“傅姐,你往那边看。”她很轻微地向窗外一扬下巴。 傅雪岚回头向窗外看,她看见街道对面站着一个很眼熟的人,不时向这边看着。 她问:“你是说那个人吗?他在那里站多久了?” 韩丹说:“至少有十分钟了。我几次抬头都看见他。你认识他?” 傅雪岚猛地一拍脑袋,“老天,是他呀!我想起来了。你在这里不要动,我过去看一看,看他有什么事。” 3-7 傅雪岚出了饭馆,向街道对面看过去。 她看见洪山奎咧开大嘴,那么粗野地向她笑了一下,并且,又那么谦恭地向她点点头。不过,他却站在那里没动。 她意识到,看上去粗野凶悍的洪山奎,其实是个挺细致的人,他不想太引人注意。 她左右看看,就向街道对面的树丛走过去。 洪山奎看清她的意思,也向那边走过去。 他们在树丛后面走到一起,互相看着,都在脸上露出微笑。 洪山奎小声说:“傅医生,您,没跟着军队走呀?” 傅雪岚向他点点头,“其实是走了,现在又回来了。” “怎么了?您……您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是大事吧?”他注意到傅雪岚的眼神,立刻说:“对不起,对不起,军队的事,我不该瞎问。” “洪大哥你呢,是不是找我有事?”傅雪岚注意地看着他。 “哎呀,傅医生,真是让你说着了!我刚才从这里过,一转眼就看见您进了饭馆。我其实拿不准是不是您。您身边还有一个人,我要是这么冲进去,可能让您不方便。所以,我就在外面等着,就想等您出来,看看是不是您。” “那,你还是有事,是吧?” 洪山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傅医生,我找您,还能有什么事呀!我的事您都知道!” 傅雪岚愣了一下,忽然一转念,就小声问:“是你的那些枪吗?” “可不就是的!当初萧兄弟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让我把枪都埋在砖头底下。嘿,您说,还真管用!我们那天离开罗店车站,就没敢走远,每天都有一个弟兄趴在野地里盯着。后来,日本人走了。我们就摸进去看,枪都在。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呀!找了一辆板车,每天夜里运两三捆回来,差不多运了一个月,终于都给运回来了!” “老天,那可有好多枪呀?”傅雪岚成分惊讶地看着他。 “可不是的!我们清点了一下,好的坏的,大约有六七百支,还有一些子弹!有些枪坏了,不过我觉得,要是找个懂行的修修,应该没问题。” 295、 派给他一项比较简单的任务 “这不是挺好吗?枪运回来了,你应该放心了才对。” “傅医生,我还是不放心呀!我想把枪运回东北去,拉队伍打鬼子!什么时候把枪运回去,我什么时候才会放心!可是,我没办法运呀!” “洪大哥,这个事,你找我也没用呀!我也没办法。” “是呀,是呀,这个我知道。我就是想,陈组长他们,可能有办法吧。他们都是神通广大的人。可是,我又找不着他们。桂科一长和他们熟,可桂科一长也走了。我急得抓耳挠腮的,我大姑也替我着急。我今天一看见您,我就想,您能帮我找到陈组长他们吗?” 他这么说完,就满怀希望地看着傅雪岚,那样子,恨不得现在就带着他去找陈组长。 傅雪岚心里就有些犹豫。 按说,龚科一长和陈组长是一个系统的,通过龚科一长一定能找到陈组长。 但龚科一长那个人似乎不太好说话,甚至会嫌她多事。再说,通过他去找陈组长,似乎也不太合适。 她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也知道他的事很简单,就是想带着枪回东北打鬼子。 她想了一下就说:“洪大哥,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可以帮你找一下。但我找到了怎么告诉你呢?” 洪山奎说:“我给您留一个电话好不好,就是我大姑的电话。我的事,她全知道。” 她说:“也好。你大姑怎么称呼。”她忽然想起来了,桂龙海跟她念叨过这个事,“你大姑是洪大梅洪太太吧?是的,是的,我知道了。你把电话号码告诉我就行了。” 于是,洪山奎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还有一截铅笔,把电话号码写给了她。 他恳切地说:“傅医生,您是菩萨医生,一定帮我想想办法。” 傅雪岚苦笑着看他一眼,低声说:“洪大哥,我刚才就说了,我其实没办法帮你,我只能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到陈组长他们吧。” 洪山奎挺粗壮的一个汉子,连忙弓着腰说:“是,是,您能这样,就算帮我了。” 傅雪岚走到饭馆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洪山奎已匆匆忙忙地离开那个树丛,向远处走去了。 3-8 傅雪岚回到饭桌边坐下时,心里忍不住想到,我自己的麻烦事还解决不了呢,又揽上这么一件事!真是屋漏必下雨! 韩丹关切地看着她,小声问:“傅姐,什么人呀?看上去挺凶的一个人,对您可是真挺恭敬的。” 傅雪岚想了想,洪山奎的事,还真是一句话说不清楚的,就说:“我在罗店的时候,他也在罗店,和我一起坚守了一个月!” 韩丹惊叹地看着她,“啊,是这样呀,难怪呢。” 傅雪岚也不想再吃眼前的饭了,就说:“咱们回去吧,跑了半天,也累了。等晚上见着龚科一长再说吧,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3-9 也是中午这个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离开真如镇,仍然是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他们走在路上,心里一直疑惑着几个问题。 遇事先疑,是他们的职业习惯。不疑,就可能出问题! 那个服部正次,战前不过是一家私人诊所的医生,怎么成了日军第七医院的院长? 骆江和彭绍勇,为什么把他当作一个重要刺杀对象?杀一个院长又能起什么作用? 难道,服部身后,还有什么其他情况? 另外,龚科一长说的医药问题,和服部正次的日军医院,或者望云路的诊所,有关系吗?感觉上似乎有,但再想想,又似乎没有。 他们心里转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正在日军医院里养伤的军官们,是不是一个好目标!能对他们下手吗?关键一点是,如何下手! 下午两点多钟,陈子峰和萧安城步行很长一段路,又搭乘电车,终于到了肇嘉路。 一到望云路的路口,他们就看见街里的那个小诊所。 诊所看上去不大,是一栋临街的二层小楼。 他们慢慢从诊所对面的街边走过去,细细地打量着。透过窗口,他们看见有女护士在里面忙碌,这家诊所似乎还在营业。 他们心里都冒出一个问题,谁在这个诊所里当主治医生?还是那个服部正次吗?既然当了日军医院的院长,怎么还要经营这家小诊所呢? 3-10 不过,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从街边悄然走过,但在诊所的二楼,正有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他们。这个人就是鹰司直树。 鹰司直树养了三个多月,身上的伤基本上好了,只是身体还比较虚弱。 高桥正浩今天意外派给他一项比较简单的任务。 他说:“你和冈本昨晚跑了一夜,今天就在这里看看风景吧,顺便看看从街上走过去的人。如果有你认识的,就向我报告。” 鹰司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特工。高桥忽然让他站在窗前看人,甚至说,可能有什么他认识的人从窗下经过,这就让他有了一点疑问。 高桥得到什么情报了吗?他怎么知道会有我认识的人从窗下经过? 不过,鹰司的沉稳性格决定了,他不会多问什么。 鹰司知道这是一项监视任务,看着简单,其实相当累人。他有时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盯着每一个从下面走过的人。有时则双臂抱在胸前,在窗前来回走动。 他观察了大半天,现在终于看到一个他认识的人了,陈子峰! 抓他的,就是这个人!但是,在南市警一察分局里给他喝水的,也是这个人!他应该恨这个人!但和他遭到的毒打审讯比较起来,这个人就没什么可恨的了! 此时,看见这个人从下面走过,他甚至觉得很有意思。 昨夜,他跟踪廖若兰,今天在诊所里观察,他两次看见这个人,未免太巧了! 但从一个特工的角度来思考,就不是巧了!而是必然有什么情况!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陈子峰正在观察诊所。接着,他就看见走在后面的另一个人。这个人他也见过。但他手头的资料里,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但在杨柳街的货场里,他看出这个人的狡猾! 鹰司直树叫来冈本久信,指着陈子峰说:“你去盯着这个人,小心一点,不要被他们察觉。有什么结果,回来报告。” 冈本久信是一名年轻特工,今年八月刚到上海来,工作很勤恳。 高桥曾经对他说:“冈本是个新手,你带一带他。” 鹰司看着冈本悄悄走了,就给高桥打了一个电话。 他说:“长官,我在诊所楼下看见陈子峰了。他和另外一个人正从楼下走过。现在,他们正在观察这家诊所!” 高桥在电话里嘿嘿地笑了起来,说:“我猜,应该是他先出现!你怎么办了?” 鹰司说:“我派冈本去跟踪。我叫他小心一点,有情况就回来报告。” 高桥说:“很好,我们就等待吧,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鹰司想了想,又问:“长官,您有什么计划吗?” 高桥在电话里笑了,说:“现在还不十分清楚,你等着看接下来的发展吧。” 鹰司是个经验丰富且精明的特工。他歪着嘴把高桥的话一琢磨就明白了,这个诊所其实是个陷阱!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看着从下面走过去的陈子峰。 想清楚这一点,他就觉得此事有点意思了。陈子峰,这里就是个陷阱,你就来吧! 3-11 走在望云路上的陈子峰和萧安城,根本想不到,他们已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他们仍然一前一后,从诊所对面的街边走过去。之后,又贴着诊所这一边走回来。他们透过窗户,向里面观察。但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现。 他们先后在肇嘉路拐弯时,对了一下眼神,之后就开始钻小巷。 他们希望绕到诊所后面看一看。 但是,他们在七折八拐的小巷里钻了一个小时之后,就发现一个奇怪问题。他们竟然没找到诊所的后门!似乎每一条小巷都距离诊所很远。 他们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停下,把他们看到的情况碰了一下。他们都意识到,诊所门面看着很小,但里面却很大,甚至相当大! 萧安城说:“你注意到没有,诊所旁边有一扇大铁门,锈迹斑斑的。” 陈子峰一点头,“门口还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安城说:“没错!我估计,那扇铁门是里面的入口!” 陈子峰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一个诊所,里面要那么大干什么?” 萧安城小声说:“里面肯定有东西!我们最好在附近建一个观察点,盯一下。” 陈子峰一点头,“明天叫小乔来。这种事,只能她才能办得好!” 意外的是,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发现有人跟踪。这也是一件让他们疑惑的事! 他们费了一点周折,才算甩掉那个跟踪者。 有人跟踪!这更说明那个诊所里大有玄机!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3-12 下午三点钟,林家泰重新回到让他暗暗惦记思念的方浜路宝富弄。 不用说,他更思念的,就是妖妖软软的李秀兰。 296、 那家伙那么快就上了钩! 今天上午十点多钟,黄汉辉悄悄来到林家泰暂住的小阁楼里。 自从萨坡赛路发生枪战以后,那个地点就放弃了。梁茂回十六铺码头了,继续当他的装卸工头。他则住在这间小阁楼里,等待新的任务。 老黄脸色严峻的说:“我必须重新安排老刘的住地,这个地点只限你知道!如果有事,只有我和你联系!其他任何人都不行!你要明白这一点!任何外人出现,都是危险!” 林家泰用力向他点点头,“是,我明白!” 黄汉辉说:“现在跟我走,我们去新地点看一看。” 3-13 老黄给刘日辰安排的新住地,在施高塔路十二弄。 施高塔路是一条十分狭窄的街道,但两边的住宅都很高级,是新式石库门房子。周围的住家都是银行或大公司的职员,环境也很安静,确实是比较隐蔽的地方。 施高塔路十二弄是一栋连排三层的新式楼房,每个单元住一家,门前有独立小院,各家之间互不受干扰。 老黄安排的住所是九号门。林家泰跟着老黄,悄悄走进去。 房子里的家具都是现成的,也很干净。一楼是一间大客厅,然后就是厨房和餐厅。二楼和三楼是小客厅、书房和卧室什么的。 林家泰笑着问:“就我和老刘住在这里?” 黄汉辉也笑了,说:“我建议你再请一个人,李秀兰,如果你觉得合适。” 林家泰笑得更开心了。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让他只有点头的份了。 “但是,”老黄严肃地说:“你要逐步对她交待这里的安全措施。我猜,她可能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还是要叮嘱她!慢慢教她!让她明白道理!” 林家泰那么快乐地笑着,不住地点头。 老黄斜着眼睛,又把他盯了盯,才说:“她负责老刘的生活,你负责老刘的安全!好了,别光顾着笑了,去把李秀兰接来吧!” 3-14 当林家泰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出现在宝富弄李秀兰家门口时,她正在房间里打扫卫生。 她到底还是年轻。她受的伤虽然并不重,却流了太多的血!这几个月,她终于恢复过来了。 她头上包着一条花毛巾,手里拿着一块大抹布,手脚麻利地擦拭着家具。 她一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林家泰,脸上立刻露出那么灿烂,那么迷人的笑容。 她伸手扯下头上的毛巾,顺便把身上的衣服掸了掸,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镜子。她两只大眼睛里藏着娇憨和快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林家泰满脸都是笑容,站在门口看着她。 “阿泰,都过了好久了,侬才来看吾。要忘了吾伐?”她娇声说。 “不会,这不就来了吗。”他笑着说。 “何事?只许说好事,不许说不好的。”她噘着小嘴看着他。 “秀兰,是这样,老刘搬新家了。可是,老刘那样的人,你不好让他每天去买菜,去做饭吧,也不好让他每天打扫卫生吧?你说是不是?”林家泰笑眯眯地看着她。 “侬啥意思?是让吾给刘先生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呗?”她同样笑眯眯地看着他。 “是,不知你乐意不乐意。” “那,刘先生新家里,还有何人?不好就他一个人吧?” “还有我。我要确保他的安全。” 她脸上绽出那么快乐的笑容,脸色也变得更红润了,大眼睛里闪出明亮的光彩来。 “啊耶,是这个样子地呀!”她说。 “秀兰,你愿意吗?”他轻声问。 “吾当然愿意了,这还用问么?”她的声音更小了。 “没得工资的。” “吾不要工资,有你在就好。” “你这个房子,算我们租下吧,可以付你一点房租,可好?” “吾不要房租,只要你!”她这么说着的时候,大眼睛里已汪出快乐的泪水。 林家泰情不自禁,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觉得她的身体好温暖,好柔软。 她仰起红红的脸,轻声说:“阿泰,要吾不?” 他低下头亲她的脸,更轻地说:“要。” 接下来发生的事,有点忙乱,却是情意浓浓,温存款款的。天下美事,也就是这个了。自然也不必去细说了。 一个小时后,心情格外酣畅的李秀兰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将宝富弄家门的钥匙交到林家泰手里,就跟着他去了施高塔路的新家里。 3-15 林家泰和李秀兰并排走在街上的时候,就像一对真正的夫妻。李秀兰稍稍拖后小半步,怀里抱着她的小包袱。她的脸仍然是红润的,刚才的忙乱的情感还没有消退。 林家泰回头瞄了她一眼,小声说:“嗨,你好软。” 李秀兰嘟着嘴看着他,极其小声地说:“软好么?” 林家泰咧开嘴向她笑着,“特别好!我好喜欢。” 这下子,李秀兰的脸更红了。 他们到了施高塔路,进门的时候,老刘和黄汉辉似乎也刚到,正在客厅里转着。 老刘手里拿着一条抹布,随意地擦着那些家具。 刘日辰一看见李秀兰,就很高兴,笑着说:“秀兰,咱们又见面了,真好。” 李秀兰就仿佛主人似的,伸**走他手里的抹布,说:“刘先生,今后不许你动这个!” 刘日辰大笑起来,“哎呀,好,好,秀兰,那今后,可就要麻烦你了。” 李秀兰脸仍然是红红的,半低着头,嘟着嘴,翻起美丽的大眼睛瞄着他,低声说:“刘先生,这个话今后亦不许再说好伐。吾没什么见识,就是知道你们都是好宁。吾也说把你们一句,吾不呆,嘴巴也蛮牢的,不该说的话都不会乱说。今后,你想吃什么,说把吾就好了,吾都烧把你吃。刘先生你全都放心好了。” 刘日辰快乐地笑着,说:“好,好,今后全都交把你了。老黄,咱们上楼吧,别在这里碍秀兰的事。” 等他们一走,李秀兰端了一盆水,开始在各处擦拭起来。 林家泰东搭一下手,西搭一下手,几乎就是围着她转,一双眼睛不时落在她脸上。 男女之事他虽然也懂一些,今天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秀兰身上的温暖香软,让他仿佛走了一回仙境,美得无法言说。他心里早已认定,她今后就是他的女人了! 李秀兰同样心情愉悦,脸总是红红的,大眼睛水灵灵的,时不时的就要瞄他一眼。 他们两人都有说不出的高兴。至于他们今后如何,看吧。 刘日辰和黄汉辉到了楼上,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他们都在思考眼前的情况。 “老黄,”刘日辰轻声说:“药品是大事!国军伤亡巨大,最需要的就是药品!” “是。咱们在浦东的游击队,也很缺药。不知能不能借机解决一部分。” “你和傅雪岚保持联系,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药品运输问题。我们要是也能解决一部分,那是最好的!你一定要想出办法来!” 黄汉辉忧心忡忡,至少到目前,他一点办法也没想出来! 3-16 下午四点多钟,陈子峰和萧安城绕了一大圈,摆脱跟踪者,终于回到鼎新百货店里。 百货店里现在没客人,他们向柜台里的弟兄挥挥手,就穿过柜台上楼去了。 乔艳芳和强虎等人已经回来了,正和看家的谭浩说话。 她刚刚汇报完今天刺杀河野的过程,陈子峰就发了火! “我叫你小心一点!小心一点!你干什么吃的!就没把行动安排好!中间脱节了!”他瞪着眼睛,凶恶地叫道。 “我安排好了!也足够小心!我就是没想到,那家伙那么快就上了钩!” “这就是中间脱节!要不是强虎有预感,提前上楼,你他妈的就送命了!” 两个人好一顿争吵。萧安城和谭浩两边劝了好一会儿,才算平息下去。 陈子峰最后说:“总之一句话!今后所有行动都必须仔细一点!小心一点!绝不允许再出现这种事!他妈的,你们都是我的弟兄!我不能让你们白白送命!” 乔艳芳很生气,抡起拳头打他一下,叫道:“你没完了,还说还说!” 最终,这几个人才沉着脸,在小桌边坐下,听萧安城介绍日军医院和诊所的情况。 他说的情况,其实就是两件事。第一,真如镇的日军医院里,住的多数是日军军官。毫无疑问,他们是在淞沪战役中受的伤!现在正在养伤!第二,望云路的诊所看着小,里面却很大!非常大!这就是个异常!最好建一个观察点,观察一下。 陈子峰冷静地说:“头一件事,我们都考虑一下,能不能对真如镇的日军医院下手!怎么下手!每个人都动动脑子,想想办法。妈的,他们是一帮军官!都是在淞沪战役中受的伤!都他妈的该死!” 强虎说:“都是军官呀!这个肯定值得干!妈的,咱们突袭一下,怎么样?杀他个血流成河!”他说着,就回头看乔艳芳,希望她支持他。 乔艳芳却一摇头说:“这个不行!一突袭,周围全是日军,咱们也会有损失!妈的,陈子峰那个混蛋还不吃了你!” 297、 眼神鬼精鬼精地看着她 陈子峰被她气得笑了起来,“你这人,我说完就完了,你怎么倒没完没了的!” 乔艳芳扬起下巴,斜着眼睛说:“我就是没完没了!怎么地吧!第二件事也别议了,我现在就带人去建监视点!强虎,叫上李三和小张,咱们走!” 陈子峰向她翻着眼睛,“你一肚子枪药,没完了!谭组长,你也去,带上电台!” 乔艳芳把河野的大皮包往萧安城面前一扔,说:“哥哥,你看看这个,有用没用!” 她向陈子峰一翻眼睛,恶狠狠地说:“我看着你就有气!强虎,咱们走!” 看着乔艳芳、强虎和谭浩都出了门,陈子峰有点尴尬看着萧安城,“这个丫头片子,脾气越来越大了!真拿她没办法!” 萧安城打开河野的皮包。里面除了一些私人用品外,就是一些文件。 这些文件都是日文,他虽然看不懂,但心里却疑惑起来了。 他把一份文件递给陈子峰,“你看看这个,好像是日本政府的文件。他一个纱厂商人,怎么会有政府文件?” 陈子峰把这个文件翻了又翻,也是看不懂,就小声说:“如果若兰在就好了。” 若兰是萧安城心里触不得的痛处。他知道若兰就在上海,甚至还知道她的住址。但若兰愿不愿意见他,是他心里的一大疑问。他怎么考虑都一样,没办法向她解释。 所以,若兰只能是他藏在心里的人! 陈子峰这个贼精,好像察觉他的想法,就推他一把,抱歉似的说:“好了,好了,我以后也少提若兰!这个怎么办?”他摇着手里的文件。 萧安城默默控制心里的情绪,淡淡说:“我出去买一个汉日辞典回来吧。我们只要看懂一个大概,就可以了。你说呢?” 陈子峰向他笑了一下,说:“那你就去吧。早去早回,路上当心一点。” 3-17 萧安城此时出门,心里最想的,并不是买什么汉日辞典,而是想和老龙见一面。 他已经三个多月没见到老龙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派克路虽然离老龙所在的长白街很远,其实却很方便。爱文义路上有一路电车,下车走一小段路,就可以到南市老北门外的长白街。 萧安城走进“益祥”无线电修理店,让龙瑞华大为惊喜,竟张开双臂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拉着萧安城在桌边坐下,笑着说:“我几次给你发信号,但你一直没回,让我好担心。怎么样,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于是,萧安城就开始快速向他汇报“八一三”淞沪抗战之后的各种经历。 老龙疑惑看着他,“你还有事?时间紧?说话这么急。” 萧安城只好说:“我是借出门买汉日辞典的机会才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 老龙向他一点头,说:“我这里有一本旧的,你就说是从旧书店买的,就可以了。” 萧安城笑着一拍手,“这样我就轻松了。” 不过,他说的仍然很快,因为他有太多的话要说。 他提到“妖刀计划”的真实目的;对老乞丐佐藤拓人的抓捕;他们参加罗店车站的战斗。很自然的,他也详细解说了他的“一五尾”加密方法,并在纸上演算给他看。 “老龙,你觉得这种加密方法可行吗?”萧安城忐忑不安地看着龙瑞华。 “完全可行!这种方法,完全打乱了顺序,不知道加密方法,不可能将电文恢复!” “可是,它也有一个缺点。一旦有人泄密,这个方法就彻底无效了!” 龙瑞华拿起他演算的纸,认真看了一遍,说:“别的加密方法,很复杂,很难说清楚,甚至需要大量的加密表来计算。你这种方法也足够复杂,但一句口诀就能说清楚。确实,一五尾这个口诀,反而成了它的弱点。” “是呀,我也担心这一点。”萧安城苦恼地说。 “其实也挺好。这个方法,就作为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加密手段!只有你知我知,谁也不会泄密!今后,我们之间就可以发长一点的电文,不用担心被人监听了。” 萧安城稍一思考,就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现在和老龙是单线联系,每次见面都很不容易。这次是借了买辞典的借口才出来的,今后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就很难说了。 之后,他们就商量了今后使用电台改变频率和呼号的规律,联络的时间改成每周二四的夜里十一点整。 最后,萧安城就向老龙提到他们当前的任务。第一是对日本人的报复,以及他们选择的目标。第二是日本人在望云路的诊所,里面似乎有什么秘密。 萧安城小声说:“老龙,我觉得,这个诊所里的秘密可能很大。咱们组织里不知是否有办法得到一些情报。” 老龙说:“好,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一定尽快通知你!” 萧安城说的第三项任务,就是最近将要抵达上海的一批药品和医疗器械,这是国军目前最急需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们把这批药品运回武汉?”萧安城关切地看着龙瑞华。 龙瑞华听清这个情况,就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但上海的港口都已被日本人控制了,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他说:“你不要太着急。还有几天,你让我好好考虑一下,也向上面汇报一下。如果有什么想法,我一定尽快通知你。另外,有关望云路诊所有什么情况,我也打听一下。” 萧安城说:“诊所的事也很重要。我们准备在诊所外面安一个监视点,观察一下。” 龙瑞华说:“那好,有什么情况,我们就通过电台联络吧。” 3-18 乔艳芳这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一旦嗲起来,可是没人抵抗得了的。 她只用一个小时,就说通了房主,在望云路建立了一个监视点。 监视点不在诊所那一侧,而在它的对面,中间隔着望云路,是一栋三层的小楼房。 她笑眯眯地一番嗲商量,就和房东商定了价格,租下三楼的一间房。这间房的的上面还有一个小阁楼,朝向诊所那一边,正是乔艳芳最需要的位置。 三楼的房间不大,是木板地,裹上棉大衣,就可以席地而卧。 谭浩的电台就架设在这个房间里。 乔艳芳和强虎在小阁楼里架上望远镜,透过窗户就可以观察对面的诊所。 她和强虎对着诊所观察片刻,就看出问题来了。 诊所是一栋二层小楼,临街的门面并不大,宽只有三四间房的样子。但这栋小楼却向里拐进去一大截,足有四五间房那么长。这是典型的门面小,而里面大的样子。 最奇特的是,里面向东拐进去的那一段楼房,面向一个巨大的院子,院子里有好几栋高大的、类似仓库的大房子。大房子之间只有窄窄的过道。周围还有一些高高低低的平房。看上去,整个院子的布局相当复杂! 沿着院子里的过道观察,就可以看出来,院子没有其他出口,只通向两个地方。一个是诊所里面那一段楼房的一扇双开楼门,另一个则通向诊所旁边的大铁门。 那么,一个小诊所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房子?那几间大库房又是用来干什么呢? 乔艳芳和强虎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心里猜想的就是这两个问题! 乔艳芳从包里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画了一张诊所的平面草图。 他们两个人对着这张草图,仔细研究了一番。 强虎的手指沿着诊所的边缘移动,最后指着一个点说:“这里也许可以进去。” 乔艳芳叫来李三,和他仔细看看平面草图。他们都看出来,强虎指的那个点,是旁边小巷里的一堵围墙,几乎是唯一可以潜入进去的地方。李三也赞同这一点。 乔艳芳在这个位置画了一个黑三角。她让强虎和李三继续观察,自己沿着又窄又陡的楼梯到下面的房间里。 3-19 谭浩坐在地上,面前的电台架在一个破木箱上。他一手拿着耳机贴在耳边,只一手调试着电台频率。 “你听什么呢?”乔艳芳随口问。 “这个时候,正是发报高峰。我听听附近有什么电台。”谭浩说。 “和安城联络过了?” “是。他刚买了一本汉日辞典,正在研究你拿回来的那些文件。” “没说有什么发现?”她有点意外地问。 “他没说。我翻过一下,我也感觉那些文件可能有什么情况。”谭浩微笑看着她。 乔艳芳点点头,没说话。她心里猜测,如果萧哥哥真有什么发现,一定会赞她一句! 这时,李三也从小阁楼里下来,眼神鬼精鬼精地看着她。 乔艳芳明白他的意思,回头看看窗外刚刚黑下来的天空,说:“还早呢,先休息。” 李三立刻说:“是,怎么也要到十一点以后。”他停顿一下,又说:“你不用叮嘱我,我会小心谨慎。不过,到时候,你们最好还是盯着一点。” 乔艳芳就没多说什么,只是说:“我和强虎盯你身后!” “用枪?”李三问。 298、 这几天就要运到上海了 “用枪!”乔艳芳肯定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李三小声说。 乔艳芳说:“你仔细看看草图吧,把周围的地形记在心里。” 李三笑嘻嘻地说:“我已经记在脑子里了。” 3-20 这天天黑了之后,傅雪岚才和韩丹赶到外白渡桥。 四马路距离这里不算远,她们是步行过去的。 龚滨生已经等在那里了,看着她们的眼神似乎有些不悦。 傅雪岚含着歉意说:“我们跑了几家药店,光顾着问情况了,把时间给忘记了。” 龚滨生冷眼盯着她问:“有效果吗?” 傅雪岚满心沮丧都流露出来了,摇头说:“一点效果也没有,全是白问!” “我们走吧。”龚滨生领头下了外白渡桥,沿着河边向前走去。 “去哪儿?”傅雪岚急忙跟上,小声问。 龚滨生一脸狡黠的微笑,回头说:“我听说,你和杜月森杜先生关系不错。今晚,可以介绍我和杜先生认识吗?”他说着,指着街边的一辆黑色轿车说:“上车吧。” 傅雪岚惊愕地说:“龚科一长,你就这么直接去呀?” “还有什么讲究?要备一份礼吗?”龚滨生回头看着她。 “那倒不用,不过,最好先打个电话,这样比较好。” 龚滨生左右看看,说:“那边有一家小邮局,你去打吧。” 几分钟之后,傅雪岚打过电话,知道杜先生正在公馆里,就上了龚滨生的车,前往杜公馆。 不过,她还是对龚滨生的车很好奇,“你借来的车?” 他淡淡地说:“我们在上海有人。” 傅雪岚明白了,应该是陈子峰那个系统的人,甚至可能层级比较高。 他们驱车很快就到了杜公馆。 3-21 杜公馆门前的情景,对傅雪岚来说很平常,但对韩丹来说就有点吓人了,甚至龚滨生也有些紧张。 公馆门前站着十几个弟兄,都把手插在腰里,眼神阴沉地盯着驶来的汽车。 龚滨生慢慢在门前减速时,看见坐在门边太师椅上的一个大汉,起身向汽车走过来。 大汉透过车窗向里边张望。他一眼看见傅雪岚,这才在脸上露出笑容。 “哎哟,这是傅医生呀,好久不见了呀。”他笑着说。 傅雪岚急忙说:“郭师傅,我给先生打过电话的,来拜访他。” 郭山说:“我知道你来过电话。不过,这个点儿正是先生吃饭的时候,我通报一下。” 他一挥手,一个弟兄匆忙向里面跑去。几分钟后,这个弟兄又跑出来,向郭山招手,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郭山笑着向他们一挥手,说:“你们跟着他走就行了。” 龚滨生开着车,缓缓跟在那个弟兄的后面,进了院子。 门里的院子不算大。一条水泥路通到一栋西洋式的楼房前,又弯曲着拐向里面。 龚滨生看出来,这个院子可能有好几重,是个大宅院。 他在院子里停好车。傅雪岚先下了车,示意他走在前面。 她明白,今天的事,龚滨生为主,她为次。 但龚滨生却客气地示意她走在前面。杜公馆门前的阵势,还是叫他有点紧张。他看得出来,傅医生和杜公馆的上下人等,相当熟悉。 他们互相谦让一下,还是并排进了门。 3-22 一进大厅,韩丹就惊愕地张大了嘴。 杜公馆门前的排场让她惊愕,这间客厅里的奢侈更让她惊愕。 那些沉稳凝重的红木家具、墙上悬挂的古老字画、高几上贵重的彝器和瓷器、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都显出震摄人心的奢华和富贵。 韩丹恍然四顾,目不暇接,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龚滨生到底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他看见引路的弟兄只送到客厅门口,伸手示意他们向里走。他判断,要见杜先生似乎并不在这里。他略略地迟了半步,眼睛看着傅雪岚。 傅雪岚熟门熟路,向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一指,说:“这边走。” 龚滨生进了门,又穿过一段窄窄的走廊,再走进一扇门,就看出这是一间小客厅。里面同样相当的讲究和豪华。 小客厅里,迎着门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面色凝重,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龚滨生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先拱起双手,表示敬意。 傅雪岚已走到他们之间,笑着说:“先生,这位是武汉军委会特务处的龚科一长。龚科一长今天有很重要的事,特地托我引见。先生,我要特别说明的是,龚科一长的事,其实就是我的事。” 她又回头说:“龚科一长,这位就是上海有名的杜先生。” 龚滨生再次双手抱拳,欠身向杜先生行礼,恭敬说:“在下龚滨生,久仰先生大名。” 杜先生点头说:“龚科一长客气了。”说着就向他伸出手。 龚滨生急忙和杜先生握手。但他的左手却收起中指和无名指,搭在自己的右臂上。 杜先生有些意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说:“洪门,武汉?” 龚滨生急忙说:“是。在下是汉口杨庆山的门生。我听杨先生说,他和您交谊极厚。” 杜先生点头微笑说:“是的,是的,我们很谈得来。” 他这么说着,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把目光转向后面的韩丹。 傅雪岚急忙说:“先生,这是我的助手,韩丹。这次和我一起来上海办事。” 韩丹早已听闻杜先生的大名,此时见着真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她见杜先生向她伸出手,急忙欠身用双手握着,说:“杜先生您好。” 杜先生拉着她的手摇了又摇,连声说:“好,好,韩姑娘,还有你们,都请坐吧。” 几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佣人进来给他们上茶。他们都用手指轻敲桌面,以示敬意。 杜先生微笑看着傅雪岚,说:“傅医生,你说龚科一长今天的事,就是你的事。那么,你们两位谁先说呢?” 傅雪岚扭回头,看见龚滨生向她伸出手,就说:“先生,是这样,我现在是国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外科主任。这个医院刚刚成立,什么药品器械都没有。如果武汉也要打仗,先生,您说我怎么去救助那些伤兵!” 杜先生向她点点头,明示明白她的意思,等她继续说。 傅雪岚喘了一口气,又说:“我们医院的院长马维勤,最近从欧洲采购了一批药品和医疗器械,这几天就要运到上海了。但上海的情况您也知道,已经被日本人控制了。我和龚科一长这次来,就是想把这批药品和医疗器械弄回武汉。现在国军最缺的,就是药品和医疗器械了。我最近得到的消息是,上海一开战,日本人就开始收购药品,市面上几乎没有什么药品可买了。先生,我和龚科一长,都希望您帮我们一下。” 杜先生沉思片刻,说:“国军缺少药品,这个可以想像得到。正如你刚才说的,日本人已经控制了上海港口,药品运到了,也就落到人家手里了。这件事确实很难办。” 傅雪岚急忙说:“是,我们也知道难办。我们没别的办法,只能和您商量了。” 杜先生点点头,回头说:“龚科一长,这件事,不知你是否有什么想法?” 龚滨生搓搓手,恭敬而平稳地说:“我确实有一些想法,但都要借助先生的支持。” 杜先生说:“不妨直说,我们商量嘛。只要是我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尽全力。” 龚滨生精明而细致地看清杜先生的脸色,才不慌不忙地说:“先生,来之前,我仔细考虑过这件事,也有一些想法,说出来向先生请教。” 杜先生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龚滨生嗓音清楚地说:“头一个想法是,我们能否通过一些关系,和日本人商量一下。我听说,上海有一个日本人叫井上日昭,很有一些影响力。先生和傅医生也都认识。您看,这个办法是否可行?” 杜先生双眼半眯,只从眼缝里射出一丝锐光,盯着龚滨生。 他是青帮大佬,场面上和场面下的各种事,经历过无数。他一眼就看出来,龚滨生哪里是在提建议,简直就是在暗示,我掌握你们和日本人交往的一切情况! 但他并不意外,见面先来一个下马威,不过是寻常小手段! 他倒想先掂一掂,这个年轻人深浅。 此时,他轻轻摇头,示意这个办法不妥。 龚滨生也是明白人,立刻看出这个主意不仅被否决,甚至已经引起杜先生的警惕。 他急忙说:“这只是我不成熟的想法。先生觉着不好,咱们就再想其他办法。我的第二个想法是,我们能不能在海上拦截货船,先将药品截下来!您看行吗?” 杜先生再次轻轻摇头。 他略沉默片刻,就说:“日本人在海上和长江里的巡逻,是很严密的,恐怕躲不过去。再说,船家是否愿意,也是一个问题。最后一点,你劫了货,不是还要运到上海吗?” 龚滨生点点头,“确实,就算运到了上海,怎么运到武汉,还是一个问题。” 299、 曾经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杜先生微笑说:“正是。龚先生还有什么想法么?” 龚滨生抬头注视杜先生片刻,只得说出他最后的主意。 “先生,您考虑,在码头上卸货时,是否可以采取一些措施,比如障眼法之类的办法,把我们的货掉换出来?这个办法可行吗?” 这时,杜先生就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3-23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李三离开小阁楼,悄悄走在宁静昏暗的望云路上。 临出门的时候,乔艳芳一再叮嘱他小心。 “宁可什么收获也没有,也不能出事!”她目光尖锐地盯着他。 李三明白她的意思,自己也绝不想出事。他出门后,在密如蛛网的小巷里绕了一大圈,这才走到望云路上。 他尽量走在街边的阴影里,由南向北,慢慢接近诊所,同时小心观察周围的动静。 他终于走到距离诊所最近的那个巷口。他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就无声拐了进去。 他穿的是胶底鞋,走在坚硬的泥土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3-24 杜公馆的小客厅里很安静,每个人都注意地看着杜先生,猜测着他的想法。 傅雪岚没想到龚科一长竟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在她看来,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她特别想到的是,码头工人里确实有自己的同志。如果安排妥当,这几乎就是唯一的办法! 韩丹惊讶地看着他们。她没想到,龚科一长竟然如此狡猾,能想出这么多办法来! 这时,杜先生微微点头,轻声说:“按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但问题仍然是前面提到的那个问题。就算我们能把货掉换下来,将来如何运到武汉去?长江上,至少到南京这一段,完全被日本人控制了!龚科一长,你们如何运输?” 龚滨生立刻点头说:“这确实是个问题。先生,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先把货掌握在自己手里,至于将来走水路,还是走陆路,看情况再说。您觉得如何?” 杜先生点点头,说:“眼下,也只好先这么办了。不过,你们采购的药品器械什么的,应该数量很大,恐怕要先找好存放的地方才行。” 龚滨生立刻说:“您说的是,我们一定先把货场安排好。” 杜先生拍了一下手,说:“好,这个事,我要先安排一下,有什么情况再说吧。” 龚滨生立刻识趣地站起来,说:“那么,这个事就有劳先生了,我们先告辞了。” 这时,傅雪岚和韩丹也站了起来,准备和杜先生告辞。 杜先生却对傅雪岚说:“傅医生,你今天来的巧,我下面一下弟兄,受了一点伤,又不方便去医院,你可否去看一看?” 这样一来,傅雪岚和韩丹就先送龚滨生出了门,并告诉他,她们所住旅馆的地点及房间号,如果有事,就到旅馆里找她们。 之后,她们就看着龚滨生静静地走进夜色里,消失了。 3-25 李三隐在黑暗中,悄然向前移动。 周围很安静,就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他也能听见。他相信周围无异常。 十几分钟后,他终于走到那个唯一可以潜入诊所后院的地方。这里其实是一条死弄堂。弄堂走到底,被一堵墙挡住去路。围墙里面,就是诊所的后院。 这时,李三看着周围黑暗的房屋,还有似乎藏着危险的角落,心里倒有些不安了。 他不能不想到,他们都能看出来,这是进入诊所后院的唯一地点,日本人会看不出来?如果里面有人守着,他简直是自投罗网! 想清楚这一点,他站在黑暗之中,就不敢再动了。 3-26 傅雪岚和韩丹重新回到小客厅里,就看见杜先生仍在小客厅里来回踱步。 她察觉,杜先生似乎有话要说,就没去问什么伤员的事,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杜先生回头看着她,却说:“这位韩姑娘,是你的助手?” 傅雪岚说:“她是医院里的会计。我估计可能有一些财务上的事,就带她一起来了。” “会计?”杜先生再次审视一眼韩丹,“应该是你信任的人吧?” 傅雪岚这才明白杜先生的意思,是问韩丹是不是可靠! 她看了韩丹一眼,立刻说:“是!所以才会带她来!” 杜先生点点头,又说:“龚科一长所说的事,不是不能想办法,但是难度很大!你要明白,日本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有可能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傅雪岚这才意识此事绝对不简单!日本人要是提前耍个什么花招,甚至给他们设个陷阱什么的,那就更麻烦了! 她急忙说:“先生,我知道这件事很困难,也很危险。我想说的是,这批药就是我们医院采购的,我们确实急需这批药品!先生,请您想想办法。” 杜先生向她点点头,“办法我一定会想,只是,这个龚,我不太信任。他是洪门的人,我和洪门之间有一些过节,不知他是不是知道!” 傅雪岚不由吃惊地张大了嘴。她听桂龙海说过,青帮和洪门之间,曾经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可不是一般的小过节!是死了不少人的大事! 她不能不想到另外一点,虽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但万一洪门在这件事里做手脚,不仅药品弄不到手,她和杜先生可能还要吃大亏! 她再次回头盯了韩丹一眼。她从韩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也是个很明白的人。 她就说:“先生,我一定小心。” 杜先生向她一笑,说:“我还听说,你和陈子峰那些人比较熟,是吧?” 她立刻说:“其实,是桂龙海和他们比较熟,我只是见过他们几面。对了,在罗店车站,我和他们呆过一段时间。” 杜先生笑着说:“这就不用说了,你们差不多,也可以算是生死之交了。我倒是觉得,要想弄到你的药品,不妨和他们商量更好一些。” 傅雪岚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没想到,杜先生似乎更相信陈子峰那些人。 她小声说:“陈子峰他们,应该和龚科一长是一个系统的人吧。” 杜先生点点头,“那倒是。不过,有的时候,越是下面的人,越实干。”他微笑的眼神里藏神秘,随意说:“我告诉你,他们就住在派克路的鼎新百货店。你要是想找他们,可以直接去那里找。” 傅雪岚终于明白杜先生的意思了,他什么都知道,不由笑了起来。 她很快想到,陈子峰那些人是可以信任的,这是一。其次,他们也足够精明狡猾,说不定还能想出什么鬼都猜不出来的好办法! 龚科一长也精明,但精在对人上。对事,似乎不如陈子峰那些人精明。 想到这里,她立刻说:“先生,我今晚就去找他们!” 3-27 几分钟之后,她和韩丹告辞杜先生,走在宁静昏暗的华格臬路上。 傅雪岚考虑一下,还是要叮嘱一下身边的韩丹。 她说:“小韩,这里的事,比较复杂,你一定要小心一些。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药品弄回去,其他事,都要谨慎!” 韩丹立刻说:“傅姐,您放心,我一定谨慎。这次跟您一起出来,真让我开了眼界!” 傅雪岚不由看了她一眼,轻声问:“怎么呢?” 韩丹望着远处的霓虹灯,和近处的绚丽灯光,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傅姐,我没想到,富人的生活竟然可以富到这种程度!” 傅雪岚没想到,韩丹竟然会这样想。恍然之间,她隐约察觉到韩丹姑娘的另一面。 她一时想不出来,韩丹的另一面,意味着什么。 3-28 此时,李三站黑暗中,已察觉到危险。他脑中的神经,绷绷地跳着,警钟似的响着! 好特工有一条铁律,一丝警觉,百倍当心!这是一个容不得出错的行当! 想到这里,他悄悄退出弄堂,重新回到小巷里。 他再次向周围观察。他意识到,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房顶上翻进后院里! 但南方瓦房的房顶和北方不同,房顶上的瓦不是用石灰砌上去的,而是虚摆在檩条上的。这样的瓦片经不得踩,一踩就会滑落或碎裂,发出很大的响声。 所以,他必须找一个比较结实的房顶才行。 他沿着小巷慢慢向前走,仔细观察旁边的房顶。 他最后选择的潜入路径,相当曲折。他先翻进一座小院,然后再攀上墙头。他从墙头爬上一间平顶房,再经过一株老树攀上另一座平房。 这个平房上是石棉瓦,只要不把石棉瓦踩破,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他手脚并用,以减轻重量,才悄悄爬过这片石棉瓦。 爬到最后,他终于爬上诊所后院的围墙。他蹲在墙头上,仔细向后院里观察。确认无异常,他才轻轻跳到地面上。 至此,他终于进入诊所的后院。 3-29 此时,在望云路诊所对面的监视点里,乔艳芳和强虎始终站在窗前,用望远镜向诊所后院里观察,尤其是那处唯一可以翻进去的围墙。 但他们始终没看见李三的身影!他们互相看一眼,都有些疑惑。 300、 那段围墙是有人把守的! 诊所后院里很黑暗,如墓地一般寂静,更没有一丝动静。 乔艳芳和强虎从望远镜里,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些墙壁或房顶的棱线,却看不见移动的人影。她不能不猜想,李三是不是没进去! 3-30 此时,李三藏身在诊所后院的角落里,谨慎谛听周围的每一丝动静。 他双眼更是瞪得溜圆,观察附近每一处黑暗的角落。 就是一只蚊子从远处飞过,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如影子一般滑出角落,尽可能让自己处于阴影里,无声观察周围的情况。 诊所的后院其实是个大院子,但密密麻麻地盖了许多房子,中间只有狭窄的过道。 其中最主要的房子,正是他从监视点里看见的三栋库房一样的大房子。 这三栋大房子宽约六七米,长度至少有二十米,看上去确实是库房。因为窗户都很高,也很小,从外面是爬不进去的。 房门都开在山墙上,是双开门,很高大,甚至能开进去一辆汽车。 门外是一条水泥路。李三一看就知道,这条水泥路一直通到诊所旁边的大铁门。 李三注意到,这三栋仓库一样的大房子中,靠南的两栋完全黑着灯,一点亮光也没有。但靠北的那一栋里却亮着昏暗的灯。 这就是说,至少目前,这栋房子里可能有人! 想到这一点,他就很想溜过去。如果能攀上窗户,他或许能看见房子里的情况。 他继续向前摸去,始终让自己隐在阴影里。 他拐过一个墙角,继续向前走。他忽然注意到,身边有一条夹道,不知通向何处。 他向那夹道里看了一眼,顿时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老天!在那夹道的尽头处,竟然有一个香烟头一明一灭!有人在那里吸烟! 李三迅速闪过夹道,把身体紧贴在墙壁上,眼睛则盯着那个烟头。 谢天谢地!刚才那个瞬间,那个吸烟的人没看见他! 这时,李三向周围一看,不由又吓出一身冷汗!那个吸烟的人所站之处,正是唯一可以进入后院的那一段围墙内!一句话,那段围墙是有人把守的! 他如果从那道围墙上翻进来,一定会落在这个人手里! 老天!这么严密的戒备方式,都说明这个后院里,一定有大秘密! 李三继续向那栋亮着灯的大房子移过去。那栋大房子的旁边,就是诊所拐进院子里的那一部分楼房。这栋楼房的窗户里,也亮着灯。 李三贴着墙边的一个拐角站着,观察亮着灯的大房子,和旁边的诊所,寻找可以潜行过去的途径、观察点和藏身处。 他看清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穿过面前的水泥路,迅速进入两栋大房子之间的夹道里,然后再寻找攀上窗户的办法! 就在他要动未动之时,他对面的大房子里忽然有了动静! 那扇双开大门里,传出铁门栓扭动的声音。接着,门就打开了,从门里射出一些灯光。这些灯光恰恰照到李三的脚前。他此时毫无遮掩,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从门里出来两个人,他们推着一辆医院里才有的担架车。那车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那是病人吗?李三在心里猜想。 他们把担架车推出来,回头关好大门。 李三距离他们不过三四米,身前毫无遮掩。那两个只要一抬头就会看见他! 但那两个人并没有看见他,继续推着担架车向诊所那边走过去。 李三一身冷汗,过了片刻才明白,那两个人是从亮处出来,眼睛还未适应黑暗。更主要的一点是,他们都注意车上的人,就没有抬头向这边看! 3-31 这个情景,躲在监视点里的乔艳芳和强虎也注意到了。 他们看见第一栋大房子曾经开过门,里面有一些灯光射出来。他们隐约看见有两个人出来,似乎正向诊所那边走过去。他们只能看见他们的头部,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 乔艳芳忧心忡忡,不知李三究竟怎么样了。 很意外的,诊所里突然响起一声枪响!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就像打雷一样响! 几乎同时,他们突然看见从围墙上跳下来或者说摔下来的一个人影! 他们立刻判断,那是李三! 3-32 枪声响起之前,李三一直注意着担架车上的人。他隐约看出,那人似乎在挣扎,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推车的人似乎很生气,低声喝斥一声。其中一人甚至对车上的人猛击一拳。另一人,则把束缚车上人的皮带用力勒了一下! 车上的人不动了。那两个人继续推着担架车向前走去。 李三第一个感觉是,车上的人是个特殊的“病人”。说他“特殊”,是因为他被堵住了嘴!还被皮带捆在车上!他更加惊讶了,猜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人,推着担架车,一直走进诊所的小楼里! 周围重新陷入宁静,一种更令人恐怖和不安的宁静! 李三心里全是好奇。他向周围看一眼,准备先过去观察大房子里的情况,再去观察诊所里的情况。他太好奇了! 就是他向周围看的这一眼,再次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他看见身后不远处,一个烟头一明一灭,距离他不过几米远! 显然,那个守在夹道里的人,听见外面的动静,出来察看了! 他竟然向李三这边走过来。只需再走几步,他就会看见李三! 李三相信,他的眼睛早已适应黑暗了! 李三在接下来的一秒钟里,迅速考虑了几种情况! 如果他被发现,他能否制服那家伙!似乎不能!那家伙看上去很强壮! 如果他现在逃跑,在那家伙拔出手枪的时间里,他能跑出多远!那家伙是守卫,身上一定有枪!这是想都不用想的! 最后一种可能,他如果一动不动地站在这个墙角里,能否躲过那人的眼睛!那人走过来的步伐里藏着警惕!他一定躲不过那人的眼睛! 刹那间,李三就如一颗射出枪膛的子弹,猛地冲出墙角,向诊所那边飞奔! 这条水泥路的前方就是大铁门。铁门的旁边有一道围墙。他唯一的出路就是翻过这道围墙,跳到外面去!他的速度,决定了他的生死! 极有可能,李三的突然冲出,把后面的警卫吓了一跳。等他拔出手枪,并顶上子弹,一共用去了两秒钟!这两秒钟让李三冲出了十几米远! 警卫吼叫一声,就举枪向李三瞄准。 但十几米之外,水泥路开始向铁门那边弯曲!李三的影子消失了! 警卫拔脚猛追。等他也拐过弯时,李三已如猴子一样攀上墙头! 他对着墙头的人影就开了一枪!枪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几乎能吓死人! 子弹从李三的头顶上飞过!他重重地摔在围墙外面! 4-1 惊人的枪声,让乔艳芳和强虎同时举起步枪,透过准星向李三的前后观察瞄准。 他们看见,围墙下的李三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有点蹒跚地向南跑去。 乔艳芳看见,前面不远就有一条巷口。李三正是从这个巷口进去的。他从围墙上翻下来,说明他已经进入诊所后院,只是被里面的人发现了! 此时,她意外看见,李三在接近那个巷口时,忽然停下来。接着,他回头就跑! 只片刻,就从那个巷口里冲出两个人影。他们向李三猛追! 到了这个时候,乔艳芳绝不再犹豫。她瞄准一个人影就开了枪! 枪声在寂静的夜里震耳欲聋。那个人一头栽倒在地。后面的同伙蹲下去拉他。 紧接着,他就抬头向对面乔艳芳所在的小阁楼张望,并举枪向小阁楼射击。 不过,一把手枪,对小阁楼里的人来说,毫无威力! 强虎对着他又补了一枪。虽然没打中,但那家伙掉头就逃进巷口里。 乔艳芳回头再看,只见李三已快接近诊所了!不料,诊所里却冲出两个人,他们举枪就向李三瞄准。乔艳芳来不及多想,掉转枪口就向那两个人开了一枪。 子弹打碎了旁边的玻璃。那两个人匆忙退进诊所里! 李三穿过望云路向这边跑。乔艳芳判断,他要上肇嘉路向西跑。 退进诊所里的两个人,一边向李三射击,一边大喊大叫。 乔艳芳和强虎连续向那两个人射击,压制住他们。 但紧接着,他们就明白那两个人为什么要大喊大叫了! 从肇嘉路的东面冲出来一队日军士兵。他们很快分成两路,一路沿肇嘉路向西追去。另一路,则冲进望云路里。 这时,一直站在乔艳芳身后的谭浩大叫:“小乔,看南面!看南面!” 乔艳芳回头向南看时,这才发现,望云路南面也冲过来一队日军士兵,并且已分散冲进这边的小巷里! 她回头大叫:“所有人!快撤!快撤!这里不能呆了!” 他们四个人,有条不紊地收拾了枪支、望远镜、衣物和他们带来的用品。谭浩背起电台。他们快速地冲下小阁楼,并且向曲折黑暗的小巷里冲去。 撤退路线,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看好的! 301、 露出肚子上紫红色的疤 乔艳芳心里最担心的,是李三怎么样了!李三要是出了事!陈子峰那个混蛋,又要对她大喊大叫了! 她让强虎他们向西走,她自己则向北边跑去。她希望能找到李三!不找到李三,她就没办法向陈子峰那混蛋交待! 4-2 傅雪岚和韩丹告辞杜先生,走在华格臬路上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华格臬路原本就是住宅区,商业并不繁华。到了夜里,整条街就更安静了。 为了马院长采购的药品和医疗器械,傅雪岚心里压力很大。她决定连夜去找陈子峰! 她感觉杜先生说的对,只有最下面的人,才最有办法! 天冷,周围寂静黑暗,傅雪岚和韩丹互相挽着胳膊,不时前后左右张望,快速走着。 华格臬路距离陈子峰所在的派克路,其实并不算太远,但没有直达的电车。她们只能依靠步行。后来拦了一辆黄包车,才算好了一点。 黄包车夫们为了挣钱,也为了省力,一向都是小跑拉车的。这比她们步行快了许多。 傅雪岚到了派克路口时,就下了车,给了车夫五毛钱。 车夫一看是五毛钱,乐得眉开眼笑,不住地说谢谢,这才拉着车走了。 傅雪岚和韩丹互相挽着胳膊,慢慢走进狭窄黑暗的派克路里。 她们一边往里走,一边观察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大约走了一百多米后,她们看见“鼎新”小百货店的招牌。 小百货店非常小,只有两间门面。小店的外观已很破旧,似乎许多年没有维护过了,看上去非常普通。周围都是这样的小店,看不出任何异常来。 小店楼下黑着灯,已经上了门板。但楼上的灯还亮着。 傅雪岚很谨慎,先观察了左右,确认附近没有一个人影。 街边的店铺大多黑着灯,很安静。 她悄悄走到门边,然后轻轻敲门。但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感觉,里面的人似乎已经睡觉了。她正要更用力敲门的时候,那门却开了一条缝。她看见门缝里有一只眼睛盯着她。 她轻声说:“对不起,打扰了,我找陈子峰陈先生。” 门里的人轻声问:“你是谁?” 她立刻说:“请告诉陈先生,我姓傅,我叫傅雪岚,他认识我。” 门里的人似乎对身后的什么人说了一句话,然后就将门拉开很小的一条缝,小声说:“进来吧。” 傅雪岚和韩丹无声闪进门里。 4-3 此时在望云路路口,从诊所里逃出来的李三,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诊所里的警卫枪击,让他从围墙上跳下来的时候过于匆忙,根本无暇看清墙外的情况。他落地时,膝盖重重地撞在地面一块突起的石头上。 他疼得浑身发抖。但眼前的情况实在危险,他咬着牙向南跑去。 前面有一个巷口。他就是从这里进去的。他知道里面的巷道很复杂,有可能让他躲过追捕。但他接近巷口时,却听见小巷里传来快速奔跑的声音。 他瞬间意识到危险,回头就跑! 这时,他听见小阁楼上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他回头隐约看见,一个追出来的家伙栽倒在地上。他知道这是乔艳芳对他的火力掩护。他蹒跚着,继续向前跑。 但在北边,竟然从诊所里冲出两个人,企图阻截他!幸亏小阁楼里的乔艳芳连续射击,阻住这两个人。他穿过街道,拐上肇嘉路,向西跑去。 可是,他的右膝却剧痛无比。他蹒跚着,连蹦带跳,怎么也跑不快! 现在追捕他的,是一群日军士兵。他们哇哇喊叫着,命令他站住! 现在是生死关头!李三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向前跑。他很快钻进小巷里。 但他很快就发现,那些日军士兵也很狡猾,他们分散钻进小巷里,四面阻截他! 李三在狭窄黑暗的小巷里钻来钻去,躲避日军士兵的追捕。 他手里握着枪。但他不敢开枪。枪一响,所有日军士兵就会涌过来。他不仅跑不掉,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日军士兵的喊叫声越来越近了,似乎随时都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四面转着,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跑了。 黑暗中,他隐约听见身后有动静。他还没来得及回头,有人一把抓住他的肩! 他吓了一跳,几乎叫出声来! 4-4 小百货店里很黑暗,静得瘆人。 傅雪岚和韩丹努力睁大眼睛,只能隐约看见墙边的货架。 片刻,她们都看见,有一个人影站在黑暗中,向里面一指,示意她们向里走。 她们小心摸索着身边的货架和墙壁,慢慢向里走过去。 拐过弯,她们看见角落里有一道更加黑暗的楼梯,就摸索着慢慢登上楼梯。 楼梯的顶端,是一个大开间。房顶上吊着一盏小灯,照亮她们脚下的楼梯。 傅雪岚登上楼梯一回头,就看见墙边站着一个人。他右手放在身后,正盯着她们。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叫萧安城。在巧家弄,在罗店车站,她都见过他。 此时,萧安城也认出了傅雪岚,脸上已露出了笑容。他把手里的枪重新插进腰里。 他有些惊讶地问:“傅医生,您怎么来了?” 傅雪岚还没回答,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怪笑声。她一回头,只见跟在她们身后上来的,正是鬼一样的陈子峰!他正夸张地咧着嘴,向她伸出两只手。 他怪笑着说:“菩萨医生!菩萨医生!在下面我还不太敢相信,上来一看,果然是您。” 一看见眼前的人都是认识的,傅雪岚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她轻声说:“你们这里,真有点吓人。” 陈子峰用双手握着她的手,用力摇着,脸上仍是一副怪笑的模样。 站在旁边的韩丹,那么惊愕地看着他,怎么看他都不像一个好人! 傅雪岚回头介绍说:“这是韩丹,我的助手,和我一起来上海办事。小韩,这是陈子峰陈组长,这位是萧安城。他们都是军委会情报处的人,和龚科一长是一个系统的。哎呀,陈组长,一看见你们,我就觉得我的任务有希望了!太好了!” 陈子峰请她们在小桌边的竹椅上坐下,怪模怪样地说:“这么说,您是和龚滨生一起来的?为了药品的事?” “是呀,是呀!”傅雪岚坐在桌边,神色愉快地笑着说。 “怎么是您来呢?我挺奇怪的。”陈子峰怪笑着说。 “陈组长,这是必须的!这批药品,就是我们医院的马院长,刚从欧洲采购回来的。我现在在国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这是一家新成立的医院,什么都没有!万一武汉那里也要打仗,我拿什么来救助那些伤兵们!陈组长,你的伤全好了?” “托您的福,全好了!”他一拍肚子。似乎怕别人不相信似的,又撩起衣服,露出肚子上紫红色的疤,“您看,是不是全好了!” 傅雪岚仔细看看那个疤,说:“好是好了,但还是要注意,不要撞到什么东西,它还没长结实呢。陈组长,我这次来,就是要请你们帮忙,把这批药品弄回武汉去!我听翟处一长说,日本人肯定会进攻武汉!” 陈子峰把膝盖一拍,坚定地说:“傅医生,凭您在罗店救助那些伤兵们,我们一定想办法,帮您把药品弄回去!拚了命也要帮到底!” 这下子,不要说傅雪岚,就连韩丹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陈子峰笑了一会儿,就慢慢收起笑容,眼神阴阴地盯着她,说:“傅医生,您这次来,就是要把这批药品弄回去,有什么想法吗!” 傅雪岚想到今晚龚滨生对杜先生说的几种办法,不由咧开了嘴。 4-5 正在黑暗中逃命的人,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那是要吓死人的! 李三被人从后面抓住肩膀,完全出于本能,反手就向后猛击那人的肋部。 但后面的人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低声喝道:“别动!” 李三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乔艳芳的声音。他不再反抗,而是按照她推搡的方向往墙角里缩,一下子就坐在地上。 乔艳芳则抱住他的头往下按,并且向他身上弯下腰。 李三明白了,乔艳芳正把自己伪装成半截矮墙,或者石台子什么的。 日军士兵呼喊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并没看出这里有两个人。 片刻,乔艳芳把李三拉起来,搀着他的胳膊,匆忙向前走。 但附近并不安全,日军士兵的喊叫声,仿佛就在他们的耳边。到了这个时候,一向镇定的乔艳芳也有些着急了。附近似乎无路可走了! 她架着李三的胳膊,站在黑暗角落里,小心向外张望。 4-6 房间里很安静,刚才还在微笑的傅雪岚,也变得严肃起来了。 “陈组长,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想了想又说:“今天晚上,我和龚科一长去见杜先生了,也是为了想办法,把这批药品弄回去!” “杜先生是有办法的人,他怎么说?”陈子峰不动声色地问。 傅雪岚稍稍想了一下,杜先生和龚科一长之间可能有一些麻烦,这是不能说的。 302、 黑暗的小街里传出枪声 她轻声说:“杜先生答应帮忙,具体办法并没说。不过,龚科一长倒是说了三个办法。” “三个办法?他怎么说?”陈子峰很意外地看着她。 “是这样,第一个办法是,他问能不能通过和井上日昭的关系,请日本人通融一下,放这批药品过关。” 这时,陈子峰的眼神就更阴沉了。井上日昭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请日本人通融一下,简直就是与虎谋皮!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他心里冒出的第二个疑问是,这个龚滨生和日本人有关系吗?凡是和日本人有关系的,都是他怀疑的对象! 他冷静问:“杜先生怎么说?” 傅雪岚摇摇头,“杜先生拒绝了,说这个办法肯定不行!他说日本人一直在拉拢他,他没答应。所以,日本人肯定不会放药品过关!” 陈子峰歪着嘴冷笑一下,说:“我猜杜先生就不会同意!杜先生是什么人,姓龚的竟然出这样的歪主意!那么,龚滨生的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傅雪岚点头同意他的说法,“龚科一长的第二个办法是,能不能在海上提前截住货船,把我们的药品截下来!杜先生也认为这个办法不妥。他说,日本人在海上的巡逻很严。另外,就算是截了下来,到了上海后,仍然面临如何运回武汉的难题。” 陈子峰点点头,没说话,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傅雪岚。 傅雪岚接着说:“他的第三个办法,杜先生认为或许可以试一试。就是船到了上海后,在码头上卸货时,想办法做一些手脚,把我们的药品掉换下来。” 傅雪岚说完这些,就注意地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等待他们的反应。 陈子峰却回头去看萧安城。看了一会儿,模样怪怪地说:“安贼,你说!” 萧安城无声地看着他,又回头看傅雪岚和韩丹。他显然在动脑筋。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傅医生,我们肯定要尽全力帮您!这个没问题!但子峰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 傅雪岚和韩丹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刚才,陈组长的话里,并没有担忧的意思呀! 这时,陈子峰却叽叽嘎嘎地怪笑起来,叫道:“安贼,我哪边嘴说担忧了?” “你叫我说,不就是你担忧吗?”萧安城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陈子峰怪笑着,向傅雪岚说:“傅医生,您看看这个家伙,我一开始就说帮您,他却说我担忧!您说这家伙是不是莫名其妙的!” 傅雪岚到底和他们两个人在罗店呆过一段时间,知道他们都是精把子,平时说个话都要斗斗智,玩玩心眼什么的。似乎,这就是他们说话的方式。 她笑着说:“我看出来了,你们都是足智多谋的人,一定有办法!” 陈子峰就笑着说:“傅医生,您过奖了。咱们就听听安贼怎么说吧!安贼你说!” 萧安城又皱着眉想了一下,说:“傅医生,要说呢,龚科一长这三个办法,似乎第三个办法靠一点谱。不过,还是那个问题,就算咱们想办法把药品掉换下来,怎么运回武汉呢?长江里也有日本军舰巡逻呀!您说是不是?还有一个大问题,日本不知道这个事吗?可能不一定吧。” 听他这么一说,傅雪岚又变得心情沉重起来。 她轻声说:“看来,这件事真是挺难的。” 这时,只见陈子峰恶狠狠地把桌子一拍,低沉地说:“傅医生,难是肯定难!但我们一定想办法,把这件事给您办好!您就放心吧!” 傅雪岚听他下了保证,心情多少轻松一些,向他露出微笑。 陈子峰有点尴尬地说:“傅医生,我这个人有点野蛮,希望你别介意。” 这时,窗户边上的两个小球突然跳了一下,把正要开口说话的傅雪岚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她还注意到,陈子峰和萧安城的脸色都变得严峻起来,同时向楼梯口张望。 这个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意识到某种危险。 窗边的小球只跳一下,说明来的是自己人。但这个时候,在外执行任务的只有乔艳芳和强虎等人。他们要是回来了,就一定是出事了! 片刻,他们都看见谭浩背着电台,脸色严肃地出现在楼梯口,瞪着他们。 4-7 周围一片混乱。附近到处都传来日军士兵的吼叫声,他们似乎无处不在! 乔艳芳在黑暗中观望片刻,仍然拿不准该往哪边走。她心里更焦躁了!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有人轻声喊:“喂,小乔,小乔。” 那似乎是强虎的声音。 乔艳芳和李三猫着腰向黑暗中看过去,果然看见强虎在向他们招手。 杨三强也从黑暗中闪出来,挥手让他们跟着他,往墙根下走。只一眨眼功夫,杨三强就在墙边消失不见了。 乔艳芳凑到跟前才看出来,杨三强正钻进一条极其狭窄的夹道里。夹道极窄,只能侧身通过。她扶着李三,侧身挤进夹道里。强虎则紧跟在她身后。 穿过这条夹道,他们到了另一条小巷里。这里似乎安全一些了。 现在,乔艳芳和强虎在前面开道,杨三强架着李三跟在后面,快速走着。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这一带都很危险! 4-8 在小百货店的楼上,陈子峰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危险! 他盯着站在楼梯口,脸色严峻的谭浩,问:“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来了!” 谭浩放下电台,在小桌边坐下,很快说了一遍在监视点和诊所里发生的情况! 他说:“日本人防备很严!不是一般的严,是非常严!望云路的两头,都有日军士兵埋伏!一听到枪声就冲了出来!要包抄我们!小乔只得下令撤退!” 陈子峰忍不住说:“一个小小的诊所,竟然有日军士兵守卫!” 谭浩说:“你想不到吧!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陈子峰又问:“李三呢?” 谭浩说:“李三虽然跑出来了,但现在情况不明。小乔去找他。强虎和三强也不放心,也去找他们,叫我先回来报告!诊所里是什么情况,只能等他回来才知道!” 他说完,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的眼神就更严峻了。 这三个人都互相看着。最主要的,是陈子峰和萧安城互相盯视着。他们的眼睛里都闪着警惕的光,仿佛要从对方脸上找到答案! 傅雪岚和韩丹都吃惊地看着他们,感觉他们好像能用眼神说话似的。但出了这么严重的事,她们也不敢多说话。 这时,谭浩小声说:“子峰,现在怎么办?” 陈子峰犹豫片刻,同样小声说:“我们等一等,再说!” 他又转向傅雪岚,说:“傅医生,您的事,我们一定想办法。现在,我们要把眼前的事处理好,否则,我们可能有麻烦!” 傅雪岚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就急忙说:“陈组长,还有一件事,可能不太合时宜,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 陈子峰疑惑看着她,“什么事?您说。” 傅雪岚说:“今天中午,我碰见洪山奎了。他说,他已经把收藏在罗店的枪,都运回来了。但不知道怎么把枪运到东北去。他想找你们,也许有办法帮他一下。” 陈子峰摇了一下头,他的眼神里,明显有顾不上此事的意思,他只是没说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小店外面,距离非常近的地方,突然响了一枪!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在这么寂静黑暗的小街里传出枪声,一定出了严重情况!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猛地跳起来,拔出手枪,关掉电灯,然后闪在窗边向外张望。 他隐约看见,外面的街道上,似乎有人影晃动。 4-9 乔艳芳和强虎穿出夹道,拐进另一条小街,匆匆向前疾走。 隐约间,前面竟然有了火光,并且传来说话声和笑声。 他们虽然很奇怪,但也没办法,这是唯一的出路。他们只能慢慢走过去。 前面有七八个人,围着一只点燃火的油桶,一边取暖,一边聊天说话。 他们都扭回头,看着慢慢走过来的乔艳芳等人。他们不说话,却弯腰抄起砍刀和棍棒,堵住小街,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强虎低声说:“各位兄弟,我们是过路的,借条道从这里过。” 那些人里,一个人说:“借道?哪条道的?” 强虎笑了一下,说:“我们就是平民百姓,哪条道的也不是。麻烦了,借个道。” 那人又说:“麻烦?我看你才是麻道的吧!说出堂号来,才能放你们过去!” 强虎说:“各位兄弟,我真不是道上的,就是过路的。” 这时,他们都听见,身后传来日军士兵奔跑的声音和喊叫声,并且越来越近! 那些人也听见了,都抬头向远处张望。 强虎很焦虑,再这样拖下去可能会有麻烦!他回头看乔艳芳一眼,想看出她有什么打算,藏在背后的手里,则握紧了枪。 但乔艳芳也毫无办法。这些人一看就是帮会的!对他们不能发狠,更不能开枪,否则麻烦更大! 303、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时,局面已经僵住了。乔艳芳和强虎他们不能往回走。那些人又不肯让道。 这时,那几个人后面却挤上来一个人,低声说:“喂,是强虎大哥吧?” 强虎借着火光,也看着那个人眼熟。他突然想起来了,那人是洪山奎的弟兄!也参加过罗店车站的战斗! 他总算在紧急中看见希望,急忙向那人走过去,说:“兄弟,我就是强虎!咱们在罗店车站一块干过!是不是!洪大哥在不在?兄弟,日本人正在追我们,让我们过去!” 那人望了望远处,招手说:“你们过去也走不远!那边也有日本人!进来,进来!快进来!进来再说!” 乔艳芳这才看出来,这是一栋相当讲究的石库门房子,高大宽敞,是一栋大宅子! 听出是自己人,那些守夜的人也慢慢让开一条道。 那人推开门,挥手让强虎他们赶快进去。 进了门,那人说:“往里去吧,洪大哥在里面呢。” 乔艳芳向他摆摆手,说:“兄弟,谢谢你让我们进来。但等一等,我要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再说!”她这么说着,就贴着门缝听外面的动静。 4-10 门外,日军士兵果然追到这里来了。 他们一看见这里聚着这么多人,立刻把这里围了起来,端起步枪向他们吼叫。 “你们是什么人?”有人高声问。听口气,似乎是翻译。 “我们是守夜的,怎么了?”回答的人也不客气。 “你们守什么夜!” “洪太太私宅,怎么着!你不知道呀!” 说话的翻译低头向一个日本军官解释,这个军官哇啦哇啦怪叫一顿。 翻译又问:“有没有人从这里过去?” “没见着。我们一直在这里,没见有什么人。”守夜的人说。 “你们不要隐瞒!我们追的是杀人犯!很危险的!”说话的翻译狐假虎威。 “这位先生,我们确实没见有人来过。” 这时,从街口那边驶来一辆汽车,在不远处停下。所有人都回头向那边看着。 高桥下了车,不慌不忙地向这边走过来。 他一抬头就看出来了,这是洪宅。他知道,洪太太在青帮里,也有不小的名头。 他和带队的日本军官低声耳语几句,知道他们怀疑逃跑者就藏在这里。但他很清楚洪太太在青帮里的地位,是不能轻易动的。 他和带队的军官又说了几句,就让他们去附近搜查。 看见日军士兵都走了,他回头说:“我是来拜访洪太太的,请替我通报一声。” 一个管事的弟兄说:“长官,请您稍等。” 4-11 这个管事的弟兄进了门,在黑暗中对乔艳芳等人露出一脸狡黠的笑容。 他低声说:“日本兵是走了,但还有一个家伙要见太太。你们跟我来,躲一躲吧。” 他把乔艳芳等人领进一个房间里,就悄悄地走了。 他刚走了一会儿,洪山奎却像鬼似的悄悄开门进来。 他一眼见着强虎,就拉着他的手摇了又摇,一张嘴咧得有瓢那么大。 他低声说:“强虎兄弟,哎呀,实在太好了!我到处找你们,没想到今天就碰到了!” 见到了洪山奎,强虎心里也踏实下来。回头对乔艳芳说:“这就是洪大哥。在罗店,和我们一起干过!”又说:“洪大哥,这是乔组长。” 洪山奎开始并没有把乔艳芳放在眼睛里,一个小姑娘而已。 但看见强虎对她说话的态度,又听说她是乔组长,这才在脸上表示出敬意。 乔艳芳是什么人,精把子美娇娘!她早就听说过洪山奎的种种事迹。所以,她开口一句话就问到根上了。 她轻声问:“洪大哥的枪,弄回来没有?” 那洪山奎一拍大腿,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乔艳芳说:“乔组长,我找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呀!枪已经弄回来了!全都弄回来了!” 乔艳芳吃了一惊。强虎说过,他们收了好几百支枪呢!竟然全都弄回来了! 洪山奎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气,低声说:“跟我来,跟我来,让你们看看!” 他领着乔艳芳和强虎等出了门,穿过宅院夹道,进了后面的库房里。 4-12 库房里的灯一亮,乔艳芳和强虎等人都大吃一惊。 那是一间很大的库房!里面密密麻麻排满了枪支,一支紧挨一支,每一支都闪着油光,显然是经过仔细擦拭的。 旁边的地上,还放着几箱子弹和手**,甚至还有一挺捷克式轻机枪。 乔艳芳就像看见怪物似的看着洪山奎,“洪大哥,这么多枪,你是怎么弄回来的?” 洪山奎“嗨呀”一声,完全是一副满肚子话,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表情。 他激动地说:“为了这些枪,我们可遭了大罪了!强虎兄弟他们,跟着国军走了,我们可不敢走呀!我们几个弟兄轮流趴在野地里,盯着罗店车站!直到日本兵都走了,我们才摸进去查看!萧兄弟帮我出了一个好主意呀,日本兵就没发现我们藏在砖堆下的枪!” 他拿起一支枪,来回抚摸着,“后来,我们每天夜里,推着一辆小板车来运枪,一次只能运两三捆!我们每天夜里要走几十里地呀!用了一个多月,才把这些枪运回来!” 他来回看着乔艳芳和强虎,咬着牙说:“乔组长,强虎兄弟,我找你们,就是想请你们帮帮我,把这些枪运回东北去!我要拉队伍,和日本鬼子干!乔组长,强虎兄弟,帮帮我们!我们家乡,让日本兵祸害得不行了!” 乔艳芳望着库房里密密麻麻的枪支,心里其实很犹豫。 她这个小组,目前面临危险,是很大的危险,这是头等大事! 另外,他们还承担着难上加难的任务!要把一船药品弄回武汉去!这也是头等大事! 最后一点,这么大一批枪支,要想运到东北去,也是天大的难事!甚至更危险! 但看到洪山奎那么殷切的目光,又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 她说:“洪大哥,你们是为了打鬼子,我们说什么也要帮你。但你千万不要着急,千万要保守秘密!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洪山奎说:“乔组长你放心,弟兄们嘴都很严,一定会保守秘密!” 4-13 但是,洪山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上海某个大户手里,藏着一批战场遗落枪支的事,早已不胫而走,传出去了! 高桥正浩今晚来见洪太太,其实就包含着这个意思。 淞沪作战开始之前,高桥就得到消息,洪太太正和军队方面做着枪支买卖。似乎,这件事后来被张老板插手给搅黄了! 但洪太太这个疑点,是不可能从他心里消失的! 高桥隐约听到一些风声,很不确实,但消息很吓人,说有上万支战场遗落的枪支和大量弹药,据说还有大炮,被人秘密收藏!如果这个消息属实,就实在太吓人了! 4-14 这个时候,高桥坐在洪宅的客厅里,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把洪太太等出来。 不过,他一看见进门来的洪太太,就对这半个小时的等待,给予充分理解。 洪太太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甚至闪着油光,显然是刚刚梳理过的。她面容光滑,嘴唇鲜红,一身绣花大襟袄一点皱折也没有,更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所以,她进门时的气度,更是高贵不凡, 高桥心里想,就是这份穿衣打扮,肯定也要用不少时间的。 他恭敬站起来,向洪太太露出微笑,说:“实在对不起,这个时候来打扰您。” 洪太太在桌边坐下,先用双手轻抚面容,说:“子时不睡,阿拉好些辰光都补不回来。真是地,侬何时不好来,偏偏在大半夜里来。说话好伐,何事体?” 高桥没有办法,只好再次向她道歉。 他说:“今晚造访贵府,是有两件小事。这第一件呢,是有人今夜潜入日本人居住的房子里,图谋盗窃。这个人逃脱之后,是往洪宅这个方向来的,之后就不见了。” 洪太太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把高桥看了又看,忽然起身走到门口。 她拉开门就喊:“阿江!阿江!侬给吾滚过来!” 阿江就是守夜的管事,也是他带着高桥进来的。 他匆忙跑过来,弯腰说:“太太,您吩咐。” 洪太太就高声叫道:“侬死鬼呀!阿拉屋里厢进了贼都不晓得呀!” 阿江惊愕地张大嘴,“贼?进来了?莫呀!吾一直在外面守着来。” 洪太太说:“侬嘴硬是吧!高桥先生亲眼看见地,进了吾屋里厢,侬不肯承认呀!” 阿江傻了似的看着高桥,“您先生,看见贼进来了?” 高桥很无奈,急忙说:“洪太太,洪太太,我并没有看见。我只是说,贼是往这边跑的,后来就不见了。” 洪太太叫声更高了,“侬听见没有!贼到了这边厢就不见了,不是进了吾屋里厢是什么!啊!侬说话好伐!不要装傻充愣!派人在宅子里找去,仔细找一找!” 阿江匆忙跑走了。 304、 老娘等的就是你! 她又回头说:“高桥先生,侬亦帮阿拉找一找好伐?啊哟,贼都进来了!阿江,派人守在吾卧房门口!窗边也要有人守着!快去呀!” 洪太太这才惴惴不安地坐下,说:“这些个下人,真是拿他们莫得法子!侬一下下盯不到都不行!真是烦死吾了!高桥先生,侬还有何事体?” 高桥想了想,既然来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他说:“有这么一件事,劳烦洪太太帮我打听一下。” 洪太太说:“侬说,侬说,阿拉听着哩。” 高桥说:“我得到一个消息,说有一批战场丢失的枪支,被人藏起来了。洪太太听说过这件事吗?” 不料,洪太太再次冲到门口,拉开门喊:“阿江!阿江!侬又死到哪里去了!” 管事阿江再次跑过来,弯着腰说:“太太,您吩咐。” 洪太太又向他叫道:“阿拉交把侬的大炮火,是不是被侬丢把人了!啊!是不是!” 阿江把眼睛眨了又眨,痴呆地望着洪太太,好一会儿才想起“大炮火”是个什么东西。他撩起衣襟,从腰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花口撸子,放在掌心里,给洪太太看。 他说:“您说的大炮火,是不是指这个小东西?” 那个被洪太太叫做“大炮火”的枪,实在太小了,还没有半个手掌大。你要是握着它,谁也看不见你手里有枪。所以,它又被人称作“***”。 不过,它有再大的威力,无论如何也抵不上“大炮火”这个叫法。 洪太太凑到跟前才看见他手心里的小手枪,不耐烦地挥手说:“侬交把高桥先生看看,是不是他们打仗丢掉的!” 她又回头说:“高桥先生,侬扣扣好伐,是不是侬丢掉的。阿拉花了一百多个大洋才买下的!侬要是把它拿走,阿拉花的银子怎么算?” 高桥看到那把小手枪,心里很无奈,不住向阿江摇头,示意他收起来。 老实说,洪太太装乖卖俏,把高桥两个敏感问题都给堵了回去,并且堵得严严实实。但老实说,作用不大。再精明一点说,有点装过了头。 老谋深算的高桥,存在心里的怀疑,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重了! 不过,他心里再怀疑,今晚也只能这样了。 洪太太在南市这一带,也算是一霸。每天夜里,在她宅门外守夜的就有七八个人,由此可见一斑! 高桥告辞洪太太,坐在回去的汽车里,心里就在考虑对付洪太太的办法。 数千支枪呀!甚至谣传还有大炮!这可不是个小事情!要认真对付! 4-15 洪太太送走了高桥,就在阿江引导下去了客房。 洪山奎开门看见洪太太,连声叫着大姑,回头把屋里的人一一介绍给她。 他指点着说:“这位是军委会情报处的乔组长,您看她年轻吧,一定是个干将!这位是强虎兄弟,这两位是李兄弟和杨兄弟。大姑,我和强虎兄弟还有杨兄弟,在罗店打过鬼子!他们的枪法,那叫一个准!说打眼珠子,绝对伤不着眼睛皮!还有啊,他们组里的陈组长和萧兄弟,都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他们一定有办法帮我!” 洪太太年轻时曾经美艳如花,在上海滩也算是一支名花。虽然现在年纪略长,身体稍有发福,但尊贵矜持风度,娇艳华丽的容貌却丝毫不减当年。 她一看见更年轻也更美丽的乔艳芳,顿时眉梢妩媚轻挑,杏眼旖旎流光,端出万方美人架式来。她三言两语,就把高桥来探查的两件事都说清楚了。 乔艳芳聪明绝顶,和高桥同为经验丰富的特工,思路也是一样的。 听洪太太讲完,她早已看出高桥未必真消除了戒心,甚至可能更怀疑!不过,看着洪太太这么尊贵的面子,她并不说破这一点。 她只是说:“今天给洪太太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洪太太到底是上海滩长大的“长三姑娘”,人生历练,知人察事,是她最娴熟的本事。 她把乔艳芳聪明美丽的大眼睛盯了盯,再回想自己对高桥的应付对答,也察觉其中有一些不妥之处,未必能骗过高桥!不过,她也同样不会说破。 她微笑说:“乔组长,那个鬼头高桥,说的第一件事,总归好办。你们在吾这里住长久些也莫得问题。倒是我家山奎的事,有些难办。阿拉不好意思,要劳烦你们了。” 乔艳芳也笑着说:“洪太太不必客气!洪大哥要拉队伍打鬼子,洪太太您倾心倾力抗日!就和我们是一路的!我们一定全力支持!想办法帮洪大哥把枪运回去!您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想想办法!” 接下来,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强虎留下,陪着摔了膝盖的李三养伤。 李三的膝盖此时已经肿胀得不能动了,只能留下。强虎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和洪大哥商量一下运枪的办法。究竟怎么办,由陈子峰最后拿主意! 她和杨三强要尽快返回鼎新小百货店,向陈子峰汇报今晚的情况。 4-16 上海的冬夜,还是蛮冷的。 从黄埔江上吹来的风,并不猛烈,却裹挟着能滴出水的潮气,你就是多穿两件厚衣服,也莫得用,要给你冷透了的! 乔艳芳快速地走在路上,脸色在阴冷潮湿的冬夜里,显得分外苍白。 杨三强走在她身边,不时回头观察身后的情况。 乔艳芳忽然问:“三强,今天几号了?” 杨三强看一眼手表,“现在已过了午夜,应该是二十三号了。” 他想了想,又斜眼盯着乔艳芳,补充说:“准确一点,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你问这个干什么?” 乔艳芳摇头说:“没事!”其实,她心里想着的,就是这个时间! 杨三强小声说:“小乔,今晚诊所的事,是不是有点怪?” 乔艳芳歪着嘴说:“不是有点怪,是他妈的太怪了!” “那么一个小诊所,日本人如此防备,确实太怪了!” “不光是诊所的事!”乔艳芳咬牙切齿地说。 “你的意思,我们有麻烦了?惹祸上身?”杨三强继续问。 “我们他妈的有天那么大的麻烦了!弄不好会要我们的命!” 夜色里,她的脸色更苍白了,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凶光! “为什么?”杨三强惊讶地看着她。 乔艳芳横眉立目,一脸狰狞,却盯着他并不说话。只是向他摇摇头。 她心里明白,她想到的情况,只能跟陈子峰和萧哥哥说,不能对下面的弟兄说!以免扰乱军心!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搭上一路早班电车。 电车里只有一些打着哈欠去上班的职员。电车当当地响着,缓缓驶过街道。 他们在派克街街口下了车。乔艳芳却犹豫起来,站在黑暗中看着前面的街口。 杨三强低声问:“小乔,怎么了?” 乔艳芳想了想,感觉今晚的事,决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为了那么一个诊所,日本人又是包抄,又是追捕,怎么会如此草草收场! 草草收场,只能说明日本人掌握老子们的底!这个底,就在派克街里! 想清楚这一点,她低声说:“三强,你绕过去,从那一头进派克街。你进去后,要像一个醉鬼一样,晃着走,最好唱一点小曲什么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三强点头说:“我明白。我就是个引子!有鬼就把他引出来!” 乔艳芳推他一下,“那就快去!我在这里等着你!” 杨三强很快就消失了。他要从另一边绕过去! 乔艳芳站在街口的阴影里,注意向街里观察。至少现在,街里很安静,虽然暗影重重,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危险。但她心里就是不安! 大约二十分钟,她隐约听见杨三强哼唱小曲的声音。 她隐在黑暗中,向派克路里张望。她隐隐约约看见,街道那头杨三强摇晃着的身影。 他居然提着一个酒瓶子,扯着破锣嗓子唱着: “……你何必呢,假正经,假正经 你的眼睛早已经 溜过来又溜过去 对我偷偷的看个不停……” 乔艳芳仔细观察鼎新百货店的附近,那些黑暗的角落,肮脏的垃圾箱,令人恐惧的门洞。但是,她什么也没发现。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更是没有人迹。 她疑惑起来。诊所内外发生的事,都说明日本人早已设下陷阱!他们知道会有人潜入!但这里怎么会没有人呢!她想不通。 杨三强慢悠悠地走着,唱着,终于走到鼎新百货店的门口。他极其聪明,竟然一个踉跄跌坐在小百货店的门口。他哼哼唧唧的继续唱着。 到这时,乔艳芳才赫然发现,在前面的墙角后面,慢慢伸出一个人头,鬼似的向杨三强观察窥视。 她心里暗骂一句:“老娘等的就是你!” 她拔出枪,枪口一端起,就扣下扳机!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派克路里激荡。也把楼上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吓了一跳! 藏在角落里的那家伙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动! 乔艳芳和杨三强都跳起来向那家伙跑过去。 305、 看着那一大片林立的枪支 那家伙头部中弹,血正如喷泉一般涌出来,在他头下漫延开来。 杨三强从那家伙身上搜出一支**手枪,抬头看着乔艳芳。 乔艳芳向百货店一摆头,说:“叫他们来,尽快把尸体处理掉!” 杨三强掉头就向百货店那边跑过去。 4-17 十几分钟后,日本特务的尸体,被抛弃在爱文义路上的一个大垃圾箱里。他可能要在那里呆上一两天才会被发现,或者被运走! 乔艳芳一到小百货店的楼上,就向陈子峰低声尖叫:“子峰,我告诉你,我们内部有奸细!把我们的情况都通报给日本人了!诊所出事,外面有人监视,就是证据!” 其实,自从谭浩回来,汇报了诊所发生的事,这个问题就如乱麻一般盘绕在陈子峰和萧安城心里。他们当时还心存幻想,尽量向巧合那方面考虑。 现在乔艳芳把这个话叫出来,他们对此已经毫无疑问了! 但关键的问题是,这个奸细是谁?是小组里的人,还是彭绍勇或者骆江身边的人! 他们四个人坐在桌边,互相审视着。这个问题太重大,他们谁都拿不准! 傅雪岚和韩丹静静地坐在墙边,惊讶地看着他们。看到他们如此紧张,猜测他们一定是遇到严重危险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们是不能开口的! 他们四个人几乎不说话,只是互相盯视,眼神里藏着疑问、征询和掂量! 他们思考的同一个问题!首先,彭绍勇不至于暗通日本人!他说过,他比谁都痛恨日本人!这一点谁都可以看出来,他说的是真话! 那么,最可疑的就是骆江了!他们一直就对骆江有怀疑!骆江和井上日昭秘密见面,还怀疑萧安城和杨三强监视他们!这就更可疑了! 但骆江在三战区司令部里拍桌子打板凳,阻止调动杭州湾的驻军,也是情真意切!不会错的! 陈子峰面容冷峻地盯着萧安城,低声说:“你说,是不是骆江!” 萧安城皱着眉思考片刻,然后摇头说:“可能不是骆江。但我怀疑是骆江身边的人!” 陈子峰瞪着他,“说出道理来!” 萧安城用力向陈子峰点点头,并且向他伸出一个巴掌。 他按下一个手指说:“第一,那个鹰司直树被关在南市分局,日本人怎么知道的?第二、三强说过,日本人非常了解我们的情况,谁告诉他们的?第三、彭绍勇押送老乞丐去真如镇,日本人怎么知道押送路线的!还有,第四、罗店车站的国军刚换防,日军怎么就那么巧,立刻开始发动进攻?这个情况,我们除了报告战区指挥部,再一个,就是向骆江报告!这四条,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你说的这些,难道不是骆江暗通日本人!”陈子峰严厉地盯着他问。 萧安城一想,这四条,条条都指向骆江!他虽然也怀疑骆江,却只是怀疑,并不敢明确说出来。这个怀疑,实在太重大了! 陈子峰冷静考虑一下,心里还是有点犹豫! 骆江身上有再多的疑点,他在龙潭路雅丽酒吧阻截老乞丐,几乎成功!他怎么会暗通日本人呢! 那么,是骆江身边的什么人吗?还有谁可疑?他们实在想不出这个人来! 傅雪岚坐在墙边,震惊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尤其是萧安城说的那四点! 其实,乔艳芳上楼来的第一句话,就吓住了她!韩丹可能不太懂。但傅雪岚却清楚内部奸细的危害!把整个组织和自己的生命,悬在一个奸细身上,实在太可怕了! 她深感不安的是,他们怀疑的是他们的长官,这就更危险了! 韩丹小声说:“傅姐,听他们的意思,是内部出问题了?” 她向韩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在桌边,乔艳芳向他们叫道:“现在不要瞎猜!就说现在怎么办吧!现在!” 陈子峰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终于说:“好吧,他妈的,我们这个点已经被人发现了!还能怎么着!我们撤!” 4-18 凌晨四点多钟,陈子峰小组全部撤离了鼎新小百货店,把它移交给原来的店老板。 小店老板半夜里被叫起来,一听说他们要离开小店,心里就痛苦得不得了! 按照约定,小店的所有收益都归老板。这个收益里可不包括人工、房租、水电,还有帮会的保护会。这个收益可是纯收益呀! 但他再痛苦也没办法,人家不租了,他只好收回。 4-19 这个时候,强虎和李三,坐洪宅仓库里,看着那一大片林立的枪支,一直在发呆。 洪山奎和他和几个弟兄,也坐仓库里,同样看着眼前的枪支。 他叹息着说:“强虎兄弟,我们弟兄几个,为了把这些枪支运回来,可遭了大罪了!真是一言难尽呀!” 强虎点头说:“洪大哥,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看见这么多枪支,我就知道!” 洪山奎说:“兄弟,你知道就好!帮我们想想办法吧!兄弟求你了!” 强虎望着他,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么多枪支,只能用船运!但这里是上海呀!洪大哥要运到东北去!光是想一想,他就明白,这是办不到的!青岛、大连,全都在日本人手里!海上全是人家的军舰!你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过去呀! 他想了又想,只能说:“洪大哥,你别着急。我是没办法。不过,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都是贼精,一定能想出办法来!你放心,他们一定有办法!” 洪山奎看着他,没办法,只好不住地点头。 4-20 天快亮的时候,陈子峰带着他的所有组员,悄悄离开了鼎新小百货店。 乔艳芳奉命在天亮后,去安排新的藏身地点。其他人全部去了爱文义路的仓库。 这个仓库原来是一位富商的车库,里面相当大,停放四五辆汽车都没问题。 陈子峰原来用它存放小组的武器、装备和服装等东西的。现在,这里成了他们的临时住所。 傅雪岚和韩丹也被带到仓库里。 陈子峰说:“傅医生,您暂时不能离开。等到了中午,外面的人最多的时候再走。” 此时,傅雪岚和韩丹坐在一个木箱子上,看着周围的环境。 仓库里有服装架子,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有富贵的,也有贫穷的。墙边的大柜子里放满了武器。看到那些枪支弹药,傅雪岚和韩丹虽然是军人,也很吃惊。 在仓库的最里面,停放着一辆汽车。看上去还是一辆好车。 陈子峰说:“这是缴获的,说不定将来用得着,就存在这里了。” 萧安城在箱子后面铺了一条棉毯,让傅雪岚和韩丹躺下休息。他又从衣架上拿来两件大衣,叫她们盖在身上。 他说:“后半夜了,还是挺冷的,别感冒了。” 韩丹真是累了。她裹着大衣一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傅雪岚也累,却睡不着。她心里一直在考虑今天发生的各种事。 其他弟兄们都从衣架上拿来衣服,裹在身上,靠在墙边休息了。 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谭浩却没有睡。他们拿了几张报纸铺在地上,就围坐在木箱子旁边。他们也要商量今晚的事! 这个木箱子就在傅雪岚身边。她看出他们要商量事,索性就坐了起来。 她想听一听他们是怎么商量的,就不想偷听。 陈子峰这几个人都很信任傅医生。再说,此时商量的事,也和傅医生有关,还把木箱子往傅医生身边挪了挪。 4-21 还在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日本上海派遣军宪兵队队长高桥正浩,告辞洪太太之后,怀着恼怒的心情,乘车去了中旺弄的井上公馆。 他进入公馆客厅时,井上先生,佐藤拓人和川上武介,正坐在一起。 他们显然一夜未眠,研究的正是一份日本政府最近下发的文件。 川上一看见高桥,就没有好脸色。 他挥舞着手里的文件,向高桥叫道:“高桥君,我听说,这份文件就是你们陆军参谋本部负责起草的!是不是!你给我们说说,我们拿这个文件怎么办!” 高桥是知道这份文件的。他在桌边坐下,努力平静地看着川上。 川上歪着嘴,一副蔑视的模样,“高桥先生,这个文件里说,要用最低价格,甚至无偿,获得这些物资!我们怎么获得!你给我们解释解释!” 高桥看一眼旁边的佐藤先生,知道他心里也有这个疑问。 他想了一下,微笑说:“各位一定清楚,全中国的物资,至少有一半在上海!你们到码头上看看,各种我们需要的物资堆积如山!其中有些物资,简直就是战略物资!这些物资就是我们要想办法得到的!” “那些都是英美商人的物资,你敢动吗!你动一下,外务省那帮混蛋,又要指责我们惹出外交事件来了!”川上严厉地瞪着他,高声说。 “所以,请你和佐藤先生来,就是来商量出一个办法的嘛。”高桥轻巧地说。 306、 怀疑洪宅里藏着武器 “你说的容易!只要我们动一动,那些英美商人就会去告状,甚至敌视我们!你希望我们直接和英美发生冲突吗?”川上直截了当地说。 “川上君,这是帝国作战需要,是急需!我们就必须想办法解决!” “好啊,你说吧,你有什么办法!我们听你说!”川上愤怒地瞪着他。 高桥毫无办法。面对如此野蛮不讲道理的家伙,你就是有再好的涵养也不行! 他心里很无奈,秋津不在,许多浅显的道理都对这个家伙讲不明白。 4-22 此时,在爱文义路的仓库里,气氛沉重。 陈子峰等人围坐在木箱子旁边,所商量的事,首先就是把最近几天发生的情况捋了一遍。捋的结果,让他们表情严峻。 第一件事,内部有奸细! 到了今天,这已经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乔艳芳说的对,诊所出事,就是日本人提前设好的陷阱!日本不仅想抓捕潜入的李三,还想打掉他们设在附近监视点!妈的,他们以逸待劳! 小百货店外面出现的监视者,更加清楚的说明了这一点!他们只在那个小百货店里待了一个多月,就被日本人发现了! 这件事的核心是,日本人是怎么发现的!谁泄的密! 第二件事,真如镇的日军医院和望云路的诊所,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个叫服部正次的家伙,既是日军医院的院长,又是望云路诊所的主治医生,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可以肯定,这两个地方之间,一定有什么特殊关系! 陈子峰他们商量的是,能否把日军医院列入他们的报复计划里!那个医院里的伤员,大多数是日军军官,仅此一点就叫陈子峰念念不忘! 坐在木箱子周围的人,都有同样的念头! 第三件事,望云路诊所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件事里,最大的疑点仍然是那个叫服部正次的人! 问题是,他们至今还没见过这个人!不知他长什么样! 李三发现,日本人曾经从仓库里,用担架车把一个人送进诊所后面的小楼里。那个人要反抗,却挨了打!他们送去的是什么人?他们把人送到小楼里要干什么? 日本诊所内外的防备如此严密,甚至在附近布下重兵,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清除外面的监视点,更主要的是,保护这间诊所! 乔艳芳说:“我判断,日本人在诊所里关押了一批人,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国人!” 这时,坐在旁边的傅雪岚就恐惧起来。她是医生,她想到的,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她小声说:“难道,他们用中国人做什么试验?医学试验?” 陈子峰他们用怪异的眼神互相看了看,都拧着嘴向她点头。 陈子峰说:“有这个可能!只要找到机会,老子一定要把它查清楚!” 乔艳芳模样冷艳地微笑说:“这个诊所,也要列入我们的报复计划里!” 她的说法,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 第四件事,就是傅雪岚的事了。 国军医院采购的这批药品和医疗器械,很快就要到上海。怎么把它夺下来,并且运回武汉去,成了这几个人争论的焦点。 陈子峰赞成用龚滨生的第三种办法,想办法在港口卸货时掉包! 他说:“安贼,你还记得梁茂吗?他就是十六铺码头的工头!可以找他想办法!” 坐在旁边的傅雪岚立刻想到,她在罗店车站见过梁茂。他是和林家泰一起来的,他有可能也是自己同志。但梁茂是码头上的工头,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悄悄考虑,有机会要向黄汉辉提一下这个人,如果有可能,就在码头上掉包! 但萧安城却不赞成这个办法。 他摇着头说:“日本人又不是傻子!他妈的,比鬼都狡猾!你看他们制定的‘妖刀计划’,还有劫持老乞丐的办法。我判断,我们想到的,他们都想到了!” 陈子峰向他叫道:“那么你说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能把药品弄回来!你说!” 萧安城说:“我们就算掉包成功,怎么弄回武汉?还是个大问题!这和海上劫持货船,是一个问题!能拿到货,却弄不走!” 乔艳芳笑着说:“哥哥,咱们先把药品弄到手,至于运回武汉的事,再想办法嘛。” 听她这么一说,萧安城就不说话了。 其他人也不说话了,因为要完成这个任务,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4-23 有一阵,中旺弄井上公馆里很安静,坐在桌边的人互相瞪着,都没说话! 高桥回头看着井上,希望他能说几句话,改变这种局面! 井上也看明白了,他再不说话,局面就更尴尬了。 他转向佐藤,轻声说:“佐藤先生,我也对您说一句实话,在中国作战,我们有一大不利!希望您不要生气。” “井上先生请说,我洗耳恭听。”佐藤不冷不热地说。 “中国太穷了!除了有一点煤炭,几乎什么都没有。如果我们向北进攻苏一联,或者向南进攻东南亚,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一北一南,都有取之不尽的资源!” 佐藤听出来了,高桥的意思,其实是指责海军,不该在上海发动战争!但是,华北战事就是你们陆军发动的,凭什么指责我们海军! 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战争已经发动!难道还能后退吗!那是绝不可能的! “高桥先生,让你说对了。中国太穷,资源很少。”佐藤淡淡地点头说。 “但是,我们却对中国作战。军队一动起来,就需要大量的物资!”高桥立刻说。 “在中国作战,也是你们陆军推动起来的!难道不是吗?”川上盯着他说。 “你们海军不也是一样吗!”高桥也有些生气了,站起来说:“在上海作战,就是你们海军推动的!你还为此制定了‘妖刀计划’!不是吗?” “总归都是在中国!我们海军不得不支持你们陆军的作战方针!”川上继续瞪着他说。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都有了一些火气。虽然没有大喊大叫,却互相恶狠狠地瞪着。 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佐藤,也相当愤怒了! 幸亏,他们都是性格沉稳的人。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样彼此对峙,毫无意义! 4-24 仓库房顶上的一盏小灯,照耀着下面的陈子峰等人。 傅雪岚坐在旁边看着,心里很忧虑。她一回头,却看见韩丹也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不知她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显然,她也听到他们商量的事了。 傅雪岚想了想,轻声说:“我提一个事吧,就是洪山奎的事。” 所以,他们捋的第五件事,就是洪山奎的枪支问题。 这件事,在小百货店时,傅医生就提过。原本不在陈子峰的考虑之内。 但今天洪太太保护了乔艳芳和强虎他们,现在,李三还在洪家养伤。再说,洪山奎也是为了打鬼子!他手里有好几百支枪,真要拉起队伍来,可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他笑着说:“洪山奎就是为了打鬼子,凭这一点,咱们也应该为他想想办法!” 其他人倒是都赞成,但怎么运送,却成了一个大问题!这比运药品还难! 要运送药品到武汉,至少还有一条长江可走。可要把那么多枪支运到东北,妈的,简直比送到月亮上还难! 他们都呲着牙,咧着嘴,把这个问题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傅雪岚坐在旁边也好为难。她今天和洪大哥见过一面,就感觉这个事也成她的事了。她觉得,这个事要是办不成,首先就是她对不起洪大哥对她的信任! 4-25 客厅里的气氛不好,井上不得不克制着改变话题。 他转向高桥,问道:“你今晚,行动结果如何?” 高桥心里很痛苦,他知道井上先生是想转移话题,但今晚的行动实在让他沮丧。 他小声说:“那些中国特工,今晚确实潜入了望云路诊所,被我们发现了。不过,潜入的家伙还是跑掉了。很遗憾。我的士兵一直追到洪大梅家的外面。” 川上冷笑盯着他:“洪家?你没进去搜查?” 高桥愤怒地瞪着川上。他隐约猜测,川上可能也怀疑洪宅里藏着武器! 他勉强说:“洪大梅曾经是黄金龙的小妾,又是青帮的的重要成员!我们惹着她,全上海的青帮就会和我们作对!那我们就更麻烦了!” 川上其实也明白这一点,但还是低声叽咕了几句。 高桥继续说:“我确实得到消息,有人屯积大量武器,我怀疑就是这个洪大梅!不过,我只听到谣传,没有比较确实的证据,所以,现在还不能动她!” 这时,客厅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明白,虽然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但不管他们想干什么事,都不容易!一个租界,一个青帮,都是他们不能轻易动的! 4-26 陈子峰见身边的人都不说话了,就问:“眼前,是不是就这么几件事?” 萧安城却说:“还有一件事。” 307、 服部先生是一个复杂的人 他拿出河野皮包里的那份日文文件,亮给大家看。 他说:“夜里,傅医生来之前,我一直对着辞典查看这个文件。文字倒是能对出来,但我不懂语法,还是看不太懂。有一个意思我看出来了,这是日本政府的文件,其中主要是说物资问题,还列了一些名称,什么钢铁、煤炭、油料、棉纱、粮食等等。我理解,这些物资都是战略物资,是为了支持战争的!” 他说到这里,就看着陈子峰说:“我想去找找若兰,还有浅仓先生,请他们看看,这个文件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我们也应该做点什么吧?” 陈子峰听他这么一说,就眨着鬼一样的眼睛,看着萧安城,一时没说话。 倒是乔艳芳先开了口。她心里隐约明白,萧哥哥是想去见廖若兰,甚至还想争取一下呢。她的小心眼里有一些戒备。但她也明白,这种事,是不能硬挡的。 她笑着说:“哥哥,我赞成你的意见。我也觉得这个文件很重要,咱们要弄清楚。另外,廖小姐已经认我做妹妹了,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她。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吧。” 这时,陈子峰就用手遮着半边脸,不让乔艳芳看见,向萧安城露出怪异的鬼笑。 他怪声怪气地说:“安贼,你怎么说?” 其实,乔艳芳和陈子峰都不明白萧安城此时的心情。 他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在现在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向若兰解释什么的。他相信一点,今生若是和若兰有缘,迟早有一天她会明白他是什么人。 他瞪着陈子峰说:“你不用摆出那种怪样子来,我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弄清楚这个文件!若兰她……”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说:“我现在不考虑别的事!” 乔艳芳惊讶得瞪大眼睛,一下子就从他的话里听出别的意思来了。萧哥哥的意思,似乎是他已经放下廖小姐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她说:“哥哥,那我明天就和你一起去。” 萧安城点头说:“行,小乔也去。我觉得,浅仓先生可是不一般的智慧。子峰,你也应该去,把我们的情况和他说一说,他也许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 这样一来,他们就商定,等到中午人最多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先送傅医生和韩丹安全回旅馆,然后去见廖若兰和浅仓先生。 陈子峰说:“傅医生,我建议您最好换一家旅馆。现在这个时候,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傅雪岚微笑向他点头,说:“好,我一定小心!” 这时,她看见萧安城仍然低头看着那份日文文件。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个早上,也有人在谈论这个文件。 4-27 井上公馆大客厅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了。大家都是明白人,再争下去也无益。 井上先生命人重新给各位泡了茶。 这期间,他就把目光转到佐藤身上。要控制愚蠢的川上,将话题转到战略物资方面,就必须先说服佐藤。 他温文尔雅地说:“佐藤先生,我从国内得到的消息是,我们确实需要那些物资。得不到物资补充,我们的军队可能支持不下去!头一条,没有钢铁,就造不出枪炮来!没有橡胶,我们的汽车就没有车轮!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佐藤先生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军队需要的不仅仅是钢铁和橡胶,各种物资都需要! 他轻声问:“井上先生有什么想法吗?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 井上走过来,在佐藤身边坐下,目光专注地盯在他脸上,轻声说:“佐藤先生,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我们在码头上制造一个事端,借机把所有物资夺走!” 佐藤先生沉吟着,没说话。 川上到底愚蠢,却先开了口,说:“我们拿走那些物资,欧美一国家还不和我们翻脸呀!眼下这个时候,我们不能惹众怒!” 井上盯着他,直截了当地说:“所以,我们才要制造事端!就是要有一个借口!” 川上还要开口,佐藤先生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他。 但他并没有急于说话,而是凝神盯着井上。谁都看得出来,他正在思考。 井上先生脸上露出一点微笑。他明白,佐藤先生这个精明过人的老间谍,正在为此事想办法!他觉得,应该给佐藤先生一点思考的时间。 于是,他转向高桥,轻声问:“咱们那位服部先生,现在还好吧?” 高桥向他点点头,“他很好,正在为真如医院里受伤军官们的治疗而努力着。我要说,他采取的办法,很有效果!” 4-28 这天早上,天还没亮,住在望云路诊所里的服部正次,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 他已经听说,昨天夜里,有人企图潜入诊所。但他并不为此担心。 负责诊所安全的人,都是高桥手下最有经验的日本特工。他们隐藏在诊所各处,日夜观察外面的情况,确保他的安全。 这位服部先生是一个复杂的人。即使是认识他多年的人,也未必能看清他的全貌。 从外表看,他是一个已到中年的敦厚先生。他容貌儒雅,说话温和,目光和善。 至少给人的表面感觉,就是这样的。 服部先生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医学部,且学业优异。但毕业后,他却选择去长野市的一家普通医院当医生。 长野市地域偏僻,是个小地方。 服部先生的邻居对这位相貌英俊儒雅,毕业于名牌大学的年轻医生十分好奇,常在他的背后议论纷纷。邻居们后来发现,服部先生的新婚妻子十分美貌。 这让邻居们背后议论的范围,大大地拓展了空间。 小地方无新闻。服部医生的生活琐事,逐渐成了当地最好的新闻。 让人意外的是,这些新闻渐渐偏离了正常的方向。 也不知真假,有传言说,服部先生每夜入睡前,都会把手在妻子的身上,说:“对不起,我可以上来吗?” 但传言却把这句话拓展成:“对不起,我可以操你吗?” 当地的无良小报,就把这句话完整地登在报纸上,并且加了花边。 服部先生的邻居们更加兴奋了,拿着报纸窃窃私语。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有一次,服部先生出差后,回来报销路费时,不知是计算有误还是怎么的,竟然多报销了其中的二十五日元。 这件事,也被刊登在当地的无良小报上,说他贪污。 于是,他的邻居们得出一个结论,服部先生不仅贪色,还贪财,可耻极了! 服部先生忍无可忍,终于携妻子到了中国上海,开办了一家精致雪白的小诊所。 他医术很好,对待客人又是那么善良友好。所以,他的收费比别人高出一大截,也是可以接受的。这样一来,服部先生在中国,是很赚了一大笔钱的。 但在另外一个方面,却暴露出服部先生的本性。 他很快就发现,中国有那么多年轻美丽的姑娘,他的诊所里也有不少温柔听话的日本女护士。于是,他的妻子就像一辆不再上路行驶的汽车一样,被封存了。 两年后,他忍无可忍的妻子回了日本。也就是几天的功夫,长野市的无良小报又登出他妻子和某个体育老师苟且的事迹来。 那位体育老师向记者抱怨,说:“她见我的第一面,就抓住我的把柄!” 记者问:“你有什么把柄被她抓住了?” 那体育老师怒问:“你说我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个把柄!” 记者顿悟,立刻就笑瘫在地上了。 不过,服部先生极有经济头脑,是很少有人注意到的。 他在诊所的工作之余,一直和一些日本商人,也有一些中国商人,做着一些倒卖药品的生意,并且相当有成就。 当上海开始传言可能发生战争的时候,服部先生就看见了这个商机! 他和那些日本商人,其中就包括井上日昭,还有一些中国商人,其中包括张肃林张老板,开始在暗中屯积药品和医疗器械。 上海战事刚起,他的屯积活动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 在这件事上,高桥先生也给他帮了很大的忙! 他的诊所后面,一共有三座大仓库,其中两座已堆满了药品和医疗器械,满到连蜘蛛都无处下脚的地步! 他不断告诉那些合作的人:“这批药品,一定会卖一个大价钱!你们就等着数钱吧!” 但是,服部先生的生意最近却有了意想不到的危机。 他从高桥先生那里得到可靠消息,中国军方在欧洲采购了一大批药品和医疗器械,目前正在运往上海的途中。 这批药品一旦进入中国,他屯积的药品就要打一个大折扣了! 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也是他的生意伙伴们不能容忍的! 他一直在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他不能容忍利润减少。但他的生意伙伴们,却不能容忍他的失策! 这天早上,当服部先生终于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睡在他身边的女护士急忙跳下床,趁他洗脸刷牙的机会,去厨房里为服部先生做早餐。 308、 竟然如此精明狡猾! 再之后,女护士又伺候他吃早餐,让他惬意得不得了。 吃完早餐的服部先生,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巡一视检查他的诊所。 所有房间、病床和医疗设备是否一尘不染,光可鉴人。所有物品或医疗器械,是否都在它必须在的位置上。已在各处就位的护士们,脸上是否露出了可人的微笑。 等等,他检查得非常细致。 之后,他就去库房检查他的“货物”! 4-29 服部医生要去的库房,不是南边那两座堆满药品的库房,而是北边那一座。 他的“货物”不是“货”,而是“人”!这是服部先生另一条挣钱之道! 残酷的上海战争,给日军造成重大伤亡。其中一部分受伤者,就是宝贵的军官! 陆军参谋本部对这部分军官十分重视,因为培养一名优秀军官是很困难的,更需要很长的时间!陆军高层需要这批受伤军官尽快返回部队! 但日本陆军的作战传统,是很少有,甚至完全没有后勤供给!这个供给不仅包括粮食,还包括医药!粮食可以在当地征购,甚至掠夺!但药品不行! 服部先生得到这个消息,立刻向军方高层表示,他能给这部分受伤的日军军官提供最好的医疗服务,并让他们尽快返回部队! 于是,服部先生就被任命为真如镇日军医院的院长。 服部先生的仓库里有大量的药品,这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能提供极其稀缺的血液!这是用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他在井上先生和高桥先生的帮助下,秘密掳来数十名中国人。 这些人经过他的严格检查,都是身体健康,无疾病,无缺陷,并且各种血型都有,这一点尤其重要! 服部先生检查完诊所各处,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走出诊所后面的双开门。 4-30 服部先生出了门,穿过一小段水泥路,走到最北边的仓库门前。他敲了敲门。 门里的守卫打开小窗户,看见是他,立刻打开大门,让他进去。 仓库里面很高大,墙壁雪白,地面干净,空气中散发着来苏水的味道。 这里一共有四十张病床,每张病床上躺着一个“病人”。他们身上的衣服很干净,被褥也是雪白的。这都是服部先生的要求。他的“货”必须合格,才能提供合格的血液! 病人们躺在床上,用各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服部先生。 没有绳索或者手铐之类的东西束缚这些人。因为他们太虚弱了。 服部先生也注意地看着每一个人,确认他们是健康的。 每隔一个星期,服部先生的护士们,就要从他们身上抽一次血液。 昨天夜里,护士们已经抽取了十个人的血液。但还不够,今天上午,服部先生要确认再抽取十个人的血液。 他手里拿着纸夹子,在他认为合格的编号下面打钩。 今天下午,他要带着这二十份血液,去给真如镇医院里的军官们输血! 服部先生知道,在军方的后勤供给中,也会有一些药品,但其中一定没有血液! 他提供的每一份血液,军方都会付给他大价钱!这是最让他满意的! 5-1 这个上午,龚滨生悄悄去了骆江位于茄勒路的石库门房子。 路上,他先去了傅雪岚住的旅馆,却没有找到她。 他心里想,傅医生这么早就出去了,去干什么呢? 龚滨生走进茄勒石库门房子里的时候,骆江和彭绍勇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他了。 他们请龚滨生坐下,然后静静地看着他。他们有点拿不准,这位本部来的大员,究竟要来干什么。所以,谨慎一些,是必须的。 龚滨生先向他们介绍了昨天下午,他在傅医生的介绍下,与杜先生见面的情况,并逐一说出他的三个办法。 他说:“杜先生在上海的势力很大,我希望他能帮助我们。杜先生也答应了。” 彭绍勇倒没什么。这种事,一向是长官拿主意,他只要执行好就行了。 但骆江心里却很生气。这家伙早就有了想法,却一直不说,直到现在才揭锅!他什么意思!就是想显示他的聪明智慧吗! 但是,他却在脸上露出微笑,用赞赏的口气说:“滨生兄果然智慧,一下子拿出三种办法。我倒是觉得,第三种办法似乎更好一些,更好执行。” 龚滨生立刻说:“骆兄,这样一来,我们的意见就一致了。您两位,我,还有杜先生,都赞成用第三种办法。那么剩下的,就是一些细节了。” 骆江不能不谨慎一些了。他感觉,这家伙可能连细节都考虑好了。 他那么诚恳欣然地说:“滨生兄请说,细节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龚滨生也不客气,扳着手指说:“有这么几个细节,要劳烦两位弄清楚。第一,运货来的船,会停在哪个泊位。这一点很重要,否则一切无从谈起。” 骆江用力点头,表示同意。 龚滨生接着说:“第二,码头搬运工负责卸货,甚至负责掉包!我们能控制这些人吗?如何控制?如果控制不住,这个消息就会泄露出去,对不对?” 骆江转向彭绍勇说:“绍勇,你要做好这件事,要找可靠的人!” 彭绍勇首先想到的,就是十六铺码头南边,管理公用码头的船舶管理所。他相信,这个船舶管理所或许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这时,龚滨生露出狡猾的微笑,说:“第三,既然是掉包,我们准备拿什么去掉包?这个怎么解决?另外,掉包的路线是什么样?我们的货暂时放在何处,都要考虑清楚。” 这时,即使是老谋深算的骆江,也不得不佩服龚滨生的精明了。 他竟然把这件事考虑得如此极细。他仔细想一想就明白,这些细节如果安排不好,可能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那才滑稽呢! 于是,他再次回头去看彭绍勇。这种具体任务,只能由彭绍勇来负责! 彭绍勇心里也很震惊。他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龚滨生,竟然如此精明狡猾!他的心思,简直是细密如丝! 他略想一想就明白,这么精细诡异的任务,只能由陈子峰那个小组来承担! 他小心地说:“长官,我需要一两天,或两三天来调查这件事。查清楚了,再来向长官汇报。” 龚滨生立刻说:“这是必须的!好在我们还有几天时间,可以把这件事查仔细。另外,我恐怕要提醒你一句。日本人可能也掌握这艘船的情况。卸货的那天,日本人可能会到场监视!这个因素,请绍勇兄一定考虑进去。” 彭绍勇简直被他最后这句话给砸蒙了!他妈的,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做手脚,掉换药品,简直就是找死! 但他再生气,这个话也不敢说出来! 5-2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更隐蔽,却更重要! 井上先生再次把佐藤先生、川上,还有高桥队长,召到中旺弄的井上公馆里,向他们问起中一共领导人的下落。 他问:“你们找到他了吗?” 不要说佐藤和川上,就是高桥心里也很诧异。 他们都没想到,井上先生始终惦记中一共领导人的下落!这似乎和眼前的战局,完全脱节!甚至毫不相干! 井上先生似乎看出他们的想法,目光严峻地一个一个地盯着他们。 他轻声说:“佐藤先生,川上君,还有高桥君,你们一定不要大意!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国民政府!而是中一共!能够给我们造成重大损失的,也是他们!” 川上说:“我没忘,我们也在找他们!不过,我实在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了不起!” 但井上先生并不为他的话所动,继续说道:“你们一定知道,今年九月二十五日,中一共的军队在山西平型关,对我军第二十一旅团发动进攻,我们的一支辎重队被消灭!” 川上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如果不是出于对井上先生的敬重,他真要说,陆军的笨蛋,只能是这个下场! 井上先生目光严峻地盯着他,说:“但是,在我看来,这一仗并不重要,不过是一支辎重队!重要的是,战斗结束之后,中一共一一五师的副师长聂荣臻,却留了下来,没走!” 这倒出乎所有人的意外。他们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注意到这一点。 井上微笑说:“你看不出来吗?那一带是我们的占领区!这个聂荣臻却留了下来,在那一带和我们打游击!上个月,也就是十一月,他在那一带成立了晋察冀军区,他自任司令。我得到的情报是,下个月,他还要在那里成立临时政府!他在我们的占领区里扎下来了!知道他们把那一小块地方叫什么吗?” 佐藤等人都意外地看着他,没说话。 井上低沉地说:“他们把那个地方叫做敌后根据地!这个军区虽然很小,却是对我们的警告!你知道中一共对我们的方针吗!到敌人后方去!就是到我们的占领区来!所以,各位一定要明白,中一共将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309、 他甚至接触不到高层! 井上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很激动。他一向精明的眼睛里,闪着严厉的光! 5-3 茄勒路的客厅里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龚滨生微微地笑着,两眼冷冰冰的,一动不动地盯着骆江和彭绍勇,似乎也看出了他们的想法。 但他说出的话却很温和,他说:“骆兄,绍勇兄,有一句话我先放在这里。这个任务是戴老板交待下来的,我又转交给两位。但这个任务成与不成,都是我的责任!” 听他这么一说,彭绍勇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长官如此大量,叫我说什么好,我一定全力办好此事!” 但骆江到底精明一些。他明白,龚滨生话说得很漂亮,但其中还包含一个意思,此事是我主导,你们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他说:“绍勇,你要记住,你有任何情况,都要向滨生兄请示,这一点很重要!” 到了这个时候,彭绍勇才明白,龚长官漂亮话的下面,还藏着这么一个意思! 龚滨生也听出骆江的言外之意,但他并不在意。我的任务,我承担全部责任!你们就必须服从我的命令!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说:“这项任务,是我的第一项任务,算是拜托给绍勇兄了。刚才说了,此事还有几天,可以从容着手。但我的另一项任务,就要抓紧进行了。” 骆江立刻就听明白了,这是指陈子峰和萧安城,是否暗通中一共的问题! 他感觉,这是更严重的问题! 他说:“我明白,是陈子峰的电台,给中一共发报的事!滨生兄,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 龚滨生笑着说:“陈子峰小组隶属上海区,对陈子峰和萧安城的问话,当然是由两位长官亲自负责为最好。如果可以,我建议今晚就开始。早查清,早结束嘛。” 骆江立刻转向彭绍勇说:“回头,你尽快通知陈子峰,叫他和萧安城今晚来一趟。” 他又回头说:“滨生兄,我希望你也参加。” 龚滨生却笑着说:“万一两位谈得不好,我或许可以出来转圜一下,是不是更好?” 骆江在心里骂了一句:“滑头精!”但他嘴上却说:“这样好,这样好。” 这时,龚滨生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骆江,说:“我这里有一份问话提纲,请骆兄看看,是否可行。” 骆江接过来。他没想到,信封里的问话提纲,竟然有三四页之多。 他粗略地一看,就看出这可不是什么问话担纲,根本就是一份审讯策略!其中一些问话,处处暗藏陷阱!要是平常人,恐怕早就被这些问话给问秃噜了!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被问话的人可是陈子峰和萧安城呀!那两个贼精,恐怕不会上这个当! 他说:“问是我们问,请滨生兄旁听吧。” 龚滨生微笑点头,算是认可这个要求了。 骆江和彭绍勇送走龚滨生之后,就仔细研究手上的问话提纲。 不由自主的,他们心里都得出两个结论,一、陈子峰和萧安城,今晚要是不脱层皮,绝对过不了这一关!二、龚滨生这家伙的精明,大大超出他们的预想! 骆江就想到,对精明到如此地步的龚滨生,必须小心防备!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 5-4 中旺弄的大客厅里,此时已很安静了。 井上先生瞄了川上一眼,继续说:“我们有些人,就是看不起中一共!这是非常危险的!别的地方,我没办法。但在上海,我们必须全力对付中一共!把他们每一条根都挖出来!尤其是他们的领导人!” 其实,高桥是赞同井上先生的说法的。 过去在东北时,他就知道国民政府方面的人好对付,最难对付的就是那些穷得跟叫花子一样的中一共人员!他们就像打不死的鬼魅,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从哪个角落里漫延出来,给他制造巨大的麻烦! 川上则瞪着井上,忍受着他的挤兑。这家伙说的确实对! 这时,佐藤先生轻声说:“井上先生,请你直言,我们现在怎么办?” 井上微笑看着他,说:“佐藤先生,我一直在收集有关中一共的情报,还有其他各方面的情报,很多。所以,我想请你们上楼去,从这些情报里找一找线索。” 于是,佐藤和川上,还有高桥,都去了楼上。 5-5 这是楼上最里面的的一个房间。门上的牌子写着:图书室。 但他们进去之后才看出来,这里其实是存放了大量情报的资料室! 屋里的长条桌上,放着一摞一摞的资料夹,还有许多资料就摊放在桌面上。 里侧的墙边,是宽大的书柜,里面放满了厚薄不一的牛皮纸袋和文件夹子。看得出来,那里有更多的情报! 在井上先生的指点下,桌面上的文件夹都被打开了。 他说:“这些是最新的。如果不够,再到书柜里找。请各位研究吧。” 佐藤先生首先打开一个资料夹,一页一页地看了起来。 川上则从一个盒子里倒出一堆照片,一张一张地看着。 高桥也拿了一摞资料,慢慢翻看着。他不时抬起眼睛,看着佐藤和川上。他知道,这些资料是井上先生最近收集到的情报。而柜子里的情报,则是他多年收集的结果。 这些都是宝贵的情报!交给海军这帮混蛋看,实在让他心里不舒服! 但是,仅仅过了一个小时,他就注意到,那个不长脑子的川上,似乎发现了什么。 川上拿着一张照片,仔细看着。他一会儿把照片推远,一会儿又拉到眼前,反反复复地看着,眼神里满是疑惑。 高桥很难相信,这家伙能发现什么了不起的线索!只是斜着眼睛盯着他。 井上先生却不管这些,很快走到他身后,轻声问:“川上君发现什么了吗?” 川上把照片送到井上先生眼前,说:“这张照片,先生能解释一下吗?” 井上先生接过照片,仔细看了一下,不由笑了起来,说:“这是昨天才照回来的,夜里才洗出来。看来被川上君看出问题来了。” 高桥终于忍不住好奇,走到井上先生背后,也看这张照片。 井上先生说:“这是施高塔路十一号的内山书店。这家书店严重左倾,经常出售一些马列主义书籍。所以,经常出入这家书店的人,就有可能是个共,至少是左倾青年。你们看,这个刚走出书店的人,名叫葛培先,是上海大学的学一生。我判断他是共方成员!但可惜,他充其量只是中一共内部的小人物。他甚至接触不到高层!” 这时,井上的手下无声进来,他端来了午饭。 屋里的人这才意识到,时间过得很快,已经到中午了! 5-6 这天到了中午的时候,繁华的爱文义路上,已经非常热闹了。 熙熙攘攘的街上,往来的行人简直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一路电车当当地响着铃,缓慢地从行人与车辆中间穿行过去。 报童们大声嚷嚷着,挥舞着手里的报纸,在人缝里钻来钻去。 街道两边的商店,如万花筒似的展示着他们的商品。店员们站在门口,招揽顾客们进去,“看一看,看一看,看一看不要钱。” 此时,街边的一扇双开的木头大门,微微地打开一条缝。 片刻,乔艳芳从门缝里闪出来。她像个乡下姑娘似的,站在门口向两边张望。 几分钟之后,她确认附近没有异常情况,就向门里点点头。 傅雪岚和韩丹互相挽着胳膊,从里面出来,那么随意的向前走去。 又过了两分钟,陈子峰和萧安城也在乔艳芳的示意下,从门里晃出来。 他们向四面望了望,也向前走去,不远不近地跟在傅雪岚她们身后。 乔艳芳再次向附近巡一视一遍,就关上大门,跟着陈子峰他们走了。 前面不远就是一路电车站。他们分在几处,在车站上等车,随意地看着周围。 电车来了,他们分别从前后门上了车。 陈子峰透过车窗看着街边。乔艳芳则观察车尾的行人和车辆。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没发现可疑的人!这让他们多少安心一些。 现在情况异常。鼎新小百货店已经暴露。现在暂住的车库是不是也暴露了,他们心里都没底。今天一定要找到新的藏身地点,这是陈子峰交给乔艳芳的任务。 电车一直向东行驶,不时有人上车或下车。 他们都没说话,只是注意刚刚上车的人,偶尔的,也互相对一下眼睛。 半个小时后,电车在四马路路口停下。他们仍然分头下车,前后拉开距离走了。 十几分钟后,傅雪岚和韩丹走到她们住的小旅馆门口,回头向身后的乔艳芳点一下头,表示她们到地方了。 乔艳芳则跟着她们进了小旅馆。她看着她们上了楼,就回头向柜台外面的几个闲人看了看,确认没有问题,就出来了。 她站在小旅馆门口,向远处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点点头,就继续向前走。 陈子峰和萧安城则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310、 她就一点价值也没有了! 把傅雪岚和韩丹安全送到旅馆,是他们今天中午的第一步。下一步,他们要去明原里找廖若兰和浅仓先生。对他们来说,这一步更重要! 去明原里,其实就是往回走。这段路没有电车,他们只能步行。 5-7 井上先生没有去看刚刚送来的午饭。对他来说,午饭不重要。 他看着川上手里的照片,笑着问:“川上君,你注意的是这个人吗?这个叫葛培先的年轻人?” 川上却满脸迷惑地摇摇头。他指着照片的边缘,一个刚刚进入画面的年轻妇女。 他说:“井上先生,我注意的是这个人。我好像见过她,但看不太清楚。” 这样,这张照片就在几个人手里转来转去,仔细察看这个妇女。 这个妇女穿着一件上海家庭妇女常穿的大襟褂子,一条深色的棉布裤子,短发将及肩膀,也是家庭妇女常有的发型。她手里提着菜篮子,显然刚刚买菜回来。 不管大家怎么看,她就是一个家庭妇女。 井上先生轻声问:“川上君想起来了吗?” 川上左边歪歪,右边歪歪,足足想了十分钟。 他突然一拍桌子叫道:“我想起来了,她是李秀兰!老师,她是崔根的妻子!” 说到这里,川上不由两眼发直,看着对面的墙壁。 老天!我当时一刀割断她的颈动脉!无论怎么说,她都是必死的!但她却偏偏活了下来,还在方浜路菜场指着他,大叫“杀人犯!杀人犯!” 那尖锐的叫声,此时还有他耳边回旋着! 这件事太诡异了!两个多月来,他一想到李秀兰,就在心里犯嘀咕!她是鬼吗!颈上致命一刀!她竟然没有死!现在又出现在这张照片里!她真是鬼吗! 坐在旁边的佐藤盯着他说:“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你动的手!” 川上有点惊恐地说:“老师,这件事确实让人难以相信!我那天抓走了那个疟疾病人,临走时割断了她的颈动脉!她不可能活!我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她!” 这时,川上的话引起高桥的注意。 他记得,秋津就怀疑那个疟疾病人,认为他可能是个重要人物!桂龙海曾经连续两天夜里和这个人长谈,都说明了这一点。 桂龙海后来竭尽全力要促成双方被俘人员的交换,也是为了这个人尽快出来! 川上确实抓走了他!但后来又被杜老板的手下给劫走了!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个疟疾病人都是个重要人物! 他问道:“你说的这个李秀兰,她住在什么地方?” 川上说:“方浜路,宝富弄。” 这下子,所有人都疑惑起来了。方浜路宝富弄在南市,施高塔路却在虹口,这两个地方相距很远。这个李秀兰买个菜,居然买到虹口去了!似乎不可能! 井上先生轻声说:“你曾经杀过她,她还会住在宝富弄吗?” 川上摇摇头,“决不会!” 井上说:“她在施高塔路那一带,有亲戚吗?” 川上立刻说:“她娘家也住在方浜路!” 井上先生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但她现在却出现在施高塔路,说明了什么?” 高桥说:“看看她手里的菜篮子,说明她就住在那一带!” 井上先生用力一点头,“你说的对!但是,是什么原因?为了什么?让她去施高塔路!她绝不是去买菜的!对不对!” 图书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高桥不太有把握地说:“会不会,还和那个疟疾病人有关?川上君,你还记得那个疟疾病人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川上努力回想疟疾病人的模样,说:“我抓他的时候,他正在犯病,很虚弱。但我感觉,他确实不像一个普通人。秋津就很怀疑他!” 这时,高桥提出一个大胆假设,“你们说,他会是中一共的领导人吗?” 井上先生立刻回头,盯着他说:“这是你必须查清楚的事!现在!” 高桥立刻站起来,向屋里的人点一下头,就走出去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佐藤先生轻声说:“川上,你认识这个女人,你也应该去找!” 老师的话,对川上来说就是圣旨。他立刻站起来,大步走出去。 5-8 整整一个小时后,陈子峰等人终于走到了明原里。 明原里是一小片楼房区,都是四层楼房,算是中等住宅区。第十二栋是在楼房区的西北角,十分清静,也十分隐蔽。 乔艳芳仍然走在最前面,仿佛探路的尖兵。 她进了楼门,循楼梯向上走,找到三〇二号房间。她向下面看看正在上楼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就伸手敲门。 片刻,房门开了一条小缝,站在门里的,正是廖若兰。 乔艳芳小声说:“姐,我来看你。还有,子峰和安城也来了。” 廖若兰立刻打开房门,小声说:“快进来。” 片刻,陈子峰他们都进了门。他们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廖若兰,也看着这套住房。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家具虽然简单,却处处干净整洁,正符合廖若兰的身份。 陈子峰向一间卧室里看了一眼,就看见站在窗前的浅仓先生和他的夫人。 他夸张地向他们张开双臂,然后就远远地伸出一只手,向他们走过去。 他满脸笑容地说:“哎呀,浅仓先生,浅仓先生,又见到您了,真是太好了。” 他用力和浅仓先生握手,又恭敬地向浅仓夫人点头致意。 浅仓先生生硬地说:“陈先生,你的,好?前天夜里,我没有问候您,非常的抱歉。” 陈子峰快乐地笑着说:“浅仓先生,您客气,您真是太客气了!” 这时,廖若兰在卧室门口说:“请到客厅里坐吧。我刚沏了茶。” 接下来,他们就在客厅里坐下,并且按照廖若兰的要求,低声说话。 陈子峰稍稍和浅仓先生寒暄几句,就转入正题,把他们昨天夜里商量的五件大事,尽可能详细地向浅仓先生说了一遍。 他说到最后时,萧安城从怀里取出那份日文文件,递到浅仓先生手里,请他看一看。 几个月不见,浅仓先生的中文大有长进。陈子峰说的话,他大部分都能听懂。有不明白的地方,廖若兰就用日语向他再说一遍。 谁都看得出来,浅仓先生听完陈子峰的介绍后,又翻看手里的文件,就陷入沉思,显然正在思考这些问题。 5-9 总是怀着重重疑虑的高桥,离开井上公馆之后,心里一直想那个疟疾病人! 井上先生一直把中一共当作大敌,一直如念经似的挂在嘴上。老实说,他也有同感! 如何找到那个疟疾病人,或者说,如何找到中一共的领导人,他知道,只有一个人有可能给他答案!那就是罗玉珊! 他在距离萨坡赛路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了车,不动声色地向罗玉珊家走去。 他的手下跟在他身后,不时注意着街道两边的行人。 高桥此时的目的,就是来找罗玉珊,想问出中一共领导人的下落! 他考虑,罗玉珊曾经说出萨坡赛路的地址。那次行动虽然没成功,但地址是真实的! 他现在得到的情报是,那个地方已经被放弃了。那么,中一共领导人的新地址在哪里? 罗玉珊已经向他提供过情报了,她应该没什么可顾忌的! 关键一点是,她知道新地址吗?中一共方面如果怀疑她,她就一点价值也没有了! 所以,高桥对待罗玉珊,是绝不会客气的! 他登上昏暗的楼梯,穿过烟熏火燎的走廊,最后走到罗玉珊家门外。他伸手敲门。 片刻,门开了一条小缝。罗玉珊戒备地从门缝里盯他一眼,才不情愿地拉开门。 她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就往屋里走。 高桥的手下可不是吃素的!他如豹子一般从她背后扑上去,一下子勒住她的脖子! 5-10 廖若兰的客厅里很安静。所有人都注意地看着浅仓先生。 浅仓先生的智慧无与伦比,他们都希望他说出什么惊人的办法来! 这期间,精明的乔艳芳就坐在廖若兰身边,她的对面就是陈子峰和萧安城。她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睛却悄悄地注视着萧安城。 忽然,她感觉自己有了重大发现!至少她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她发现,萧哥哥始终注视着浅仓先生,却很少看廖若兰。只有在廖若兰给浅仓先生翻译的时候,才看她一眼。 她心里想,是不是萧哥哥终于放下廖姐姐了?她拿不准,但这就是一件让她高兴的事!她想起前天夜里,萧哥哥和她撞肩膀的事。也许,萧哥哥的心,终于倾向于她了! 她心里翻腾着这件大事,脸上露出那么愉快的笑容。 “内部可能有人泄密,这是最大的事!”浅仓先生终于抬起头,盯着陈子峰说。 “是呀,生死交关呀!”陈子峰立刻附合说。 “你们采取了,什么的措施?查证这件事?嗯?”他继续问。 “浅仓先生,我们太想查清这件事了!但是,却没什么好办法!我的小组内部,应该没问题!有问题应该是在其他地方!”陈子峰苦恼地说。 311、 你什么情报也没给我! 他不好说,对他的长官有疑问!浅仓先生不知会怎么看他! 浅仓先生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似乎能猜测到他的想法。 他说:“陈先生,我的,理解你的意思。这个事情,我猜想,这可能的,应该用一种非常特殊的办法,才能查清楚的!这是我的想法的!”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惊讶地看着他。他们也想不出来,什么才是非常特殊的办法! “特殊办法?”陈子峰看着浅仓先生,再次确认。 “是的,非常非常的,特殊的办法!”浅仓先生用力向他点头。 接下来,浅仓先生晃了晃手里的文件,用一种嘲讽的声调说:“战争,总是需要大量的资源!但是,日本的,只是一个岛国,本身没有任何的资源!这个文件的意思,就是要求日军,还有日本企业的老板,想尽一切办法,获取各种资源!比如,钢铁、煤炭、棉花、橡胶、油料、药品等等,所有物资都要!” 陈子峰点点头,说:“这个,我们倒是看出来了。” 浅仓先生向他笑了一下,“关键的一点是,获取物资的办法,统统要求是低价的,甚至是无偿的!所以,才要求他们,啊?想尽一切办法的!” “这个,这怎么可能?谁会这么傻,低价,甚至无偿地给他们!” “不是说了吗,要想尽一切办法!关键的,就在这里。文件里还说,中国大部分物资,都在上海,统统在的。文件里说,上海码头上的各种物资,堆积如山一样的!” “可是,那都是英美商人的物资呀!他们也敢动吗?”陈子峰忍不住叫道。 “所以,才要求他们统统的,想尽一切办法嘛!”浅仓先生笑着说。 陈子峰回头看看萧安城,又看看乔艳芳,似乎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答案来。 但萧安城和乔艳芳也是一脸茫然,没有任何答案! 浅仓先生看着他们,又点头说:“最严重的,就是你们的,内部泄密的问题!这个太严重了!我一时的,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但你们的,一定要想一个,啊,那个那个特殊的,非常非常特殊的办法的办法,才可以的!” 浅仓先生的中国话虽然说的磕磕绊绊,但他的意思,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陈子峰又回头去看萧安城。他们两个人互相盯着,眼睛都是转来转去的,在不动声色里,都藏着狡黠。但他们什么话也没说! 之后,陈子峰又问了一下浅仓先生最近的打算。 浅仓先生说:“我最近的,要回日本去。那里有些事情,要我去处理。廖小姐正在帮助我的安排。可能,我还要在这里,住下去的几天。” 听他这么说,陈子峰就希望和浅仓先生保持联系。 他笑着说:“浅仓先生,您是我见过最智慧的人,希望您帮我们想想办法。” 浅仓先生哈哈地笑着,还是点头答应了,却又笑着说:“你们的,也是我见过的,最最聪明的人。这个的,我也看得出来的。我们,一同的想办法。” 5-11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甚至连高桥自己都没看清楚,他的手下扑过去,勒住罗玉珊的脖子,用力向左转,右胯向上一顶,就把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紧接着,他一气呵成,照她脸上用力一击。罗玉珊顿时陷入到昏迷中去了! 高桥的手下把她拖起来,摔在椅子上,又端起一杯冷水泼在她脸上。 此时是冬天,冷水顺着她的脖子流进领口里,她全身都缩成一团,剧烈颤抖起来。 高桥掐住她的脖子,瞪着她,凶狠地说:“看着我!看着我!” 水从她脸上流下来,一直流到高桥的手背上。 她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他。她满脸恐惧的神色,仿佛死了一般。 高桥凶狠地说:“最近,你什么情报也没给我!为什么!” 她勉强说:“没有……,这……这几天,没人找我。” 高桥说:“你不要坐等!去找!一定要把中一共领导人给我找出来!” 罗玉珊死人一般翻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她脸上的表情是说,我不知该到什么地方去找!我没有办法! 这时,高桥才慢慢松开手。 他举起一张小照片,指着照片边缘的女人说:“你去施高塔路!去找这个女人!她应该就住在那一带!找到她的地址,告诉我!明白吗!” 她颤抖着,勉强闭了一下眼睛,表示明白。 高桥说:“你立刻去找!告诉你,你如果找不到,就等着去死吧!在这里死,或是在监狱里死,都是死!你自己掂量吧!” 高桥伸直腰,盯着这个死人一般的女人。他突然抡起胳膊,一个耳光把她打倒在地上,之后,就走了出去。 5-12 陈子峰等人告辞浅仓先生和廖若兰,悄悄离开她家的时候,仍是乔艳芳在前,陈子峰和萧安城在后。 楼梯很窄,他们悄悄地走着,不想惊动住在这里的房客。 乔艳芳走在前面,却意外听到后面陈子峰对萧安城说的话。 陈子峰小声说:“安贼,你怎么回事?” 萧安城同样小声说:“什么怎么回事?” “你今天,就没和若兰说一句话呀!甚至很少看她!怎么了?” 萧安城沉默片刻,才轻声说:“嗨,这种事吧,勉强不来的。从我再见着她,她总是这么冷淡,让我挺苦恼的。” “那怎么着,你放弃了?”陈子峰狡黠地说。 “怎么是放弃呢?等以后吧。再说,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看,以后该有我的机会了吧?”陈子峰低声笑了起来。 “你别作梦了!那不可能!”萧安城恶狠狠地说。 乔艳芳听到这几句话,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这就是说,萧哥哥终于对廖小姐冷淡下来了!她悄悄祈祷,希望萧哥哥的心,能慢慢转到自己身上来。 她步履轻快地出了楼门,满脸都是抑止不住的笑容。 5-13 罗玉珊在地上躺了很长时间,才渐渐缓过来。 她吃力地坐起来,只觉得全身冰凉。 痛苦和绝望,就如刀似的,在她五脏六腑里搅动着。有一刻,她确实想过,不如死掉算了!死了,就什么痛苦也没有了!什么也不用想了! 眼前这种情况,她感觉她就像一只小老鼠,在两片山一般的磨盘中间颤抖着,随时都会被磨盘磨成粉末! 一个井上日昭,已将她最后一点羞耻撕得粉碎!现在又出现一个高桥,直接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问她想死还是想活! 生或者死,就如海浪一般在她胸中翻腾着。 但是,到了最后,她才明白,她还是想活下去!虽然痛苦,虽然绝望,她还是想活! 她明白,如果她找不到老刘,高桥一定不会放过她!掐死她,简直太容易了! 她默默地看着扔在地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很模糊,只能勉强看清面目。她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她猜测,这个女人可能和老刘有关系! 她模糊地想到,这个女人如果确实住在施高塔路,她或许有可能找到她! 但问题的另一个方面,同样让她感到恐惧。 黄汉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找过她了!更没有交给她什么新任务! 他怀疑我了吗?这同样是让她恐惧的事! 高桥和黄汉辉,就像两片山一样大的磨盘,把她夹在中间,哪一片磨盘动一动,都会要了她的命! 她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她原本俊俏的脸,变得雪白而狰狞。 更冷静地说,罗玉珊此时下不了死的这个决心,却并不是贪生!而是满腔的仇恨发泄不出去!她心里的仇恨就像被点燃的**!随时都会爆炸! 而高桥每次找她,都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侮辱她!让她心里的屈辱就如被点燃的导一火索一般,嘶嘶地燃烧着! 她在心里嘶叫:“我死也要死得值!我死也要死得值!” 这天下午,她虽然去了施高塔路,但心里,却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这样说! 5-14 下午,傅雪岚和韩丹平安回到旅馆里。 昨夜的惊悚,让她们领略到上海沦陷后的恐怖。 此时在旅馆里坐下来,才感觉稍稍好了一点,轻松了一点。 但傅雪岚却仍然很不安定。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思考眼下的情况。最终,她叮嘱韩丹在房间里休息,她要出去一下。 韩丹微笑说:“傅姐,你要去找谁?” 傅雪岚说:“我要出去找找人,为咱们的药品想想办法。” 韩丹仍然微笑着,但眼睛却冷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问你找谁,又似乎有别的意思。 傅雪岚盯了她一下,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她忽然想到,她其实对韩丹并没有多少了解。她对她只有一个简单的看法,她很聪明!甚至,非常聪明! 她来不及多考虑,只是说:“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傅雪岚出门去找的,只能是黄汉辉。她相信黄汉辉能帮她完成任务! 他们通过电话联系,再次在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紫叶咖啡店里见面。 312、 你怎么往武汉运! 5-15 咖啡店里空间狭窄,完全弥漫在烟雾之中,更显得灯光昏暗。 附近人影幢幢,客人互相头挨着头,低声细语,仿佛在密谋什么诡计似的。 傅雪岚详细向黄汉辉介绍了从昨天夜里直到现在的情况,还有就是陈子峰小组目前面临的五种危险情况! 她说:“第一,他们怀疑他们内部有日本人的奸细!不是指他们小组内,而是指系统内!第二,真如镇有一家日军医院,里面养伤的,多数是日本军官。他们想采取行动!第三,望云路有一家日本人办的诊所,里面的事很奇怪!” 黄汉辉问:“怎么奇怪?” 她说:“日本人似乎在里面关了一些人,是强制性的,但不知他们想干什么。我怀疑,会不会是医学试验之类的事。我听说,日军在东北做过这一类的事!” 黄汉辉的脸色变得更加严峻,眉头紧皱,盯着她。 她接着说:“第四件事,就是我的事,如何把药品运回武汉!老黄,我找你,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也向黄汉辉说了龚滨生提出的三种办法。第一种是通过井上日昭,让日本方面放行!这个办法,首先杜先生就不同意。陈子峰他们也不同意。第二种,在海上拦截货船,卸下货物!但这么做也很难,因为日本海军在海上的巡逻很严密。第三种,就是在码头卸货时,想办法掉包! 她满怀希望地看着黄汉辉,认真地说:“老黄,我觉得第三种办法可以试一试。陈子峰说,梁茂是码头上的工头,你知道这个人吗?” 黄汉辉点头说:“我知道这个人。” 傅雪岚惊喜说:“你果然知道!那他就是咱们的同志了!” 黄汉辉再次向她点头的时候,脸色却有些阴沉。 傅雪岚立刻说:“能不能让他组织工人们,把我的药品掉换下来?” 黄汉辉却抿着嘴,向她摇头,小声说:“我不认为这个办法可行!” “为什么?我们方方面面都有人。杜先生、军委会情报处的人,陈子峰小组中,除了那个萧安城,大家都赞成这个办法!为什么不可行!”她惊讶地说。 “那个萧安城怎么说?他为什么不赞成?” “他说,日本人肯定知道药品将要运到上海的事。他说,我们想到的办法,日本一定都想到了!可是,我们不这么办,又能怎么办!” “雪岚,那个萧安城说的对!药品的事,日本人肯定知道!他们一定会采取措施!我们不能把日本人想得太简单!那样的话,我们只会吃亏!” 咖啡桌上淡绿色的小台灯照在他们脸上,让他们的脸色显得有些发青,也更显得严峻。他们互相盯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远处,似乎有客人在争执,招待们跑过去劝解。咖啡店里有些混乱。 黄汉辉沉默片刻,继续说:“日本人肯定掌握这个情况!他们一定会采取措施!” “他们采取什么措施?你说!我们或许也可以采取一些措施!”傅雪岚努力说。 “他们至少可以封锁码头!咱们怎么办!”黄汉辉忧虑地看着她。 “码头上天天装货卸货,我们要是安排得好,也许可以掉换下来!” “你想过没有,日本人甚至会设一个圈套!那样,我们的人,军委会情报处的人,就可能吃大亏!这些都是可以想到的!” 傅雪岚没说话,但她心里更焦虑了。按照老黄的说法,她的任务就不可能完成了! 老黄继续说:“最主要的问题是,就算我们把药品掉换下来,你怎么往武汉运!” 傅雪岚更不安了。这也是她最焦虑的事! 她勉强说:“我们如果能把药品控制在自己手里!将来怎么运,总能想出办法来!” 她满怀希望的看着黄汉辉,希望他能点一下头。 黄汉辉看着她,叹息一声,最后说的是:“你还是说第五件事吧!他们不是有五件事吗?第五件是什么?” 第五件事,对傅雪岚来说,是最没有关系的事。甚至可以说,第五件事是对她完成任务的干扰! 但她还是说:“南市洪大梅的远房侄子,叫洪山奎。他在罗店车站呆了一个多月,收集了数百支步枪和子弹。他居然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悄悄把这批枪运了回来,藏起来了!昨天中午,我无意中碰见他。他希望我帮他找一找陈子峰,希望陈子峰帮他把枪支运回东北。他要在东北拉队伍打鬼子!昨天夜里,陈子峰已经答应帮他想办法了!” 这时,黄汉辉却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严重问题。 她问:“老黄,你想什么呢?” 黄汉辉向她摇摇手,“现在还说不好,我要再考虑考虑。总之一句话,我还是要想办法,帮你把药品运回武汉!” 傅雪岚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笑容。这一晚上,她其实就等老黄这句话了! 5-16 这天夜里,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很晚才回到爱文义路上的车库里。 这个下午,他们和浅仓先生见过面之后,就出去找新的住地。 他们考虑再三,最后选择的地方竟然还在派克路上,只不过是在一条叫白石弄的石库门房子里。它的结构和巧家弄差不多,但位置却在白石弄的最里面,很隐蔽。 它的后门通向一条没有名字的夹道里。住在这里,进出都很方便。 另外,楼上还有两间小阁楼,便于他们四面观察。 房租有点贵。但能让弟兄们都住在一起,陈子峰还是很满意。 走在回去的路上,陈子峰就交待乔艳芳,明天把弟兄们都转移过来。 他们回到车库里才知道,一个小时前,谭浩接到彭绍勇的电报,让陈子峰和萧安城尽快去茄勒路十二号,大猫找他们有事。至于有什么事,电报里没说。 陈子峰盯了萧安城一眼,说:“我们晚上去一趟,看看长官们有什么事!” 临走之前,他交待乔艳芳两件事。一件是所有弟兄都搬到新地点,这个没什么可说的,乔艳芳早就清楚的。 第二件事,是派出两组弟兄,每组两到三人,一组去真如镇,进一步观察日军医院,重点是寻找下手的机会!另一组则去望云路,悄悄观察日本人的诊所。 他说:“警告弟兄们,一定要小心。宁可什么也没发现,也不准出事!” 乔艳芳心里很愉快,萧哥哥找房子的时候,一再问她的意见,这是最让她高兴的。 她笑着说:“你别婆婆妈妈的!这些事我还不明白吗!真是的!” 于是,陈子峰和萧安城再次出门,去见骆江。 5-17 陈子峰和萧安城走在路上的时候,一直思考眼下的各种情况。 他们感觉,骆江也很谨慎,不再住六马路小红楼了,而是转移到茄勒路,很好。 但另一方面,骆江现在找他们,却是一个异常! 骆江有什么事要直接找他们?有任务通过彭绍勇传达不就可以了吗? 他们走在路上虽然没说话,却不时互相看一眼。他们的眼神里都藏着警觉。 陈子峰和萧安城先在爱文义路上搭了一段电车,又下来步行。 夜里快十一点时,他们终于到了茄勒路。 他们费了一点事,终于找到十二号石库门房子。 他们看看周围,确认无情况,才上前敲门。 那门立刻就开了,站在门里的是马元标。 马元标笑着说:“总算把你们两位等来了。跟我走吧。” 5-18 马元标领着陈子峰和萧安城,穿过前面的房子,进入后面的天井,最后把他们领进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里。 他指着房间里的一张长条桌,说:“两位坐吧。” 他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疑惑的眼睛,又指点着说:“请两位坐在这一边。过一会儿,两位长官来,坐那一边。两位请稍等,我去通知他们。” 马元标说完,就悄悄地走了,只留下陈子峰和萧安城两个人。 他们并没有在桌边坐下,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这个房间相当宽大,大约有三十多平方。房间只有一张长条桌,两边各有两把椅子。桌上也空无一物。除此之外,就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他们都感觉,这个房间似乎是特意布置成这样的。 但为什么呢?就算是商谈工作,也用不着这样呀。他们都想不明白。 他们互相对了一下眼睛,就明白对方和自己是一个想法,对今晚的事,心存疑惑。 渐渐的,他们都感觉房间里似乎有一股诡异之气,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漫延出来,在他们身边盘旋飘动。这种感觉,让他们不由都警惕起来。他们甚至摸了摸腰里的枪! 陈子峰狡黠地向萧安城歪了一下嘴! 5-19 此时,在隔壁房间里,龚滨生正通过板壁上的一条缝隙,无声的观察他们。 这两个人进门之后,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观察周围。这一点,他可以理解,特工人员,到了新地方,通常都会这样做。 他注意到的是,他们偶尔互相注视的眼神。 313、 这是你同意过的事! 他看出来了,他们心里有疑惑,甚至有了警惕。这种警惕就是一种谨慎防备。 但他估计,他们绝不会想到将要面临的严重情况! 出人意外,永远都是审问的第一种选择! 他扭回头,看看身后的骆江和彭绍勇,无声地向他们点点头。 骆江和彭绍勇悄悄地出了门。 他们出门时,动作很轻。但还是有一点极轻微的声音。 5-20 房间里虽然很安静,但陈子峰和萧安城并没有听到这一点声音。他们只是察觉到隔壁房间里有人! 他们都猜想,隔壁房间里的人,为什么要拖延?什么目的?观察?为什么? 正如他们所判断的,正是从隔壁房间走到这里的时间,骆江和彭绍勇悄悄进了门。他们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 骆江缓缓地走到桌边,向对面伸出手说:“两位,请坐吧。” 他把一个纸夹子放在桌面上,也在桌边坐下,然后审视着这两个人。 陈子峰和萧安城静静地坐着,等着他先开口。 骆江见彭绍勇在自己身边坐下,才开口说:“陈子峰,萧安城,今晚找你们来,是有一件事要弄清楚。” 一听这个口气,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意识到,今晚有情况了,并且不是好情况! 骆江微笑看着他们,口气轻松地说:“今年八月底,你们组成电台小组,前往罗店,随时报告前线情况,是这样吧?” 陈子峰极其简洁地回答:“是。” 他现在弄不清情况,就绝不肯多说一个字! “你们用电台,每天向三战区总指挥部,也向我,报告战场情况,是这样吧?” “是。” “你们发电报的程序是什么样的,可以说一下吗?” 陈子峰沉默片刻,又向萧安城看一眼,然后才开口说:“在罗店,战斗基本上是在白天进行,天黑之后,战斗就停止了。我和萧安城就碰一下情况,然后由他拟出草稿。我看一遍,如果没问题,就由萧安城先发给三战区指挥部,再发给长官。过程就是这样。” 骆江转向萧安城,“你说,是这样吗?” 萧安城说:“是,每天如此。” 骆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然后从纸夹子里拿出一张纸,在桌面上推给陈子峰,说:“这是你们发给我的一封电报,你们还有印象吗?” 陈子峰一看电报内容,立刻就想起来了,这是林家泰写的那封电文!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今晚的重点是什么!他们要查共! 陈子峰猜测,骆江今天居心叵测!他要么是想报复,甚至坑害他和萧安城!要么,就是想寻找中一共人员!国共合作了,他还想抓共吗! 5-21 在隔壁房间里,龚滨生静静坐在墙边的椅子上,透过板壁上的缝隙,观察正在受审查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并且猜测他们心里的想法! 特务处系统内部,可能有共方人员,这是戴老板绝不允许的!也是他绝不允许的! 他希望,今天晚上,能查出一个结果来。 不过,他注意到,这两个人不时互相对视一眼。他们的眼神里有猜测,有疑问。难道,他们互相猜测和怀疑吗? 至少到现在,骆江还没有提出他的指指控来!他们猜测和怀疑什么呢? 在他身边,一台录音机正缓缓地转着,记录隔壁房间里的每一句对话。 5-22 陈子峰知道自己猜测并且怀疑的是什么!他此时想是想明白了,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还有一点迷惑和不解,似乎在等待别人对他做出解释。 他认真地看了两遍,就把电文慢慢递给萧安城看,说:“这是咱们发的电报吗?” 萧安城接过电文看了一下。他和陈子峰一样精明,立刻就明白眼前的诡异情况! 他平静地看着陈子峰,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摇着头说:“这个电文,你忘记了?” 陈子峰眨着眼睛,似乎不太明白地看着他,说:“这个电文,怎么了?” 萧安城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耸了耸肩,很随意地说:“它不是我起草的。” 陈子峰眨着更加迷惑的眼睛,那么惊讶地盯了他很长时间,似乎很意外地说:“什么,这不是你起草的?” “不是,它不是我起草的。我起草的电文我记得。”萧安城冷静地盯着陈子峰。 “那,那它是谁起草的?”陈子峰也同样冷静地盯着他,仍然是非常迷惑的样子。 骆江和彭绍勇冷静而仔细地观察他们,判断他们谁说的是真话。 不过,说一句实话,他们对这两个人的一问一答,也有一种奇怪和迷惑的感觉。似乎,正受审查的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同样,躲在隔壁的龚滨生也在观察他们。他要做的判断是,谁通共!但他也对这两个人的表情感到迷惑。 萧安城坐在桌边,那么奇怪地看着陈子峰,他一个手指点点桌面,又点点他,似乎是在提醒他。 “子峰,你怎么忘记了,它是林家泰起草的。你想起来没有?” “林家泰?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人?” “你怎么会不记得他呢?林家泰呀!后来,国军换防,很奇怪的,日军就开始进攻了!你也很奇怪!你还记得吗?林家泰你怎么会不记得!” “你说的是什么?我没听明白。你是让我怀疑吗!总不会是他告诉了日本人吧?” “你扯到哪里去了!就是这个电报呀!我们发给战区指挥部,又发给长官。我们天天不都是这样吗?你还没想起来?”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印象。这个电报又能说明什么?” “你看你这个人,怎么糊涂起来了!他来找你帮忙,让我们替他发一封电报,你看了电文,就同意了。然后我才发的。” 萧安城的口气,仿佛在叙述一件和他无关的事,但又仿佛在话里藏着什么深意! 坐在他们对面的骆江和彭绍勇都有这种感觉,但猜不出他们的深意是什么! 5-23 坐在隔壁的龚滨生也有这种感觉。他也猜不出他们话里的深意! 他皱着眉,仔细地看着这两个人,想从他们的话里听出什么来。 隐约的,他有一种感觉,这两个人在打哑谜!甚至在互相暗示什么! 5-24 在长桌旁边,陈子峰和萧安城,原本是并排坐着的。但现在,他们都转回身,面对面地互相看着。在他们眼里,坐在对面的骆江和彭绍勇,已经不存在了! “是吗?有这个事吗?”陈子峰满脸都是疑惑的表情,眼神怪异地盯着萧安城。 “是的,有这个事。林家泰找了你,你同意了,我才发的,就是这么个事。”萧安城极其肯定地看着他,并且用力点着头。 “咦,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件事?再说,林家泰也从没有找过我!不对,不对,没有这个事!是你记错了。” 陈子峰不住摇头,满脸都是疑惑的表情,非常惊讶地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可渐渐地生气了,眼神很意外地瞪着他,声音也渐渐提高了。 “陈子峰,你什么意思?这是你同意过的事,怎么一回头就不承认了!” “不对,不对。这个电文我还有点印象,你好像给我看过。林家泰那个人,从没找过我,没有的事!”陈子峰更加肯定地摇着头。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当初是你同意的,我才发的!你不同意,我怎么会发!现在有问题了,你就不承认了!有你这种人吗!赖账呀!” 萧安城突然提高声音,对着陈子峰大喊起来。 陈子峰也耸起了肩膀,愤怒地瞪着萧安城。他那样子,几乎要跳起来了! “你胡说八道!我陈子峰什么时候赖过账!只要是我同意的事,我一定记得!我的脑子很好使!我就是不记得有这件事!” “我没胡说八道!林家泰先找了你!你同意了,我才发的!” 这两个人顿时就争吵起来。一个指责对方想赖账,另一个根本不承认有这个事!他们互相瞪着眼睛,脸色气得发白,甚至互相拍着桌子。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高。 骆江站起来,用力挥手,大声吼叫,才制止住他们。 他来回瞪着他们,心里同样很生气! 龚滨生准备的审问提纲虽然精致,虽然步步设套,却几乎没有用上!他只开了一个头,形势就急转直下!这两个人就像疯了一样,互相指责,互相怒骂! 他想了想,问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陈子峰,谁是林家泰?” 陈子峰摇摇头,“长官,我不知道谁叫林家泰,我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萧安城立刻向他吼叫起来,“你天天和他见面,你怎么不知道他是谁!你胡说八道!” 这两个人又互相吼叫起来,甚至站起来,互相指着,高声斥责! 骆江只得转向萧安城,连连摆手叫他安静,“萧安城,你说的林家泰是什么人?” 萧安城瞪了陈子峰一眼,转向骆江,大声说:“长官,那个人是担架队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我本来也对他没什么印象。后来,他找了陈子峰,要求替他发一封电报,我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共!” 314、 所以留下他接受审查! 他突然向陈子峰叫道:“陈子峰,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他先找的你!我当时瞪着你,暗示他是个共!有没有这个事!” 陈子峰凶狠地瞪着他,叫道:“你胡说!根本没有这个事!给共发电报!让我同意!根本不可能!要不是长官通知我国共合作了,老子还在抓共呢!你他妈的就是个共!” 萧安城一下子被他这句话给激怒了。他突然跳起来,吼叫一声:“你混蛋!” 他吼叫着,就向陈子峰扑过去,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陈子峰极其灵活,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立刻向扑过来的萧安城猛踹一脚。 这两个人就在房间里打了起来,且拳拳到肉,甚至抡起椅子,恨不得要把对方打死! 骆江向他们怒吼了几声,却毫无作用! 这时,马元标带着几个人冲进来,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把他们分开,并且架起来。 他们虽然被人架住,仍然互相怒视着叫骂,并且不断挣扎,还要再扑上去! 马元标指点手下人,“抓住他们!不要松手!”他回头说:“长官,现在怎么着?” 骆江愤怒得不得了。一场审讯,竟然闹成这个样子!简直叫他无地自容!此时再审,不仅没有必要,这两个混蛋甚至会把矛头指向他! 他吼道:“把他们全都带出去!分别关押!你派人把他们都看住了!” 把萧安城带出去关押,这是龚滨生审讯提纲的结尾所规定的的一个动作! 至于陈子峰,在他们的意识里,就是个陪绑的! 彭绍勇曾经对他做过保证!说陈子峰绝不会是共! 所以,龚滨生和骆江、彭绍勇在讨论这个审讯提纲时,疑心都在萧安城身上,意见很一致。他是报务员,疑点最大! 但是现在,陈子峰也得关押!因为骆江实在太生气了! 骆江和彭绍勇脸色严峻,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都被架出去之后,互相看了一眼,也出去了。 5-25 在隔壁房间里,龚滨生、骆江和彭绍勇都坐在桌边,互相看着。 他们心里都有疑问。甚至可以说,整个审问过程中有许多疑点,但他们都不想说,只是互相注视着。 骆江心里想的是,这件事,就是你龚科一长引起的!怎么处理,你决定吧! 彭绍勇却感觉,这两个人可能都在玩什么他看不明白的花招!弄不好,还会给他带来麻烦!他就更不想开口了! 他们沉默许久,还是龚滨生先开了口。 他微笑着,摇了摇手里的审讯提纲,轻描淡写地说:“这个提纲,几乎没用上。” 骆江谨慎地盯着他,冷静地说:“其实,我们想知道的情况,已经都知道了。在罗店车站里,确实有一个共,就是那个林家泰!我判断,他的目的,也是去前线观察战场情况,向中一共高层报告!电报肯定是萧安城发出去的!至于是不是经过陈子峰同意,我的看法是,不重要!” 龚滨生微笑说:“骆兄,这两个人,你相信谁?” 骆江回头看一眼彭绍勇,认真地说:“绍勇已经说过,我们对陈子峰比较了解。淞沪抗战前,他一直没停止抓共!他很坚定!至于那个萧安城,我们不太了解。” “所以,你是相信陈子峰的。” “是!绍勇,你的意见呢?”骆江回头看着彭绍勇。 彭绍勇此时才看清利害所在,立刻点头说:“我认为陈子峰没问题!我可以担保!至于那个萧安城,我确实不了解!在罗店,他至少和共有来往,疑点可能更大一些!” 龚滨生仍然那么平静,说:“既然这样,我们的意见就是一致的,对吗?” 骆江和彭绍勇都向他点点头。 龚滨生用手指一敲桌子,“那么好,咱们就按原定计划办吧。” 骆江心里,其实非常疑惑。龚滨生提起此事时,似乎这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但现在,他又如此轻描淡写。这家伙在玩什么鬼把戏! 但龚滨生是本部来的,他必须按照龚滨生的意见办。 他就回头向彭绍勇一点头,说:“你去处理一下吧。含糊一点。” 这样,彭绍勇就去了关押陈子峰的房间里。 5-26 彭绍勇一进门,就挥手让看守陈子峰的人离开。 陈子峰坐在一把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猜测他此时的来意。 彭绍勇仍然一脸阴沉,向他点点头,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陈子峰有些难以相信地看着他,站起来,但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那个混蛋家伙呢?怎么处理?” 彭绍勇冷冰冰地盯着他,很想说几句重话!但在眼前这个情况下,他又不能说!按照他的心意,最好这两个家伙都通共!都枪毙!他妈的那才最好呢! 当长官的,最担忧的就是下属太能干!这两个家伙简直能干到让他无地自容的程度! 老子负责押送老乞丐去真如镇!这两个家伙居然在东江湾路上等候老乞丐!他们早就知道老子押送会出事!把他们都枪毙了,才能让老子舒心! 此时,他盯着陈子峰,恶声恶气地说:“我怎么知道!叫你回去你就回去!” 陈子峰疑惑地盯着他,慢慢向门口过去。但他猜测,彭绍勇应该还有话说。 果然,彭绍勇又在他后面补充一句:“明天上午八点钟,你带着三四个人,和我在十六铺码头碰头!要准时到!有任务!” 他说完,就先转身走了,扔下满腹疑虑,满腹焦虑的陈子峰! 陈子峰出门的时候,竭力克制着怒火熊熊的愤怒!他也说不清,是否有人在暗中观察他!但他要表现出愤怒,是必须的! 所以,他重重的一脚踢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离开了骆江驻地,陈子峰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小街里。外面的冷风,水一样袭遍他的全身,这时,他才感觉,自己已是一身大汗! 他恨得咬牙切齿,快步走着。 5-27 陈子峰独自一人回到爱文义路的车库里,首先就引起乔艳芳的警觉,甚至愤怒。 她盯着陈子峰问:“萧哥哥呢,他怎么没回来?” 陈子峰明白,这个事不说清楚是不行的,弟兄们都在,也都看着他呢! 他声音冰冷地说:“萧安城那家伙,被骆江留下了!” 他的语气更让乔艳芳疑心,问道:“为什么!”她此时已经很不客气了。 陈子峰忍了又忍,只得说:“龚科一长发现,萧安城暗通中一共!所以留下他接受审查!” 乔艳芳再问:“什么理由!” 陈子峰扫了一眼身边的弟兄们。他们都关切地看着他。这更让他怒不可遏! 他高声说:“萧安城在罗店的时候,曾经替一个共那边的人,发过一封电报!被本部的电台监听到了!就是这个理由!” 他恶狠狠地瞪着乔艳芳,他似乎想以此压住她! 但乔艳芳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无法无天的人!再说,她根本就不相信! 她就如一只发狂的豹子一般,猛地冲了过去,用力推了他一把,低沉地向他吼叫:“陈子峰,你他妈的胡说八道!” “乔艳芳,你不要胡搅蛮缠!这就是事实!”陈子峰也向她低声吼叫。 “我不信!告诉你!我要去找骆江!向他要人!” “你敢!我不许你去!”陈子峰凶恶地叫了起来! “你不许我也要去!”乔艳芳毫不客气地瞪着他, 她猛地扭回头,盯着站地墙边的弟兄们,恶狠狠地说:“谁跟我去!” 强虎要是在,她只要一招手,强虎就会跟着她走,决不会有二话! 但强虎不在,她只能看着那些弟兄们,希望有人愿意跟着她! 但那些弟兄们却震惊地看着她和陈子峰,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陈子峰吼了一声,“谁也不许去!” 但乔艳芳却恶声叫道:“你们不去,老子一个人去!” 这时,杨三强走出来说:“小乔,你等一下。” 乔艳芳回头看着他的时候,他却转向陈子峰,说:“子峰你知道,小乔性子烈,我跟着她,不要让她发疯!更不要惹出麻烦来!” 他这么一说,小张也站出来说:“那个什么,我也去盯着小乔吧。” 陈子峰叫道:“萧安城通共!你们去了就是找死!谁也不许去!这是命令!” 乔艳芳盯着他,转身就向外走去。 杨三强和小张却向陈子峰笑着,指着乔艳芳的背影说:“小乔要发疯了!我们盯着她,我们盯着她!” 之后,这两个人也出了车库。 陈子峰愤怒到了极点!却并没有拦着他们。 他此时如困兽一般,在车库里走来走去,满脸都是要杀人的样子! 站在墙边的弟兄们,则不安地来回看着他,谁也不敢多说话。 陈子峰向弟兄们一挥手,“都休息!明天还有任务!是新任务!妈的,明天再说!” 弟兄们有的靠墙坐下,有的裹着大衣躺下,但整个车库里的气氛都很压抑。 谭浩悄悄走到陈子峰面前,小声问:“子峰,到底怎么回事?” 315、 要杀要剐!随便你! 陈子峰怒不可遏,摇着头说:“我就是没想到,萧安城会通共!简直是太可恶了!” 但谭浩却盯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陈子峰怒视着他,吼道:“你看着我干什么!去睡觉!你明天和我一起去!” 谭浩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片刻,才悄悄走开。 车库里,狐疑、迷惑、意外和不安的气氛,雾一般地笼罩上来。 5-28 这天晚上,美娇娘一般的乔艳芳,可显示出她土匪一般的凶悍本色! 为了她的萧哥哥,她可是个无法无天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和杨三强、小张赶到茄勒路,很快就找到十二号! 她首先冲上去,用力敲门,甚至高声叫道:“开门!快给老子开门!” 门里的守卫,透过门上两指宽的小缝盯着她,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想干吗!” 乔艳芳毫不客气地说:“老子是陈子峰小组的乔艳芳,赶快开门!你告诉骆江,老子是来要人的!赶快给老子开门!” 里面的守卫看到这种情况,不敢怠慢,急忙通报骆江。 骆江已经睡下。虽然没有睡着,但衣服已经脱了。 他一听守卫报告,不由吃了一惊。他绝没想到,陈子峰小组的乔艳芳居然敢来要人!这他妈的是什么情况! 他穿衣起来,走到门前,叫守卫开门。 门一开,乔艳芳等三个人,就都举着枪冲进来,指着身边的四五个守卫。 乔艳芳叫道:“骆长官,你凭什么说萧安城通共!你有什么理由!告诉你,今晚我必须带萧安城走!你不答应,老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骆江第一次被一个小小的少尉如此喝斥,简直要气蒙过去了! 他严厉说:“乔艳芳,你他妈的还有没有军纪!你敢造反,老子现在就可以枪毙你!” 乔艳芳尖声说:“你敢!你试试!不放人老子现在就灭了你们几个!” 骆江叫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撒野!你不滚出去,我现在就叫他们开枪!” 乔艳芳叫道:“你开一个试试!老子先开枪!” 她举起手里的枪,对着天空就连开两枪! 此时正是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周围寂静。 这两枪震耳欲聋,周围的居民都被惊醒了,远处甚至传来尖叫声。 驻地里的人也被惊动了,许多人提着枪冲出来,以为出了什么严重情况! 骆江的人,手里都举着枪。他们有四五个人,围着乔艳芳等三个人。 乔艳芳敢对天开枪,骆江的人举着枪,却不敢开枪。今晚发生的事,他们多少都知道一点。用一句话说,就是情况异常!情况异常,就不能按常理办! 他们都看着骆江的脸色,等待他下命令!长官敢下令,他们才敢开枪! 骆江却不敢下令开枪!他不是不敢!而是因为今晚的事让他疑惑! 他早就知道,陈子峰和萧安城是大学同学,平时好得就像一个人,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但他们今晚却打成一团,甚至要置对方于死地! 这和他对他们的了解,有太大的出入!简直就是个异常! 另外,这两个人眼睛对着眼睛,互相对话的时候,也叫人生疑!要不是事情确实简单,真要叫人怀疑他们在打什么暗号呢! 现在,一个小小的少尉就敢目无法纪,蔑视长官,如此作乱,甚至开枪!在国军的传统里,最轻的处罚是禁闭!最可能的处罚就是枪毙! 但他明白一点,这个乱子,与其说是他的,倒不如说是龚滨生的!萧安城是本部派来的人!他是本部的麻烦,不是他的!他不能把这个乱子引到自己身上! 老实说,在目前这个形势下,即使真的通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国共已经合作了嘛!再说,他们不过是最下面的特工,偶尔接触中一共方面的人,也可以理解。 最后一点,他还是对那个龚滨生心存疑虑。这家伙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到现在还没摸清楚!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绝不能站在刀口上! 他喝道:“乔艳芳,你太过分了!我看你以前的工作不错,取得一些成绩,今天不和你叫真!但是,你他妈的不要得寸进尺!” 乔艳芳却不买他的账,大步上前,胸脯直抵在守卫的枪口上。 她目光凶悍,面容狰狞,就是一副什么事都敢干出来的样子! 她开口大叫:“骆长官,老子今天就是和你较真!老子就是叫你放人!” 就在这时,萧安城突然从房子里冲出来,向她大叫:“小乔!小乔……” 好几个人从后面追上来,伸手抓住他,一下子就把他摔倒在地上,紧紧按着。 乔艳芳一看这种情况,心痛得不得了,大叫:“哥哥!哥哥!”就要冲过去。 但她面前的几个守卫排成一排,就是不让她冲过去。 萧安城倒在地上,歪着头,瞪着骆江说:“长官,让我小乔说几句话,我劝劝她。” 骆江也看出来了,萧安城冲出来,并不是要跑,而是要阻拦乔艳芳! 他说:“好!你劝劝她,让她长点脑子!把他拖起来!” 萧安城被几个人拖了起来,但仍然牢牢地抓着他的胳膊,准备随时把他摔倒。 萧安城盯着乔艳芳,不住喘息着,终于说:“小乔,别惹事,也别闹了。你现在就是一时的激动。闹出事就不好了!你回去吧!” 乔艳芳从没想过,萧哥哥会处于如此境地,她难受得要哭出来了。 她说:“哥哥,我要带你回去!我根本不相信你会通共!” 萧安城摇着头说:“好了,小乔,这些事迟早都会弄清楚。你回去吧,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你一定明白!” 这时,乔艳芳就有些犹豫了。萧哥哥的话,她一定会听!另外一点,萧哥哥的话里似乎暗示着什么!是她曾经疑惑,却不敢相信的东西! 她大声说:“好!哥哥,你好好的,我过两天再来!” 喊完这两句话,她恶狠狠地瞪着骆江,还有面前的守卫们。 她说:“骆长官,得罪了!要杀要剐!随便你!我走了!” 她说完,向杨三强和小张一挥手,转身就往外走了! 5-29 石库门房子的大门一关上,骆江什么话也不说,回头就走,直接去了龚滨生的客房。 他一进门,就看见龚滨生已穿好了衣服,手里提着枪,就站在房子中间。 他们两人互相瞪着,眼睛里都有愤怒和疑惑!刚才发生在外面的激烈对峙,似乎就要转到房间里了! 龚滨生首先冷静下来,冷笑说:“骆长官,你就这样放她走了?” 骆江心里的怒气,此时终于暴发出来。 他隐约感觉自己正面临某种困境,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困境!难以脱身的困境! 有的时候,真面临难以脱身的困境时,最下策,有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他竭力克制着声音,用一种低沉的,甚至有点和善的语气向他吼叫:“龚科一长,你还要怎么样!戴老板交下来的任务,我要依靠这些人来完成!但是,为了一个萧安城,为了他和中一共方面的那一点接触,竟然闹到这种地步!他们拿枪对着我!还会和我离心离德!甚至不相信我!更可能拒绝执行命令!你明白不明白!我今后的任务还怎么完成!” 龚滨生极其冷静地盯着他,说:“我告诉过你,这个任务很简单,查清楚就可以了!” 骆江更加愤怒的瞪着他,这家伙当作一件头等大事提出来,此时却如此轻描淡写!他就是想推卸责任,也不是这么推卸的! 他恶狠狠地说:“这还不清楚吗?你还要怎么清楚!那个共就叫林家泰,他不用我们问就说出来了!他不过是和林家泰接触一下,替他发了一封电报!就是这么一点小事!现在不是从前,现在国共已经合作了!” 龚滨生冷酷地说:“这些只是表面情况。你必须查清楚,萧安城和那个林家泰接触有多深!有多久!他们从前是否见过,今后会不会再见!你都要查清楚!” 骆江愤怒地瞪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这么一种人,极端!事事处处都要走极端!不走极端,就他妈的体现不出他的价值了! 龚滨生静静地看着他。他把手枪插进桌上的枪套里,用一种更轻,也更怪异的声音说:“骆兄,这个任务完成后,你,只有你,还要完成一个新任务!” 骆江惊讶地看着他,再次感觉,他可能低估这个龚滨生了。 他哑声问:“什么任务?” 龚滨生说:“过几天,时间不太确定,有一个人,奉委一员长的手谕来上海,要与日本方面的人秘密见面!你要掌握这个人的所有行动,甚至包括他说的每一句话!” 骆江更加惊讶地看着他,“什么人?” 龚滨生微笑说:“你认识。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高宗武。” 骆江更加更加惊讶了,甚至不敢相信! 这个高宗武,上海淞沪抗战前,曾经到他这里来过。他满腹抱怨,坚决反对中国对日本作战!他认为,中国一旦开战,就全完蛋了! 316、 萧安城有通共的迹象吗? 另外一个方面,这个高宗武是汪先生的心腹,属于党内和平派,主张对日友好! 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委一员长都不应该派这个人来! 对日讲和?停战?甚至,投降!骆江简直不敢想下去! 他想了一下,才问:“这个高宗武,要见谁?” 龚滨生轻声说:“初步商定,是见日本驻华大使川樾茂。” “什么时候?” “我刚才说过了,时间不太确定,应该就是这几天。骆兄,你一定要安排好!” 骆江到了这个时候,才算完全明白,龚滨生到上海来,真正任务并不是药品,也不是为了调查萧安城通共!而是为了监视高宗武与川樾茂的会谈! 那些任务,不过都是为了掩盖他这个任务的行踪! 再细想下来,他和井上日昭保持联系,也完全没问题!否则,委一员长怎么会让高宗武到上海来呢!想到这里,骆江心里一下子轻松了。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龚滨生说,“我都会安排好!你放心吧!” 偏偏这个时候,龚滨生又问了一句,“骆兄,今晚的事,你不处理吗?” 骆江回头怒视着他,“你叫我怎么处理!枪毙乔艳芳!下面的人都看着呢!你还想不想完成你的任务!” 眼前这个龚滨生,此时竟拧着嘴,用绝不善良的目光盯着骆江! 6-1 这个时候,萧安城已被再次关进楼上的小房间里。 这是一间朝北,面向后天井的小房间。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房间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墙角里扔着的一卷棉被。 上海的冬天,尤其是在夜里,还是蛮冷的。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他看一眼手表,已是凌晨三点多钟了!这就是说,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了! 他将棉被裹在身上,盘腿坐在墙边,一动不动,思考眼前的情况。 他不为自己担忧。他看得很清楚,为林家泰发了一封电报,怎么说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思考的是另外两件事! 第一件,陈子峰那个混蛋,到底长没长脑子! 他妈的,他面目凶恶,一拳打在我的上腹,到现在还隐隐做疼!他把我重重摔在地上,肩膀差点脱臼!凭这两下子,他应该是长脑子的! 但这只是他眼下的判断。那家伙到底长没长脑子,他还是不敢确定! 不过,乔艳芳带着人冲击骆江的驻地,证明她真是精明到家了!甚至超过陈子峰! 她对天那一枪,真是再好不过了!整个过程,包括她每一句叫骂,也可以说是恰到好处!萧安城心里赞叹,好聪明的小乔! 聪明的小乔,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把事情闹大,才有利于萧安城! 这里面的分寸,是很难掌握的!因为闹过分!那就糟糕了! 第二件,就是眼下的种种复杂局面了! 上海区内部肯定有内奸!这是无庸置疑的!这是一! 傅医生的药品任务怎么完成?日本人肯定知道有一船药品将要运到上海!他们肯定知道!日本人会怎么办?这是二! 浅仓先生说,日本政府和军队,正千方百计地掠夺各种物资。十六铺码头上有堆积如山的物资,但那都是英美商人的!日本人敢打这些物资的主意吗?这是三! 望云路的日本诊所,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真如镇的日军医院能不能干一下!这是四! 忽然间,他又想起洪山奎的枪支来。那是好几百支枪呀!真要拉起一支队伍来,也够小日本喝一壶的! 在罗店车站时,他给洪山奎出过主意。洪山奎果然就把这批枪弄了回来!现在要不帮他再想想办法,真有点说不过去!帮人总要帮到底才好!这就是五了! 这些情况,在萧安城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盘旋着,穿插着,也纠缠着,最后,就像一团乱麻一样塞在他的脑子里。 他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所有这些事,其中似乎有某种可利用的机会!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是个什么机会!更想不出如何利用! 脑子已无法运转,困乏就如雾一般蒙上他的眼睛。他倒在地板上,终于睡着了。 什么机会!如何利用!这是他睡着之后,仍在脑子里盘旋的两个问题! 6-2 第二天上午八点钟,彭绍勇带着两个弟兄,悄悄到了十六铺码头。 他们是绕路辗转而来,一路上小心观察前后左右。眼下不可大意!他清楚这一点! 这里就是十六铺货运码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蒙着苫布,足有一人多高的货堆。 远处,一些衣衫褴褛、面色黝黑的装卸工人,肩头披着垫肩布,正扛着整箱整包的货物,嗨哟嗨哟地搬上船,或者搬下船。还有一些货物,正装上卡车或板车,准备运走。 江边樯桅林立,冒着黑烟的货轮鸣着汽笛,在黄埔江行来驶往,很繁忙的景象。 彭绍勇站在一堆货物旁边,心情焦躁地向两边张望。陈子峰那个混蛋,到现在连个影子都不见,让他十分愤怒。 他心里想,狗东西你敢迟到,我叫你爬着走! 就在这时,他一回头,却看见陈子峰鬼似的,从他身边货堆的夹缝里走出来,脸色阴阴地看着他,一副桀骜不驯、仇人一般的模样。 彭绍勇一眼就看出来,昨天夜里的仇恨,还在他眼睛里闪着光! 他再一抬头,就看见谭浩带着两个弟兄,从前面不远货堆缝里钻出来,慢悠悠地向他走过来。 彭绍勇心里更是怒火万丈!贼精的陈子峰,居然能猜到老子在哪里等候! 他看着快走到跟前的谭浩,纯粹是鸡蛋里面挑骨头,说:“谭浩怎么也来了?不在家里守电台?万一骆江有什么情况怎么办!” 陈子峰冷笑地盯着他,阴阳怪气地说:“我组里就这么几个军官!萧安城下了大牢,乔艳芳看见我就跟看见鬼一样,恨不得吃了我!我不带谭浩出来,还能带谁!长官,你昨晚交待,叫谭浩跟我出来的!我要不带他出来!你会不会说我抗命!” 彭绍勇也把这个碴想了起来,就说:“强虎呢?” 陈子峰知道,强虎此时还在洪太太的宅子里,陪着李三。这是肯定不能说的。洪山奎的枪支如果传出去,可能也是他的麻烦事! 他没好气地说:“强虎带着人盯诊所呢!这也是骆长官交待的任务!” 彭绍勇想了想,真犯不着跟陈子峰斗气,今后的工作,还指望这个混蛋卖命呢! 他扬了扬下巴,说:“什么下了大牢,说的这么丧气!就那么一点事,说清楚了,不就完了吗!你说,萧安城有通共的迹象吗?” 陈子峰没好气地说:“他是今年七月底来的,统共在组里就呆了这么几个月!他妈的天天忙任务,他想通共恐怕都抽不出空来!我反正看不出来!” 彭绍勇瞪着他,“你看不出来,怎么说他通共!” 陈子峰仍然怪声怪气地说:“那个电报就是他发的!他不通共谁通共!叫我去通吗?我他妈的,想通共还找不着人呢!” 彭绍勇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丧气!这家伙一大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心里一阵阵地冒着火,却发不出来! 一个陈子峰,一个萧安城,可恨是可恨到了极点!但以前他说一句话,这两个家伙好歹是恭恭敬敬地听着,然后准确无误地执行,其实蛮单纯的! 现在倒好,每个人见了他,都跟乌眼鸡似的,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他挥了挥手,说:“不扯那些了,就说今天的任务。就是那批药品的事!” 陈子峰仍然是那副招人恨的德性,歪着嘴说:“请长官指示,我们听着!” 彭绍勇实在不想再和他斗气了,只得说:“现在来看,我们只能想办法掉包了!至于将来怎么运到武汉去,只能等将来再说!” 陈子峰歪了歪嘴,说:“成,该怎么办,你就吩咐吧!” 彭绍勇现在真是没办法了,只好把这口气也忍下来了。 他说:“第一,首先确定货船会停在哪个码头。这个确定下来,其他就好办了。” 陈子峰说:“人家货船往哪个码头停靠,是人家的事,我们有办法吗?” 彭绍勇终于忍不住了,就瞪起了眼睛,怒气冲天地瞪着他,“就是这么个事!我们就不能想办法吗!啊!”他哼了一声,“都跟我走!先办这个事!” 6-3 彭绍勇领着陈子峰等人,直接就去了原来管辖公用码头的船舶管理所。 几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查到给日军运送重武器的轻津丸货船,也查清了耿绩之暗通日本人的证据!关键一点,他还弄明白了码头事务里的一点诀窍!这个诀窍,就是那个呆在趸船上的船舶管理所! 所以,当彭绍勇带着陈子峰等人踏上停在江边的趸船,进入船舶管理所,不仅让陈子峰等人很吃惊,也让船舶所里的几位管事都大吃一惊。因为他们都认出了彭绍勇。 船舶所里的主事,还是那位年近六十姓莫的老先生。 他戴着老花镜,一动不动地盯着彭绍勇。 317、 这肯定是通天的大事! 等他终于看清彭绍勇脸上的微笑,才轻声说:“先生,您是彭长官。” 彭绍勇歪着嘴向他微笑,“莫老先生,是我!您近来好吗?” “我一个老朽,有什么好不好的。彭长官,您没走!”莫老先生又问。 “没走!奉命留下!”彭绍勇用力向他一点头。 “为啥?”莫老先生的声音轻了一些。 “为了对付日本人!”彭绍勇的声音更轻,但说得更有力! “彭长官,老朽无能,能为您做点什么?” 莫老先生苍老的眼睛里闪出一丝锐光,直盯着彭绍勇。 彭绍勇看清莫老先生的眼神,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以前小看了这个船舶管理所,现在才知道,其实这里藏龙卧虎!这位莫老先生就是一个! 他低声说:“莫老先生,是这么一件事,有一条船,最近要从新加坡过来。您能查到它到达的时间吗?” 莫老先生慢慢回头,向窗边的一个人点点头。 那人就打开一个大本子,快速查看着。 片刻,他拿着大本子走过来说:“莫公,如果海上不起大风浪,它应该在这个月二十九日到。是‘嘉吉号’货轮,荷兰海运的船。” 莫老先生点点头,回头看着彭绍勇说:“长官,就这些?” 彭绍勇也随着管事的口气说:“莫公,我想知道,这条船上,运的是什么货!” 莫老先生又回头看了管事一眼。 管事不动声色地说:“一船杂货。不过,其中有一大批药品!” 莫老先生轻声说:“彭长官,您问的是这个事吗?” 彭绍勇心里很高兴,说:“莫公,就是这个事!我想知道,到二十九日那一天,这条船会停在哪个泊位上?” 莫老先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轻声说:“长官,您想让它停在哪个泊位上?” 彭绍勇一下子就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咧开了嘴,向他露出灿烂而凶狠的笑容。 不要说他了,就是旁边的陈子峰和谭浩也听明白了,都向莫老先生露出笑容。 彭绍勇说:“莫公,谢谢您的帮助。等我选好了泊位,再来告诉您,可以吗?” 莫老先生微微向他点头,说:“我随时静候长官再来。我也相信,长官今天的事,是为了对付日本人!” 彭绍勇脸色严峻,用力向他一点头,“莫公,正是!” 6-4 当彭绍勇出了船舶所,下了趸船,慢慢在码头里巡一视的时候,脸上忍不住有了得意之色。他还注意到,陈子峰看着他的眼神,也比早上和善多了。 他感觉,这个混蛋家伙甚至表现出真心的敬意来! 果然,陈子峰小声,却诚心诚意地说:“长官智慧。您想让那条嘉吉号停在哪里?” 彭绍勇回头盯着他,认真地说:“第一,我们要能控制这个泊位的装卸工!”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是,您说的对!” 彭绍勇接着说:“我们既然想掉包,附近就应该有相似的货物!对不对?我猜想,运来的药品应该是用木箱包装的。我们找的泊位附近,就应该有这一类的货物才行!” 陈子峰再次用力点头,“长官,您说的对。还有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彭绍勇的自我感觉就更好了。 他说:“掉了包的货物,总该有个存放的地方吧?最好放在仓库里,露天的不好。” 陈子峰立刻回头对谭浩说:“你都听清楚了?就这三个条件,你告诉弟兄们,叫他们在附近找一找。最好就是这一带的。” 他布置完了,就陪着彭绍勇在货物码头里慢慢走着,寻找合适的地点。 6-5 但是,彭绍勇说的这三个条件,说说很容易,但真的寻找起来,就很难了。 头一条,要想控制住装卸工就很不容易! 那些工人们衣裳破烂肮脏,面色黝黑,搬上或者搬下一包货物,就在工头那里领一个筹。领完筹,还巴结地向工头欠一下身。 彭绍勇看着这些装卸工,很难相信他们会保守秘密!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要控制这些装卸工,只能去找杜老板。他们都在帮。” 彭绍勇点点头,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第二条,他们想找木箱包装的货物,却不多。棉花用布包,油料用桶装,粮食用麻袋。更多的货物干脆就是散装,或者用草绳捆扎。用木箱的却很少。 他们想了想也是,木箱包装的成本太高了。只有药品这样的高档货,才用木箱! 相比起来,仓库是最好找的。所有仓库都有主人,只要肯花钱,一点问题也没有! 彭绍勇和陈子峰一上午都在码头上转着,却没找到合适的泊位!泊位定不了,其他的就都不好确定了! 6-6 这个上午,住在茄勒路的骆江,小心谨慎地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他早上一起来,就把马元标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并且谨慎地关上一门。 他交待给马元标的事,就是龚滨生昨天夜里交待给他的绝密任务! 他说:“最近几天,武汉要来人,至于是什么人,他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要告诉你,他持的是委一员长的手谕!” 这下子,马元标也紧张起来了。这肯定是通天的大事! 他小声说:“长官,你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好!” 骆江继续说:“这个人,要与日本驻华大使秘密见面,地点可能在上海的日本总领事馆里。你要动用你的所有关系,特别是安插在日本总领事馆里的人,还有你手下的人。两件事,一是全程监视这个人的行程!其次,是想办法在他们见面的地方安排窃听!” 马元标顿时就犹豫起来了。 他低头思考片刻,才说:“长官,咱们在日本总领馆里的人,恐怕没这个能力。仅有的两个人,一个是清洁工,每天不过是翻翻纸篓,翻翻垃圾箱而已。另一个是门卫,作用更小。再说,咱们也不知道他们要在哪个房间里见面。长官,这个有困难。” 骆江说:“就是叫你想办法嘛!你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向我汇报,咱们再想办法!” 骆江把这件事安排好之后,才去吃他的早饭。 6-7 吃完早饭,他坐在自己的房间,考虑了足有半个小时,才决定再次提审萧安城。 龚滨生说了,这件事只要查清楚就行了。他妈的,老子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提审萧安城仍在昨天夜里用过的大房间里。有一把椅子被陈子峰和萧安城打坏了,骆江命令换一把。审讯室里不能有坏椅子! 这就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这个萧安城虽然只是一名报务员,但这家伙也练过格斗拳击之类的手段,万一把他审毛了,还是让人有点担心。 昨天夜里,这家伙就和陈子峰打得很凶。陈子峰是个硬手,也只和他打个平手! 想到这里时,骆江心里又是一激灵。陈子峰和萧安城对质的时候,是眼睛对着眼睛!他们眼睛对着眼睛的样子就曾叫他疑惑过!更叫他疑惑的是他们的对话!似乎其中藏着什么东西!但他一直没琢磨出来! 想到这里,他又把审查录音拿到手,仔细听了一遍。 他一听录音,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他一边听着录音,一边想着他们当时的表情! 陈子峰:“这是咱们发的电报吗?” 萧安城:“这个电文,你忘记了?” 陈子峰:“这个电文,怎么了?” 萧安城:“它不是我起草的。” 陈子峰:“什么,这不是你起草的?” 萧安城:“不是,它不是我起草的。我起草的电文我记得。” 陈子峰:“那,那它是谁起草的?” 萧安城:“子峰,你怎么忘记了,它是林家泰起草的。你想起来没有?” 陈子峰:“林家泰?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人?” 萧安城:“你怎么会不记得他呢?林家泰呀!后来,国军换防,很奇怪的,日军就开始进攻了!你也很奇怪!你还记得吗?林家泰你怎么会不记得!” 陈子峰:“你说的是什么?我没听明白。你是让我怀疑吗!总不会是他告诉了日本人吧?” 萧安城:“你扯到哪里去了!就是这个电报呀!我们发给战区指挥部,又发给长官。我们天天不都是这样吗?你还没想起来?” 陈子峰:“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印象。这个电报又能说明什么?” 萧安城:“你看你这个人,怎么糊涂起来了!他来找你帮忙,让我们替他发一封电报,你看了电文,就同意了。然后我才发的。” 骆江把这段录音听了又听。他心里更疑惑了!这两个人就是互相在暗示什么!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那个萧安城!他一再说:“你还没想起来?”这句话明显是个暗示! 但是,他们暗示什么呢!骆江怎么也听不出来! 现在再考虑这两个家伙搏斗的情景,最叫骆江疑惑的是,陈子峰毫无疑问是个硬手,拳脚相当凶猛的!却只和萧安城打了个平手!这他妈的,就是一个大疑问!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他们仇恨到那种地步,却只打了个平手! 318、 居然没找到合适的泊位 现在,骆江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了!他虽然想不通这两个人之间暗示的东西,但还是让马元标派两个弟兄站在他的身后,以防不测! 6-8 一切准备好之后,第二次提审终于开始了。 萧安城就坐在骆江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骆江审视他片刻,就看出他昨天夜里没睡好。他妈的,老子也没睡好! 他说:“萧安城,我现在继续调查你给中一共电台发报的事,你要如实说,说清楚!”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萧安城就急了。 他拍着桌子,跳起来大叫道:“他陈子峰胡说八道!那个叫林家泰的共,是先找的他!他同意了,才叫我发的报!他不同意,我能发吗!长官,您想一想呀!” 骆江也拍着桌子说:“萧安城,你给我安静一点!坐下!扯不清的事,不要再扯!我现在只问你能说清楚的事!你老老实实给我回答就可以了!” 萧安城翻着眼睛瞄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那,长官,你问吧?” “找你们代发电报的人,叫什么?” “他说,他叫林家泰。” “他是共吗?” “他一叫我们帮他发电报,我就知道他是共了!陈子峰也知道!他同意了,我才发的!长官,您说我有错吗?国共都合作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等一等,我说了,扯不清的事不要再扯了!我问你,你以前见过这个人吗?” “没见过,从来没见过。他找我们发电报,我才注意这个人!” “这个人平时都对你说过什么?” “长官,除了这次发电报,我跟他从来没说过话。他是担架队的,整天忙那些伤员的事,跟我们不沾边。他对别人说过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个林家泰,平时和陈子峰有过接触吗?” “长官,我觉得,肯定有!要不然,他怎么会先找陈子峰呢?您想想,他至少知道陈子峰是头头吧,是不是!” 骆江听出来了,这个萧安城就是想把陈子峰拉进来垫背,他似乎很担心自己! 说起来这也难怪,不管谁遇到这种麻烦事,只要能推脱,就一定推脱!实在推脱不掉的,也要拉上别人!似乎多拉一个人,自己的罪责就减轻了! “罗店战斗之后,你还见过这个林家泰?”他继续问。 “没有,再也没见过。”萧安城摇头说。 “你感觉,他和陈子峰见过吗?” “长官,这个,我可不敢说没有!陈子峰那个人,是不讲道德的!他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我太清楚这个人了!” “你不知道他们见没见过?” “不知道。不过长官,陈子峰这个人毫无原则,我甚至怀疑他以前就见过林家泰!” “你有证据吗?” “他同意替林家泰发电报,这不就是证据吗?” 整个审讯,就是围绕这么一点破事转来转去的,让骆江心里越来越愤怒。 最后,他克制着说:“好了,今天先调查到这里,以后有什么情况,我再问你。” 萧安城只得站起来,向门口走过去。 但他走到门口,忽然回头说:“长官,我能问一句吗?” “你想问什么?”骆江盯着他说。 “长官,这个事,最后会怎么样?记过?除名?还是……”他没说下去。 骆江听出来了,这个萧安城对最后的结果非常担心。他甚至担心会被枪毙! 这么一个情况,让他觉得有些可笑。他一直以为这个萧安城有多么精明,多么狡猾!现在来看,他也是很怕死的!看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 他不由想到,你怕死,这就好办了!如果再把他吓唬一下,说不定他还会说出什么事来! 他冷冷地说:“最后怎么处理,完全看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你走吧。” 萧安城终于被人带走了。 骆江又在桌边坐下,把整个过程重新考虑一遍。 他感觉,萧安城这个人已经掌握在他的手心里了!他想怎么处理,就能怎么处理! 这时,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里闪了一下,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是贼精的人!现在来看,也不过如此!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消失了。 6-9 这个时候,被骆江认为是贼精的萧安城,又被马元标押送回小房间里。 他又把棉被裹在身上,在墙边坐下来,两眼望着对面的墙壁发呆。 马元标透过小窗口,盯了他十分钟,才悄悄离去。 他回到骆江的房间里,低声笑着说:“那个萧,坐在墙边发呆呢!” 骆江忍不住冷笑一声,那么狡猾,那么嚣张的萧安城!居然也被他的调查审问吓呆了!让他的心里有一种冷冰冰的畅快! 马元标小声说:“长官,您把他晾一晾,明天再审,就有可能突破了!” 骆江笑了一下,心里也是这么猜想的。 6-10 但骆江和马元标都不知道,萧安城此时坐在墙边,脑子里转的,都是昨天夜里如乱麻一般冒出来的的各种想法! 那五件事,五件严重的事!如五彩的线,在他脑子里来回穿插,左右交织,一直就像乱麻似的纠缠在一起,怎么也拆解不开! 但是,随着时间的悄悄流逝,那些乱麻一般的五彩线,渐渐的,就可以看得清楚一些了。他的感觉是,这五条线之间,其实是有关系的!这个关系藏得很深!但他还是隐约看出来了!整个情况,似乎也有了轮廓。 他从口袋里掏出小笔记本,还有半截铅笔,把自己的想法,一点一点地写下来。 这些想法写在纸上,让他的思路更清楚了一些。他不断修改本子上的文字,来回勾划,反复思索。但是,那个藏得很深的关系,却怎么也不能看得很清楚! 他另用一张纸,把他脑中的想法简略地写下来。其中的关键词是:枪支、货物、物资、文件、药品。他又在最前面插入两个字:“机会!” 他对着这张纸看来看去,不能不想到,最后的“药品”,才是所有问题的核心!并且仍然是个大问号! 他裹紧棉被,靠在板壁上,把这些情况想了又想! 他想,药品任务到了最后,应该怎么办呢?他实在想不出来了! 他最后在“药品”两个字的后面,画了两个大大的问号! 他呆呆地看着这张纸,特别是纸上的五件事!他思考到最后,终于得出一个让他难受的结论:他不可能把这件事完全想清楚!他不可能找到那个必不可少的“机会”!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只有更聪明更智慧的人,才能解开这个谜! 他把这张纸撕下来,折叠成小方块,然后塞进腰带里。 他最后考虑的问题是,要把这张纸条交给谁?谁是那个最聪明最智慧的人?最后一点,他如何交给这个人? 这个下午,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6-11 彭绍勇和陈子峰等人,在码头上转了一上午,居然没找到合适的泊位! 他们两人心里都焦躁起来。那艘“嘉吉号”货轮,再有四五天就要到上海了!这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如果安排不好,这个药品任务就肯定完成不了! 这个时候,彭绍勇只得回头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这个贼精,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彭绍勇想去找杜先生! 不管怎么说,他和杜先生有过一面之交。不过,真要求见杜先生,最好的途径还是要找傅医生。他早就看出来,傅医生和杜先生的关系,那是相当相当深的! 他说:“长官,码头上的人,都是帮会的。咱们要想干什么,只能去找杜先生。” 彭绍勇撇着嘴,有些不屑地看着他,“你能见着杜先生吗?” 陈子峰嘻嘻地笑着,说:“我哪有那么大面子呀!要见杜先生的最好办法,就是去找傅医生。药品的事,就是她的事,她一定会帮我们联系杜先生。长官,您说呢?” 彭绍勇眼睛望着周围,洒脱地说:“那就这么着,我们去见傅医生吧。” 就这样,陈子峰陪着彭绍勇,去了傅医生住在四马路的小旅馆。 他忍不住想到,希望傅医生还没有挪地方。 果然,傅医生还住在那个小旅馆里,并没有挪地方。 6-12 当陈子峰敲开傅雪岚的房门,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傅医生,没想到您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这里……这里的条件,实在太差了吧?您应该住好一点的地方才行!” 傅雪岚扫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他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提昨夜的事! 她让开门,随意地说:“我倒是想换一家。但又怕龚科一长找不到我了,就没换。陈组长,这一位是……”她看着后面的彭绍勇。 陈子峰急忙介绍说:“这是我的长官,彭绍勇,彭长官。” 他又回头说:“长官,这位是国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少校外科主任,傅雪岚。” 彭绍勇虽然早已听说过这位傅医生,是外科上的一把刀。给鹰司直树治伤的,就是她。不过,他今天却是第一次见。 319、 这个过节很难消除! 他心里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位傅医生,应该是大家闺秀,知识女性,端庄大方,美貌动人,气度不凡,不容小觑。再说,人家也是少校军衔呀,和自己是平级的! 于是,他这辈子极其难得地露出笑容,并向她伸出手,说:“傅医生,久闻大名,今日才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是彭绍勇,今日见着傅医生,荣幸之至。” 傅雪岚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陈子峰,总觉得怪怪的,似乎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请他们进来坐下,又把韩丹介绍给他们。 之后,陈子峰就开始介绍今天的来意,并且很隆重地把彭绍勇关于控制码头,控制装卸工的方法都说了一遍。 傅雪岚听完陈子峰的介绍,心中愉快,眼前一片光明,仿佛药品任务很快就会完成。 于是,她顺着陈子峰的语气,也着实把彭绍勇赞扬了一番,说他如何智慧,如何聪明,把药品掉包任务设计得如此巧妙! 彭绍勇心里明白,他说的方法,其实都来自龚滨生。但他是绝不会说破的。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难得地绽了又绽,快要成为习惯性表情了。 最后,傅雪岚得知,此事必须有杜先生大力帮助,才能成功!她立刻就带着他们出门,去见杜先生。 走在路上,她先给杜公馆打了电话。 她回来笑着说:“杜先生在,也欢迎你们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这些人前后分成几拨,保持一定距离,或乘电车,或步行,终于到了杜公馆。 6-13 彭绍勇此生第一次到杜公馆,心里还是有一些紧张的。 委一员长也是在帮的呀!似乎比杜先生还低一辈!这不能不让他肃然起敬。他反复思考如何才能做到又谦恭又威严。 在杜公馆门外守卫的,就有十几个人之多。其中有些人身上还挂着枪。这里虽然是法租界,但这样的武装守卫,还是让彭绍勇惊讶。 他还看出来,这些守卫和傅医生相当熟悉,也相当恭敬。 为首的郭师傅走过来,笑着说:“傅医生,实在对不起,这么多人,不好都进去的。” 于是,彭绍勇决定,他和陈子峰跟着傅医生进去,其他人都在门外等候。 6-14 几分钟之后,彭绍勇跟着傅雪岚,进了杜公馆小客厅。 不怒自威的杜先生,已经在小客厅里等着他们了。 于是,傅雪岚就给杜先生和彭绍勇互相作了介绍。 彭绍勇对杜先生极其恭敬。他看着杜先生脸色,着实和他寒暄了几句。 不过,等傅雪岚向杜先生提到彭绍勇关于控制泊位、控制装卸工、再掉包的想法时,杜先生脸上却有些严峻。 他说:“傅医生,你前天陪着龚科一长来,也谈到了这件事,其中就提到掉包的办法。我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认为,这个办法可以尝试。前天夜里,我就把这件事安排下去了。但是,今天上午,我得到消息,这件事有点麻烦。” 彭绍勇和陈子峰都吃惊地看着他,又急忙回头看傅医生。 他们都不敢开口询问,只能看傅医生怎么说。 傅医生果然焦虑地说:“先生,怎么回事?” 杜先生平静地说:“我得到的消息是,洪门也知道药品的事了,并且插了手!” 傅医生急忙问:“他们想怎么样?” 杜先生说:“初步的口信已经传过来了,就是两个字:利益。”他低头想了一下,又说:“傅医生可能多少知道一些,似乎不止这个。所以,我现在很难办。” 这时,彭绍勇就比较急了,挺直身体就想说话。 但傅雪岚却悄悄拉了他一下,说:“先生,这个情况我们知道了。我们的想法是,该安排的,您接着安排,只是不让洪门那边知道就行了。我们也商量一下,有什么情况,我们再向您请示。您看如何?” 杜先生说:“也好,我就等着你们商量的结果了。” 6-15 傅雪岚等人离开杜公馆,就带着他们进了一家小茶馆,要和他们商量一下。 彭绍勇安排手下的弟兄在附近警戒,就跟着她进了小茶馆。 傅雪岚在茶馆里要了一个单间,又要了茶水。她给他们斟上茶。 她说:“彭长官,现在情况有点复杂了。” 彭绍勇严厉地瞪着她,问道:“为什么?” 她说:“今年八月以来,洪门和杜先生的青帮斗得很厉害。陈组长可能知道一些。我感觉,背后似乎有日本人的影子!你们都知道日本人制定的‘妖刀计划’吧?” 她这么一说,彭绍勇和陈子峰都明白了,此事已不仅是药品的事了,可能还关系到各方的利益!如果其中有日本人插手,可能更危险!他们的脸色都变得严峻起来。 接下来,傅雪岚就从竹木街兄弟肉铺被盗,为青帮收保护费的崔根被杀。又说到光头金的死,是因为崔根的叔伯哥哥崔槐,就是洪门的人!他要替崔根报仇!再接下来,小世界斗殴,张老板在杨柳街的烟土货场被抢,又导致洪门几个重要成员在奉天路被杀! 她轻声说:“当时,全上海都乱了,人心惶惶,最后,国军不得从杭州湾调军队来!这最后一点,就是日本‘妖刀计划’的核心!但在这个过程中,青帮和洪门确实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双方都死了不少人!” 彭绍勇说:“这就是说,青帮和洪门之间的过节,还很严重!” 傅雪岚点头说:“是的,非常严重!现在来看,这个过节很难消除!” 彭绍勇怒气冲冲地说:“他妈的,过去中国人自己内斗,那是和平时期!现在可是大敌当前!为了对付日本人呀!他洪门总不至于暗通日本人吧!帮日本人做事!” 这时,傅雪岚就很长时间没说话,眼神极其忧虑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看出她心里有事,就小声说:“傅医生,不管怎么说,咱们三个人的想法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把药品弄回去!这个没错吧?” 傅雪岚向他点点头,但仍然没说话。 陈子峰说:“傅医生,还有什么情况,是我们应该知道的?” 傅雪岚犹豫片刻,才小声说:“有一个情况,请你们考虑。彭长官,特别要请你考虑。上一次,我陪龚科一长来见杜先生的时候,杜先生最后告诉我,他说,龚科一长是洪门的人!” 彭绍勇和陈子峰一听到这个话,都吃了一惊。 他们都没想到,龚滨生竟然是洪门的人!那么,洪门这次和杜先生叫板,背后有龚滨生的作用吗?这个,他们就说不清了。 他们三个人互相看着,很长时间没说话。 这时,陈子峰小声说:“长官,刚才傅医生说了一句话,要请您特别考虑。其实,就是您要不要对骆长官说,怎么说的问题。” 彭绍勇看着他,没说话,心里却在考虑各种各样的情况。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骆江究竟是什么想法,或者说,是个什么态度! 他想了想,就问了一句比较关键的话:“傅医生,您说,我们在码头掉包,能避开洪门的人吗?” 傅雪岚摇摇头,说:“您想一想,杜先生比我们更了解码头上的情况,尤其是洪门在码头上的情况。他都感觉到有麻烦了,那就一定是个特别大的麻烦!你听杜先生的意思。他先说,洪门是为了利益!后来又说,可能还不止这些。就是说,洪门除了要利益之外,还有可能要和青帮清算!这个条件,可能就比较严重了,甚至非常严重!最后一点,此事背后,有没有日本人的影子?你们想过没有?” 她这么一说,彭绍勇和陈子峰都忧虑起来了,为眼前的药品任务担心。 如果只是两个帮派之间闹事,最后不过是利益大小的问题。但如果日本人也掺入其中,那恐怕就有严重麻烦了!甚至可能吃日本人的亏! 彭绍勇想了又想,只好说:“看来,我必须向骆江如实汇报!我看他怎么说!” 他看着陈子峰又说:“药品的事,你等我的消息吧。至于你们组的其他任务,你们继续,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他们这么说完,就悄悄分了手,各忙各的事去了。 6-16 这天下午,高桥、佐藤和川上,再次聚集在井上先生的公馆里。 他们继续商量的,是他们目前最大,也是最难办成的一件事,如何把十六铺码头上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尤其是战略物资,攫取过来,送到日本去! 井上先生说了一件让他们惊讶的事,“各位,有关药品的事,我们以前讨论过。这批药品我们肯定要拿到手,供我们的军队使用!不过,就在刚才,我得到一个最新情报,骆江那些人,为了得到这批药品,提出了三种办法。第一,他们准备找我商量,希望通过我,让各位放过这批药品。” 川上立刻说:“那是绝不可能的!” 井上先生冷冷地盯他一眼。他心里有点无奈,低智商的人,总是抢先说话! 320、 他一句话就问到根上了 他向川上笑了一下,简洁地说:“当然。他们提出的第二种办法是,提前在海上截住货船,劫走这批药品!” 他扭回头,目光冰冷地盯着川上,等待他再次开口。此事和海军有关嘛! 但川上已看到老师的眼神,就没有开口,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井上先生微笑向他点点头,说:“这个办法,已经被他们否决了。他们的第三种办法,就是在码头卸货的时候,掉包!将这批药品藏在某个仓库里,然后再想办法运走!” 他一一注视着桌边的人,等待他们的反应。 看到没人说话,他继续说:“他们目前已经商定,就准备采取这个办法,先控制药品,再想办法运走!” 桌边的人仍然没说话,都在仔细考虑此事的后果。 佐藤先生到底更精明狡猾一些,首先看出井上先生可能另有其他想法。 他微笑说:“井上先生,何不把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岂不更好?” 井上先生呵呵地笑了起来,眼睛里露出一些赞许的目光。 他说:“佐藤先生睿智,其实已看出我的想法了。我的想法是,我们能否利用掉包这件事,在码头上制造出合理的事端!作为借口,我们将码头上所有物资,一口吞下!” 佐藤先生确实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只是还没想清楚。 高桥和川上听到这个想法,都是大吃一惊。他们都没想到,井上先生竟然将那些药品,利用到如此地步!他这是一箭双雕!甚至是一箭三雕! 但是,佐藤先生毕竟更聪明一些,他一句话就问到根上了! 他说:“井上先生,利用他们的掉包,将码头所有物资全部拿下,理由是不是轻了一些,简单了一些?那些欧美商人,还有他们背后的政府,如果真和我们叫起板来,恐怕也是不太好对付的!你说是不是?” 井上先生虽然撇着嘴,但还是点点头。 他思考片刻,勉强说:“这个理由确实欠缺了一点。不过,上面要求我们获取物资的要求是很明确的!容不得我们拖延!到最后没办法的时候,就只能用这个办法了!佐藤先生,您说呢?” 佐藤先生心里,把这件事重新掂量一下。 获取物资的任务,说是政府发下的文件,其实是陆军在后面主持,与海军的关系不大。此事如果弄出麻烦,首先是外务省的麻烦,同时也是陆军参谋本部的麻烦!与海军的关系同样不大! 想到这里,他轻声说:“井上先生,这个嘛,确实是一个理由,虽然欠缺了一点。不过,此事还有几天,我们还可以再考虑。如果没有其他办法,也只好用这个办法了。” 井上先生向他露出微笑,说:“佐藤先生考虑周到。这件事,我们暂时这么定下来。这几天,还希望各位再动动脑筋,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这时,高桥忽然开口说话。 他说:“我最近,通过洪门下面的人,将掉包的事,告诉刘寅贵了。他也许会插一手。” 不料,川上却嘎嘎地大笑起来,说:“井上先生要利用掉包,你告诉刘寅贵,掉包岂不是搞不成了吗?你是不是要给井上先生出难题?” 高桥瞪他一眼,再次感觉到此人的愚蠢! 他冷静地说:“我不是给井上先生,而是给中国人出难题!他们掉包遇到麻烦,有可能弄出更大的动静来,甚至青帮和洪门动武!到那时,我们出手的理由就更大了!” 井上先生向他点点头,温和说:“或许可以达到这个效果,我们等着瞧吧!” 至此,他们商量获取物资的会议,算是告一段落了。 6-17 也是这个下午,从未引起别人注意的罗玉珊,也在悄悄忙自己的事。 她手里藏着高桥扔给她的照片,如同闲人一般,到了施高塔路。 她首先找到了内山书店。她在书店对面的茶馆里坐下,先悄悄观察茶馆里的人。 她从照片上看出来,这张照片就是在这个小茶馆里拍摄的,目的是监视从书店里出来的人。 她对这家书店的全部了解,就是几年前,这里是鲁迅先生经常光顾的地方。另外,这家书店里经常出售一些比较进步的书籍。 她恍然想起,几年前,她也在这家书店里买过书!那时,她应该算是进步青年吧! 她很快注意到坐在另一扇窗前的人。 那人面前放着一杯茶,却很少去喝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书店。 不用说,这家伙就是高桥手下的人!照片也是他拍的! 掌握这个情况怎么办,罗玉珊此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想法。 现在,她只想把眼前的情况弄清楚。 罗玉珊现在还要考虑更重要的事! 她张开手掌,仔细看着手心里的照片。 照片边缘的这个女人,按照高桥的说法,名叫李秀兰。她过去住在方浜路宝富弄,现在却住在这一带。毫无疑问,这是有原因的! 从照片里的光线看,时间应该是下午。 她心里冒出的第一个疑问是,这个李秀兰怎么会下午才出来买菜? 上海的家庭妇女出来买菜,一向是在早上,甚至越早越好。 下午才出来买菜,比较明显的原因,就是菜价便宜。如果是因为便宜,罗玉珊心里感觉,这个叫李秀兰的女人就没什么意义了。换句话说,她的雇主可能没什么钱! 她感觉,这个李秀兰下午才出来买菜,应该另有原因!但她猜不出这个原因是什么! 她下午来这里观察,就是判断李秀兰还会下午出来买菜!她想守株待兔! 真正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天上自然掉馅饼! 罗玉珊只在这间小茶馆里坐了半个小时,就看见照片上的女人从街对面走过去! 她仔细核对手里的照片。女人的容貌不太看得清,但衣服、发型都对。另外,她手里的菜篮子也是同一款的,这就没错了! 她悄悄离开小茶馆,跟在女人的身后走着。 6-18 施高塔路很短,不过几百米长。街道两边多是一些小商店,行人也不算多。 罗玉珊很快就注意到,前面的女人拐进一条弄堂里。 她走过去看了看弄堂口的牌子,是十二弄。 她向弄堂看,看见那个女人进了九号的铁栅栏门! 所以,这个女人的住址是,施高塔路十二弄九号! 罗玉珊看着这一排联排公寓,心里就有了几个疑问。 首先,这些联排公寓很高级。从李秀兰身上的服装和手里的菜篮子来判断,她肯定不是这个公寓的主人。那么谁住在这里?他又是什么人呢? 这个问题很关键。如果这个女人不过是来给某个富人做保姆,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其实,她心里的下一个疑问回答了这个问题。 如果她是给某个富人做保姆,这个女人就不应该下午才去买菜!所以,住在这里的人似乎不是什么富人!那么,他是什么人呢? 最后,也就是眼前的疑问,这个叫李秀兰的女人,为什么下午才去买菜?这个问题让心思缜密的罗玉珊十分疑惑。 6-19 其实,李秀兰下午才出来买菜,原因十分简单。 因为最近这几天,刘先生的工作非常忙,每天上午都要出去。 所以,李秀兰不能早上出去买菜。她要给刘先生和阿泰做早饭。 另外,刘先生每天出门之前,阿泰都要先出门,在街上查看一下。这时,李秀兰的任务就是站在窗前,观察外面走过的人。 阿泰说:“秀兰,你分得清好人坏人不?” 李秀兰就鼓着嘴说:“阿拉晓得,好人坏人还分不清爽,阿拉白活了好伐!” 阿泰确认街上无异常,再回来接刘先生出门。他们一前一后穿过施高塔路,出了街口,上一辆黑色汽车,就悄悄走了。 李秀兰不用想就知道,刘先生的工作不仅忙,还有一些危险的,她是大意不得的! 等刘先生和阿泰都走了之后,她就开始打扫卫生,整理房间。 三层楼呀,有好些个大房间。李秀兰把这些房间都打扫一遍,也需要好些辰光的。 这之后,她就要准备午饭。因为阿泰也不知道,刘先生会不会回来吃午饭。她只好先准备着。 李秀兰住进这里的第一天,阿泰就给她一小笔钱,笑着说:“咱们三个人的伙食费,你要算计好了用。” 她就撇撇嘴说:“住介好房子,却吃下等饭,说出去怕要让家笑话哩。” 阿泰就笑着说:“我们是穷人的组织,住这么好的房子只是为了安全。” 这样,李秀兰就只好每天下午才去买菜。下午的菜要比早上便宜好些呢! 6-20 昨天晚上,三个人吃完晚饭之后,李秀兰就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一针一线缝阿泰的一件衣服。她的房门是开着的,就看见阿泰在各处检查门窗。 她就娇声说:“阿泰,侬来一下好伐。” 阿泰在她身边坐下之后,她就把正在缝的衣服给他看,说:“侬看好伐?” 阿泰就说:“真好,针脚真细致。” 321、 她竟然是用鼻子回答的 这时,李秀兰的脸就红了。不是因为阿泰的夸赞,而是为了另一个想法。 她小声说:“要吾不?” 阿泰听清她的话,就抓住她的手,用力握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秀兰,你就是我想要的女人。不过,那天在宝富弄,是我昏了头,就那样了。我对你太随便了。” 李秀兰就翻起眼睛看着他,“咋哩,后悔是伐?” 阿泰认真地说:“不是后悔,是太随便了。秀兰,我要娶你为妻。下一次,我要再和你那个样子,一定是娶你为妻之后!秀兰,我是认真的!” 了解阿泰的心意,知道他如此看重自己,让李秀兰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她笑着说:“那,抱抱吾好不?亲亲吾总好的吧?” 于是,林家泰就把娇娇软软的李秀兰抱了个满怀,和她好好的亲了一回。 李秀兰还想继续,阿泰却把她一推,起身就往外走,不住向她挥手。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阿泰哥哥差一点就把持不住了! 她捂着嘴,低头笑得全身乱颤,只是不敢出声,怕刘先生听见。 她明白,阿泰哥哥好喜欢她的!这个,就好得不得了了! 6-21 冷静说起来,李秀兰虽然聪明,又有林家泰悄悄指点,到底缺少秘密工作的经验! 今天,她就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被人悄悄跟踪,并且一直跟踪到家门外! 这天傍晚,罗玉珊离开施高塔路的时候,心里打定一个主意,她必须弄清楚谁住在这里! 至于弄清楚之后该怎么办,那是她下一步考虑的事! 她心里时时刻刻都藏着一个念头,井上是个魔鬼!高桥也是个魔鬼!只不过小一号而已!她希望他们死!魔鬼!去死吧! 6-22 彭绍勇和陈子峰、傅医生分手后,就直接去了茄勒路骆江的驻地。 他见到骆江,怀着一股恶意,很快就把今天的所有情况向他汇报一遍!尤其是龚滨生的洪门身份!现在,就是龚科一长的洪门身份,严重干扰了他完成药品任务! 骆江听完之后,同样大为惊讶!他没想到,龚滨生竟然是帮会成员,并且是洪门! 但话又说回来了,委一员长也是帮会成员,这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但问题在于,如果龚滨生因为他的帮会身份,暗中帮助洪门插手药品任务,就可能破坏药品任务的完成!这个情况就比较严重了! 骆江坐不住了,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此时此刻,他对龚滨生这个人也疑惑起来了,猜不出他究竟想干什么! 彭绍勇小声说:“长官,这件事里,我有一种感觉,很不好的感觉!您一定明白!所以,今后我们还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比较好!” 骆江听出来了,彭绍勇的意思,就是要防备龚滨生! 他心里是赞成这个想法的,但他不能说出来,更不能表示同意! 身在官场,他必须明白此事的分寸! 他说:“绍勇,我倒是赞成你提出的想法,我们在码头上掉包,能不能避开洪门?” 彭绍勇就把傅雪岚的话又说了一遍,最后说:“杜老板比我们更了解码头上的情况,特别是洪门在码头上的势力!长官,我们可能瞒不过洪门!再说,我们身边还有一个龚科一长呢!” 骆江心里,对这个从本部来的龚滨生越来越疑惑,也越来越生气! 他走来走去地说:“他一来,我们上海区就出了许多麻烦!闹得乌烟瘴气的!咱们去找他!把这些情况都跟他说清楚!问问他,他到底想怎么着!” 骆江说走就走。他叫马元标开车,去找龚滨生。 6-23 但是,骆江和彭绍勇,却没在龚滨生所住的旅馆里找到他! 他们不想引人注意,就在旅馆对面的小茶馆里坐下来,时时盯着旅馆,准备堵他! 但他们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茶馆要打烊了,也没把龚滨生等回来! 他们只得又回到茄勒路的驻地。但他们一回来,就得到一个更让他们惊讶的消息,萧安城不见了!说一句直截了当的话,他越狱了! 骆江立刻叫马元标派人出去找!甚至去陈子峰那里去看看! 他盯着马元标说:“不过,看看归看看,你不能说萧安城不见了!此事要保密!” 马元标走了之后,骆江在房间里转得更快了。混蛋萧安城!他为什么要跑!是怕被枪毙,还是他真的通共!或者,他干脆就是个共吧!要逃回自己人那里去! 一想到这两天里出的乱子,他是越想越生气! 6-24 这天傍晚,陈子峰和彭绍勇分手之后,先护送傅医生回旅馆。 等他们再回到派克路白石弄的新驻地,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外出执行任务的弟兄们都回来了,连强虎和李三也被乔艳芳派人接回来了。 陈子峰回来时,弟兄们正说说笑笑地吃饭,很热闹。那个乔艳芳也笑得很开心。 但她一看见陈子峰,一张挺漂亮的白脸,转眼就像看见弑父仇人似的,变成猛张飞的黑脸了。陈子峰问她晚饭吃什么,她竟然是用鼻子回答的,对他带答不理的! 其他弟兄们也不说话了,只管低着头吃饭。 吃过晚饭,陈子峰就叫几个军官到他的房间里来开会。 乔艳芳靠着墙边一坐,居然拿出一支烟来,一口一口地向空中吐烟圈,仍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陈子峰望着她,知道她是为了萧安城的事。他感觉,似乎全组的弟兄都认为,是他陈子峰出卖了萧安城!他心里怒不可遏,却没办法向他们解释! 他妈的!更关键的一点,他也拿不准,那个萧安城是不是长了脑子! 按他对萧安城的了解,昨天夜里,萧安城几乎疯了一般!对他拳打脚踢,似乎就是要把他打死!这表明他是长了脑子的!但他暗自想了又想,还是有点拿不准! 现在,他看着乔艳芳的冷峻样子,没办法,只好问强虎,在洪太太家住得怎么样。 强虎从洪太太家回来,已听说萧安城出事,被骆江扣起来了。 他心里一直就怪怪的,说不上该高兴,还是该生气。按照小说里的说法,萧安城就是他的情敌!情敌出了事,他该高兴吗?他自己也说不清! 弟兄们悄悄议论这个事的时候,话里话外,都说是陈子峰把萧安城给出卖了! 可是,按照他们对陈子峰的了解,他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和萧安城,可是大学同学呀!从前好得穿一条裤子!现在却说人家通共!怎么看都让人感觉怪异! 强虎当然是站在乔艳芳这一边的,这没什么可说的。但乔艳芳喜欢萧安城,也是谁都知道的事!所以,强虎从回来后,心里一直有一种怪怪的说不清的感觉。 现在,见陈子峰问他。他就说:“我在洪家就是为了陪着李三。他们洪家吧,有专治跌打损伤的膏药,找出来给李三贴了一下,现在好多了。” 看见陈子峰向他点头,他又说:“至于洪山奎的那些枪支,他跟我说了这么一个情况。你们想不到吧,洪家一百多年前,也是山东人!是后来逃荒逃到东北去的。所以,洪家在山东也有一些亲戚。洪大哥说,要把那些枪支弹药运到东北,实在比上天还难!如果能帮他运到山东,要容易一些,也是不错的办法。至于将来怎么办,他可以跟山东的亲戚们商量。要么再想办法往东北运,要么就在山东拉队伍!” 陈子峰就说:“要是只运到山东,确实要好办一些。” 强虎说:“要运只能是船运。但现在就是想不出一个遮人耳目的办法来,怕在海上躲不过日本人的巡逻艇。妈的,就是运到山东也挺难的!” 这几个人简单想一想就明白,就算是运到山东,也比上天还难! 好在,这件事并不是他们的任务。最后实在不行,撒手不管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倒是傅医生的药品让他们为难。那是他们的任务,不完成是说不过去的!要命的是,要完成这个药品任务,也比上天还难!现在又出了洪门插手这个情况,就更麻烦了! 陈子峰简单把今天去码头和去杜公馆的经过说了一遍,每个人都是这个想法,难! 6-25 正在这时,一个弟兄悄悄进来说:“子峰,直属队的马队长来了,已经进门了!” 陈子峰等人就起身迎接。还没等他们出门,马元标已经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笑嗬嗬地说:“哎呀,子峰,听说你们换了地方,骆长官就叫我来看看,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地方。你们,在开会?” 陈子峰请他坐下,说:“我们就是说一说今天的情况。你马队长有什么指示?” 马元标哈哈地笑起来,说:“陈组长你开我什么玩笑,我哪里能有什么指示。我就是随便听一听。回头骆长官问起来,我也好有的说。” 他这么说着,眼睛却在每个人脸上扫来扫去。萧安城逃跑了!他要是回到组里来,这些人脸上应该是藏不住的。 322、 似乎就有他潜逃的机会了 他看了一会儿,却没看出毛病来,这让他有些意外。 这时,陈子峰就说:“好了,你们有什么说的,就都说一说吧。” 这时,强虎就挺直身体说:“子峰,有这么个情况,不知算不算一个问题?” 陈子峰向他一点头,“你尽管说,是什么?” 强虎把身边的人都看一遍,小声说:“子峰,连续两天了,下面的弟兄们说,日本上海派遣军的那个参谋,叫佐佐木的家伙,就没出现!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出门回娘家了!还是吃了馊饭生病了?挺奇怪的。” 陈子峰疑惑地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佐佐木是他确定的目标之一!现在却不出现了!躲起来了!这确实是个事儿! 这时,乔艳芳却仰起下巴,尖刻地说:“这他妈的还用说,他得到消息了!就是躲起来了!陈子峰,我告诉你,咱们内部有人通风报信!你先查这个吧!” 陈子峰一脸的怒容,瞪着她说:“你有话好好说行不行,干吗这么凶!” 乔艳芳目光尖锐地盯着他,叫道:“怎么着吧,我就这么说话!你才知道呀!告诉你,我就见不得小人,背后下蛆!坑人害人!” 陈子峰更火了,大声说:“你说谁呢!你有话说清楚!你不就是为了萧安城吗!萧安城通共!是不是应该审查!干我们这一行,就不能有可疑的人!” 乔艳芳竟然站了起来,指着他说:“你说谁可疑!我看你就最可疑!你说萧安城通共!你有证据吗!你说出来我听听!不管怎么说,那个林家泰就是先找的你!” 陈子峰叫道:“你空口白话,我根本就不记得有这个人!他也没找过我!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他萧安城就是应该审查!” 乔艳芳冲上去猛推陈子峰一把,几乎把他推倒,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谭浩和强虎都急忙起身,拉开他们,来回摆着手。 乔艳芳大叫:“什么审查!哪天老子火起来,带着人把萧哥哥劫回来,怎么着吧!” 陈子峰指着她说:“你敢!你胆大包天了!你有几个胆子!你敢乱来就枪毙你!” 这下子,乔艳芳就疯了似的向陈子峰尖叫起来,还要向他冲过来。幸亏被强虎和谭浩等人拉着。陈子峰虽然没冲过去,但也和她对着怒吼。 两个人就这么声嘶力竭地对骂了起来。谭浩和强虎根本劝不住他们。 马元标没办法,也上去劝。他费了很大劲儿,才把陈子峰推到墙边。 陈子峰说:“对不住,马队长,让你看笑话了。我们这里有点乱,你还是走吧!” 马元标有一点算是看明白了,萧安城跑了,却并没有回组里来。陈子峰这些人,还不知道萧安城跑了这件事! 他借坡下驴,急忙说:“也是,也是,我就别在这里给你们添乱了。小乔,子峰,咱们有话都好好说,行不行?有话好好说。回去我就说,你们这里都挺好。我走了。” 6-26 马元标走了之后,房间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安静是安静了,却没人开口说话。陈子峰和乔艳芳都绷着脸,眼睛看着别处。 谭浩来回看着他们,两边打圆场说:“安城的事,迟早总会弄清楚。再说,现在国共合作了,给他们发个电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觉得没事。” 他左看看,右看看,又说:“小乔,你说说日军医院的情况吧,今天你带着人去的。” 乔艳芳一脸的愤怒表情,恶声说:“他妈的,别提了!我们今天去真如镇观察,居然看见一伙汉奸,好像是什么商会的人,给日本人送水果、送粮食什么的,光是猪肉就有好几扇!你看那些汉奸,一个个点头哈腰,谄媚巴结,就差跪下舔日本人的皮鞋了!我看着他们,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告诉你们,老子生气!” 她这么说着,就回头向陈子峰扫了一眼。但是,她扫了一眼之后,就盯在他脸上了。 其他人也看出了异常。那陈子峰竟然张着嘴,那么痴呆地看着乔艳芳,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乔艳芳也有些意外地瞪着他。片刻,她突然嘎地一声大笑,指着他叫道:“你他妈的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们就算也去送水果、送粮食、送猪肉,也他妈的混不进去!那些汉奸也只能送到大门外,根本进不去!” 强虎和谭浩这才明白,陈子峰此时想的是,能不能“照方抓药”,混进去下手!乔艳芳的意思是,这个办法不行,根本进不了大门! 可陈子峰那双眼珠子,仍然滴溜溜地乱转,还在琢磨这件事。 他终于说了一句冷话:“我他妈的,就是想着,怎么给他们送些花去!” 屋里这几个人忽然都愣住了似的,大眼睛瞪着小眼睛,看着陈子峰,又互相看着。 就这么一个瞬间,刚才那股你死我活的恶气,似乎也从他们中间消散了。 乔艳芳冷冰冰地说:“你听清楚了!那些汉奸送猪肉送粮食,只能送到门口!” 谭浩小声说:“送粮食送猪肉,只能送到门口。送花也许能送到病床边吧?” 陈子峰一个一个盯着他们,“你们说,送花能送进去吗!” 乔艳芳没说话,只是把一双大眼睛轱辘轱辘转个不停,玻璃球似的。 谭浩不住地摇头,“说不好,真说不好。万一日本人不让进呢?怎么办?” 强虎张开嘴,来回看着他们,“喂,你们什么意思,在花里放个炸一弹?放得了吗?可别炸着我们自己的人!” 谭浩走到墙边,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瓜式**,放在桌面上,“我们哪有什么炸一弹,只有这个!你们想拿这个去炸日本人吗?” 乔艳芳拿起**翻来覆去地看着,歪着嘴说:“喂,你们说,这个东西有没有办法定时?哪怕简单一些也行!” 谭浩笑着摇头,“这个怎么定时?你开玩笑吧!” 强虎却兴奋地看着乔艳芳,“小乔,这种手**的簧片一弹开,就会爆炸!” 陈子峰立刻说:“对了,怎么样才能让这个簧片按时弹开!” 乔艳芳凶恶地瞪着陈子峰,“你怎么让簧片按时弹开!你总不能当着小鬼子的面,去拔插销吧!那也太蠢了!” 陈子峰不想和她再争吵,就来来回回瞪着每一个人,恶狠狠地说:“咱们都动动脑筋,怎么让簧片按时弹开!” 所有人都瞪着眼睛,互相看过来看过去,既好像在动脑筋,又好像在审视别人。 陈子峰怪声怪气地说:“喂,怎么都不说话?” 谭浩向他笑了一下,轻声说:“我总感觉吧,安城不在,我们都有点不自在了。” 陈子峰很生气,大声说:“谭浩,你什么意思!啊,你什么意思!” 谭浩急忙摇摇头,“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这么一说。” 乔艳芳却瞪起眼睛说:“你喊什么喊!萧哥哥在,肯定能想出好办法!” 6-27 这天夜里,萧安城成功潜逃,其实是从下午就开始的。不过,他直至天快亮的时候,才真正逃出去! 下午,他坐在被关押的小房间里,就感觉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 首先,再呆下去绝没有好结果!就算最后没事,也没意义了!其次,陈子峰那家伙如果真长了脑子,他也应该逃出去了!他只有逃出去,陈子峰的脑子才算没白长! 最后一点,他不时摸一摸藏在腰带里的小纸条,不时思考其中的内容。他再次感觉,他必须尽快逃出去!越快越好! 所以,他一直仔细观察这个小房间,思考潜逃的方法和途径。 这栋房子的外墙是砖砌的,这个没什么办法,用手指头挖不开砖墙!但房子里面的墙壁和地板,都是木头的。这似乎就有他潜逃的机会了。 早上和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从声音上判断,他脚下的房间是所有人吃饭的餐厅。吃饭的人互相开着玩笑,议论眼下的工作,或者品评饭菜的质量。 在这两个时间点里,萧安城都闻到从下面飘上来的饭菜香味。 他进一步判断,餐厅的北边应该是厨房,南侧则通到另外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则通向天井。如果他能到达天井,或许可以翻越围墙逃出去。 他细心观察脚下的地板,终于发现其中一块地板上的钉子已经松动了。如果撬开这块地板,他就可以下到下面的餐厅里。 接下来,他就开始耐心的等待。 到了夜里十一点多钟,周围都安静下来。他感觉,可以采取行动了。 他在黑暗中摸到那枚钉子。果然,他几经用力,终于将钉子拔下来! 他再用那枚钉子,小心翼翼地撬开地板。下面的餐厅里没开灯,但有一些外面照进来的光线,隐约可以看见桌子和凳子什么的。 他慢慢钻过地板,将身体垂下去。他的脚尖极其幸运地踩到下面的桌子上。如果直接跳下去,那动静可能比打雷还要响! 楼下的格局,确实如他猜测,北边是厨房,南边是另外一个房间,是进出餐厅的唯一通道。 323、 他接近于成为乞丐了 但是,萧安城刚刚走进南边的房间里,就听见窗外传来大门开关的声音,还有说话声和脚步声。 他哪里知道,骆江和彭绍勇外出寻找龚滨生未果,刚刚回来。 萧安城知道,现在再逃不可能成功!外面有了动静,所有人都可能要清醒一些,可能听见他的动静!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起来! 他迅速回到餐厅里,天花板上缺少的一块地板已不可掩盖,任何人进来,都会看见。他只能就地隐藏! 他悄悄把通向外面的门都打开,然后迅速回到厨房里。 厨房里几乎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他勉强把自己缩在两麻包大米中间,再把一些空麻袋盖在头上,然后一动不动地等待! 6-28 开车送骆江回来的马元标,见骆江和彭绍勇说了几句话,也准备休息了,就开始楼上楼下的检查。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 他一进关押萧安城的小房间,看见地上撬开的地板,就知道萧安城潜逃了! 他急忙通知骆江。很快,所有人都被叫起来,在前后两栋楼里搜索。 他们打着手电,在石库门房子内外都搜索一遍。也有人进厨房看了一眼。但厨房里实在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就出去了。 只过了十分钟,整座楼房和院落都被搜遍了,一无所获! 马元标只得向骆江报告,萧安城是撬开地板,经楼下餐厅跑出来的,再翻越围墙逃出去的,此时可能早已到了外面! 这时,骆江才吩咐他去陈子峰小组看一看,萧安城是不是回组了! 结果,马元标回来向骆江报告,陈子峰小组为了萧安城被审查的事,吵得一塌糊涂,几乎动起了手!萧安城没有回组! 骆江很生气,但也没办法。不管怎么说,萧安城也是经过训练的特工,越狱潜逃这类事,也是驾轻就熟的。 他想到萧安城上午问的几句话,猜想他一定被今后的惩罚吓坏了,所以才潜逃! 他妈的!龚滨生只要求查清楚就行了!我怎么会下狠手惩罚他!这个萧安城,也太不聪明了!竟然给吓跑了!简直就是个混蛋! 他吩咐马元标天亮以后再出去找,“妈的,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6-29 萧安城缩在两个麻袋之间,一动也不敢动,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凌晨五点多钟,天快亮的时候,他判断所有人都睡着了,才悄悄钻出来。这一次,他确实是翻越围墙跑掉的! 萧安城逃出茄勒路的石库门房子,走在仍然黑暗无边的小街里,并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按照他的特工本能,他知道,所有他能去的地方,都不能去!绝不能去! 最终,他穿过整个南市,到了十六铺码头。他缩在候船室的墙边睡了一觉。 其实,他根本睡不着。候船室里的乘客,就如潮水一般,随着一阵阵汽笛声,一拨人喧哗着走了,又有一拨人喧哗着来了。所有人都大呼小叫的。 小贩们的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整个候船室都是乱糟糟的,直至天亮! 偶尔的,他也察觉到有几双脚停在他身边。他眯着眼睛一看,就看出这是几个小贼,似乎想掏摸他的口袋。 小贼们看见他睁开眼睛,只得悻悻地走开了。 6-30 上午八点多钟,半睡半醒的萧安城终于坐了起来,满脸疲惫地看着周围。 疲惫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是,他感觉肚子饿了。 这时,生存问题,就随着饥饿感,一起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口袋里只有两块多钱。这是他前天去买汉日辞典才装进口袋里的。幸亏老龙给了他一本旧辞典,否则,他恐怕一分钱也没有! 他如游魂一般逛到码头外面,吃了一顿最简单的早餐。三块糍粑、一碗粥,咸菜免费。就这样,也花去他三毛五分钱!但他感觉没吃饱! 他身上这两块多钱,最多只能让他支撑两天! 他感觉,只支撑两天似乎是不够的!他必须多支撑几天! 只要陈子峰长了脑子,我的脑子才算没白长!但关键是,他必须多支撑几天! 6-31 正是抱着这个想法,萧安城离开十六铺码头候船室之后,就如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一般,在街上游荡起来。 他明白,他现在必须游荡!甚至一直游荡! 这一天里,至少从表面上看,他是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一身原本还算干净的衣服,已在候船室的泥地上滚得肮脏不堪。 早上起来,他没洗脸,更没刷牙。他神情疲惫,头发更是乱糟糟的。说得再好听一点,他此时已成为无家可归者了!说得难听一点,他接近于成为乞丐了! 这一上午漫无目的的游荡,终于让他游荡到长白街。 隔着很远,他就看见老龙的“益祥”电器修理店。门开着,说明老龙还在营业。 他必须谨慎,不能四面观察。他开始在身上抓痒痒,然后把那个小纸条抓到手心里。 他从“益祥”修理店门前走过时,将小纸条扔进门里。 现在,他只能祈祷,老龙能及时发现这个小纸条,更不要将它当垃圾扫掉。 做好这件事,虽然不放心,但还是让他轻松一些了。 但是,这也让他再次忧虑起来了。小纸条里的内容,他并没有完全想清楚!说穿了,那上面写的,就是几条线索,充其量,算是个框架! 那么,谁能看懂这几条线索,看清这个框架呢?他感觉,可能没人看得出来!因为他自己就没有看出来!那几条线索,还如海浪一般在他心里翻腾着。 一想到这一点,他心里更忧虑了! 6-32 到了中午,他不得不吃午饭!冬天天冷,饿得快! 一大碗阳春面,他不敢要盖菜,一毛五分钱。他想了想,还是要了一套大饼夹油条,这要一毛二分钱。他口袋里的钱正在迅速减少!他仍然没吃饱! 下午两点多钟,他发现自己竟然游荡到南市警一察分局了! 眼前的南市警一察分局,基本还和从前一样。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房顶上飘着一面日本太阳旗。毫无疑问,日本人已经控制了上海的警一察系统! 他略想了想,就决定求援。 他走到门口,对看门的警一察说:“劳驾,麻烦你找一下李明奎李警官,我找他有事。” 看门的警一察对他这种情况并不意外。几乎所有警一察都有自己的线人。有的线人就是乞丐、叫花子,比眼前这位更肮脏邋遢的也有。他就往里面打了一个电话。 过了几分钟,李明奎从里面逛了出来。他一看见萧安城,不由大吃一惊! 他上下打量着,说:“萧兄弟,你这是怎么回事?有任务?” 萧安城急忙说:“兄弟,让你说着了,就是有任务。我出门的时候,钱没带够,我一下子又回不去。你兜里带钱了吗?” 李明奎真的以为他是化装执行任务。他在所有口袋里一阵乱翻,却只找出两块钱来。 他很不好意思地说:“萧兄弟,我今天没带钱,只有这些。” 萧安城可不敢计较,说:“我吃顿饭肯定够了。我回头还你。” 他把这两块钱放进口袋,向分局里扬扬下巴,又问:“现在怎么样?” 李明奎叹息一声,“嗨,别提了,现在都快窝囊死了!不管干什么事,都得请示日本人!弟兄们都没办法混了!桂科一长走了。他走得实在太好了!少受多少气!” 萧安城随口问:“栾局长还好吗?” 李明奎长叹一声,“好什么好!栾局长可瘦了不少!天天受那个小鬼子的气!把他训得跟三孙子一样!我看,他也干不长了。” 萧安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怎么回事?” 李明奎说:“你是不知道,有一小队鬼子就驻扎在分局里!那个小队长,简直就是个魔鬼!看什么都不顺眼,天天把栾局长骂得狗血淋头!我看,栾局长也快忍不住了!” 萧安城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那个鹰司直树被关在这里,高桥和川上是怎么知道的? 他小声问:“兄弟们里面,有吃里爬外的家伙吧?” 李明奎一撇嘴,“可不就是有!一个叫贾宏计的家伙,以前还真看不出他有什么!现在好!在日本人面前是红人!整天耀武扬威的!这家伙可能早就勾上日本人了!” 萧安城向他笑了笑,说:“他要是作恶过头,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他!” 李明奎小心地看看左右,低声说:“兄弟,那就最好了!” 萧安城终于告别李明奎,继续在街上游荡。 7-1 这天早上,陈子峰小组的弟兄们吃过早饭,按照乔艳芳的安排,悄悄出门了。 头一组,陈子峰带两个弟兄,去日军上海派遣军司令部附近,寻找那个叫佐佐木的家伙。这家伙居然连续两天消失不见!实在令人生疑! 乔艳芳瞪着他说:“我相信,一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你当心,不要上别人的当!” 陈子峰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点点头,没说话。 324、 要为药品任务摊牌了! 老实说,他现在虽然生气,可不想和乔艳芳戗毛!他今天就想弄清楚,那个佐佐木,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组,强虎带两个弟兄,继续观察日军在真如镇的医院,寻找下手的机会! 陈子峰忽然想起一件事,但看看乔艳芳那副恶狠狠的模样,他就没说。 等到强虎临出门的时候,他悄悄拉住他说:“日军医院的对面,有一个小百货店。萧安城说过,那个店老板有一个亲戚,就在医院里当清洁工。你试试看,能不能从这里弄点情况出来。大家都是中国人,他也许会帮助咱们。” 强虎这个人,模样有点凶,甚至有点丑,但说话却很温和。 他小声说:“子峰,萧安城真通共呀?会不会弄错了?” 陈子峰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狠狠地瞪着他说:“你他妈的,把心思用在任务上!其他不沾边的事,少管!” 第三组,是乔艳芳自己的任务。她要尝试在望云路再建一个监视点。 她说:“我的想法是,这一次不是监视诊所内部,而是监视诊所旁边的大铁门!建的远一点,能看见就行!我倒要看看,这个大铁门会不会有什么人或者什么车辆出入!我就不相信,那么大的铁门,会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说到这里,就向陈子峰那边扫了一眼。她看见陈子峰正歪着嘴向她笑,就用力撇了一下嘴,算是对他的回答! 最后一组,就是谭浩。 乔艳芳说:“谭组长还是负责看家。但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琢磨一下,日军的瓜式手**,能不能控制它的爆炸!” 谭浩虽然笑着,却不住地摇头。这明显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乔艳芳接着说:“我重申一下,不管什么任务,只限在组里说!到了外面,谁也不许多说一个字!都给我小心一点!谁说出去谁通共!” 她说完,就狠狠地瞪了陈子峰一眼。 陈子峰恶毒地歪着嘴,斜眼瞪着她,却什么话也没说。 乔艳芳没布置的,只剩下药品任务了! 但这个任务现在有点诡异!洪门插手,不算什么。但龚滨生却是洪门的人,这一点就让人警惕了!不管她还是陈子峰,现在只能等骆江和龚滨生交涉的结果了! 老实说,药品任务其实是龚滨生带来的!他不会搞砸自己的任务吧! 任务分配完之后,陈子峰小组的弟兄就断断续续地出了门,分头向不同方向走了。 7-2 谭浩和两个弟兄留下看家。 他拿了一个日军的瓜式手**,反复看着。 他按下簧片,不断拔下保险栓,又不断插上,翻来覆去地试着。 两个坐在旁边的弟兄看得惊心动魄,直冒冷汗。 一个弟兄终于忍不住了,小声说:“谭组长,你千万小心一点,万一簧片飞出去,咱们三个可就都报销了!” 谭浩翻来覆去看着手里这颗瓜式手**,不住摇头叹息。 他自语地说:“我听说,国外有定时炸一弹,让它什么时候爆炸就什么时候爆炸!这个怎么行?保险栓一拔下来,三四秒就会炸,跑都跑不掉!” 两个弟兄也毫无办法,看着这颗手**直抓头皮。 东西就是这么个东西,你想控制它,让它按照你定的时间爆炸,怎么可能呢! 谭浩说:“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7-3 到了这天上午九点多钟,骆江终于见到龚滨生了! 昨天夜里,骆江在旅馆门外留下一个弟兄,注意龚滨生什么时候出现。 早上,骆江正吃着早饭,这个弟兄悄悄打回来电话,说:“龚科一长刚回来!” 骆江立刻说:“你去找他,客气一点,就说我这里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叫他立刻到我这里来!你跟着他来!” 骆江回头就给彭绍勇打了一个电话,叫他尽快来! 彭绍勇住的地方离骆江的茄勒路不太远,很快就到了。 骆江脸色阴沉地说:“那个龚,终于露面了!可能很快就到!绍勇,今天可能没什么好话,你要注意配合我,目的是查清情况!” 彭绍勇明白,骆江的意思是,要为药品任务摊牌了!这让他有一点紧张。 九点多钟,龚滨生终于到了骆江在茄勒路的驻地。 7-4 骆江注意到,龚滨生进门的时候,脸色有些青白,似乎一夜没睡。 他仍然很客气地请他在沙发上坐下,并让人给他沏了茶,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龚滨生看上去有些疲惫,似乎不想在这里多呆,说:“骆兄,你说有非常重要的事,就请直说吧。我还想早点回去补个觉。” 骆江仍然面带微笑,声音里却藏着讥讽,“滨生兄看来很忙。昨天下午,我和绍勇去拜访你,却没有找到。不知滨生兄去哪里了,可以相告吗?” 龚滨生哈哈地笑着,挥一挥手说:“昨天下午,直到夜里,和几个从前的老友相聚,一直聊到很晚才走。就是闲聊而已。” 骆江不动声色,说:“该不会是和洪门的刘山主吧!” 龚滨生的脸色顿时就阴了下来,盯着骆江说:“看来,骆兄一直派人盯着我呢!” 骆江一摇头,“没有的事!我用不着盯你!我所以这么说,只是出于一个判断!” 龚滨生说:“骆兄什么意思?” 骆江脸上渐渐露出一些恼怒,“滨生兄,昨天,绍勇为了你交待的药品任务,一直在码头上安排,又托关系找到杜老板,就是要完成药品任务!但是,我们却得到消息,洪门已经插手此事!要破坏我们这项任务!滨生兄,这个,你怎么说!” 龚滨生意外地盯着骆江,眼神十分严厉,也很愤怒。 他声音低沉说:“骆兄,你的意思,是我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洪门了!你甚至要说是我在背后指使的吧!” “是不是?”骆江紧接着就问。 “绝不可能!”龚滨生严厉叫道。 “你不是洪门的人吗!武汉杨庆山的弟子!你现在和上海的刘寅贵是什么关系!我们刚刚开始着手药品任务,刘寅贵就插手进来!他怎么知道的!请你回答!” 龚滨生震惊地看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7-5 昨天夜里,龚滨生确实和刘寅贵几乎长谈一夜,但商量的都刘寅贵的烟土生意。如何帮他把这么大一批货,运到武汉去!他绝没有对刘寅贵提到药品之事! 冷静地说,他这次到上海来,确实受武汉杨庆山之托,为他和刘寅贵的烟土生意出一点力。但此事和他眼前的任务没有一点关系! 他很清楚,那不过是一桩生意,他也不过是从旁协助一下而已! 但是,他昨天与刘寅贵见过面,骆江今天就指责他向刘寅贵泄露秘密!这个事就有点说不清了!另外一点,骆江居然知道他的洪门身份,更叫他吃惊! 他冷静考虑一下,才轻声说:“骆兄,请你想一下。我昨天下午才去见刘寅贵。为了安全,我事先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上一门!其次,绍勇兄昨天去码头,或者去见杜先生,都应该是在我见刘寅贵之前!怎么可能是我向刘寅贵泄密!时间不对吧!” 骆江也明白其中确实有个时间差。但他并不想放过龚滨生! 他说:“那么好,请你解释一下,刘寅贵为什么要插手我们的药品任务!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些你能解释清楚吗!” 龚滨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其实刚才就想到了这一点,刘寅贵是怎么知道的!此事让他大为意外,所以才没说。但这确实是个严重问题! 他大声说:“你不用怀疑我!药品任务,是戴老板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完成!我怎么可能自己给自己挖坑!你动脑筋想一想!” “我想了!但我想不明白!所以才问你!” “我不知道!” “你光说一句不知道,搪塞不过去!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只能向戴老板报告!” “你用不着威胁我!我没做亏心事,不怕你报告!” 这两个人,就这样争吵起来了。他们脸色严峻,声音更严峻,每一句话都直指对方的要害,谁也不肯先服软! 彭绍勇感觉,现在是他说话的时候了。当前的大事是药品任务,至于他们谁想占谁的上风,终究是小事。 他站起来,不住向两边挥着手,竭力劝他们安静下来,有话好好说。 骆江也明白,此事的发展应该有个转折了。真的撕破脸,谁都没有好结果! 他闭了嘴,只是愤怒地房间里转来转去。 彭绍勇小心地说:“两位长官,可能,可能这里有点误会吧?骆长官就是为了早点完成药品任务,这个没错。龚长官也不会自己拆自己的台,害药品任务完不成!是不是?我请两位长官先消消气,再把这件事理一理,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想办法弄明白,这样是不是好一点?两位长官说呢?” 龚滨生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这是借坡下驴的机会。他也闭了嘴,低头思索。 325、 强虎求人帮忙也是一脸凶相 7-6 这天上午,乔艳芳刚刚接近望云路诊所,还没来得及建立新据点,就发现了新情况! 当时,乔艳芳和她的两个弟兄分别走在望云路的两边,距离诊所还有一段距离。 远远的,她就看见诊所旁边的大铁门打开了,一辆救护车正缓缓地从门里开出来。 她很生气。离得远,她看不清车牌。但救护车是从诊所里开出来的,这是肯定无疑的!救护车向北上了肇嘉路,就一直向西开去了。 她远远地停下来看着。大铁门从里面被人关上了。接着,从诊所那边出来两个人,把门边的杂物重新堆放在门前。 她特别注意到其中的一个人。等那两个人回到诊所里之后,她招手把两个弟兄叫到跟前,小声说:“你们注意那两个人吗?” 一个弟兄说:“离得有点远!不过,我感觉那家伙就是鹰司!被我们抓过的家伙!” 乔艳芳转向另一个弟兄。那个弟兄也向她点点头,确认这一点。 这个情况到底有什么意义,乔艳芳一时还想不清楚。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诊所里有**特工长期驻守!所以,诊所里一定有什么特殊情况!至于是什么特殊情况,只能慢慢查了! 她在望云路两边的弄堂里一番寻找,很快在路边的二楼租了一个房间。 从这里看不见诊所的内部,只能远远地看着大铁门。 她忽然想到,有救护车从诊所里出来,这个情况已经观察到了。她这个监视点,似乎已没什么意思了。不过,既然已经建立好了,只能继续观察下去。 这样,他们三个人轮流坐在窗户前,继续观察诊所旁边大铁门的情况。 7-7 此时,在茄勒路的客厅里,气氛更加诡异。 彭绍勇见骆江和龚滨生都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他想,还是给他们一个思考的时间。 过了片刻,他才轻声说:“两位长官都要完成戴老板交待下来的药品任务,这个肯定没问题。这里面的关键是,洪门刘山主是怎么知道的?说起来也是,龚长官到上海来,交待药品任务,也就是最近这几天的事,怎么就传出去了呢?这实在很奇怪。” 龚滨生是个明白人,立刻明白彭绍勇说的这一点极其关键。他要是解释不清楚,这盆屎就扣在他头上了!他今后在戴老板面前,就休想抬头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着骆江,说:“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查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骆兄,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骆江目光深沉地看着他,“滨生兄,我很想给你时间!但你也知道,嘉吉号二十九号就要到上海,今天已经二十五号了!你的时间,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龚滨生说:“我知道!我现在就去查!告辞了!” 他说完,脸上带着一股怒气,拔腿就走了。 骆江看着龚滨生走了,就把马元标叫进来。 他说:“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马元标很谨慎,小声说:“我听到两位长官声音比较激烈,具体内容没听清。” 骆江说:“我不管你听清没听清,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是,我明白。”马元标点头说。 “还有,**总领事馆那件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长官,大体已经安排好了。只差一点。今天下午,我们在总领事馆里的人要出来,**派人教他怎么安装***。今天夜里,他要在一间小会议室安装。长官,我只能猜测,他们要在那间小会议室见面。他们要选在其他地方,我就没办法了。” 骆江点点头,“你尽力吧!还有,此事只限我们三个人知道,也不许传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头盯着彭绍勇说:“今晚,你还是要去陈子峰那个组去看一看!妈的,萧安城跑了,是不是和陈子峰有联系!” 彭绍勇阴阴地说:“他们两个人打成那个样子,萧安城还会去找他吗?” 骆江说:“你就是去看一看。”他看了看左右,几乎就是没话找话,说:“主要的,还是看看他们对日军医院,发现什么新情况。” 7-8 这天上午,强虎这一组人到达真如镇日军医院门外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强虎是个简单直接的人。他很快找到医院对面的小百货店,就摇晃着走了进去。 正在整理货品的店老板,开始以为有客人要买什么东西。但一看见强虎脸上怪异的微笑,就知道不是。 他谨慎地说:“先生,您,怎么着?” 强虎用大拇指向窗外一指,说:“老板,那是鬼子医院?没错吧!” 店老板一听他说“鬼子”,就已猜到了几分。他早就听说,**在上海留下许多潜伏特务,都是能飞檐走壁、百步穿杨的狠角色!他们就是要对付**人! 他不动声色问:“先生您是……” 强虎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强悍也更直接了,说:“**!听说过吗!” 店老板点点头,没敢开口。 强虎咧开大嘴,嚣张地向店老板一笑,仍然用大拇指向医院那边一指,“老板,我们就是要在对面干点事!你支持吗?啊,说句话!” 店老板向窗外看了又看,然后小声说:“您先生,想怎么着?” 强虎笑着说:“我听说,老板你有一个亲戚,在里面干什么差事,是不是!” 店老板不由张大了嘴,“啊,我知道了。前几天,有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人,梳着偏分头,穿一身旧西装,和您,是一起的吧?” 强虎嘎嘎地笑起来,“老板你好眼力,那是我的长官。你怎么着,能帮我们吗?” “我……我恐怕也帮不了……,我……我不会有什么麻烦吧?”他谨慎地说。 “嘴巴牢靠一点,没你任何麻烦!怎么样!”强虎求人帮忙也是一脸凶相。 “你长官的事,我怎么帮呀!”店主摊开一双手,看着强虎。 “麻烦你叫出你的亲戚来,我问问情况就行,就这么一点事!” 这时,店老板就犹豫起来了。大家都是中国人,这个没什么说的。 对付**人,他如果能帮上一点忙,也是巴求不得的! 关键就是有没有麻烦!这事搞不好是要杀头的!**人都不是好玩的! 他考虑再三,才小声说:“我那个亲戚在里面当差,叫是叫不出来。不过,他一般中午休息时,会出来倒垃圾。我把他叫过来,有什么要问的,您问他,如何?不过,我们都是小老百姓,一家老小都在这里,是跑不掉的。长官您……” 强虎说:“老板你放心,我们自己做事自己担!但有一句话我先告诉你,无论这里发生什么事,你和你亲戚都不要跑!谁跑怀疑谁!明白这个道理吗?” 店老板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再说,装傻充愣是咱小老百姓的强项,天塌下来砸死的都是滑头鬼! 他说:“那您先生要等一等了。要过一会儿他才会出来。” 于是,强虎就趴在柜台上,一边和老板聊天说话,一边等着他亲戚出来。 等了没一会儿,老板亲戚没出来,倒来了一辆救护车,缓缓驶进医院里。 强虎先看清了车牌,是4240,就随口问:“常有救护车来吗?” 老板说:“差不多隔两三天就要来一辆,可能是送伤员来吧,我也不清楚。” 强虎虽然不算太聪明,但明白一点,但凡某件事成了规律,就一定有情况。甚至,还有可能是个大情况! 他并不着急,心情愉快地和店主聊着天。 7-9 这个上午,最愤怒的,就是陈子峰了! 他绝没有想到,他差一点就落入陷阱! **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目前设在狄思威路的一栋大楼里。 狄思威路位于虹口,也就是老百姓所称的“**租界”里,向东可达其美路,向西则与四川路相接,是一条狭窄而宁静的街道。 陈子峰和两个弟兄前后相距十几米,走在街道两边。街上的情况让他们心情郁闷。 淞沪战争中,这一带是中日双方激战最猛烈的地方,也是**军舰狂轰滥炸的地方! 狄思威路南端的招商局码头、沿街那一**仓库,均已被炮火炸毁。接近其美路的新救主堂,也被炮火彻底炸毁了。至于其他民房,更是成为一片废墟。 虽然已经有人开始收拾废墟,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里还是废墟! 前面就是日军司令部大楼。大楼前面有重兵把守,两辆装甲车停在两端路口。一面太阳旗在楼顶上飘着。楼下有一些日军军官在大楼里进进出出。 陈子峰等人有的站在商店门口,有的蹲在地上,悄悄向司令部大楼观察。 这时,一个弟兄向陈子峰发出信号,示意他注意。 陈子峰仔细向司令部大门口一看,就看见从里面走出两个穿便衣的人。其中一个人,把帽檐压得低低的。他们出门以后就向西走了。 陈子峰认出来了,这家伙就是佐佐木!**上海派遣军的作战参谋! 他悄悄向附近的弟兄示意,就远远地跟了过去。 326、 他们已经落入陷阱 对方只有两个人!自己这边却有三个人!力量对比有利! 其次,老子就是来找你的!现在还找什么找!老子已经找到你了!只要走到僻静处,老子直接下手干掉你就完了! 陈子峰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盘算何处下手,如何下手! 狄思威路虽然宁静,但行人还是比较多。另外,这里距离日军司令部比较近,一旦动起手来,日军可能出来支援!要杀佐佐木,但自己人不能被陷在这里!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那两个人就向浙兴里走过去。 就是这一点,让陈子峰生出一些疑虑来! 7-10 强虎可没有任何疑虑。他百无聊赖,只好在小店里耐心等待,和店主聊闲天。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一个中国人从医院里出来。 他双手提着一个很沉重的柳条筐,向门外的垃圾箱走过去。他掀开盖子,把筐里的垃圾倒进去。重新关上盖子,就向小百货店这边走过来。 这样倒简单,不用老板出门去叫他了。 老板走到门口,看他到了门口,很快拉开门,让他进来。 那人一看见强虎站在店里,就吃了一惊,很惊恐的样子,又回头看老板。 老板怕他跑了似的拉住他的胳膊,指着强虎说:“兄弟,这位是国军长官,要问你几句话。你不要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可是,这位兄弟还是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几乎要瘫在地上了。 他向后缩着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干……干活的。我走,我走!” 强虎早已堵住门口,眼神阴阴地盯着他,恶狠狠地说:“兄弟,你仔细听着,不帮助国军,不抗日,就是汉奸!我们对汉奸,就是见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情!” 那人恐惧说:“我就是个老百姓,不是汉奸!不是汉奸!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强虎和店老板费了许多口舌,才让这家伙安定下来,让他坐在凳子上。 他喃喃地说:“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强虎笑着说:“我只问你知道的!不知道的,你就说不知道!不就完了吗!” 那人恐惧地看着他,胆怯说:“那,你问,你问。” “我问你,医院里有多少日军士兵?” “也……没多少,大概有十几个吧。我……我没数过。” “镇子里还有日军士兵吗?” 老板立刻说:“这个我知道,镇子的东头和西头,各有一个小队,他们还有机关枪!有的时候,他们还会在街道上操练,喊声那叫一个大,整个镇子都能听见!” 强虎听明白了,这两个小队,其实就是保卫医院的。医院里出什么事,士兵从两端冲过来,他妈的,谁也跑不掉! 他想了想,又问:“那个医院里,医生护士多吗?” 老板亲戚说:“医生有……五六个吧,护士比较多。她们……伺候伤员。” 强虎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问的,又问:“这里,经常有救护车来?” “是,是,隔几天,就……就来一次。” “送伤员来?” “也……也不是。送来一个大木箱,很重的。每次都叫我去搬,很重很重的!” “里面是什么?” “这个,这个就……就不知道了。” “什么人送来的?” “日本人呀!车上的人都是日本人!一个司机,一个押车的,还有一个女护士。” “女护士?”强虎也不知自己哪根神经动了一下,随口这么问。 “当……当然是女护士了!护士嘛。”他似乎在讥讽强虎的无知。 强虎又翻起了眼睛。如果陈子峰或者萧安城在,他们肯定知道该问什么。但他们都不在!现在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他必须想办法问得详细一些。 他忽然想到,陈子峰就是要对这里的受伤军官下手的! 他问:“病房在哪里?” 那人似乎看出强虎比他还愚蠢,就怪声怪气地说:“病……病房当然都……都在楼上了,这还用问。楼下是办……办公室和治疗室,还有药房什么的。” 强虎懒得再问他什么了,就向老板一点头,说:“你,叮嘱他一下吧,别出事!” 于是,店老板就凑在他亲戚耳边,说了许多不要慌,不要乱,不管出什么事都说不知道,“你装傻总会吧,一问三不知,不就可以了!不管出什么事,千万不要跑!” 等等,店老板对他这个亲戚,好一番叮嘱。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强虎和店老板才让他那个亲戚走了。 再呆了一会儿,就看见那辆挂着4240车牌的救护车开了出来。强虎注意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司机旁边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护士,似乎还挺漂亮的。 强虎又在百货店里呆了一会儿,左看看,右看看,再看不出什么来了,就决定撤! 他掏出二十块钱,塞到老板手里,笑着说:“老板,耽误你生意了,这是给你的补偿。记住,今天的事一定保密!嘴巴严一点!更不要坏我们的事!” 店老板拿了钱,原本满脸笑容,眨眼间又变成一脸恐惧了。 强虎出了小百货店,在街角找到自己的弟兄,就悄悄地走了。 7-11 陈子峰一路跟着佐佐木,看看前面到了浙兴里,就让他有点犹豫了。 浙兴里是浙江兴业银行建造的住宅区,所以才叫浙兴里。这一片是比较高级的住宅区,富人比较多。但最重要的是,日军司令部的特务机关就设在浙兴里! 那两个家伙是要去浙兴里的日军特务机关呢?还是特意要把老子引到这里来! 陈子峰犹豫的就是这两点。他很快注意到,那两个家伙并没有往特务机关那边走,而是拐进一条小街里。他想,也许老子还有机会! 他向身后的弟兄做个手势,就跟着那两个家伙拐进小街里。 他向前走了不太远,就看见那两个家伙走进一栋联排公寓里。 他一抬头,就发现公寓楼上的一扇窗户里,窗帘似乎动了一下。 他立刻意识到,那个窗户里有人!他妈的,这里就是个陷阱!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的弟兄喊了一声。他一回头,看见那个弟兄已经拔出手枪,并且回头向街口那边张望。 他们刚刚进来的街口,此时出现几个人影,似乎已经堵住他们的退路了! 陈子峰再回头向那栋公寓看,就发现那扇窗户已经打开,一支步枪正从窗口里伸出来,向他瞄准! 他瞬间拔出手枪,就向那个窗口开了一枪。但距离有点远,没起作用。那支步枪也开了火,子弹打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他急忙扑到对面的墙壁下,躲避子弹。 这时他才发现,小街对面的另一栋小楼里,也伸出步枪,向他射击!他遭到两边夹击! 他回头再看,街口的日本特务正要冲进来,两个弟兄向他们开枪阻击! 这条不太宽的小街里,顿时枪声大作! 陈子峰很焦虑。眼下的情况很明显,他们已经落入陷阱,两端的敌人很快就会冲过来!他们如果找不到退路,就会被消灭! 他闪到一个门洞里,一边向小楼里的敌人射击,一边高声喊:“过来!快过来!” 两个弟兄连续射击,终于退到这个门洞里。他们分头向两边的敌人射击。 陈子峰回头看一眼。他身后是一扇雕花铁门,铁门里是一个小小的花园,再往里就是联排公寓。他看见,窗口里有一个中年妇女,正惊恐地看着他们。 他把手伸进铁门里摸索。铁门并没有上锁,而是插上了插销。 他用力打开插销,拉着两个弟兄退进院子里。 他喊:“砸门!” 人到了生死关头,就仿佛有神助一般。一个弟兄冲公寓门前,奋力一脚,生生把那扇实木门给踹开了。他们急忙冲进公寓里! 公寓里的人被他们吓得尖叫乱跑。他们顾不上管,径直向后面冲过去。 他们砸开后窗,跳进后院里。之后,他们互相托着翻过围墙。 后面是另一条小街。陈子峰绝没想到,日本特务居然在这里也安排了人! 万幸的是,小街里的敌人是从一端冲过来的! 陈子峰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向另一端跑过去。他们很快钻进小巷里。一到了这里,他们才稍稍感到安全一些了。 他们把手枪掩在怀里,双眼前后左右观望,快速地走着。 但附近仍有喊叫声,似乎正在搜索他们! 他们出了小巷,这才发现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正是狄思威路和其美路交会的地方。原来耸立在街口的新救主堂已被炮火炸毁了。但在那一片废墟上,却有一群教徒在做弥撒。 7-12 陈子峰左右看看,无路可走,就向弟兄们做了一个手势,分散走进那群做弥撒的教徒中间。他们也像其他教徒一样,双手握在一起,嘴里哼着,眼睛却向远处观望。 几分钟之后,一群日军士兵从街口那边跑过去,并在附近建立封锁线。 一个日军军官走过来,向一个黄头发的管事询问,似乎在问有没有外人来。 黄头发的管事满脸疑惑,不住向他摇头。 327、 这个内奸是系统内的人! 军官向那些教徒们看了又看。也许他确实不想惹出什么外交纠纷来,终于带着士兵们走了。 陈子峰他们却不敢轻易离开。谁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观察! 这个弥撒整整持续了一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教徒们才慢慢散去。 在整个弥撒过程中,陈子峰双手握在一起,低头忏悔,但心里却如狂涛一般翻卷起来,在愤怒中考虑眼下的种种情况! 他们刚刚在望云路建立监视点,派李三进入诊所侦察。但日本人早已在诊所内外布下伏兵,不仅要抓李三,甚至要吃掉他们的监视点! 他在派克路的小百货店,刚刚进入一个多月,就被日本人发现了,并且受到监视! 他今天在狄思威路寻找佐佐木,佐佐木偏偏今天现身!并且要把他们引入陷阱!如果不他们反应快,今天就很难说了! 幸亏两个弟兄没受伤,更没送命!否则,光一个乔艳芳可能就饶不了他! 种种情况,只能让他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所有的行动计划,都被人泄露给日本人了! 他妈的,这是谁!是小组里的人,还是小组外面的人!他了解小组里的每一个弟兄,相信他们的忠诚! 他只能相信,这个内奸是系统内的人!知道他们所有的行动计划! 那么,再进一步说,他们目前最大的药品任务,恐怕日本人早就掌握了!甚至,洪门意外插手,背后也可能有日本人的影子! 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怎么办! 陈子峰心里疑虑重重,反复考虑的,就是这么一种情况!几乎可以说,他全组的弟兄就处于某种不确定的险境之中!他们动一动都会有危险! 7-13 这天下午,龚滨生怀着怒气和疑虑,再次去了海伦路,刘寅贵的那座大宅子。 他此时心里的怒气是对着骆江的。骆江突然对他发难,斥责他泄露机密,简直让他受不了!他还从没被人如此喝斥过! 但平心而论,骆江发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寅贵意外插手他们的药品任务,确实让骆江有理由发怒。 这里面的问题是,骆江怎么知道我是洪门的人? 这时,他就想到了杜老板。在上海,知道他洪门身份的,只有杜先生! 想到这里,龚滨生就有一点后悔,不该把自己的洪门身份暴露给杜先生! 他此时最为疑虑的另外一件事是,刘寅贵为什么要插手药品的事! 而更让他疑虑的是,刘寅贵怎么知道药品的事?这就是最近几天的事!细算下来,自己四天前才到上海,向骆江交待药品任务!刘寅贵居然昨天就知道了! 药品任务,是戴老板交给他的任务!是他必须完成的!这关系到他今后的前途! 他想,好好和刘寅贵谈一谈,应该能让他放过这件事! 不料,龚滨生却想简单了。刘寅贵不仅不肯放过此事,甚至和龚滨生大吵了一架! 7-14 龚滨生进入刘寅贵的大宅子时,他正在给供桌上的牌位上香。 之后,他们坐下说话。龚滨生刚刚把自己的来意说出来,刘寅贵就发怒了。 他从座位里站起来,怒视着龚滨生,高声说:“让我放过他们!不可能!我和青帮这笔账,必须算清楚!什么三大亨,我一个一个都记着呢!” 龚滨生说:“寅公,咱们洪门不应该和青帮有什么瓜葛吧?” 刘寅贵瞪着他说:“怎么没有!当初我想和青帮合伙做点生意,托人向赖敦德传话,他们竟然连理都不理!还恨上我了!倒好像我掘了他们祖坟!” 龚滨生惊讶问:“到底因为什么事,弄到这种地步?” 刘寅贵说:“还不是为了鸦片生意!我说我入个一小股,不要他们的大头,挣一点小钱就行了!嗨,他们还和我对上了!把我的小世界抢了不说,还在奉天路设伏,把洪门虹口山堂的堂主楚金宝和他的几个手下,全给打死了!后来就没完没了了,处处和我作对,处处和我争夺地盘!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我一半的生意都被青帮抢走了!你说,我能忍下这口气吗!绝对不可能!杜月森要想做药品生意,必须分我一半!” 龚滨生十分意外,没想到上海洪门竟和青帮的杜月森弄得这么僵! 他一直以为这两个帮会各有势力范围,井水不犯河水,应该相安无事。他竟然第一次面见杜先生,就亮明了自己的洪门身份。 他说:“寅公,您有所不知。这一次药品之事,并不是杜老板的生意。那是小侄的任务呀!是戴老板亲自交给我的!您这么一弄,叫小侄没办法交待了!” 刘寅贵点燃手里的水烟,慢慢吸着,用一种明人不说暗话的眼神看着龚滨生,似乎是说,这不是生意,又是什么! 片刻,他淡然说:“滨生老弟,你的任务,我决不拦着。我就是要叫杜月森出一点血,补一补我的损失!他补了,我立刻放行!怎么样!这还不公平合理吗?” 龚滨生眼看这件已经弄僵了,没办法解决了。他心里又冒出另一个疑问。 他说:“寅公,这个药品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能告诉我吗?” 刘寅贵冷笑地盯着他,“滨生老弟,你不要多想。我和日本人没瓜葛!这是我下面的弟兄得到了消息,通报给我的!杜月森想在码头上搞什么事,瞒不过我的眼睛!” 龚滨生想了想,这确实是个比较合理的解释。杜老板一定派人在码头上做安排了,却被洪门的弟兄得到了消息。再看刘寅贵这个人,似乎也不会和日本有什么勾结! 但这件事闹到这个地步,还是叫他很为难。头一个,骆江那里就交待不了! 他忧心忡忡,一时不知该如何化解这件事! 7-15 这天傍晚,陈子峰小组的弟兄们陆陆续续回到派克路白石弄的驻地里。 吃过晚饭,小组里的几个主要军官都聚在陈子峰的房间里。 陈子峰脸色严峻地说:“好了,说说今天的情况吧,谁先说?” 乔艳芳首先说:“我在望云路建了监视点,主要监视诊所旁边的大铁门。妈的,我们去晚了,刚到那里,就看见大铁门里开出一辆救护车。当时离得远,没看清车牌。” 强虎立刻来了情绪,柔声说:“小乔,你看见的救护车是不是白色的?” 乔艳芳没好气地说:“救护车都是他妈的白色的!” 强虎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是不是车外面有蓝色条纹,两条。” 乔艳芳盯着他,“是有蓝色条纹,你怎么看见了?” 强虎说:“我在真如镇日军医院的门外,也看见一辆救护车,有蓝色条纹。它的车牌是4240,一直开进医院里去了。我估计是中午十一点多钟。” 乔艳芳说:“那就是这辆车!时间也差不多。它有什么情况?” 强虎向她摆一下手,就转向陈子峰,说:“子峰,我今天找到医院对面的小百货店了。那个店老板的亲戚确实在医院里打杂。我费尽口舌,把店老板好一顿劝,他终于答应帮忙。后来,他亲戚出来倒垃圾,店老板就把他叫进店里。他亲戚可说了不少情况呢!” 这下子,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来了情绪,注意地看着他。 强虎说:“那人说,那辆救护车,大概每隔三四天,就要到医院里来,送东西。车上一共三个人,一个司机,一个押车的,还有一个女护士。店老板亲戚说,他们每次来,都把一个很重的大木箱子送到医院里。” 陈子峰盯着他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强虎说:“那就不知道了。店老板的亲戚只负责把它搬下来,送到楼房里。” 陈子峰又问:“就一只木箱子?” 强虎说:“就一只箱子,没别的。他亲戚说,那个女护士一直跟着箱子走。” 这么一个情况,就让他们几个人都疑惑起来。他们互相看过来看过去,似乎都想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奥秘来。 强虎又说:“子峰,小乔,你们说,咱们要对那些军官动手,这是个机会吗?” 让他意外的是,陈子峰和乔艳芳互相看一眼,却同时回头去看谭浩。 谭浩来回看着他们,说:“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可不是萧安城!没办法的!” 7-16 这天下午,萧安城一直在从南市到外马路,再到十六铺码头这一带的路上“游荡”。 有时,他走得累了,就在街边的台阶上坐下来,表情茫然地看着周围。 他心里十分焦虑,完全不知道眼下的处境要持续多久,下一步该如何走,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他感觉自己就吊在悬崖之外,偏偏脚下又无立足之地! 天黑了,黄埔江上吹来的风潮湿而寒冷。他裹紧衣服,站起来跺着脚取暖。 他肚子饿了,想找一个最便宜的小吃摊子买一点吃的。 他口袋里现在有三四块钱。但这点钱能让他支持多久,他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他最后还是走到了十六铺码头。这里货运码头,街边的小吃摊子都是为那些作苦力的搬运工准备的,不好吃,但价钱很便宜。 328、 他只能继续装怂 他要了一碗热粥,一狠心,又要了两套大饼油条。他吃完饭起身的时候,并没有吃饱的感觉,但身上多少暖和一些了。 他准备故伎重演,再到码头候船室里混一夜。候船室里至少暖和一点。 进了候船室,他找了一个角落,裹紧衣服,在墙边躺下,仍然是半睡半醒的。 7-17 陈子峰和乔艳芳并不为谭浩的话所动,仍然看着他。 谭浩来回看他们一眼,忽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他从身边拿起一个瓜式手**,放在桌子中间,指着说:“你们看我也没用!东西就是这么个东西!你们说怎么控制它爆炸吧!不按下簧片,保险栓就拉不出来!拉出保险栓,这个簧片就会飞出去,手**就会爆炸!怎么按下簧片,怎么拉开保险栓!你们说吧!我琢磨了一天,也没想出办法来!” 要想对真如镇的日军医院下手,就必须用到这个东西! 他们几个人就把这个手**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看。但还是想不出办法来。 要想拿它当定时炸一弹使,在每个受伤的日军军官身边放一个,还希望它们同时爆炸,这怎么可能呢!这可不是胡说八道就可以诌出来的! 陈子峰看了半天也没有办法,只好把它放下。 他眼神阴阴地盯着每一个人,说道:“好了,这个以后再想办法!我说说我今天的情况吧!他妈的,我们今天在狄思威路遭人暗算!那个佐佐木居然当诱饵,把我们引到浙兴里的一条小街里,两头堵着我们!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跑出来!” 乔艳芳惊讶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日本人知道我们要对付佐佐木!” 陈子峰用力一拍桌子说:“他妈的,他们肯定知道!而且有人认识我!看见我到了狄思威路,那个佐佐木才出来的!” 强虎说:“怎么着,有人把我们的计划给泄露出去了!” 陈子峰又说:“这是肯定的!不光是这一件!咱们住在小百货店里才一个多月,日本人就派人来监视!我们要暗查诊所,他们早就在诊所里等着我们了!妈的,有人泄密!” 乔艳芳瞪着眼睛说:“你怀疑谁?组里的人?” 陈子峰用力一摇头,“不是!我的弟兄我了解!但肯定是知道我们行动计划的人!”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他是暗指骆江和彭绍勇!或者他们身边的人! 不过,在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门口堵老乞丐,彭绍勇为了避嫌,也去了! 这已经证明,彭绍勇不会暗通日本人!所以,他们的疑心又落在骆江身上了! 从审讯鹰司直树开始,他们就对骆江有疑心! 杨三强说,日本人掌握全组所有人的情况!彭绍勇押送老乞丐的路线,日本人怎么提前知道!在罗店车站,国军换防,驻守部队刚离开,日军就开始进攻!怎么会这么巧! 在罗店,萧安城的电台,每天都要向骆江通报情况的! 陈子峰和萧安城,对骆江的怀疑,已经不是一天了! 但是,又有许多事说明,骆江不会暗通日本人! 阻止国军调走杭州湾的部队,就是一例。他不过是个上校,却在三战区司令部里对那些高级将领破口大骂! 最重要的一点,骆江是上海区区长,是他们的长官!怀疑长官可以,但如果怀疑错了,可就是杀头的罪了! 他们互相看着,心里都是疑虑重重的。 这时乔艳芳就哼了一声,撇着嘴说:“我们少了一个脑袋!所以什么都弄不明白!” 旁边的人一听就听出来了,这是指萧安城!这甚至是在指责陈子峰! 但陈子峰瞪着乔艳芳,却好一会儿没说话! 7-18 候船室里原本就不安静,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但萧安城躺在墙边没过多久,候船室里忽然乱了起来,一片喧哗声音。 许多乘客,还有一些躲在这里过夜的无家可归者,都乱跑了起来。 萧安城不得不睁开眼睛,看是什么情况。原来候船室里来了一群警一察,他们大声嚷嚷着,把那些想在候船室里睡觉的乞丐、叫花子往外驱赶。动作慢了,就可能挨一警棍。 就这样,萧安城也被警一察驱赶出来了。 他沿着码头,毫无目的地走着。他感觉,他只能在那些货堆的夹缝里靠一夜了。 但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他正在码头边踟蹰,想找一处避风的角落,却遇到了麻烦。 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混混迎面走来。 为首的一个家伙指着萧安城叫道:“喂,你他妈的想干什么!想偷东西吗!” 萧安城不想惹麻烦,更不想和这些混混起什么纠纷。 他欠身说:“对不起,我就是从这里过。我就走,我就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想绕开他们离开。 不料,那个为首的家伙却不依不饶,叫道:“你他妈的就是个贼!抓住他!揍他!” 那群混混一下子就冲了上来,把他围在中间,二话不说就对他拳打脚踢! 萧安城凭经验,就知道这是一群无能之辈,打人也只是仗着人多。他虽然打不过这么多人,但打出一条路,尽快离开这里,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他很清楚,他不能这么做!他只能继续装怂!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很快被打倒在地上。他一边求饶,一边抱住头,护住两肋,在地上滚来滚去。 终于,这些混混们打累了,又搜走他身上仅有的一点钱,互相说笑着走了。 萧安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全身疼痛,力气全无,只剩一点喘息,表明他还活着。过了许久,他才爬起来,慢慢挪动着,移到货堆的夹缝里。 他背靠货物坐着,忍受着寒冷、疼痛和屈辱。 他更感觉到绝望。他身上一点钱也没有了,不知明天怎么熬过去。 上海冬天的寒冷,有一个说法,说东北人也受不了上海的冬天。 上海冬天的寒冷,主要是因为它临江临海,空气中含着太多的水分。身上的衣服总是潮湿的。这样的衣服不可能保暖。 萧安城只能在这寒冷的夜里熬着。他熬到天亮时,已和死人差不多了! 7-19 不过,这一夜还没有过去。 从事秘密工作的人,总是在夜里活动。龚滨生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离开刘寅贵的大宅子之后,万般无奈,只能去四马路的小旅馆找傅雪岚。 他一见到傅雪岚,心里虽然老大的不愿意,但还是把刘寅贵的态度,药品任务目前的状况,尽可以简单地说给她听。 傅雪岚聪明而细致,她不仅听明白龚滨生所说的情况,并且猜到他的意图。 其实,她想一想也明白,要想完成药品任务,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杜先生商量。 傅雪岚住的旅馆很简陋,就是两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两把椅子。她和韩丹带来的东西只能堆放在墙边的椅子上。 这样,她和龚滨生只能面对面坐在床边,互相看着。韩丹则盘腿坐在她身后的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傅雪岚轻声说:“龚科一长,如果要找杜先生,咱们最好有一个办法才行吧?” 这正是龚滨生最苦恼的事。他在来的路上,一直在考虑怎么办,却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杜先生是愿意帮忙的,这没什么可说的。 但正如傅医生说的,他必须有一个办法!杜先生才能帮他! 昨天,杜先生派人在码头上一动,刘寅贵就知道了!如果青帮和洪门为了这件事闹起来,那绝对是个麻烦!不要说完成任务,连自己的生命可能都会有危险! 他早就判断,日本人一定知道药品将运抵上海的事! 但日本人知道到什么程度,或者说,日本人想对那些药品做什么,他却完全不清楚! 刘寅贵知道药品的事,这个情况总是让龚滨生心存疑虑! 龚滨生轻声说:“傅医生,你和杜先生有一些交情。我看得出来,杜先生也挺信得过你。我考虑,杜先生是个非常智慧的人,又最了解码头的情况。他或许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如果需要我们出人出力,我们在上海有一些人,这个没问题!” 傅雪岚立刻说:“龚科一长,大动干戈的事,可能不行,恐怕要惊动日本人!那对我们就更不利了。我们现在的目的,不过是想把药品掌握在自己手里。将来我们还有一个运输问题呢!动静太大了,这个就没办法了!” 龚滨生也明白这个道理。日本人就像一个黑煞神,俯视着整个上海!药品任务要想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完成,谈何容易! 他说:“你说的对。但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了!而且,时间也不多了。你最好再去面见杜先生,把这个情况跟他说一说。青帮家大业大,能不能给洪门补一点,你说呢?” 这是龚滨生考虑来考虑去,才想到的一个办法。但这就是要杜先生出血!杜先生不同意,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但杜先生不出血,刘寅贵可能不会放手! 329、 有人制定了一个方案 傅雪岚把这个要求想了想,也是没办法,只好说:“好吧,我明天再去见杜先生,看看他怎么说吧。” 她送走了龚滨生,就悄悄离开旅馆。她现在必须尽快去见黄汉辉。 7-20 后半夜的时候,傅雪岚和黄汉辉仍在紫叶咖啡店里见面。 他们坐在昏暗的角落里,两个人的眼神都是疑虑重重的。眼前的情况让他们担忧。 黄汉辉心里的疑虑,和傅雪岚完全不一样,甚至更严重一些。 就在今天傍晚,天快黑的时候,省委机关的一个交通员破例找到他家。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仅此就说明情况严重! 这位交通员相当急迫,说:“我从省委机关来,有紧急情况!省委一位负责同志,让我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他说完,就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牛皮纸信封,交到黄汉辉手上。 他说:“这个东西我交给你了!收好!我要尽快回去汇报,我走了。” 他说完,就匆匆出了门,很快就消失了。 黄汉辉看着这个小信封却十分惊讶。 在他以往的经历里,这样的小信封只出现过两次。 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四一二事变的前一夜! 那天夜里,也有人送来一个小信封!信封里竟然是中一共在上海的重要领导人的名单!那一夜,他连续奔波,将所有领导同志转移到安全地方! 第二天,就发生了令人震惊的大屠杀! 这一次,难道还会发生那样的事吗?他不敢想像。 因为紧张,他拆开这个小信封时,双手甚至有一点颤抖。 但信封里的东西让他更加意外!那不过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皱皱巴巴的小纸片,上面的文字是铅笔写的,字迹相当潦草。 他坐在台灯下,仔细阅读这些文字。 最初,他完全看不懂,纸条里提到的事互不相关。 他唯一看明白的是,纸条里的内容,都关系到国军即将运到上海的药品! 他先后至少看了有十遍,是反复看。再加上他确实对药品任务有一些了解。其次,纸条里提到的事,他多少都知道,例如,纸条中打到洪山奎的枪支,他就知道! 直至最后,他终于看明白了,这竟然是一个解决药品任务的方案!很简单却又很复杂的方案!目的就是把这批药品运回武汉! 但是,其中的方法,却让他思考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想清楚! 冷静地说,这个方案并不完整,更不详细!其中只是简单提到了洪山奎的枪支,提到英美商人的货物,还提到日本政府下发的一份征集物资的文件!等等。但在最后“药品”两个字的后面,却写了两个大大的问号! 大概最奇特的,就是补在最前面的两个字:“机会!” 这是非常空泛的两个字!黄汉辉思索很久,也没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 他更想不出这是谁制订的方案!显然,这个人掌握许多人不掌握的情况! 这个方案里最让他意外的是,傅雪岚向他提到洪山奎的枪支时,他曾经察觉这些枪支可能有什么作用。但他怎么也没想出,这些枪支会起什么作用!但在这个方案里,却把洪山奎的枪支当作方案里的一个重要因素!似乎也是希望这些枪支会发挥什么作用! 最后,黄汉辉终于想明白了,这个不完整的方案,其实就是想制造一个乱局!并且在乱局中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能从狭缝里穿过去的机会! 这个机会的最后目的,就是运走药品! 7-21 现在,黄汉辉坐在紫叶咖啡店里,坐在傅雪岚的对面,想着的,就是这件事! 黄汉辉一直就是忧虑重重的模样,傅雪岚对此并没有太在意。 她很快就把龚滨生说的情况,向黄汉辉说了一遍。 她小声说:“现在情况越来越复杂,药品任务,简直是处处都走不通!” 黄汉辉皱着眉头说:“原本掉包的计划,我就感觉不太好,现在就更不好了!” 傅雪岚急迫地说:“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有这个办法或许有成功的可能!要不然,你说怎么办?我们在刘寅贵身边有人吗?可以影响到他的人?” 黄汉辉摇摇头,“我们在帮会的基层组织里还有一些人,但都影响不了刘寅贵。比较起来,就算你对杜老板还有一些影响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傅雪岚听来,黄汉辉的意思似乎是说,你怎么不早和刘寅贵建立联系? 她心里叹息一声,她和杜先生的关系,也是无奈之举!还不是为了保护你老黄! “可是,杜先生也很为难。他总不能为了这个事,和洪门大动干戈吧!”她小声说。 “那只会更糟!”黄汉辉用力一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龚滨生的意思,是能不能请杜先生破费一点,补贴刘寅贵一下。这样行吗?” “恐怕,杜先生不会同意吧?刘寅贵有损失,青帮那边的损失也很大!再说,这个补贴的数目一定非常大!是谁都承受不起的!” 几个月前,青帮与洪门的纠纷有多大,造成的损失有多大,傅雪岚也是知道的。她感觉,这个办法也是走不通的!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总要做一点什么吧!无论从那一边说,这都是我的任务!” 她焦虑地看着黄汉辉,只能这么说了!她希望他说出一个办法来! 这时,黄汉辉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轻声说:“梁茂你认识,是吧?” 傅雪岚一点头,“是,在罗店呆过一段时间。他看上去挺粗的。” 黄汉辉点点头,“他看着粗,其实心思挺细的。” 傅雪岚问:“你让我找他吗?他一个码头装卸工,又能做什么?” 黄汉辉摇摇头,目光深邃地盯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是这样,有人制定了一个方案,就是为了药品任务!那个方案非常非常……太多的,我不能对你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找洪山奎,或者打电话给他也行。就一个意思,让他去找梁茂商量!梁茂该怎么做,我会交待他。你记住,对洪山奎说的时候,要模糊一点。” “老黄,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惊讶地问。 “现在什么都说不好!这只是那个方案中的一小步!先走着再说!” 傅雪岚那么意外地看着他,虽然疑虑重重,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她信任黄汉辉,还是向他点点头,悄悄走了。 7-22 傅雪岚静静地走在街上。冬天的冷风吹拂着她的前额,让她冷静下来。 她在街角停下,望着灯光斑斓的街道,还有匆忙往来的行人,考虑如何给洪山奎打这个电话。她心里其实有点为难。 因为她隐约察觉,黄汉辉为了药品任务,就是要利用洪大哥的枪支!这样一想,她就有一点对不起洪大哥的感觉。但是,药品任务实在太重大了!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找到一部公用电话,从口袋里找出洪山奎留给她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就通了。电话里有人问:“请问您找谁。” 她判断,这可能是洪家的佣人。 她说:“我找洪山奎洪大哥。” 一会儿,电话里响起一个大嗓门:“喂,谁找我!” 她说:“洪大哥,我姓傅。” 电话里的声音立刻就变了,洪山奎恭敬地说:“哎呀,是傅医生,您,怎么着?” 傅雪岚轻声说:“我没别的事,就是为了你的那些东西。” 洪山奎小声说:“傅医生,有什么话,您直接说,有没有办法我都明白。您说。” 傅雪岚继续说:“洪大哥,说一句实话,我确实没办法。不过呢,我是这样想,你的那些东西,不管往哪里运,都要用船运,对不对?” 洪山奎说:“对,对,是这样。傅医生您有什么建议吧。” 傅雪岚说:“既然总要用船运,我倒建议你去找一下梁茂。梁茂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和我一样,也是个粗人,也是个实心眼。他有办法吗?” “我记得梁茂说过,他在十六铺码头当工头,手下有一伙人。运东西这件事,他可能有什么办法。我建议你去找他,和他商量一下,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洪山奎在那边点着头说:“傅医生,我明白了,也许梁兄弟有什么办法。好,我明天就去找他,和他商量一下。” 傅雪岚说:“洪大哥,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试试看,万一有什么办法呢?” 她最后挂断电话,就在公用电话旁边站了好一会儿。 她想来想去,药品任务不管怎么样,只有明天见着杜先生再说吧。 但在她的感觉里,杜先生可能也没什么好办法。她心里又焦虑起来了。 7-23 这天夜里,龚滨生告别傅雪岚之后,犹豫再三,还是去了茄勒路骆江的驻地。 骆江并没有睡,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似乎早就知道他还会来。 龚滨生进门的时候,骆江站在客厅中央,阴鸷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问:“滨生兄,你这个时候来,还是为药品的事吧?” 330、 他必须想办法熬下去 龚滨生只好说:“是,还想再和骆兄商量一下。” 这个口气,让骆江的心情好了一些。他听出来了,龚滨生也感到为难了。 他客气地请龚滨生坐下,还亲手给他沏了茶。 但坐下之后,两个人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对方。 眼前的状况说穿了,他们两个人是麻杆打狼,两头都怕。 在骆江看来,这个龚滨生就是钦差,手持上方宝剑,可以做任何决定!但他此时在刘寅贵这个人身上遇到了麻烦!不得不回头来和我商量!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说! 龚滨生的心情更糟糕。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件可以顺利进行的事,却因为刘寅贵插手而遇到难题!他一时不慎,向杜先生暴露了自己的洪门身份。现在,这个身份却成了骆江手里的把柄! 万一药品任务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骆江要是参他一本,他就有麻烦了!并且是个解释不清的麻烦!好像药品任务就是坏在他手里! 所以,眼下这个时候,骆江并不敢对龚滨生拿大。而龚滨生还要借助骆江的力量。 这样两个人坐在一起,虽然怀有戒心,但各自心平气和地把眼前的情况一说,彼此就都明白了,现在的情况确实很难办! 所以,不管怎么着,彼此就算有什么怨气,要想完成药品任务,他们就必须合作! 骆江毕竟对上海的情况比较熟悉,也更了解上海的帮会。 他不太有把握地说:“如果能把杜先生和刘先生找到一起,彼此谈一谈,说一说,也许可以化解他们之间的过节吧。我觉得,杜先生这边比较好说。他也表示过,愿意帮助我们。我最担心的是,刘先生肯不肯和杜先生见面!” 龚滨生略一考虑就明白,这几乎就是唯一的办法了! 他立刻说:“我一定要请他出来见面!药品的事太大!绝不能出问题!” “那么,你怎么请他出来呢?”骆江微笑看着他,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一点狡黠。 “我给武汉的杨庆山打电话,说明这里的情况。让他再给刘寅贵打电话,一定要把他说动!只有让这两个人见上面,这件事才可能有解决的办法!你说呢?” “滨生兄,如果要做成这件事,就要抓紧了!今天已经是二十六日了,再过三天,嘉吉号就要到了!我们可没有时间往后拖!” “骆兄,这个我明白。总之,药品任务是我们的大事!到了最后,可能还需要骆兄的人全力以赴!骆兄,我先在此谢过了。” 他这么说着,就双手向骆江一抱拳。 骆江微笑看着他,心里却有些不屑。明明是国军军官,却弄得像江湖人士似的。 他们商量定了,龚滨生立刻在骆江的房间里,给武汉的杨庆山打长途电话。他费了一番口舌,终于说动了杨庆山,答应给刘寅贵打电话。 打完电话,时间已是后半夜了。骆江就请龚滨生去楼上的房间里睡觉休息。 7-24 不过,这一夜里,还有几个人未眠。 在中旺弄井上先生的公馆里,他和佐藤、高桥、川上坐在一起,仍在研究手头的各种情报资料。几乎每天夜里,他们都要坐在一起,研究这些情报。 这些情报都是通过各种途径弄回来的,十分机密。更重要的是,还十分全面! 几乎可以说,正是通过这些情报,他们掌握着上海各方势力的所有动向!尤其是中国情报机构的各种动向!甚至杜月森和刘寅贵的情况,也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他们的自我感觉是,他们就如巨人一般俯视着整个上海,所有情况均一目了然! 总体来说,他们今晚没发现有什么缺漏之处,一切都按他们的计划实施着。 不过,高桥却晃着手里的一页纸,微笑说:“各位,他们确实想在码头上搞掉包!这两天忙来忙去的,都是为了这件事!我查了一下,码头的物资更多了!我说,倒不如就让他们掉包吧,我们的收获就更大一些!各位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井上和佐藤互相注视一眼,并没有说话。他们都明白高桥的意思。 川上过了片刻,才想明白这件事。一切都是为了码头上的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只有让骆江那些人搞成掉包,他们才能找到攫取这些物资的理由! 他恶毒地瞪着高桥,阴沉地说:“整个这件事,都是你策划的!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刘寅贵已经冲上去了,他妈的下不来了!他能后退吗!后退不了!为了他的地位和面子,他一定会和青帮僵持到底!你叫他们怎么去掉包!” 高桥也明白他说的对。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骆江那一边的人就是想掉包!刘寅贵死活都不会同意!这就形成了一个僵局,互相顶住牛了,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刘寅贵不后退,骆江的人就不可能掉包!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高桥虽然希望让骆江去掉包,无论对药品,还是对日本急需的物资,都有极大的好处,但现在青帮和洪门顶住牛了,能不能掉包,就有疑问了! 他苦笑一下说:“我现在,倒是希望,他们能想办法说服刘寅贵,让他配合青帮和骆江掉包,要是能这样,就太好了。” 川上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歪着嘴说:“马后炮!自食自屎!” 高桥怒视着川上,很想对他发作几句。 但这时,井上和佐藤这两个老狐狸,却互相注视着,微微地笑了起来。 井上说:“我倒是判断,他们会想办法说服刘寅贵。不信,我们可以等着看!” 川上翻他一眼,说:“井上先生也想自食自屎吗?” 井上笑着摇头说:“我不会!我们等着瞧吧!” 7-25 天渐渐亮了。这一天是十二月二十六日,新的一天开始了。 此时,冬天的薄雾还笼罩在十六铺码头上。那些樯桅林立、拥挤在一起的货船,在这薄雾中尤如一幅矇眬的印象派油画,斑驳陆离,水墨一般浅淡。 一阵阵的晨风从黄埔江那边吹过来,掠过堆积如山的货堆,潮湿而阴冷。 江上断续响起的汽笛声,夹杂着码头工人装卸货物的嗨哟声,终于让萧安城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他在货堆底下蜷缩了一夜,此时身体僵硬。昨夜留下的伤痛也让他难以动弹。 他勉强坐起来,瑟瑟地颤抖着,心里却在考虑,如何度过这阴冷的一天。 他身上一分钱也没了,都被那些混混搜走了。他感觉腹中饥饿,但今天没早饭吃了! 他伸手扶着旁边的货物,慢慢站起来,努力活动着身体。 他向四面望了望,周围已经有了一些人,在码头里来回走动着。 他明白,他要不去做苦力,今天就没饭吃! 他心里很清楚,他必须想办法熬下去!支撑下去! 至于熬下去、支撑下去是个什么结果,他完全不知道。此刻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他也完全不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熬下去!支撑下去! 他沿着码头慢慢向前走着。身边都是一人多高的货物,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边。 7-26 萧安城终于走到货场中间的一小片空地里。 那里聚着一群等活儿的装卸工人。他们裹着破旧衣服,蹲坐在货物上,说着一些粗野的玩笑话。也有人手里拿着大饼夹油饼,大口地吃着。 萧安城慢慢走到人群旁边,也在货物上坐下来。他尽量不去看那个正吃早饭的人。 他脸色乌黑,衣服肮脏,头发更是乱成一堆草。倒是那些码头工人们更干净一些。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一个工头走过来,高声说:“我要五十个人,谁来!” 工人们都站起来,向他跟前涌过去,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他。 工头吆喝着一个一个地点着数。被点到的工人都走到他身后。 萧安城走到他面前。工头看也不看就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算是认可了。 工头叫够了数,就把工人带到一处货场,指着一堆货物说:“就这个,上船!” 工人们掀开苫布,扛起货物,穿过货场,再踏上长长的跳板,送到岸边的货船上。 苫布下的货物是用纸箱子包装。看标签,似乎是服装一类的东西。 对装卸工人来说,这算轻活儿,轻活儿工钱不高。但有活儿干,总比没活儿干强! 对萧安城来说,即使是轻活儿,这么一个纸箱子也有七八十斤重。他没吃早饭,又受了伤,这就是很重的活儿了! 他模仿别人的样子,把纸箱扛上肩头,一步一步走上跳板,送进货舱里。 他每一次扛着纸箱走上跳板时,心里都很紧张。他感觉到自己的昏沉与虚弱,尽量小心翼翼地走着。直到放下货物,才能长出一口气。 他下船之后,就从工头手里接过一个小竹签。 他不知道一个小竹签值多少钱,但这就有希望了,也许够他吃一顿饭的。 他甚至想对那个工头说一声“谢谢”。但其他人都没说,他也就不说了。 217、 清点弹夹里的子弹 他冷笑说:“我们这才知道有一个‘妖刀计划’!你不怀疑,那就说出你不怀疑的理由!我们听你说!” 谭浩摇摇头,“我没有理由。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怀疑他。我们的工作决定了,我们可以怀疑任何人。但你想过后果吗?听你说前天夜里的过程,骆江那么平静,这是不正常的!我都听出你们的怀疑,他会听不出来!” 陈子峰盯着他,很长时间没说话。他不能不承认谭浩说的对! 事实上,在这两天里,他和萧安城一直悄悄议论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转向乔艳芳,“小乔,你说几句。” 乔艳芳拧着嘴,把他们每个人都盯了一遍,终于说:“子峰,我觉得谭组长说的对!骆江肯定猜到我们的想法!他心里肯定恨死我们了!我看,我们最好做好准备!骆江有可能在我们背后下黑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他敢下黑手,我也不客气!” 乔艳芳尖叫一声,“子峰,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你们都动动脑筋,想办法化解这个危机!他妈的!我们不可能回家抱孩子去!我们还得继续干呢!今后还在他的手下!你不想办法化解掉,今后怎么办!我们还有那么多弟兄呢!他们打鬼子死了,是英雄!要是被自己人坑死了,你说他们冤不冤!” 电台小屋里的这四个人都不说话了,眼下的局面让他们感觉到危机重重! 即使是谭浩,也感到了危机,因为他曾经得罪过彭绍勇!骆江想干什么,一定是通过彭绍勇!彭绍勇顺手给他下刀子,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另外一点,他也看出陈子峰终于相信了他,甚至把这么严重的情况告诉他!所以,他今后只能和陈子峰他们一同应付眼前的危机了! 这四个鬼一般精明的人,思考再三,仍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把这件事放下。 他们决定去看看军队在各处的布置,是否有可协助之处。 乔艳芳再次行使职能,将所有弟兄召集到一起。她点了九个弟兄,分成三个小组,分别由陈子峰、萧安城和谭浩带队,分头前往闸北、江湾、吴淞等地观察国军布置情况,同时也要注意日军动向。她和其他弟兄看守巧家弄驻地。 吃过中午饭之后,三个小组分头出发了。 24-18 事实上,国民政府军事委一员会和蒋委一员长本人,早已作出在上海作战的决定! 关键是,何时开始! 蒋委一员长考虑国际局势的变幻,以及在上海作战的得失,一直有些犹豫。 八月十日,戴笠处一长提供给蒋委一员长的绝密情报,起到了最后的推动作用! 八月十一日,有中一共代一表参加的国民政府军事委一员会,作出“围攻上海”的决定。 当天,军事委一员会下达两项命令: 第一、令张司令官治中将军,率领国军第八十七师、第八十八师立即向预定围攻线挺进,准备在上海作战。 第二、令驻蚌埠之国军第五十六师星夜前进至苏州,归张治中司令官指挥。 当天夜里,京沪警备司令部所属的第八十七师、第八十八师,乘坐早已准备好的火车和汽车,立即向上海进发,并于十二日上午抵达上海。 乔艳芳在闸北车站看见的,正是刚刚抵达的国军。 张司令官的作战部署早已制定完成,其主要内容如下: 一、现有上海之地方部队固守真如、闸北、吴淞、江湾市中心区,掩护军队前进。 二、第八十七师进占吴淞,并向大场、江湾以北展开,再推进至江湾市中心区,准备进攻。 三、第八十八师进占真如、大场、闸北、江湾一线,准备进攻。 四、第五十六师进至太仓、支塘待命。 五、第八十八师五二七团进至南翔,作为总预备队待命。 六、张治中率指挥部于八月十二日上午移至南翔。 24-19 这天下午,陈子峰等人在江湾看到的情况,让他们大为震惊。 无数军队沿着大街小巷,由西向东前进。 他们身穿土黄色卡叽布军装,头戴德制钢盔,肩扛比利时七九步枪。他们肩头的轻重机枪,在阳光下闪着乌黑的光泽。车马拖着山炮,在弹石路上辚辚而行。 他们面容严峻,斗志昂扬,步伐坚定。一望而知,他们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无数仓促撤离的市民扶老携幼,背着他们仅有的财产,则由东向西行走。 这些市民在街边驻足,目光沉重地看着那些列队行军的士兵们。 有人在人群里喊:“把鬼子赶下海!把他们统统赶进海里!” 人们都呼喊起来,一波一波如潮水一般沿着街道漫延。他们抡着拳头,拍着巴掌,声音嘶哑,甚至带着哭声,不断地呼喊着。 但士兵们只是沉默着,步伐坚定地走着。他们将慷慨赴死,走向战场! 在居民区里,一些军人手持喇叭筒,不住向那些还没有离开的市民喊话,宣告此地将要作战,请他们尽快离开。 有人问喊话的军人:“侬叫吾们去哪里呀?” 军人大声喊:“过河!到苏州河以南!那边有人安排你们!” 陈子峰等人再往东走。这一带,市民们已大体离开。 街道两边的房屋门窗敞开。屋里的家具还在,碗筷还摆放在饭桌上,墙上挂着全家合影,地上扔着孩子们的布娃娃,刚洗过的衣服还挂在门前的竹竿上。 人们只能携带很少一点财产离开,过去的安宁生活都被留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将在战火中化为灰烬,不复存在! 但国难当头,他们没有任何选择。他们把自己现有的菲薄财产,可能还有未来的青春生命,全都赋予战争! 抗战!他们没得选! 刚刚抵达这里的是军队。他们在汗水与灰尘之中修筑工事。 他们拆掉房屋。那些老旧的曾经为无数上海人遮风避雨的房屋轰然倒塌。他们用那些砖石梁木堆成街垒或掩体,在上面架起步枪。 他们或者在墙上打出射击孔,在房顶天台上建立机枪阵地。沉重的火炮被推到街中间,许多弹药箱被打开。炮手们正给炮弹安装引信。 更多的士兵坐在掩体后面,擦拭怀里的步枪,清点**里的子弹。 一个军官提着一只布袋走来,在每个士兵手里放下三个银元。 他一路发着,一路嘶哑喊着:“刚发下来的!寄不走了!见到好吃的就买来吃!不要留着!吃饱了跟着老子往前冲!弟兄们,下辈子,咱们还在一起!” 陈子峰等人无声地看着这一切。他非常希望和这些士兵一起,在炮火中冲锋! 他看出来了,这一线阵地的对面,是持志大学、八字桥、爱国女校等处。 这些地方都已被日本海军陆战队占领,并且修筑了大量工事。 他尽可能向前接近,用望远镜观察。他看见那些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也在拆民房。他们用砖瓦木料堵塞所有通道,并在上面架起重机枪。再远处,则有一门门火炮,甚至还有装甲车往来巡一视。日本人就是一副准备固守的架式! 今天上午,小乔就说过,日本陆军将向上海派兵。第三师团和第十一师团都是日本陆军最精锐的部队,战斗力极强! 他感觉,一旦这些日军登陆,情况可能就不太好说了! 在他心里翻腾的另一件事,就是那个诡异的让人猜不透的“妖刀计划”! 在这种战争局面下,它将怎样发挥作用?发挥什么样的作用?他想不明白。 24-20 陈子峰此时看见的这部分国军,是第八十八师第二六四旅,旅长黄梅兴少将。 黄梅兴,一八一九七年生,广东平远人,黄埔一期。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上海淞沪抗战爆发时,他任二六四旅副旅长,兼五二八团团长,奉命坚守庙行以南阵地。他率部与日军浴血搏杀,屡立奇功,被日军称为“黄老虎”。战后,他因功晋升二六四旅旅长。 这一天,他把自己的旅指挥部设立在最前线。他给师长孙元良发电报:“我部已作好战斗准备,何时开战,乞示!”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二日,天黑的时候,张治中司令官所属各部队,已经全部作好战斗准备。 在南翔指挥部的张治中司令官,接到各部队报告,均已准备完毕。他对着地图沉思片刻,令副官起草给蒋委一员长的电报,内容如下: “本军各部队在本日黄昏前可输送展开完毕,可否于明(元)日(即十三日)拂晓前开始攻击。乞示知。” 可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蒋委一员长,再次陷入在犹豫之中。 上海作战的得失,此其一。欧洲各国的态度,此其二。 昨天,八月十一日,英、美、法、意四国驻华大使联合向中日双方发出通告,要求不要把战火扩大到上海。 蒋委一员长犹豫的是,这种通告有用吗?日本会听吗?他对此非常怀疑! 331、 似乎怀疑他是共方潜伏人员 萧安城很快就感觉到吃力了。他腹中饥饿,全身无力。他很希望坐下来休息一下。但其他人都在干着,甚至脚步很快。多搬一个纸箱子,就可以多挣一点钱! 他感觉一阵阵的头昏眼花,但还是咬牙坚持着。他必须挣出今天的饭钱! 快到中午时,这一批货终于都搬上了船。 工头按每个人手里的竹签给他们结算工钱。萧安城这一上午,挣了八毛钱! 他疲惫不堪地离开货物码头。他感到全身虚弱到了极点。他拿不准自己还能不能再干一批活儿。不过,有了这八毛钱,至少够他今天吃一顿饭的了! 7-27 萧安城走到码头外面,去找那个最便宜的小吃摊子。他急需吃一点东西,他感觉自己就要饿垮了。 他沿着货场边缘慢慢向前走着的时候,隐隐约约的,感觉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飘忽不定的颤栗从他的心头掠过。那是一种很奇怪也很奇妙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扭回头,向附近看了一眼。 一些往来的工人在附近缓缓走动,运货的板车和汽车无声地穿行而过,尘土在空中雾一般地弥漫着。周围的建筑都被笼罩在异样的光影里。 在那一片模糊的光影中却有一个清晰的点。等他看清那个点之后,不由吃了一惊。 他做梦一般,恍然看见廖若兰静静地站在路边,正用一种关切和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那种关切的目光,曾经是他特别期盼的,却在此时此刻出现,让他有一种呆若木鸡的窘迫感和意外感。 他慢慢地收回思绪,努力克制心里泛起的情感。他不能和她说话! 他把他茫然的,藏着震惊的目光缓缓移开,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她似的。 他终于转身走开了。但心里,却有焦虑、窘迫、痛惜,都纠缠在一起,难以解脱了! 7-28 完全没有想到的震惊,也在廖若兰心里引起动荡和不安。 在最初的瞬间里,她以为他如此模样,是特意化装在这里执行什么任务。 但她很快就察觉不是。他身上的肮脏和邋遢不可能是化装出来的!他脸上的疲惫和虚弱也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她看得出来,他此时身陷困境! 他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他为什么如此模样!她实在想不出来。 她这时才明显感觉到,一直藏在她心里的这个人,就是她永远的牵挂,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的!就仿佛他们之间有一根线牵着似的! 她明白,这就是她对他的情感和关切!是怎么也放不下的! 她好想走过去,问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安城,我可以帮你吗? 但她拿不准,她能不能这么做。多年的秘密工作经验,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廖若兰正在犹豫的时候,却感觉附近的某处,似乎有一些异常。她同样下意识地向周围看了一眼。她意外看见,在货堆的夹缝里,有一个人正悄悄在向她招手。 那种招手的方式很隐蔽,是招一下,看她没反应,就又招一下。那人还向周围观察,看看有否有人注意到他。 在廖若兰最初的感觉里,她认识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却想不起是在哪里,更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但那个人向附近观望一下,继续向她招手。 廖若兰犹豫片刻,就慢慢走过去。 那人把她引到夹缝的深处,脸上露出一点微笑,说:“廖小姐,没认出我吧?” 一听到他的声音,廖若兰猛然想起来,今年八月的一天,她正要送浅仓先生去闸北车站,就是这个人赶到她家,警告她不要去闸北车站! 老黄曾经告诉她,这个人是日本反战同盟的秘密成员! 她说:“我想起来了,你曾经警告我,不要去闸北车站。” 冈本笑了起来,“正是我。我叫冈本久信,现在在日军司令部宪兵队!” 廖若兰向他点点头,他这个身份,正是她猜测到的! 冈本向萧安城走去的那个方向点点头,小声说:“你千万不要接近他!高桥派人盯着他,已经盯了好几天!” 廖若兰吃惊地张大了嘴,“为什么?” 冈本小声说:“他的事有点复杂。他们内部,似乎怀疑他是共方潜伏人员!所以,把他扣起来审查。但两天前,他逃了出来!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什么!逃出来又能做什么?在码头上做苦力?你看他的样子!快熬不下去了!” 他说这些话时,不住地摇着头,很遗憾的样子。 “你这是,在监视他!”廖若兰吃惊地问。 “是!不光我一个人,有好几个呢!这几天,我们掌握他的所有行踪!” “为什么?”廖若兰继续问。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明显陷入困境了!他昨天东游西转,今天在码头上做苦力!他夜里就睡在货堆里!我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你一定不要接近他!” 这时,廖若兰问了一个她最最关心的问题,“他是共吗?” 老天!廖若兰心里不由叫了起来,他是共吗?他如果是,那就是我的同志了! 如果他真的是,在陈子峰的小组里,其实就是在执行党的任务!老天!我一直在误解他,给他冷脸!甚至斥责他! 老天!他要是我的同志,那就太好了!太好了!她在心里这样叫道。 不料,冈本却摇着头说:“他是不是共,我不清楚。我感觉,似乎不是。” “为什么?”廖若兰突然有一种要绝望的感觉,那么惊讶地看着他。 “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内部怀疑他的理由,是他在罗店时,曾经帮中一共方面的人发了一封电报,仅此而已。再说,他如果真是共,这两天为什么不去找自己人?所以,我看他不是!不过,我也说不清。廖小姐,你赶快离开这里吧!” 廖若兰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码头的。 她原来的目的,就是观察一下码头上的情况,为今后几天送浅仓先生回日本做准备。没想到,她却在这里看见了萧安城!不是冤家,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碰面! 有人怀疑他是共!但冈本却说他不可能是!他究竟是不是! 廖若兰的情感大起大落,在模糊不定中来回飘荡。她在想,怎么才能把此事弄清楚? 8-1 廖若兰心里的飘荡不安,也同样出现在萧安城心里。 他绝没有想到,他会在如此落魄潦倒、困顿无望之时,遇见他的心上人! 这个打击,远远超过骆江对他的怀疑! 他没有去吃饭,那已经不是他的第一需要了!他此时什么也吃不下!他只感觉到一种揪心的痛苦,在他胸中刀一般地搅动着,让他难以忍受。 他走进货堆中间,在夹缝里坐下来,双手抱着头,在昏沉与饥饿的夹击下,心里一直在想着的,就是廖若兰!原本就难以向她解释,现在更难解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失去了知觉。 他一头栽倒在地上,尤如死人一般! 8-2 这天早上的时候,陈子峰小组的弟兄们都起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陈子峰亲自给弟兄们安排任务。乔艳芳还在监视望云路诊所。萧安城被骆江扣留,不知结果如何。安排任务这件事,只能他自己来了。 他安排的任务是,杨三强带两个弟兄,去望云路替换乔艳芳他们回来休息。强虎带两个弟兄,再去狄思威路,秘密寻找佐佐木。 他说:“你们都要小心一点!我昨天在那里差点吃了亏!你们不要再吃亏!” 强虎咧开大嘴说:“子峰,你放心,我会小心!我争取找到那家伙!” 他又说:“我带两个弟兄,再去真如镇!争取在那里找到下手的机会!” 但是,当他安排谭浩继续留下看家,并且继续研究如何控制手**的时候,却遭到了坚决反对。 谭浩说:“子峰,你就派我出任务吧。这个手**,我实在研究不出什么名堂来,愁得我头发都要白了!你让我出任务,我多少也好活动活动,我都快憋死了!” 陈子峰说:“你看家还要守电台,要不然彭绍勇来电怎么办?” 谭浩说:“我守了几天他也没来电,不缺这一天两天的。我实在是研究不出这个手**!你还是让我出任务吧!”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甚至有点可怜巴巴地看着陈子峰,几乎就是在乞求了。 在真如镇下手,陈子峰心里大致已经有了想法。他妈的,就是给那些日本军官送花!花里藏手**!妈的,炸死他们才好呢!但怎么控制手**,确实是个大难题! 他想了想说:“那好吧,你带两个人去真如镇!我他妈的留下看家!” 8-3 吃过早饭,弟兄们就悄悄地离开了驻地,去执行他们各自的任务。 陈子峰留在家里,就开始研究这个手**。 他的研究,其实和昨天谭浩的研究一模一样。他握住簧片,把那个保险栓拔下来,再插上去。插上去,再拔下来。 332、 让你们把他逼跑了! 他反反复复的这么一插一拔的,也把身边两个弟兄看得头上直冒冷汗。万一他失了手,那个簧片飞出去,他们三个人可就全报销了! 陈子峰摇晃着手里的保险栓,看着两个弟兄说:“你们也动动脑筋,这个怎么办!” 一个弟兄几乎是颤抖着说:“组长,你先把它插上,你先把它插上。” 看到陈子峰把保险栓插上了,他才小声说:“组长,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个东西根本就没办法控制!它又不是定时炸一弹。按下簧片,才能拔下保险栓,这两个动作一个也不能少!你让谁去按下簧片,谁去拔保险栓?让那些日本军官帮忙?” 他这么一说,另一个弟兄就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弟兄说:“咱们跟那些军官商量商量,让他们帮忙拉一下保险栓!要是商量不通,那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前一个弟兄又说:“就是呀。又不是小孩子过年点炮仗,一个一个点,点完就跑。这东西一拉保险栓,你跑都来不及!这个东西没办法弄,是真没办法弄!” 陈子峰瞪他们一眼,“你们两个真丧气,还没动脑筋呢,就说没办法!都动动脑筋!” 那两个弟兄不敢再说话了,只好苦歪歪地看着他。 陈子峰又把那个保险栓插拔了无数遍,还是毫无办法! 他想,除非安贼在这里,或许还有什么鬼办法!但萧安城被骆江扣押,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不可能帮他想办法! 8-4 中午的时候,守门的弟兄忽然跑进来说:“组长,大队长来了!已经进门了!” 他的话音刚落,彭绍勇已经脸色阴沉地进了门,盯着陈子峰。 他一开口就说:“陈子峰,你们的电台为什么没开机!” 陈子峰起身看着他,立刻明白有情况了。彭绍勇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说:“谭浩出去执行任务了,所以没开机。” 彭绍勇不客气地说:“他是报务员,不守着电台,出去执行什么了不得的任务!” 这下子,陈子峰就有点恼火了。我们组里的事,我自己安排,你跑来说什么! 他歪着嘴大声说:“萧安城下了大牢!谭浩不能总是守在家里!闷也要把他闷死!派他出去,就是让他活动活动!怎么啦!” 彭绍勇说:“你少说这种屁话,什么叫下了大牢!不过是审查一下,审查没问题了,该干吗还干吗!但你必须让谭浩守电台!我今天呼叫了你们两次,一点回音也没有!还得我亲自跑来一趟!” 陈子峰听出来了,彭绍勇今天的事似乎很重要。他妈的,这几天他一点声音也没有,今天谭浩出去了,他却有事了!这也太巧了! 他说:“长官有什么事,请吩咐。” 不料,彭绍勇坐下来,却左看右看,什么也不说。 他看见桌上的手**,问道:“你弄这个干什么?” 有一瞬间,陈子峰确实想把他的计划向他汇报一下。但很快就打消了。小组的行动被日本人掌握得清清楚楚,明摆着有内奸!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随意地说:“这就是个防备。万一有日本人冲进来,我就炸死他!” 彭绍勇盯着阴阳怪气的陈子峰,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 自从龚滨生开始调查萧安城通共的事,不要说陈子峰这个小组,就是其他小组也有些警觉,对他说话都变得谨慎了! 他说:“那个萧安城,是你的大学同学?” 陈子峰谨慎地盯着他,“是,怎么了?” 彭绍勇东望望西望望,说:“萧安城在上海有亲戚吗?” 陈子峰就是个贼精,他立刻从彭绍勇的话里听出其他意思。 他说:“怎么回事?你连他的亲戚也要抓?” “我不过是想,上海没有亲戚,他怎么会在上海上大学。他有亲戚吗?” “我没听说他有什么亲戚!” “朋友也没有?”彭绍勇继续问。 “长官,你什么意思?萧安城怎么了?”陈子峰盯着他问。 “没怎么。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陈子峰重重地哼了一声,“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你们把他怎么了?人死了,还是跑掉了?他要是没事,你问他亲戚干什么?” 这时,彭绍勇就不好回答了。他总不能说萧安城已经跑掉了吧! 这两天,骆江一直催促他寻找萧安城。他也安排了不少人出去寻找。但是,他连个鬼影子也没找到!他妈的,还不如做个普通特工,执行个任务什么的! 8-5 早上,杨三强和他的两个弟兄,前后拉开距离,终于走到望云路。 杨三强戴着一顶罗宋帽,一身灰布夹袄,胳膊上套着套袖,肩上背着一个大包袱,像一个送货上一门的店员。 另外两个弟兄都穿着油渍麻花的工装服,手里提着工具箱,像是两个修理工,正要去哪里修下水道。 他们在望云路附近的小巷里聚齐,仔细观察周围情况。 南市已被日军占领。日本人纠集了一些地痞做暗探,经常在街上乱转。他们必须小心一些才行。 杨三强先去了乔艳芳建立的监视点,确认无异常,这才把两个弟兄叫进来。 乔艳芳向他们介绍了附近的情况。左侧斜对面,就是日本诊所的大铁门,再往那边,就是诊所的正门。右侧这边还有几家商店和旅馆,行人比较多。 她说:“进出那家旅馆的人有点可疑,你们要小心一点。重点是那扇大铁门,什么时候开启,什么人出入,都要作好记录。” 杨三强点头表示明白,安排一起来的弟兄坐在窗前观察。 乔艳芳交待完毕,看看没什么情况,就带着两个弟兄悄悄出来。 8-6 乔艳芳出门到了小巷里,总是有点不甘心。昨天早上,她带人在这里建立了监视点,守了一天一夜,累得贼死,却什么情况也没发现! 她回头对两个弟兄说:“你们往南走,回去休息。我往北走,看看有什么情况。” 一个弟兄说:“小乔,你一个人,行吗?我们跟在你后面吧。” 乔艳芳说:“分头走,就是为了观察情况的!你们走在路上也要多观察!我也不是吃素的,不用你们担心!” 这样说定,两个弟兄就向南走小巷,绕路回去。乔艳芳则向北直接上了望云路。 这时,她心里就再自然不过的想起了她的萧哥哥。 萧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她不知道。萧哥哥的麻烦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她也不知道! 但她隐约察觉,陈子峰在萧哥哥这件事上,是使了贼花招的! 她想,萧哥哥该不会是为了配合陈子峰的吧!那他们两个也太贼了! 8-7 在彭绍勇心里,萧安城就是个贼家伙!他为什么要跑!简直就是糊涂! 昨天夜里,骆江又让他到陈子峰小组里来查,问问萧安城在上海有没有亲戚!他心里就老大的不高兴!你们看丢了人,却叫老子去找!我他妈的到哪里去找! 现在,陈子峰已经怀疑,萧安城是不是死了,或者跑了,他就更没办法回答了! 陈子峰贼似的,一直盯着他,更不肯放过他,盯着他问:“长官你说,人是不是死了!你要找亲戚来收尸体!” 彭绍勇只好向他吼了一声,“人没死!你胡说什么!” 陈子峰叫道:“那就是跑掉了!你说,他是不是跑掉了!让你们把他逼跑了!” “我们不过是调查情况,没有逼他!” “没逼他!你们没逼他,他怎么会跑掉了!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必须知道!” 彭绍勇愤怒得不得了!这就是一件混帐事!骆江叫他找萧安城,他到哪里去找!他只能猜想,萧安城是不是躲在什么亲戚家里!陈子峰这么一问,叫他很不好回答! 此时,陈子峰就像要斗架的鸡一样,向他耸起了翎毛,“萧安城什么时候跑的!” 彭绍勇没办法了,只好说:“前天夜里,也不知他为什么要跑!你说他还能去哪里!” 陈子峰终于忍不住了,跳起来叫道:“他前天跑的,你今天才对我说!为什么!” “老子也派人在外面找!”彭绍勇恶狠狠地叫道。 “我就怀疑你们是故意搞鬼,把萧安城逼走的!” “谁都没逼他!倒是你!是你说他通共!” “我必须自保!” “你现在保住自己了是不是!现在又想保萧安城了!是不是!” “就是!萧安城有个屁事!你拿那个姓龚的鸡毛当令箭!破坏抗战!” “你胡说八道!萧安城有疑问,是不是应该查清楚!” “查就好好查!为什么要把他逼走!” “我没逼他!我倒是怀疑你们在搞什么鬼!” 彭绍勇这句话,其实就是瞎说的,情急之下,夺口而出。 可是,忽然之间,他看见陈子峰瞪着他,却没说话。他心里顿时就疑惑起来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两个家伙有多狡猾,他早就领教过了!他们是天下最贼的两个贼精! 但是,他们再贼,审查萧安城这件事,是等他们两人到了之后才开始审问的。他们再精明,再狡猾,也没有他们商量的时间! 333、 他们竟然精到这种地步! 但是,现在看陈子峰急成这个样子,还是叫他想不明白。 想到这里,他几乎是随口,又叮了一句:“你们他妈的到底搞什么鬼!” 彭绍勇完全没想到,此时,陈子峰就仿佛要杀人似的盯着他。他突然抓起桌上的手**,一下子就拔出了保险栓!他那样子,似乎就是要炸死他彭绍勇!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8-8 这个时候,乔艳芳正神情悠然、体态婀娜地走在望云路上。 她穿着一身女式西装,脖子上一条大围巾包住大半个脸,像个公司职员。 她经过诊所门口时,眼角悄悄向那边观察,仍然没看出什么情况。 她要不敢在这里多停留,穿过肇嘉路,继续向北走去。 走了一小段路,她准备向西拐时,再次回头向日本诊所看了一眼。 就是这么巧,她看见诊所里出来一个人。她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这家伙是川上! 她看见川上也穿过肇嘉路,向自己这边走过来,就转身进了一家商店。 这是一家布店,柜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花布。她一边翻看花布面料,一边看着商店外面。终于,那个人从街道对面走过去。她再次确认,他就是川上! 乔艳芳心里来了情绪,庆幸这次没走空。她立刻决定,跟上他,看他要去哪里! 几分钟之后,她悄悄出了布店,远远跟着川上。 川上穿着黑色呢子大衣,头戴灰色礼帽,很好认。她再次看看周围,跟着他往前走。 走在路上,她心里一直在猜想,川上这是要去哪里呢? 这条路再往前,就是广福弄。难道川上在广福弄的据点还保留着?这似乎不太可能。他还能去哪里呢? 川上并没有走太远,就拐进了学前街。 乔艳芳紧走几步赶过去,贴在墙角向学前街里张望,正看见川上进了一家小旅馆。 她忍不住猜想,难道他在这里和什么人见面?南市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了,他要见什么人,还用得着这么神秘吗? 这时,她心里就有些犹豫。 川上如果是临时和什么人在这里见面,她这趟跟踪就没什么意义了。 这家小旅馆也不像是川上的据点。所以,她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 但是,万一被川上那家伙发现,就不好玩了。那家伙可是个狠角色!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她正在犹豫的时候,在街边又看见另一个眼熟的人!老天!她竟然是曲小凤!桂龙海的线人!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乔艳芳心里又冒出一个想法,曲小凤出现在这里,可能和川上有关吧! 果然,她看见曲小凤悠悠然地进了小旅馆,一点犹豫也没有。 她和川上相会?苟且!他妈的,肯定是这个事! 川上那个家伙,正当壮年,肯定是有需求的!日本人都骚!川上这家伙可能也是个骚家伙!时不时的就要发泄一下! 想清楚这一点,乔艳芳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川上既然找曲小凤发泄,他就是个特工天才,也会放松警惕!这里没准就是川上固定的骚窝! 于是,她穿过街道,很随意地走进旅馆里。她就想探一个究竟! 8-9 彭绍勇大吃一惊,被陈子峰手里的手**吓了一跳!他瞬间从怀里拔出枪,指着他。 “陈子峰,你要发疯是不是!老子枪毙你!” 陈子峰瞪着他,突然把保险栓往**上一插,砰的一声放在桌上。 “长官,收起你的枪!”他说话的样子,就像是在下命令。 彭绍勇心里的疑惑更大了,陈子峰从来不是这么说话的!他这么说,一定有原因! 他果然收起了枪,却更凶地问:“你给老子说实话!” 陈子峰突然冲过去,一把抓住彭绍勇的胸口,用力把他顶在墙上。 他那么凶狠地瞪着彭绍勇,喘了几口粗气之后,忽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下子,彭绍勇就如傻了一般盯着他,更加难以相信地盯着他!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长官,你什么也不要问!等着看就行了!我是看在你和我们一起在东江湾路堵老乞丐,没有泄密!才对你说这几句话!告诉你,我相信萧安城比你们谁都聪明!我也不相信他会通共!你就等着看吧!” 彭绍勇心里,此时已乱成了一锅粥! 在他心里,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是贼精!但他绝想不到,他们竟然精到这种地步!简直就是可怕!但是,陈子峰刚才说的几句话里,其中一句更叫人可怕! 陈子峰说:“我早就怀疑,我们上海区里有内奸!泄露了我们所有秘密!” 此时,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但有一点他很明确,至少在一切都明了之前,他绝不能泄露陈子峰刚才对他的那几句话! 这是生死问题!他再恨陈子峰,也得保密! 但是,但是!彭绍勇忽然一下子又糊涂起来了。他萧安城跑了,就能找到内奸了! 他的脑子又一转弯,贼精!这两个家伙都是贼精!他们可能有什么贼精的办法吧! 8-10 乔艳芳进去的这间旅馆,是个四合式的石库门三层楼,天井在中间,周围是走廊和楼梯。 乔艳芳走到楼梯口并没有上去,而是悄然抬头向上看。 她看见曲小凤扭啊扭的,直接进了三楼的一个房间。乔艳芳看明白了,川上经常在这里招曲小凤!这里就是他的骚窝! 几分钟之后,乔艳芳上了楼,慢慢从那个房间门外走过。那个房间里隐约传出曲小凤的叫声,似乎正干在欢处!那个川上,可是一点时间也不耽误! 这时,她就要考虑下一步怎么办了! 毫无疑问,这里是个伏击川上的好地方!他是日本特工的头子,至少是个大头目! 那么,他下一次什么时候来呢?这恐怕就得问曲小凤了。 今年八月,曲小凤曾经帮助他们诱惑那个出来买饭的日本特工,让他们袭击昼锦路上的文福旅馆得以成功。她虽是个小妓,到底是中国人,请她来帮忙,应该没什么问题。 所以,她的下一步,应该是找到曲小凤的住址! 8-11 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乔艳芳果然跟踪曲小凤,找到她的家。 当她敲开曲小凤的家门时,出来开门的曲小凤就差点被她吓死。 她哆嗦着说:“你你你,都看见了?我我我,我也要过日子!我不想……” 乔艳芳笑着说:“姐姐,请不要担心,我们决不会给你添麻烦!只想问你几句话!” 8-12 这一天的早上,另外有一个人,几乎也被吓死!她就是罗玉珊! 罗玉珊怀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恐惧心情,很早就到了施高塔路,今天已是第二天。 她坐在一间古老而昏暗的小茶馆里,默默喝着茶,握着茶杯的手,瑟瑟地颤抖着。 她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完全拿不准会看见什么人。她只是意识到,一个住在方浜路宝富弄,名叫李秀兰的女人,出现在这么远的施高塔路,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 她在冥冥中感到,这个原因似乎和她有关!再或者说,是和生死相关! 她另一个拿不准的是,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她只是坐在这里等待着! 但是,大约半个小时后,当她看见林家泰和老刘刘日辰一前一后,从茶馆外面走过去的时候,心里除了震惊,除了恐惧之外,还隐约感觉到,悲悯上天,似乎给她提供了一个机会! 她此时脑中混乱,一时想不清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她之所以感到震惊,是因为她绝没有想到,老刘会住在这里! 毫无疑问,黄汉辉察觉萨坡赛路的住址不再安全后,就把老刘转移到了这里!并且严格保密!黄汉辉没有告诉她,说明黄汉辉可能已对她失去了信任!正是这个让她恐惧! 老天!在组织里失去信任,她就没有再存活下去的机会了! 但是,她仍然感觉上天可能给她提供了一个机会!但她还是没有想出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她如何利用! 她悄悄出了茶馆,远远盯着老刘的背影。最终,她看见他们上了街口外的一辆汽车! 她重新回到小茶馆里,坐在窗边喝茶。 她继续思考,上天给她提供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她又应该如何利用! 她很清楚,她的处境已经极其危险!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险中求生!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终于想好应该怎么办了!那是一个你死我活、在险中求生的机会!她决不能放过! 8-13 在这个生死时刻,罗玉珊脸色雪白,悄悄离开了小茶馆。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街边的剪刀铺里买了一把锋利的短一刀! 她走到没人的地方试了试,这把刀完全可以插在后腰里,刀尖斜斜地向上,外面不易看出,但向下拔出时却很方便! 她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给井上日昭打了一个电话。 她稍微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接电话。但电话里的人说:“对不起,井上先生不在。” 334、 那个人要和我谈什么 她轻声说:“我是罗玉珊,井上先生知道我!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找他!请你转告井上先生,我现在就在施高塔路,他知道这个地方!我现在用的是街边的公用电话,电话号码是35740。请他一定给我回电话!” 之后,她就挂断电话,在焦躁中耐心地等待! 她必须等!就是等死!她也要等! 8-14 其实,井上日昭早已不住在哈同大楼里了。 但接电话的人知道罗玉珊是谁。他很快就把这个情况转告给中旺弄的井上公馆。 此时,井上先生正在关注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国民政府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高宗武,将在今天下午,秘密抵达上海。 按照商定的计划,下午两点钟,佐藤和川上将要带着人去车站,监视高宗武到达的情况。高桥则去了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和日本驻华大使川樾茂见面,了解高宗武前来会谈的详细准备情况。 所以,井上先生得知罗玉珊要与他联系,心里就比较犹豫。 此时此刻,对井上来说,罗玉珊并不重要! 但罗玉珊在电话里说,她现在就在施高塔路,这就让他想起几天前,川上提到的那个叫李秀兰的女人。难道罗玉珊在那里发现什么重要情况?他有点难以相信。 不过,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他就给罗玉珊回了电话。 他没想到,罗玉珊在电话里第一句话就说:“井上先生,我见着黄汉辉了!就在刚才!” 这让井上有了兴趣。他问:“你想告诉我他的行踪,还是他说了什么?” “先生,他的行踪不重要,他对我说的事更重要!” “那好,你说吧,他说了什么事?”井上此时的兴趣更大了一些。 “他其实是跟我说了一些别的事,没什么重要的。但最后,他随口说了一句话,他说,井上日昭这个人你知道吗?我当时都要吓死了!以为他知道我和您的事!我只好问,怎么了?他说,有人想见一见井上先生,但不知怎么联络。” 这下子,即使是经验丰富、精明狡猾的井上日昭也大为惊讶! 中一共方面,竟然有人想见我!这太让人奇怪了!可能吗! “那个黄汉辉,是认真的吗?”他问。 “是,他非常认真!我说,我有一个朋友,可以联系上井上先生。他说,如果我联系好之后,就给他打电话。这就是刚才的经过!” “要见我的人,是什么人,是中一共高层吗?” “我不知道!先生,我可不敢随便问!” 8-15 这个时候,罗玉珊站在公用电话旁,万分紧张地看着来往的行人,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恐惧。她凭着女人的敏感,察觉井上日昭对她说的话产生了兴趣! “那么,那个人要和我谈什么呢?”井上先生继续问。 “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我刚才说了,我不敢随便问!” “你判断呢,可能是什么事?” “我从他说的话里猜测,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什么大事,他很重视,就是这些。” 这时,井上先生就不能不认真考虑这件事了。 要说最近发生的大事,只有两件。一件是今天将要抵达上海的高宗武,这件事最重要!另一件,就是药品问题了,这件事也很重要! 这时,他倒想起另外一个情况。他得到可靠情报,骆江那些人要把药品运回武汉,曾经想过三个办法,其中第一个办法,就是和我联系,希望我放过这批药! 可是,中一共方面怎么会关心这批药品呢?那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那么,就可能是高宗武的事了!也许,中一共方面想知道高宗武和日本方面都谈了一些什么吧。中一共方面关心这件事,似乎是合理的。 总之,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是很有意思的事。 最重要一点,如果能和中一共高层秘密接触一下,无论谈什么,都是更有意思的事! 井上想清楚这些情况,就说:“那么,你现在要给黄汉辉回电话了,是不是?” 罗玉珊在电话里说:“是,我要打电话通知他,说我已经和您联系上了。我猜,他可能不会立刻答复我。如果他再来电话,能确定下来,我就再给您打电话。不过,先生,我也说清楚,如果黄汉辉说不见,我也没办法。” 井上说:“行,那就这样,我等你的电话!” 8-16 自认精明狡猾的井上日昭,放下电话之后,再次把这件事考虑一下。他确信,早已被他制服的罗玉珊,决不敢和他搞什么鬼! 不过,他迟迟没有接到罗玉珊的电话。他感觉,黄汉辉可能又改主意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这种事,总是一变再变的。 到了下午两点钟,他接到川上的电话。 川上在电话里说:“井上先生,那个高,已经到了!他正在出站!” 8-17 高宗武抵达上海的事,让骆江、龚滨生和彭绍勇都紧张到了极点。 这是他们眼下最大的事!至于药品任务,只能往后放了! 另外一点,高宗武持委一员长的手谕到上海来,与日本人秘密会谈,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是他们三个人敢妄谈的!他们相信,委一员长一定有委一员长的考虑! 他们只要做好他们该做的事就行了! 这两天,除了药品的事,他们三个人忙的,就是高宗武要来上海这件事! 马元标向他们报告,已经在日本总领事馆的一间小会客厅里安装了窃听器。但不知道驻华大使川樾茂,会不会在这间小会客厅里和高宗武会谈。如果不是,就白忙了。 此外,马元标已在日本总领事馆周围的饭店里都安排了人。无论高宗武住进哪个饭店里,他们都有人在附近观察。 此时,骆江守在茄勒路等候各方面的消息。龚滨生和彭绍勇则化装去了车站。 他们动员了所有力量,唯一没参与此事并且被他们防备的,就是陈子峰那个小组! 在骆江看来,萧安城有通共嫌疑,却逃跑了!他逃跑了又能去哪里!又有什么目的!他想不出来。他感觉,这个萧安城简直是莫名其妙! 马元标和彭绍勇,这两天一直派人在外面寻找萧安城,但一直没有结果。马元标总是回来报告说:“没找到,不知他去了哪里,一点踪影也没有。” 他今天派彭绍勇去陈子峰小组,看看有没有萧安城下落的线索。 但防备陈子峰小组,在他们三个人看来,是不言自明的。 8-18 此时的闸北车站,已经不是从前的闸北车站了。 原来的闸北车站早已被炮火摧毁,不复存在。 现在的闸北车站,是在原来的编组站临时搭建了席棚,在周围拉起铁丝网,划出不大的范围。在铁道上建起了临时的木头站台,供客人们上下车。 但闸北车站的热闹,仍然和从前一样。乘客多,小贩多,让简陋的车站十分拥挤。 看上去,车站上和平时差不多,仍然是人来人往的。不同的是,在人群中有一些戴着墨镜,穿着黑西装的人。他们手里没有行李,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围。 火车在临时站台上停稳后,一些乘客匆匆下车,潮水一般向外涌去。 片刻,瘦高,白脸,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的高宗远走下火车。他手里提着一只皮箱,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沿着站台向外走去。 站在人群里的彭绍勇向身边的龚滨生撇撇嘴,低声说:“你看他张扬的劲儿!” 龚滨生向他笑了一下,没说话。 彭绍勇心里一直转着陈子峰在他耳边说过的话。他说,上海区内部有内奸! 谁是内奸!彭绍勇心里一直想不出来。但他心里有种感觉,这一次,可能真让陈子峰那个混蛋说对了!上海区确实有内奸!所以,他也要处处小心! 这个时候,彭绍勇和龚滨生都看见,两个穿西装的人很客气地拦住高宗远,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引着他向前走去。 他们也慢慢向车站外走去。他们要看看,日本方面要把高宗远安排在哪一家饭店里。 8-19 下午两点半的时候,龚滨生和彭绍勇跟着高宗远的汽车,到了国际饭店。 他们坐在汽车里,远远看见有几个日本人在饭店外面迎接高宗远,寒暄几句后,就陪着他一起进了饭店。 彭绍勇下了车,也跟着走进饭店里。他在大厅里坐下,随手翻看着报纸。 片刻,他手下一个弟兄悄悄走来,在他耳边说:“目标住在九〇三号房间。他住进去之后不久,高桥也进去了,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彭绍勇点点头,说:“继续盯住,不要出任何差错!” 之后,他又出来,回到汽车上,告诉龚滨生,“他已经住下了,九〇三号房间。” 龚滨生点头说:“好了,我们回去吧。” 下午,他们回到茄勒路骆江的驻地,开始商量他们的下一步。 8-20 还在中午十二点左右时,在十六铺码头转悠了一上午的洪山奎,终于找到了他最想找到的梁茂! 335、 你倒不如把枪都藏在货场里 他其实心里急不可耐!那么多枪支都弄到手了,如何运走,让他心急火燎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可他看见梁茂从一条货船上下来,却摆出一副又意外,又惊奇的样子,很潇洒地向他挥挥手,然后像观风景似的四面看着。 他一直等梁茂走到他跟前,才说:“哎呀,梁兄弟,你原来是在码头上发财呀!”仿佛他现在才知道这个事。 梁茂嘻嘻地笑着,用垫肩布抽打身上的土,咧着大嘴说:“洪大哥,我就是个卖苦力的,在码头上做个小工头,也只能挣个小酒钱。对了,洪大哥怎么到码头这儿来了?” 洪山奎一甩下巴,东张西望地说:“我没啥事,在江边看看风景,没想到就看见你了,真是太意外了。你怎么着,活计做完了?” 梁茂说:“刚做完一票活,正等下一单呢。” 洪山奎说:“咱们兄弟遇到一次可真不容易,我说,咱们去那边的小酒馆喝一盅如何?我觉得你和我对脾气,咱们应该好好聊一聊,如何?” 他说的很随意,但心里却害怕梁茂会拒绝他。他又补了一句,“天儿挺凉的,我正想喝一口暖和一下。”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梁茂。 梁茂生来就是一副傻模样,却心细如丝,是个在下九流各行当里历练出来的精明人。 昨天夜里,老黄仔细向他交待了任务,说得很明确,就是要让洪山奎把一批枪支放在码头上!老黄说:“这个任务很重要,你一定要做好!” 所以,梁茂此时就嘻嘻哈哈地笑着,连声说:“好呀,好呀,我也正准备喝一口,解解乏呢。洪大哥,我这一身全是土,酒馆老板可能不待见咱。我说,咱们就在那边席棚子下面坐一坐吧,那里还清静一些。” 梁茂说的这个席棚子,是个半露天的酒馆,上面和左右,用芦席围起,就是最简陋的酒馆了。席棚下面只有三张破桌子和几个条凳,这是专为那些码头工人准备的。 这里的生意主要是晚上。干了一天活儿的码头工人,回家前都会在这里喝上一口,再聊聊天,热闹一下。 倒是中午这里没什么人,是个比较清静的地方。 8-21 洪山奎和梁茂走到席棚子下,捡了一张靠边的桌子坐下,向酒馆老板要了一壶酒,一碟炸花生米,一碟干炸小黄鱼,就坐在桌边聊了起来。 他们能聊的话题,只能是在罗店车站的那一段经历,很自然的,就聊到了枪! 洪山奎说:“梁兄弟,你那天临走的时候,就没弄支枪带回来?” 梁茂就嘎嘎地怪笑着,说:“罗店车站里的枪,都被你洪大哥收走了,我怎么弄得到!我一支也没弄到,是两手空空走的!我现在想起来都懊悔。” 洪山奎向前伸出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低声说:“兄弟,我告诉你,我把那些枪,全都弄回来了!好几百支呢!” 梁茂大惊失色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缓不过神来的样子,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洪大哥,好几百支呀!啊,好几百支呀!你……你是怎么弄回来的!” 洪山奎同样瞪着眼,咧着嘴,把一个下巴摇了又摇,痛心疾首地说:“我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呀!拉一辆破板车,装上几捆枪,每天夜里要走几十里路!还怕在路上遇到日本兵!你说说,我吃了多大的苦,遭了多大的罪!啊,你说我容易吗!” 梁茂重重拍了他一掌,“妈呀,洪大哥,你太了不起了!这么大的事,谁都做不到,只有你才能做到!妈呀,你太了不起了!洪大哥,咱们再喝一口,祝贺一下!” 这两个粗野汉子,此时就如壮士即将慷慨赴死一般,郑重其事地碰了一下小酒杯,一饮而尽,竟然有一点“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感觉。 梁茂万分感动地说:“洪大哥,你有了这些枪,将来回到东北,一定是准备大干一场的!我真想扔下眼前的事,跟着你一起走!打鬼子去!” 洪山奎同样万分感动地看着他,脸上的肌肉颤了又颤,眉毛拧了又拧,终于长叹一声,就低下了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了?洪大哥,最难的事你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难事?” 洪山奎一把拉住他的手,情绪激动地说:“兄弟,我还有更难的事呀!我那些枪,我运不走呀!我没办法呀!兄弟呀,你能帮老哥一把吗?你不是想要枪吗,老哥我送你一捆枪!不,送你两捆!都是油光瓦亮的好枪呀!怎么样,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梁茂向他点点头,“我明白了,你还有最后一关呢!运不走,什么都是白搭!” 洪山奎说:“兄弟,让你说到我的痛处了!兄弟,你能帮我一把吗?” 这时,梁茂就扭回头,望着席棚外面的码头,还有那些一望无际的货堆,陷入长长的思考中。昨天夜里,老黄一再叮嘱他:“你要思考得长久一点。” 于是,他思考片刻,摇摇头,再思考片刻,又摇摇头。 洪山奎哪里敢出声,只是万分恳求地看着他。 足足五分钟之后,梁茂轻声说:“洪大哥,难呀!你这个事,只能用船运!” 洪山奎立刻点头,“是,只能船运!傅医生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可是,海上有日本人的巡逻艇呀,见着船就要检查!” “梁兄弟,能不能冒个名,当其他货来运?” “货运站要检查的!海上遇到巡逻艇,也是要抽查的!你怎么弄!” “梁兄弟,你给我想想办法,老哥我送你三捆枪!如何!” 梁茂想了又想,就说:“偶尔的,有些走私的人,会把私货藏在大宗货物里,赌的就是抽查查不到!不过,那个数量都很小,也就是一两箱货而已!” 洪山奎急忙说:“这个办法也行!你给我先运十箱,如何?” 梁茂急忙摇头,“不行,不行,数量太大了!最多也就两三箱,不能再多了!” 洪山奎立刻说:“那就五箱!咱们一批一批地运!” 梁茂望着他,忽然问:“洪大哥,你那些枪,安全吗?” 这下子,洪山奎就有些犹豫起来了。 日本人曾经到洪宅来查过,被大姑搪塞过去了。但洪宅有枪的消息,恐怕早就传出去了!万一日本人真再来搜,那么大一批枪,是藏不住的!一旦被搜出来,前功尽弃反倒是小事了!他们弟兄几个,还有大姑,恐怕都要受连累了! 想到这里,他说:“枪是放在家里,但我确实不放心。兄弟,你说怎么办?” 梁茂把眼睛转了又转,终于说:“洪大哥,你放在家里肯定不安全!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倒不如把枪都藏在货场里!” “藏在货场里?万一被人偷了,我怎么办?” “倒是货场里更安全一些。没有货单,谁也找不到这批货!你藏在货场里,肯定没货单呀!是不是!你们弟兄每天来盯着就行了!我呢,找到机会,就给你运五箱,咱们一批一批运,这没准还真是个办法!” 洪山奎却实在放心不下。不过,不这么办,也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同意了。他说:“兄弟,这件事全拜托你了!” 他们接下来商量的是,第一,梁茂让洪山奎去货运站买包装箱。 他说:“那些都是回收的旧木箱,不会引人注意,只要尺寸合适就行!” 第二,明天夜里,先把枪全运来。梁茂负责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第三,先运五箱。梁茂负责把这些货夹在其他货物里。 洪山奎说:“梁兄弟,我要派个弟兄,在货场里盯着!” 梁茂说:“洪大哥,等货上了船,我还要安排你的弟兄上船,好路上照看。” 洪山奎连连点头,“好,好,这样就太好了!” 之后,他们又商量了洪山奎如何送货,走哪条路比较安全,如何找他,等等。 8-22 洪山奎和梁茂商量好这些事之后,就匆匆走了。他直接就去了货运站,果然买了数十只旧木箱,雇了两辆卡车运回洪宅。 有关洪宅买了数十只木箱的事,当天下午就被井上先生的眼线发现了,并且立刻向他报告。 井上先生得到这个情况,几乎完全相信,战场遗落的一大批枪支,就在洪宅! 这件事,他应该立刻交给高桥去处理。他是宪兵队队长,处理此事在他的职责之内! 但是,意外的是,他却没来得及将此事转告高桥,因为他接到罗玉珊的电话! 8-23 这天下午一点多钟,乔艳芳一路急赶,终于回到白石弄的驻地里。 陈子峰站在堂屋里,目光阴沉地瞪着她,恶声质问道:“跟你的弟兄都回来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乔艳芳盯着他,也没有好脸色。 她一想到安城哥哥目前的境遇,心里就有一股火要冒出来。 她觉得,安城哥哥的麻烦,都是你陈子峰造成的! 不过,对萧哥哥的麻烦,她心里始终有一个大疑问,只是怎么想都不可能罢了! 336、 渐渐从昏沉中苏醒过来 她盯着他说:“我看见川上了!他在学前街的小旅馆,和曲小凤私会!” 陈子峰对曲小凤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就疑惑地看着她。 乔艳芳把她两片精致红艳的嘴唇都快撇到耳朵根了,尖牙利齿地说:“昼锦路,文福旅馆,吸引出门买饭的日本特务!那个女人,不就是曲小凤吗!” 陈子峰这才想起来曲小凤是谁。 他眼睛一转,猜想乔艳芳一定把什么情况都弄清楚了,就露出一副笑脸,歪着嘴说:“是,是,我想起来了。曲小凤是吧?哎呀,听你这么说,那个川上也蛮骚的是吧?他们是偶尔呢,还是经常?” 乔艳芳恶声恶气地说:“每周三六,上午十点钟前后,他们都在那家小旅馆里相会!把床板撞得咣咣响,一个小时结束!” 陈子峰一听她这么说,就笑得嘎嘎的,说:“怎么着,你觉得这个机会很好?” 乔艳芳叫道:“你动动脑子想一想,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陈子峰歪着嘴,上下看着乔艳芳。乔艳芳居然发现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有可能干掉川上,这是最好的事!他相信,彭绍勇听到这个消息也会高兴的! 8-24 可是呢,这两天小乔一直就是这种阴阳怪气的样子,又实在让他有些生气! 所以,他想了想就说:“告诉你,彭绍勇上午来过了!” 乔艳芳瞪着他,一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彭绍勇和曲小凤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个贼精的丫头突然想明白了,彭绍勇来,不是和曲小凤有什么关系,而是和她的萧哥哥有大关系! 她立刻开口问:“安城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你倒是快说呀!”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终于说:“贼小乔,一伸耳朵就听出来了!彭绍勇说,萧安城跑了!是前天夜里跑的!彭绍勇这两天一直在找他。他找不到,就跑到我这里来问,问安城在上海有没有亲戚!” 乔艳芳就是个贼精,上海人说的精把子。她两只大眼睛一阵乱转,越发感觉这件事有些蹊跷。实际上她一直就有些疑惑,只是想不明白。 陈子峰再坏,也不是那种出卖弟兄的人!萧哥哥又是他大学同学!这两个人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 再其次,这两个家伙都是精到姥姥家的贼精!她总觉得他们背着她在耍什么花招!但思前想后,又总觉得不太可能!他们那天受审,根本没有商量的机会! 现在忽然听陈子峰说,萧哥哥跑了,陈子峰又是那么一种做贼的表情。 想到这里,她突然跳起来扑过去,抓住他的胸口就把他顶在墙上,叫道:“陈子峰,你他妈的搞什么鬼!你到底玩什么花样!” 陈子峰用力把她推开,心里很想解释一下这件事。但想了想,又实在没办法解释。 骆江和龚滨生审问他们的那天夜里,他和萧安城只是对了一下眼睛,他根本不知道萧安城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否理解他的意思!这个疑问一直藏在他心里! 他说:“我能有什么花样!我烦恼还烦恼不过来呢,还耍什么花样!” “你烦恼什么!”乔艳芳盯着他叫道。 “你还不清楚!我们内部有奸细!把我们的情况都告诉日本人了!还不够我烦的!” “你们两个背着我商量主意了?” “没有!我们一直想不出好办法!真是的,烦得我头痛!” “你说萧哥哥通共!就是为了这个!”乔艳芳这个精把子,已经猜到他的想法! “这就是个想法!我和安城也就是对了一下眼睛,什么也没商量!他妈的,安城逃跑,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想法!或者遇到什么情况了!” 这下子,乔艳芳可就真怒了。 她猛扑过去,抓着陈子峰就打了起来。她虽然是个姑娘,但拳头打人还是有点份量,打得陈子峰也叫唤起来了。 乔艳芳咬牙切齿地叫道:“这么大的事,你就不对我说!瞒着我!” 陈子峰也叫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安城到底是怎么想,我能瞎说吗!” 乔艳芳对他又踢又打,他只好抱住她说:“好了,好了,我认错还不行吗!安城逃了出去,至少比关着好吧,多少还自由一些!” 乔艳芳向他叫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时,陈子峰就真的有些犹豫了。他不可能知道萧安城什么时候回来! 他想了想说:“小乔,你要明白,萧安城要是没找到线索,他怎么回来!他是前天夜里跑的,快两天了,看来还是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乔艳芳总算是住了手,心里也同样忧虑起来了,不知萧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让她更担忧的是,萧哥哥逃出骆江的关押,就能找到内奸的线索了?这两件事根本就没关联!似乎也不会这么简单吧! 8-25 这天还在中午的时候,在十六铺码头的货堆里,江面上吹来的冷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萧安城终于在这漫卷的冷风里,渐渐从昏沉中苏醒过来。 太阳远远地悬在空中,在雾蒙蒙的天空中只是一个白点。 但萧安城却感觉阳光很刺眼,仿佛有万根尖锐的针扎进眼睛里。 他在矇眬中猜想,太阳这么高,大概还是中午吧。这时,他才感觉到有人在推他。 有人在他耳边说:“先生,先生,你醒了吗?” 萧安城慢慢收回目光。他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关切地看着他。 他过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个人正是那个鹰司直树! 他和陈子峰在杨柳街抓过他!彭绍勇则在南市警一察分局的拘押室里严刑审讯过他! 此时,他看见鹰司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似乎在讥讽他,讥讽他落到这种地步! 他怔怔地瞪着鹰司,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许久,他才说:“你滚开!”他吃力地把脸转向另一边。 鹰司却并没有走,而是冷静而狡黠地看着他。 他相当温和地说:“萧先生,你可能生病了。你不能再躺在这里了,会生病的。” 萧安城再次回头瞪他一眼,声音低沉,却很坚定地说:“滚开!你滚远一点!” 鹰司并不生气,说:“先生,你最好换一个地方吧,你也该吃点东西了。” 萧安城不想再跟他说话了。他慢慢坐起来,又艰难地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里。 这时,他才看见,在货堆夹缝的那一端,还站着一个人。他隐约记得,这个人可能叫冈本什么的。这是个年轻人,此时却目光严厉地瞪着他。 他摇晃着走到冈本面前,伸手去推他。但没推开。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之后,他就如木桩一般,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再次失去了知觉。 8-26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安城在混沌中早已失去时间概念。 他只觉得,黑夜和白昼如闪电一般在他模糊的脑海里交替闪现。又似乎有某种火热的东西注入到他的身体里,让他原本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开了。 到了这时,萧安城游魂一般的生命才重新回到他的体内。 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出他是在屋里,还有两个人影在他面前晃动。 他眼前光影交错,几乎要认为,那是来索命的无常! 其中一个无常说:“鹰司君,他醒过来了。” 这时,萧安城的视觉才清晰一些了。他看到身边的医疗仪器,看到窗口外模糊的景致。他隐约明白,他此时是在望云路的日本诊所里。 他再次看到鹰司,看见他正向他俯下身,脸上露出刻薄的微笑。 鹰司说:“先生,你醒了吗?” 萧安城瞪着他,努力想把双手攥成拳头。 鹰司却握住他的一只手,继续微笑说:“先生,是服部医生救了你,你应该感谢他。” 萧安城慢慢转回头,盯着旁边那个救了他的日本人。 他就是服部!他的容貌和骆江交给他们的小照片上一样。 他看上去温和而敦厚,稀疏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他的金边眼镜在窗外的阳光下晶莹耀眼,一副听诊器挂在他的脖子上。他手里还拿着一支注射器。 他盯着服部,冷静地说:“谢谢你,先生。” 服部似乎很高兴,说:“你是累的,加上饿的,可能还受了一些伤。我给你打了一针氨基酸,这可以改善你的身体状况。我建议你洗个澡,再吃一点东西,你的身体会更好一些。这位鹰司先生会照顾你。” 服部医生说完后,向鹰司点点头,就离开了诊室。 鹰司仍然低头注视着萧安城,说:“你怎么样,可以起来吗?如果能起来,旁边就是浴室,你可以洗一个热水澡。然后,我给你准备一点吃的。如何?” 萧安城没说话,只是挣扎着想坐起来。 鹰司从旁扶了他一把,帮他站起来,然后指了指浴室的位置。 萧安城仍然感到头脑昏沉,全身虚弱。他摇晃着,终于走进浴室里。 8-27 浴室不大,墙壁上贴着雪白瓷砖,看上去十分整洁,确实是诊所的风格。 337、 高宗武究竟是个什么人 上面有莲蓬头。他打开热水试了一下,果然有热水流出来。此时此刻,他确实渴望洗一个热水澡。他脱下肮脏不堪的衣服,扔在门外的地上,开始洗澡。 热水让他有说不出的舒适。他感觉到血液正在体内加速运行。也许,服部医生给他打的那一针什么酸,正在发挥作用吧。他确实感到体力恢复了许多。 他洗完澡,走出浴室时,看见放在门口凳子上的干净衣服,就毫不客气地穿上。 衬衣是有蓝色条纹的厚绒布,很像住院病人穿的病号服。然后是一套米黄色的粗针毛衣毛裤,柔软而温暖。最后是藏青色的条绒夹袄和褐色棉布裤子。 鹰司给他准备的衣服很齐全,还是棉袜和布鞋。 把衣服都穿好之后,萧安城看看周围,就走出这个房间。 8-28 在外间,鹰司面带微笑坐在小桌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萧安城。 他向小桌上指了指,说:“萧先生,请吃点饭吧。” 桌上的饭相当简单,却正是萧安城最需要的。 那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还有切成四片,整齐码放在碟子里的葱油饼。 鹰司先生可真贴心,居然还准备了辣椒酱和米醋,外加一小碟咸菜。 萧安城再真切不过地感觉到腹中的饥饿。他坐下来,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今后会怎么样,他完全不知道!但眼下先吃一顿饱饭,却是必须的! 鹰司那么愉快地说:“萧先生,你看,洗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再吃饱饭,你的气色就完全不一样了。你何必在码头上卖苦力呢。” 萧安城停下嘴,抬起头,眼神严厉地看着他,低声说:“你别想从我嘴里问出任何事!不要痴心妄想!我决不会和你们合作!更不会为你们做事!” 鹰司哈哈地笑起来,“先生,我不关心这些事。也许,高桥先生更关心这些事吧。你一定认识高桥先生。” 萧安城说:“他也别想!” 这时,那个叫冈本的年轻人走进来,在鹰司耳边说了几句话。 鹰司说:“萧先生,我有些事,要出去一下。我建议你吃完饭后,回房间休息一下。你的房间在走廊那头的第二间,二〇二就是。我再多说一句,至少现在,我没把你当犯人对待,所以,希望你不要乱走。我提醒你,走廊里虽然没人,却是有眼睛的。” 萧安城瞪着他,没说话。鹰司的说法,确实让他有点意外。他说,他没把我当犯人对待!他们会给我那么大的自由吗! 鹰司又说:“可能,到傍晚的时候,高桥先生会来和你谈一谈。至于将来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你自己决定好了。那么,请慢慢吃吧,我走了。” 他说完,就起身和冈本一起出去了。 这时,萧安城倒没什么食欲了。他开始更多地考虑眼下的处境,也考虑高桥可能对他说什么。最关键的是,他该怎么办! 他看着眼前的肉丝面和葱油饼。他想,不管接下来怎么办,先把肚子吃饱! 他又大口吃了起来,甚至吃出了汗! 8-29 在茄勒路骆江驻地的小客厅里,骆江和龚滨生也在吃午饭。 其实,不能算是午饭。他们从国际饭店回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此时,彭绍勇和马元标带着人去监视观察高宗武今天的行动,驻地里就显得很安静。 宽敞的石库门房子里偶尔有人,也是悄无声息地闪过,如幽灵一般。 骆江和龚滨生面对面坐在小桌旁,吃着他们简单的晚午饭。一碗米饭,一荤一素两个炒菜,外加一碗汤。所有人吃的,都是这样的饭菜。 龚滨生心里评价,骆江找的厨师真不错,如此简单的饭菜也能做得如此精彩!好吃! 骆江吃着饭,终于忍不住,还是问道:“滨生兄,你认识这个高宗武吧?” 龚滨生向他摇摇头,说:“其实不认识,只是听说过。” “或许,你比较了解他的情况吧?”骆江不肯放弃,继续问。 “一般情况而已,说不上太了解。”龚滨生淡淡地说,似乎在躲避。 “可否说一说?仅就你知道的。”骆江几乎就像审讯了。 冷静地说,骆江虽然认识高宗武,甚至比较熟悉,但这个高宗武已经让他疑惑很长时间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高宗武究竟是个什么人! 高宗武的外交理念就是对日主和,哪怕退让,哪怕吃一点亏,也可以接受!说得刻薄一点,他就是个投降派! 就骆江所知,高宗武所在的阵营,所持的立场,似乎都和汪主席很接近,甚至一致,被官场里的人称为“汪派”。更明确地说,他是属于和委一员长对立的那一派!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持委一员长的手谕,来与日本人谈判!简直让他匪夷所思! 难道,委一员长的肚量如此之大,竟会重用“汪派”的人! 现在来看,龚滨生来上海,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了监视这个高宗武和日本人的谈判!那么,他应该对高宗武有一些了解,甚至是非常了解! 他也是特工人员嘛,掌握目标的基本情况,是他必须做的功课!否则他来干嘛! 龚滨生看出骆江对高宗武的疑惑,可能还在心里掂量了一下。 他轻声说:“骆兄,我所知道的也很少。我只知道,高宗武是浙江人,早年曾在日本留学。所以,他对日本的情况比较了解。普遍的看法,他算是个日本通吧。他现在是外交部亚洲司司长,这个你肯定知道。” “委一员长为什么会派他来和日本人谈判?”骆江不想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 “这个嘛,”龚滨生向他笑了起来,说:“可能,他在日本有一些人脉关系吧。他今天下午要去见日本同盟通讯社上海分社的社长,松本重治。这个松本是日本首相近卫文麿的智囊,情报圈子里的人都把他看作是近卫首相的私人驻华代一表。所以,他也算是个重量级的人物。高宗武在日本帝国大学读书时的老师,和松本是同学。因为这层关系,高宗武和松本的关系也相当好。” 骆江不由点点头,“原来高宗武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难怪呢。” 他这么说着,但眼神还是阴阴的,似乎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意思。 龚滨生看出他的心思,不由向他笑了一下。 在骆江看来,这个笑容有些暧昧,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他说:“滨生兄,我们之间用不着遮着掩着,可以实话实说吗?” “当然了,骆兄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你觉得,高宗武和汪主席的关系如何?”他这句话直接就扎在要害上! “很好!甚至可以说相当好!”龚滨生说着,还用力一点头。 “那么,汪主席和委一员长的关系呢?如何?”骆江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也很好。”龚滨生极其简洁地说。 “你怎么不说相当好呢?”骆江这一句再指要害! 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都笑了起来。是那种你我心里明白的笑容。 龚滨生想了想,最后说:“骆兄,我只说一句,委一员长的智慧,是什么人也比不了的!深谋远虑,用意深远,常常在千里之外。在使用高宗武这个人上,我相信,同样如此!不信,我们就走着瞧吧!你骆兄都能看出一点端倪来,难道委一员长会看不出来吗?” 他这么一说,两个人又哈哈地笑了起来,是那种很明确的,心照不宣的意思。 这时,骆江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洪门刘寅贵的事,你怎么着?” 龚滨生立刻说:“昨天夜里,武汉的杨庆山就给刘寅贵打过电话了。他们商量的办法是,明天中午,刘寅贵要去拜访杜月森。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最好当面说清楚!能化解的,一定要化解掉!否则,我们的药品任务完成不了!” 骆江微笑说:“刘寅贵和杜月森之间的过节,可是好多条人命呀!能化解掉吗?” 龚滨生想了想,说:“明天,我们都去,或许能够从中斡旋一下,你说呢?” 骆江点点头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希望他们能化解掉!” 8-30 这天中午的时候,坐在施高塔路小茶馆里的罗玉珊,已紧张得快要绷断神经了! 她不断呼着长气,想让自己放松一些。她猜想自己的面容一定像鬼一样青面獠牙! 她再次拿出高桥交给她的小照片,细细地看着。高桥说,照片上的女人叫李秀兰,原来住在方浜路宝富弄。现在,她发现这个女人却住在施高塔路十二弄九号!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黄汉辉怎么会让这个女人来照顾刘日辰! 如果黄汉辉让我来照顾老刘,我一定会把他照顾得好好的!确保他安全无虞! 这个职责,可以证明上级组织对她的信任!也能证明她有活下去的机会! 但照顾老刘的不是她,而是那个叫李秀兰的女人!这就是罗玉珊面临的危机! 338、 几乎就是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黄汉辉也怀疑我吗!这是她时时问自己的一句话! 如果黄汉辉怀疑我,那我只能是哪天死的问题了!这个局面让她疑虑重重! 但是,发现李秀兰,似乎也给她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最疯狂的报复机会! 如果成功,甚至还是一个消除黄汉辉对她怀疑的机会! 如果成功,她生存的机率就要大许多! 她此时反复考虑的,就是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罗玉珊绝对不会忘记,七月二十八日那一天,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五六个日本浪人,就如骚狗一般,对她疯狂肆虐!无所不用其极!把她作为女人的尊严,践踏得一丝不剩!她凄惨哭叫、乞求,都没有用!直至她开口说出秘密! 说出秘密,就意味着,她的生命只能苟活在刀尖之下! 她痛苦到了极点!每夜每夜,她都是在恶梦中入睡或者醒来!那一天的遭遇,就如刀子一般,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对井上日昭恨之入骨!她决不敢露出一丝一毫,却时时在暗中寻找机会! 今天,或者是她继续苟活下去!或者是井上日昭要她的命!两者必居其一! 她现在焦虑的,是那个叫李秀兰的女人什么时候出来买菜!她不出来买菜,今天的机会将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约快到两点半的时候,她终于看见李秀兰了。 她手里提着一只空篮子,悠悠然地走在路上,正要去买菜! 8-31 罗玉珊立刻离开小茶馆,跟在她身后,向菜场那边走过去。 她一边走着,一边向两边张望。终于,她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他看上去足够聪明机灵!于是,她招手把那个男孩子叫到身边,微笑看着他。 她掏出十元钱,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小毛头,想挣这个钱吗?” 那孩子伸手来拿这个钱。她却缩回了手。 她指着前面说:“看见那个女人没有,提着菜篮子的那一个。” 下午这个时候,很少有女人提着菜篮子上街。男孩子无声地盯着她,向她点点头。 她轻松地说:“她荷包里有两把房门钥匙。你要是能偷出来,交把我,这个钱就归你了!怎么样,能做到吗?” 男孩子的大眼睛在罗玉珊的脸上转了两圈,确认她是认真的,就说:“侬等在这里厢,五分钟就好了!说话算数!” “是的,说话算数!”罗玉珊坚定地看着他。 这个小瘪三,简直就是个惯偷!他只用三分钟就跑了回来,将两把串在一起的铜制司必灵钥匙举在手里,目光尖锐地盯着她。 罗玉珊立刻抓过这把钥匙,并把手里的十元钱塞进他手里,说:“快跑,别回来!” 男孩子撒腿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罗玉珊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给井上先生打电话。 现在时间紧迫,她希望他就在电话旁! 8-32 井上先生确实在电话机旁!他刚刚得到洪宅买了数十只木箱的情报!所以,他得出的结论是,战场遗弃枪支,就在洪宅! 洪宅就在南市,是日本占领区!让高桥去洪宅抄家,绝无问题! 这时,电话铃意外地响了。在最初的瞬间,他并没想到会是罗玉珊来的电话! “井上先生,我刚刚和黄汉辉分手!”罗玉珊略带一点紧张,在电话里说。 “你在哪里?”井上先生一听是罗玉珊,就大为意外!难道中一共高层要和我见面,是真的?他冷静地问了一句。确认地点,是第一步! “我还在施高塔路。他对我说,定下来了!有一个人要和您见面,就是现在!” “具体地点!”他要更明确的地点! “施高塔路十二弄九号。他给我两把钥匙,院门和楼门的,要我带您进去。” 居然有详细地址!这让井上先生倾向认为,这是真实的。此外,还有钥匙!这似乎是说,那栋房子是空的!这似乎意味着,这确实是一次秘密会见! “黄汉辉呢?”他继续问。 “他现在去接那个人了。他说他很快会回来!”罗玉珊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很紧张,是吗?”井上先生十分谨慎地问。 “先生,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我要办成这件事,黄汉辉会对我更信任一些。所以,我现在,真的很紧张!” “到底是什么人?”井上先生继续问。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问过,但黄汉辉不肯说!我猜想,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吧!他说,那个人单独和您见面。黄汉辉会守在门外!” 罗玉珊这个说法,让井上日昭意识到,这个人至少比黄汉辉更重要! “什么时候?”他问。 “就是现在!黄汉辉说,那个人就是现在有时间见您。井上先生,我看黄汉辉的意思,是急于安排那个人和您见面,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您……要来见那个人吗?” 此时,井上日昭坐在中旺弄的公馆里,细细地思考这件事。 这件事确实有些诡异!一个中一共高层,急于与他见面,显然是为了某件十分重要的事!他心里的好奇心完全被这件事激发起来了。 那么,他接下来要考虑的,是他应该怎么办!去见,去抓,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也是两种结果!他更想要哪一种! 比较起来,他更愿意去见!听他说些什么! 去抓,未必能问出中一共方面的真实意图!另外,罗玉珊这根线,就彻底没用了! 他最后要考虑的,就是安全问题了。 首先,他不太相信罗玉珊会搞什么鬼!那是一个已经被他制服的女人!一直很听话!其次,中一共方面的人要对付他,甚至暗害他,怎么看都没什么意义! 把这些都考虑清楚了,他说:“很好,我这就过去。你在哪里等我?” 8-33 此时,站在公用电话旁的罗玉珊,听到这句话,终于感觉她快要成功了! 她克制着心里的恐惧,说:“我就在弄堂口等你!先生,我多说一句,这是秘密会见,千万不要来很多人。黄汉辉那个人,也是很谨慎很狡猾的!他要是察觉情况异常,可能会跑掉,那我就白忙了!您说是不是?” 井上说:“我明白这个道理,我会安排好。好了,我们在施高塔路见!” 电话挂断之后,罗玉珊就更紧张了,几乎就是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她猜测井上日昭会乘汽车来。但车开得再快,也需要一些时间。如果李秀兰买菜回来,或者她发现钥匙丢了,提前回来,那么,她的计划可能就很难说了! 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老天!这是您给我的机会!是您体谅我所遇到的一切!这是您的大慈大悲!老天!我拜托您继续关照我!让我……让我……得偿所愿吧!求求您了! 罗玉珊在施高塔路上焦虑等待!不时在心里默默祈祷! 她几乎整整等了一年,甚至十年!至少在她的感觉里就是这样的! 终于,她看见一辆黑色汽车拐进施高塔路,向她这边驶过来。她认定,坐在汽车里的就是井上日昭!她向附近看了看,街上的人不多,没人注意到她。 汽车慢慢在她面前停下。罗玉珊弯腰向车里看一眼,除了井上先生,车里还有两个人。她曾经怀疑井上会带一卡车的士兵来!现在只有两个人,她感觉好多了! 她脸色青白,小声说:“井上先生,最好把汽车停远一点,不要让黄汉辉怀疑。” 井上下了车,目光冷峻地向周围看一眼。至少现在,周围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他对车里的人说:“你们开远一点,再过来。” 汽车悄悄开走了。 井上向罗玉珊盯了一眼,冷冷说:“这就是十二弄?” 罗玉珊小声说:“是。请井上先生跟我来吧。” 井上跟在罗玉珊身后,慢慢向十二弄里走进去。他目光如锥,不断扫视周围情况。他是一个有经验的老特工,任何时候都不会疏忽大意! 到了九号门前。罗玉珊掏出钥匙打开雕花铁门,回头看着井上。 井上向门里看了一下。里面是一个小小花园,现在光秃秃的,什么花草也没有。再往里面是三层的单元楼,不受两边的邻居干扰。 他回头看看,他的两个手下正走过来,就向他们一摆下巴,示意他们先进去。 罗玉珊看明白他的意思,就先走进去,打开前门。 井上的两个手下摸着怀里的枪,就先进去了。 井上则站在门口,冷静地向两边观望,静静地等着。 罗玉珊努力克制着火焰般燃烧的心情,尽可能平静地看着他。 两分钟后,井上的两个手下出来,低声说:“里面没人,很安静,无异常。” 井上说:“你们去车里等着。一个小时后来接我。” 他说完,就踏上台阶,走了进去。 此时,罗玉珊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如同阎王身后的小鬼。 她胸中狂跳的心,就如九天瀑布一般,飘落下来。她在心里惊叫,老天不负我!老天真的不负我! 339、 李秀兰丢了房门钥匙! 此时,她感觉自己就如饿狼一般,跟在井上身后,盯着他的后背,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并关上身后的楼门! 此时,她心里只有一句话,井上先生,我不杀你!死不瞑目! 8-34 其实,就在罗玉珊站在街边等待井上的时候,李秀兰终于发现自己的钥匙丢了! 她在菜场看中了两条鲫鱼,心里斟酌,给刘先生沌一碗鲫鱼汤,一定蛮好的。 她请鱼贩子秤了,伸手去口袋里掏钱的时候,就感觉口袋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她稍稍疑惑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一直放在口袋里的钥匙没了!两把钥匙是由一个小铁环连在一起的,她每次掏口袋,都会碰到。但现在,钥匙没有了! 她很快在其他口袋里摸了一下,也没有!丢了?她很快在身边的地上看了一遍,也没有!这时,她就有些紧张了!钱没丢,钥匙却丢了!这就奇怪了! 这时,她就隐约想起,曾经有一个男孩子在她身边转过,似乎还撞了她一下。 钥匙被他偷走了!但她拿不准! 阿泰早就叮嘱过她,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要向老黄报告! 她脸色变得雪白,菜篮子也不要了,急忙去找电话! 电话是传呼的。她等待接电话的老太太去找黄先生的时候,不住向周围看着。她心里已经意识到,要出事了! 9-1 黄汉辉在电话里得知李秀兰丢了钥匙,立刻问:“钱丢了吗?”声音冷静而严峻。 电话里的李秀兰快哭出来了,小声说:“莫哎!怎好哎!” “只丢了钥匙?”他问。 “是哎!钱莫丢,就是丢了钥匙!好像有一个小孩子在我身边转过的!我没在意!” 黄汉辉不用想就知道,出事了!老刘的住址肯定出事了!或者被人察觉了!一个孩子偷了钥匙,却没偷钱,只能说明对方目的明确! 毫无疑问,他刚刚给老刘安排的新住地又出问题了!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他温和地说:“秀兰,别紧张,现在去弄堂口等我,我很快就到!” 黄汉辉放下电话略想了一下,万幸的是,老刘此时正在法租界的一处秘密地点,和省委的几个领导同志在开会!至少此时是安全的!但老刘不能再回施高塔路! 他首先给傅雪岚打了电话,简单地说:“老刘的住址出问题了!我会让林家泰送老刘去你那里!我暂时没有合适地方,你能不能送他去杜公馆住两天!” 傅雪岚急忙问:“怎么回事?” 黄汉辉说:“你别问了,李秀兰的房门钥匙丢了!” 傅雪岚吃了一惊。秘密工作无小事。钥匙丢了可能就是天大的事! 她说:“好,我明白了。人什么时候到?” 黄汉辉说:“很快!你在旅馆门口等着!” 之后,他就给林家泰打电话,让他通知老刘,立刻结束会议!然后送老刘去找傅雪岚!就是现在,别耽误! 他说:“你把老刘交给傅雪岚之后,立刻回施高塔路来,我等你!” 林家泰说:“行,我明白。我现在就去通知老刘!” 9-2 老刘开会的地点,也是一栋石库门房子,地点相当偏僻。 林家泰和另外一个人坐楼下的窗前,警惕地看着外面。 此时,他放下电话,就上楼进了开会的房间。他在刘日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他看见其他开会的领导都看着他,就说:“老刘的住址可能出事了!” 参加会议的领导们都很谨慎,立刻说:“这样吧,现在就散会,我们都小心离开!” 林家泰陪着老刘出了门,就上了门外的汽车,很快驶上大街。 9-3 走在路上,林家泰才简单将老黄在电话里说的情况向刘日辰叙述一遍,其中最主要的情况,就是李秀兰丢了房门钥匙! 老刘同志点头说:“看样子,那里确实出了问题!” 林家泰说:“是!”他心里,却有说不出的焦虑。 老刘回头看他一眼,又说:“我估计,秀兰姑娘可能要难受了。” 这正是林家泰心里的焦虑,“是。老黄说,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快哭出来了。” 老刘侧过身,认真地看着他,“小林,你喜欢秀兰姑娘。” 林家泰心里有些乱了,沉默一会儿才说:“你知道,我找到她家时,她刚刚被人在脖子上割了一刀,如果不是傅医生刚好去了,她就活不成了。我当时一心找你,就自告奋勇留下来。我希望等她醒过来,我好问问她。” 老刘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林家泰摊开双手,那么难为情地看着老刘,“我留下来之后才知道,照顾一个受重伤的姑娘,真是一件……真是一件叫人很难办的事!” 老刘轻快地笑了起来,“我理解,我很理解。总之一句话,你喜欢上她了。” 林家泰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老刘想了一下,说:“这样吧,秀兰姑娘显然不适合抛头露面。你告诉老黄,给她找个不需要抛头露面的地方,比如一个小商店什么的,作为联络站或者交通站什么的。另外,你也去吧。你们就作为夫妻住在一起吧。” 林家泰惊愕地看着老刘,他绝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兴奋得脸都红了。 真正是话长路短。他们很快就到了四马路。 9-4 汽车一进四马路街口,林家泰就看见站在路边等候的傅雪岚。他急忙让司机停车。 他下了车,和傅雪岚低语几句,简单说明情况,就让她上车,尽快送老刘同志走! 不过,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二楼的窗口里,韩丹一直看着他们。 在她看来,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坐车来了,和傅医生说了几句话后,就让她上了车。那个帅气男人看着汽车走远之后,才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韩丹隐约察觉,这是一次秘密交接。但她不知道交接的是什么。 她特别注意到的一点是,那个男人相当帅气!他和傅医生是什么关系呢?另外,傅医生究竟是什么人?他们这次交接,给她的感觉似乎很神秘。 她站在窗前,不动声色地思考这个问题。 有一点她很确定,她已经记住那个帅气男人了!她有点莫名其妙地猜想,那个帅气男人一定很有力!不管干什么,一定干脆利落! 她想,我要是认识他就好了! 9-5 黄汉辉连续打了几个电话,在仓促之中安排好这一切之后,放下电话就走。 他在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心急如焚地往施高塔路赶去!他必须尽快查清楚,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当罗玉珊领着井上走上二楼的时候,黄汉辉正催促司机加快速度。 9-6 此时,在施高塔路十二弄九号的房子里,井上先生的两个手下说的没错,公寓里没有一个人,很安静。 但是,安静,又是特工们最担心的一种情况!在多数时候,安静都意味着危险。 井上先生也是这种感觉。他一边走上楼梯,一边注视公寓里的各处,寻找一切可疑迹象。同时,他也悄悄注视身后的罗玉珊。 他完全不相信罗玉珊会搞出什么名堂来,但防备是必须的! 最后,井上先生走进二楼的客厅里。他站在中间,向四面观察着。 心怀叵测的罗玉珊,跟在井上先生身后走进来,也随着他的目光四面观察。 老实说,她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接下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下薄呢大衣,搭在墙边的椅子上。 她是演员出身,知道这是一个动作暗示,是舞台上常用的小伎俩。 果然如她希望的,井上先生也脱下大衣,放在沙发上,然后继续向四面看着。 对罗玉珊来说,厚呢子大衣,有的时候就像铠甲,再锋利的刀也刺不透! 引诱井上入彀,暗示他脱掉大衣,罗玉珊此时已万事具备!她只需鼓起一口气! 她下意识地摸摸腰后的短一刀,就婀娜走到窗前,很随意地向弄堂里看着。 然而,只过了几分钟,她就惊愕地看见,黄汉辉出现在弄堂口!她一瞬间就明白,李秀兰不仅发现钥匙丢了,并且发出了警报!黄汉辉是赶来查看的! 那么,她快没时间了!她必须立即动手! 9-7 罗玉珊克制急躁,回头向井上招了一下手,说:“井上先生,您来看,黄汉辉来了!” 井上走到窗前,果然看见正走过来的黄汉辉。 他注意到,黄汉辉走得不快,并且不时向周围观望着,似乎很警惕。他把这个情况想了想,似乎也是合理的。他安排了如此重要的会面,谨慎是必须的! 他随口问:“就他一个人?” 罗玉珊向他靠得更近一些,轻声说:“也许,他要先来查看一下吧。或者,那个人就在他身后?先生,您注意他的身后。” 井上先生向黄汉辉身后观察的时候,罗玉珊再向他凑近一步。此时,她的右手已伸到腰后,并且缓缓拔出短一刀! 在这一刻里,她的脸,因为紧张而变得狰狞!她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开始颤抖! 340、 井上的枪就在手里! 机警的井上似乎察觉到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一看清她恐惧狰狞的面容,就意识到不好,迅速向后退去。 但就是他这一退,激励起罗玉珊全部疯狂!这个时候,我容不得你躲开! 她此时就如母狼一般,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向他撞过去。 她和井上近在咫尺,手中短一刀早已抵在井上的腹部。井上快速后退也退不出多远! 她疯了似的向前猛撞!她一直把他撞到墙上,用自己的身体把短一刀撞进井上的上腹部!这是她精细思考的结果! 她一直猜想,她可能无力将短一刀刺入井上的身体!她只能将刀撞进去! 人突然遭受重创,会迸发出多大的力量,是很难说的。可能因人而异吧。 但井上暴发出来的力量却极其巨大!他双手抓住罗玉珊的肩,竟把她抡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摇晃一下,极其利落地从腋下拔出枪,对着罗玉珊就开了一枪! 毫无疑问,这一枪打中了罗玉珊! 但此时的罗玉珊,早已陷入极度的疯狂之中!就是一座大山立在眼前,也挡不住她! 她被井上摔在地上时,竟没有失去知觉!她如疯狂的猫一般的翻身跃起,根本不知道她已中了一枪!她双手举着短一刀,两臂笔直的向前伸着,尖叫着又向井上猛冲过来。 她的刀尖刚刚触到井上的胸口,她的身体就重重地撞过去,那把短一刀再次狠狠地刺入井上的胸口。她一下一下向他撞着,竭力想把短一刀撞得更深一些! 井上的枪口已举了起来,对准她的太阳穴! 但他身体里的血液正如决口的洪水一般向外涌出!他的力气像泄了气的轮胎一样迅速衰弱下去!那个黑色的枪口一直就在她太阳穴上颤抖着。但他的手却扣不动枪机! 罗玉珊瞪着他,凄厉地嘶叫:“死!死呀!魔鬼!求求你!死呀!” 井上眼睛里的光芒正在消散。他的身体软了下来。之后,他就和罗玉珊一起滑倒在地上。他们脸对着脸,互相瞪着。 井上似乎不甘心,好像不明白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他用最后的力气问:“你……为什么?” 这个时候,眼泪正如泉水一般从罗玉珊脸上流下来。 她虚弱地说:“先生,你不该那样害我!我每一秒钟都想杀死你!你死吧!求你赶快死吧!我没力气再捅你一刀!” 井上眼睛里的光芒,渐渐消散了。他是否明白罗玉珊说的话,没人知道! 罗玉珊喘了一口气,竭尽全力挣扎着坐了起来。她掏出那两把黄铜制的司必灵钥匙,还有高桥交给她的小照片,都塞进井上的口袋里。 至此,她筋疲力尽,一头栽倒在井上身边。 就在这个瞬间,她隐约听见有开门的声音,恍惚并且模糊地看见黄汉辉出现在门口。她看不清他的脸。她只是感觉,他正震惊地看着她!看着她身边的另一个人! 9-8 其实,黄汉辉走进施高塔路十二弄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更没发现井上正从二楼的窗口里看着他。 他心里存着一丝侥幸。也许小偷想偷钱。却没有偷到,偶然偷走了钥匙! 但就在这时,他隐约听见房子里响了一枪!这让他大吃一惊! 这是冬天,门窗都关着,那个枪声遥远而模糊,但在他的耳朵里,却如炸雷一般惊人!遥远的枪声,打掉了他心里的那一丝侥幸! 他快速走到九号门前,再次向附近观察,仍然没发现异常。 他匆忙掏出钥匙,打开门。他注意到公寓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掏出防身的手枪,慢慢走进去。 房子里仍然极其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是最让人紧张的!楼下的厨房和餐厅井井有条,处处都闪着光泽,没有外人进来的迹象!但枪声是从哪里来的! 等他上了二楼,进入大客厅,看见倒在地上的两个人,还有他们满身的血,才被吓了一跳! 他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情况完全不合情理! 一个是罗玉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另一个人更让他惊讶,竟然是井上日昭!他认识这个人,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从现场情况来看,似乎,身体强健的井上,是被柔弱单薄的罗玉珊杀死的!这怎么可能!井上的枪还在他手里握着呢! 这时,他听见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急忙跑到楼梯口往下看,只见林家泰和李秀兰正匆匆走上楼梯,并且谨慎地向上看着。 黄汉辉向他们一挥手,说:“快上来!这里出事了!” 林家泰一进客厅,看清眼前情况,立刻冲过去,察看那两个人的情况。 李秀兰则被地上漫延的血吓得要尖叫起来。她惊恐地张着两只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家泰说:“老黄,罗姐还活着!这个人是井上日昭!他怎么会在这里!” 黄汉辉脸色严峻,只能向他摇摇头。他在罗玉珊身边蹲下来,掀开她的衣服察看。她左侧的腹部中枪,血液正涌出来。他掏出手绢,堵住那个伤口。 他努力思考眼前的情况,但想不明白。他摇晃罗玉珊,她完全没有回应。 他猛地抬头,对林家泰说:“你注意窗口,有没有外人进来!”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见,楼下的门铃声,惊心动魄地响了起来。 林家泰冲到窗前,立刻回头说:“门外来了两个人,会不会是来找井上的!” 黄汉辉震惊地看着他,说:“你能想办法应付一下吧,就让他们进来吧!” 林家泰整理一下衣服,在脸上换上一副笑容,脚步轻松地下了楼。 9-9 林家泰走出楼门的时候,看见站在铁门外面的两个人,就微笑着向他们挥一下手。 那两个人却十分警惕,手插在怀里,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他打开铁门,微笑说:“井上先生说,你们是来找他的。请进来吧,喝杯茶,他们的谈话快结束了。” 他侧身让他们进来。但那两个人却挥手让他先进去。 于是,林家泰就领着他们进了门,说:“井上先生在楼上,先上去打个招呼吧。” 上了楼,他伸手握着门把手,回头说:“两位先生请进。”然后就拉开了门。 在门里,黄汉辉举着枪,正对着他们。他手里的枪立刻就响了。前面一个人立刻栽倒在地。另一个回头就想跑。林家泰哪能容他逃走,拔出枪打中他的头! 黄汉辉和林家泰费了一点力,终于把两个人拖进客厅里。 这么一个情况,让黄汉辉和林家泰都很奇怪。井上日昭明显带了两个人来的,但这两个人却现在才进门!这个情况完全不合情理! 林家泰在井上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的口袋,掏出一些东西,有两把钥匙,一些零钱,还有一张照片。 这时,李秀兰惊叫一声跑过来,一下子就抓起那两把钥匙,叫道:“这是吾的钥匙!这就是吾的钥匙!是他偷了吾的钥匙!” 黄汉辉和林家泰都看明白了,井上发现了这个地方,派一个孩子偷了李秀兰的钥匙,然后溜了进来!但是,这完全不合情理! 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他独自一人,却在这里守株待兔?绝不合理! 最不合理的,就是罗玉珊为什么在这里!从井上身上的伤口判断,是她杀了井上!但为什么呢?她如何进来?如何接近井上?如何杀他!井上的枪就在手里! 这时,林家泰又注意到那张小照片。他一眼就看见照片边缘的李秀兰! 他指给黄汉辉看。黄汉辉也很惊讶。 不过,这也就解释了,井上是如何发现这个地点的!他先发现了李秀兰!然后追踪到这个地方!再叫一个小孩子去偷钥匙?但,还是不合理! 最不合理的是,井上发现这个地方,为什么独自前来!这也是他们想不明白的!这些情况,只有等罗玉珊清醒以后自己来解释了! 接下来他们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办!是扔下这几具死尸离开,还是藏尸灭迹! 林家泰小声说:“要是能把尸体都转移走,消灭所有痕迹,可能更好一些!” 黄汉辉一点头,说:“好!就这么办!我去找人找车,把尸体运走!你们尽可能把痕迹都擦掉!这样至少可以延长他们发现的时间!” 他说完,就很快走了。 林家泰这时才注意到,李秀兰脸色苍白,身体也阵阵颤抖。 他上前抱住她,轻声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有我呢!” 李秀兰快要哭出来了,嘟着嘴说:“阿泰,是我不小心,丢了钥匙!” 林家泰在她脸上亲着,“不怪你。日本人一直在找我们,发生这种事,总是难免的。你放心好吧,一切都会好起来。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李秀兰到了这个时候,心情才算好起来。有阿泰搂着她,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此时,躺在地上的罗玉珊已慢慢苏醒过来。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他们那么亲密地搂在一起。 366、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情报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的,他感觉身后有一点异常,似乎有不详的风从背后吹来。 他猛地一回头,竟然看见高桥站在门口,正用一种邪恶的眼神看着他。 萧安城重新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猜想高桥可能会说些什么。 高桥走过来,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他说:“萧先生,你考虑好了吗?” 萧安城冷漠地看着他,“考虑什么?” “是不是和我们合作呀!”高桥微笑说。 “这个没什么好考虑的。我也没什么可以和你们合作的!你想想不就明白了!” “这可说不定呀!我们不是随便说说的!” “算了吧。你们要是开恩,就让我走吧!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走,你能去哪里?回去?他们还会要你吗?” 萧安城抬起头,冷静地看着他,“是呀,既然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可合作的!” 高桥明显顿了一下,两眼鹰隼一般盯着他。 他忽然说:“你准备去哪里?离开上海?” 萧安城点点头,“是。我没什么地方好去,只好走呗。” “那么,你就不想看看结果吗?” “什么结果?”萧安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那些药品,明天就要到了。你不想知道这批药品的结果吗?” “也没什么好看的。大不了就是你们扣留!还能有什么别的结果!” “那倒也是。不过,我总觉得,你们那些人里,肯定有聪明人,他们可能还会干点什么事吧?你说呢?他们还会干什么?” 萧安城有些惊愕地看着他。他心里不能不猜想,他留下的那张纸条,难道发挥了什么作用?再进一步说,难道这个可能的作用,也让日本人知道了?他难以相信! 他有意在嘴里咕噜了一下子,说:“他们还能干什么!什么也干不了!” 高桥目光尖锐地盯着萧安城。正如这个萧安城所说,这批药品一定会被他们扣留! 但种种迹象又表明,那些中国特工们,包括杜月森、刘寅贵那些人,不会看不到这个结果!表面上,他们确实都在做着掉包的准备!但是,这个掉包行动的下面,又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他轻声说:“萧先生,我还是希望你和我们合作。你不必担心,我们当然能让你合情合理地回去。说穿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情报!你可以说,你是在这里偷偷得到的!” 萧安城更加惊愕地看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他还是问:“什么情报?” “你同意和我们合作吗?”高桥盯着他。 萧安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还是在这里看看结果吧。” 高桥不由大笑起来。他心里有点得意。他相信,这个萧安城逃不出他的手心! 他站起来,笑着说:“也好,等这件事有了结果之后,我们再谈!” 之后,高桥就走了。萧安城心里的疑虑,更加严重了! 按照他写在小纸条上的计划,应该在药品被日本人扣留之后,才会有某种行动! 但说一句实话,他也不知道那是一些什么样的行动! 12-17 这天中午的时候,陈子峰和魏介臣等人吃过午饭,就开始化装。 今天有要犯从北平送来,闸北车站肯定有大量宪兵和日本特务!在眼下这个时候,如果被他们发现,就不是闹着玩的! 魏介臣给自己贴上胡子,仿佛一个乡下来的老农。他背上一个包袱,就成了准备上车,或者刚刚下车的乘客。他这个模样,不会有人注意。 陈子峰这张脸,恐怕瞒不过日本特务,几乎人人都认识他! 所以,他索性用厚厚的毛线围巾围住大半张脸,再给自己戴上一副黑边眼镜和一顶礼帽,看上去像个教书先生,或者银行职员,也许更像放高利贷的坏家伙! 李三和小张也做好了准备,站在汽车旁看着他们。 陈子峰向小张点点头。小张就走过去轻轻打开大门。 他先出了门,不动声色地向爱文义路的两端张望和观察。 街上人很多。但他们都匆匆走自己的路,并不关心两边的情况。 小张看清外面的情况,就完全打开大门,向门里点头。 李三首先开着车出去了,停在路边。 陈子峰和魏介臣一前一后,也悄悄地出来,头也不抬,很快就向西走了。 小张重新关好大门,向前走了几步,就上了车。 他和李三今天的任务,是跟踪押送要犯的车辆,找到关押地点,因此需要这辆车! 12-18 这天的下午两点多钟,傅雪岚安顿好韩丹,终于到了杜公馆。 她对韩丹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但此时,已顾不上这些了。 郭山在门外看见她下了黄包车,就笑着向门里挥了挥手,那意思是说,你直接进去吧,用不着再让我通报了。 傅雪岚也向他挥挥手,就走进杜公馆的大门。 她缓缓踏入公馆门厅里,不知因为什么,就感觉偌大的杜公馆里,竟然寂静无声。她向四面张望,偶尔有佣人走过,也是轻手轻脚的,如幽灵一般。 她站在门厅里,竟然有一会儿,一动不动。 通常而言,大宅子里的主人如果心情不好,佣人们都会轻手轻脚,幽灵一般来去。他们甚至不用看,就知道主人心情不好。这是他们的职业本能。 傅雪岚此时,也有了这种感觉。她相信,杜先生也在为药品问题疑虑重重,寝食难安。隐约的,她竟然为此而有些感动。 她慢慢移动脚步,无声走到大客厅门口,向里张望。 正如她猜测的,杜先生独自一人,低头在大客厅里来回走着。她明白,杜先生还在为药品的事发愁。 12-19 下午两点半时,陈子峰和魏介臣前后相随,先是搭乘电车,下车后又步行,终于到了闸北车站。 在车站外面的路边,他们看见坐在车里的李三和小张。他们点点头,就向前走了。 临时搭建的闸北车站,遍地垃圾,尘土弥漫,到了这个时候,就更加混乱了。 等车或接站的人群拥来挤去,大呼小叫。 客人们肩扛手提的箱包不时撞到别人,更引来一阵斥责。 小贩们带着他们的货物,甚至偷来的东西,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不住吆喝着。 车站员工则举着喇叭筒,大声吼叫某某车次即将抵达。 周围的混乱与喧嚣,让人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魏介臣混在一群要上车的乘客里,很快就进了车站,并且一直向里走去。 陈子峰则在车站门口停下来,远远盯着魏介臣的背影,又不时观察周围。 几番观察之后,他首先注意到对面房檐下站着的一个人。这个人双臂抱在胸前,眼睛却在人群中扫来扫去。之后,他又看见坐在茶篷下的一个人。这个人面前放着一杯茶,却许久没有喝过。 陈子峰明白了,至少这两个人是日本人派出来的特务。 在闸北车站这个地方,几乎所有人都是急急匆匆的,极少有闲人!即使口渴了,也是端起茶杯大口喝的,哪有坐在茶篷下看街景的! 他相信,周围可能还有更多日本特务! 他心里隐约的生出一些疑惑。要保护从北平押送来的要犯,怎么是在车站外面呢?要犯在车站里就可以直接上车!车站外面,绝不是伏击的好地方! 他再次回头看看车站里正慢慢向前走着的魏介臣,又向周围观察一遍。 他忽然明白,车站外面的特务,不是保护要犯的!而是冲着魏介臣去的!日本人要抓的是老魏!或者是自己! 今早在明原里的行动,明显告诉日本人,北平的消息已经走漏! 谁下午来接站,谁就是从北平带来消息的人!日本特务正在接站的人里寻找可疑的人!车站外面的特务,是准备围堵的! 他们还有一个目的,配合老魏来接站的,一定是上海的潜伏人员!就是老子!日本人也要抓! 陈子峰一想清楚这一点,就紧张起来。 他离开车站门口,跟着一群乘客,也进了车站。 12-20 公馆大客厅里很安静。 杜先生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就抬起了头。 他看见门外的傅雪岚,就站住不动,凝神看着她,仿佛在观察她。 但他的表情都说明,他考虑的,就是药品问题! 对杜先生来说,药品问题是很难解决的!因为洪门插了手! 但昨天上午,原本已经闹僵的局面,就因为刘先生的突然出现,以及他说的一番话,终于将青帮和洪门之间的死结解开!这是他没想到的! 再加上骆江和龚滨生两个人的劝解,刘寅贵终于答应,配合青帮,也配合军委会情报处的人,一起完成掉包任务! 但是,明天的掉包,能成吗?日本人肯定知道此事!这是不用有任何疑问的!日本人如果插手,怎么办? 这一个上午,杜先生在客厅里转了又转,翻来覆去地考虑,仍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现在,他看见站在门外的傅雪岚,也看清她的眼神,就向她招招手。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67、 枪却没有拔出来! 傅雪岚一进大客厅,就首先说:“先生,对不起,让您为我的事发愁了。” 杜先生向她一笑,“如果能找到办法,发一发愁,倒也值得。” 傅雪岚听懂了这个意思,杜先生还是没想出办法。 她不肯放弃,接着又说:“先生,您是我认识的人里,最有智慧,最有办法的人!” 杜先生的目光,如锥子一般,一动不动地盯在她脸上,轻声说:“不用戴高帽子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傅雪岚露出笑容,说:“现在我再说您是最有智慧的人,也许可以说是之一吧。我知道,住在您这里的刘先生,也是最有智慧的人,之一。您认为呢?” 杜先生向她点点头,算是承认了。他明白,没有刘先生,敦先生是逃不出广福弄的!昨天上午的僵局,就还是僵局! 傅雪岚又说:“我还听桂科一长和陈组长他们都说过,说浅仓先生也是一条千年的老狐狸!这个您知道吗?” 杜先生却用极轻的声音说:“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日本人!” 傅雪岚同样用极轻的声音说:“是,先生,我知道。但浅仓先生是反战的。而且,他曾经帮着陈组长他们,审讯过日本特务。他审讯的方法,非常非常狡猾!” 杜先生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没说话。 傅雪岚继续说:“先生,我请求您,和他们两个人,一起动动脑筋,帮我想想办法,让我有药品去救助那些在战场受了重伤的士兵们!” 杜先生轻声说:“傅医生,我理解你的想法。但药品的事,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傅雪岚抓住他的手,“先生,我请求您,和刘先生、浅仓先生一起,帮我想想办法!” 12-21 陈子峰到了车站里,却看不见魏介臣的踪影了! 更严重的是,他发现车站里有更多的特务!他们互相交换眼神,观察附近的人! 陈子峰知道,他很容易被那些特务认出来! 这时,他看见有一男一女从身边走过。他立刻跟上去和他们并排走,然后用最轻松、最文雅的语气,向他们询问北平来的车几点到,是不是准时。 他微笑说:“阿拉来接女朋友地。侬晓得,再不结婚,阿拉姆妈要发火地呀!” 这种八卦,是普通人最爱听的。 那一男一女都向他笑了起来,并热烈地询问:“侬何时结婚呀?在教堂还是酒店?” “阿拉女朋友希望是在教堂。吾可是希望在酒店里好一些。” 那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侬不听女朋友地,要拒擦板(跪搓板)地!” 陈子峰笑着和他们说话,努力让自己和他们融为一体,仿佛是多年的朋友。 但他的眼睛却努力寻找老魏的踪影。 很突然的,他忽然看见有两个人,正很快地向一排平房走过去。他们插在怀里的手,表明了他们的身份!他们一定发现老魏了! 陈子峰告别这对热情的夫妻,也向那个方向走过去。 12-22 杜先生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甚至向傅雪岚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大客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片刻,他们看见刘先生和浅仓先生推开门,站在门外,正微笑看着他们。 廖若兰则站在他们身后,睁着大大的眼睛,也看着他们。 杜先生极其敏锐,他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为了药品的事而来。 他回头看了傅雪岚一眼,就向门口的两个人挥挥手,向里面的书房指了一下。 等这三条千年的老狐狸都进了书房之后,傅雪岚立刻就忙了起来。 她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药品的事,似乎有希望了! 她很快给他们每个人都沏了一杯茶,并且在高几上点了一根香,然后和廖若兰坐在墙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但是,杜先生却并不开口,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刘先生和浅仓先生。 12-23 车站里的行人,如潮水一般来回涌动着。 陈子峰推开拥挤的人群,一边向里走,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 那两个人正向一排平房走过去。那是车站的办公室,也是临时用木板搭建起来的。平房的后面,是用木板搭建起来的围墙。那里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陈子峰注意到,那两个人走到平房的末尾,向后面看了一下,立刻就冲了进去。 他立刻明白,平房的后面肯定出了问题!他一边看着周围,一边加快脚步向平房的末尾走过去。 他绕过平房末尾,向夹道里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夹道里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旁边有三个人正打成一团!其中一人,正是魏介臣! 陈子峰先摸了一下腋下的枪,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地方绝对不能开枪!车站外面就有特务!车站里可能还有!一听到枪声他们就会跑过来! 他迅速从腰里抽出匕首,就如一头豹子一般猛扑了上去! 12-24 刘日辰看着杜先生,微微地笑着,似乎看明白他的真意。 他就先开了口,轻声说:“杜先生,刚才我和浅仓先生在楼上,议论到了傅医生的药品任务。我们下来,就是想听听您的意见。” 杜先生向他们扬起一只手,微笑说:“刚才傅医生对我说,这屋里坐着世界上最精明的三条千年老狐狸!” 傅雪岚急忙说:“先生,对不起,我没有……” 杜先生向她一挥手,“傅医生,你不要说话!两位,我现在说一句,药品这件事,必败!日本人只要轻轻松松地扣留住所有药品,这件事就结束了!你们同意我的说法吗?或者,你们还有什么高见?” 刘日辰先看了浅仓先生一眼,说:“杜先生,我们确实同意您的说法。” 但杜先生脸上却露出惊讶的神色,“怎么,你同意我的说法,但又有不同意见?是吗?是什么?” 傅雪岚和廖若兰都紧张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时,刘日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条,展开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抬起头,看着杜先生和浅仓先生,轻声说:“两位先生,有一个人,说一句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但是,这个人写了这么一个纸条,后来,这个纸条通过一些渠道,最后被传送到我手里。我呢,看了一上午,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我很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他说完,就把纸条就近递到杜先生手里,“请杜先生先看吧。” 这张纸条很简短,杜先生很快就看完了。 但只过了片刻,他又把纸条拿到眼前,皱起了眉,仿佛在努力思索纸条上的内容。 旁边的人都看出来,那纸条上不过五六句话,每一句都不长。但杜先生却皱着眉看了很长时间。有时,他甚至垂下手里的纸条,闭上眼睛思索,然后再看。 12-25 陈子峰手提匕首,双目圆睁,恶鬼一般扑了过去! 他先抓住一个特务的头发,用力向后拉。右手的匕首就如闪电似的从脖子上划过去! 正在和魏介臣搏斗的特务突然发现来了新敌人,并且杀了他的同伴。他猛力向魏介臣击了一拳,跳起来就跑。 对陈子峰来说,万幸的是,平房和围墙之间的夹道很长,足够那家伙来个百米冲刺的!但他还是注意到,那家伙正竭力从口袋里掏枪! 他的衣襟被提了起来,枪却没有拔出来! 混蛋东西,你藏枪的位置就不对!等你下辈子老子再好好教教你! 陈子峰发力狂奔,随即纵身跃起,一脚踹在他的背上。 那家伙就仿佛要飞起来似的,飞到半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可能有瞬间的昏迷,但很快就跳起来要跑! 此时,陈子峰手中的匕首已狠狠地插进他的后背! 他确实惨叫了一声,但在车站这个乱糟糟的地方,没人听到这一声惨叫! 陈子峰向魏介臣跑过去的时候,他正抡起匕首,在那两个家伙身上补刀!他们都是老手!送佛送到西!杀人也要杀彻底!更不能给对方留下喘息的机会! 他们都没说话。也不用说,眼前的情况一望而知! 他们很快整理一下衣服,就分头从平房后面出来,很快就混杂在人群里,向车站门口走过去。 12-26 整整十分钟之后,杜先生才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慢慢把纸条递给身边的浅仓先生。 他盯着刘日辰的眼神,相当怪异! 浅仓先生的中文,还在幼儿园时代。他一看这么潦草的字迹,就如看天书一般。 他立刻将纸条递给身后的廖若兰,请她逐字翻译。他已从杜先生脸上看出来,这张纸条上面一定大有玄机! 廖若兰虽然是逐字对他翻译和解释,但纸条上的内容确实很简单。 总体来说,纸条上极其简洁地提到日本**要求征集重要物资的文件;又提到上海码头堆积如山的货物;还提到这些货物大部分属于欧美各国商人的;纸条里又莫名其妙地提到望云路的一家日本人开设的诊所。最奇怪的是,其中还提到上海有人收集了大量战场遗落的枪支!这些内容似乎有关系,又似乎没关系! 368、 三条千年的老狐狸 纸条的最后写着两个字:“药品”但又在这两个字的后面,画上两个大问号! 最怪的是,纸条的前面,后来插入了两个字:“机会!” 杜先生和刘先生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廖若兰的翻译和解释。 廖若兰翻译完了,也解释完了。但她什么也没看明白,只能惊愕地看着三位先生。 傅雪岚同样紧张地看着他们,猜测他们是否看明白了。 而这三条千年的老狐狸,则互相注视着,眼神都有一点怪异。他们甚至在嘴角撇出一丝冷笑,是那种察觉意外,却又洞悉其中的冷笑! 终于,杜先生首先说:“刘先生,你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 刘日辰摇摇头,“我真不知道。” 杜先生向他点点头,轻声说了一句:“刘先生,此人不一般!” 12-27 不管是魏介臣,还是陈子峰,他们心里都非常不安。 他们刚刚杀了人!他们无论怎样隐藏,怎样放慢脚步,他们的身上和头顶上方,都有一股杀气!雾一般飘动着! 普通人不会注意到,更看不出来。但对经验丰富的特工来说,这就是他们识别敌人的标志!是显而易见的! 一直在站台里穿行的川上,很快就注意到一个头戴礼帽的人。这人正匆匆而行,似乎要离开车站。但此人身上杀气冲天!他很快就认出来了,此人就是陈子峰! 但他心里还是稍稍的有一点犹豫。 他今天的目标不是潜伏在上海的中国特工!今天不是! 这些人都在他和高桥的掌握之中!要收拾他们,不过是等药品之事处理好之后! 老师认为,今天来接站的人里,一定有从北平携带消息来的人!此人才是重点! 他向陈子峰附近观察,很快就注意到一农民打扮的老人!这个老人背着包袱,正向车站外面走!火车还没到,他怎么会往车站外面走! 另外一点,这个老人身上,也同样渗透出一股杀气!虽然模糊,川上却能感觉到!所以,他就是从北平来的人!就是这个人泄露了梅津的秘密! 川上看清这两个人之后,就向附近的特务做手势,并指点这两个人。 几个特务看清他的手势,就悄悄向这两个人身边靠过来。 这么一种情况,当然瞒不过陈子峰和魏介臣的眼睛! 他们都意识到危险,并且近在眼前! 陈子峰加快了脚步。他经过魏介臣身边时,低声说:“快走!危险!” 他再次向附近看了一眼,有两个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并且穿过人群,向他们这边走过来。他不再犹豫,从后腰里拔出手枪,对着天空连开两枪。 车站里顿时大乱! 12-28 刘日辰平静地看着杜先生,笑了一下,点头说:“此人确实不一般!我看了一上午,说句实话,也没全看明白。” 浅仓先生左右看着他们,说:“那个,那个,我的,就更不行了。前面的还好,后面的……后面的……两个问号……”他用力摇摇头。 不料,杜先生却向他伸出大拇指,又说:“浅仓先生怎么看?” 浅仓先生咧开嘴,不住地摇头,“这个的,很严重!一定的很严重!” 杜先生几乎咬着牙说:“是的!一定很严重!” 刘日辰冷静地说:“有淞沪战役严重吗?” 浅仓先生说:“差不多的,差不多的!” 杜先生冷笑一声说:“差不多更严重吧!” 浅仓先生说:“是的,差不多更严重的!我的,就看出一点,机会,那个机会,是个问题吧?其他的,也许可以理解。” 杜先生说:“浅仓先生说到关键了!这里写的机会,仍然是解不开的大问题!” 傅雪岚和廖若兰都惊愕地看着他们。他们说话,不是藏头,就是藏尾,让她们听得云山雾罩,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杜先生就把自己坐的椅子向刘先生和浅仓先生面前拖了一下。目光尖锐地盯着他们,似乎在审视他们。 浅仓先生则向廖若兰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拍拍沙发,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给他作翻译。 傅雪岚则机警地跳起来。她先拉开门向外面看了一眼,然后仔细关好门。她重新坐下来,认真地看着他们。 接下来她才明白,他们是什么样的千年老狐狸! 他们经常只说半句话,听的人却立刻点头,或者摇晃手指。有时,一个人会严厉地瞪着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有可能是一副凶恶且含着深意的表情! 渐渐的,他们越说越深入。正是这种深入,让傅雪岚逐步明白他们的意思。那个意思让她震惊和意外,是她完全想不到的! 她感觉,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策千里之外,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12-29 两声枪响,让闸北车站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人都尖叫着奔跑。他们的箱包扔了一地。小贩的货物被撞到天空。 有人摔倒在地上,却被人撞来撞去,怎么也爬不起来,发出阵阵惨叫。 许多人被吓得四面乱跑,但更多的人是向车站外面跑。 陈子峰和魏介臣就裹夹在这群人里,飞快地向车站外面跑去。 川上的手下也看见他们要跑。但他们的去路却被乱跑的行人挡住。他们吼叫着,用力推开挡道的人,也向车站门口追过去。 陈子峰和魏介臣一出车站,就看见那两个原本喝茶的人和看街景的人,已拔出手枪,正盯着从车站里涌出来的人。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陈子峰和魏介臣,就向他们冲过来! 陈子峰不敢大意,立刻就向其中一个家伙开了一枪。但他太匆忙,没有打中。 但那两个人却都吓得趴在地上,张着嘴盯着陈子峰手里的枪口。 就是借这个机会,陈子峰和魏介臣沿着街边飞快向前跑去。他们很快就钻进小巷里。 从车站里追出来的川上和他的手下,都看见他们钻进小巷,也追了过来! 不过,魏介臣更狡猾一些。他进了小巷并不是一直向前跑。 他拉着陈子峰很快向右拐进另一条小巷。之后,他们继续向右拐。最终,他们重新回到刚刚逃进来的巷口。 他们隐在角落里,向那个巷口观望。只过了片刻,就看见川上带着几个人,从那个巷口冲进来,一直向前追过去。 他们又等了两分钟,然后再从那个巷口出去,重新回到大街上。 这时,他们看见停在路边的车,还有坐在车里的李三和小张。陈子峰向他们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任务失败,迅速返回! 他们快速地从汽车旁边走过去,混入人群里。 13-1 此时,杜公馆大客厅里已经安静下来。 高几上的香仍在慢慢燃烧着,但已快燃尽了。 到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这三条千年的老狐狸互相注视着,渐渐的不再说话了,似乎所有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这时,杜先生站了起来,微笑说:“两位请继续喝茶,我要去打个电话!” 傅雪岚一看刘日辰的眼神就明白了,她应该尽快去找黄汉辉,要让他做好准备! 她旁听到现在,说一句实话,仍然没有完全听清楚。 但她感觉,药品任务一定有希望了!她因此感到说不出的轻松! 13-2 闸北车站外面,仍然是一片混乱的景象。 坐在车里的小张,看着陈子峰和魏介臣渐渐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看身边的李三,就发动汽车,掉头往回走。 有一些宪兵冲过来,拦住汽车,要检查他们的证件。 李三把他们的证件递给宪兵,一脸好奇地,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 宪兵把他们看了又看,终于还给他们证件,挥手让他们走了。 小张不慌不忙地开着车,终于离开闸北车站。 几分钟后,汽车驶上麦根路,前面不远就是恒丰路。他们准备沿恒丰路向南走。 汽车快到路口时,李三突然抓住小张的手,说:“停车!” 小张不知出了什么情况,一脚踩下刹车,然后向四面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李三紧接着说:“往前走!快!上恒丰路向南!” 小张也是老特工,这种时候绝对不会问什么原因!他立刻加大油门,汽车很快冲上恒丰路。 说句实话,街上的车不算多,倒是路边的行人不少。 他这时才问:“什么情况?” 李三向前一指,“你看前面的救护车!” 小张果然看见前面有一辆救护车,“怎么了?”他问。 李三说:“车身上有蓝色条纹!看出来没有!” 小张已经意识到是什么情况了!强虎说过,从望云路诊所里开出的救护车,车身上有两条蓝色条纹。前面的救护车上,也有两条蓝色条纹! 难道,日本诊所今天又出了车,现在返回? 他谨慎地说:“不会是别家医院的救护车吧?” 李三向他一笑,“咱们先跟上去,看看它到底去哪里!” 这时,一个疑问渐渐浮上他们的脑海。这辆救护车如果真是望云路日本诊所的,它怎么会走这条路呢?从这里去真如镇,或者去望云路,都要绕好大一个圈呢!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69、 花房里的花可不太多! 13-3 这天下午,宪兵队长高桥和北平来的梅津上尉,将要犯秋山文朗送进南市警一察分局,关在拘押室里,并且安排好警卫。 等他们回到中旺弄井上公馆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高桥一进门,就问手下人,“川上他们两位呢?” 手下人回答:“他们来了,在楼上图书室里。” 高桥和梅津上楼进入图书室时,川上脸色阴阴地走过来,递给他们一张照片。 照片还是湿的,显然是刚刚冲洗出来的。 照片上是一个模样像乡下老农的人。不过,以他的特工眼光来看,这是个经过特意化装的人!所以,这个老农是中国特工! 高桥的第一个感觉是,此人陌生,不在他的记忆里。 于是,他就把这张照片交给身边的梅津上尉。 梅津走到灯光下,仔细看照片上的人。 他放下照片的时候,低声咒骂一句:“简直是混蛋!我抓过这个人,在北平!他好像姓魏,叫什么不记得了。回去一查就知道了!” 他这么一说,坐在桌边的高桥和佐藤,甚至还有川上,都听出一个意思,就是这个人,把秋山将要押送到上海来的消息,泄露给上海的中国特工! 这时,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到川上脸上。川上今天的任务,就是寻找并抓捕这个人! 川上同样盯着他们每个人,目光尖锐,含着不可抑制的怒气! 他用力一拍桌子,叫道:“我见着这个人了!我手下的人也注意到他!你们并没有给我一张这样的照片,但我们还是注意到他了!还拍下了照片!怎么着吧!陈子峰那伙人在帮助他!我损失了三个人!你们知道吗!” 桌边的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都没有说话。 13-4 这天夜里,曾经浮现在李三、小张脑海里疑问,也浮现在陈子峰和魏介臣的脑海里。 李三和小张,跟踪那辆救护车,一直跟到望云路。他们从望云路上驶过时,那扇大铁门正被人关上!不用说,救护车刚刚进去! 强虎从望云路监视点回来,也说到今天上午,大约十点钟左右,从望云路诊所里开出一辆救护车。他只看见它上了肇嘉路之后向西去了。 这两个情况都对上了。日本诊所今天派出救护车,再次向真如镇的日军医院送去了什么东西!可能又是一个大木箱什么的! 但问题就在于,他们为什么要走恒丰路呢? 后来,谭浩拿出地图,摊开在他们面前。 陈子峰把地图一看,不由拍着自己的脑袋笑了起来,“妈的,我真够笨的!日本人是想避开法租界!怕我们在法租界里截它!他妈的,老子就是要截它!” 现在来看,知道恒丰路这个情况至关重要。他们一看地图就明白了。 这辆救护车上了恒丰路之后,只能向北走上交通路,然后再向西!最后,救护车必须向南拐上朱家湾路,再经石泉路继续向西走!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绕过法租界! 他们上下左右看了又看,几乎可以说,这是去真如镇的唯一路线!走其他路都会绕得更远!那就太划不来了! 陈子峰一点石泉路,恶狠狠地说:“这一带很偏僻,是我们设伏的最好地点!” 他看着魏介臣说:“大哥,时间有了,路线也有了!现在就缺鲜花了!没有鲜花,我怎么给小鬼子送花!” 魏介臣向他笑了笑说:“你确实应该准备鲜花了!” 这时,陈子峰就再次转向李三和小张,“你们两个,把这件事办到底!今晚想办法摸进国际饭店的花房,看看到底有多少花!让我心里有个数!花少了就麻烦了!” 13-5 川上瞪着图书室里的几个人。他已拿定了主意,谁要指责他,他就要和谁干! 但有那么一会儿,图书室里没人说话。 冷静地说,在没有照片的情况下,能找到这个姓魏的人,已经很了不起了!川上的人动手去抓,却没抓到,反而丢了性命!又说明人家不仅是高手,而且早有防备! 佐藤其实是认可这一点的,所以没说话。 高桥也认可这一点。他心里犹豫的是,借机斥责一下他,是否合适。 不过,他和川上的关系早已坏到极点,斥责他可能对将来的工作不利! 图书室里的这几个人,只有梅津却不管这些。 他和海军特工没有关系!他和上海的宪兵队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今天的行动只有最起码的要求,找到并且抓捕泄露消息的人,那个从北平来的人!如果能撬开他的嘴,他会有更大的收获!但是,海军的川上却没有抓到! 他张嘴就说:“简直是愚蠢!那么多人布置在车站内外,竟让他给跑掉了!” 他这一句话,立刻就把川上的怒气给挑了起来! 他怒视着梅津,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骂我愚蠢!太放肆了!” 梅津一点面子也不留地叫道:“你就是没抓到人!是不是这样!” 川上猛地扑过去,一拳打在梅津脸上。 梅津年轻气盛,翻身跳起来,也吼叫着向川上扑过去。 他们顿时就在狭窄的图书室里搏斗起来。他们高声叫骂,拳击脚踹,把图书室里的椅子都撞倒了,柜子上的文件资料更是洒了一地。 高桥不得不冲上去劝阻。他费了好大的力,仍然没有把他们分开! 最后,佐藤一拍桌子,大吼一声说:“统统的,都给我住手!” 老师开了口,川上先松开手。高桥也终于把梅津推到一边。 他们都愤怒地瞪着眼睛,各自整理自己的衣服。 佐藤高声说:“你们都像个什么样子!还算是帝国军官吗!两句话不合就动手!简直太过分了!统统给我坐下!” 这几个人都在桌边坐下,沉着脸,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佐藤很生气,但也没办法。除了川上是跟着自己的,高桥和梅津都属于陆军系统,互不隶属。他不能过于斥责他们。 他只好放缓了口气说:“梅津上尉,秋山的事,当然要办。但现在,还有更大的事!明天,嘉吉号就要到了!你,还有你的手下,先配合高桥,把明天药品的事办好!秋山的事,暂时放在下一步吧!” 图书室里一阵安静。 高桥首先说:“佐藤先生,明天的事我们一定办好!” 川上也说:“是,老师,我一定尽全力!” 于是,佐藤回头瞪着梅津,说:“梅津上尉,你呢!” 梅津没办法了,只好说:“长官,刚才很抱歉,让您看笑话了,对不起。明天,我一定服从您的命令!但秋山的事,也请多费心了!” 一场冲突,总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他们又凑在一起,把明天的各种情况都说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 高桥犹豫一下,还是说:“佐藤先生,我还是那个问题。药品问题固然重要,刚才说了,确实没问题。但怎么弄到更多的物资,仍然是一个大问题!” 佐藤轻声说:“至少,他们要掉包的那些英美商人的货物,应该能到手吧。” 高桥说:“我悄悄查了一下,是一种工业用润滑剂,确实是我们需要的。不过,这太少了,难以满足国内的需要。” 川上难得地用和好的口气说:“高桥队长,我建议过,借他们掉包的机会,扣留更多物资!这样不就行了吗?” 高桥摇摇头,“川上君,这个理由太牵强了,说不过去。” 他抬头看着佐藤,又把心里的想法斟酌一下,低声说:“佐藤先生,您说,如果明天,我们和中国人发生武力冲突,是不是更好的理由?” 佐藤轻轻摇头,“那些中国人,很狡猾的。他们可能不会和我们动武。那样,他们是要吃亏的!高桥君,明天看吧,你和川上,都要灵活一些。” 坐在桌边的人考虑一下,也只能这样了。他们客气告别,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13-6 这天夜里,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终于从国际饭店回来的李三和小张,却给陈子峰带回来不太好的消息。 他把一张纸递给陈子峰,说:“我们费了一点事,还是潜入花房里看了。首先,花房里的花可不太多!现有的花,开的没开的,包括一些草和叶什么的,都不多,可能装不了几个花瓶!” 他指点着那张纸说:“这是我从花房墙壁上撕下来的,是国际饭店这几天用花的预约!你看看,有几个什么酒会,要用鲜花来布置。还有一个什么人的生日会,也要用许多鲜花!这张纸就是最近几天他们用花的计划!我估计,这两天一过,那个花房里可能就没什么花了!” 陈子峰把那张纸一看,那就是一张表,是最近几天使用鲜花的场所、时间和数量。几个花篮、几个花瓶,表上写得很清楚,甚至规定了送花的时间。 他妈的,过几天,那个花房可能真的没有花了! 他回头看着魏介臣,说:“大哥,你看怎么办?” 魏介臣把嘴一歪,笑着说:“这个好办!明天找个合适时间,把他国际饭店搅和一下,让他们什么酒会也办不成!你说呢!”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70、 看着渐渐驶近的嘉吉号 陈子峰也像他一样歪着嘴,竟然咯咯地笑起来,高声说:“大哥,我喜欢你这个主意!明天嘛,就等嘉吉号上的药品卸下来,咱们就去搅和国际饭店去!” 这时,他就扭回头,眼神怪怪地盯着李三和小张,说:“你们两个,还有什么情况?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李三就像个贼似的笑起来,说:“我们两个当时想,反正来也来了,那么豪华的国际饭店,我们兄弟俩还是第一次进去,就顺便参观了一下。” 陈子峰脸上露出贼一样的微笑,“那么,你们都看见了什么?” 李三说:“首先,这几个要办酒会、生日会的大厅,都在二楼。我们进去一看,哇噻,都是很大的房间,豪华得不得了!桌子椅子都讲究得不得了!子峰,你要是往里面扔两个手**,哎呀哎呀,就有点可惜了的!” 陈子峰嘎嘎地笑了起来,说:“少废话,还有什么情况?” 李三又说:“我们看见,大厅进门的左侧,就是一家日本料理店。我们也进去看了看,墙上桌上都是日文。我估计,每天在那里吃饭的日本人,一定不少!” 陈子峰终于向他们伸出大拇指,说:“好小子,真有头脑!我们明天就干这个事!” 李三和小张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很快乐的样子。 13-7 天快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这一天,已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运送药品的嘉吉号将要抵达上海。 骆江和龚滨生早早就醒了,再也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他们都想出门转一转。 他们就在客厅里相遇。双方一对上眼睛,就明白对方心里的担忧。嘉吉号一到,只要日本人派出一队士兵,连船带货一扣押,他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头一条,他们不可能和日本人动武!明天到场的日军一定不会少! 二一条,也别想指望日本人会粗心大意,没注意到这条船!那纯粹是痴心妄想! 他们坐在客厅里,都破天荒地给自己点上一支烟,一口一口地吸着。 眼前这么一个情况,他们已思考了多日,但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面对面坐着,都沉默着。 13-8 此时已近黎明,但外面天色还很黑暗。 一个黑影,无声地穿过茄勒路,悄悄潜行到骆江驻地的门外。 他有规律地敲了几下门。那门立刻就开了。 马元标出现在门口,盯着外面的黑影。 那人把一个小包塞进他手里,就悄悄走了。 马元标关上一门,回头就往里面走。 13-9 他推开客厅的门,看见骆江和龚滨生都坐在沙发上,不由吃了一惊。 他说:“两位长官,这么早就起来了。” 骆江问:“什么事?”声音里有一点不耐烦。 马元标把那个小包放在他身边的茶几上,小声说:“日本总领事馆的录音,刚刚送来。” 骆江抓起这个小包,向龚滨生一招手,就向自己的办公室走过去。 他进了办公室,先从柜子里搬出一台录音机,然后打开小包。里面果然是一盘磁带。 他将磁带装在录音机上,然后按下播放键,同时也调小了声音。 龚滨生也走过来,坐在录音机旁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 他们都听见,高宗武和川樾茂握手寒暄的声音。之后,就是他们会谈的声音。 录音只听到一半,他们脸上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大胆高宗武,竟然想让委一员长下野! 昨天,高宗武来这里介绍会谈情况时,也有这个意思。但昨天他说的很模糊,模棱两可。但在今天这个录音里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几乎是直截了当地说出这个意思! 他甚至说,他和各地军队将领有过接触!将领们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都明白,大胆高宗武,他这是要发动政变! 这么严重的情况,他们应该尽快把这盘磁带送回武汉!向戴老板报告! 但磁带里的内容如此吓人,他们至少是知情者!有的时候,知情就是死罪! 骆江和龚滨生互相注视,心里想的是同一种危险!眼下,他们甚至不敢把这盘录音送回去!老天!还有更可怕的,这盘磁带,不知会导致多少人头落地! 他们互相盯着,一句话也没说!但他们的眼神却在警惕中互相商量!此事怎么办! 整整十分钟,他们一仍然是一句话也没说!他们甚至不敢开口! 终于,骆江轻声问:“滨生兄,你的意见!” 龚滨生再次思考了几分钟,终于点头说:“骆兄,还是得上报呀!这件事太大,我们不能擅作主张!我的意思是,迟一天吧,等过了今天的事,再上报!录音带密封!你派专人送回去!直接交给戴老板!其他的,我们什么也不说!” 骆江立刻向他点头,“好,就这么办!” 之后,他们的眼神又重新交流起嘉吉号的事了!嘉吉号今天就到!这个可拖不过去! 13-10 这天早上,心情愉快的高宗武很早就起来了。 他洗漱完毕,就站在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他望着远处宽阔而弯曲的黄埔江,还有江上穿梭往来的大小船只,只觉得胸中舒畅而阔朗。 和川樾茂的谈判终于取得进展,是他最得意的一件大事! 川樾茂说,几天内还想和他见一面。他理解,川樾茂就是想向国内请示!这么大的事,不请示怎么行! 他感觉,从今天起,他要做的事,就是等待好消息!他相信好消息一定会来! 他回到房间,穿上整洁笔挺的西装,就下了楼。 13-11 当高宗武坐在国际饭店著名的糕饼屋里,点了几样著名的糕点,就着兑了牛奶的香甜咖啡,正在细细品尝的时候,他身边先后来了两个人。 正如他预想的,好消息接踵而至。 先来的是一个穿藏青色西装的年轻人。 他无声走到高宗武身边,欠身说:“高先生,大使先生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高宗武回头盯着这个年轻人。他知道,所谓大使先生,就是指川樾茂! 年轻人接着说:“是关于您要租用小客轮的事,上面已经同意了。大使先生说,祝您届时旅途愉快。另外,最近两到三天,大使先生可能还希望和您见一面。等安排好了,大使先生会通知您。” 他说完之后,后退一小步,欠身说:“对不起,打扰您早餐了,告辞了。” 为川樾茂大使转达口信的人走了之后,高宗武的心情更加愉快。 他感觉他终于说动大使先生了!如果将来日本人退出华北,退出南京上海,那将是他巨大的功劳!是无人可以比拟的! 国内报纸称他为“外交奇才”,那算什么!只有在最艰难的谈判中取得成功,才能算是“外交奇才”! 大约几分钟之后,他一抬头,正看见身材短粗的刘寅贵,面带微笑,缓缓向他走来。 刘寅贵在桌边坐下,温和地说:“高先生,您有好消息告诉我吗?” 高宗武在心里猜测,这个刘寅贵可能在旁边盯了他好长时间了!并且看到那个转达口信的年轻人。他想,这个刘寅贵真是精明到骨子里了! 他略略一点头,说:“刘山主,好消息就是,日本人已同意我租用小客轮了!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吧?” 刘寅贵哈哈地笑了起来,点头说:“正是。” 他又说:“那么,我顺便告诉您,我给您租用的小客轮,此时就停靠在十六铺码头上。等你吃完早点,我很乐意陪您去看一看这条小客轮。我保证您会满意。” 于是,高宗武吃完面前的几样西式糕点,喝光兑了牛奶的香甜咖啡,就跟着刘寅贵走出国际饭店的大门,乘车去了十六铺码头。 13-12 这天上午九点多钟,被许多人惦记的嘉吉号,终于抵达上海! 所有在暗中窥视的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条有些破旧的嘉吉号。 它鸣着汽笛,缓缓驶入十六铺的货运码头。 彭绍勇是在船舶管理所的趸船上,透过模糊的窗户,看着渐渐驶近的嘉吉号。 嘉吉号停靠的位置,正是他指定的泊位。 莫老先生站在他身后,目光冰冷地盯着他。他的目光表明,他担忧嘉吉号的结局! 其他职员也透过窗户,看着这条正在抛锚放缆的货船。 彭绍勇终于注意到,嘉吉号的船舷边,站着一个戴金丝眼睛的中年人。这个人一直向码头上张望。他回头向身后一个弟兄点点头。 这个弟兄从趸船跳上码头,一直跑到嘉吉号船边,向那个戴眼镜的人招手。 他问:“是马先生吗?” 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向他点点头。之后,他按照年轻人的指点,走下舷梯。 那个弟兄说:“马先生,不要说话,跟我走,赶快离开这里!” 另一个弟兄也走过来。他们两人几乎是架着马先生离开了。 13-13 陈子峰和魏介臣则站在十六铺的客运码头上,就仿佛是两个等船的人,远远的,也在看着这条刚刚靠岸的嘉吉号。 他们都相信,日本人一定会动手!会扣留药品!所以,他们都不能太靠前!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71、 洪山奎的那五箱枪支 现在,他们都毫无办法!他们明明知道日本人会扣留药品,也只能看着那些装卸工去掉包!几乎可以说,他们非去掉包不可! 13-14 此时,洪山奎和一个弟兄,则坐货场外面的茶棚下,也在观望着。 他们并不注意这条正在靠岸的船。他们只盯着那个藏着他五箱枪支的货堆。 梁茂告诉他,英国人的货一上船,他们的货也会上船! 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是,会不会有窃贼偷他们的货! 13-15 傅雪岚和韩丹坐在四马路小旅馆的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 昨天下午,她在杜公馆,听着世界上最精明的三条千年老狐狸,云里雾里的一番商讨。他们商讨的所有情况,都是她不敢想像的,更不知道最后的结果! 因为那三条千年老狐狸商讨到最后,指着纸条上最后的两个问号,就再也没说话! 她看出来了,他们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她到了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奈。 药品是她眼下最大的任务!最关心的事!她希望把药品弄回武汉。但她对最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完全不知道,也毫无办法! 13-16 此时此刻,最安静,对嘉吉号最没有想法的,恐怕就是独自坐在望云路诊所小房间里的萧安城了。他安静,没想法,是因为他对眼前的事,同样毫无办法! 他其实是在眼前这种宁静和无奈中忍受着孤独和煎熬。 他知道嘉吉号今天会到。日本人一定会扣留药品!因为他们知道这批药品,还知道这批药品将要被掉包!只因为上海区内部有奸细! 但是,他却没办法找到这个奸细!至少在目前,他毫无办法! 他此时一直在考虑,什么时候离开。他感觉,他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了! 13-17 这一天,最直接面对嘉吉号货轮的,是梁茂和他手下的装卸工们。 他们有的抱着双臂靠在货堆上,有的坐在地上吃着早点,有的嘴里叼着草棍,鼻子里哼着小曲。他们表情冷漠,都在等待着。 他们看着渐渐靠上岸的嘉吉号。看着系缆工将缆绳系在缆桩上。他们也看着船上的职员和码头上的人办理交接事务,签手续什么的。 嘉吉号要开始卸货,还要等一会儿,因为办这些手续也要一点时间! 梁茂不动声色,看一看船上,再看一看周围。 最让他意外的是,码头上没有陌生人,没有可疑人,更没有日本宪兵或特务!他感觉,这似乎是不应该的!日本人一定知道这船货! 昨天夜里,黄汉辉明确交待他,你只管掉包!其他的都不要管! 黄汉辉说:“日本人一定隐藏在暗处!观察卸货情况!你什么都不要管,只管掉包!” 老黄最后交待的事,让他意外!老黄指的是洪山奎的那五箱子枪支! 他说:“梁茂,你要让日本人第一眼,就看见这五个箱子!这是关键!” 梁茂在等待的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洪山奎那五箱子枪支,怎么就成了关键! 终于,梁茂看到,所有手续都已办好,船上的货舱也已打开。 船舶管理所的一个管事,向梁茂作了一个手势,表示他可以开始卸货了。 梁茂向弟兄们招招手,就领头登上长长的跳板,上了船。 货舱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每个箱子上都标着药品的名称和重量,并且贴着红十字的标记。还有一些箱子,贴着小心易碎的字样。 梁茂向身后的装卸工挥一下手。 装卸工们涌上来。他们把垫肩布披在头上和背上,搬起木箱扛在肩上,就往外走。 梁茂也扛起一只木箱,向外走去。 他一步一步走下跳板,然后穿过高耸的货堆,一直向前走。 他经过一处货堆时,看见那里也有一些装卸工,搬起另一堆货的木箱向前走。 梁茂向那伙人点点头,就在这里拐了弯,去了三号仓库。 那些人搬运的货物,将要去七号仓库。 他从眼角里看到,一个装卸工正搬起洪山奎的一只箱子,也跟在去七号仓库的队伍里。他现在可不知道,洪山奎的箱子,会不会安放在合适的位置! 13-18 装卸工作一直持续着。所有旁观的人都无声地观望着。 他们看着从船上搬运下来的货物,也看着在丛林一般的货堆里,时隐时现的装卸队伍。 周围很安静,什么异常都没有。 这种安静,让所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了。 快到中午十二点时,所有货物都卸下了船,并且送进仓库里。 嘉吉号上的药品,被运进三号仓库。另一堆英国商人的货物,则被送进七号仓库,其中就包括洪山奎的枪支! 正如所有人等待的,就在这时,从货运码头的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13-19 所有人都回头向码头外面张望。 陈子峰、彭绍勇等人,也从他们所在的位置上向外面张望。 只片刻时间,他们就看见几辆警车,还有几辆满载日军士兵的卡车疾驶而来。 汽车驶入货场后,士兵们跳下卡车,很快就包围了整个货运码头。 而那几辆警车,则直接驶到三号仓库和七号仓库门前。车上下来的宪兵,很快封锁了大门,并把所有人都驱逐出来。 彭绍勇看清这种情况,心里愤怒得不得了! 狡猾小日本,一直不露面!直到最后一刻才出现!简直是可恶之极! 他悄悄离开了趸船。他要尽快回去,向骆江和龚滨生报告码头上的情况! 几分钟之后,高桥和川上也乘车到了货运码头。他们下了车,得意地微笑着。 高桥悠然自得地四面看看,那么潇洒地伸手指了一下,就和川上一起去了三号仓库。 13-20 在三号仓库里,装卸扬起的灰尘还在空中若有若无地飘浮弥漫着。 装药品和医疗器械的木箱子被码放成巨大的一堆,山一般高。 房顶上的小窗透进一点光,照在这些货物上。 高桥微笑着,慢慢在货堆中间穿行,看着木箱上的药品名称和红十字符号。 他向这些箱子一指,微笑说:“川上先生,这些货,我们还要检查一下吗?” 川上左右摇晃着,咧开嘴大笑着。他一挥手,高声说:“我看就不必了。我们还是看看那边的仓库吧,看看那里面有什么。那才是我最关心的!” 他们悠闲地,散步似的向七号仓库走过去。 许多装卸工、码头职员,还有一些闲散人员,聚在周围看着,黑压压的一大片。 他们不动声色,甚至表情冷漠,仿佛这一切都和他们毫无关系! 川上向那些围观的人群扫了一眼,不由愣了一下。 他隐约在那群人中看见一个眼熟的人。他没有再回头去看,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那人应该是秋津的手下!他好像叫广田什么的!怪事,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回头叫来一个手下,低声说:“你看十一点方向,里面有一个穿棕色西装,戴鸭舌帽的人,看见了吗?” 他的手下向那边人群里看了一遍,点头说:“是,我看见了。” 川上说:“你过一会儿,悄悄的,把他叫出来,带他回驻地,就说佐藤大佐要见他!明白吗!悄悄的,不要让别人看见!” 他的手下点点头,就悄悄地走了。 高桥回头问:“怎么回事?” 川上一摇头,“没事,我看见一个熟人,没什么。” 13-21 高桥和川上慢慢走进七号仓库里,得意地看着那一大堆码放在一起的货物。 川上说:“不知我们弄到了什么?到了这里,它们就应该是无主的货物了!” 高桥看了看箱子上的标签,笑着说:“是高级润滑剂,正是我们需要的!非常好!” 川上笑着说:“这可是英国人的货呀!你不知道吗!” 高桥得意地说:“按照码头记录,它应该在三号仓库里!如果三号仓库里没有,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说是不是!” 他们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这时,高桥注意到放在货堆最前面的五个箱子,它们和其他箱子完全不一样,并且是旧箱子。他观察一下,箱子上没有任何标签或者印记。 他稍稍地迷惑了一下,对身边的士兵说:“喂,你们把它打开看看!这里怎么会混进其他杂货?那些装卸工们,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吧。” 两个日军士兵拔出刺刀,费了一点力,终于撬开木箱。 但里面不是装润滑剂的铁罐,而是用棉毯捆扎起来的东西。 这个东西的形状让高桥和川上都警觉起来。 士兵提出里面的东西,很快解开绳子。棉毯打开来,里面竟然是十支步枪!还有子弹和手**! 高桥和川上不由大吃一惊,警觉地互相看着。 高桥却渐渐露出冰冷的笑容,盯着川上,低声说:“我们的运气太好了!” 他扭回头,向一名军官下令说:“封锁整个货运码头!任何货物只准卸下,不准装船!我们要严格检查,所有掺杂军火武器的货物,都要没收!” 川上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所有货物,你都要没收吗!”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72、 药品已经被日本人扣留! 高桥向他露出肆意的微笑,“难道不应该吗!所有我们需要的物资里,一定藏着军火武器!我们都要没收!统统没收!” 川上虽然不喜欢高桥,但至少相信,高桥在这件事上干得漂亮! 码头上有这么多物资呀!其中很多都是帝国作战所急需的!高桥说的对,凡是我们需要的物资,里面一定藏着军火!我们统统都要没收! 这时,高桥看着地上摊开的枪支,立刻就想到有人秘密收集战场遗落枪支的传言,并且想到了洪太太! 洪太太在战前就想收购枪支,没成功! 战后又有人传言洪宅藏有枪支!这可不是巧合!是顺理成章的事! 眼前这批枪支,有可能就出自洪宅! 他挥手叫来鹰司,低声说:“你安排几个人,严密监视洪宅!看看它有什么异常。另外,我想今晚再去洪宅!查一查洪太太是不是真的收藏枪支!” 鹰司点点头,悄悄走了。 13-22 这天下午,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部在货运码头的各处贴出布告。 布告的大意是,在十六铺货运码头发现大批军火物资!严重违反军管措施!依法予以没收!所有到港货物不得装运!待严格检查无误后才能放行!等等! 这个布告,让无数人张大了嘴!不管他们是商人,还是装卸工! 13-23 在此之前,一直坐在码头外面茶棚下盯着的洪山奎,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 他盯着的,就是七号仓库!他很清楚,他的五箱货将会被送进七号仓库! 一起被送进去的货物是英国商人的。这些货物将要被运到大连。所以,这些货一旦被装上船,他就应该去大连等他的货! 所以,当他看见大批日军士兵封锁了七号仓库,他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他的五箱货可能要出问题了! 他和身边的兄弟急忙跑进货场里,混在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当中,小心观察。 他清楚地看见,他的木箱被日军士兵打开,并且解开外面的棉毯,露出里面的枪支! 他明白,他这五箱枪支完蛋了!肯定会被日本人没收! 他心里焦虑得不得了,再呆在这里已毫无意义!他转身就往外走! 他想了想,此事只有去找傅医生!他还有那么多箱子呢!不要说想办法运走,恐怕现在就有危险了!也许还会被日本人找到!是傅医生让他去找梁茂的!他剩下的货物,只有去找傅医生想办法! 他赶到四马路,很快找到傅医生居住的小旅馆。 13-24 洪山奎一进房间,看见傅雪岚,就咧开了大嘴,仿佛要哭出来的样子,大声说:“傅医生呀,我的五箱货,没有了!都让日本人搜走了!这可怎么办呀!” 傅雪岚急忙请他坐下,说:“洪大哥,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于是,洪山奎就把他在码头上看见的情况,都对她说了出来。 “梁兄弟说,我的货和英国人的货放在一起,会送到七号仓库。那些货刚刚送进去,日本人就来了!他们封锁了整个货场,然后就检查七号仓库和三号仓库!他们找到了我的货!傅医生,他们找到了我的货!” 傅雪岚心里很清楚,昨天下午,在那三条千年老狐狸商量的阴谋诡计里,洪山奎那五箱子枪支是一定会丢的!是为下一步的发展做准备的! 她曾和黄汉辉商定,梁茂只让洪山奎运五箱枪支,道理也在这里!这些枪支必丢! 但这个话,她却不能对洪山奎说! 因为纸条上最后的两个大问号,即使是三条千年的老狐狸,也解答不了!现在谁都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她轻声说:“洪大哥,你一定要想开一点,你的那些货,就是试一试。如果这条路走得通,以后就这么办。如果走不通,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洪山奎两个大眼睛在她脸上转来转去,疑惑问:“傅医生,您……还有办法吗?您还有什么办法?您跟我说,让我有个底,好不好!” 这又是傅雪岚回答不了的。那么多枪支弹药,哪有那么容易运走的! 她想了想,只好说:“洪大哥,你这么想,你那五箱货已经见天了,日本人已经知道了!他们可能还会找你其他的货!你明白不明白!你尽快想办法把那些货藏一藏!至于今后怎么办,咱们再想办法,好不好?” 洪山奎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回头又盯了一句:“傅医生,您是菩萨医生,您一定帮我想想办法!我拜托您了!” 傅雪岚没办法,只好再三向他保证,一定帮他想办法,这才把他送出门。 等洪山奎走了之后,韩丹那双明亮冷静的大眼睛,又一动不动地盯在傅雪岚脸上了。 她轻声问:“姐,洪大哥有什么货呀?” 傅雪岚想了想,这件事是瞒不过去的。这个韩丹迟早会知道! 她低声说:“洪大哥在罗店的时候,收集了一批丢弃的枪支,数量很大!” “有多少?”韩丹仍然问。 “很多。听他的口气,好像有几百支吧。” “这么多枪!洪大哥想干吗?卖钱?” 傅雪岚冷静地盯着她,“他想运回东北,拉队伍打鬼子!” 韩丹虽然没再开口说话,但她用力一点头,似乎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傅雪岚忍不住想,不管怎么说,韩丹也是军人,抗战至少是她的根本立场! 现在的情况是,药品已经被日本人扣留,这是所有人都预见到的结果!但下一步怎么办,她心里一点数也没有。这让她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13-25 在这一天里,心情最笃定、最愉悦,神态最潇洒的,恐怕就是高宗武了。 他在国际饭店吃过早点之后,就跟随刘寅贵乘车去了十六铺码头。 十六铺码头还是他记忆中的码头,人来人往,商贩云集,总是处于喧嚣、拥挤、繁忙、热闹之中,似乎永无冷清安静的时候。 高宗武从客运码头这里向南看过去,南边的货运码头货物堆积如山,江边樯桅林立,装卸货物的工人川流不息,也是一副繁荣昌盛的景象。 至少在眼下,高宗武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他跟着刘寅贵穿过偏门,到了码头边,按照刘寅贵的指点,这才看见码头边上,停着一条有七八成新的船,船舷写的船名是:“宏远”号! 高宗武有限的船舶知识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客轮,而是一条货轮,或者说,是客货两用轮。它也不是很大,但确实能装不少货的! 他想,刘寅贵的一门心思就是运他的货!他就是个奸商!一点都不错! 但他什么也没说,而是慢悠悠地跟在刘寅贵身后上了船。 首先一条,这艘“宏远”号货船的各处都很干净,显然经过一番擦洗和打扫。 其次一条,船上的几间客房,还算整洁精致。看得出来,也是经过重新布置的。 他想,我身边就是两个助手,客房不错,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刘寅贵心细如发,甚至带着他去看了厨房。厨房里也很干净。 最重要的是,冷库里的各种食品很丰富,酒柜里琳琅满目,也有不少好酒。所有这一切都预示,高宗武一定会有几天舒适的旅程。 上上下下都看过了。刘寅贵领着高宗武到了甲板上,看着江面上往来不断的船只。 在这样的时刻里,即使是冬天的江风,也让人感觉畅快,没有一丝寒意。 高宗武手扶栏杆,随意地说:“刘先生,这是一条货船,还挺大的。” 刘寅贵狡黠地盯他一眼,脸色上藏着微笑。他从怀里取出一只信封,很随意地交到高宗武手里。 他说:“这里是大上海呀!大上海的一个长处,就是什么都有。只要你说得出来,只要你口袋里有钱,就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全都不在话下!” 他向高宗武手里的信封指点一下,“内地市场上的供应,可能就要差一点。如果高先生看到什么喜爱的东西,或者别人需要的商品,尽可以将它们买下来,运回去!信封里的几张支票如果不够,请高先生随时开口。” 高宗武吹开信封,向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是三张支票。 他轻声说:“刘先生厚意,实在让我过意不去。这个,这个不太好吧。” 刘寅贵说:“这也好办。就算是高先生代替我做了一回生意,本钱是我的,利润是您的,这样如何?” 高宗武点头笑了起来,“这样,小弟心里要轻松一些。” 刘寅贵和他握手告别的时候,特意留下汽车,说:“有车总归方便一些。” 接下来,高宗武就开始他在大上海的海淘之旅。 13-26 说起来,这位高先生是个聪明的知识分子,也是个时尚达人。 在各种灯红酒绿的社交场合里如鱼得水,陪着太太小姐们逛街,更是他的主要业务。 他很清楚内地,特别是武汉,此时最缺的商品是什么! 头一样,就是各式时髦服装,尤其是女性的内外服装。女人们比的就是服装!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73、 整个码头都变得冷清起来 其次是各种各样的化妆品、首饰和鞋包。这也是女人们最需要的! 退而求其次,则是各种好看的布料。其中最主要的是杭州的丝绸、欧洲的法兰绒、美一国的卡叽布,等等。 最后一类,则是日常生活用品,什么蜡烛、火柴、香料、味之素等等。这一类简直是包罗万象,什么都有! 所有商品,高宗武要求的都是大包装,是整箱整箱的买,其中仅火柴就买了五大箱! 这一天里,高宗武买了大批商品,要求店家把货送到码头仓库里,等待装船。 那些商家看见来了大买主,更是殷勤周到,满面笑容,不断拿出这个商品,那个商品,问他要不要。 高宗武心里很愉快,决定充分利用今后两三天的空闲,大大的采购一番。 期间,他也听到外面传来警笛的声音,还有坐满士兵的卡车从街道上疾驶而过。不过,这些事都和他没关系,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13-27 到了这天傍晚,有关日军士兵在十六铺码头的货场里发现大批枪支弹药的消息,立刻就像冬天的寒风一样传遍整个上海!令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有关日军封锁码头,禁止所有货物装船的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上海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引起欧美商人的纷纷议论和强烈抗议! 当天下午,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欧美商人组成的商务代一表团,前往日军上海派遣军司令部,拜访司令官松井石根中将。 他们一再向松井中将表白,欧美商人无意违反日军军管命令,更不会私运军火武器,请求司令官阁下同意开放上海的港口运输。 与此同时,各国驻上海的外交官,则纷纷去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提出质询甚至抗议! 而各国**的外交函电,则如雪片一般被发往日本外务省,同样提出严正抗议! 在此后的几天里,日本外务省面对这些抗议,几乎应接不暇,弄得焦头烂额! 13-28 也就是从这天下午开始,整个上海悄悄发生了一些变化。 首先,整个十六铺货运码头的装卸工作全部停止了。 装卸工们四散而去,整个码头都变得冷清起来。 不过,日军上海派遣军司令部已下令停止装卸,这个变化并没有被人察觉到。 其次,上海街头的许多商店纷纷提前打烊,理由是内部盘货整理。 后来,所有中小学都提前下课。学一生们得到通知,明天是否上课等通知。 还有不易察觉的,许多公司和银行,都放慢了工作节奏,开始拖延了。 另外,谁都不知道,上海市民是不是接到了什么人的通知,总之,街上的行人变少了,一向繁华的上海,转眼之间,就变得有点冷清了。 也是这个时候,杜先生、刘先生和浅仓先生三人,都坐在杜公馆的大客厅里,一言不发。他们都看着坐在茶几旁接电话的赖敦德。 赖先生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接电话。各方面的情况,正源源不断地通报给赖先生。 赖先生每接一个电话,都会抬头向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通报一下情况。 可以说,从日军查获枪支,扣留药品开始,到各国政商两界的种种动作,以及上海市面的所有变化,都在他们三个人的掌握之中。 他们很清楚,事情的下一步还会怎么发展,甚至会越来越严重!但最后,留在他们心里的,仍然是那两个大问号!仿佛钢铁打造出来的难以解决的大问号! 他们也不知道,此事最后是什么结果! 13-29 所有悄悄在上海发生的这些变化,无论是高桥还是佐藤和川上,都没有察觉,因为他们太高兴了! 此时,在井上公馆楼下的大客厅里,他们每人都端着一杯酒,脸色红红的。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些参加今天行动的军官,也同样高举着酒杯,不断高声喊叫着。 高桥进门的时候,已从江海关拿到上海码头现有物资的清单。 此时,他端着酒杯,一个手指从清单上划过,高声叫道:“码头上有大批的铜和铝!” 聚在大客厅里的军官们立刻发生一阵欢呼声,互相碰杯致意,哈哈地笑着。 高桥又连续高叫:“还有橡胶!还有棉纱!还有各种油料!还有木材!” 他喊一声,那些军官们就高声欢呼一次。 高桥仰起头,高叫:“他妈的,还有大批女人用的化妆品!” 军官们的欢呼变成一阵疯狂的大笑。 有人大叫:“这是战略物资!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让我们的女人更漂亮!更可爱!关系到国运!关系到武运!关系到帝国军队的胜利!是不是呀!”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是!是!没收!全部没收!运回国去!” 佐藤也同样端着酒杯,安稳地坐在桌边,脸上同样露出微笑。 日本需要大量的物资,尤其是战略物资,能够支持前方军队作战的物资! 这原本是一件极难解决的问题!**下发的文件里,也只能说,尽可能用低价购买。 但现在,他们竟然意外在码头上发现了枪支!这给他们提供了最好的借口! 高桥说的很对,他们完全有理由没收所有重要物资!只要说,从这些物资中发现了枪支弹药!就可以了! 但是,隐约的,他也有一些警惕。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直在他的头脑里飘动着。 高桥确实得到情报,有一大批战场遗落枪支被人秘密收集。这个情况很好理解。战场上一定会遗落枪支弹药,老百姓们一定会趁机捡走换钱,这也很好理解。 但从眼前的情况看,这批枪支不仅数量大,甚至有人要把枪支运走!这些人不是换钱!而是要运走!那么,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用这些枪支对付我们! 他心里还有另外一种疑惑,一种说不清楚的疑惑。这批枪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并且混杂在掉包的货物里,似乎有点巧,甚至太巧了! 太巧的事,总是让人怀疑!佐藤脸上微笑,但心里却渐生疑窦。 这时,一个手下进来,向佐藤和高桥报告,国际饭店发生枪战,有几名日军军官和一些日本商人被人打死! 这个手下接着说:“大佐先生,饭店方面说,不是有目标的个别暗杀,而是大批量的枪杀!手**四面乱扔!先生,这不是刺杀!而是有意破坏!” 高桥听清这个情况,看着佐藤说:“先生,难道,中国人开始报复我们了?” 佐藤向他冷笑一下,目光严厉地说:“我相信,这就是报复!我还相信,从明天起,中国人会有更多的报复!高桥君,请你和川上,最好现在就去看看,摸清中国人的想法。最好,能弄清楚,他们下一步还要怎么干!我们必须防备一下!” 高桥没有再多说话。他简单和川上商量一下,就带着几个人走了。 13-30 这天的下午,彭绍勇在码头上看见,所有药品都被日本人扣留之后,虽然心里十分愤怒,但这是早已预见到的结果,也就不算意外了。 他很快离开码头,直接去了茄勒路。因为他心里确实太愤怒了! 他走进骆江的石库门房子的堂屋里,就看出骆江和龚滨生的脸色同样都很严峻。显然,他们已经知道码头上的情况了! 此时,骆江正在向国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院长马维勤,介绍眼前的情况。 马院长身材瘦高,容貌儒雅,一看就是一位知识分子。他不断摘下他的金边眼镜,用手绢擦拭,然后又擦拭他的眼睛。他的心情显得非常激动。 “我费了好大力呀!和他们讨价还价,简直就是求他们!” 他突出的喉结上下蠕动,一双细长的手揉来揉去,情绪激动地看着骆江和龚滨生。 “我总算是买到了这些药品!每天看着他们装箱打包!最后装上船!” 他沉默了好长时间,似乎在回忆这个艰难的过程。 “我到了新加坡才知道,上海已经丢了!可是我也没办法呀!所有药品都装上了船,航期也定了,不能再卸下来了!那么多药品呀!都是我们最需要的!” 他坐不住,就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着。 他摊开双手,目光炯炯地盯着骆江和龚滨生,叫道:“难道就这样了!花了那么多钱买的药品和医疗器械,就这样白白送给日本人了!” 骆江此时实在说不出别的话,只能向他招着手,示意他坐下来。 马院长叫道:“你们刚才也说了,上面给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批药品运回去!这是你们的任务!是你们必须完成的任务!你们不能就这样扔下不管了!” 骆江痛苦得不得了!任务确实是戴老板交待下来的任务! 但日本人扣留了药品,老子也没有办法呀!我能怎么办! 带着手下的人去攻打码头仓库吗!那么怎么可能!日军还有大量部队在上海!他们的力量要强大得多!老子也没办法呀! 但是,他可以这样想,却不能对马院长这样说!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74、 子弹在小走廊里乱飞 他一直看着龚滨生,希望他能想出好办法来,至少能够再努力一把!能不能成功先不说,至少要尽到最后的力! 龚滨生同样目光严厉地盯着他,牙齿咬得紧紧的。 他心里的想法其实和骆江一样,也是想再尽最后一把力!否则是交待不过去的! 他慢慢站起来,低声说:“骆兄,绍勇兄,我们商量一下吧。” 他说完,就直接去了骆江的办公室。骆江和彭绍勇急忙跟着进去了。 13-31 一进了门,龚滨生就关上房门,目光严厉地盯着骆江和彭绍勇。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说:“骆兄,绍勇兄,这件事绝不能就这样过去!我们必须采取一些行动!” 骆江冷静地盯着他,“滨生兄,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 龚滨生点一下头,却又说:“骆兄,我现在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是我心里最想说的话!请两位一定正确理解!” 骆江和彭绍勇都用力向他点头,表示明白。 龚滨生说:“第一,我们不采取一些行动,激烈的行动,对上面就交待不过去!第二,我们采取最有力的行动,有可能出现我们想不到的局面!是什么局面,我不知道!可能好,也可能不好!如果是好的,也许对我们的药品任务有利!” 骆江的脑子转得飞快。龚滨生说的话,正是他心里想的!如果是好局面,甚至对他们的药品任务有利!那么,就有可能和日本人谈判!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说:“滨生兄,以前,我一直和井上日昭保持一点联系。但最近很奇怪,这个井上竟然没消息了!” 彭绍勇一听到他提井上日昭,就想到陈子峰对他的疑心!但他现在什么也不敢说! 倒是龚滨生的思维比他们更快,更直接! 他说:“骆兄,先不必去找这个井上。如果我们的行动有好效果,日本人可能主动派人和我们接触!也许,经过谈判,我们可以弄一部分药品回去!你说呢?” 骆江明白了,这就是龚滨生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没多有少,完成一部分也是完成!这就比较容易向戴老板交待了。 他向龚滨生一点头,就回头盯着彭绍勇,“绍勇,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的想法你也清楚了!我还需要我向你交待吗!” 彭绍勇立刻点头说:“我明白!我回去就安排,尽快采取行动!越狠越好!” 骆江向他笑了一下,“就是这样!其他大队我会通知!但我希望你的第一大队先干出成绩来!给其他大队做一个表率!” 彭绍勇说:“明白!我走了!”他向两位长官敬了礼,转身就向外走去! 这三个人都没想到的是,陈子峰小组的行动,比三位长官的命令更快! 13-32 冷静地说,陈子峰小组对国际饭店的袭击行动,有点过快! 结果,一项如此简单,对方绝无防备的突袭行动,却几乎招致灾难! 冬天,天黑得比较早。刚过五点半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国际饭店附近的高大建筑,以及众多商店已是灯火辉煌。房顶上、门楣上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来往的车辆也亮起了大灯。 国际饭店的外面,在绚丽灯光的映衬下,已显出大上海的繁华景象。 陈子峰小组今晚的任务极其简单,就是搞一些破坏,让国际饭店的日常业务停顿下来,不要再使用花房里的鲜花!如果顺手,再杀几个日本人,仅此而已。 所以,早一点晚一点,对陈子峰来说,无所谓! 他一共带了八个组员出来,都换上比较干净整齐的服装,此时正分散在国际饭店附近,等待他的命令。 陈子峰正是看到天色已暗,就向分散各处的组员发出行动暗号。 他们分散开,如进店的客人一般,随意地走进饭店里。 一进大门,他们就分成两组。一组直接向楼梯口走过去,准备去二楼的各个会议厅。另一组则向左拐,进了料理店的走廊,准备对吃饭的日本人下手!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有六七名日本军官,今天也要在料理店里聚餐。 此时,他们刚刚进了一个包间,正互相握手寒暄,开着各种玩笑,还没有脱去外衣,解下佩戴的武器。 此时,陈子峰和几个弟兄已进入走廊,每人把守一个房间,等待陈子峰的命令。 陈子峰猛地拉开一个单间的拉门,一看清坐在榻榻米上的是日本人,立刻就开了枪! 他的枪声一响,其他弟兄也拉开拉门,对里面的日本人开枪! 最里面,那几个正在寒暄的军官虽然受了惊,却立刻退到墙边,伸手去拔腰里的枪! 正在此时,杨三强拉开拉门,举着手枪对着他们,并且开了枪。 有两个军官先后中枪倒下。但其他军官一边吼叫着四面躲避,一边举起枪,向门口的杨三强射击。杨三强一边向里面射击,一边后退躲避枪弹。 陈子峰一听到那边传来如此激烈的枪声,就知道里面遇到了麻烦。他拔腿就向里跑。 单间里的军官从门口探出头,向外射击。子弹在小走廊里四面乱飞。 陈子峰连续向那个单间门**击,压制住包间里的日军军官!这时,他就有些焦虑了。他现在不能退,因为楼上还没传来爆炸声!楼上才是今天行动的重点! 13-33 楼上的情况也出了意外。三间会议厅里,其中一间正在召开什么会议。 乔艳芳冲进去一看,里面似乎都是中一国人在开会。她对空一枪,会议厅里顿时大乱。所有人都尖叫着向外跑,却一下子拥堵在门口,逃不出去! 门外的魏介臣和李三已听到楼下传来的枪声,时间万分紧迫!他们奋力打开另一扇门,把那些人向外拉扯,吼叫着让他们快跑! 这个过程,整整耗费了三分钟! 13-34 陈子峰在楼下焦虑万分。他向里面的军官连续射击,同时在心里计算时间。他知道,巡逻的宪兵很快就会赶来,那样,他们就有危险了! 这时,他终于听见楼上传来连续的爆炸声。 在楼上,开会的人终于跑完了。乔艳芳和魏介臣等人不断把手**扔进会议厅里。 手**一爆炸,所有窗户玻璃都被炸得粉碎,向外面飞溅出去!大厅里烟尘弥漫,家具碎片四面乱飞。 外面街道上的行人都惊恐地看着飞溅的碎玻璃,也听到连续的爆炸声,都尖叫起来。 饭店里的男男女女,正疯了一般往外跑,一直冲到大街上。 大街上顿时响起一片喇叭声和刹车声。所有人都惊恐地喊叫着,四面乱跑。 远处,巡逻的宪兵正吼叫着向这边冲过来。 在饭店里,终于听到楼上的爆炸声,让陈子峰大松了一口气!他掏出手**,向那个包间门口扔过去,大叫:“撤!撤!快撤!” 随着连续的爆炸声,陈子峰等人终于撤出国际饭店,裹在那些乱喊乱叫的人群里,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13-35 大约半个小时后,高桥和川上带着人赶来了。 此时,饭店内外总算安定下来。警一察在附近拉起警戒线,任何人不得靠近。 记者们在警戒线外拍照,又向身边的人东问西问,希望挖到一些更劲爆的猛料。 饭店内外,一片战乱后的惨相,到处是碎玻璃、坏家具,最显眼的就是一片一片的血迹。 一些受伤的人正不断被救护车送走。还没送走的伤者则坐在台阶上哀嚎。 高桥和川上在饭店里慢慢巡一视,眼前的情况让他们愤怒而疑虑! 饭店领班和最先到达饭店的宪兵军官向他们介绍当时的情况。 他们都对眼前的情况产生了极大的疑问。 似乎,中一国特工突袭的目标,就是那几名前来吃饭的日军军官。但那几个军官刚刚进入单间,还没开始吃饭。 中一国特工怎么知道他们要来吃饭?早就等在饭店外面?尾随而入?似乎都不可能!即使是执行刺杀任务的特工,也没有这么干的! 二楼几间大厅里的情况更奇怪,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饭店领班说,那些拿着枪的人,是把开会的人赶出去之后,才往会议厅里扔手**。那些逃出饭店的人除了摔伤的,没人遭到枪击! 似乎,中一国特工突袭的目标就是这三间会议厅,而不是来开会的人! 为什么呢?他们炸这几间会议厅干什么?毫无道理嘛! 高桥和川上看来看去,怎么也看不出其中的名堂。 13-36 他们回到井上公馆,把看到的情况向佐藤先生介绍了一遍。 佐藤先生表情冰冷地说:“他们绝不会做无用功!绝不会做没有道理的事!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出原因而已!” 他们坐在一起思考再三,仍然找不出此事的原因。 佐藤轻声说:“高桥君,我有一个判断,中一国特工要对我们进行报复了!就因为我们扣留了他们的药品!” 高桥冷笑一声,“他们难道不明白,我们一定会扣留药品的!他们应该明白这个事!”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75、 川上是如何向秋津交待的 佐藤盯着他说:“他们当然明白!但他们就是要报复!你们等着看吧,到了明天,这一类的报复还会更多!高桥君,你是宪兵队长,上海的治安由你负责!你应该早做准备了!最好想出对策!否则,上海可能要出大乱子了!” 高桥考虑再三,也认为中国特工今晚对国际饭店的突袭,是为了报复药品之事! 13-37 这天夜里,佐藤和川上十点多钟才返回威妥玛路的竹篷弄驻地。 他们走进堂屋时,已经等了很长时间的广田从桌边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今天下午,川上手下的特工,终于在一个僻静之处拦住他,说:“佐藤先生要见你!” 广田立刻就听明白了。他不动声色地点头问:“去哪里?” 川上的手下说:“你现在就跟我走吧,到地方就知道了。” 傍晚天还没黑的时候,广田就被带到这里,并且一直等到现在。 佐藤在方桌旁坐下来,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广田一欠身,说:“多谢大佐阁下。”然后在桌边坐下,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佐藤盯了他片刻,才轻声问:“我们攻陷上海快一个月了,你怎么不露面?” 广田再次欠身,恭敬说:“对不起。这是秋津小姐交待的。” “她怎么交待的?”佐藤有些恼怒地瞪着他。 “她要求我和间次长期潜伏,没有她的指示,就不要露面。就是这样。” “为什么?”佐藤疑惑地盯着他。 “这是秋津小姐的指示。原因,我没问。” “那么,秋津呢?她是不是也准备长期潜伏?” “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过,我猜,她可能不在上海。” “怎么回事!详细说,不要我问一句,你才说一句!快说!全部说出来!” “是!大佐阁下。事情是这样的,今年九月五日的夜里,秋津小姐秘密和我们见面,明确要求我们长期潜伏,不要和任何人接触。当然,除非是阁下您找我们。当时,间次说,上海市**正准备去武汉,问秋津小姐,他是不是也去。秋津小姐同意他去,并且继续潜伏!她要求我们约定联络方式。她说,如果有需要,她会找到我们!就这样,从那天起,我就再没见过秋津小姐。阁下,所以我猜测,秋津小姐如果不在上海,可能也去武汉了!否则,她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找我!” 有一点,佐藤很清楚,这个广田是个很精明的特工,预感和判断往往很准确。 他的中文名叫诸葛明,不是白叫的!他判断秋津去了武汉,很可能是对的。 再说,这也符合秋津这么久不露面的情况。否则,秋津毫无道理不露面! 接下来,他很快考虑到,武汉目前是中国中央**所在地,又是九省通衢,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秋津如果真去了武汉,将来可能大有作为! 想到这里,他回头盯着广田,平静问:“那么,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秋津对你有交待吗?” 广田同样平静说:“我的任务就是观察。如果有重要情报,我会向您报告。” 佐藤问:“你现在有什么可以报告的吗?” 广田顿了一下,轻声说:“有这么一个情况,请阁下考虑。今天,中国人在码头上掉包,组织装卸的,是一个叫梁茂的人。我判断,他是一个共!” 佐藤听到这个消息,就好一会儿没说话。 老实说,他对中一共,从未放在心里!他们会干什么,都和海军没关系!不过,这个叫梁茂的人是掉包的具体组织者,此事就有点意思了。 他回头对川上说:“你明天,把这个情况通报给高桥,看他怎么处理。” 他又一指广田,“你们两个约定一个联络方式。如果有什么情况,互相通气。” 川上一点头,“是。”他向广田伸出手,请他去隔壁房间。 佐藤静静地独自坐在桌边,继续思考秋津的事。秋津是他最得力的助手,精明而老练。她不辞而别,恐怕不仅仅是为了长期潜伏的事! 那天,他逃出雅丽酒吧时,川上对他说,秋津随后就会跟上。但秋津直到他上船,也没有跟上来!那么,川上是如何向秋津交待的,这就是一个问题了! 川上会为了小野的死,而抛下秋津吗? 佐藤不能不想到,如果此事属实,川上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考虑,也许到了适当的时候,他应该问一问川上! 13-38 这天夜里十点多钟,高桥乘车到了洪宅。 他今天决定到洪宅来,是有原因的。 他最近一直在调查井上先生失踪的事。今天傍晚,却意外从井上先生的手下得到一个消息。这个人说,他几天前曾经发现,洪宅买了数十只木箱,整整装了两卡车!他当时将这个消息向井上先生作了报告。但当天,井上先生就再没了消息,这个情况也就没了下文。 高桥想到今天在七号仓库发现的枪支,就问:“是旧木箱吗?” 那人回答:“是旧木箱,是从货运站买来的,是那种比较长的箱子。” 高桥明白了,洪宅里确实有枪支,并且已经装了箱!七号仓库里的枪支,就是其中的一部分!那么,其他枪支呢?还有洪宅吗? 于是,他回头去看鹰司。 鹰司向他报告,从查获枪支到现在,洪宅虽然有人出入,但并没有大宗货物运出。 高桥对这个情况有点意外。难道洪宅的人还不知道码头上的枪支已被查获?再或者,洪宅并没有枪支?还有一种可能,洪太太早已把枪支藏在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去洪宅查看一下,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于是,今天晚上高桥带了一卡车士兵,来到满额。为了以防意外,他让士兵们在小街外面等候。不管怎么说,洪太太是青帮重要人物,又和黄老板关系密切,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高桥和鹰司乘了一辆黑色轿车驶往小街,在洪宅门外停下。 守在门外的青帮弟兄看出来头,立刻有人进去通报。 当高桥和鹰司下了车,走到门前时,守夜管事阿江刚刚迎了出来。 他一看高桥,就认出他几天前曾经来过,立刻欠身说:“您先生,是找我们太太吧?” 高桥笑容可掬,说:“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洪太太,请你通报一声,就说我有一点小事要请教她。” 阿江笑着说:“我们太太此时正在堂屋里算账,已经知道您两位来了。先生请进吧。” 于是,高桥和鹰司就跟在管事阿江的身后,进了大门,又穿过一层院落,才进了内院的堂屋。 13-39 堂屋很大,中间是一张方桌,桌上堆满了账册。 洪太太戴着花镜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个账本正翻看着。 她的旁边还坐着一位同样戴着老花镜的账房先生。 洪太太看见高桥和鹰司,就扔下账本,起身迎过来。她风情万种地笑着,请他们在墙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回头说:“阿江,叫丫头们泡茶给两位先生。 她的话音刚落,阿江伸手掀开门帘,外面就进来两个丫头。她们各自端着一个托盘,在高桥和鹰司面前各放下一盏茶,这才悄悄地出去。 高桥心里疑虑顿起。他选择这个时候来,原本就是想来个突然袭击。 没想到,洪宅里竟然早有准备!他一下车,人家就已经通报过了。进了门刚落座,人家连茶都泡好了! 这么一种情况,他感觉自己可能低估了洪太太,今晚可能不会有收获。 洪太太仍坐在方桌旁,笑着说:“您两位请喝茶,有话慢慢说好伐。” 高桥已听出她话里的冷嘲。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也就没必要兜什么圈子了。 他微笑说:“洪太太,实在抱歉,我今晚来,是听到一些传言,说咱们洪宅里,藏有大批枪支。洪太太,不知此事可属实?” 洪太太脸色阴阴地向他一笑,那么轻巧地说:“阿拉倒是想弄一些枪支来,也曾经多方联络过。呀,可惜得很呀!钱花了不少,却莫弄得成!高桥先生,这个传言,开战前就有了,可不是今天才有的。侬先生的消息恐怕是老黄历了吧?” 她这么说着,就轻声笑了起来,似乎很看不起高桥。 到了这个时候,高桥就更不想绕圈子了,直接说:“洪太太,我也觉得此事不太可能。但传的人言之凿凿,所以,我想在洪宅里转一转,随便看一看,不知洪太太意下如何?” 洪太太把她的红嘴唇一撇,俏皮说:“侬先生看过了,就好走了吧?” 高桥脸色严峻,直盯着她,一点头说:“是!” 洪太太立刻站了起来,“那好咯,就看看好伐。侬先生是稀客,阿拉可没有催侬走的意思。只是年底了,阿拉小本生意也要算一算账,侬说是不是?” 13-40 于是,洪太太让阿江打了灯笼,领着高桥和鹰司在洪宅里四面走着,转了起来。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76、 他怎么一个电话也不打 如果高桥不开口,洪太太就只管沿着甬道走,嘴里不停地唠叨这个生意,那个生意。如果高桥说,要往那边看一看。洪太太就领着他们往那边走,嘴里仍然唠叨个不停。 最后,洪太太就领着他们进了最后面的仓库里。 这间仓库很高大,再怎么转也绕不过它。 洪太太一进门就打开灯,指着四面说:“啊耶,侬瞧瞧好伐,阿拉往日里,这里堆满了货物地。现在都空空地了,可见这个生意有多难做!” 高桥却得出另一个结论,他们把枪支转移了!这个仓库是刚刚腾出来的! 他四面看看,很快就找到了线索。一个破脸盆里,扔着几块油布。他拈起一块闻了闻,是机油味。他感觉,这就是擦枪用的油布! 在墙角里,他又找到一条棉毯。这是军用棉毯,和上午发现的包裹枪支的棉毯一样。 他指着盆里的油布问:“洪太太,这个油布,是用来擦什么的?” 洪太太立刻回头怒视着阿江说:“侬又做么事来!给吾老实说来!” 阿江就指着屋角的一辆自行车说:“我今天刚吩咐下面的人,把这辆自行车擦一擦。” 高桥回头一看,那辆自行车果然油光瓦亮,是刚刚擦过的样子。 他踢了踢屋角的棉毯,“阿江,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阿江笑嘻嘻地说:“这是我捡来的。苏州河北边有好多,不过,其他都沾了血,只有这一条不沾血,所以就捡了回来。捡回来也没啥用,就扔在这里了。” 高桥到了这时才明白,油布和棉毯,是故意卖给他的破绽!甚至就是一种耍弄! 那意思就仿佛说,阿拉就是弄回一些枪支来!现在也都藏起来了!侬找得着伐!你找不着还不识趣走开! 高桥判断,这批枪支隐藏的地方,一定相当隐蔽!他们确信是别人找不着的! 他心里愤怒,却毫无办法!要是别人,他早就动手抓人了!但站在眼前的是洪太太洪大梅!黄老板的爱妾!他要是抓了她,上海的青帮可能就要与他为敌! 高桥到底还是有些涵养,微笑点头说:“很好,看来那些传言都是瞎说的。那么,打扰洪太太了,我告辞了。” 13-41 高桥乘车返回的路上,心情郁闷,脸色一直很严峻。 他回头对鹰司说:“你怎么看,刚才的事?” 鹰司向他笑了笑,说:“长官,中国人很狡猾的,什么都想到了!” 高桥几乎是咬着牙说:“你说的对!可以肯定,洪宅确实藏过一批枪支!我几天前来过一趟,也许让他们警觉了,把枪支都藏了起来!” 鹰司也赞成这个说法,点头说:“肯定是!” 高桥一挥手,“你这两天多安排几个人,查查这个洪太太!看她还有什么房产,还有什么可以藏枪的地方!仔细查!这批枪的数量一定不少!” 鹰司点头说:“是,我回去就安排。” 14-1 这天还在下午的时候,彭绍勇走了之后,骆江就派人通知第二、三、四大队,命令他们从明日起,采取一切可能手段,对日本人报复!命令里最后一句话,是严厉报复! 之后,他和龚滨生坐在房间里,就很长时间没说话。 无论怎么报复,采取多么严厉的手段,要想把药品弄回来,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 至于说,要造成一种局面,让日本人无计可施,不得不让出一部分药品,那纯粹就是痴人说梦!水中捞月!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 日本人的顽固,是他们早就领教过的! 日本人在上海有多少兵力,也是他们早就知道的! 上海区各大队、各小组,总数不到两百人!手里的武器不过是手枪和步枪!区区力量,怎么拧得过日本人的大腿! 所以,他们都看出一点,日本人扣留了药品,他们就毫无办法了! 那么怎么办?承认药品任务失败?龚滨生就此回武汉?骆江该干吗干吗?行吗? 所以,他们都看明白的另一点是,这样肯定不行! 戴老板交待的任务,不是随便承认失败就可以结束的! 龚滨生考虑再三,终于轻声说:“骆兄,我确实知道,你和日本人保持着一些联系。可以利用吗?” 骆江一听到这个话就皱起了眉。 首先,这个话题太过敏感,甚至就是一个忌讳!其次,让他奇怪的另一点是,井上先生已经很长时间没和他联系了!这让他心里生出许多疑虑。 最后,他也明白,龚滨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药品任务! 所以,眼前情况特殊,药品任务是他们必须完成的!戴老板的命令打不了折扣! 他说:“和我有联系的,就是井上日昭,你应该知道这个人!” 龚滨生不敢有保留,立刻说:“我知道!日本陆军的老牌特务!” 骆江就歪起了嘴,再次考虑井上不露面的情况。 他有点拿不准地说:“过去,他和我几乎每天都要通一次电话!有事说事,没事也问候一声。可是最近,有四五天,五六天了,他一直没来过电话。” “你最后一次和他通话,有争论吗?”龚滨生警觉地盯着他。 “我和他有什么可争论的!有疑问了,就打电话问一问。对方能说就说,不能说就不说!也就是这样了!大家心里都明白!” “再没联系过?”龚滨生疑惑地看着他。 “哎呀,算起来也真有五六天了!他怎么一个电话也不打!至少关于药品的事,他就可以和我说一下嘛!我和他,向来是有话直说!” “骆兄,你现在可以打吗?打给他!”龚滨生轻声说,眼神异常冷静。 骆江盯着他,却没说话。龚滨生那么冷静的眼神,那么轻微的说话声,就好像要支使他上当似的!不能不让他心生警惕! 龚滨生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又说:“骆兄,我没别的意思,药品的事太大,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所有关系都要用!” 骆江明白这个道理,他再次盯了龚滨生一眼,就伸手拿起电话,很快拨了号码。 电话那边立刻就有了声音,并且是个熟悉的声音。 那人说:“请问,是哪位?” 骆江说:“是我。请井上先生接电话。” 不料,电话那头却突然没了声音。这个情况让骆江皱起了眉,这是更大的异常! 他盯着龚滨生,再次对着电话问:“井上先生休息了?不在?”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片刻,那人似乎请示了什么人,说:“先生,对不起,井上先生不在。等需要时,我们会给您打电话。”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骆江大为惊讶地看着龚滨生,慢慢放下手里的电话。 龚滨生急忙问:“怎么回事?” 骆江满脸疑惑说:“接电话的人说,井上先生不在!他还说,等需要时,我们会给您打电话!就这么两句话,就挂断了。我怎么感觉,井上好像出事了!”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从来没有!如果井上不在,守电话的人就说,他不在,等先生回来就给您回电话。通常当天夜里井上就会回电话!这次却说,等需要时,我们会给您打电话!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什么时候才需要!”骆江眼睛里满是疑虑。 “因为药品的事,他要和你拉开距离?会吗?”龚滨生小声问。 “不可能!对他来说,药品算什么事!以前发生过更严重的情况,也没这样过!” 骆江和龚滨生都说不出话来了。猜不出眼前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他们都感觉,和井上的关系,似乎不好利用!甚至,不可能再利用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弟兄悄悄进来,小声说:“长官,高先生来了。” 这又让骆江和龚滨生吃了一惊!他们急忙起身去了客厅。 14-2 骆江和龚滨生进入客厅时,高宗武已经在客厅里坐下了。但他的脸色十分严峻,那么愤怒地瞪着他们!仿佛他们做了什么坏事,被他抓住了! 今天,心情愉悦的高宗武奔忙了一天,采购了许多武汉短缺的商品,装了好几个大箱子。他在十六铺码头定了一个货位,把这些箱子存放在货位里。 现在,只要上海的谈判一结束,他就可以把这些值钱的货物运回武汉!他不是掮客,但也掂得出其中的利益! 可是,当他返回国际饭店时,却被饭店里遍地狼藉的惨状惊呆了!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骆江手下干的好事!我殚心竭虑地和日本人谈判和平!你们却在我眼皮子底下破坏和平谈判!你们到底是什么居心! 愤怒的高宗武没有再回房间,直接在饭店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就赶到茄勒路来了! 他一看见骆江和龚滨生,就高声喊叫:“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今天干了什么!” 骆江意外地看着他,不知他所指何事。先扶着他的胳膊,让他在椅子上坐下。 他问:“高先生,怎么回事?我们干了什么?” 高宗武叫道:“你们把国际饭店都炸毁了!人家告诉我,你们还打死了好多日本军官!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破坏我的谈判呀!是不是!”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77、 我们有我们的任务! 骆江很意外,国际饭店被炸毁了,怎么回事? 他向站在门口的马元标一挥手,“马队长,你去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高宗武叫道:“你们知道不知道!我和川樾茂大使谈得很好!我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他现在就是要向国内请示一下!他们很有可能接受我的建议!你们这么一搞,我们还谈的下去吗!你们就是破坏和平!破坏委一员长的交给我的使命!” 骆江没说话。他心里很清楚高宗武和川樾茂谈的是什么! 昨天夜里的录音,把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录了下来!一字不漏! 老实说,那不是和平谈判!而是背叛!你个书呆子的谈判录音,我们都不敢向上面报告!你还来说什么和平!混帐东西! 但是,这个高宗武手里,有委一员长的手谕!他就不能斥责他! 他只能好言说:“高先生,请不要生气。你有你的工作,我们有我们的任务!我们并不想干扰你的谈判!” 高宗武又站了起来,瞪着眼睛向他吼叫:“那么你说,这个不叫干扰,什么叫干扰!直接在上海最核心地区搞爆炸,把国际饭店完全炸毁了!这不是干扰是什么!” 几分钟之后,马元标回到房间里,小声说:“确实有人在国际饭店发动袭击,打死了不少日本人,其中就包括几个军官。听说,有人在所有大厅里扔手**,炸得一蹋糊涂,到处都是血迹!听说,日本人现在正在现场勘查呢!” 骆江忍不住向龚滨生看了一眼。他下达报复的命令就是傍晚的时候,几乎同时,国际饭店就被人突袭了!这不是他下令的结果!有人早就准备这么干了! 他心里有一个预感,能干出这一手的,十有九八就是陈子峰那个小组! 他们是什么恶事都能干出来的!从来不受约束!但反过来讲,这也正是他要求各队各组干的事!就是要报复日本人! 高宗武不依不饶,要求骆江立刻向特务处本部报告,并要向委一员长报告! 他怒气冲冲地说:“你们报吧!我等着!我今晚非要等一个结果出来不可!否则,我的任务就没办法完成了!这是委一员长交给我的任务!你们说!我怎么办!” 14-3 高宗武终究是外交部司长,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骆江和龚滨生虽然对他很不屑,但在大面上,不能忤逆了人家。 他们当着高宗武的面,起草了一封电报,大意是高司长的谈判任务,目前似与上海区的任务有所抵触,特请示,乞今日示下,等等。 他们把这个电文给高宗武看过了,就让马元标交报务员立刻发出。 接下来,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茶,等待回电。 快十二点时,特务处本部的回电来了。电文仅一句话:“委一员长阅示:继续!” 最初的一瞬间,骆江还有些迷惘,不知这是让谁继续。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委一员长的意思就是,你们双方继续进行你们的任务!该谈判的继续谈判,该执行任务的继续执行任务! 骆江想清楚这一点,心里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高宗武看了电报,却不是这么理解的。 他用力抖着电报,就像抖着一把长刀,大声叫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委一员长让我继续谈判,就是希望我谈成!明白不明白!委一员长的意思,就是不准你们破坏我的谈判!我警告你们,你们再敢胡作非为,我一定要亲自向委一员长报告!撤你们的职!” 高宗武终于走了。骆江让马元标送他回去。 “路上小心!”他叮嘱马元标。 骆江回到房间里,看见龚滨生紧皱的眉头,突然意识到,本部的回电还有一层意思:药品任务同样要继续!他们必须完成药品任务! 他在龚滨生身边坐下时,也陷入深深的焦虑。 药品已经被日本人扣下了,他们还怎么完成!他思索再三,再看看龚滨生的脸色,明白他们至少在目前,毫无办法! 14-4 这天夜里,按照骆江全力报复的指示,彭绍勇悄悄去了他下属的各小组。 一是为了检查执行任务和生存状况。 几天前,陈子峰对他说,日本人掌握了他们所有人的情况,包括他们的驻地!他一想起这个情况就脊梁上冒冷汗。他悄悄下令,各小组秘密转移驻地! 这个情况,他可不敢对骆江说。陈子峰的意思是,内奸就在骆江身边! 二是为了布置现在的任务!任务就是利用一切机会,一切手段,报复日本人! 他有意把陈子峰小组安排在最后。他感觉,那个混蛋贼精,可能都不需要他布置! 果然,他在一个小组里布置任务时,得到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有人在国际饭店发动袭击,打死几个日本军官和商人!他预感,这可能就是陈子峰那个小组干的! 那个混蛋家伙的速度,可真够快的! 骆江的命令还没有下达到他那里,他居然已经开始行动了! 14-5 彭绍勇最后终于到了派克路白石弄。 但那么大的房子里只有两个人!他一问才知道,陈子峰认为这个地方有危险,全组去了爱文义路的车库! 他有点生气。你知道危险,为什么还留两个人在这里!他们就不危险吗! 但他很快想到一个人,妈的,萧安城!陈子峰在等萧安城回来! 这两个贼家伙,对了一下眼睛就使出一个鬼花招!居然要在骆江身边挖内奸! 彭绍勇从白石弄去爱文义路车库的路上,心情十分复杂。如果陈子峰和萧安城真在骆江身边挖出一个内奸来,骆江肯定没有好下场!关键是,对自己有利无利! 此事的另一面,如果骆江发现陈子峰和萧安城耍的阴谋诡计,他会干什么?自保?抢先下手?掩盖?还是自我清理?甚至杀人灭口!还是那个关键,对老子有利无利! 14-6 陈子峰留下的杨三强却极其谨慎。 他领着彭绍勇和他的两个手下,在小巷里一绕再绕,直至确认身后无人跟踪,这才带着他们去了爱文义路的车库。 彭绍勇一进车库,心里就有些恼怒。车库里停着两辆车!还是两辆好车! 王八蛋!他们居然弄了两辆车藏在这里!不过,这是次要的! 他看见,所有人都裹着厚厚的衣服,靠着或者躺在墙边的水泥地上。妈的,这里不要说床,就是连一张席子也没有! 他瞪着站在面前的陈子峰,终于找到发火的机会! “陈子峰,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组员!”他怒视着陈子峰,低声斥责:“这么冷的天!就躺在地上睡觉!他们生病了怎么办!你他妈的还是个人吗!” 陈子峰也目光严厉地瞪着他。如果不是旁边的魏介臣向他使眼色,他也要发火了! 他低声说:“是,长官您说的对。我明天就买毡垫和毯子回来。” 他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又说:“这是临时的!为了安全!” 彭绍勇明白他说的安全是什么意思。这是他最不想提的事! 他在小桌边坐下,问道:“国际饭店是你干的吧?” 陈子峰一点头,“是!” “为什么要对付那几个军官?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在那里吃饭!” “那几个家伙活该倒霉!打死他们,是为了遮掩我们的真实目的!” “什么目的!” “让他们停几天业!” “为什么!” “我要保住花房里剩下的花!我需要那些花!只有国际饭店有我需要的花!” “为什么!你要花干什么!” 彭绍勇一声接一声,低沉怒吼!如果不是担心声音传到外面,他的声音还会更大! 陈子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沉默片刻,终于说:“长官,真如镇的日军医院!里面住的全是军官!我要给他们每人送一把花!花里面放**!我要炸死他们!炸不死也要炸伤他们!这就是原因!” “你怎么控制爆炸!” “我自有办法!请长官不要担心!” 彭绍勇怀着满腔怒火,好一会儿没说话。 陈子峰这伙人,总有谁都想不到的鬼点子!这是他早就领教过的!如果真按他的办法搞成了!他妈的,这个报复可是够狠的! 他扭回头,盯着魏介臣和谭浩,恶声问:“是这样吗!” 魏介臣曾经是他过去的部下,对他的尊敬要比陈子峰多一些。 他点头说:“长官,是这样!办法已经有了!就等机会了!” “什么机会!”彭绍勇不甘心地又问。 “等望云路的诊所,给真如镇医院送东西!到时候,我们会劫车!” 彭绍勇来来回回地看着他们。他特别注意到陈子峰恶毒的藏着警惕的眼神,他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想法了!王八蛋!他还在怀疑老子! 他低沉地说:“骆江下令,所有各队各组,从明天开始,都要对日本人采取行动!自己选择目标,任何方法都行!” 他盯着陈子峰,咬着牙说:“你们不用瞎操心!该保密的事,老子都会保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78、 商量炮轰佐佐木的行动 陈子峰回头看看魏介臣和谭浩,想了想,终于说:“我们还有一个目标,一直没什么好办法,请长官指教!” 彭绍勇脸上同样露出恶毒的微笑,这个混蛋,还知道尊敬长官! 他说:“什么目标!” 陈子峰说:“就是佐佐木!他一直躲在日军司令部里,我们没办法下手!” 彭绍勇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意,甚至更加得意! 他伸出一个手指,枪似的指着陈子峰,“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一个办法!是他妈最来劲儿的办法!我就看你有没有办法做到!”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他脸上的表情,就是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彭绍勇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用炮轰掉他!炸死他!这样是不是更利索!” 陈子峰和魏介臣都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用炮轰!哪来的炮!谁是炮手! 彭绍勇突然嘎嘎地怪笑起来,他的手指仍然指着他们,用力点着,很得意的样子。 他低声说:“我看出来了,陈子峰,你的功课还没做到家!炮!肯定有!就是你们发现的!十六铺码头的仓库里,还有一些炮!另外,还有一个人,就是一个好炮手!只要你们说得动他,就绝对没问题!” 彭绍勇后来说出的话,确实让陈子峰大吃一惊。说句实话,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敬仰这位脸色永远阴沉的长官!不过,他脸色再阴沉,也是个可以信任的长官! 最后,彭绍勇把他们一个一个都盯了一遍,放缓了口气说:“都他妈的小心一点!任务要完成!但也不要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去!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至此,彭绍勇的报复任务已全部布置完成了! 14-7 此时,已经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三十日,凌晨一点多钟了。 在望云路日本诊所二楼的小房间里,萧安城静静地躺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几天里,他忍受着深渊一般的焦虑,每天每夜都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个时候,外面,也就是走廊里,甚至整个诊所里,都安静极了! 他几天静听,知道在这个时候,就没有人再走动了。所有人都休息了。 萧安城是报务员,他的听觉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他能从敲击电键的细微差别中,辨别对方是什么人,性格如何,甚至能猜出他的年龄。 他隐约听出来,他右侧的房间里,住的是两个女人。他猜测,她们可能是诊所里的护士。他从未见过她们。她们走过时,脚步很轻。但他能听出那是女人的脚步声。 那个叫冈本的年轻人住在他对面的房间里。这大概就是高桥说的,走廊里的眼睛吧。 不过,冈本的门上连个缝也没有,他怎么监视? 另外,他从声音上判断,那个叫鹰司的人住在走廊那一端的房间里。 他偶尔能听见鹰司用极低的声音跟别人说话。 鹰司说的是日语,他一句也听不懂。 萧安城判断,此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钟了。 他轻轻起身,坐在床边继续听着。外面确实没有动静。 他光着脚,无声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一条小缝,再次倾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一丝动静也没有。 于是,他轻轻打开门,走进走廊里。他沿着走廊慢慢向前走去。 这条走廊走到头,是一条向左拐的走廊。他从方位上判断,这条走廊和望云路是平行的。所以,这条走廊的房间是面向望云路的。 这几天,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悄悄溜出来,就是想看一看望云路。 白天,他可以观察诊所后院。到了夜里,他就想观察一下望云路。 望云路平时就行人不多,到了夜里,更是人迹全无。 他也不知道能在望云路上看见什么。他就是想来看一看! 几天前,他夜里溜出来,一一去试那些门把手。和他猜想的一样,那些门都锁着。 但他走到头时,却发现一个门把手可以拧动。他仔细听着门里的动静,慢慢推开门。 窗外的灯光矇矇眬眬地照进房间里。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房间是开水房,墙角里放着一只用电的开水炉。 这里当然不会锁门! 他穿过房间,一直走到窗前,向外面看着。 外面就是望云路。在昏黄的路灯下,望云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街道对面的房屋在黑暗中沉默着,仿佛都已入睡。右侧的肇嘉路那边,似乎还有音乐声传过来。他判断,那边可能有舞厅或者咖啡店什么的。 到今天,他观察望云路,已经看了三天了!他什么也没发现! 他心里再次冒出那个最大的问题,我是不是该离开了! 他终于弄清了诊所里的秘密!那个服部正次,在这里秘密抽取中国人的血!去救治那些受了重伤的日本军官! 但这个情况总是让他感觉不够!他还应该再得到一点情况!更重要的情况! 但他住在这里,还能得到什么?什么也得不到了! 这天夜里直至天亮,萧安城始终在犹豫这个问题,走不走?什么时候走? 14-8 也是这天夜里,陈子峰和魏介臣送走彭绍勇之后,天已经快亮了。 他们坐在车库里互相盯着,心里都在琢磨彭绍勇给他们出的难题!炮轰佐佐木! 这他妈的!就是他妈的来劲儿!但难度,也他妈的比天还大!比上天还难! 他们不想再去睡觉。天快亮了,他们心里都有事,肯定睡不着! 陈子峰悄悄叫醒谭浩、杨三强和李三,和他们商量炮轰佐佐木的行动! 现在萧安城不在,乔艳芳和强虎都在望云路的监视点里。他只能和这几个人商量。 “那个仓库,还有炮?”李三首先吃了一惊,“日本人组装大炮的仓库?” “老彭的情报,应该不会错。我猜,可能有剩下的。”陈子峰歪着嘴向他笑着。 “弄一门炮!应该没问题!有人守着,咱们就干掉他!但怎么运走呢?狄思威路的日军司令部,可在虹口呀!挺老远的!”李三眨着眼睛看着他。 “我们一步一步来!你和三强,今天的任务就是弄清楚,日本人组装大炮的仓库里,是不是还有炮!如果有,弄清楚有多少人看守!之后,我们再想弄到炮的办法!等有了炮,妈的,咱们再想怎么弄走的办法!一步一步来!” 李三和杨三强都点点头,“行,没问题!我们先把这个弄清楚!那里要是没炮,那就全是白忙!” 这时,谭浩问:“子峰,你今天干什么?” 陈子峰的嘴巴更歪了,小声说:“我和魏大哥去找炮手!没有炮手,咱们还是白忙!”他说完,就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谭浩警觉地看着他,“炮手?谁?” 陈子峰怪异地向他笑着,“他妈的,谁都想不到,南市警一察分局的局长,栾世贵!” 谭浩和李三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确实没想到,胖胖的栾世贵,竟然是炮手! 陈子峰向他们点点头,“老彭说,北伐的时候,他曾经当过炮兵连连长!” 14-9 因为时间紧,陈子峰和魏介臣不等天亮,就悄悄出了门。 他们一番绕行,确认身后没问题,这才重新走上爱文义路,去等电车。 陈子峰不得不猜想,彭绍勇很可能是在南市警一察分局交换杨三强和鹰司的时候,调查栾世贵的。他可真够仔细的!居然去调查栾世贵! 彭绍勇狡黠地说:“你们一定想不到,栾世贵在北伐的时候,就是国军第一军的炮兵连长!一九二七年二月,何应钦是第一军的军长,带着部队打入上海。栾世贵一下子就被灯红酒绿的大上海给迷住了!就留了下来,再也没有离开!” 陈子峰谨慎地问:“这个栾世贵,会帮我们吗?” 彭绍勇脸上再次露出,你的功课没做好的表情,“南市分局驻扎了一小队日军!你们想想,栾世贵的日子会好过吗!我相信,他一定会帮我们!” 14-10 早上六点钟,天还是黑的。栾世贵家的灯也是黑的。 陈子峰和魏介臣在黑暗中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栾世贵家里的灯亮了。 他心里想,栾局长起床够早的!他又等了五分钟,给栾局长一点穿衣服的时间。之后,他们悄悄走过去,轻轻敲门。 片刻,那扇门打开一点小缝,露出栾世贵胖胖的脸,和他警觉的小眼睛。 几秒钟后,他才认出门外的陈子峰,惊恐的小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 “你……你是陈组长!咋哩,咋哩,吾……吾可没帮日本人!做……做什么坏事!” “栾局长,我们是请你来帮忙的,请不要担心。让我们进去好吧,不要让别人看见!” 栾世贵终于打开门,让陈子峰和魏介臣进去。 在卧室门口,田阿娟穿着一身花睡衣,用同样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们。 陈子峰听桂龙海说过田阿娟的事,心里虽然不屑,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笑着挥一下手,说:“是小嫂子吧。请您接着休息吧,我们和栾局长说几句话。” 栾世贵也向田阿娟挥挥手,小声说:“你回屋,你回屋。”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79、 小眼睛瞪得有牛卵那么大 田阿娟把他们一个一个都看了一遍,才退回卧室,关上房门。 栾世贵的家并不算大。他左右看看,就带着陈子峰和魏介臣去了厨房。 14-11 厨房里有一张小圆桌,是他们平时吃饭的地方。 栾世贵再次把陈子峰和魏介臣看了一遍,伸手请他们在圆桌边坐下。 他小声说:“两位喝口茶好吧,我烧一点开水就好。” 陈子峰急忙说:“栾局长,不要麻烦,您就给我们倒一杯白开水就好。” 栾世贵从暖瓶里倒两杯昨天的开水,放在他们面前,这才坐下,不安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满脸都是笑容,轻声说:“栾局长,近来还好吧?” 栾世贵瞪着他,脸色渐渐变得凶恶起来,“在日本人手底下,我好得了吗!” “您好歹也是局长呀,他们还能怎么着您!” “陈组长,从日本人来,妈的,那个小队长,叫玉成一郎的,就没有过好脸色!对谁说话都恶狠狠的,包括我!什么局长!在他眼里,吾们中国人狗屁都不是!” 陈子峰心里一阵轻松。栾局长是这个态度,事情就好办了。 他说:“你说的这个小日本,也太可恶了,真是没道理!” 栾世贵心里的愤怒快要溢出来了,今天终于有人听他倾诉了。 “你们说说,啊!他们抓了一个人,要关在分局的拘押室里,就是你们关押那个日本人的地方!他们也要关一个日本人!叫我给那些犯人找地方关!还不叫我放!我到哪里找地方关!还要叫我们严密看守!那家伙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吼着说的!” 陈子峰和魏介臣对视一眼,小心地问:“他们怎么要关一个日本人?” “我怎么知道!他们把日本人都关起来才好呢!” “栾局长,这是哪天的事?” “就是前天,28号下午的事!” 陈子峰再次和魏介臣对视一眼,这个情况让他们意外。陈子峰立刻改变了话题。 “栾局长,我问您一句话行不行?” “你说,什么话?” “栾局长曾经当过国军的炮兵连长,是吧?” 栾世贵吃了一惊,“你……你是如何晓得的!” “栾局长不要担心。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所以才知道。我今天来,就一个意思,如果我们有一门炮,栾局长能教一教我们如何用吗?” “你们有炮!”栾世贵的小眼睛瞪得有牛卵那么大。 “可能会有!如果有,你能教我们吗?” “你们……要做啥子?” “当然要用!” “在上海,用炮!要死好些人的!侬晓得伐!” “我们不会对中国人用!是对日本人用!用炮轰他们!栾局长,您愿意帮我们吗!” 这个时候,不要说陈子峰,就是魏介臣的眼睛也瞪了起来,盯着栾世贵。 栾世贵更是把小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要吃人似的。 “对日本人用!轰他们!”他咬牙切齿地问。 “是!对日本人用!轰他们!” “好!好得很!我乐意!我一定教你们!什么时候!在哪里!要我现在去吗!” 陈子峰微笑说:“请栾局长不要着急。一旦我们安排好了,就来请您!如何!” 栾世贵用力一点头,“好!我等着你们!一言为定!” 陈子峰站起来,小声说:“栾局长,我们该走了。一准备好,我们就来找您!” 栾世贵也站了起来,说:“我也该走了,去上班!妈的!” 至此,炮兵教一官这个大问题,就这样轻易解决了。 14-12 这天早上,陈子峰和魏介臣告别栾世贵,先出了门。 他们站在街边的角落里,看着栾世贵也出了门,摇摇摆摆步行去上班。 栾世贵说过,我的车早就被那个鬼子小队长霸占了!我现在已无车可乘了!可悲呀! 此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钟了,天终于亮了。阴天,太阳一时还不会出现。 街道两边住家的人都在自己家门口忙碌着。有人刷牙洗脸,有人在门外劈柴生火。炉子里冒出的炊烟,如弥漫在幻境中的云雾,在鳞次栉比的房屋之间飘动着。 陈子峰和魏介臣各怀心事,慢慢地走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子峰,关在南市分局的人,就是秋山先生!”魏介臣突然开口说。 “大哥,别着急,容我再考虑一下。”陈子峰回头看着他,小声回答。 “他妈的还有什么可考虑的!秋山先生不出来,浅仓先生就不会回日本!他不回去,我那个小组就可能有麻烦!你知道不知道!” “大哥,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不过,你还是容我再考虑一下,行吗?” “这么简单的事!你还有什么可考虑的!你给我说!” “大哥,现在好几件事都挤在一起了!真如镇的日军医院,可能这两天就有机会了!彭绍勇交待我们炮轰日军司令部,也是这几天的事!大哥,还有秋山先生的事,也是这几天就要解决!都是这几天!你想一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安排一下!” 陈子峰扭回头,苦恼地看着魏介臣,希望他谅解自己的难处。 魏介臣抓着陈子峰的胳膊,把他拉到一堵矮墙后面,眼睛严厉地盯着他。 “好,你说!你想怎么安排!我听你说!” 陈子峰扳着手指,说:“你看,真如镇的日军医院,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望云路诊所就可能去送什么东西,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今晚就得去弄花!还要准备炸一弹!这些要不要时间!十六铺码头的仓库里还有没有炮,今晚或者明早就会知道!我们要不要采取行动!那个仓库里肯定有警卫!我们得考虑如何干掉警卫!再说,那里如果有炮,我们还要想办法弄到狄思威路去!还要请栾局长教我们开炮!大哥,秋山先生的事,我们也要侦察清楚了,才能采取行动!你说,这些事要不要好好安排!” 魏介臣到底是个明白人。他也看出这些事都挤到一起了,确实要好好安排! 他说:“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陈子峰小声说:“我先要把真如镇医院的任务准备好!大哥,你会日语,这个没问题!但我们还需要一个日本女护士!这个,就只能去请若兰了。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魏介臣点点头,“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陈子峰脸上露出一点微笑,“大哥,准备炸一弹是个细心的事,我想请傅医生和韩丹来,一起弄炸一弹。她们心细,能把炸一弹准备好!那些花草,如果弄不好蔫了,也不行!” 魏介臣说:“你就说现在吧!” 陈子峰说:“大哥,我准备现在去杜公馆,先把若兰请出来。” 魏介臣一拍他的胳膊,脸上露出又粗野又狡黠的笑容,“那好,我们现在先去杜公馆!请廖小姐,这个我愿意!” 可是,陈子峰却用一种很惊讶也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没动地方。 “大哥,你喜欢若兰?”他小声问。 “廖小姐那么漂亮,是个男人都喜欢!怎么着,你什么意思,我就不能喜欢吗?” “大哥,这个事可能有些麻烦。若兰是萧安城的心上人!这事,我们一块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不过,若兰现在对萧安城一直不冷不热的。” 这时,他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他们俩要是不成了,大哥,不是还有我吗!我和若兰也是大学同学!你要是再掺和进来,是不是比较麻烦?你说!” 魏介臣把陈子峰盯了一会儿,突然嘎嘎地怪笑起来。 他用力一拍陈子峰的肩膀,“你就别疑心疑鬼的了!我也就是喜欢而已,男人嘛,看见那么漂亮的姑娘,表达一下喜爱之情,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个混帐东西!我也就是喜欢喜欢而已!没有别的念头了!我们走吧!先去请廖小姐!其他的今后再说!” 陈子峰也嘻嘻哈哈地怪笑起来,和魏介臣一起出了矮墙。 14-13 陈子峰和魏介臣前后相随,先出了老西门,搭了一段电车,又下来步行,不到九点钟,就到了杜公馆门外。 陈子峰隔着老远就向郭山挥手。待走到跟前,笑着说:“郭师傅辛苦。” 郭山也站起来,和他们打招呼,就问:“怎么着,两位想见杜先生?” 陈子峰笑着说:“我们可不敢随便打搅杜先生。我就是找廖小姐有一点事。您派个人,把她请出来就行了。” 郭山说:“这个倒简单。” 他向身边一个弟兄呶一下嘴,那个弟兄就小跑着进去了。 过了几分钟,那个弟兄又小跑着出来,说:“老板请两位先生进去喝茶,两位请吧。” 陈子峰和魏介臣都有些意外,愣着没回过神来。 郭山师傅笑着说:“到了庙门,还想躲懒不拜菩萨!怎么着,躲不过去了吧。” 陈子峰尴尬地说:“哎呀,郭师傅,没想到杜先生这么看得起我们!” 郭山师傅说:“行了,别赖着了,快进去吧。” 杜先生要见他们,这是陈子峰和魏介臣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于是,他们就跟在那个弟兄身后,很快进了杜公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80、 我们就想对他们下手! 14-14 陈子峰和魏介臣跟着那个弟兄,很快就进了门。他们一拐过小走廊,就看见杜先生已经站在大客厅门口等着他们了。 陈子峰和魏介臣慌忙跑过去,先欠身鞠躬,看见杜先生伸出了手,又慌忙握了一下。 杜先生笑着说:“你们来都来了,总要和我打个招呼吧。” 在陈子峰听来,这个斥责很温和,甚至有点高看他一眼的意思。他甚至猜想,杜先生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要请他办一办。 他急忙说:“一向知道先生忙,千头万绪的,我们真的是不敢打搅您。要是有什么我们能效劳的地方,先生您开口,我们绝对没问题!” 杜先生说:“我没事,就是请你们进来喝杯茶再走。来吧,进来吧。” 陈子峰和魏介臣进了大客厅,又吃了一惊。只见浅仓先生和刘先生都坐在客厅里。廖若兰也在,就坐在浅仓先生身边的椅子上。 最让他们奇怪的是,客厅里的这些人,都用一种温和甚至尊重的笑容看着他们,似乎是在说,请进来吧,我们欢迎你。 按照杜先生的指点,他们向大客厅里的人打了招呼,就在墙边的皮软椅上坐下来。 不一刻,佣人给他们上了茶。 陈子峰察微知著,立刻看出这是好茶,好茶盅!老天!这是拿我们当上宾待了! 他心里想,杜先生请他们进来,又是这么个架式,应该不仅仅是喝个茶的事! 于是,他脸上露出恭敬的笑容,看着杜先生,仿佛是说,您先生就是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没问题的! 14-15 今天早上,杜先生和刘先生、浅仓先生在饭厅里吃了早饭,就不约而同地进了大客厅。他们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互相一对眼神,就明白彼此的心意了。 他们关心的,都是被日本人扣下的药品! 其实,这件事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但他们都不肯就此罢手! 一个神秘人,潦潦草草地写了一个纸条,几经周转,最后传到他们手上。 他们都看出来,这是一个云山雾罩却很惊人的博弈方案!几乎可以说,这个方案简直是在挑战他们的智慧和能力! 他们曾经云里雾里地议论过这个方案!并且相应的,也采取了一些措施! 他们一个是帮会,一个是中一共秘密组织。他们如果联手,几乎能掌控整个上海! 但要实现纸条里的方案,却需要军委会情报处的人发挥更大的作用! 但这件事,他们却不好对军委会情报处的人明说。他们都对此有点为难。 现在,陈子峰和魏介臣就坐在他们面前。但他们想说的话,还是不好说,都沉默着。 所以,此时大客厅里的局面,就有一点尴尬。 14-16 陈子峰和魏介臣都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表示他们的敬意,然后就看着他们,等着他们开口说话。 杜先生温文尔雅,笑着说:“陈组长,你们两位要找廖小姐,有什么事吗?” 陈子峰笑着说:“杜先生,我们有一些事,想请廖小姐帮帮忙。” 杜先生笑着说:“是什么事,可以说吗?” 这时,陈子峰的脸上,就渐渐露出一副凶相来,眼神也是恶狠狠的。 他撇着嘴说:“先生,我们的事,没有不能告诉您先生的!是这样,我们上面的长官,昨天夜里下了命令,要我们采取行动,报复日本人!” “给你们下了命令?”杜先生疑惑地问道。 “先生,是给我们所有人都下了命令!不管我们采取什么手段,使什么招数,就是要对日本人下手!报复他们!” 杜先生听到这个话,忽然迅速向刘先生和浅仓先生看了一眼,一瞥而已。 但陈子峰和魏介臣都是精把子,目光尤其敏锐。 他们立刻看出来,杜先生的眼神里似乎别有深意。他们一时猜不出这是什么意思,就互相看了一眼,又回头看着杜先生,等着他说话。 “那么,你们请廖小姐,也是为了采取什么行动吧?”杜先生轻松问。 “是的!先生,这个行动非得廖小姐帮忙不可!” 他忽然挥了挥手,竖起一根手指,表示不要打断他,他还有话要说。 他回头再看魏介臣一眼,就说:“先生,我就跟您直说了吧!我们侦察得知,日军在真如镇有一家医院,里面住的都是军官!这些军官是在淞沪战役中受的伤!我们就想对他们下手!” “如何下手?”杜先生此时的眼神也变得严厉起来了,低沉地问。 陈子峰可不会放过这个表现机会。杜先生肯高看他一眼,是一件让他得意的事! 他咬着牙说:“我要在那家医院里安放炸一弹!” 杜先生、刘先生,还有浅仓先生,以及他身边的廖若兰,都用严肃而惊愕的眼神看着他。但他们什么话也没说。 总体来说,此时客厅的气氛,仍然是诡异的! 陈子峰来了情绪,接着说:“还有!我们得到情报,十六铺码头的一座仓库里,还有日军保存的大炮!我们想弄一门大炮出来,轰击狄思威路的日军司令部!先生,这就是我们要采取的行动!我们所有小组都接到命令,都要采取这样的行动!报复日本人!” 杜先生上身前倾,认真看着陈子峰,“陈组长,你们这么做,想达到什么目的?” 陈子峰歪了歪嘴,说:“先生,说一句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上面的意思,是希望给日本人造成一些的压力,让他们难受难受!如果他们真的难受了,也许能叫他们放一马,或许,我们能弄一部分药品回来!” 杜先生轻轻摇头,笑着说:“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吧。日本人都是很顽固的!” 陈子峰说:“是,先生说的对。不过,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这么办了!这是戴老板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必须尽到全力!否则,交不了差!”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刘日辰忽然开了口,轻声说:“陈组长,日本人确实很顽固。再说,药品也是他们需要的,他们可能不会还给你们药品!” 14-17 陈子峰回头看着刘日辰。他见过这位刘先生一面,却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他能坐在杜先生的公馆里,肯定不是个凡人! 他说:“先生,我知道您姓刘,但不知您是做什么的。不知先生可否相告?” 这时,杜先生说:“陈组长,他是中一共在上海八办的负责人。” 陈子峰吃了一惊。眼前这个人,就是中一共的大领导,这是他没想到的。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微笑说:“先生,林家泰您认识吗?” 刘日辰回答:“认识,他是我的助手。你也认识?” 陈子峰说:“是,我和林家泰是不打不成交,现在可以算是好朋友了。在罗店车站,我们一起打过日本鬼子。他是和您一起来的吧?” 刘日辰爽快地说:“我们一起从北平来,八月初。” 这时,陈子峰才算完全弄明白,眼前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八办的负责人!他是中一共在江苏,在上海的最高领导者!他曾经奉命抓捕这个人,却没有抓到!没想到,他现在就坐在眼前!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个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不料,坐在旁边的魏介臣忽然开了口,说话的语气却很严厉。 “这位刘先生,你说你是共!”他瞪着刘日辰。 “是,我确实是共。怎么呢?”刘日辰平静地看着他。 “现在大敌当前,全国都在抗战!你们中一共做了什么!” 魏介臣这句话,不仅伤人,简直就是挑衅了! 陈子峰看他一眼,就回头去看刘先生,想看看他怎么回答。 “魏先生,我们也在抗战!”刘日辰的语气也略略变得严厉了一些。 “你们才有多少人!你们躲在陕北,那也算抗战吗!”魏介臣瞪着他说。 “我们的力量确实不大。但我们会竭尽全力!我最近得到的消息是,八路军已在华北敌后开辟了根据地,尽我们的力量,牵制日军的主力。魏先生,这就是抗战!” “我不相信你们!全国抗战都在委一员长领导之下!我不相信你们会真心抗战!”魏介臣一下子提高了声音,目光严厉地瞪着刘日辰。 这下子,陈子峰就有点着急了。他拍拍魏介臣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眼下这个时候,说这些是很不合适的! 魏介臣却把他的手一甩,高声说:“远的我们不说!就说眼前!现在国军抗战需要药品!买来的药品被日本人扣了!你说你们能做什么吧!” 刘日辰镇静地看着他,沉了一口气,轻声说:“我们也会尽力!甚至,我们也在配合你们!你们用你们的方式向日本人施加压力,我们则以我们的方式。今后一两天你会看到,上海很多行业都会停工!刚才杜先生告诉我,码头和车站的装卸工作已经停了!” 杜先生轻声说:“这位先生,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你们来的时候,街上的人是不是少一些了,很多商店没有开门。”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81、 我差不多就是他最信任的人 陈子峰和魏介臣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他们来时,确实感觉街上的人少了。 不过,这种情况怎么能说服魏介臣,他还想开口说话。但陈子峰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让再开口。 陈子峰脸色阴阴地笑着,说:“杜先生,还有刘先生,你们是不是认为,我们的施压行动,会产生效果?” 杜先生说:“可能会,但我们没有把握。” 陈子峰接着说:“可是你们说,你们也要对日本人施加压力!包括罢工、罢市!” 这时,杜先生向刘先生伸了一下手,示意请他回答。 刘日辰此时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严肃了。 他说:“对日本人施加压力是必须的!这也是抗战的一种方式!但就你们的药品任务来说,施加压力到了最后,也许能创造出某种机会来,同时,还必须有更巧妙的办法,才能弄回你们的药品!这就是我们的想法!也是我们现在的做法!” 陈子峰疑虑重重地看着他们,“你说可能有机会!到了最后,还要有巧妙的办法?” 刘日辰轻声说:“是!到了最后,机会出现的时候,还必须有非常巧妙的办法,才能弄回你们的药品!” 陈子峰再问:“什么机会?什么办法?” 刘日辰摇摇头,“我们也在想,我们都必须想!一定要找到这个机会和这个办法!” 陈子峰和魏介臣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明白,要想弄回药品,就必须有机会!还要有特别巧妙的办法!但他们都想不出这是什么机会!什么办法! 杜先生说:“两位,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施加压力!压力越大越好!廖小姐,他们请你帮忙,你去吗?” 廖若兰站起来,点头说:“先生,如果我能尽到一点力,我一定会尽力!” 杜先生向她点点头,“好,那你就去吧。” 14-18 早上七点多钟的时候,住在红房子医院的罗玉珊起了床。 她慢慢走到水房里,洗脸刷牙,梳理头发。 她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心里的恐惧一直像电流一样,瑟瑟地颤抖着。 她绝对没有想到,她竟然杀了井上日昭!那个给她带来无数灾难的魔鬼! 她恨他恨到骨髓里!是那种恨不得咬下他一口肉!嚼碎!然后咽下去的恨! 那一天一夜的残酷折磨,被剥夺了最后一点耻辱的肆意蹂躏!成为她每夜都会浮上眼前的恶梦!她恨呀!并且每时每刻! 她绝对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杀了他!她刺了他两刀,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把短一刀撞进他的身体!那是她的全部力量! 此时,她虽在极度的恐惧中,却另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是那种血淋淋的畅快! 但是,她非常明白,她的恶梦还没有过去!甚至永远都不会过去! 高桥一定会找到她!等高桥真的找到她了,就是她怎么也逃不过的死亡! 罗玉珊把死亡这两个字掂量了又掂量,琢磨了又琢磨。最后,她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还是希望活着!希望继续活下去!活!成了她全部愿望! 但是,还是那句话,高桥一定会找到她!所以,要想活下去,她最好的机会就是离开上海!去哪里都行!只要离开上海就行! 她对黄汉辉说过这个意思,但老黄不同意。 这成了她此时此刻最苦恼的事! 14-19 吃过了早饭,罗玉珊在走廊里慢慢走着。 她的伤口恢复得非常好。她动过手术的第二天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她杀了井上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五天!她的伤口好了很多,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她感觉,她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个让她藏身,也让她感到安全的医院! 到那时,她将毫无疑问地陷入危险之中! 她没想到,让她恐惧的这一刻,就如闪电似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黄汉辉来了! 黄汉辉跟在她身后进了病房,坐在椅子上无声地看着她。 另一个病人出去了,病房里十分安静。 “你怎么样?”黄汉辉轻声问。 “我好多了。”她轻声回答。 “那就太好了。我今天来,就是准备接你出院。” 罗玉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终于说:“老黄,那天的事,一直像烙印一样烙在我心里!我天天作恶梦!我还是那个请求,我想换个地方,继续为党工作。可以吗?” 黄汉辉叹息一声,“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现在手边没人呀,你还要帮帮我。” “我这个样子,还能干什么?”她做最后的挣扎。 “不要急着工作。我给你换个地方是为了安全,你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养伤。” 罗玉珊不敢再说了,担心引起黄汉辉的怀疑!她现在时时都处于胆颤心惊之中! 老黄说继续让她养伤,至少,这可以让她再拖延一些时间。 她小声说:“好,我服从安排。” 之后,老黄给她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带着她走了。 14-20 罗玉珊并不清楚老黄把她带到什么地方。下车后,她只觉得这地方乱纷纷的,喧闹的声音像波涛一般冲击着她的耳膜。这是一条喧闹的街道。 后来,她隐约看出,老黄把她带进一家小百货店里。之后,她更加惊愕地在小百货店后面的房间里,看见了林家泰和李秀兰! 她心里的惊讶,像一座大山那样高不可攀,像深渊那样深不可测! 她愣了几秒钟,突然明白,这个地方应该是组织里最机密的地方!老天!黄汉辉相信我!他信任我!他说他手边没人!我差不多就是他最信任的人了! 罗玉珊突然明白,至少在组织里,她还可以继续活下去!至于高桥对她的威胁!她只能等以后再说了!上天保佑,等以后再说吧!我在这里养伤,还要养几天呢! 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这个时候的罗玉珊,住在威妥玛路的小百货店,就像一只胆颤心惊的小老鼠一样,四面窥视着,拖延着自己的生命! 14-21 陈子峰和魏介臣告别杜先生等人,离开杜公馆,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们都多少察觉到廖若兰表情的异样。她只对陈子峰说话,却一眼也不看魏介臣,甚至对他没有好脸色! 魏介臣笑着说:“廖小姐,怎么回事,昨天还对我那么好,今天就不理我了?” 廖若兰回头向他叫道:“我讨厌你!你不要和我说话!过去的魏大哥,早就不知去哪里了!我就是不愿意和你说话!” 魏介臣满脸尴尬,“哎呀,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忽然就变了脸,为什么呀?” 陈子峰却嘎嘎地大笑起来,还用手指指点着他。 魏介臣看着他,“怎么了,你什么意思?” 陈子峰笑完了,终于说:“大哥,你一定要明白,现在为了抗战,国共合作了。谁都知道这一点!你的那些念头,还是去年的!” 魏介臣瞪着他,怒气冲冲地说:“怎么着,过去中一共对付我们的事,你都忘记了!” 陈子峰说:“没忘!但现在一切为了抗战!等打完了鬼子,你再对付中一共吧!” 廖若兰瞪着他们,心里非常非常生气!这两个人都是一种货色! 她非常生气,是因为这两个人还想对付中一共!更生气的是,她身份所限,竟不能痛斥他们!她心里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难受! 她气愤地对着墙壁,不想再看见他们。 魏介臣就像个老油条,笑嘻嘻地看着她,说:“廖小姐,你真生气了。你千万别生气。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就想着打鬼子!没问题!我也一样!我不指望他们共!” 廖若兰忍不住,回头说:“你不指望他们,可他们却处处帮着你们!” 魏介臣歪着下巴,“他们帮我们?他们帮我们什么了!我怎么没看见!” 廖若兰一指陈子峰,“他们帮什么了!你让他说!” 陈子峰不住向魏介臣摇着手,说:“大哥,别说了,我们争这个干什么。不过,若兰说的也是,他们确实帮了我们不少。第九集团军缺一部分军饷,就是他们募捐补上的!上海有一些工厂要搬到内地去,也是他们在暗中动员的。大哥,咱们现在准备的炸一弹,就是林家泰帮咱们想的办法。我说,咱们不争了,他们确实帮过咱们。” 他又对廖若兰说:“好了,你别生气了。走吧,这一次,我们真需要你帮我们!” 廖若兰也不想再和他们争什么了,转身就向前走。 陈子峰一边走着,一边向附近张望。 他小声说:“大哥,你注意到没有,街面上确实冷清了一些,不少商店都关了门。全上海要是都罢工罢市,也够日本人喝一壶的!” 14-22 陈子峰和魏介臣陪着廖若兰离开杜公馆没多久,傅雪岚却来了。 她奉黄汉辉之命,要将老刘同志送到刚刚确定的安全住所。 黄汉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小声对她说:“这是一个新地点,非常隐蔽。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是最可靠的,是经过检验的!”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82、 竟然刺杀了他! 傅雪岚惊喜地看着他,“真的?你确认没问题?” 他说:“是的!都没问题!你送老刘同志去,顺便也认一认地方。林家泰和李秀兰都是你认识的。还有一个同志,当初应该是她去接站的!” “那个出了车祸的同志?” “是!” “你确认她没问题?萨坡赛路她也知道!” “她确实知道!但不是她泄漏的!日本人准备突袭时,她就在那里!” “噢,原来是这样。”这让傅雪岚松了一口气。 “是的!另外还有一件事,只限你一个人知道,今后也不能再对别人说!” “是什么?” “井上日昭发现老刘在施高塔的地址,被这个同志在无意中发现了!你猜她干了什么!你绝对想不到!” “她干了什么?” “她冒充那个房子的主人,乘井上日昭不备,刺杀了他!” 傅雪岚大吃一惊!井上日昭是日本老牌特务!是个极其机警狡猾的人!甚至杜先生都不敢对他大意!但那个女同志,竟然刺杀了他!她太厉害了!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反过来讲,她能够刺杀井上,就足以证明她的可靠!尤其是她的奋不顾身! “她叫什么?”傅雪岚敬佩地问。 “她叫罗玉珊。你到了那里,就能见到她!” 这是傅雪岚奉黄汉辉之命,来接老刘同志的过程。 她到了杜公馆门口,和郭山师傅打了招呼,如自家人一般进了杜公馆。 14-23 在大客厅里,杜先生、刘先生和浅仓先生正坐在一起说话。 杜先生笑着说:“傅医生,你要是早来半个小时,还能见着陈组长。你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吗!” 傅雪岚从他微笑的眼睛看见了一股阴冷之气,问:“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要给真如镇日军医院里的伤兵送鲜花!鲜花里放炸一弹!他们要干狠的!” 坐在旁边的浅仓先生说:“傅医生,他们还要炮轰日军的司令部!是炮轰呀!” 傅雪岚惊讶地看着他们,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心里明白,眼下最需要的,就是给日本人施加最大的压力!只有足够大的压力,才能创造出某种机会! 她说:“我好想去看看,也许能帮上什么忙吧。” 刘先生问:“傅医生,你今天来,有事?” 傅雪岚笑着说:“老让您住在杜先生这里也不好。我们给您安排了新的住地。我是来接您去新地方的。” 杜先生立刻说:“怎么,刘先生,你要走。” 刘日辰注意看了傅雪岚一眼,就笑着说:“我这个人,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主。他们让我住哪里,我就得住哪里。杜先生请别在意,我可能也算一个目标吧。” 杜先生点点头,算是明白了,说:“万一有什么事,我们怎么和你联系呢?” 刘日辰说:“如果有什么事,就是傅医生来联系。” 他站起来,用力和杜先生握了一下手,认真地说:“先生,您为抗战做的事,我们不会忘记!也请先生多保重!” 刘日辰也和浅仓先生握了手,然后上楼去收拾东西。 在这几个人里,最难过的就是赖先生了。 他在刘日辰身边转着,看着他收拾东西,说:“刘先生,我们可是生死之交!你要记着这一点!无论你有什么事,但凡是需要我的,一定要跟我说!我一定会尽力!” 刘日辰握着他的手,恳切说:“赖先生,我记住了!” 他告辞几位先生,出门上了傅雪岚叫来的出租车,就离开了杜公馆。 他坐在车里,一直注意街两边的情况。 街上非常冷清,许多商店没开门,行人也少了许多。 这就是对日本人的冷对抗!那张纸条上的方案,正在悄悄地实施着! 但是,他也不知道,这种异乎寻常的冷对抗要持续多久,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14-24 其实,陈子峰此时感受到的异常,精明的高桥早就感受到了,并且更严重! 一大早,他就到了井上公馆。井上先生在公馆里给他留了专用的房间。 他在宪兵队有自己的办公室,也相当不错。 但他每天还是要到井上公馆来。一是海军方面的情报人员也常到公馆来,可以和他们交流情报。二是井上先生的手下都很有能力,每天也能得到不少重要情报。 但是,他进了自己专用的房间,还没把椅子坐热,恶劣消息就通过桌上的电话,接二连三地传递过来了,让他的神经紧绷绷的,弦似的颤抖着! 日军在八字桥的哨兵换岗,突然遭到附近楼房上面的步枪射击。哨兵毫无躲藏之处,四个哨兵就被打倒三个。仅剩的一个拔腿飞奔,被台阶绊倒,摔得满脸是血! 驻守在附近的日军士兵冲出来,竟不知袭击来自哪里。后来,摔倒的士兵才指认了袭击者藏身的楼房。但那里,早已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高桥接下来得到的消息是,上海瑞丰米面公司老板李富瑞,最近一直为日军下乡征粮,昨天下午刚回来,今天早上被人打死在家里! 刺杀者在他身上留下一张纸,上面写着“汉奸下场!” 李富瑞的妻子似乎被吓傻了,两眼发直,缩在墙角里一动也不敢动。现在已被送进医院了。 虹口日侨事务所,刚刚上班不久,被人从窗外扔进来两颗手**,两个日藉职员被炸成重伤。 附近的宪兵巡逻队赶来的路上,又遭到冷枪射击,造成一死一伤! 高桥看得出来,藏在上海的中国特工发动了全面战争!就是要报复他们对药品的扣押!他没想到,区区数百箱药品,竟然是中国人的一个痛点!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联想到昨天傍晚中国特工对国际饭店的袭击,显然,中国人早已猜想日本方面会扣留药品,他们早就做好报复的准备了! 一想到国际饭店遭到袭击,又让高桥疑惑起来了。 中国人打死几名日本军官,这个可以理解。但他们为什么要炸楼上的几间会议厅呢?他们把开会的人赶出去,然后往里面扔手**,没人的会议厅也被炸毁了! 昨天夜里,他查了预订会议厅的计划,什么水产会议,什么订货会,还有一个人准备在那里举办生日酒会,其中并没有日本人举办的会议!中国特工的行动简直莫名其妙! 这一上午,高桥没有得到一条好消息,心情糟到极点。 怀着难解的疑问,他决定再去国际饭店看一看,中国人到底要干什么! 14-25 当他再次乘车经过街道时,就感到今天和昨日的不同。 今天的街面上冷清多了。街上行人少了,他们走过时也是急急匆匆的。 高桥猜想,他们可能已经听说从今早到现在所发生的袭击了! 许多商店都关着门。楼上的窗口里,一些市民透过窗户向外张望。他们也许想看到楼下发生什么枪战吧! 高桥很明白,中国人开战了!就因为那些药品被扣押!他们这么在意那些药品吗! 设身处地地考虑,不是中国**在意那些药品!而是那些中国特工在意他们的任务!似乎,药品就是他们一定要完成的任务! 到了这个时候,高桥再次感觉井上先生的失踪,实在是一件太不好的事! 井上先生和那些中国人一直保持联系!甚至彼此还很信任!如果井上先生在,可以和他们商量一个解决办法!但井上先生失踪了!这就没办法了! 这时,高桥也在考虑,我能和中国特工的某个头头,建立起某种关系吗? 不过,他略一考虑就明白,即使他想建立,此时也太晚了! 14-26 高桥再次进入意外遭到袭击的国际饭店。 饭店里的员工正在打扫卫生。大部分激战后的景象都被消除了,国际饭店重新恢复光洁明亮、高贵气派的模样。 但楼上的三间会议厅,仍然是一副激战后的景象。显然,员工们还没有顾到这里。 但是,中国人为什么要炸这几间会议厅呢?他实在想不明白。 高桥找到饭店的领班,向他要了目前仍住在饭店里的客人名单。 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要说比较重要、比较特殊的客人,就是中国**派来秘密谈判的高宗武!但他肯定不是中国特工的目标!其他客人是呢?其中也有日本人! 他回头对跟在身后的手下说:“你通知宪兵队,叫他们派一个班来,守卫二楼以上的客人!如果他们发现什么异常,随时向我报告!” 这个军官立刻转身去找电话。 14-27 上午快十一点的时候,傅雪岚送刘日辰到了威妥玛路的一家名叫“悦客”的小百货店里。 他们进门的时候,一个老年妇女正在柜台里接待客人。而那个客人,正是黄汉辉。 他看见刘日辰和傅雪岚进来,就说:“老刘,这位是姜妈,这里的负责人。姜妈,这是老刘同志,这是傅雪岚同志。” 姜妈脸上露出慈祥微笑,说:“两位快进去吧。有话咱们晚上说。”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83、 要采取特别激烈的行动 刘日辰和傅雪岚就按照黄汉辉的手势,进了里面的小门。 他们一进后面的厨房,就看见林家泰和李秀兰正在灶边忙碌着。 他们看见老刘,都笑了起来。那是几天未见,心里好想念的意思。 刘日辰和他们一一握着手,说:“你们看,咱们又聚在一起了,真是好。” 黄汉辉说:“老刘,咱们往后面去吧。” 刘日辰左右看看,不知他指的后面是哪里。 李秀兰立刻搬开一摞纸箱子,打开一扇小门,示意他往里走。 14-28 刘日辰出了小门,就进入后面狭窄的天井里。穿过天井,又是一栋两层小楼。 从小楼里面打开门的,正是罗玉珊。 罗玉珊一看见老刘进来,心里又是一阵颤抖。她心里再次确认,老黄真的信任她了!甚至让她和老刘住在一起! 这样,至少在组织里,我就是安全的!她心里颤抖着这样想。 黄汉辉领着老刘上楼去了。后面的傅雪岚则放慢脚步,细心打量眼前的罗玉珊。 她第一个感觉,这个女人相当憔悴。她很快想起来了,老黄说过,她刺杀井上的时候,也受了重伤,被井上打了一枪!她能活下来,可真是不容易! 其次,她察觉罗玉珊的眼睛很深。不是深浅的深,而是深不可测的深!她的眼睛里,永远藏着机敏和警惕!似乎从未放松过。 在隐蔽战线里,再机敏警惕的人,也需要放松。否则,他怎么能坚持下去! 她的容貌相当好看,年龄也不算大。看见他们进来,脸上露出很自然的微笑。但在这个微笑后面,藏着极深的警惕!或者说,那就是一种时刻不会放松的戒备! 也许,在隐蔽工作里生活久了,都会有这样的眼神吧。她心里这样想。 她拉着罗玉珊的手,说:“我是傅雪岚,咱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罗玉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在傅雪岚脸上,然后才露出笑容,和她握手。 傅雪岚想了一下,第一次见面,就说什么刺杀,什么受伤的事,似乎不太好。 她平和地说:“今后老刘同志的安全,就拜托给你了。” 罗玉珊点点头,小声说:“这是我必须做的事!”她的语气相当果断! 她们相跟着上了楼。罗玉珊把楼上的几个人介绍给傅雪岚,“他们都是省委的工作人员,要长期住在这里。”又说:“我也一样。” 她们都在桌边坐下,罗玉珊给傅雪岚倒了茶。在这里,只隔着一层板壁,她们隐约可以听见黄汉辉和刘日辰在里屋的说话声。 14-29 在里屋,黄汉辉轻声说:“其实,你在这里也住不久。” 刘日辰疑惑看着他,“为什么?” 黄汉辉说:“昨天夜里,接到中央来电,要您近期返回陕北,汇报上海情况。” 这时,刘日辰就皱起了眉,起身在屋里来回转着。 黄汉辉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刘日辰回头说:“老黄,现在上海最大的事,就是药品!现在这件事正处于最重要的时刻!我们很多同志都参与其中!不仅我们,**那边的人也动了起来!还有全市各行各业的市民,其中还包括帮会的力量!这就是一种无声的抗战!是新形式!这种形式,有可能创造出一个机会,弄回药品!所以,我想等此事告一段落,再回陕北。” 黄汉辉不安地看着他,“中央电报里是请你近期回去,虽然没有限定日子,但这是中央的指示。另外一件事,中央让江南的新四军派出一支小部队,准备护送你回陕北。这支小部队,昨天夜里已经到了上海西郊,正等着你呢。” 刘日辰低头思考片刻,轻声说:“这样吧,你再给中央回电,说明这里的情况,还有我的意见。看中央是什么意见,我们再做决定。” 黄汉辉说:“那么,已到西郊的小部队呢?他们很不安全。” 刘日辰果断说:“你让林家泰去!重新安排小部队的隐蔽地,不要出问题!林家泰安排好之后,要告诉我结果!” 黄汉辉低头想了想,也只好这么办了。 他和傅雪岚下了楼,先向林家泰交待了安排小部队的任务,就和傅雪岚一起走了。 走在威妥玛路上,黄汉辉问傅雪岚,现在去哪里。 傅雪岚却想着在外屋听到的几句话。全市都动起来了!就是为了药品!她很希望也为药品出一份力! “我想去找陈子峰他们,看看能否做点什么。” “你知道他们的住址?” “知道,就在爱文义路。我回旅馆叫上韩丹,就直接去了。” 傅雪岚就此和黄汉辉告别。 15-1 快到中午的时候,陈子峰和魏介臣陪着廖若兰回到爱文义路的车库里。 他们准备将廖若兰送进车库之后,再去请傅医生和韩丹。 让他们意外的是,他们一进入车库,就看见傅医生和那个叫韩丹的小姑娘,已经坐在里面了,正和谭浩说话。 陈子峰一脸狡黠的笑容,夸张地和傅雪岚握手,又回头和韩丹握手,仿佛久别重逢的至亲好友,今日忽然见面了。 他连声说:“哎呀,傅医生,哎呀,小韩姑娘,我正要去请你们呢,你们就来了。真是的,咱们就跟亲人一样的,心意相通的是吧。”说完就是一阵大笑。 傅雪岚心里有事,没有对他夸张的表情多想什么,只是说:“陈组长,你也知道,药品已经被日本人扣了!我焦虑得一夜没睡好。我们来这里,就是希望你有什么好办法,让我能把药品弄回去。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 前天下午,她怀着震惊,听见那三条千年老狐狸低声磋商的具体内容! 那是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方案!这个方案就来自那张不知从何而来的小纸条! 纸条上的内容极其简单,只不过,被那三条千年的老狐狸细化了!明确了!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军委会情报处的人,要采取特别激烈的行动才行! 杜先生说,陈组长他们确实要采取激烈行动! 她现在就想知道,他们准备采取什么样的激烈行动! 陈子峰很理解她的焦虑,两只手向下压着,示意她少安毋躁。 他别有深意地说:“傅医生,请别着急,我们请你来,就是要和你商量这个事!” 接下来,他先派人去望云路,把乔艳芳和强虎叫回来。再让谭浩给彭绍勇发电报,说有重要行动商量,请他也过来! 在等待的时候,他目光阴沉地向傅雪岚摇着头,仍然示意她不要开口。 他靠在墙边,两只眼睛就如贼眼一般,来回转着,显然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15-2 下午两点多钟,乔艳芳和强虎先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盯贼似的盯着陈子峰,“你想怎么着?” 陈子峰歪着嘴说:“先等等,先等等,等老彭来了咱们再说!” 只过了十几分钟,彭绍勇也带着两个手下来了。 他进了门,也如盯贼似的盯着陈子峰,问道:“你想怎么着!” 陈子峰和气说:“请长官往里面坐,要和你商量一下这两天的行动!” 这样,所有参加这个会议的人,都围坐在汽车后面的一个破木箱子周围。 他们除了陈子峰、彭绍勇和魏介臣之外,还有乔艳芳、强虎和谭浩,外加傅雪岚、韩丹和廖若兰。 他们都拿了一叠报纸垫在屁股底下。天冷,他们双手几乎都插在袖管里,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子峰。他们都在猜想,这家伙要搞什么鬼花样! 陈子峰首先对彭绍勇说:“我们要商量这两天的行动,请长官指点。” 彭绍勇一挥手,“你说吧,我听着,大家也听着!” 陈子峰就说:“第一个行动,就是准备对真如镇的日军医院下手!这是长官交下来的任务!我们也盯了好些日子了!按时间推算,估计望云路的日本诊所,要往真如镇医院送什么东西,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们的第一步,就是先准备花!” 他回头看着傅雪岚说:“傅医生,我这人,不太懂花。如果今晚把花弄回来,到后天会不会蔫了?要是蔫了就不太好了。” 傅雪岚说:“我在医院里倒是常看见亲属给病人送花,一般放个两三天都没事。” 乔艳芳却笑着说:“子峰,你这就叫啰嗦!不是明天就是后天,那就只能今晚去弄花!明天再弄就迟了!你问也是多余问!” 陈子峰一副怪模样,向她笑笑,说:“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今晚弄花!强虎带三个人和一辆车去!所有花呀草的,全部弄回来!宁可多了,但决不能少!” 强虎说:“这事好办,没问题!” 陈子峰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他妈的不要粗心大意!什么好办!你给我小心一点!” 强虎咧着嘴连连点头,“行,行,我小心,我小心!” 陈子峰把一张地图铺在木箱上,指点着说:“上一次,诊所的救护车走的是交通路,向南上朱家湾路,最后上石泉路!石泉路这一带比较偏僻!我们就是要在这里截住它!”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84、 我们要用大炮轰他们 他抬头盯着乔艳芳,“所以,我们今天要在石泉路建立据点!为明天或者后天的伏击做准备!小乔,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乔艳芳把地图看了看,一点头说:“行,这个事交给我了!然后呢!” 陈子峰狡黠地向她笑着,“你带两个人和一辆车去。建好据点后,你要返回。天黑之前,我们所有人都搬到新据点去做准备。我们去了之后,你再回望云路。你还要带一部电台,和谭浩保持联系!给你半个小时时间,跟谭浩学发报!” 乔艳芳哈地笑了一声,大眼睛一阵乱转,突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她歪着下巴说:“我这边一发信号,你们就知道诊所的救护车出来了!是不是!” 陈子峰笑着向她一点头,“就是这个目的!” 乔艳芳回头看着谭浩,“谭组长,我倒是想学,应该不太难吧?” 谭浩笑着说:“你这么聪明,有五分钟就够了。回头我把频率调整后,告诉你怎么开机,到时候,你只管敲电键就行了,我肯定能收到!” 乔艳芳忽然妖妖地向他一笑,“谭组长,你不好这么马虎的,我一定好好学!没问题!” 旁边的陈子峰却眼神阴阴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乔艳芳学发报,不是为了联系,而是为了萧安城!这个痴情丫头!简直拿她没办法! 乔艳芳也是个精丫头,把陈子峰也盯了又盯,问道:“你干吗,还有什么!” 陈子峰歪着嘴说:“你给谭浩发信号之后,要开车跟着救护车!我担心开车的家伙会发神经,临时改走其他路线!你是我们最后一道保险!万一他们真走其他路线,你要截住它!还要再给谭浩发信号!所以,明天或者后天,你的任务最重!” 乔艳芳一点头,说:“行了,我明白了!你这个贼家伙,想得还挺细致的!” 陈子峰不理她,回头指着强虎说:“你收齐花,直接送到石泉路!” 强虎笑嘻嘻地点头说:“明白,明白,没问题。炸了日军医院,高桥那家伙,一定会哭!等着瞧吧!” 15-3 宪兵队长高桥正浩这一天,过得极其糟糕! 他坐在井上公馆的专用房间里,不断接到报告坏消息的电话! 汇山码头上,十几名海军水兵乘坐小火轮上岸,准备过一个愉快的元旦假日。 他们说笑着穿过栈桥,刚刚登上岸,就遭到一挺机枪的扫射!把他们全部打倒! 码头守卫部队立刻向袭击者发起攻击。一番枪战,打死一人,但其他人都跑掉了!刚上岸的水兵死了三个,其他人都受了重伤! 还有人向日清银行的大门里扔手**!所幸那扇旋转门挡住了手**,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但那扇旋转门,被彻底炸毁了! 那些中国特工也有不成功的!有几个人悄悄向一个检查站靠近。被警卫看出破绽,提前开了枪,打死一个,抓住两个!已经送到宪兵队受审去了! 这些情况让高桥很恼火,下令各区的宪兵队全体出动,大街上加强警戒,凡是看着可疑的人,全部抓起来!各哨卡和检查站,都要加强戒备,防备袭击! 他把这一切都安排好,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15-4 爱文义路的车库里,陈子峰向强虎挥挥手,叫他安静,不要高兴过了头! 这时,他就把脸转向傅雪岚、韩丹和廖若兰,满脸都是笑容,那么谦卑地说:“三位女士,今晚要辛苦一下了。强虎的花一到,你们三位女士,要负责在花里装手**。你们心细,不会出事。要是让我的弟兄们弄,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傅雪岚疑惑地看着他,“花里放手**?怎么放?” 陈子峰:“怎么放,咱们一会儿再说!我一说,你们就明白了!” 他又看着廖若兰说:“若兰要辛苦一下,明天我们截住诊所的救护车之后,你要和魏大哥、杨三强,去给真如镇的日军医院送花。若兰,行不行?” 廖若兰却瞪着他,嘴角一扯一扯的,忽然说:“让我去没问题,能不能换个人!” 陈子峰狡黠地张开了嘴,又从眼角那里看着魏介臣。 魏介臣一看他的眼神,立刻就想明白了,大叫起来,“哎呀,廖小姐,你还在对我生气呢!我道歉,行不行!上午我说错了行不行!我今后保证不说共的坏话,我和他们共同打鬼子行不行!哎呀,廖小姐,你可不要总这么绷着脸,我会失眠的!别生气,好不好,求你了,行不行?” 陈子峰也说:“若兰,这事没办法,只有你和魏大哥会说日语,有什么情况你们都能应付!你要让我去,日本人对我说话,我怎么办?我再请你翻译?” 廖若兰扭头看着墙角,仍然不说话。 魏介臣就“哎呀哎呀”地叫个不停,说:“廖小姐,我认错,我认错,好不好?”他伸着头向廖若兰脸上看,说:“要不然,我给你跪下,行不?” 廖若兰对着墙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魏介臣那么粗壮的一个汉子,居然也快乐得手舞足蹈,咧开大嘴哈哈地笑。 这时,陈子峰就回头看着彭绍勇说:“长官,这就是我们明天开始的第一项任务,您还有什么指示?” 当着几位女士的面,彭绍勇的肩膀一直就是端着的,腰背更是挺得笔直。 此时他皱着眉,相当威严地考虑一会儿,这才简洁地说:“你说下一项吧。” 陈子峰恭敬说:“下一项,就是您要求的炮轰日军司令部的事!” 彭绍勇向他一点头,“好,你说吧。” 陈子峰就看着身边的人,说:“长官给我们布置了一项新任务,就是炮轰日军司令部!我们以前盯着的佐佐木,一直缩在日军司令部里,不出来!他妈的,没办法了,我们只好拿大炮轰他!炸不死他,也要叫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周围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不知他说的炮轰,是怎么个轰法! 15-5 上海突然发生的这些袭击,川上也听到这些坏消息了。 他冲进高桥的专用房间,盯着他说:“人家都动手了!街上到处都是枪声!你还要坐在这里看着吗!为什么不对骆江那伙人下手!还留着他们干什么!” 这也正是高桥的犹豫不决的事!他不心疼骆江那伙人!他心疼的是井上先生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内线!在中国特工内部培养一个内线,实在太困难了! 他说:“暂时,还不能动他们!” 川上愤怒到极点,叫道:“为什么!什么道理!” 高桥咬着牙说:“请你不要问了!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川上一捶桌子,大声说:“告诉你,那些中国人,一定在背后策划更大的阴谋!” 高桥也不客气,站起来说:“让他们来!我看他们还能干什么!不就是为了那些药品吗!他们再疯狂,药品也不可能还给他们!” 15-6 车库里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陈子峰,等着他说下去! 陈子峰看着身边的人,恶狠狠地说:“你们听到的没错!我们要用大炮轰他们!” 接着,他继续说:“首先一条,按照长官掌握的情报,十六铺码头的仓库里,可能还有炮!是日军打仗用剩下的!确切情况,要等李三今晚回来才知道。我们要弄到一门炮!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这门炮运到狄思威路去!” 强虎说:“能不能弄一辆卡车,不就运过去了?” 陈子峰摇摇头,“路上有好几个日军检查站。卡车上的东西,他们更要查了!” 强虎左右看着说:“要是这样就难办了,我们总不能抬着大炮飞过去吧!” 陈子峰瞪着他说:“今天是叫你想办法!废话少说!” 这下子,大家就没办法了。他们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里,最惊讶的就是傅雪岚了。 陈子峰一说炮轰日军司令部,她首先就想到的,这就是杜公馆里的那三条千年老狐狸,密谋的激烈行动!炮轰日军司令部可能没什么军事价值,却是最激烈的行动!是当前最需要的行动! 想到这里,她就轻声说:“我觉得彭长官说了一个好办法,这是对日本人最有力的报复!如果我们想办法,一定可以把大炮运到狄思威路!” 平时很少说话的谭浩也轻声说:“我也赞成这个行动。关键就是怎么把大炮运过去!路上有好几个日军检查站呢,怎么过去?” 围着破木箱的一圈人,把办法想了又想,仍然没有找到好办法。 于是,他们再自然不过地抬头看着彭绍勇。 他们意外发现,彭绍勇竟然歪着嘴角向他们发出阵阵冷笑,似乎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这些人里,乔艳芳是最无所顾忌的,对谁都敢说话。 她立刻撇着嘴说:“长官,你有什么高招就亮出来吧,别让我们猜谜了。要我猜,肯定是个高招!你们没看彭长官快要笑出来了吗!”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85、 能不能用纸把大炮糊起来 于是,所有人都嘻嘻哈哈地笑着,请彭绍勇开金口,亮绝招。 彭绍勇终于摆足了架式,尤其看到几位女士睁着大眼睛目不转睛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十分得意。 他淡淡的、举重若轻地说:“我们都说抗战,总要对日本有一些了解吧,是不是?知彼知己嘛!日本这个国家,虽然早就有天皇,但过去那就是个摆设,国家大权一直在幕府手里!一八六八年之前,掌权的是德川幕府!你们想想,日本那个傀儡天皇能甘心吗?他当然不甘心了!于是,他秘密联络了长州藩和萨摩藩两个藩王,开始倒幕运动!” 谁都没想到,一向脸色阴沉的彭绍勇,竟然还是个历史爱好者,都惊讶地看着他。他们想不明白,炮轰日军司令部的事,怎么扯到德川幕府了! 这种充满敬意的目光,让彭绍勇很得意。不过,他也知道,他不能把话扯得太远!扯得太远,就有卖弄之嫌,那就不好了。 他接着说:“我就简单直说吧!一八六八年一月三日这一天,日本天皇发布一个公告,叫做‘王政复古大号令’,下令废除幕府,收回权力!这件事,在日本历史上,叫做‘明治维新’!到明年的一月三日,就是七十周年了!” 这时,大家才明白,彭长官说的是一个时间点。一月三日,日本明治维新七十周年的时候,如能炮轰日军司令部,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但问题还是那个问题,怎么把大炮运到狄思威路去! 彭绍勇看着身边的人,努力藏起脸上的得意,说:“我得到情报,一月三日,上海临时**要举行花车游行,庆祝日本明治维新七十周年,游行路线就是从十六铺码头到汇山码头!你们就是要想办法,如何利用这次游行!” 傅雪岚眼睛一亮,立刻说:“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大家看行不行。我在公济医院时,每年圣诞节都要用纸糊一个雪人,在派对上用。我们能不能用纸把大炮糊起来,放在一辆卡车上,参加游行!” 乔艳芳说:“好办法!只要过了外白渡桥,就没有检查站了!” 魏介臣说:“不错!我老家,老人去世,亲戚们都要用纸糊一个房子,糊一些元宝什么的!咱们可以糊大一点!” 廖若兰开口说:“最好用一些硬纸板,把炮糊大一点,变变形,就看不出来了!” 魏介臣咧开大嘴向她笑着,说:“廖小姐,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一样的!廖小姐,请你保持笑容,保持笑容。我就喜欢看见你笑!” 廖若兰忍了又忍,还是笑了出来。其他人也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 一个大行动,就这样在快乐的笑声中确定了下来! 15-7 下午三点钟,松井石根司令官一个电话,把高桥召到狄思威路的日军司令部。 松井石根是个很复杂的人。身材不高,甚至很瘦弱,但性格顽强。 彭绍勇提到的明治维新之后,他家的武士俸禄就被取消了!所以,松井石根从记事时起,就经常饿肚子。 正是因为家贫,一八八五年,他进入专门培养军人的成城学校,因为这个学校不收学费。他也就此踏入军界。 说他复杂,是因为他曾经支持过孙中山的革命。甚至与当时不太得意的蒋委一员长的关系也很密切。他在政治上主张亚细亚主义,对抗欧美。一九三五年,他因涉嫌刺杀日本陆军军务局局长永田铁山,被迫辞职退出军界。 两年后,淞沪战役暴发前夕,他又被征召入伍,就任上海派遣军司令。 淞沪战役暴露出日军最大的问题,就是后勤保障严重不足。他指令部队就地解决所需物资。这一指令直接导致目前正在南京发生的大屠杀! 松井司令官是昨天夜里从南京返回上海的。他不能不返回了! 其一,他默许甚至放纵的南京大屠杀,目前仍在持续!但已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 其二,日中在上海秘密进行的和平谈判,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很想知道结果。 其三,在上海港口扣押了大批物资,引起国际社会的强力反弹!陆军参谋本部和外务省均发来电报,要求他妥善处理此事! 松井司令官将高桥正浩召到自己的办公室,谈论的只能是后两个问题! 高桥进来后,松井示意他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直接问:“上海的谈判,情况如何?” 高桥听过川樾茂与高宗武谈判的录音。这个录音,就是井上先生培养的内线给他提供的!老实说,高宗武的建议确实有吸引力。但要让蒋委一员长下野,谈何容易! 他说:“高宗武在谈判中提了一些建议,其中关键有两点,一是要求我们退出华北,退出上海和南京,这个是不可能的!” 松井司令官面容冷峻地向他挥了一下手,示意他继续说。 高桥接着说:“第二点,他说他能联络各地军队长官,拥立汪先生,迫使蒋先生下野!这个,我认为,也不大可能!” “那个汪,有价值吗?” “司令官阁下,那个汪,在中国各界确实有一些声望,甚至远超过蒋。但他手中没有任何权力。所以,不管他想干什么,都不太可能成功!” “外务省那边是什么意见?” “我听说,川樾茂正发报回国请示,目前还不太清楚。” 松井目光尖锐地盯着高桥,沉默片刻,忽然说:“那么,你考虑,如果利用这个汪,分化中国**,这个目的能达到吗?” 高桥对这个提议,确实大吃一惊。老实说,他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就他现有的政治头脑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很大胆的提议,甚至事半功倍! 他谨慎地说:“阁下,这是一个只有智者才能提出的大问题,我应该从长考虑!” 松井目光敏锐地盯着他,点点头,接着就把谈话转到另一个方向。 15-8 车库里的秘密会议结束后,乔艳芳果然跟谭浩学了半个小时的发报,学得兴趣盎然。 她看着谭浩帮她把电台设置好了,就背起电台,带着两个弟兄,开着一辆车先走了。 她要先去石泉路建立据点。今天所有人都要去新据点做准备! 彭绍勇确认这两项任务都已落实,也悄悄走了。 他临走时说:“卡车的事,我给你们想办法!陈子峰,你必须办成这两件事!” 陈子峰立刻说:“是,长官,我们一定!” 彭绍勇一如既往,走到门口时又扭回头,眼神阴阴地盯着陈子峰,低声说:“你不用为我瞎操心!今天商定的任务,我都会保密!我们明天见!” 该走的人都走了,车库里变得安静下来。 15-9 在日军司令部里,松井石根司令官盯着高桥的眼睛,确信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么,高桥一定会把他的这个想法,进一步细化!他说的对,这是一个只有智者才能提出来的大方案!他心里还是很期待的! 接着,他又问;“上海港口扣押的物资,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介绍一下吧。方方面面的人都向我提出这个问题,好像很不得了一样。” 于是,高桥就把日本**文件提出要求,尽可能从中国获取更多物资,尤其是战略物资的情况说了一下。又把中国特工企图将刚刚运到的药品蒙混掉包的事说了一下。 “阁下,我们完全没想到,竟从一批英国物资中发现了枪支!这给了我们充分的理由,扣押那些物资!我猜想,欧美**向外务省提抗议了吧?” “是的,是很严重的抗议!参谋本部,还有外务省,**中的一些大人物,不断要求我妥善解决这个问题。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就清楚了!” “阁下,您是什么意见?”高桥小心地问。 “那些枪支,是从哪里来的!” “阁下,是战场遗落枪支!有人秘密收集,企图偷偷运走!” “这个事,你有目标吗!” “有!我正在调查!我判断,数量应该很大。” “很好,这件事,你一定要处理好!” “是,阁下。那么,关于港口物资呢?您希望怎么办?” 松井司令官难得地露出微笑,并且向高桥点点头,“重要物资嘛,当然是我们很需要的!这个,你也说了,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其中混杂了大批军火嘛!” “是的,阁下!” “不过,对于那些不太重要的,你们也可以考虑放行一部分。这样,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说是不是!” “是,阁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回去之后就办!” “另外,我听说,上海有一些潜伏敌人,暗中和我们对抗!很严重吗!” “阁下,不算太严重,我们完全可以控制!” “那就采取更果断的行动,消灭他们!高桥君,你一定要做好上海的治安!这里将是我们的大后方,是供应基地,绝不能出什么大乱子!” 高桥急忙站起来,“是!阁下,我一定做好上海的治安工作!”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86、 你家里是有媳妇的! 15-10 车库里很安静,弟兄都在做各自的准备。 魏介臣左右望望,悄悄把陈子峰拉到角落里,一双眼睛盯贼似的盯着他。 “子峰,你没说我的事!为什么!” “大哥,你的事不能说!” “为什么!” “一说你的事,就要牵扯到浅仓先生!浅仓先生是日本人!你理解,我也理解,他是反战的!但别人理解不理解,我就不知道了!你看老彭的样子!你知道他会怎么样!” “那么,我的事怎么办!” “大哥,你千万别着急。我们大体知道了,秋山先生可能就关在南市分局!南市分局里我们有认识的人,是一个叫李明奎的警一察。我们把里面的情况摸清楚了,做好准备,随时都可以动手!” “什么时候!” “总要到三日游行之后吧!这两件事不要互相干扰!” 魏介臣把他盯了又盯,终于说:“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办成!” 陈子峰连连点头,“大哥,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过了一会儿,陈子峰看着魏介臣,忽然歪着嘴嘻嘻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笑!”魏介臣瞪着他。 “哎呀,我的大哥呀,你可真叫我开眼!就那么求起若兰了,还要下跪!我怎么看,你也不像是那种人呀!” “你知道什么,我是真喜欢廖小姐!妈的,从看见她第一眼就喜欢,没办法!” “哎呀,我的大哥,这可不行呀!你可是结过婚的人!你家里是有媳妇的!你再喜欢若兰,那就不对了!你说是不是!” “嗨,别提了。”魏介臣一脸无奈的样子,“去年,一个女孩子,逃荒逃到我们那里,我父母也是可怜她,就把她留下了。父母年纪也大了,我总想,有个人照顾他们一下,也不错。就这么留下了。” “别找理由,大哥,别找理由!你有媳妇就是有媳妇了!你可别和我争!” “嗨,我争什么争!我知道我自己,我一个大老爷们,一副糙样子!走不了桃花运的!不过,我心里真是喜欢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时,他们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 陈子峰摇着头说:“其实我也争不了!萧安城也是死心塌地地喜欢她!” 他们都回头看着,只见靠近大门那边,傅医生、韩丹和廖若兰,正在低声说话。她们看上去都很高兴,不时低声笑着。 陈子峰又说:“可是现在,若兰对萧安城就是很冷淡!这也是件怪事!” 15-11 高桥离开日军司令部,回到井上公馆,就和佐藤、川上,一起研究那份长长的港口货物的清单。 他们一番讨论,决定将一部分民用物资,普通货物放行,明天由上海临时**发出公告,以缓解欧美各国对外务省的压力! 他们把这件事商量好之后,再次谈起要不要对那些可恶的中国特工进行报复的事! 川上说:“按照我们掌握的情报,对那些中国特工一个据点一个据点进行清除!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高桥心里,仍然希望保护井上先生留下的内线! 他考虑一下说:“佐藤先生,川上君,我的想法是这样,最好是先剪除羽翼,再除掉头脑,可能更好一些!我们有现成的诱饵,为什么不用?两位说呢?” 佐藤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考虑片刻,说:“也好,就按照高桥君的办法做吧。” 他们三个人头挨着头,把高桥设想的办法仔细商量一遍,确认无误,这才互相露出微笑,不住点头。 等川上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佐藤先生的时候,高桥用一种敏锐的、含着深意的目光看着佐藤。他看到佐藤疑惑的目光,相信已经引起他的注意。 他轻声说:“佐藤先生,您一定对中国**的内部情况,有一些了解吧?” 佐藤点点头,“是的。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那么,高宗武和川樾茂的谈判录音,您也听过了。” “是的,听过了。” “那么,我得出的一个结论是,中国**内部其实是分成两大部分,蒋和汪。” “是的。”佐藤的目光渐渐变得尖锐起来,“高桥先生有什么高见吗?” “先生,您认为,中国**这两派,可以分化吗?” “他们已经是分化的。一派蒋,一派汪,不是吗?” “是的!汪主和,蒋主战,基本上是这样吧?” “高桥君,你难道想用主和的一方,摧毁主战的一方吗?” 高桥大笑起来,“佐藤先生果然睿智!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佐藤沉默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墙上的一幅油画,思索了很长时间。 他终于说:“这件事很值得做!让我们好好考虑一下,找个时间再谈!” 高桥微笑说:“好,我等待先生尽快找到这么一个时间!” 15-12 这个时候,爱文义路的车库里已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陈子峰。他正细致地给几位女士讲解,如何在花里安放手**! 他在破木箱上放了一颗瓜式手**,一个切掉瓶口的葡萄酒瓶子,还有一把筷子。 他分别指着这三样东西说:“这是花瓶,用来插花的。这个是手**,你们都认识。这把筷子,代一表花!” 他讲解的办法和林家泰一样。他先在手**周围围上一圈筷子,然后用纸绳捆住筷子和手**,最后再把手**放进瓶子里。他放到一半的时候,慢慢拔下保险栓。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的几位女士,脸色严峻地说:“几位注意,现在,这个手**已处于待爆状态!所以要特别小心!最后,在瓶子里倒上水,淹到纸绳就可以了!几位女士,你们看明白了吗?” 几位女士都向他点头,表示看明白了。 傅雪岚说:“倒上水,一可以养花,二是为了把纸绳泡烂,是吧?” 陈子峰一点头,“只要这个瓶子一落地,就会摔碎!手**就会掉出来!这个簧片就会飞起来!三秒钟后,它就会爆炸!就这么简单!” 傅雪岚笑着说:“陈组长,这个瓶子如果不落地呢?你怎么办?” 陈子峰嘿嘿地向她笑了起来,甚至有点得意,“傅医生,我们考虑过这个情况!如果它不落地!到了夜里,我们切断医院的电线,然后向医院里射击!病房里只要一乱,就有可能把花瓶碰到地上!只要一个爆炸,那些鬼子军官就会更乱,把更多花瓶碰到地上!” 傅雪岚笑得很开心,说:“真聪明!这是谁的主意?” 陈子峰笑着说:“傅医生,您可能猜不到,这是林家泰的主意!那家伙,真是鬼精鬼精的!给我想出这么一个好办法来!” 其实,傅雪岚一看见葡萄酒瓶子,就已猜到,这可能是林家泰的主意。 但她不会说破。她也觉得,林家泰就是个鬼精鬼精的家伙! 她笑着向陈子峰伸出大拇指,说:“真聪明!行了,我们都看明白了。” 这时,陈子峰注意到,廖若兰脸上带着微笑,两只大眼睛闪着明亮的光,那么敬佩地看着他。这让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 他问:“若兰,你说这个办法怎么样?” 廖若兰笑了一下,轻声说:“子峰,你真让我刮目相看,真的,我挺佩服你的!” 陈子峰快乐得不得了,一阵哈哈大笑。他一转脸,就看见魏介臣的目光,正来回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看来看去。他心里有点得意,魏大哥恐怕要吃一点小醋了。 他笑着说:“几位女士,你们一定看明白了,在组装的时候,这个瓶子一旦不小心落在地上,可就把我们自己炸着了!所以,一点要小心!” 傅雪岚点头说:“我们一定会小心!什么时候开始组装?” 陈子峰想了一下,“最快也要到夜里一点钟之后了!”他回头看着强虎说:“他们收花,恐怕也要不少时间!” 这时,乔艳芳悄悄进来,说:“子峰,新据点建好了!怎么着,现在走吗!” 陈子峰立刻站起来说:“走!现在收拾东西!所有人都去新据点!这里放弃了!” 这样,车库里的人都动了起来,把存放在车库里的枪支弹药、服装物资,都装进两辆汽车里。所有人都挤进汽车里。汽车很快就驶上大街。 15-13 乔艳芳建立的这个据点,是郊区大户农民的一间草料房。是秋季水稻收割之后,用来堆放稻草的,相当高大宽敞。此时的草料房里,一大半都堆满了新鲜稻草。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一看见这些金黄色的稻草,就亲切得不得了。有人已纵身跳进稻草堆里,大呼舒服,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所有人把东西从车上卸下来,堆放在墙边。 强虎走过来说:“子峰,怎么着,我是不是也该走了?” 陈子峰目光严厉地盯着他,说:“小心点!不要以为这个任务简单!早去早回!” 乔艳芳过来说:“我也该去望云路了。” 陈子峰说:“带好电台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87、 咱们进去收花! 乔艳芳说:“已经放进车里了。一到地方,我就开机!谭组长,等我的信号吧!” 乔艳芳和强虎带着人,各开一辆车,很快就走了。 15-14 草料房里安静下来。一些闲下来的弟兄,已躺在草堆上,享受舒适了。 傅雪岚和廖若兰,则不约而同地检视一些很快就要用到的东西。一个箱子里放着数十个去掉瓶口的葡萄酒瓶子。另一只箱子里放着数十枚瓜式手**。 傅雪岚回头问:“陈组长,纸绳呢?我怎么没看见?” 陈子峰转身从一只布包里拿出一大盘纸绳,还有两把剪刀,一起递给她,说:“傅医生,这些应该够吧。” 傅雪岚拿起剪刀试了试,说:“你们准备的倒是挺齐全。” 这时,陈子峰又笑嘻嘻地提起一个长嘴水壶,递给傅雪岚。 傅雪岚愣了一下,猛地想起来,“噢,这个是用来向瓶子里浇水的吧!” 陈子峰笑着向她点点头。他看看周围,又说:“傅医生,建议你们现在都休息一下,睡一觉,等后半夜,可能就睡不成了。” 傅雪岚向他点点头,就和廖若兰、韩丹走到角落里,在松软的草堆上躺下来。 15-15 谁都没想到,就是这天夜里,强虎和乔艳芳各自遇到让他们意外的严重情况! 此时,强虎开着车,在四川路过苏州河之后,就和乔艳芳分了手。 乔艳芳要回望云路,他要去国际饭店。 强虎带着人抵达国际饭店时,刚刚九点钟。 此时,整个国际饭店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正是最忙碌也最喧嚣的时候。 饭店门外,贵客们乘坐的汽车接连驶来,放下客人后又开走了。 饭店门口的侍应生替他们拉开车门,招呼客人们进入大厅。 不时有黄包车响着铃铛,在饭店门外的街边停下。坐黄包车来的,大多是花枝招展的妖艳女人。她们来这里的目的,谁都知道。 强虎他们在街边下了车,派一个弟兄把汽车开到饭店后面。 他看看周围的情况,就带着两个弟兄进了饭店。 他们要仔细观察一下花房,尤其是进出的道路。这是他们行动前必不可少的一步! 他们像几个普通客人一样,穿过饭店大堂,从楼梯下出了后门,进入饭店的后院。 后院很大,有好几排平房。什么洗衣间、锅炉房、仓库、员工食堂都在这里。最后的一排,就是花房。 强虎注意到,花房是一个狭长的独立小院,它的房顶和南墙,都是玻璃的。 白天时,透过这些玻璃,应该能看见花房里盛开的鲜花或绿植,一定很好看。到了夜里,这里人迹全无,黑着灯,一点动静也没有。 强虎轻而易举地撬开小院的门锁。 小院长而狭窄,里面有一些长在木桶里的松柏,还有养着金鱼的大缸。 他们很快注意到,小院的里侧还有一扇门,通到外面的小巷里。 强虎只一下子就撬开门上的锁。他走出小门,向小巷里张望一下,回头说:“他妈的,咱们还等什么等!你去叫他们把车开过来,咱们现在就开始干!早干早完事!” 那个弟兄应了一声,就顺着小巷向前面跑去了。 强虎又回到花房门前。他凑近一看,门上连把锁都没有。他推开门就进去了。 他点亮手电向里一照,老天,这里有这么多的花!没有一样是他认识的!在手电光下,花朵鲜艳,枝叶嫩绿,十分好看。 几分钟之后,他听见外面传来轻微的汽车声,就急忙走了出来。 汽车停在黑暗的小巷里,如同一头隐藏的巨兽。 三个弟兄从车里抱出几只空纸箱,悄悄向他走过来。 强虎向他们一挥手,“走,咱们进去收花!现在就干!” 他们进了花房,各自把小手电叼在嘴上,从腰里拔出匕首,就开始收割鲜花! 他们是齐根割的。花茎要围住手**,也不知要多长多短,只能齐根割!这是他们在路上就说好的。 他们说好的另一点是,花要尽可能整齐地放进纸箱里。 强虎开着车说:“咱们是男人嘛,爱惜花朵是应该的!弄残了怎么整!” 所以,他们虽然手脚利落,但整个过程不够快。 结果,他们的收花行动,被守在二楼的一个日军士兵看见了。 15-16 这个日军士兵守卫二楼的一段走廊,保护住在上面的重要客人。他提着步枪在这条走廊里转了一晚上,已经无聊到极点了。 于是,他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边,观赏外面的璀璨夜景。如果放眼望过去,甚至能看见黄埔江上往来船只的灯光。这景色,确实很好看。 这时,他无意中一低头,就注意到饭店后院里的异常。后院的最里面,应该是花房。但就在那排花房里,似乎有亮光闪动。 在他看来,花房里既不会有重要客人,更不会有什么贵重财产。花房里的人又不开灯,只有一点亮光闪动。他很快得出的结论是,有一男一女正在里面**! 这个想法立刻让他兴奋起来。他招手叫来另外一个士兵,让他看花房里的亮光。 那个士兵只看了一眼,就咧开嘴笑了起来,嘴里“卡哇咿!卡哇咿!”地叫了起来。 他们用不着商量,同时向楼下走去。他们嘴里不停念叨着:“まあ、おやおや!”哎呀,哎呀地叫着。要是捉到一个光屁股女人,那就太美妙了! 他们提着步枪,出了饭店后门,穿过那几排平房,一直向花房走过去。 15-17 强虎到底是老特工,警惕性还是有的。陈子峰也一再叮嘱过他。所以,他一边用匕首割那些花草,一边用眼睛瞄着外面的院门。 当他看见两个黑影进了院门,不由大吃一惊。 他回头低声说:“有人来了!隐蔽!” 花房里的手电光立刻就灭了。强虎和几个弟兄都隐在花架后面,谨慎盯着外面。 两个日军士兵看见花房里亮光没有了,却嘎嘎大笑起来。他们只要堵住花房门口,谁也别想跑掉! 他们向里面大叫:“姑娘的,卡哇依!出来地!我们统统快乐的!” 强虎这才想起花房的房顶是透明的,他们的手电光招来了日本兵! 他放下手里的花,攥紧手中匕首,慢慢向花房门口走过去。 他看见那两个家伙还在手舞足蹈地吆喝着,正准备进来。他猛地从黑暗中冲出去,一刀刺中前面士兵的胸口。这个士兵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后面的士兵意外受到惊吓,掉头就往外跑! 强虎岂能容他跑掉!提着匕首紧追不舍! 前面的士兵回头看见后面追赶的人,也看见他手里闪着寒光的匕首!他哇哇叫着,飞快奔跑,终于举起步枪,向后开了一枪。 强虎趁他回头射击,放慢了速度,纵身跃上去,一刀刺入他的胸口。担心他不死,又狠狠地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 但这一声枪响,还是惊动了整个饭店! 守在二楼的其他日军士兵都冲下楼,进入后院搜索。 强虎回到花房里,说:“快!加快速度!收了花赶快送上车!我守住院门!快!” 几个弟兄听他这么一说,手里的动作就更快了! 他们动作一快,那些美丽可爱的花草就遭了殃! 这些花草几乎是被他们连割带拔硬扯下来的,又被胡乱地扔进纸箱里。纸箱满了,一只脚上去,用力向下踩,然后把更多的花草硬塞进去! 纸箱子里塞满了,一个弟兄抱起来就往外面跑,塞进车里。 在后院里搜索的日军士兵查看了洗衣房、仓库等等,都是锁着门的。他们很快就搜索到后面的花房!他们发现花房的院门是开着的,就向里面大声喊叫。 强虎躲在阴影里,双手举枪,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 日军士兵喊了几句,见里面没动静,就端着步枪进了院门。 强虎连开两枪,打倒两个日军士兵。其他士兵闪到墙角后面,连续向花房里射击。 小小花房里顿时枪声大作。花房的玻璃被子弹打碎,哗哗响着掉到地面上。 强虎连续向外射击,给花房里的弟兄争取时间。 花房里的收割动作更快了。他们来不及打开更多纸箱,就把割下的花草硬塞进纸箱里!两个弟兄抱起纸箱就往后门跑! 终于,一个弟兄跑到强虎身边,叫道:“虎哥,收好了!快走!” 强虎掏出一个手**,扔到门外。他们借着爆炸声,飞快向后门跑过去。 在后门外,纸箱子都被装上车。两个纸箱是硬塞进行李厢的,后座上也塞了两个纸箱。后座的两个弟兄只能勉强挤在一起。 强虎跳上车,叫道:“走!” 汽车吼了一声,顺着黑暗的小巷开走了。 15-18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夜里十一点的时候,高桥接到国际饭店发生枪战的消息,匆忙赶来了。 带队军官向他报告,有人在花房里偷花!甚至开枪抵抗的情况! 这个消息让高桥大为惊讶!偷花!偷个花也要开枪抵抗吗! 等他走进花房,看清里面的情况时,心里的疑惑比天还要大!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88、 可以让你返回的情报! 花房里的灯全部打开了,照亮花房里的惨状。房顶和南面的玻璃墙几乎全部被打碎了!花房里遍地狼藉!花架子东倒西歪,一些花盆摔得粉碎!最让他惊讶疑惑的是,除了几株高大的芭蕉和盆栽的松柏,所有花草都被人割走了! 毫无疑问,这是那伙中国特工干的!但是,他们要花干什么?他们也有什么活动要庆祝吗?居然开着汽车来偷花! 他明白,这些被割走的花草绝对不是用于什么庆祝活动的! 中国特工一定有他们的特殊目的!是对日军不利的活动! 甚至,就是某种更阴险更激烈的报复行动!他相信,一定是这个目的! 但是,他们要干什么呢?高桥怎么也想不明白! 高桥回头吩咐手下的军官:“你,给各区宪兵队打电话,通知他们,在全市搜寻刚刚割下来的花草!甚至掉在地上的花瓣和草叶也要注意!任何线索都不要放过!发现任何花瓣草叶,立刻向我报告!” 他想了想,又说:“让他们仔细寻问各部队、各单位,有没有什么人给他们送花!这个也要查清楚!并且立刻报告!快去!” 他手下的军官急忙跑出去打电话。 高桥站在花房里,继续观察。他越来越感觉,中国特工一定有一个特别危险的行动!但是,他们要干什么呢!他苦苦思索这个问题! 15-19 一个小时后,高桥坐在回去的汽车里,再次想起今天下午和佐藤、川上商量的策略,先剪除羽翼,再擒拿首脑!他越考虑,越感觉必须加快实施这个策略! 现在,上海的局面已经越来越混乱了!码头罢工!工厂罢工!学校停课!上海的街面已经相当冷清了!所有人,都在暗中悄悄和日本人对抗! 每天的报纸上,几乎全是刺杀和爆炸行动!什么死了多少日本人!什么血流遍地!尸横遍野!全是危言耸听!仿佛上海已经陷入到战争之中! 松井司令官今天特别叮嘱他,要控制住上海的局面!他必须采取一些措施了! 想到这里,他伸手拍拍司机的肩,低声说:“去望云路诊所!” 汽车拐了一个弯,向南市那边驶过去。 15-20 这天夜里快十二点的时候,高桥走进萧安城的小房间。 这个时候,萧安城正靠在床头上,双手托在脑后,合着双眼假寐。他仍在静听。 他听到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判断,来的人不是鹰司就是高桥! 他睁开眼,看见高桥站在门口,正微笑看着他。 他慢慢坐起来,盘腿坐在床上。他低下头,看着指尖对在一起的双手。 高桥温和说:“萧先生,看来你一时半会还不会休息。我就随便和你聊一会儿吧。” 萧安城没说话,等着他开口说什么。 高桥沉默片刻,轻声说:“萧先生,你们在上海临时**里,有线人吗?我就是随便问一问,并不想对他们怎么样。” 萧安城摇摇头,轻声说:“我不知道。至少我们那个小组没有。” “那么,你们在码头上有线人吗?”高桥继续问。 “也没有。”他再次轻轻摇头。他在心里猜测高桥的意图。 “萧先生,你们是特工组织嘛,怎么会没有线人呢?不应该吧。我刚才说了,我不想对他们怎么着。”高桥脸上露出一丝嘲笑,看着萧安城。 “我们不过是一个行动小组,到不了养线人的份上。”萧安城平静地说。 “那么,骆江在各处有没有线人,你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长官不会和我们说这个。” 萧安城心里有一种预感,高桥想问的,应该不是关于线人的事!而是另有目的!他仍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等待着。 “那倒也是,你们的层级比较低。对了,在南市分局你们有线人吗?这个总该有吧,你们和他们打过不少交道,是不是?” 萧安城心里渐渐警惕起来。他明白,前面的问话可能都是铺垫,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他就想到了李明奎。也许,日本人知道他曾经向李明奎借过钱! 他只盯着指尖对在一起的双手,摇头说:“认识一两个,但线人,说不上。” “可以说一个吗?”高桥的声音很轻。 “桂龙海吧,我认识他。”萧安城说的时候,还是藏起脸上的微笑。 “可是,桂龙海已经走了。我听说,他去武汉了。” “那就没别人了。其他人只是见过,偶尔打个招呼,或者借个钱什么的。也就是这样了。”他小心遮掩和李明奎的关系。 高桥那么随意地点点头,说:“要是这样,我就比较放心了。现在外面的情况,我不知你是不是知道。” 萧安城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这里连报纸都没有。” 高桥微笑看着他,又说:“萧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你说的那些药品,已经被我们扣留了。因为我们在那里发现了大批枪支!我们必须扣留!” 萧安城一直晃动的手停了一下,随后又继续晃动起来。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心里猜想的是,是不是有人看明白了他写的纸条!在港口发现枪支,应该是有人看明白了! 高桥也察觉到他的这一点变化,但只把它当作惊讶的表示。 他又说:“你们在南市分局没线人,我就比较放心了。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就是在南市关了一个犯人,临时的,过些日子就要送走了。” 萧安城的双手再次停顿一下。 高桥相信,萧安城已经把他这句话听进去了!这就是他的目的! 他站起来,随意地说:“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休息吧。” 高桥走了。萧安城重新靠在床头上。他静静地倾听外面的动静。 15-21 萧安城在床上躺了十分钟之后,心里有点惊讶,那个高桥,似乎并没有离开诊所。因为他没有听到楼下有铃声。 诊所临街的门上装了一个小铜铃,有人进出,小铜铃都会丁当响几下,声音很悦耳。 他想,高桥要在这里过夜吗?这似乎是不应该的! 日本扣留了药品!并且在仓库里发现了枪支!那么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一定是日本人遭到报复!他相信,看明白那个纸条的人,一定会进行报复!这些报复肯定会死人的! 现在,高桥应该是最焦虑的时候!他怎么会在这里过夜! 他又静静地听了几分钟,小铜铃一直没响。 他轻轻坐起来,穿上鞋,悄悄出了房间。 走廊里很宁静。他很快走进开水房里。他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 外面的望云路上,路灯昏暗,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观察着。 他有一个感觉,高桥其实是告诉他,南市分局里关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犯人! 高桥说的这个情况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第一,这个犯人十分重要!所以我要知道,你们在南市分局有没有线人!第二,我给你的是一个重要情报!可以让你返回的情报! 这个意思的下面还藏着一个意思,那就是:你可以走了! 高桥想用这个情报,让我返回陈子峰小组?这就是说,那个犯人十分重要!可以让我平安回到组里!并且不用担心骆江他们对我的审查! 从反面来考虑,高桥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情报,恐怕居心叵测! 那么,我现在就走吗?怎么走?穿过后院,从围墙上翻出去?我应该回去吗? 萧安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意外听到,楼下传来轻微的铃声。 萧安城很疑惑,谁在这个时候出去? 只过了片刻,他就看见下面出现一个黑影,正穿过望云路,向肇嘉路那边走过去。 萧安城认出来,这个黑影正是高桥! 他心里立刻冒出几个疑问:他怎么不乘车呢?他是乘车来的!其次,他似乎没听到开锁或锁门的声音。他回想一下,确实没有!他突然明白,混蛋东西!他是给老子留门呢!他是催我尽快返回! 妈的!那我还等什么!人家已经不留我了!我还住在这里干什么! 他稍微想一下就明白,房间里没有他任何东西!他现在就可以走了! 他离开开水房,很快找到楼梯。他走下楼梯,进入门诊房间里。 门诊房间里没开灯,他确信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走到门前,伸手捏住门上的小铜铃,然后推开门,无声地走出去。 他想,我或许可以追上高桥,看看他要去哪里! 他穿过望云路,上了肇嘉路,慢慢向西走去。 他的目光在灯火明亮的肇嘉路上极力搜索,却没看见高桥的影子!他去哪里了!某个咖啡店?某个酒吧?或者,某个墙角里! 他贴在墙边,谨慎细致地观察肇嘉路上的每一处黑暗角落! 15-22 萧安城离开望云路诊所,头一个发现他的,是大吃一惊的乔艳芳! 此时已经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快到凌晨一点钟了! 乔艳芳坐在监视点的窗前,静静地看着斜对面诊所的大铁门。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89、 萧哥哥竟然住在这里! 其实,她最应该观察的,是明天上午可能从诊所里出来的救护车,那才是关键!但她夜里睡不着,总是想着今天任务的各种细节。 她让两个弟兄睡觉,自己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外面。 她一错眼珠,看见从诊所正门出来一个人影。离得远,她看不出是什么人。但这个时候有人出来,还是让她有些意外。她挪了一下椅子,让自己也可以看见那边。 几分钟之后,她看见那扇门里又出来一个人。虽然周围黑暗,虽然距离仍然很远,但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一直挂在心里的萧哥哥! 老天!萧哥哥竟然住在这里!老天!萧哥哥此时出来,他要到哪里去! 她忽然意识到,萧哥哥可能是跟踪前面一个人出来的!萧哥哥此时最需要她的帮助! 她立刻叫醒一个弟兄,叫他注意对面的诊所。她摸了摸腰里的枪,迅速出了监视点。 15-23 乔艳芳出了监视点,很快考虑一下眼前的情况! 她不能从望云路上过去,担心有人从窗户里看见她。她估摸着方向,从小巷里穿过去,一直走到肇嘉路上。 肇嘉路上的灯光要比望云路上明亮得多,但她却看不见萧哥哥的身影。 她小心地从肇嘉路上走过去,谨慎看着周围的情况。她向前追了一段路,仍然没看见萧哥哥的影子。她不由焦躁起来了。 她绝没有想到,有人却在暗中看见她了!并且认出她是谁! 15-24 此时,刚从诊所里出来的高桥,就站在肇嘉路的一个狭窄黑暗的夹道里。 夹道口里面,堆着一些木箱和箩筐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但他可以轻易看见从外面走过的每一个人! 他正看见从夹道口外面走过去的乔艳芳!他认识这个女人。但他还是有一点吃惊! 他猜测她是从哪里来,为什么要从这里走过?他想了一下没想出来,也就算了。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他扭回头,看着站在身边阴暗处的另一个人影,向夹道外面一歪下巴,低声说:“是你安排的人吗?” 他身边的人一摇头,“不是!我是等所有人都睡了才出来的,不可能安排别人跟着!” 高桥在黑暗中笑了一下,“不去管她了。马队长,高的录音,送走了吗?” 站在夹道阴影里的马元标说:“我估计,没送走!骆江要送走录音,一定会让我安排人!但最近几天没人离开!” 高桥问:“对那个录音,骆江是什么看法?” 马元标低声说:“高桥先生,骆江对那个录音非常担忧!这是我看出来的。” “为什么?” “录音里说的事,很严重!” “有什么严重的?不过是一些谈判方面的建议。” “非常严重呀!高先生的意思,是想叫委一员长下野!骆江不敢把录音送回去!”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就要注意那个录音,看看它什么时候被送走,或者骆江对录音说了什么,你都要尽快告诉我!这个事非常重要!” “为什么?那个录音对您有什么用?” “这些你不必问了,照我说的注意就行了!好了,你尽快回去吧!两天后,我们还在这里见面!无论有什么情况,都要告诉我!你先走吧。” 马元标走出夹道,左右看看,就向西边走去,很快就消失了。 高桥站在夹道口,也向左右看着。肇嘉路上光影斑驳,但行人很少。 他此时的心情已好了许多。那些中国特工再疯狂,也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出了夹道口,向东走去,很快也消失了。 夹道里没了人,就变得冷清而寂静,似乎有诡异的风,从这里飘过。 夹道的最里面,堆着一些破烂,散发着腐败的气息。 但过了片刻,其中一只破竹筐似乎动了一下,并且慢慢向一侧倒下去。 随后,那竹筐的后面冒出一个人头!冷静地观察和倾听周围的情况。 萧安城无声地从那些破烂物品里走出来。他长出了一口气,慢慢走到夹道口,谨慎地看着周围。他出了夹道,则向西边走了,并且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15-25 也是凌晨一点钟左右,强虎开着车,在上海狭窄的街道里一路狂奔! 他们慢慢从小巷里驶上大街的时候才知道,宪兵队正在这一带封锁检查。 强虎不敢冒然冲卡。如果撞坏了车,车里的花草就保不住了!明天的行动也将化为乌有!这是他承担不起的! 他急速掉头,向另一条小街里猛冲出去。 封锁路口的宪兵发现这辆可疑汽车。他们也有汽车,立刻鸣笛紧追过来! 强虎很快就发现,宪兵队在这一带巡逻的汽车可不止一辆!那些鸣叫的笛声把附近的宪兵队汽车都召了过来,它们互相呼应着在各条街道里围堵强虎的汽车! 万幸的是,强虎对上海的街道了如指掌。他开着车,在那些密如蛛网的大街小巷里飞驰。有些巷道只比汽车宽一个拳头。如果他们停车,恐怕连车门都打不开! 终于,他甩掉了所有追踪汽车,平安回到石泉路的新据点。 15-26 据点里的人听到汽车声都涌了出来,期待地看着他。 强虎刹住车,得意地向迎上来的弟兄们大笑着。 他说:“把这些纸箱子搬进去吧,我们把所有花草都割了回来!” 但是,当这些纸箱子被搬进草料房,在灯光下打开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箱子里哪有什么花草,完全就是一箱子烂草!说的好听一点,也不过是残花败叶! 陈子峰大怒,指着这几箱子烂草向强虎吼叫:“你他妈的的干的什么事!你他妈的弄回来一些什么!你干什么呢!老子要给那些日本军官送花!这些烂草还能送吗!你他妈的要坏老子的大事!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 强虎跺着脚,也向他喊叫起来:“我哪知道有鬼子守在国际饭店里!我哪里知道花房的房顶是玻璃的!我们又不能摸黑干,至少要打开手电照一下!结果就让那些小鬼子给发现了!我们没办法!我一支枪顶着,弟兄们紧赶慢赶,总算把所有的花草都收回来了!怎么着吧!我们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陈子峰依然叫道:“这些烂草你叫老子怎么送!这些花送不出去!” 愤怒的强虎也不讲理了,“就是这些东西了!你说怎么办!要不然,你说哪里还有花,我带着弟兄们再去弄!这么大上海,还怕找不到花!” 陈子峰叫道:“你混帐!全上海只有国际饭店有花!其他地方都没有!现在还能到哪里去弄!没有花,老子的行动怎么办!” 陈子峰是个说一不二的组长,一向性格强悍。 强虎则是野蛮粗鲁的蛮夫,是三句话不合就要动手的家伙! 他们都是军官,他们争吵,旁边的弟兄们没办法上前劝解。 谭浩竭力想把他们分开,让他们平静下来,但一点作用也没有。 所有人看到纸箱里的花草被弄成这个样子,都担心明天的任务恐怕要黄了! 傅雪岚、韩丹和廖若兰都心疼地翻看箱子里的花草,一支一支捡出来,摆放在地上。都是残花败叶,已经没有什么好形状了! 傅雪岚听着他们争吵,终于忍不住了,走过去说:“陈组长,强虎兄弟,请不要再争吵了,还是想想怎么办吧。你们再争吵下去,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陈子峰也知道再争吵下去毫无益处。他抓着头皮,围着那些残花败草直转圈。 这样的花,怎么送得出去!那些日本军官看见这种烂花,恐怕当时就摔在地上了! 他苦着脸说:“傅医生,您养过花吗?这个样子还有救吗?全上海再也找不到花了!明天怎么办!我们的任务不能不干呀!” 傅雪岚也知道明天的行动至关重要!它其实已经成为整个药品行动的一部分! 她想了又想,说:“我没正经养过花,偶尔养一盆花也不过是浇浇水而已。不过,让我想想办法吧,试试,也不知行不行。” 她看到墙边有一个喂牲口的木槽子,就用扫帚把里面扫干净。她在槽子里倒了一些水,然后就在自己随身带的包里翻找。 陈子峰看到了希望,就蹲在她身边问:“您找什么?” 傅雪岚从包里找出一支安瓿瓶,说:“这是氨基酸。人要是太虚弱了,打一针,身体状况会好一些。花草也应该和人的身体是一个道理,希望这个东西管用。” 陈子峰立刻说:“管用!一定管用!您是菩萨医生,人都能救,这些花草也能救!” 傅雪岚说:“看吧。不过,真要起作用,恐怕也要到天亮了。” 陈子峰翻着眼睛算了一下时间,急忙说:“行!没问题!到了早上咱们也来得及!” 傅雪岚将那一支宝贵的氨基酸打进水里,用木棍搅了搅,然后就和廖若兰、韩丹一起,将那些残花败叶一支一支排放在槽子里。 有些花实在不像样子了,也尽可能留下一些叶子,或许还能做个陪衬什么的。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90、 谁先松手谁死! 所有花草都码放在槽子里,虽然有些花都被挤坏了,变了形,但这么一大槽子花草,还是挺叫人惊讶的。 强虎也走了过来,噘着嘴蹲在那一槽子花草旁边。 他偷眼看看陈子峰,又乞求似的看看傅雪岚。 这是天大的事,他怎么也要表现一下。于是,他拿了一条破布,蘸了水去擦那些叶子,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 傅雪岚说:“这样也许管用,至少可以让这些叶子平展一些。” 于是,其他人也走过来,找来毛巾什么的,蘸了水去擦那些叶子。 这时,一个弟兄跑进来说:“组长,小乔回来了!” 陈子峰吃了一惊。他相信,肯定出了什么大事!否则,乔艳芳这个时候不会回来! 15-27 乔艳芳在肇嘉路上没找到她日思夜想的安城哥哥,立刻返回到监视点里。 她匆忙叮嘱了那两个弟兄几句,叫他们千万小心,就开车去了派克路白石弄。 她判断,安城哥哥离了诊所,一定会回白石弄!陈子峰留着白石弄的房子,就是为了等安城哥哥!安城哥哥出来了,他还能去哪里,一定会回这里来! 她开车在路上疾驶,心里一直非常激动。老天!安城哥哥真有本事,竟然混进了诊所!他在那里,一定发现诊所的秘密了!否则,他不会出来! 但是,安城哥哥去哪里了呢?他是跟踪前面那个人吗?那个人是谁? 她开车到了派克路,在一家大字号门前停下车。 她下了车,小心向周围看了看,就向白石弄走过去。 她相信,安城哥哥即使要到这里来,一时半会还不会到。他搭电车也不会这么快!但她先要警告据点里的弟兄,注意观察外面! 另外一件事,她要尽快通知陈子峰!安城哥哥出来,一定有重要情况!可能明天的行动都要受到影响! 白石弄里没有路灯。除了天上的一弯残月,就是两边住家里的一点灯光,隐约照耀着黑暗的弄堂。弄堂曲折而诡异,简直就像地狱! 乔艳芳最担心的是,这里已经被日本人盯上了! 所以,她没有走据点的那一侧,而是走在可能有日本特务监视点的这一侧。 如果真有监视的特务,他们不容易看清自己这一侧。 走到据点的对面时,她停下来,将身体贴在墙边,向据点里黑暗的窗口观察。 今天留在据点里的是杨三强和小张。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特工,至少会有一个人守在窗前。 乔艳芳希望守在窗口的人能看见她。她悄悄做着手势,示意他们出来后向右走。她不断重复这几个动作。 果然,只过了两分钟,据点的大门就打开了。杨三强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果然向右边走,一直向弄堂口那边走过去。 乔艳芳心照不宣,将身体完全隐入黑暗的角落里,继续等待着。 很快,从她左侧那边走过来一个人。他边走边躲的样子,一下子就表明了他的身份!王八蛋!这里果然被日本人盯上了! 她慢慢从后腰拔出匕首,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那家伙几乎就是从她面前走过去!她继续向左侧那边观察。那边没有人影再出现。所以,这家伙是个单独跟踪者! 乔艳芳提着匕首,无声地从角落里闪出来,悄悄跟在那家伙身后。 但是,那家伙也足够机警。乔艳芳还差几步远的时候,被他察觉到了。 他猛一回头,看见身后提着匕首的乔艳芳,立刻发力向前狂奔!并且伸手去拔枪! 不过,他还是迟了!他只向前跑出几步远,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一下子就把他撞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手里的枪也摔了出去! 杨三强和乔艳芳都如同猎豹一般,同时扑到那家伙身上,卡住他的脖子,按住他的身体,手中的匕首仿佛戳一块豆腐,连续刺入他的身体! 那家伙挣扎几下,连声音也没有,就再也不能动了! 他们找回那家伙的枪,合力把他拖进一条黑暗的夹道里。 藏好尸体,他们站在夹道里,互相盯着。 “怎么回事!”杨三强首先问。 “安城哥哥来没来!”乔艳芳简洁地问。 “你见着萧安城了!”杨三强吃惊地问。 “是!我看见他从望云路诊所里出来!但我没追上他!我猜,他一定会到这里来!他妈的,这里果然被日本人盯上了!” 杨三强用力向她一点头,低声说:“他们是三个人!在我们的斜对面建了监视点!我和小张发现了他们,但不敢动他们!怕招来麻烦!” “他们还有两个人!我们要把他们干掉!否则,被他们盯上也是我们的麻烦!” “我看见你了,才出来。现在小张守在窗口,我们给他一个信号就行!” 乔艳芳在黑暗中一点头,“好,就这么干!” 15-28 几分钟之后,他们贴着墙边,重新回到据点对面。 杨三强向窗口里的小张作手势。他先指了指腋下,然后示意他出门,再向左侧一指,最后用力一攥拳头。 他把这一套动作连续作了两遍! 不一会儿,楼下的门悄悄打开了。小张胳膊底下夹着一个纸盒子出来。他站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向两边张望了一会儿,然后就悄悄向左侧走过去。 他这些动作,一定会被暗中监视的日本特务看见! 乔艳芳和杨三强隐在墙边,慢慢向前走过去。现在的关键一点,日本特务是出来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出来一个,比较好办!出来两个,可能就有一点麻烦! 他妈的!日本特务也是贼精!果然是出来两个人!看来他们是想抓小张! 他们出了门,先向左右看看,然后一前一后跟在小张身后,逐渐向前靠近。 看来,小张胳膊底下的纸盒子,确实引起他们的注意! 乔艳芳和杨三强都明白,这么一种状况,确实很麻烦!如果其中一个特务开枪,就可能召来在附近巡逻的日本宪兵! 乔艳芳在杨三强耳边说:“我对付后面这个。出其不意,应该没问题!你直接去追前面的家伙!不要管我!动作一定要快!” 他们同样一前一后,加快速度跟上去! 相距后面的特务还有四五步的时候,乔艳芳突然发力向前飞奔。她身后的杨三强也同时向前猛冲。 走在后面的特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再回头时,乔艳芳已冲到他跟前! 她手中的匕首抡起来,如闪电一般刺入他的身体,并且借着巨大的惯力,把他扑倒在地。她再次抡起匕首,狠狠地从他脖子上划过! 此时,杨三强已冲到前面特务的身后。 前面的特务也听到身后的异常响声,回头看见猛扑过来的杨三强,第一个反应就是向前跑,同时去掏怀里的枪,并且向后举起来。 这是万分关键的一刻!杨三强冲过去,伸手抓住他的枪!他的中指直接抓住枪机!并且死死按住!这是经过无数次训练的关系生死的小动作! 所以,那家伙虽然连续扣扳机,却没有击发! 杨三强右手的匕首向前刺过去。但那家伙也训练有素,竟然抓住他的右手! 他们同时摔倒在地上,就连续翻滚起来。他们谁也不敢松手!谁先松手谁死! 这时,小张从前面跑回来。他胳膊下面的纸盒子早已不见踪影!他手里提着匕首,扑下身体,一手抓住那家伙的头发,猛地提起来,匕首狠狠地从他脖子上划过去! 那家伙还在作最后的挣扎!杨三强一手仍然抓住他手里的枪,同时死死压住他的身体,将他固定住!不让他再挣扎! 被割断的颈动脉向外喷出血液!射在墙壁上,甚至发出滋滋的声音! 一分钟之后,那家伙终于软了下来! 他们把这两具尸体都拖进夹道里,用一些破烂草席将尸体盖住。 至少在天亮之前,这两具尸体不能被人发现!否则,这里就会挤满日军宪兵! 16-1 之后,他们三个人悄悄摸进日本人的监视点。这是临街一座小楼房的楼上。 房间里除了武器,还有吃剩的食物和乱七八糟的报纸,其他就没什么了。 乔艳芳拉住他们,目光炯炯地说:“安城哥哥今晚可能要回来!你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等安城哥哥回来!我把汽车留给你们!一见到安城哥哥,就送他去石泉路!这个点放弃了!不要留下任何东西!” 杨三强和小张都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告别杨三强和小张,乔艳芳匆匆走到爱文义路上。她要尽快赶到石泉路! 她快步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很意外的,她拦了一辆黄包车。 她说:“去朱家湾路!” 车夫张大了嘴,“小姐,那里,那里太远了!” 乔艳芳掏出两块钱,亮在他眼前。她看见车夫眼里闪出亮光,就直接跳上车。 凡是拉黄包车的,都有一项特别的本事,就是能拉着车快跑。 对他们来说,拉着黄包车小跑,才是最轻松的。 两块钱是极高的价钱,足以让他精力十足地跑到朱家湾路!那可有好几公里远!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91、 我找到内奸了! 到了朱家湾路,乔艳芳下了车,把两块钱塞进车夫手里,就向石泉路走过去。 16-2 乔艳芳一进草料房的门,就看见陈子峰那双警惕的眼睛! 其他弟兄,还有蹲在花槽旁边的傅雪岚等人,也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 她简洁地说:“子峰,安城哥哥出来了!” 陈子峰大吃一惊,“在哪里!” “我在望云路监视点,看见安城哥哥从诊所里出来!他上了肇嘉路就往西来了!” “你去找他了?” “找了!但没找着!所以,我就回了白石弄!他妈的,那里已经被日本人盯上了!” “你怎么办的!”陈子峰审问似的盯着她。 “我们清除了那个监视点!三个人,全被干掉了!至少天亮前,那里不会有问题!我把车留给三强他们了。我叫他们一见到安城哥哥,就立刻送到这里来!” 陈子峰把乔艳芳盯了很长时间,似乎不相信似的,又问:“你真看见他了!” 乔艳芳向他叫道:“他妈的,别人我可能认不出来!但安城哥哥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时,她扭回头,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却藏着诡异,盯着花槽旁边的廖若兰。 原本震惊的廖若兰,此时却不动声色,只是微笑地向她伸出大拇指。 在别人看来,这是对她的夸赞。但乔艳芳却看得很清楚,这是对她们之间的秘密约定,一个心照不宣的肯定! 旁边的魏介臣目光敏锐,他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两个女人之间可能有什么秘密! 他可以肯定,她们都是为了那个叫萧安城的人!但是,她们应该是情敌呀!情敌之间,似乎不是这么表达意思的! 他抬头向陈子峰瞄了一眼。他发现,陈子峰也盯着乔艳芳和廖若兰呢! 妈的,看来这些人都有秘密!魏介臣只能悄悄这么琢磨着。 16-3 陈子峰这个时候,就像鬼推磨似的,在原地转起圈来。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他必须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乔艳芳没看错,萧安城真的出来了!那么,他一定有什么重要发现!会是什么发现呢?他现在想不出来!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挥了一下手说:“继续擦这些花!不管出什么事,这个事要做好准备!” 所有人听到他说的话,重新拿起湿布,继续擦拭那些叶子。 草料房里一时无人说话。房顶上的一盏灯,无声照耀着他们肃穆的脸。 魏介臣猜对了,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 此时,乔艳芳就蹲在廖若兰身边,也拿了一块湿布慢慢地擦着。 “这些花,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小声问。 “是塞在纸盒子里带回来的。他们被日本人发现了,差点没回来!”廖若兰小声说。 “噢,原来是这样。” 她们互相看着,手里做的,嘴里说的,都不是同一件事。她们的眼睛里另有深意! 旁边的魏介臣更加不明白了,这两个情敌,关系竟如此密切! 草料房里几乎无人说话。所有人都用湿布,细心地擦拭那些花叶。不管怎么样,那些花草,似乎好了一些。 16-4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草料房外面忽然传来轻微的汽车声。 陈子峰和乔艳芳等人,是瞬间跳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门口。 傅雪岚和廖若兰等人,则是张大了嘴,慢慢地站起来,怀着疑惑和探究看着门口。 时间仿佛停止了,或者,这间草料房里的人和物,都悄悄进入了某种幻境,被什么神力给定住了,都抬头看着大门。 连房顶上的灯光也变得矇眬而温暖,像水一样波动着。时间也变慢了,过了很久很久,那扇木头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最先进来的是杨三强。他满脸灿烂笑容,向所有人举起一只手,不住招摇着,仿佛他是来这里视察的高官! 随后进来的,就是恍若隔世,今又重新出现的萧安城。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么惊喜地看着屋里的每一个人! 所有弟兄都活了过来,他们欢呼着,慢动作似的向他冲过来。 他们和他握手、拥抱、拉扯、捶打。他们的嘴一张一合,互相说了什么话,谁都没有听出来,就仿佛没有声音一般! 他们的感情,是通过眼睛,通过双手,通过呼出的气息表达出来的!更冷静地说,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生死凝炼而成的! 这时,萧安城终于扭回头,看见站在后面的傅雪岚。他高兴地向她挥挥手,似乎还叫她菩萨医生什么的,谁也没听见。 之后,他移动目光,看见傅医生身边的廖若兰。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若兰,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地看着她。他慢慢推开身边的人,抬腿就向她走过去。 但是,他意外地看见,若兰正转过身,走到傅雪岚身后去了。 萧安城仿佛重新恢复记忆,重新想起他和若兰从前的隔膜,忍不住停下脚步。 恍然间,他看见陈子峰那双狡黠的眼睛,似乎还在向他说着什么。他没听清,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这时,他才看见放满花草的木头槽子。那里面堆满了鲜花,枝叶碧绿,就是一种生机勃勃的景象,让他心生喜悦。 这时,他才注意到,木头槽子旁边,背对他,还蹲着的另一个人。噢,那是乔艳芳! 他看出来了,乔艳芳正在哭泣。她双手捂在脸上,肩膀一阵阵地颤抖。她就像个受了委曲的小女孩一样,嚎啕大哭。 周围的人可能都听见了,正慢慢回头,看着她。 三强在路上告诉他,小乔在诊所外面看见了他。 三强说:“别看离那么远,小乔一眼就认出你了!” 他向那仿佛是花海一般的木头槽子旁边走过去。那里有两个姑娘。 一个是廖若兰,她正向傅雪岚身后走过去,没有再回头看他。 她觉得,自己的心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难受,但她没有办法,她必须信守承诺! 另一个,就是乔艳芳。她仍然背对着他蹲在那里,无声地哭泣。 魏介臣的目光在这几个人身上转来转去。他今天第一次见到萧安城。他愤怒地想,人怎么可以帅到这种地步!太不应该了! 萧安城终于走到那一片花海旁边。左侧的廖若兰已经没了踪影,被傅医生挡住了。他只能在右侧的乔艳芳身边蹲下。 他的声音也是飘动的。他说:“小乔,好久没见了!” 乔艳芳号啕大哭着,一转身就搂住萧安城的脖子。 她哭泣着说:“哥哥,哥哥,我好想你!天天想着你!” 萧安城感受到她诚挚的情感,轻轻拍她的后背。他很想扭回头,看一看身后的廖若兰。但乔艳芳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让他扭不过来。 强虎虽然也为萧安城平安回来而高兴,却见不得这种情况。他咧着嘴,向他们冲过去,想把他们拉开!但陈子峰在后面拉住了他,并且向他使眼色! 萧安城抬起头,终于在弟兄们中间看见陈子峰,也看见他脸上狡黠的微笑。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16-5 陈子峰看明白萧安城的眼神,怪笑着,终于走过来说:“小乔,好了,好了,安城终于回来了,不用再为他担心了!咱们该说说情况了!起来吧,咱们说说情况!” 乔艳芳终于擦拭着眼泪,离开萧安城的怀抱。她抬起头,脸红红的看着他。 她心里好高兴,是那种说不出来的高兴! 按照陈子峰的指点,几名军官,外加傅雪岚,在草料房最里面的草堆上坐下来。 现在,他们都用疑惑和询问的目光,注意地看着萧安城。他们期待答案! 萧安城目光严峻地看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低声说:“我找到内奸了!” “谁!”陈子峰咬牙问。 “直属队队长马元标!” “你看清了!” “我距离他不超过四米远!我听见他对高桥说的话!” “他和高桥见面!” “是!就是他出卖了我们!” 陈子峰猛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这个王八蛋!老子绝不能放过他!” 他向谭浩一指,“给老彭发报!” 谭浩立刻搬来电台,迅速开机。他问:“说什么!” 陈子峰的眼睛转了转,咬牙说:“就三个字,清君侧!” 他看着谭浩敲击电键,又回头向乔艳芳一指,“你布置!” 乔艳芳眨眼间就变成青面獠牙的女刹星!她起身走到弟兄们中间,很快点了几个人!其中自然包括魏介臣! 她叫道:“临时任务,点到的人带好武器!没点到的人,留下来看家!动起来!” 两分钟之后,他们一共八个人,分别钻进两辆车里,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16-6 草料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傅雪岚回头看着廖若兰,细心观察她脸上的表情,轻声问:“若兰,你怎么了?” 廖若兰也看着她,嘴唇微微颤抖,脸色变得苍白,好一会儿没说话。 傅雪岚小声说:“我看你眼中有泪,你为谁难过?为了那个萧安城?” 廖若兰轻轻摇头,“傅医生,不是为他!请你不要问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92、 上海区就要变天了! 她说完,就转过身去,继续擦拭那些叶子。 在她心里,萧安城一直都在,但却一直就是两个人! 一个是从前在大学时的萧安城。他笑容灿烂,目光温暖,让人难以忘记! 另一个,就是今晚看见的萧安城!他消失了,又回来,只为了找到内奸! 他不是共!他不是自己人!他和她不是一路人!永远不是! 这样两个完全不同的萧安城,让廖若兰心乱如麻,难以排解。 16-7 上海的冬天,潮湿而阴冷。黄埔江那边吹来的风,让人周身寒颤不已。 此时夜露初凝,珍珠似的挂在树叶上。被露水浸湿的弹石路面,在远处灯光的映衬下,莹莹地闪耀五色的光。 一阵车声低鸣,黑色的轮胎在刚刚凝了露水的弹石路面上碾过,飞似的滑了过去,转眼就消失了。 两辆汽车沿着海宁路向东疾驶,到西藏路向南,过了苏州河之后,继续向南。 汽车先后经过大上海大戏院和扬子饭店。这一带是上海最繁华的地带,到了这个时候,也变得宁静而寂寥,仿佛娇艳的女人,喧闹过了,累了,终于坠入梦乡。 汽车接近南市老西门时,拐上麋鹿路向西,前面就是茄勒路。 陈子峰看见,在茄勒路路口的中间,站着一个人影。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彭绍勇! 汽车在街边停下。陈子峰下了车,向彭绍勇走过去。 他赫然看见,彭绍勇贴在腿边的手里,竟然提着手枪! 他慢慢走过去,一直走到彭绍勇面前,目光阴冷地盯着他。 “陈子峰!你他妈的想干什么!”彭绍勇盯着他,低声喝问。 “长官,萧安城回来了!他找到了内奸!” “谁!” “马元标!” “你胡说八道!马元标三三年就进了特务处!是老资格!他不可能是内奸!”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他在肇嘉路与高桥见面!你说他是不是内奸!” “你确定吗!” “萧安城藏身的地方,距离他们不到四米远,听到他们说的话!” 陈子峰说的话,让疑虑重重的彭绍勇大为意外! 不过四米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不可能看错!还听到他们之间说的话!这简直是证据确凿!和马元标见面的,不是小特务,小人物!而是高桥! 老天!老天!彭绍勇心里不住惊叹,上海区就要变天了! “你想怎么办!”他恶狠狠地问。 “清君侧!这个内奸不除,我们所有人都有危险!” “你要是弄错了!怎么办!”彭绍勇厉声问。 “杀我的头!”陈子峰的回答更加凶恶!也更加干脆! 彭绍勇心里已经认可了陈子峰“清君侧”的行动,但他还是要多问一句! “陈子峰,你找到内奸,为什么要通知我!” “长官!不管我是错还是对!我需要你做一个见证人!我现在只信任你!其他人,我都不相信!包括那个龚滨生!” 陈子峰这句话,让彭绍勇心里宽慰。他痛恨陈子峰,还有那个萧安城,但能得到陈子峰的信任,还是让他心里宽慰!这是一种刀割一般的宽慰! 他把陈子峰盯了很长时间,终于说:“走!” 他们并排走进茄勒路,前面不远就是骆江居住的石库门房子。 16-8 彭绍勇看看周围,确认安全。他走到门前,再次回头看了陈子峰一眼,就举手敲门。 门上两指宽的小门开了。里面的警卫看清外面的人是彭绍勇和陈子峰,就问:“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个时候来!” 彭绍勇说:“是要死人的事!快开门!” 警卫看清他严厉的眼神,不敢再说话,很快打开了门。 门刚一开,躲在旁边的弟兄就如恶狼一般,猛扑了进去! 他们很快控制住警卫,随后就分散开,冲向每一个房间。 他们一进门,先用枪顶住床上人的脑袋,喝令他不许动,然后缴了他们的武器,推着他们往堂屋里走。 如果有人反抗,立刻遭到凶猛的拳脚! 枪口更重地戳在他们的脑袋上,叫道:“你他妈的再动,老子打死你!” 所有人,都逐渐被集中到楼下的大客厅里。他们意外看见,彭绍勇和陈子峰目光冷峻地盯着他们! 后院里有人喊:“子峰,子峰,找到了!找到他个王八蛋了!” 被人找到的马元标似乎意识到了危险,高声喊叫,疯狂反抗。但他很快被人打倒,更被重重地踹了几脚,双手也被铐在身后。 他被人架起来,拖着走!一直拖进客厅里! 16-9 在此之前,院子里的嘈杂和纷乱,惊动了刚刚入睡的骆江和龚滨生。 当他们穿好衣服,提着枪走进堂屋时,堂屋里已聚集了许多人! 骆江定睛一看,首先看见了彭绍勇和陈子峰。接着,他就看见站在后面的萧安城! 他意识到,今晚要出大事了!并且是灾难性的大事! 他问:“彭绍勇,怎么回事!” 彭绍勇冷静地说:“长官,我不知道!陈子峰给我发报,只有三个字:清君侧!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好过来看看!长官明白吗!” 这么一点历史知识,骆江还是知道的。西汉初,吴王刘濞纠集七藩国,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名发动叛乱,史称“七国之乱”! 陈子峰的意思,是老子身边有坏人!甚至就是内奸! 骆江转向陈子峰,怒视着他,厉声问:“陈子峰,你什么意思!”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长官,我们发现,直属队队长马元标,就是日本人的内奸!我们要抓出这个内奸!来人!把这个家伙给我带上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两个恶相毕露的弟兄,拖着双手被铐在身后的马元标进来,直接把他摔在地上! 马元标叫了起来,“长官,请你给我做主!我不是内奸!他们是诬陷我!” 此时,骆江看着地上的马元标,脑中的神经已绷得如琴弦一般,铮铮地响。 这么一种时刻里,他更深知此时命运攸关,可一错,绝不可再错!至少在问清楚之前,他绝不能庇护马元标! 他冷静地盯着陈子峰问:“你怎么知道!” 陈子峰说:“萧安城亲眼看见,马元标与高桥在肇嘉路秘密见面!” 骆江向萧安城一指,叫道:“萧安城,你想逃脱审查!你逃不过去!” 这时,陈子峰怒目狂睁,厉声高叫:“长官,请你不要扯闲篇!说内奸的事!” 在这样的时刻里,骆江心里真是愤怒到了极点!他堂堂上海区区长,上校军衔,却被这样一个小小的上尉组长喝斥,简直就是耻辱!这种耻辱让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手里就有枪!他也有权杀人! 但他再愤怒也还有一点理智。他知道不能这么干!他只能小心脱困! 他克制着说:“他看见马元标和高桥见面!谁能证明!马元标!你和高桥见面了吗!” 马元标被铐住双手,被人按在地上,他只能扯着脖子喊:“没有!我今天哪里也没去!更没有和什么高桥见面!你们胡说八道!” 陈子峰回头瞪着他,“谁说今天了!你为什么要说今天!” 马元标翻着眼睛,也知道自己疏忽了,张了张嘴,只能继续顽抗! 他叫道:“我哪一天也没见过面!我是冤枉的!” 骆江也看出马元标说漏了嘴,他是内奸无疑!但这也是一个机会! 他立刻说:“陈子峰,你说马元标哪一天和高桥见面了!”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就是今天!凌晨一点钟前后!萧安城听见他们说的话!” 骆江只好问:“他们说了什么!” 陈子峰回头看着萧安城,说:“萧安城,你向长官报告!” 萧安城慢慢走到前面,他看看旁边的龚滨生和彭绍勇,冷静地盯着眼前的骆江。 他声音沉稳地说:“报告长官,我清楚听见高桥问:马队长,高的录音送走了吗?马队长回答:我估计,没送走!骆江要送走录音,一定会让我安排人!但最近几天没人离开!高桥问:对那个录音,骆江是什么看法?马队长回答,骆江对那个录音非常担忧!高桥说:你要注意那个录音,它什么时候被送走,或者骆江对录音说了什么,你都要尽快告诉我!长官,这些都是原话!一字不错!” 骆江一听提到“高的录音”,就知道这是最真实的事实!马元标这个混蛋,确实是日本人的内奸!这一点毫无疑问!换一句话说,他此时没有任何脱困的机会了! “高的录音”,就是高宗武和川樾茂秘密谈判的录音!录音没送走,只有他和龚滨生知道!但马元标确实能猜出来!因为他没安排人回武汉! 到了这个时候,他脸上的肌肉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甚至全身都颤抖起来! 他站在原地动不了,更说不出话!就像傻了一样看着萧安城!目光凶恶而绝望!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龚滨生轻轻走过来,他平静地说:“骆兄。”然后向他伸出手。 骆江把他看了又看,心里也如倒海翻江一般!全身都在颤抖!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93、 所有人都变成黑暗中的恶鬼 但最后,他还是把手里的枪递给龚滨生。 他感觉,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好像突然关了灯,所有人都变成黑暗中的恶鬼! 他明白,他的政治仕途,可能将就此打住! 龚滨生冷静地走到陈子峰面前,更加冷静地说:“陈组长,请给我一个建议!现在!” 陈子峰略想了一下,说:“我们所有人的住地,都被日本人掌握了!通知所有人转移!立刻转移!这就是我的建议!” 龚滨生转向彭绍勇,却问了另一句话,“绍勇兄,你的人转移了吗?” 彭绍勇吃了一惊。龚滨生这句话看似简单,其实是在考察他和陈子峰之间的关系!甚至,可能怀疑他与陈子峰合谋陷害长官! 但在眼前的情况下,他不敢隐瞒,低声说:“三天前就转移了!” 此时,本已退到墙边的骆江突然发一声喊,叫道:“彭绍勇,你三天前就转移了,却不对我说一声!你就是个混蛋!” 彭绍勇摇着头,万分无奈地说:“长官,我敢对你说吗!你身边有日本人的内奸!把我们所有情况都泄露给日本人!包括我们的姓名年龄,甚至还有生平履历!长官,我警告过陈子峰,他要是找不出内奸,我亲手枪毙他!” 骆江真是痛苦到了极点!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跟了自己三年,一直忠心耿耿的马元标,竟然是日本人的内奸! 陈子峰突然收敛了他刚进门时的凶相,恭敬说:“龚长官,现在内奸已经找到,交给您了!怎么处理,请您决定!我该走了!我们今天还有别的行动!” 他说完,就向龚滨生敬了一个礼。萧安城、乔艳芳和魏介臣等人也向龚滨生敬礼。 他们没有再说话,很平静地都走了。 堂屋里,马元标手下的弟兄们站在墙边,惊恐地看着瘫在地上的马元标。 彭绍勇也向龚滨生敬礼,准备离开。 但龚滨生却说:“彭大队长,请你留下!”他向马元标一指,“关起来!” 几个弟兄走过来,将马元标拖了出去。 龚滨生一指彭绍勇,又一指骆江,说:“都跟我来!”他转身就进了里屋。 16-10 至此,陈子峰“清君侧”的行动,在特务处上海区里,造成严重后果! 冷静地说,谁也不知道这种局面还会导致什么样的灾难!所有相关的人,只能等待! 进了里屋,龚滨生回头,目光严厉地看着随后进来的骆江和彭绍勇。 他冷静地说:“骆兄,今天这件事,最后大体是个什么结果,你应该能猜到!” 骆江咬着牙,脸色更加严峻,无声地向他点点头。 龚滨生一点头,“好,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请你考虑一下,如何草拟电报,向本部报告此事。骆兄,我这么说,多少算是给你一点机会。可能不多,应该有一点。” 骆江再次点头。他转身看着窗外黑暗的夜,独自考虑如何起草这个电文。 但他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他不可能推卸责任!所谓责无旁贷,就是他目前面临的局面!龚滨生留给他的这一点机会,实在太少,太渺茫了! 此时,龚滨生转向彭绍勇,不动声色说:“绍勇兄,我看得出来,陈子峰一直对我们内部有怀疑,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彭绍勇一点头,“我多少知道一点。” 龚滨生立刻说:“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掌握这些情况!” 彭绍勇想了想陈子峰以前对他说过的种种情况,说:“第一,当初陈子峰小组抓住鹰司直树,关在南市分局里,日本人只过了两天就知道了!应该是我们的人告诉他们的!” 龚滨生点点头,“还有什么?” “第二,杨三强曾经被日本人抓捕审问。杨三强察觉,日本人对小组成员的情况非常了解,甚至连姓名籍贯都知道!第三,我曾经押送老乞丐去真如镇!” “什么老乞丐?” “日本海军的特务头子,叫佐藤拓人!就是他制定了‘妖刀计划’!” “佐藤拓人?我知道,他是大佐军衔!老牌特务!也是陈子峰抓住的?” “是!”彭绍勇小心地看着龚滨生。 “他很能干!是不是!” “是!” “你接着说!” “我们头一天安排好押送路线,日本人第二天就知道了!甚至提前在路上做好准备!他妈的!老乞丐就这样被他们劫走了!” “还有什么?”龚滨生目光严峻地盯着彭绍勇。 “陈子峰曾经说过这么一件事,他带着电台小组去罗店车站,但国军刚刚换防,日军就开始进攻!国军换防的事,陈子峰报告了战区指挥部,同时报告了上海区!” 此时,一直站在窗前考虑电文的骆江,终于扭回头,目光严厉,并且情绪愤怒地瞪着彭绍勇。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可以肯定,这也将是他的一大罪状! 龚滨生回头看了他一眼,向彭绍勇点点头,“你继续说!” “最近,我和陈子峰确定了一个行动目标,就是日军的一个参谋,叫佐佐木。但自从我们确定之后,这家伙就躲了起来,再也没露面!还有一件事,马元标说望云路诊所有疑问!但我们先后两次派人进去,都遭到伏击!” “这些情况,足以说明我们内部有内奸!你没向骆长官报告?”龚滨生盯着他问。 “陈子峰最初是怀疑我!怀疑我暗通日本人!他后来不怀疑了,才告诉我这些情况!龚长官,我知道了也不敢报告!我怕内奸没除掉,我们先受其害!今天陈子峰掌握了确凿证据,才动了手!” “那个萧安城逃跑,就是为了找内奸!” “是,陈子峰对我说过这个意思!他们是在受审查的那天夜里,临时起意!” “他们两个人打架,是做给我们看的!是不是!” “是!” “这两个人,可真够狡猾,真够厉害的!是不是!” “龚长官,我也对你说一句实话,我不喜欢这两个人!他们太精明!太狡猾!我简直控制不住他们!但是,这两个家伙就是能干出一些成绩来!再难的任务,这两个家伙都能完成!我不喜欢他们,但有任务,我一定会找他们!” “谢谢你,绍勇兄,肯对我说实话!” “长官,我这句话,也梗在嗓子里好久了!今天是不吐不快!” “很好!他们现在有什么任务?” “长官,我现在才能告诉你,他们明天要往日军真如镇医院送花!花里放手**!你想得到吗!他们就是有本事干成这件事!” 龚滨生冷笑着点点头,但他的表情却相当赞赏。 他回头看着骆江,说:“骆兄,请你现在就起草电报吧,我们时间有限。” 骆江什么话也没说,坐下来,取了一支铅笔就开始写。几分钟之后,他抬起头,将写好的电报递给龚滨生。 龚滨生看过了电文,又递给彭绍勇看。 老实说,骆江写的电文相当真实客观,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不管龚滨生还是彭绍勇,都对骆江产生了一些敬意。 龚滨生找来报务员,立刻给本部发报。之后,他们就坐下来,静静地等待。 16-11 时间过得很慢。本部的电报很长时间没有回来。 骆江、龚滨生和彭绍勇坐在一起,也很长时间没说话。他们偶尔互相盯一眼。 龚滨生考虑片刻,盯着彭绍勇说:“绍勇兄,你有两件事,要抓紧办。第一,安排各队各组转移。我们最近一直报复日本人,如果他们发疯,我们不要吃他们的亏!” 彭绍勇点头说:“行!我现在就办!还有什么?” 龚滨生冷静地说:“你负责审讯马元标!所有的事,都要审清楚!” 彭绍勇看了骆江一眼,无声点点头。 天快亮的时候,本部的回电来了。 电文相当简洁:“骆停职,与彭共同协助龚,尽快完成任务!” 骆江看了电文,什么也没说。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龚滨生和彭绍勇看了电报之后,却都牙疼起来了。本部要求骆江和彭绍勇协助他负责上海区,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但本部后面的意思,他们仍然要完成药品任务! 但是,日本扣押了药品之后,我们还能怎么办!他妈的毫无办法! 16-12 陈子峰带着自己的弟兄,终于离开骆江驻地,心情轻松了许多! 上海区内部的奸细,一直就像刀似的,悬在他的头上!现在终于清除了! 但是,上海区今后会怎么样,他根本说不清! 天下任何事,都是有后果的!何况眼前这件以下犯上的事!清君侧!这是任何长官都不会忘记的! 陈子峰和魏介臣、萧安城走在黑暗的茄勒路上,不时互相看一眼,心里都在猜测此事的最后结果。 魏介臣盯着陈子峰,歪着嘴说:“子峰,你今后千万小心!这件事不会轻易过去!” 陈子峰同样小声说:“我知道!不管什么事,我都等着!” 他们出了茄勒路路口。他们的汽车仍然停在街边。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94、 慢慢拔下保险栓 乔艳芳要独自开车回望云路的监视点。剩下的人多,一辆车里坐不下。杨三强带着两个弟兄步行回去。陈子峰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陈子峰、魏介臣和萧安城上了汽车后座,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虽然坐在车里,感觉仍然很冷。或者说,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他们内心的紧张! 16-13 此时已是早上六点钟了,但天还是黑的,正是上海最安静的时候。 他们不敢走原路回去,而是在法租界里绕了一大圈,确认身后无人跟踪,这才过了苏州河,回他们在石泉路的新据点。 陈子峰回头望着身边的萧安城,低声说:“安贼,你这几天,都住在诊所里?” “是。我从茄勒路逃出来,就被日本人盯上了,给我找了不少麻烦!” “那几天你是怎么过的?” “还能怎么过,只能熬着呗。妈的,还在码头上做苦力!不然就没饭吃!”萧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干了一上午,挣了八毛钱!后来,就是那个鹰司,把我带进诊所!” “诊所里是什么情况?” “诊所里三座大仓库,其中两座,里面堆满了药品!开战之前他们就开始收购药品,全堆在仓库里!数量巨大!” “还有一座呢?” “日本人抓了三四十个中国人,关在里面,每天从他们身上抽血!谁敢反抗就会挨打!每隔几天,他们就会把那些血液送到真如镇医院去!” “王八蛋!他们敢抽中国人的血!” “是!那个服部,看着挺和善的,其实就是个魔鬼!” “还有什么?” “夜里我走之前,高桥来找我,一再问我在哪里有线人,东问西问。最后,他问我们在南市分局里有没有线人。我说,可能认识几个人,但线人说不上。他最后说,他没别的意思,就是因为在南市分局里关了一个重要犯人!” 魏介臣动了一下,说:“那就是秋山先生!” 看到萧安城疑惑的眼光,陈子峰就把秋山先生的情况告诉他,“他是浅仓夫人的哥哥!这个秋山不出来,浅仓夫人就不肯走!浅仓先生不回日本,魏大哥的小组可能就有麻烦!所以,我们必须把秋山先生救出来!” 萧安城冷静地盯着他,低声说:“这是高桥告诉我的情况!” 魏介臣说:“印证了我们得到的情况,秋山就在南市分局!我们腾出手来……” 萧安城回头看着他,“魏大哥,这是高桥告诉我的情况!” 魏介臣回头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这是高桥告诉我的!” “你的意思是,这是高桥设的陷阱!” “是!我们不能上当!” “但是,秋山先生必须救出来!” “这就是高桥的目的!” 他们两个人互相瞪着,各不相让。他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最缺的就是信任! 陈子峰急忙伸手按住他们,低声说:“不要争!都不要争!这件事还有时间!我们想清楚了再说!行不行!都听我一句话!” 魏介臣和萧安城都不再说话。他们看着窗外的夜景,想着自己的心事。 魏介臣想的是秋山先生,还有他在日本的小组。 萧安城想的却是廖若兰。 夜里,在草料房,他向若兰走过去的时候,她竟然避开他,躲到傅医生的身后,甚至都不肯多看他一眼。倒是乔艳芳的哭泣和拥抱,让他感觉到一些从未想过的温暖。 他感觉,他和若兰,距离真的是越来越远了!这种情况让他心生绝望! 过去在大学里执手相望,深情注视,好像是许久许久之前发生的事。难道,过去的一切,就这样成为往事?他再次感觉到绝望! 16-14 早上七点钟,天渐渐地亮了。路上也有了行人。 石泉路的两边大多都是农田和菜田。远近散落的草房或瓦房上,已有炊烟飘动。几条弯曲的河汊蜿蜒其间。这就是一片安适的田园风光。 但汽车里的人,却绝不敢放松警惕。 陈子峰前后看了又看,确认没问题,这才指点汽车驶下通往草料房的土路。 他们进门的时候,除了守卫的弟兄坐在窗前观望,其他人都躺在草堆上睡着了。 陈子峰第一眼就看见墙边鲜花盛开的木槽子。老天!昨夜如烂草一般的花朵和枝叶,此时已舒展开来,正如朝霞一般绚丽多彩,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他忍不住,一声高叫:“哇噻,这些花好漂亮!好漂亮!” 睡着的人,都被他的叫声惊醒了。他们,特别是三位女士,一看到这么美丽的花朵,灿烂张开,碧绿的枝叶,舒展挺立,也都兴奋起来,惊喜地围在槽子旁边说笑。 陈子峰满脸笑容,说:“傅医生,您真是菩萨医生,一下子就把这些花救活了!” 傅雪岚也很高兴,笑着说:“我们是不是要做准备了?” 陈子峰叫道:“不着急!不着急!我们还有时间!等吃过早饭,再准备也不迟!” 接下来,三位女士去草料房外面的井边洗脸梳头。两个弟兄被派出去买早饭。 陈子峰、魏介臣和萧安城则出门去踩点,选择合适的伏击地点。 16-15 吃过早饭之后,三位女士在杨三强的指点下,开始组装鲜花炸一弹! 数十个去掉瓶口的葡萄酒瓶子,在地上摆得整整齐齐。一箱子瓜式手**放在旁边,闪着暗绿色令人恐惧的光泽。一盘纸绳、几把剪刀放在一张破木桌上。 三位女士站在桌旁,互相看着,都有一点紧张。 傅雪岚笑着说:“好了,我们开始吧。” 她拿了一枚手**握在手里。这个东西有点重,和她在罗店车站用过的木柄手**完全不同。 廖若兰手持一把剪刀,从木槽子里拿出一支花,把花梗剪成合适长短,去掉多余的叶子,然后递给傅雪岚。 傅雪岚就把这支花插在瓜式手**的边上,并且细心地调整方向。 如此几次之后,她手中的鲜花渐成一束,分外美丽鲜艳。 韩丹就扯了一段纸绳,将这束花连同里面的手**捆扎起来。 杨三强则指点她们,一定要把保险栓露出来。 傅雪岚再次整理花束,让它们更好看,然后拿来一个瓶子,将花束连同里的手**,慢慢插进瓶子里。 她按照杨三强的指点,慢慢拔下保险栓,最后将花插到底。 最后一步,韩丹提起长嘴水壶,向瓶子里浇水。 她一边浇着,一边看傅雪岚的眼神。傅雪岚一摆手,她立刻停止浇水。 她们聚在一起,仔细看着瓶子里花束和手**。瓶子是深棕色的,要仔细看才能看见里面的手**。 她们都看见,水渐渐浸湿了纸绳。过了一分钟,纸绳断了,手**上的簧片突然一弹,极轻微的一声响,抵在瓶壁上。 她们一下子都张大了嘴,然后又惊喜又恐惧的互相看着。 杨三强小声说:“好了,好了,这个炸一弹就算做成了!”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这个花瓶,把它放在墙边。然后回头向她们伸出大拇指。 她们都笑了起来。接着,她们开始制作第二个花束炸一弹! 谭浩头上戴着耳机,看着她们制作这些虽然好看,却很吓人的花束炸一弹,同时等待乔艳芳发来的信号。但是,他却迟迟没有等到应该来的信号! 16-16 这个时候,乔艳芳坐在望云路诊所对面的监视点里,看着窗外,也在焦虑地等待。 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只有电台开着机,在寂静中发出嘶嘶的电流声。 两个弟兄双臂抱在胸前,靠在墙边,眼睛也盯着诊所的大铁门。 但是,一直到十点多,那扇大铁门一点动静也没有。 现在,最大的可能是,诊所送东西的日子不是今天!那样,他们就要等到明天了!等到明天,他们就要担心草料房里的鲜花了!那些花,再过一天,会怎么样! 他们现在毫无办法,只能耐心等待,甚至要等到天黑! 16-17 也是这个时候,坐在井上公馆里的高桥,也在焦虑等待。 他已布置下去,各区宪兵队四处检查,寻找花草的任何迹象。他给他们的命令是,哪怕在路上看见一片草叶,也要把周围都搜索一遍! 他等待的另外一个情况是,他的下属此时正四处打电话。所有与日本人有关的公司、洋行、商社、料理店,还有上海派遣军各单位,上海临时**各部门,都要问一问,有没有人给他们送花!如果有,立刻报告! 现在看来,中国特工前天傍晚袭击国际饭店,炸了仅有的三间会议厅,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让这些会议厅再使用鲜花!他们的用心可真够深的! 昨天夜里,他们潜入花房,割走了所有花草!毫无疑问,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要使用这些鲜花了! 但是,他们要如何使用这些鲜花呢?这些鲜花要掩盖什么?他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他们要把这些鲜花送到哪里!这才是最关键的!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95、 给真如镇的日军医院送花 今天早上,他接到鹰司的电话,说那个萧安城已经离开了,但离开时间不详。 促使萧安城离开诊所,符合高桥和佐藤商量好的计划!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这一点让隐约有一点不安。诊所门上有铃。萧安城离开时铃却没响! 高桥猜想,萧安城离开时捏住了铃!他似乎刻意掩饰自己离开的时间!为什么! 他考虑,今天晚上要不要给马元标发一个信号,问一下萧安城回去之后,有什么动作。萧安城是个很狡猾的人,川上就一再警告他!让他小心这个人! 他看了看手表,继续等待着! 16-18 谁都想不到,望云路诊所里的服部医生,也在焦虑地等待着。 这几天,他又抽取了三十瓶血液,应该尽快送到真如镇去。但是,他的救护车却出了一点小毛病。他的两个司机正在全力修车! 真如镇医院的医生给他来过电话,问他是不是今天送货,什么时候送到? 他对着电话大声说:“今天肯定送货!但可能要晚一点!你们等着!我一定会送到!” 真如镇医院血液使用量很大。如果今天不送去,有几个负伤军官就没有血液可用了! 服部医生希望他的司机尽快修好汽车! 16-19 这个时候,还有一组人也在等待着,就是李三和他的两个弟兄。 那是十六铺码头对面的一座独立仓库,日军曾在这座仓库里组装大炮! 那两栋不知什么原因,建了一半就放弃的破楼房还在。楼房后面的围墙也还在。李三和两个弟兄就趴在围墙后面。他们观察那个仓库已经一天一夜! 陈子峰忙着“清君侧”,忙着给真如镇的日军医院送花,几乎把他们忘记了! 但李三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工,他可不会忘记自己的任务! 他和两个弟兄在围墙上趴了一天一夜。他们轮流睡觉,轮流吃饭,甚至轮流去破楼房里解大小便,但总有两个弟兄趴在墙头上观察。 他们都对眼前的情况感到意外。 他们经过观察发现,那个仓库有五个日军士兵看守。他们似乎也被人忘记了! 他们在仓库外面的草棚子下面做饭,在水塘边洗衣服,将洗过的衣服晾在仓库外面的铁丝上。他们嘻嘻哈哈地说笑,或者坐在池塘边钓鱼唱歌。 他们似乎要永远这样过下去!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没看见有人来替换他们。他们也许真的被人忘记了! 李三聪明而谨慎。他觉得,如果真是眼前这种情况,那就太好了! 他们三个人商量后决定,继续观察到天黑。如果仍然是眼前的情况,就派一个人回去汇报!他们把这五个日军士兵悄悄干掉,可能几天之内都不会有人知道! 所以,他们也在等待着,耐心地等待! 16-20 还有一个人也在焦虑地等待着。他就是高宗武。 这两天,他一直心情愉快地采购精美的商品。什么服装、布匹、首饰、化妆品,等等。这些商品装了十个大木箱,都存放在十六铺码头的仓库里。 但他却等不到川樾茂的消息。 他曾经打电话到日本驻上海的总领事馆,寻找川樾茂大使。总领事馆的人告诉他,大使先生回国了! 高宗武猜想,可能日本人终于对他的建议产生兴趣了!川樾茂回国请示! 总领事馆的人也告诉他,大使先生留下话,让他等他回来。 这对高宗武来说,也许算是好消息。 但事情还有另外一面。这两天在街上采购,他已感受到上海的异常!市面冷清,行人和车辆都比往常少了许多。报纸上的消息更让他惊骇。骆江手下的人,在上海采取了许多恐怖行动!杀了不少日本人! 骆江就是个混蛋!他这么干,会破坏我的大事! 甚至,等到某一天,日本人被激怒了,还会对我下手! 但他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等待! 16-21 一直到中午十一点半,乔艳芳坐在望云路监视点里快要发疯的时候,斜对面的诊所里终于有了动静! 从诊所里走出来一个人。他走到大铁门前,开始把那些破箱子、烂筐子挪到一边。 乔艳芳回头叫了一声:“注意!他们终于要动了!检查东西!” 两个弟兄都动了起来。他们把要带走的东西背在身上,提起包着步枪的长布包,然后盯着斜对面的大铁门。 乔艳芳坐在电台前。电台一直开着机,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她手抓电键,看着窗前的弟兄,等待他们的手势。 终于,一个弟兄说:“门开了!看!救护车出来了!小乔,它出来了!” 乔艳芳叫道:“它往哪边去了!” 那个弟兄回答:“上肇嘉路,向西走了!” 乔艳芳开始快速敲击电键。 谭浩教给她一个电码,敲击的方式是:嘀哒嘀哒嘀嘀。他说,这个表示惊叹号! 乔艳芳把这个电码敲击了两遍。很快,她从耳机里听见回音:嘀哒嘀哒嘀! 谭浩说,这是句号,表示我知道了。听到谭浩回复,乔艳芳立刻关机。 一个弟兄过来,把电台背在背上。他们立刻就向外走。 他们飞快冲下楼梯,离开那栋旧楼房。他们在街上飞奔,冲进一条小街。他们的汽车就停在小街里。他们很快上了车。 乔艳芳开着车。她在弯曲的小街里绕了一下,很快冲上肇嘉路。 街上车辆不多。几分钟之后,她看见从诊所里出来的救护车!它在一辆电车前面忽隐忽现!白色车厢上有两道蓝色条纹!这就是标志!她没有看错! 她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狗东西,你跑不掉了! 不过,汽车沿着四川路驶过苏州河的时候,她发现了异常。一辆黑色轿车始终跟在救护车的后面,不远不近,始终跟随。它似乎不像是偶然插到救护车后面的! 乔艳芳回头问:“你们看见有其他汽车出来吗?” 她身边的弟兄回答:“没有。我看见它拐上肇嘉路时,大铁门正在关上。没看见有其他汽车出来!” “诊所门口那边呢?”乔艳芳问。 这个弟兄就不说话了,似乎有些拿不准。 16-22 谁都没想到,服部医生破天荒地决定,跟随救护车一起去真如医院看一看! 抽血越来越困难了。那些中国人全都脸色苍白。他们身上的血快被抽光了! 如果真如医院里的伤员仍然需要大量血液,他就要向高桥先生提出建议,再抓一些中国人进来!对服部医生来说,更多的中国人,代一表更多的钱! 虽然出门前耽误了一点时间,但这不算什么。他很快就会到真如医院! 16-23 在服部医生的后面,乔艳芳的汽车不远不近地跟随着。 她回头说:“你们两个都注意那辆车,不要出什么意外!” 两个弟兄都掏出枪来,顶上子弹,盯着前面的两辆车,随时准备射击。 终于,前后相随的三辆车都到了石泉路。 乔艳芳望着周围一片平坦的农田,不知陈子峰如何安排伏击! 此时,路上已没什么车辆了。前面的救护车和黑色轿车都加快了速度。 这时,前面的土路上,一辆装满稻草的牛车拐上了公路。 赶车的人可能看见驶来的救护车,就拚命去拉那辆牛车。可是,牛车在拐上公路的时候,车上的稻草突然一歪,全部倾倒在路上。 救护车不得不停车,司机用力按着喇叭,催促赶车的人。 这时,从牛车的那一边突然冲出来几个人,一直扑到救护车旁边。他们拔出枪,对着开车的司机和副驾驶座上的女护士。 乔艳芳加大了油门,直接冲到黑色轿车的后面。 她跳下车向前冲去,猛地拉开车门,用枪顶在司机的太阳穴上。 开车的司机却是冈本。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不得不举起双手。 后座的服部先生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身边的车门也被拉开,一支枪顶在他的头上。 另一个弟兄冲过来,打开副驾车门,伸手从冈本怀里抽出枪。然后把他拉倒在座位上。他钻进车里,一个膝盖压在他头上,把他双手拉到背后,戴上手铐。 后面的服部先生也被戴上手铐!他被枪口吓着了,全身都在颤抖! 在前面,陈子峰等人也把司机和女护士拉下来,戴上手铐,很快把他们推进车厢里。 服部和冈本也被拖下车,推进救护车的车厢里。 陈子峰向周围观察,行动简洁干脆,没引起任何人注意。他向乔艳芳挥了一下手,就上了救护车,开着车,驶下土路,向草料房那边开过去。 16-24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和轿车在一片树丛后面的草料房门前停下。 几个弟兄把被俘的日本人都拖下车,推进草料房里。 草料房里的廖若兰,一抬头看见被推进来的人里有冈本久信,不由吃了一惊。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冈本也看见她。他很意外,但他很快就把头转向一边,没表现出认识她的样子。 救护车司机很抗拒,满脸怒容,大声吼叫。几个弟兄硬把他按倒在墙边。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96、 镇子两端都驻守日军 服部和女护士也被推到墙边坐下。他们吓得全身颤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只有冈本很冷静,主动在墙边坐下。 廖若兰慢慢从他面前走过。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就移开眼睛。她不得不考虑,此时怎么办。陈子峰会把所有俘虏都杀掉吗?如果是那样,那就太糟了! 16-25 在草料房外面,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钻进救护车里查看。 萧安城说过,服部往真如医院送的,是中国人的血液!他们都想看清楚! 他们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果然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瓶子,瓶子里是鲜红的血液!瓶子周围是冰块。那箱子里有棉衬,可以保温。 萧安城对车上和车下的人说:“诊所里关着三四十个中国人!他们每天夜里都要抽这些中国人的血!每天要抽四五个人!” 魏介臣说:“这帮混蛋,应该把他们都枪毙!还留着他们干什么!子峰,你说呢!” 陈子峰向他笑了一下,说:“大哥,别担心,那个服部,也是我们的刺杀目标!” 这时,廖若兰轻轻走过来,说:“魏大哥,是不是应该把这些都照下来?他们做的这种事,应该让外面的人都知道!这是证据!你说呢?” 魏介臣向她笑着,却没说话,似乎在考虑她的建议。 他身后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却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的眼睛都在转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陈子峰跳下车,说:“三强,拿照相机来,把这些都照下来!还有,把服部带出来!” 片刻,救护车上的木箱子被抬下来,放在车边,打开盖子。 服部也被带出来,被推到箱子旁边。 陈子峰拿了一瓶血液,放在他手里。他回头向杨三强做了一个手势。 杨三强举起照相机连续拍照,各个角度,还有箱子里血液的特写。 萧安城走到廖若兰身边,小声说:“若兰,你这个主意好。” 廖若兰抬头看他一眼,同样小声说:“你应该把他们放回去,让日本人处理他们!”她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萧安城看着她的背影,似乎从她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 乔艳芳悄悄走过来,轻轻挽住廖若兰的胳膊,小声说:“姐,你说什么呢?” 廖若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刚才说,应该把这几个人放掉!不是现在放,是等咱们的任务完成之后再放!让日本人处理他们!” 乔艳芳目光尖锐地盯着她,“为什么!” 这时,陈子峰在那边喊道:“都去做准备,我们要行动了!” 所有人都开始动了起来。木箱子被重新抬到救护车上。服部也被推回草料房里。一箱一箱鲜红碧绿的鲜花也被抬进救护车里。 陈子峰看着这些鲜花更高兴了,嘴巴都快歪到耳根去了。 廖若兰看着乔艳芳疑惑的眼神,就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等有空了,我再跟你说,很重要!你快去换衣服吧!” 16-26 救护车重新上路了,沿着平静无人的石泉路向西疾驶。 开车的是魏介臣。他换上了日本司机的西服,一脸凶恶的样子,倒真像个日本人! 乔艳芳坐在他身边。她身穿日本女护士的护士服。这是一套收腰翻领的裙装,更显得她身材苗条,丰满可人。 她不会说日语,穿上日本护士服,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怀疑! 廖若兰和杨三强坐在后面的车厢里。 车厢里的木箱子上,地板上,放了好几个纸箱子。每个纸箱子里都有好几束盛开的鲜花。鲜花下面的花瓶之间塞了稻草,防止花瓶因为颠簸而倾倒。 石泉路是一条乡间的泥土路,确实很颠簸。他们摇晃着,谨慎地看着车外。 半个小时后,救护车终于摇摇晃晃地驶入真如镇。 16-27 开车的魏介臣和旁边的乔艳芳都谨慎看着镇子里的情况。 镇子里已经有了一些百姓,多数是在自家门前忙碌着。但也有一些日军士兵在镇子里走动。他们虽然背着步枪,但不像是巡逻队。 乔艳芳小声说:“大哥,我们调查过,镇子两端都驻守日军。人虽然不多,但对付我们是足够了!” 魏介臣咧着嘴说:“小乔,你到现在才告诉我这些,太不应该了吧!” 乔艳芳笑一下说:“所以,我们必须在爆炸前离开!否则,我们就被堵在这里了!” 魏介臣说:“好吧,就看我们命大不大了!前面是不是到了?” 乔艳芳看着前面,“是,那就是日军医院!” 救护车开到医院门口。门口的守卫伸头看着他们,似乎有些疑惑。 魏介臣摇下窗户,摆着手说:“哭你一起挖。”又说:“服部先生派我们来的,送东西,啊,你明白?” 守卫仰一下头,表示明白,挥手让他们进去。 救护车一直开到医院大楼的门前才停下。 显然,有人已从窗户里看见救护车了。很快,两名医生和护士模样的人从楼里跑出来,向救护车挥手。 魏介臣下了车,继续说:“哭你一起挖。服部先生派我们来送东西的。” 那医生说:“噢哟,以前没见过你呀,新来的?” 魏介臣欠身说:“是的,是的,新来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那医生相当客气地向他点点头。 这时,车厢门已经打开,廖若兰从车里跳下来,向那两个人一指,说:“对不起,请找人来,箱子很重的。我们来晚了,请多包涵。” 那两个医生护士走到车厢后面,一看见里面满车的鲜花,立刻惊叫起来,“噢哟,男的所里挖?噢哟,卡哇咿!卡哇咿!” 廖若兰向他们说:“就要过元旦了,服部先生让我们送给伤员们,表达一点心意。” 那个医生跑回大楼里,显然是去叫人了。 但那个女护士仍然对着那些花,一再叫着“卡哇咿!噢哟,卡哇咿!” 魏介臣咧着大嘴笑着,伸手掐了一朵花,插在她的头发上,夸张叫道:“噢哟,卡哇咿!姑娘,你实在太美丽了。” 女护士乐不可支,笑得如柳条一般前后摇摆,两只大眼睛盯着魏介臣不放。 杨三强谁也不看,只是把那些装着鲜花的纸箱子搬下来,放在门前的台阶上。 廖若兰对护士说:“我们要去给伤员送花,请你照看一下车里箱子,叫人抬进去。” 女护士连连点头,却对着魏介臣满脸都是笑容。对他说:“哦尼桑,喔哟,卡酷咿!”她一边说,一边摸着头上的花,柳条似的摇摆着。 魏介臣哈哈地笑着,双手来回搓着,做出一副好喜爱的样子,继续和她亲密搭讪。 16-28 这时,廖若兰和乔艳芳一手拿着一瓶鲜花,并排进了大楼,一直向楼上走去。 杨三强则搬起一个纸箱子,跟在她们身后上楼。 她们微笑着走进一间病房。这间病房里有两个伤员。 廖若兰笑着,举起手里的花,用日语说:“新年快乐。”然后把花瓶放在床头柜上。 这个伤员还比较稳重。他的腿被支架吊着,动不了。他只能微笑向廖若兰挥手。 另一个伤员坐在床上,却嘎嘎笑着向乔艳芳招手,连声叫着:“卡哇咿!卡哇咿!过来,过来,我们说说话的,好不好?” 乔艳芳不知道他叫唤什么,只能向他灿烂地笑着,把花瓶放在他的床头柜上。那个色伤员要抓她的手。她也笑着躲闪。 廖若兰及时用日语向她斥责一句:“哪尼!所里挖那里蚂蚁!” 乔艳芳同样听不懂这句话,但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妖精似地向床上的日本军官露出灿烂笑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又撇着嘴指指廖若兰,然后指指手表,又伸出五个手指向他晃了晃。 那军官立刻嘎嘎地向她笑着,不断向她点头,嘴里“哟西,哟西”地叫着。 她们不断出入病房,在那些养伤军官的床头柜上放上一瓶鲜花。 如果要说话,就由廖若兰来说。如果日本军官要对乔艳芳说话。廖若兰就斥责她一声。乔艳芳就装出委曲的样子向军官打哑语,指指手表,再伸出五个手指。 她这个手势让那些军官们好不期待,都大笑着向她挥手,等待五分钟之后的好事! 她们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一个端庄,一个妖艳。她们给军官们带来鲜花和问候,更带来美妙的想象,让那些军官们笑声连连,好不快乐。 杨三强则不断把外面的纸箱搬进来,放在走廊里。 送花的过程,出人意料地顺利,而且很快就要结束了。 但是,当她们经过一间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廖若兰的脸色突然剧变,甚至有些凶恶。 乔艳芳立刻察觉到了,轻声问:“姐,怎么了?” 廖若兰说:“这个房间里的人正在接电话,似乎在说,什么?送花的人有问题?要抓起来!他接到警告了!你必须杀了他!否则我们就全完蛋!”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97、 竟然站起一个国军军官 乔艳芳精明到头发梢,一瞬间就听明白了。 她把手里的花瓶递给廖若兰,回头就向杨三强做了一个手势。 杨三强立刻把纸箱子放在墙边,前后一望,就把手伸到后腰。 这时,乔艳芳露出夸张的笑容,一下子就推开门,走进医生办公室,嘴里“喔哟喔哟”地叫着。她一眼就看清办公室里的情况,只有一个人! 那个医生刚刚放下电话,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他突然瞪起眼睛,转身就要从挂在墙上的枪套里拔出手枪。 乔艳芳岂能容他拔出枪来!她伸手撩开裙子,从后腰拔出匕首,径直向那个人扑过去,手里的匕首直接向他的胸口刺过去。 那个医生不得不放弃拔枪,回手一击,挡开乔艳芳的匕首。 但乔艳芳动作更快,另一只手直取他的咽喉。他们两个人立刻就扭成了一团。 那家伙被乔艳芳掐住喉咙,发不出声音,却抓住她拿着匕首的手,竭力要把她摔倒! 刚刚进门的杨三强,立刻关上房门,也拔出匕首扑过去。他一刀就刺入医生的左肋,之后拔出,照他后腰的肾部,又是一刀。 这里是人身上的要害!那个医生顿时就软了下来,瘫在地上! 乔艳芳手中的匕首又狠狠地在他颈部划过!他要想活命,那是绝不可能的! 他们把死人拖到屏风后面,互相检查一下身上,没有血迹,就悄悄出了门,随手撞上一门锁。 走廊里,刚从一间病房里出来的廖若兰,警惕地看着乔艳芳。 乔艳芳向她伸出大拇指,小声说:“姐,我们要赶快走!” 她们把剩下的几瓶花都放在楼梯口的桌子上,相当靠外,随便碰一下都会掉在地上! 16-29 乔艳芳和廖若兰很快走下梯楼。 她们一出楼门,就向魏介臣做了一个手势,小声说:“快走!” 魏介臣早已从她们的脸上看到异常,笑着向那位女护士挥挥手,就上了车。 救护车立刻发动起来,向大门那边开过去。 但是,当魏介臣刚刚把救护车开出大门,正准备向东拐弯时,却看见东边正跑过来大批日军!他们显然是赶来支援的! 这时,他听到身边的乔艳芳尖叫一声。他一回头,看见西边也跑来一大群日军士兵!妈的,驻守两端的日军都出来了! 他们都不知道,高桥得知有人往真如镇日军医院送花时,立刻通知了驻守真如镇的日军,命令他们尽快包围医院!捉拿送花的人! 那些日军士兵也看见这辆救护车,他们吼叫着,举枪就向救护车射击! 魏介臣不能向外硬冲!他们可能被乱枪打死! 他挂上倒档,猛踩油门,救护车疾速向后倒退。退到院子里之后,他一打方向盘,救护车原地转向,几乎翻倒!他迅速挂上前进档,踩下油门。救护车开始向里面疾驶! 乔艳芳叫道:“大哥,那边没有门!” 魏介臣同样叫道:“我要撞倒围墙!过一会儿你们要下车,从缺口冲出去!” 救护车开到操场中间时,突然急刹车停下。 乔艳芳跳下车,拉开后车门,向廖若兰和杨三强大叫:“快下车!快下车!” 廖若兰和杨三强刚刚跳下车,救护车就开始向那边的围墙急冲过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医院大楼里突然发生一声爆炸! 一个女护士尖叫着从大楼里逃出来。 刚刚冲进院子的日军士兵都回头向大楼那边张望。 这时,大楼里又发生几次爆炸!更多的医生和护士从大楼里逃出来。 再接下来,大楼里爆炸声迭起!仿佛发生了大战! 此时,魏介臣双手紧握方向盘,猛踩油门,救护车就像疯了一般向围墙撞过去。只听轰的一声世响,救护车把围墙撞开一个大洞。 正惊恐向大楼观望的日军士兵回头看见,转向这边大声喊叫。 就在这个时候,医院大楼里连续发生爆炸!被炸碎的玻璃像子弹似的飞射出来! 一些医生和护士抱着头,惊叫着从楼里逃出来,向外面的日军士兵喊叫着什么。 日军士兵们惊愕地向大楼张望。他们都认为,此时正有人在大楼里袭击那些受伤的军官!一些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向大楼里冲进去。 这时,乔艳芳拉着廖若兰,飞快地向围墙跑过去。杨三强紧跟在她们后面。 有些士兵注意到他们,连续向他们射击。但大楼里又发生几次爆炸!又一些士兵向大楼那边跑过去。但还有一些士兵则向魏介臣他们追过来,并且不断射击! 杨三强刚刚钻出围墙,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魏介臣冲到他身边,看见他腿上中弹。他把杨三强拖起来,架着他往外面跑。 16-30 这个时候,已是下午五点半多了。天色正在暗下来。 真如医院的围墙外面,有一些零乱的草房和树枝扎起的篱笆。草房和篱笆之间是狭窄的过道,并没有像样的街道。再往外,就是一片片荒芜的农田和三五不成林的树木! 魏介臣架着杨三强,穿过零乱的草房和篱笆,向农田里跑过去。 廖若兰回头看见杨三强腿上的伤,血已染红他的裤腿,说:“要给他包一下才行!” 杨三强叫道:“快走!快走!我死不了!” 他们沿着农田之间的田埂快速向前走着,想尽快离开这里。 乔艳芳提着手枪走在最后,不时回头张望。她最担心的是有鬼子追出来!杨三强受伤,他们肯定走不快! 这个时候,医院大楼里连续发生爆炸!碎片和浓烟从破碎的窗户里飞射出来! 一些受伤军官也从楼房里跑出来,向外面的士兵吼叫,不住向楼房里挥手!更多士兵冲进楼房里,去搜索袭击者。 但还是有一些士兵冲出围墙,追了出来。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前面逃跑的人,一边吼叫着,一边向他们射击。 廖若兰也回来扶着杨三强。但杨三强的伤很重,他们蹒跚而行,根本走不快! 乔艳芳一支手枪,虽然枪法很准,打倒两个日军士兵,但还是阻挡不了追赶的士兵。她十分焦虑,只能尽力阻击! 日军士兵疯狂射击,子弹如飞蝗一般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走在前面的魏介臣等人也不得不卧倒,举枪回击后面的敌人! 眼前的情况非常糟糕。如果他们不能尽快脱离,很快会有更多日军冲出来! 廖若兰把杨三强的胳膊架在脖子上,拖着他猫腰向前走。她几乎拖不动他! 追赶的日军士兵受到阻击,就向两侧分散开,企图包围他们。 魏介臣和乔艳芳虽然胆大包天,枪法精准,也为眼前的情况焦虑!他们可能逃不出去了!因为手枪火力太弱,子弹也不多! 就在这时,他们的右侧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一下子就把后面的日军阻击住了,甚至连连后退! 魏介臣和乔艳芳向那边张望。虽然天色已渐渐暗下来,他们还是看见,那边的一片小树丛后面,竟然站起一个国军军官,并且挥手让他们快走! 魏介臣借着这个机会,一下子就把杨三强背在背上,飞快向前跑去。 乔艳芳和廖若兰紧跟其后。右侧的枪声仍然响着,机枪声一阵阵呼啸。追出来的日军士兵并不多,完全被这些射击阻击了! 魏介臣背着杨三强,穿过农田,绕过一片树木,尽量向右侧靠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一支国军部队出现在上海郊区,甚至就是城市的边上! 终于,他们和那支国军小部队汇合了。 为首的国军军官挥手让他们继续向前走。他率领士兵们断后阻击。 天渐渐黑了下来,周围的田野一片荒凉。后面的日军不敢再追赶,枪声渐渐停止了。 国军军官赶上来,看见魏介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就叫来一个士兵,背上杨三强。 这下子,魏介臣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抹着额头上的汗,咧开大嘴说:“兄弟,你可算是救了我们!不然,我们可真够危险的!妈的!这些小日本,实在可恨!” 军官问:“你们是什么人?” 魏介臣说:“军委会情报处的!听说过吗?” 那军官摇摇头,“从没听说过。你们应该算是特工吧?” “就算是吧。”魏介臣哈哈地笑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愉快。 “那边的爆炸,是你们干的?”军官问。 “那当然!你都听见了?” “就你们几个人,往日军医院里扔手**?” 魏介臣嘎嘎大笑,快乐得不得了,大声说:“告诉你,我们给小鬼子送花!每一瓶花里放一颗手**!花瓶一落地,手**就会爆炸!刚才怎么样,你听着痛快吧!” 军官用难以相信的目光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16-31 只一眨眼的功夫,天就完全黑了下来。他们摸着黑,终于进了一个小村庄。 村口一个黑影问:“常排长,怎么回事?” 这位常排长居然说:“他说他们是什么军委会情报处的人!在真如医院里扔手**!也不知是真是假!”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98、 那里面全是军官! 魏介臣叫道:“你这个人,那当然是真的了!” 他走到那人跟前,借着天上的一点星光仔细看,不由吃了一惊。那人竟是林家泰! 他这时才想起往那个常排长胳膊上看。常排长的臂章上赫然写着:新编第四军。 他惊讶问:“怎么回事,你们是共!” 林家泰也认出魏介臣,说:“原来是魏大哥。到屋里坐吧,咱们坐下说。” 乔艳芳是见过林家泰的,也知道他是共,就低声对廖若兰说:“姐,他可是你们的人!” 廖若兰也吃了一惊。但在黑暗中看不清这个人。 17-1 魏介臣等人跟着林家泰,很快进了一间民房。 民房里的油灯让他们看清了眼前的情况。他们身上沾满了泥土,脸上也有污垢。情况最严重的是杨三强。他脸色已变成灰白色! 林家泰请他们坐下,又找来卫生兵,检查杨三强腿上的伤。 这时,廖若兰才有机会仔细看了看林家泰。她没想到的另外一点是,这支国军小部队,竟然是自己的部队!他们已深入到上海郊区了! 卫生兵给杨三强检查一遍,有点为难地对林家泰说:“伤很重,得把子弹取出来。不过,我们没麻药。” 魏介臣就看着杨三强问:“兄弟,你怎么样?” 杨三强说:“没问题!叫他挖吧!我扛得住!” 于是,林家泰取来一条毛巾,让他咬在嘴里,然后帮着卫生兵取子弹。 子弹藏得很深,寻找子弹是个让人恐怖的过程。连魏介臣这样的硬汉也皱起了眉。 那卫生兵不得不扩大伤口,继续向里探查。 杨三强疼得全身颤抖,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更如泉涌一般,很快湿透了他的全身! 乔艳芳抱着他的头,不断用毛巾给他擦汗。廖若兰则压住他的上身,一双黑森森的大眼睛,直盯着他。两个美丽姑娘在眼前,终于让杨三强扛过去了! 子弹取出来了。卫生兵飞快地给他包扎伤口。 之后,几个人一齐动手,将杨三强抬到里屋的床上。这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士兵端来一大盆面条,还有碗筷。 魏介臣立刻说:“哎呀,我饿得快不行了!来来,我们吃饭!” 他先给两个女士盛了面条,自己也盛了一大碗,然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林家泰坐在桌边,微笑看着他们。 魏介臣咽下一大口面,拍着他的胳膊说:“兄弟,我不贪功,就是按照你的办法,我们炸了日军医院!你没听到,连续爆炸!够他们受的!” 常排长说:“我听到爆炸声了,确实是连续爆炸。那里面的伤兵,肯定好不了!” 魏介臣回头向他叫道:“那里面全是军官!我们调查过了!” 林家泰不住点头,说:“魏大哥,没想到,你们还真干成了!” 这时,魏介臣斜眼盯着林家泰,狡黠说:“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林家泰笑了一下,“我在这里有任务。” 魏介臣仍然盯着他,“任务?能说吗?” 林家泰笑着说:“魏大哥别问了,情况有点特殊。那么,你们现在怎么办?那个杨兄弟恐怕一时动不了吧?” 魏介臣也为难起来,回头看着乔艳芳。 乔艳芳干脆地说:“大哥,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在这里守着三强。我和若兰姐今晚就回去。明天,我让子峰来接你们,怎么样?” 魏介臣说:“黑灯瞎火的,你们今晚就走?” 乔艳芳说:“今晚必须走!要不然,子峰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魏介臣就回头看着林家泰,“这样行吗?” 林家泰说:“请陈组长明天一定来接。明天晚上,我们可能要离开这里。” 魏介臣猜疑地看着他,终于点点头。 17-2 这天夜里快八点钟的时候,高桥乘车赶到真如镇的日军医院。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中国特工袭击国际饭店,盗割花草,目标竟然是真如医院!他们太可恶了,竟把目标对准受伤的军官! 医院里的情况令人惨不忍睹,这里就好像刚刚发生了一场激战!所有病房都被炸坏了!到处是血迹,许多个人物品散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陪同他各处视察的军官说:“他们冒充服部先生的人,给医院送血液,另外还送来几十束花!长官,每一束花里都有一颗手**!” 高桥疑惑地看着他,只是没说话。 军官明白他的疑惑。他小心地从窗台上拿起一个花瓶,指给高桥看。 他说:“这是唯一没有爆炸的!您对着灯光看,里面有一颗瓜式手**。” 高桥借着灯光仔细看下面的瓶子。他赫然看见,花瓶里的手**已拔掉保险栓,那个簧片正抵在瓶壁上!似乎随时都可能飞起来! 那些可恶的中国特工,竟然用这种方式制作***! 军官继续说:“我们刚好把他们堵在医院大门口,准备抓捕那几个人。他们就开了枪!枪一响,医院里就乱了。有人把这个花瓶碰到地上!花瓶一碎,里面的手**就掉了出来,随后爆炸!走廊里也安放了这样的炸一弹!军官们跑出去,一碰掉花瓶,还会被炸!” 高桥心里真是怒不可遏。那些中国特工简直混蛋透顶!他们真是处心积虑呀!他们袭击国际饭店、盗割花草、截获服部的救护车,居然胆大包天来送花! 他问:“伤亡情况怎么样?” 军官说:“七名军官死亡!其他军官都或多或少受了炸伤!有些军官伤得很重!” 高桥不能不想到,那些中国人策划这个行动,用了好几天时间,确实是处心积虑! 那么,服部先生怎么样了? 就在他来之前,接到真如镇医院遭到袭击的报告时,也接到鹰司的电话,说服部先生今天跟着救护车也去真如镇医院了。那么,他几乎可以确定,服部先生一定落到中国特工的手里了! 这样,服部先生的下场可能就很不好了! 他确实从马元标嘴里知道,服部先生也是中国特工的目标之一!他把鹰司和冈本安排在诊所里,就是为了保护服部先生的安全! 如果服部先生被枪杀,望云路诊所,今后还会发挥作用吗?可能很难说了! 他心里想着这些,又回头看了军官一眼。他忽然意识到,军官还有话要说! 他问:“还有什么?” 军官的眼睛露出凶光,非常愤怒地说:“长官,宪兵队的电话很及时!我带着部队把安放炸一弹的人堵在医院里!没想到,他们孤注一掷!用救护车撞开后面的围墙,然后从缺口里逃了出去!” 高桥疑惑地盯着他:“你派人追了吗?” 军官咬牙切齿地说:“长官,我当然派人追了!但是,在距离医院一公里的农田里,我们遭到一股中国军队的袭击!伤亡很大!” 高桥不由瞪大了眼睛。那些中国特工策划的行动,居然严密到这种程度!他们早已判断可能遭到围攻,竟然提前在医院后方埋伏了一支部队! 但是,这支部队又是从何而来呢!上海附近,怎么会有中国军队!简直让他无法理解!不过,从另一方面考虑,也说明真如医院的这次行动,是中国人的一次重大行动! 再说一个但是!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出于什么目的! 高桥思考再三,仍然解释不了眼前的情况。他决定回去,和佐藤先生探讨一下! 17-3 夜色浓重,旷野荒凉,周围寂静无声且黑暗无边。 走在这样的夜路上,就是男人也要哼一哼小曲,甚至吼一嗓子,给自己壮胆。 廖若兰和乔艳芳这两个年轻姑娘,同样胆颤心惊。她们不怕强人土匪,怕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魂!她们知道世上没有鬼魂,但她们就是怕! 她们互相挽着胳膊,一是出于习惯,二是为了壮胆。挽着另一个人的胳膊,让她们好受了许多。 乔艳芳忽然回头看着廖若兰,小声说:“姐,下午出来前,你说要放掉那几个日本人!你说有空时再给我解释!现在就是空儿,你说是怎么回事!” 廖若兰心里很明白,她面对这个精明的乔小姐,只能说实话,才能救出冈本!否则,冈本真有可能被陈子峰他们枪毙! 她稍稍理了一下思绪,才轻声说:“你知道,现在浅仓先生和刘先生,都住在杜公馆。” 果然,正如她猜测的,乔艳芳立刻问:“哪一个刘先生?” 廖若兰回头盯着她,似有一点嘲笑,“你忘了,在萨坡赛路,你帮我送走的那个人?” 乔艳芳立刻想起来了。那一天,陈子峰和萧安城带着弟兄们,在萨坡赛路和高桥、川上的人发生枪战,把法租界巡捕都招来了!她当时就判断,她和廖若兰一起送走的那个人,肯定也是个共!甚至是个大人物! “那个人姓刘?”她简洁地问。 “是!”廖若兰目光尖锐地盯着她。 “姐,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你们的大领导吧!” “是!我说的都是实话!”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399、 应该把那几个日本人放掉 “姐,你不用这么说!我答应你的,保证做到!你尽管说实话!” “好,我接着说!刘先生和浅仓先生一起,现在都住在杜公馆里!” “这个话你说过了!然后呢!” “有些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你不要追得太细!” “没问题!你说!” “不知道是什么人,通过什么途径,写了一张纸条,就传递到杜先生、浅仓先生和刘先生他们三个人手里。” “你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我说过了,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 “对不起,姐,我相信你。那么,纸条上写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张纸条就在他们三个人之间传看,没给我看过!我也没去要!我是什么身份我知道!” “那,真是有点可惜的。” “不过,我听见他们三个人凑在一起,头挨着头商量纸条上的东西!所以,我大体能猜到纸条上的内容!” “什么内容?”乔艳芳顿时瞪大了眼睛。至于鬼魂什么的,早已被她扔在脑后了! “我听出来,所有内容都是关于药品的事!那纸条上提到什么日本**的文件!提到某个人手里有一批枪支!提到十六铺码头上有大量欧美商人的货物!最重要的是,还提到了国军购买的药品!还提到了掉包!主要就是这些内容!” 17-4 乔艳芳惊讶地看着她。这些情况,差不多都是她知道的! 日本**的文件,应该是指她从河野手里拿回来的文件!某个人手里的枪支,更应该是指洪山奎收集的枪支!十六铺码头上的货物,那是谁都知道的!甚至,药品掉包,也是她知道的!谁不知道这些情况呢? 这些情况看上去都不重要,却引起杜先生、浅仓先生和刘先生的注意!并且当作一个大事来商量,也是她难以理解的! “他们说了一些什么?”她低声问。 “他们说的主要内容,就是要在明里暗里和日本人对抗!港口停止装卸,大小公司停止营业,学校停课!商场关门!等等!他们说,要对日本人冷对抗,越强越好!” “冷对抗?什么也不说?” “对,什么也不说!就是这个意思!” “还有什么?” “他们商量中还提到的,就是你们最好也有行动!” “我们就是有行动!今天就是行动!” “是!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日本人施加压力!我下午说,把那几个人放掉,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如果抽血的事,还有照片,在报纸上公开,你想想,会对日本人造成多大的压力!” 乔艳芳确实非常聪明。她立刻看出,所有这一切确实会给日本造成巨大的压力!甚至让他们愤怒和恐惧!但是,这个压力有什么作用吗? 她说:“姐,就算有这些压力,日本人会把药品还给我们吗?” 廖若兰沉默了,轻轻摇摇头,“那三位先生也看出这一点,他们都相信,日本人不会把药品还给我们!我看见那张纸条的最后,写着两个字:药品!药品的后面写了两个大问号!我听杜先生说,这两个问号,就是对我们的挑战!” 她仰起头想了想,又说:“对了,我看见纸条上还有两个字:机会!这两个字是后来加上去的,下面画了一个钩。” 乔艳芳眨着眼睛,看着星光稀疏的夜空,思考这些情况。她果然极其聪明,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姐,我理解可能是这样,我们所有人,方方面面的人,都给日本人施加巨大的压力,就有可能产生出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有可能让我们再夺回药品!是这样吗?” “是,你理解得一点也不错!我听出来的,就是这个意思!没有压力,这个机会就不会出现!但这个机会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杜先生他们都没猜出来。这就是我们眼前的情况!” “放掉那几个日本人,也是压力的一部分!”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乔艳芳终于把这个曲折隐晦的方案听清楚,也想明白了。 “姐,写这个纸条的是什么人?”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甚至那三位先生也不知道!杜先生说,此人厉害!刘先生也赞同。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姐,我都听明白了。至少那几个日本人,我会想办法,让陈子峰放了他们。” 在黑暗,廖若兰终于笑了。不过,她还是补了一句:“希望我们能弄回药品!” 她们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黑暗挽着胳膊,继续向前走着。 她们心里想的,只有一个问题,所有压力之下,会出现什么机会呢! 17-5 也是这个时候,在石泉路草料房里,正是陈子峰最焦躁的时候。 下午对真如镇日军医院行动,意外提前爆发! 陈子峰和强虎带着几个弟兄,在镇子外面准备接应,却听到镇子里传来连续的爆炸声! 从时间上推算,魏介臣和乔艳芳她们,此时刚刚安放好炸一弹! 现在突然发生爆炸,要么是炸一弹还没全部安放好,就被人提前触发!要么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被人发现了! 还有一种可能,这两天袭击国际饭店,昨夜又盗割花草,被日本人猜出目的!魏介臣和乔艳芳他们,中了日本人的埋伏! 连续爆炸,也许是他们迫不得已,把花瓶当手**扔出去! 陈子峰和强虎守在镇子外面,看见大批日军士兵向医院那边冲过去。随后,医院那边的爆炸声中,也传来激烈的枪声! 他们毫无办法,只能在镇子外面焦虑等待。但等到天黑,镇子里已安静下来了,也没见到乔艳芳和魏介臣等人的踪影!他最担心的是,他们被捕! 陈子峰只好带着人回到草料房里。 他把情况对萧安城、谭浩和傅雪岚说了一遍。他们也很焦虑,不知结果会怎么样。 强虎很恼火。乔艳芳没了消息,是最让他着急的。 他叫道:“把那几个日本人拉出去,毙了他们!” 但所有人都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他,谁也不说话。 他再次大叫:“服部也是我们的目标!还留着他干什么!你们说!” 坐在墙边的服部虽然不会说中国话,但这两句话还是听懂了。他吓得全身都哆嗦起来了,不住向后退缩。 冈本也坐在墙边。他是一字不错地听懂了强虎的话。 此时廖小姐不在,他也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起来了。 强虎愤怒得哇哇大叫,已经拔出枪,就要对服部开枪了! 陈子峰向他吼了一句:“要枪毙也不急在这一刻!你给我坐下来!” 他心里想的是,如果魏介臣、乔艳芳他们真出了什么事,这个服部至少是个筹码!但当着那几个日本人的面,他不想把这个话说出来! 他回头盯着萧安城说:“安贼,你说怎么办!” 萧安城想起下午行动前,廖若兰曾经对他说,应该把那几个日本人放掉! 这些日子,这是若兰第一次主动对他说话。若兰肯对他开口说话,让他心里很高兴。 此时静下来想一想,他感觉若兰的意见肯定有道理。有什么道理,他一时想不出来,但这是若兰对他说的,就一定有道理! 隐约的,他还感觉,若兰的意思,和他扔给龙瑞华的小纸条,有某种相通之处! 萧安城之所以这么想,是他并不知道,杜先生、刘先生和浅仓先生,已经将他的小纸条重新结构和推演。其内涵,早已超出他当时的想象! 现在见陈子峰问他,他只好说:“最好等魏大哥他们都回来,商量一下再说!” 强虎向他叫道:“魏大哥他们很危险!我们守到天黑也没见他们出来!” 陈子峰就向他叫道:“留着他,至少是个筹码!这个事不说了!” 17-6 他们正在争论时,一个弟兄跑进来,小声说:“小乔和廖小姐她们回来了!” 草料房里的人一下子都站了起来,都面色紧张地向门口看着。 只见开了一条缝的门口,影子一般闪进来乔艳芳和廖若兰。最让他们惊奇的是,李三竟然也跟在后面进来了。 陈子峰一声高叫:“老魏和三强呢!他们怎么了!” 乔艳芳尖声叫道:“你让我喘一口气行不行!”她向四周一看,指着墙边的服部等人说:“先把他们押出去,派人看着!” 陈子峰眼睛盯着她,向强虎把手一挥。 强虎和几个弟兄立刻把服部和冈本等人都拖起来,向门外拖去。 服部以为要把他们拉出去枪毙,首先叫了起来,哇啦哇啦的,谁也听不懂。 还是冈本低声说了一句日语,服部先生才算安静下来。 乔艳芳看着服部等人都被带出去了,回头说:“我们在医院里安放炸一弹的时候,若兰姐就听见有人接到电话警告,说要把送花的人全抓起来。若兰姐警告我!我和三强就把那个家伙杀掉了!不是若兰姐,我们他妈的都会有危险!” 陈子峰目光阴沉地盯着她,焦躁地说:“别停,说后面的事!”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00、 最怕的就是出什么意外 乔艳芳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们不敢停留,上车就往外开。刚出门,就看见两边的日军都冲了过来。老魏没办法,掉头回到院子里,撞开后面的围墙,我们才算跑出来!那个时候,我们安放的炸一弹就接二连三地炸了起来!” 陈子峰一点头,“这个我也听见了!后面!” 乔艳芳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当时跑是跑出来了,三强却腿部受伤,跑不快。后面的鬼子也追了上来。我一支短枪根本挡不住他们!” 这时,她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们眼瞅着就要被他们追上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平地里冒出一支国军小部队,一顿猛打,我们才算撤了出来!” 不要说陈子峰满脸疑惑,草料房里的所有人都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乔艳芳快乐地笑着,嘴巴已快歪到耳朵根去了,说:“这支国军小部队的臂章上写着:新编第四军!他们是中一共的军队!” 所有人都发出惊叹的声音,但也乱七八糟地问:“那个地方,怎么会有中一共的军队!” 乔艳芳高声说:“我不知道!知道我还看见谁了?林家泰!” 陈子峰更加难以相信地看着她。上海西郊,出现国军小部队就已经让人惊奇了! 这支小部队偏偏还是中一共的军队,新四军!这本就是离奇了!林家泰还出现在那里,更让人奇上加奇,难以相信!无论怎么考虑,林家泰也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乔艳芳笑着说:“信不信由你们!反正这种奇迹就让我们遇上了!三强的伤很重,老魏留下守着他。林家泰说,明天你一定要把他们接走。他们晚上就要挪地方了!” 17-7 他们在草料房里议论乔艳芳遇到的奇迹时,廖若兰怀里抱着几件衣服,悄悄出了门。 外面很冷,这是她早就感受到的。 她看见被拖出去的那几个日本人,身上的衣服都很少,尤其是那个女护士。她的护士服被脱走之后,身上几乎没什么衣服了,两条腿都是光光的,在夜色里很显眼。 其实,她心里最关心的,还是冈本。他身上的衣服也不多。 她出了门四面一看,就看见那几个日本人都坐在围栏边上,互相挤在一起取暖。两个弟兄在附近守着。 她走过去,把怀里的衣服披在他们身上。她悄悄拍了拍冈本的肩。 女护士感激涕零,不住对她说:“啊丽嘎多!啊丽嘎多!” 廖若兰没说话,悄悄回到草料房里。 17-8 此时在草料房里,他们已经开始商量另外一件事了。 李三站在弟兄们中间,激动得不住挥舞双手,说:“我们差不多盯了两天一夜!是两天一夜呀!就是五个士兵!没人去看他们!更没人去替换!他们就过那种逍遥日子,似乎已经很久了!草棚下面的灶台上,摆放着不少油盐调料,他们做饭做菜都是很讲究的!没有一丁点临时的样子!” 陈子峰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们就五个人?” “是的!就五个人!每一个我都认得出来!” “他们也没离开过?” “偶尔会离开。他们也要出去买菜买肉什么的,时间不长。我特地派了一个弟兄跟踪一下,要么去江边买鱼,要么去南边菜场买一点蔬菜回来,就是这样!” 陈子峰的眼睛来回转着,又回头去看萧安城和乔艳芳。 这两个人也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反复思考其中有没有什么没想到的地方。 对付五个日本士兵,对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没什么! 但是,太简单、太容易的事,就让他们生出无数的猜疑来!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特工,怀疑诈中有诈,是他们天生的本能! 廖若兰走过来,悄悄在傅雪岚身边坐下,但眼睛却看着另一边的乔艳芳。 乔艳芳注意到了,不易察觉地向她笑了一下,似乎还点了一下头。 廖若兰明白了,看来他们已经讨论过服部等人的问题,不会枪毙他们!这个想法,让她松了一口气。 陈子峰眼睛转着,努力思考那五个逍遥的日军士兵,背后会不会藏着什么阴谋! 炮轰日军司令部,这件事非干不可!这是彭绍勇给他布置的任务!这也在其次了。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在杜先生面前夸下海口,要炮轰狄思威路的日军司令部!他当时就看见杜先生眼中的震惊和赞赏!妈的!老子非炮轰不可! 他转向萧安城,同时又扫了大家一眼,说:“安贼,还有大家,都动脑子想一想,就是这五个日本兵,谁能给老子设一个陷阱!引老子上当!” 所有人都把自己当作高桥,思考如何利用这五个日本兵,设一个诱敌深入的陷阱! 但他们想了又想,谁也想不出好办法! 即使是贼精的萧安城,也皱着眉,向陈子峰摇头。 陈子峰得意地说:“这是不是说明,这五个日本兵,就是老子嘴边的肉!” 强虎一向是在情况明朗的时候抢先开口,他说:“这就是咱们嘴边的肉!咱们张嘴就能把他们吞下去!子峰,没问题!咱们干了他!” 旁边的弟兄们都纷纷点头,表示能干! 这时,一直旁听的傅雪岚却问了一句话:“陈组长,你们弄到大炮之后,把它藏在哪里?是不是要先找好地方?” 不料,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陈子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了。 说穿了,就是他们不可能推着大炮在街上走!即使是夜里,也会被人看见的! 萧安城向傅雪岚笑了一下,说:“傅医生一句话就点到咱们的穴道上了!子峰,这个事是这样,咱们一点一点推算。现在已经是一日了,我们应该今晚拿下那个仓库!这样,二日的一天一夜,我们要用来学开炮,还要把大炮伪装起来。三日一早,我们就要参加游行了!是不是这个过程?”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只能是这么一个过程!” 萧安城接着说:“所以,我们今天夜里拿下仓库之后,就要呆在那里!要一直呆到三日的早上!在这期间,最怕的就是出什么意外,想不到的意外!” 这下子,弟兄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议论到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来一两个传达命令的日本兵,或者来五个换防的日本兵,甚至加强守卫,都好对付。最怕的是,来他妈的一队日本兵!不仅炮轰任务化为乌有,弟兄们可能也有危险! 听清楚这一切,陈子峰说:“好,都说的不错!咱们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今晚拿下仓库,在两侧安放暗哨,在后面的破楼上架起机枪!所有人提高警惕,我们要在那个仓库里呆两夜一天!不谨慎不行!” 他笑嘻嘻地看着傅雪岚说:“傅医生、韩丹小姐,还有若兰,这两天也请几位跟我们一起行动了。伪装大炮这个事,给它糊得漂亮一些,只有女士们做得最好,是吧?” 傅雪岚看着他那副狡猾样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陈子峰一挥手,“好了,现在所有人都睡觉,天亮以后,就没时间睡了!小乔,天亮之后,你要在南市老西门那一带,建立新据点。下午,所有人转移到新据点。强虎带两个弟兄,去接老魏和三强!小张留下,你看着那四个日本人!天黑以后,放他们走!” 小张有些不满,嘟着嘴说:“他们要是犯什么坏,惹我呢?” 陈子峰瞪着他,“惹你也要放他们走!这是我的命令!天黑以后放!” 小张没办法了,只好撇着嘴转到一边去了。 陈子峰又转向萧安城说:“给老彭发报,报告我们的情况!” 17-9 高桥从真如镇医院回来,心情暴躁到了极点,恨不得找机会发一通怒火才好! 他克制着自己,乘车直接去了威妥玛路佐藤的驻地。 海军虽然都是混蛋,不可理喻!但现在,也只能找他们商量了!不管怎么说,佐藤先生还是有头脑的! 他们三个人坐在佐藤先生的客厅里。高桥首先说了发生在真如镇医院的爆炸! 比较意外的是,他们虽然面容严峻,却没有争吵,没有谩骂。 川上说:“我如果猜的不错,应该是陈子峰那伙人干的!只有他们才干得出来!” 这也正是高桥的猜想。他第一次赞赏说:“川上君说到我心里了。” 佐藤先生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高桥,“西郊那边,怎么会出现中国军队?你以前不掌握这个情况?” 高桥摇摇头,“我也是今天才发现!也许,是为了接应安放炸一弹的人吧?” 佐藤同样摇摇头,“似乎不是。安放炸一弹的那些人,是要从正门出来的,被堵住了,才撞开围墙从后面逃出去!那支小部队出现的方向不对!” 高桥也感觉其中有说不通的地方。但是,一支中国小部队,想在上海干什么呢? 佐藤接着说:“高桥君,你要查一查这个问题,否则,可能要出大一麻烦!”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01、 立刻下令全体转移! 高桥说:“是,我一定要查一查!” 接下来,他们围坐在一起,仔细将目前的各种情况分析了一遍! 高桥很明白,上海目前的局面,不仔细商量一下,就不行了! 他们讨论的第一个方面,主要就是目前上海的危险局面! 第一,码头上的装卸货工作,完全停止了! 虽然日军司令部已发出公告,对一部分货物解禁,但货主、船主和大大小小的工头们,居然找不到装卸工!出高价也找不到! 他们都明白,这是有人在暗中操纵,对占领军实行冷对抗!在暗中操纵的人,不仅有国共,还有帮会!这个问题相当严重! 目前,十六铺码头上停满了等待装货卸货的轮船!江海关不得不通知即将抵达上海的货船,暂时不要进入吴淞口。黄埔江里已停满了船,快要走不通了! 第二,上海几乎所有工厂、公司、商店、饭馆,也基本上陷入停业状态。没停业的,也基本上处于半停业中。因为人们很少上街。他们怕吃枪子,怕挨炸一弹!整个上海市场和街面,都是冷冷清清的! 第三、则是中国的潜伏特工,在上海全面出击!几乎到了见日本人就杀,见日本洋行、公司、商店就炸的地步!上海治安已到了将要崩溃的地步! 他们甚至在真如镇日军医院里安放炸一弹,炸死炸伤不少日本军官! 租界里的报纸上,几乎全是这方面的消息,并且极尽渲染!那些市民们,每天抢购报纸,也到疯狂的地步!有人在大街上就高声叫好!致使市面更加混乱! 他们讨论的第二个方面,则是政治上的! 欧美各国外交部每天向日本外务省发出照会、函电,甚至登门谴责!斥责日本占领军在上海造成了这种无法收拾的局面! 那些欧美商人们,更是每天到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上海派遣军司令部,吵嚷闹事! 高桥和佐藤,每天都要接到陆军参谋本部、海军军令部的电报,责成他们全力维持上海的局面!甚至有人暗指高桥和佐藤颟顸无能,无法维持上海的治安! 在这种情况下,高桥和佐藤的心情都非常恶劣,脸色更是严峻! 川上也同样如此。他今天没有指责高桥,只是在窗边走来走去,考虑解决办法! 所以,高桥和佐藤商量的最后一个方面,就是采取什么措施,解决目前的僵局! 佐藤考虑再三,终于说:“首要一点,先解决码头货物装卸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了,政治上、外交上的问题,就都好说一些!” 川上立刻转身说:“我告诉你,那个梁茂就是个共!先把他控制起来,叫他找装卸工!他要是不找,就从他身上突破,先把中一共组织摧毁再说!” 高桥说:“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我很快就会去办!先生,您还有什么建议?” 佐藤说:“其次一点,南市警一察分局的秋山,还是要用起来!这主要是为了对付那些野蛮的中国特工!最好能给他们严重打击!” 高桥点头说:“这件事,我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我会认真考虑!” 这时候,佐藤就抿起了嘴,表情古怪地说:“井上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么不见踪影了!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高桥君,如果井上先生在,或许还可以和那些中国特工取得一些联系。特殊时期,即使是敌对双方,有些事也是可以商量的!” 17-10 佐藤这些话,再次戳到高桥心里。 他这些日子秘密调查井上先生的下落,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井上先生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个尸首也没有! 一直跟随他的两个手下也失踪了!这似乎说明,井上先生是遇害了! 他说:“佐藤先生,你的意思,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和中国人建立起某种关系?” 佐藤点点头,“确实有这个必要!但是,恐怕很难!井上先生的失踪,不知和中国特工有没有关系!” 高桥说:“我通过内线询问过,他们完全不知道井上先生的事!” 佐藤盯着他问:“你确定吗?” 高桥点头说:“骆江曾经打电话找井上先生,是在他失踪之后!” 佐藤盯着高桥,“那么,就可能和中一共方面有关系了!” 这时,高桥就想到了罗玉珊。井上先生失踪之前,只有这个罗玉珊找过他。之后,井上先生就失踪了,那个罗玉珊也失踪了!他明白,他必须尽快找到罗玉珊! 这时,佐藤轻声说:“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重新和那些中国人建立关系!” 现在,情况严重,高桥也不得不认真考虑此事了。 佐藤最后说:“高桥君,你昨天提到分化中国**的事,很有意思,你一定要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很值得做!我看,你也许可以先和那个高宗武建立起联系。” 高桥点头说:“好,我会认真考虑。如果有什么想法,我会和您商量!” 他心里明白,要想分化中国**,这是一个重大的战略行动,必须从长远考虑,从细节着手!和高宗武建立起某种关系,就是他应该着手的细节! 这个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渐渐亮了起来。高桥疲惫到极点,但他不能休息! 17-11 彭绍勇接到陈子峰发来的电报,已是后半夜了。 他看清电报里的内容,立刻去找龚滨生。此时,龚滨生就住在他的隔壁。 昨天夜里,陈子峰的“清君侧”行动,让上海区天崩地裂!但确确实实的,挖出了马元标这个内奸!他,龚滨生,还有骆江,心里异样的轻松,却是刀割一般的痛! 昨夜陈子峰走后,龚滨生哪里敢多停留一分钟,立刻下令全体转移! 但往哪里转移呢?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万般无奈,上海区的所有人,都转移到了彭绍勇的驻地。 彭绍勇的驻地是三天前转移来的,应该比较安全。他的驻地也不大,只能挤一挤了。 彭绍勇这一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审讯马元标! 马元标可不是鹰司!脸上两拳,胃部两拳,就开了口,把所有情况都说了出来! 马元标被井上日昭拿下,竟然是因为他嫖了一个女人!被井上当场捉住!这个无耻的东西,简直不可理喻! 这是一年前的事!之后,他就把上海区的一切都告诉了井上! 骆江听到这些情况,心里的难受和羞耻,就有一种赤身游街的感觉! 彭绍勇轻声问两位长官,“这个人,如何处理?” 龚滨生看看骆江,挥一下手说:“他畏罪自杀!骆兄,是这样吧!” 骆江用力一点头,“他只能是这个下场!” 就在一个小时前,彭绍勇派人将马元标埋在苏州河北的一片废墟里!算是把这件事了结了! 龚滨生看过陈子峰的电报,就递给身边的骆江看。 骆江看过电报,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懊悔!炮轰日军司令部的想法,是他随口对彭绍勇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日军在南京的大屠杀! 如今,陈子峰那个小组,竟然要把这件不可能做成的任务也做成了!这原本应该是他的功劳呀!现在却成了彭绍勇、陈子峰的! 不过,他转念想了想,眼下不能计较这些了。如果他能提供一些好建议,可能对将来有好处! 他说:“我建议,绍勇最好过去看一看,有没有疏漏之处!这是大行动!是有可能震惊中外的!一定要做成!” 龚滨生就微笑对彭绍勇说:“等天亮之后,你跑一趟,看一看。” 彭绍勇一点头,“行,没问题!” 17-12 早上,石泉路的草料房里。 初起的阳光从板壁缝里照进来,照在那些蜷缩在草堆里睡觉的人。 陈子峰最先醒来。他心里有事,睡觉也是半睡半醒的。 他坐起来,用力搓脸,然后拍了拍巴掌,低沉地说:“好了,都起了!” 所有人都醒了,慢慢从草堆里爬出来,拍打着身上的草。 稻草虽然舒服,到底比不上床铺。睡的时间又短,所有人都是筋疲力尽的模样,不断打着哈欠,用力伸着懒腰,松动筋骨。然后到外面的水井边去洗脸。 傅雪岚等人也坐了起来。她们互相看着满脸倦容,满头乱发,都笑了起来。 她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整理头发,拉扯衣服,让自己看上去更整齐一些。 她们也去外面的水井去洗脸。一个弟兄替她们打了一桶水上来。她们捧了水洗脸的时候,竟感觉那井水是温温的,很舒服。 傅雪岚漱了口,然后用一根手指给自己刷牙。廖若兰和韩丹也学她的样子刷牙。 等她们都收拾好了,又变得光彩照人的时候,一个弟兄赶着牛车买来了早饭。 一个篮子里是大饼和花卷。虽然盖着棉被,吃到嘴里也只是温的。倒是一桶肉丝面条很热,吃到嘴里全身都舒畅了。 弟兄们每人捧着一只大碗,呼噜呼噜地吃面条。 那几个日本人也被叫了起来,暂时去掉他们的手铐,让他们吃早饭。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02、 来开门的正是梁茂 直到吃过早饭之后,所有人才都有了精神。 按照夜里的布置,乔艳芳带两个弟兄去南市老西门,建立新据点。 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有李三,则去十六铺码头外面的仓库,寻找下手的机会! 强虎带着一个弟兄,开一辆车,去接魏介臣和杨三强。 谭浩和傅雪岚负责看家,尤其要看好那几个日本人,不能让他们跑掉了! 17-13 这一天上午,高桥连续做了几件他必须做的事! 第一件事,他回到狄思威路日本宪兵队办公室,立即向上海西郊派出大量便衣人员。 一是寻找服部先生的下落。他判断服部先生可能已经被杀害!但他要找到尸体! 二是寻找突然在西郊冒出来的一支中国军队小部队。他感觉,这支小部队虽然很小,但对上海的治安是个巨大威胁!军队的破坏力,要比那些中国特工大得多!他希望尽快找到踪迹,予以消灭! 第二件事,他下令上海临时**,以及下属的各区**,必须命令所有行业复业!所有学校开课!有不遵守命令的,必将严惩!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港口码头!他命令港务局、码头管理所,立刻开展装卸业务! 第三件事,他命令以日军司令部的名义,在全上海发出公告,检举那些以武力破坏上海治安的人!检举一名,给予五百元奖励。隐匿不报者,必予严惩!等等。 第四件事,他亲自带了一队士兵,去了南市老西门外的茄勒路。 井上先生的失踪,和中国特工方面的秘密联络完全中断!这是不应该的,有可能产生许多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按照佐藤先生的建议,他应该设法恢复这种联络。再敌对的双方,也应该保持某种联系,这对双方都有利!或许,这种联络还会有什么特殊作用! 17-14 他乘车到了茄勒路,命令士兵分布在道路两端,以防万一。 之后,他带着一个助手,闲庭信步似的,去了骆江的驻地。 他缓缓走到那座石库门房子的门外时,不由有些惊讶,因为那扇门是敞开着的。 他在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慢慢走进大门。他希望里面的中国特工不要立刻对他开枪! 但石库门房子里很安静,似乎没人。这种安静让他不安。他慢慢穿过天井走进堂屋时,看见一个老年妇女在扫地。 那位老年妇女看见他,惊讶地直起腰,问道:“侬啥宁呀?要租房子是伐?” 高桥意识到,骆江可能不在这里了。 他问:“你是房东?” 那老年妇女说:“是哩呀。吾扫一扫,又好出租了。” “那么,以前租这个房子的客人呢?”高桥问。 “走了呀,退租了呀。”那妇女大声说。 “什么时候?”高桥心里震惊。 “昨天退地呀。您先生要租这里吗?租金不贵的,很便宜的。” 这时,高桥心里就冒出一个巨大的疑问! 骆江显然转移了!为什么!他受到警告了!谁给他的警告! 昨天如果有什么异常,就是那个萧安城离开诊所的时间,不知是半夜,还是黎明! 难道是萧安城向骆江发出警告!但萧安城又从哪里得到的情报!他为什么一离开诊所就向骆江发出警告!骆江审查他,他才逃出来的! 如果不是萧安城,又是谁呢! 高桥仿佛真要租下这个房子似的,在整个房子里转了一圈。骆江走得很彻底,什么东西也没留下!他不能不想到,要和骆江恢复联络关系,恐怕是不行了! 他考虑,什么时候给马元标发一个信号,与他见一面,也许能问出原因! 17-15 第五件事,高桥带着士兵离开茄勒路之后,就直接去了十六铺码头。 他在码头南面的一片简陋破烂的住宅区里,找到梁茂的家!这是川上提供的情报! 一个士兵上前,重重地敲门。 片刻,那扇破木门终于打开。来开门的正是梁茂。 梁茂一眼就认出来,站在眼前的日本军官是宪兵队长高桥!他在码头上见过他! 但他却像个码头上的小混混一样,咧开大嘴笑着,不住点头哈腰,说:“长官,您……您找我?我……我是良民,没做违法事呀!” 川上说过,这家伙就是个共!你要小心对付! 但此时,高桥怎么也看不出他是个共的样子!说他是个地痞、帮会打手、码头无赖,说他是什么都行,唯独不是共! 他指着梁茂说:“你,现在就去码头,召集工人,今天就开始装卸货物!现在就去!” 梁茂张开嘴看着他,似乎还想解释几句,但很快就放弃了。 他连声说:“好,好。”又回头向屋里的媳妇挥挥手,就跟着高桥走了。 17-16 梁茂家距离码头货场很近。他引着高桥穿过几条小巷,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货场外面就是外马路。外马路边,有一些简陋破败的小饭馆、小酒店。一些码头工人坐在里面聊天、喝茶、吃早点。 他们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从外面走过的梁茂,和他身后的十几个日本宪兵。 梁茂咧开大嘴笑着,不住向他们挥挥手。 进了货场,梁茂回头说:“长官,到了,到了。” 再到了货场里,也就是平时装卸工聚集的空地上,却没有一个装卸工。 倒是有几个货主在那里转悠。他们看见梁茂,也看见他身后的日本士兵,不敢走过来,远远地喊:“阿茂,有活计了,侬干伐!” 梁茂四面看着,就向高桥摊开手,“长官,今天没工人来,这个,这个怎么弄?” 高桥向他怒喝一声,“去找工人来!现在就去找!外面就有很多工人!” 可是,等梁茂带着几个宪兵再回到外马路上,那些小饭馆、小酒店里,已人影全无,跑得光光的了!整个外马路上,一个人影也没了! 高桥终于看出这个一脸混蛋相的家伙有多大的能量了!他只挥了挥手,那些人就全跑了!这简直是当面打他的脸! 高桥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不想再跟他废话了!他向身后的宪兵一挥手,两个宪兵立刻上来,将梁茂双手铐在身后,拖着就走。 梁茂不断叫唤着,说:“长官,我是良民!是大大的良民!” 他还是被重重地摔进警车里了! 17-17 陈子峰、萧安城和李三,吃过早饭,悄悄离了石泉路的草料房。 他们先是步行,然后搭了一段电车,十点多钟到了龙潭路。 他们仍走那条无人的小街,从破烂不堪的大门进去,里面就是被废弃的建筑工地。 他们悄悄穿过工地,走到后面的围墙边。两个弟兄仍趴在围墙上观察着。 陈子峰叫他们去破楼房里休息,弄点东西吃。他和萧安城、李三趴在围墙上观察。 那座大仓库没什么变化,但仓库门口多了一个草棚。正如李三说的,那个草棚其实就是个厨房,里面有炉灶,灶台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似乎是调料。 此时,一个日本兵正在灶台边做饭。他用一个脸盆淘米,旁边的地上有一些蔬菜。 片刻,又有一个士兵出来。一边和做饭的士兵说话,一边用力伸腰扭肩,活动筋骨。看样子,他刚刚睡觉起来。 陈子峰感觉,他们如此懒散,睡到现在才起来,看来真的没人管他们! 李三说:“做饭的是老三。刚出来的是老大,可能是班长什么的。我没见他做过饭。其他几个士兵轮流做饭。他们的枪支都在仓库里。不过你们看,灶边有一支步枪。做饭的士兵是带着枪出来的。” 陈子峰看了一会儿,歪着嘴看着萧安城,“安贼,你说什么时候动手好?夜里?” 萧安城那双眼睛转了又转,说:“我倒觉得明天早上比较好。我们守住门口,出来一个收拾一个!不过,动静一定不能大!李三,他们早上总要出来活动吧?” 李三说:“那倒也是。他们早上起来,要洗脸刷牙,都在门外。要倒尿桶。拉屎是在池塘边。早上,就怕同时出来两个,那样动静就大了。” 陈子峰想了一下,“还是早上比较好!但至少需要四个人!互相配合,见机行事!” 他说着,就回头看身后的破楼房,“安贼,我们要在这里呆两天一夜呀!万一有人来就很麻烦了!在楼上架一挺机枪,两支步枪,你看怎么样!不到万不得已不开枪!” 萧安城说:“在外面街道两端,也放两个观察哨,有情况就发信号。真有了意外,还可以支援一下,你说呢?” 这时,去休息的弟兄跑回来一个,低声说:“子峰,大队长来了。” 陈子峰一回头,果然看见彭绍勇做贼似的猫着腰,悄悄向这边走过来。 他向彭绍勇点点头,然后示意他向仓库那边看,并且详细做着解释。 “只有五个人?”彭绍勇低声问。 “是,只有五个!” “你们能解决吗?不会惊动外面?” “我们小心一点,互相配合,应该没问题!” “得手之后呢?”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03、 问多了反而有麻烦 “我们要在这里一直守到三日早上。长官,您要是能弄来卡车,最迟明天夜里就要开进来!我们也好有时间做准备!” “卡车你们放心,我答应的,就一定能办到!” 陈子峰露出狡黠的笑容,向他点点头。 彭绍勇却严厉地瞪着他,“你还有什么问题?” “长官,还有两件事。第一,三日的游行,不要被日军检查站发现!第二,炮安在什么地方!最好今天下午,最迟明天,我们就要踩好点!” “今天下午就去踩点!我和你们一起去!” “行,没问题!”陈子峰停顿一下,目光冷峻地盯着彭绍勇,轻声问:“长官,马元标怎么处理的?我想问一下,这是我们最担忧的事!” 彭绍勇同样目光冷峻地盯着他,向后一摆头,说:“我们到后面去说!” 陈子峰让李三继续盯着仓库,就和萧安城跟在彭绍勇身后,去了破楼房里。 17-18 进了破楼房里,彭绍勇等人找了一个窗口坐下。 从这里,一伸头就可以看见大门口那边的情况。 彭绍勇先是盯着萧安城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盯着陈子峰,脸上渐渐显出愤怒的模样。 他恶狠狠地说:“马元标的事,你们不要再问!问多了反而有麻烦!”他顿了一下,更凶恶地说:“你们两个人,居然给老子演戏!你们有多大的胆子!” “长官,您这么说有失公道!”陈子峰也瞪着他,“我们早就察觉内部有奸细!” “察觉有奸细!为什么不报告!”彭绍勇仍然怒视着他们。 “我们不敢!也猜不出这个奸细藏在哪里!” “你们甚至怀疑到老子头上!” “您也看出我们有怀疑!是不是!甚至,您也怀疑我们内部有奸细!在东江湾路堵老乞丐的时候,您跟着我们一起堵!就是想说明,奸细不在您那里!” “这些都是胡说八道!” “长官,我们实在找不到机会!也没办法去查这个奸细!” “查不出就耍花招!” “我们没别的办法了!你们审查我们的时候,我们察觉这似乎是个机会!长官,我们不是演戏!就是想找出内奸!” “你们怎么知道,玩那么一出,就能找到内奸!” 这时,陈子峰就回头看着萧安城,“安贼,你说吧,给长官解释一下。” 萧安城看着彭绍勇,认真说:“长官,我和子峰都判断,这个内奸把我们的情况都告诉日本人了!我从茄勒路逃跑的事,他一定会报告日本人!所以,日本人一定会找我!” “这是瞎猜!” “但日本人后来在码头上找到我,就说明我们内部确实有奸细!” “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他们找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可利用的机会!最初那两天,我一直在街上转,就是想让他们找到我!” “日本人在码头找到你!” “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他们还给我制造了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我想在十六铺码头的候船室里过夜。日本人就把所有人都赶出来,包括我!再后来,他们找了几个小混混,抢走我身上的钱!我连吃饭钱都没了,最后只好去扛大包!” “后来呢?” “后来,他们认为已经把我逼进绝路了!我那时又饿又累,全身疼,失去了知觉。他们就把我弄进诊所里!他们想利用我!” “你就是这样找到了内奸!”彭绍勇目光阴沉地盯着他。 “这件事有点巧。我住在诊所里,本来是找不到内奸的,一直犹豫着什么时候走。后来发现高桥出了诊所,我就跟了上去,这才发现了马元标!也就有了后面的事!” 彭绍勇目光阴沉地盯着他,盯了很长时间。后来,又盯着陈子峰,也盯了很长时间。 他终于说:“这就是犯上作乱!我告诉你们,当长官的,最恨的就是这种事!” 陈子峰也同样阴沉地盯着他,说:“长官,您说的我都明白!但是,请您想一想,当长官的恨我们,最多是给我们挖个坑,坑我们一下!但内奸是要我们的命!您说我们要顾哪头!” 彭绍勇冷笑一声,却没说话,似乎还点了一下头。 陈子峰立刻又说:“长官,您不必喜欢我们,该恨照样恨!没什么!您只要记着,不管您交待我们什么任务,我们都能完成!还有,我们至少相信您不会出卖我们!我觉得,有这两点就够了!” 彭绍勇盯着他,一脸冷笑。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认可这个意思。 17-19 他们在破楼里坐了没多久,乔艳芳悄悄来了。 她告诉陈子峰,新据点已经建好,随时可以入住。 陈子峰也简要向她介绍仓库里的情况,最后说:“我们准备明早行动!拿下它!” 乔艳芳低声笑起来,“好!我就想看看,炮轰日军司令部来劲儿不来劲儿!” 这时,彭绍勇挥了一下手,说:“正好,你们都在,我提一个问题,你们想办法!” 陈子峰等人都注意地看着他,听他说什么。 彭绍勇冷笑一声,说:“前天夜里,你们走了之后,接到本部电报。两件事,第一,骆被免职!等新区长来了之后再回本部!命令我和骆江协助龚滨生工作!这件事你们听清楚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对视一眼。他们心里明白,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们同时点头说:“清楚了。” 彭绍勇继续说:“第二,继续完成药品任务!本部的意思是,必须完成药品任务!” 这下子,陈子峰不由咧开了嘴。他心里明白,这个任务是没办法完成的! 萧安城也皱着眉,连牙齿都咬紧了。 乔艳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安城哥哥。她心里知道,这个任务让安城哥哥为难了。 彭绍勇说:“就是这个任务,你们必须想办法完成!陈子峰,你刚才也说了,只要是我交给你们的任务!你们都会想办法完成!现在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你们想办法吧!” 陈子峰怎么也想不到,原本一句表决心、表忠心的话,竟然被彭绍勇用到这里! 但是,这个任务早就落停了!药品被日本人扣下来了!没有一点办法了!上天摘月亮都比这个容易! 这时,乔艳芳却轻声说:“子峰,你不要太为难,我们可能还有机会!” 陈子峰立刻回头盯着她,“还有什么机会!” 乔艳芳冷酷地说:“继续行动!爆炸!炮轰!袭击!杀!所有能用的办法都用!长官,也希望其他队组都这么干!可能会有损失!再大的损失也要干下去!” 陈子峰惊讶地看着她,“小乔,你什么意思!” 彭绍勇和萧安城也注意地看着她,似乎等着她说出什么惊人的好办法来! 乔艳芳心里再次想到昨天夜里,廖若兰对她说的那些话。那是杜先生、浅仓先生,还有中一共的一个大领导,一起商量出来的办法! 这些情况她不能说!说了就是自找麻烦!另外,她也看不出有没有机会!但若兰姐说了,那三个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他们商量的办法一定有道理! 所以,继续干下去的意思,她必须对他们说明白! 她说:“长官,几天前,您给我们布置报复任务的时候就说,把日本人打重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我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我们报复到最后,可能会有什么机会!” 彭绍勇盯着她,“什么机会!” 乔艳芳用力一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有这么一种感觉,也许会有我们的机会!” 彭绍勇更凶地盯着她,“弄回药品?” 乔艳芳坚定地说:“是!弄回药品!继续行动,才能制造出这样的机会!” 这时,她就注意到,安城哥哥正用一种惊讶和惊喜的目光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了!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老天!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惊喜,安城哥哥眼睛里闪着光,明显高看她一眼了! 彭绍勇把她看了又看,又回头盯着陈子峰和萧安城,确认他们和自己的疑惑是一样的。他心里想了想,也感觉继续报复下去,没准真会制造出什么机会来! 老实说,他看不出有什么机会!但不继续干下去,则一点机会也没有! 他微笑说:“好,我等着瞧!看看会制造出什么好机会!总之,这个任务算是交给你们了!你们想办法吧!” 他站了起来,说:“好了,我也该走了。陈子峰,下午我们一起去踩点!” 陈子峰等人都站了起来,准备送彭绍勇走。 彭绍勇却忽然说:“陈子峰,你来,我还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陈子峰跟在彭绍勇身后,走出破楼。 17-20 彭绍勇出了破楼,却在墙角后面停下,回头盯着他,说:“我问你,萧安城通共吗!” 陈子峰一脸狡诈地笑了起来,“长官,萧安城在罗店替林家泰发电报,是我同意的!您这么问,是问我通不通共吧!” 彭绍勇一脸狡黠的笑容,“那么,你通共吗?”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04、 他将要被关进提篮桥监狱! 陈子峰冷笑一声,“长官,别人不了解我,您还不了解吗!我怎么可能通共!长官,您可不能再抓着这件事不放了!现在抗战是第一位的!” 彭绍勇说:“我知道抗战是第一位的!但在我们内部,绝不允许有共!你要记住这一点!如果被我发现,绝不轻饶你!” 陈子峰连连点头,“是,长官,我明白了。我一定注意!” 17-21 此时,在破楼里面,却是另外一种情景了。 萧安城和乔艳芳面对面站在一起,互相注视着。 萧安城的眼神里满是惊讶。而乔艳芳的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惊喜。 “小乔,你真的认为,我们还有机会?”萧安城小声问。 “哥哥,请你不要问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能说吗?” “哥哥,你问什么我都会对你说,真的。但我说不清这种感觉。这就是一种直觉。哥哥,你相信直觉吗?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有时,会在心里飘动的那种直觉?” 冷静地说,萧安城虽然写了一张小纸条,悄悄传递给龙瑞华。但这张小纸条里的内容他并没有完全想清楚。但乔艳芳的几句话,却忽然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报复到最血腥、最残酷的时候,也许真能创造出某种机会来! 他也没想到,他一直没想清楚的事,竟然是乔艳芳提醒了他!这真让他很意外! 他完全是下意识在说:“小乔,我原来也有这样的猜想,但想不明白。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有机会了!” 乔艳芳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轻声说:“也许,哥哥和我心意相通吧?是吗?” 这时,她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向萧安城靠近,甚至近到气息相闻。 她眼中闪着光,是那种惊喜、兴奋和爱慕的光。 她小声问:“哥哥和我心意相通吗?” 萧安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可能,真的可能。” 乔艳芳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她完全是下意识地,伸手就搂住安城哥哥的脖子。 一瞬间,她清楚地感觉到,安城哥哥的胳膊,也搂住她的身体。她仰起脸,甚至嘟起嘴唇,希望安城哥哥能吻她一下。 17-22 偏偏就在这里,很突然的,她看见陈子峰正站在那边的墙角后面,鹰似的盯着他们。 只过了几秒钟,魏介臣和强虎也出现在他身边,都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他们。 乔艳芳万分的舍不得,却又万般无奈,只好轻轻推开安城哥哥。 今天这么美好的机会,都让陈子峰那个坏家伙给破坏了!还有他身边出现的魏介臣和强虎!她真心希望,今后还有这样的机会!萧哥哥要是亲她一下,那就太好了! 萧安城扭回头,也看见身后的陈子峰等人。 他此时,心里却有莫名的惊讶!我怎么会拥抱乔艳芳呢?藏在我心里的,仍然是若兰呀!虽然若兰的影子正渐渐模糊,但还是在我心里! 他心里的另一个忧虑是,粗壮野蛮的强虎,今后可能要成为他的麻烦了! 陈子峰贼似的踱到他们身边,目光贼贼地来回盯着他们,却说:“我们走,回我们的新驻地!有什么话,回去以后再说!” 萧安城收起心里的疑虑,低声说:“我想先去一趟南市分局。” “为什么?”陈子峰盯着他说。 “前几天,我在街上游荡时,向李明奎借了几块钱。我想还给他。顺便,我也想问一下南市分局里的情况。他和我有一点交情,应该会对我说实话。” “你一个人?” “我小心一点,应该没问题。再说,至少现在,我不是高桥的目标!” 萧安城盯着陈子峰的目光,是不容置疑的,那意思仿佛是说,你必须同意! 陈子峰目光狡黠地盯着他,想了一下,终于点点头。 17-23 小工头梁茂,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最后被关进位于虹口华德路上的提篮桥监狱。 押送他的警车只有一扇很小的窗口。他不时透过那个小窗口看外面的街景。 当他看出警车驶到华德路时,才意识到他将要被关进提篮桥监狱! 在上海人的意识里,提篮桥监狱是个可怕的地方。上海人骂人最重的话,就是“送侬进提篮桥!” 梁茂想到这里,心里也变得紧张起来。他知道,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经过一番过程冗长的询问和登记之后,两个大肚子印度看守押送他去牢房。 他们穿过很大的院落,终于走进西二监,也就是西边第二栋楼房里。 一番交接之后,他被换上半边黑半边白的牢服,还有一只黑一只白的布鞋。之后,两个瘦瘦的越南看守送他去牢房。 他被押送到五楼。五楼的走廊让他很惊讶。 走廊大约有三米宽,但中间有一道约一米宽的槽子,可以看见下一层楼的走廊,甚至可以一直看到一楼。 最后,他被推进一间小牢房。他估计,小牢房不到四平方米,里面有三张地铺,其中两张地铺上已经有了人。 他一看见他们遍身伤痕,脸色青紫,就知道他们曾遭到严刑审讯!这时,他才想起来,他经过其他牢房时,里面的犯人都是身上带伤的! 梁茂在靠近门口的地铺上坐下来,心中忐忑地看着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则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似乎想看出他的来头。 中间地铺上的人终于开口问:“喂,老弟,怎么称呼?” 梁茂急忙说:“我姓梁,梁茂,在码头上干活。” 那人问:“你犯了什么事?” 梁茂摇头说:“我不晓得呀。他们让我在码头上找人卸货,我找不到人,他们就把我抓来了。我也不晓得犯了什么事。” 那两个人却嘿嘿地笑了起来,很快乐的样子。 中间这个人说:“这就是你犯的事!别跟我们装糊涂!” 梁茂小心问:“您两位,也在码头上干活?找不到人?” 那两个人嘎嘎大笑起来,却是断断续续的。身上的伤,让他们笑不畅快。 最里边的人勉强坐起来,凶狠的目光把梁茂盯了片刻,然后说:“老子杀了两个日本兵!你觉得怎么样!” 梁茂惊愕地睁大眼睛。他心里明白,这些人应该是和陈组长他们一样的人!他杀了两个日本兵,应该是报复行动的一部分! 他小声说:“这一层楼,都……都是您这样的人吧?” 那人歪着嘴,仍然凶狠地盯着他,却没有再说话。 一个小时后,梁茂被看守叫出去。他猜想,他可能也要受审了! 17-24 梁茂被看守推着,走进走廊尽头的房间里。 房间里站着两个只穿着衬衣的壮汉。他们的袖子卷到胳膊肘上,攥着拳头的手叉在腰上,面目凶恶地瞪着梁茂。 梁茂被推到桌子后面坐下。那两个壮汉就站在他的身后。 等了几分钟之后,从里面的一扇门里走出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人他认识,就是逮捕他的高桥队长。 后面那个人他不认识,却见过他。药品掉包那天,他也出现在现场。 高桥走到窗前,双臂抱在胸前,看着桌边的梁茂。 鹰司则走到桌边坐下,目光冰冷地盯着梁茂,一动不动。 梁茂猜想,这就是为了给他施加压力。 他狡猾地向鹰司笑着,首先说:“长官,我是良民。我……我什么事也没干。” “你的名字?”鹰司冷冰冰地问。 “梁茂,我……我叫梁茂。梁就是房梁的梁,茂是茂盛的茂。我是良民。” “你是干什么的?”鹰司继续问。 “我是做苦力的,在码头上扛大件。干一天,挣一天的钱,是苦力的干活。” “你一天能挣多少钱?” “哎呀,这可没准。要是好呢,能挣个两元钱。要是活不好,或者没活,恐怕连一元钱都挣不到。挣不到钱,就……就比较麻烦了,会没饭吃的。” “你最近有活干吗?” “哎呀,这……这两天没活干。” “为什么?” “我……我找不到工人呀!我是个小工头,找不到工人,可就没办法干了。” “那么,你这两天有饭吃吗?” “哎呀,米是上个星期买的,还能撑几天。买菜的钱就没有了。” “那些工人有饭吃吗?” “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工头,挣的要比他们多。你没钱买菜,他们就有吗?” “这个,这个,我真不知道。” “谁给他们吃饭的钱,让他们不干活!是谁给他们钱!老实告诉我!” “长官,这个我不知道。我们就是苦力,谁会给我们钱呀。” “没人给他们钱,他们吃什么!你给我老实说!” “长官,我真的不知道。各人有各人的办法吧。” 梁茂的话音刚落,一个拳头重重地打在他脸上。他毫无防备,一头栽倒在地上。他闭上眼睛,等待那一阵剧痛慢慢消失。 但是,脸上的剧痛还未消失,他肚子上又挨了重重一脚,让他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他身后的两个人又把他架起来,重重地摔在椅子上。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05、 日本人就是拿他当猴耍! 梁茂哎哟哎哟地哼哼起来,几乎坐不住了。 鹰司冷冷地盯着他,直到他看上去清醒一些,又问:“说,谁给他们钱!” 梁茂捂着半边脸,眼前一片模糊。他勉强说:“长官,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他另一边脸又重重地挨了一拳。他就势倒在地上,并且蜷起身体。正如他等待的,又有两脚踢在他肚子上。他全身颤抖,剧烈喘息,五脏六腑都像仿佛被人用棍子搅动。 他再次被拖起来,摔在椅子上。接着,一杯凉水泼在他脸上。凉水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他就像掉进冰窟窿里一般喘不过气来。 鹰司耐心地等待着,等待他缓过气来。 他说:“梁茂,看着我!” 梁茂身体缩成一团,勉强抬起头看着他。 鹰司盯着他的眼睛问:“说,黄汉辉是怎么交待你的!快说!” 梁茂震惊地看着他。他想掩饰这一点,但掩饰不过去。 鹰司俯身过来,严厉地瞪着他,叫道:“快说!黄汉辉是怎么安排的!” 梁茂勉强说:“我……我不认识他。我……我就是个做苦力的。” 他身后的打手突然把他双手拧在身后,戴上手铐。接着,他的身体就悬空了。他的肩膀剧痛,仿佛要断了一般。 他还没叫出声来,皮鞭就如闪电一般从他脸上和身上掠过来。只过了几分钟,他就感觉全身像火烧一般剧痛。他像陷阱里的狼一样嚎叫起来,很快就陷入到黑暗之中。 17-25 等梁茂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牢房里了。 他目光混沌,隐约看见一张脸在他眼前晃动。冰冷的碗贴到他的嘴边。他感觉到有水流进嘴里,便抑制不住地大口喝着。 冰凉的水流进身体里,让全身火烧的感觉渐渐消退。 他小声说:“谢谢,兄弟。” 那人放下碗,在他耳边问:“兄弟,你是什么人?” 梁茂艰难地嚅动着嘴唇,小声说:“我是良民,是码头上做苦力的。” 那人嘎嘎地笑了起来,凑在他耳边说:“兄弟,你是共!难怪把你关在这里!你要是良民,太阳都会从西边出来!兄弟,你还行,你这个共,还真有把骨头!” 梁茂全身火烧似的剧痛,目光矇眬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17-26 萧安城离开龙潭路的建筑工地,沿着民国路慢慢向前走着。 他现在是独自一人,必须十分小心。 市面很萧条,一些店铺没开门。往日站在门前吆喝的店员,此时都双手抄在袖子里,目光冷漠地看着外面。街上的行人也很少,来去都是行色匆匆的。 他知道,施压战术正在发挥作用。但最后会有一个什么结果,他却看不出来。 似乎小乔也从施压战术中看出一些端倪。她相信施压到最后,可能会产生某种机会! 他对小乔有些意外,她竟然能想到这一点。自己不过在“药品”的后面画上两个大问号,并没有想到制造机会这个意思! 萧安城走到南市分局的门口,先谨慎观察周围的情况。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故技重施,对门口的警一察说:“麻烦你给李明奎李警官打个电话,我有事对他说。” 那个警一察对萧安城瞄了一眼,就向里面打了一个电话。 片刻,李明奎匆匆从里面出来。他一看见门外的萧安城,又吃了一惊。 他拉着萧安城就走,一直走到一条小巷里才停下来。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在萧安城脸上看来看去,似乎要看出什么苗头来。 “萧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又有什么事了?” 萧安城满脸都是笑容,从口袋里掏出几元钱,说:“兄弟,上次从你这里借了几元钱,今天顺路,就给你带过来了。请收下吧。” 李明奎接过这几元钱,眼睛仍然盯着萧安城,“就这个事?没别的了?” 萧安城想了想,还是缓缓地问:“兄弟,你还好吧?” “还有什么好不好的,就是混呗。要不然怎么办?” “栾局长呢?还是那么忙?” “嗨,他忙也是瞎忙!日本人就是拿他当猴耍!今天这个,明天那个,支使叫花子也不是这么支使的!他可没有好日子过!” 萧安城点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明奎狡黠地笑着,“兄弟,还有别的事吧?有事你就说。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到底是个中国人!你说是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萧安城也就不能再绕了。 他小声说:“我听说,咱们南市分局里,关了一个人,是吗?” “是个日本人!你想不到吧!兄弟,你是冲着这个人来的吧?” “兄弟,让你说着了!别的我也不能多说。我就问,关得严吗?” “嘿!严!关得严严实实的!拘押室什么样子,你都知道。就关他一个人!门外四个日本兵,轮流守着,谁也不让靠近!另外走廊拐弯那个地方,又让我们派四个警一察守着,也是轮流守着!别提多严了!兄弟,你想怎么着?” “兄弟,我信得过你,但有些事,还是不能跟你说。请你别介意。” “我明白,我明白。你还想问什么?” 萧安城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就摇头说:“谢谢你兄弟,我知道这些就行了。今后有什么事,我再找你。” “行,没问题!”李明奎用力向他点点头。 萧安城低头想了一下,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兄弟,警一察里面,有和日本人走得近的吗?吃里爬外的人?” 李明奎歪着嘴笑了一下,“兄弟,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种人都有!分局里有那么几个人,天天往日本人跟前凑!见着日本人,就跟见着亲爹一样,别提有多亲了!我们防着他们就是了!别让我逮着机会!” 萧安城点点头,“行,兄弟,我明白了。对汉奸,总会有机会的!” 不过,萧安城和李明奎都没想到的是,守卫大门口的警一察,也是这么一种人。 他远远看见李明奎和一个穿便衣的人分手后,摇摇晃晃地进了分局大门,就伸手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18-1 有关南市警一察分局的李明奎,和一个穿旧学一生装、梳偏分头、身高大约一米八的年轻人见面的消息,经过一番周转,很快传递到坐在中旺弄井上公馆的高桥耳朵里! 他放下电话默默想了一下,就回头对佐藤先生和川上说:“我判断,李明奎见的是萧安城。毫无疑问,他和他的那伙人,目标就是秋山!” 川上撇着嘴说:“你那么肯定?” “这个相貌的人,又和李明奎认识,只能是萧安城!”高桥肯定地说。 “那么,你肯定也在南市分局安排好了?”川上狡黠地看着高桥。 高桥微笑盯着川上。他拿起一张纸,很快画出南市分局的平面图。 他指点着说:“南市分局的拘押室,在楼房的最后面。想从正面突破,那是不可能的!玉成小队的兵力足够抵挡他们!他们只能想办法从后面突破。两位请看,拘押室的后墙外,是一条小巷。如果炸开后墙,就可以直接进入拘押室,劫走秋山!” 川上看了看草图,盯着高桥问:“你准备怎么办?” 高桥笑着说:“我已经在小巷的两端布置了士兵,两天了,他们一直守在那里!我给他们的命令是,如果听到爆炸声,就冲出来,截住所有想从小巷逃跑的人!” 川上盯着他,“你确信他们一定会这么干?” 高桥点头说:“他们只能这么干!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昨天,他们袭击了真如镇的医院,又在其他地方袭击日本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其他地方!告诉两位,我就是要在这个地方,给他们重创!”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佐藤轻声说:“高桥君,想法很好,很有可能成功!不过,我一直考虑的是,那些中国人,为什么就像要拚命似的,对我们发动袭击!” “他们就是为了报复!”高桥恨得咬牙切齿。 “为了那些药品?”佐藤先生轻声问。 “是的!” “为什么?”佐藤先生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盯着他。 “佐藤先生,我是这么理解的,我们占领上海,切断了他们进口物资的重要港口!这是一。其次,药品是他们当前最缺乏的物资!他们已经和我们全面开战了!没有药品,他们就不可能在战场上取胜!这是他们的要害!” “但是,一味地袭击我们,损失了那么多人,他们就能得到药品吗?” “当然得不到!我们不会因为他们的袭击,就把药品还给他们!” “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袭击呢?难道他们不明白吗!他们不可能得到药品!为什么还要不断发动袭击!你考虑过没有,这是什么道理!” 这时,高桥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沉思着,注视着佐藤,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道理来。 但他自己也想不出来,中国人为什么要这么干!只是为了报复?出一口气?似乎都不像。但中国人这么干,毫无道理嘛!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06、 炮轰地点定下来了! 佐藤轻声说:“你,当然也包括我们,都要思考这个问题,找出原因来!否则,我们可能被中国人占了便宜,达到了他们的目的,还不知道呢!” 高桥也认为佐藤先生说的对。但他思考再三,还是想不出这个道理来! 18-2 萧安城离开南市警一察分局,并没有去老西门外的新据点,而是在河南路上搭了几站电车,向北去了南市老北门外的长白街。 他很快就到了龙瑞华的“益祥”电器修理店。 他希望抓紧时间,简单向老龙汇报一下近况就离开。他不能在外面呆得太久。 老龙龙瑞华,似乎也很急迫。一看见他进来,立刻拉着他在桌边坐下。 “我几次发信号,你都没回音,怎么回事?”他急迫地问。 “老龙,我也正要向你汇报这些情况。我要说的快一点。” 于是,萧安城尽可能简洁地向他汇报近期遇到的各种情况。什么罗店电报,遭受内部审查,半夜逃跑,在码头做苦力,进望云路日本人诊所,意外发现内奸,陈子峰清君侧,以及他们最近要干的两件大事! “你扔给我的那个小纸条是怎么回事?”龙瑞华明显更重视这件事。 “我当时主要想的就是两件事。一件是内奸,另一件就是药品的事!” “内奸的事你说过了,你现在就说说药品的事!” “国军作战,缺药呀!”萧安城苦恼地说。 “是的,这个我知道!你接着往下说!”龙瑞华用力向他一点头。 “日本人肯定会扣留那批药品!”萧安城的表情也变得严峻起来,“我当时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但我知道一些情况,就是我写在小纸条上的情况。我感觉可以利用。但怎么用,我实在想不出来。我只能写成小纸条给你,希望你能想出办法来。” “你现在有什么办法了?”龙瑞华几乎是盯着他问。 这时,萧安城不由想起乔艳芳说过的几句话。他真没想到,小乔竟然这么聪明!竟能把他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一下子就给点了出来! 旁观而言,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乔艳芳的说法,是来自廖若兰。而廖若兰的说法,则是来自刘日辰、杜月森和浅仓先生,这三条千年的老狐狸! 他轻声说:“我们组里一个人,说了一个想法,让我很意外。她说,如果我们持续对日本人采取报复行动,施加足够大的压力,也许能制造出或者产生出一个机会来!我觉得,这个想法有道理!” 龙瑞华脸上意外露出微笑,点着头说:“安城,我一看到你的纸条,就觉得其中有玄机,很快交到上面去了。昨天,省委来了一个人,对我说的,和你刚才的说法一样!就是对日本人施加最大的压力,也许真会产生出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机会!”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想法,得到上面的重视,让他很高兴。 “不过,”老龙继续说:“你想过没有,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老龙,我一直在琢磨这个机会!没有一个特殊的机会,国军的药品就弄不回来!但我就是想不出来,这是个什么机会!我也很着急!省委领导,看出这个机会了?” “也没有。这可不是一般的机会!必须是个能弄回药品的机会!” 龙瑞华又拍着他的手说:“安城,不必着急。你只要也是这个想法,那就对了!你是个聪明人,多动动脑筋,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萧安城无奈地看着他,只好点点头。 “我想跟你说的另外一件事,就是你制作的新密码。最近中央派人到上海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他们急需新密码!我把你的加密方法报上去,立刻受到重视!” “真的!”这个消息让萧安城大为意外。 “是!中央对现在的密码很担忧!如果密码出问题,那就太严重了!” “可是,那个加密方法虽然很简单。但万一泄密,就没用了!”萧安城急忙说。 龙瑞华笑了起来,“安城,你可能想不到,他们决定用二次加密的办法来解决。不同的人,使用不同的二次加密,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萧安城对各种加密办法十分了解。他立刻意识到,二次加密虽然简单,却有无数种方法,只要每个电台使用的都不一样,就没问题!至少不会造成大面积泄密! 他笑着说:“哎呀,那就太好了!没想到,我还会真在这方面做了一点工作!” 这时,龙瑞华轻声说:“安城,现在有一个问题。虽然二次加密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这就很麻烦!一五尾的加密就很麻烦,二次加密,更麻烦!这是一个缺点!” 萧安城不用想就明白,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太麻烦的加密方法,总是不利于使用的。不过,他现在还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 龙瑞华拍着他的胳膊说:“不要着急,继续努力!我相信,你今后还会做出成绩来!当前最大的事,就是寻找弄回药品的机会!多动动脑筋,你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萧安城离开“益祥”电器修理店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这两件事。 他编制的密码竟然受到中央重视,这让他很高兴。 但他一路思考,却怎么也想不出弄回药品的机会是什么!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呢?他心里反复思考各种可能性。但无论如何,日本人都不会把药品还给他们!从虎口里夺食,那是不可能的! 18-3 乔艳芳建立的新据点在老西门外,沿民立路向南走一站地,向西有一条叫典当弄的小街。街里,有一些三合式、四合式的石库门房子,其中一栋,就是她建立的新据点。 萧安城确认身前身后安全,这才上前敲门。 里面的弟兄从门缝看见是他,很快开了门。 他进了门,向左右一看,倒是熟悉,和巧家弄的房子是一样的格局。 一些弟兄正在清理天井里的杂物,或者整理自己的装备。 他正四处看着,就听堂屋那边一声低沉断喝:“安贼,你他妈的现在才回来!” 萧安城回头一看,只见陈子峰站在堂屋门口,正怒视着他,很生气的样子。 他抬脚向堂屋走过去,说:“我在南市耽搁了一会儿,又绕了一些路,确认身后没问题,才回来的。怎么了,你这是生哪门子气!” 陈子峰却怒视着他,低声喝道:“你少提南市!” 萧安城这才意识到异常。他转脸向堂屋里一看,只见彭绍勇坐在方桌旁,正和魏介臣低声说话。不过,他的眼睛却盯着这边。 他低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陈子峰恶狠狠的,同样低声说:“他早来了!我、老魏,和他,已经踩完点回来了!” 萧安城不由吃了一惊,“炮轰地点定下来了?” 陈子峰说:“是的!就等你小子回来了!” 他转身回到堂屋里,向左侧一伸手,说:“长官,我们去里边说吧。” 彭绍勇盯他一眼,就起身进了左边的房门。 陈子峰则招着手,把魏介臣、乔艳芳、强虎、谭浩,还有傅雪岚和廖若兰,都叫过来,挥手让他们进了里屋。 18-4 萧安城进了屋才明白,这就是他的电台小屋,但比巧家弄的小屋大了许多。 他的电台,还有谭浩的电台,都放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屋里还有两张床,明显就是他和谭浩的。 这倒让他有点苦恼了。他以后和老龙联系,可能不太方便了。 老龙要是给他发信号,电码再短,谭浩也能听出来!他可能会有猜疑!但这已经没办法了,他今后只能小心一点才行。 房间里的方桌旁只有一把椅子,理所当然是彭绍勇坐。 其他人都坐在床上,或者干脆坐在地上。 强虎就站在乔艳芳旁边,双臂抱在胸前靠在墙上。 乔艳芳则一如既往地和廖若兰坐在一声,并且挽着她的胳膊,偶尔和她低声说话,很亲密的样子。但她的眼睛却不时看一眼另一边的萧安城。 傅雪岚则坐在另一张床上。她不经意地观察对面的两个美丽姑娘。 她看得出来,她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性格脾气都不同。但从她认识她们,她们就一直这么亲密,好像亲姐妹一般。这让她有些奇怪。 萧安城坐在一只破木箱上,同样不经意地看着屋里的人。 他偶尔向廖若兰和乔艳芳那边扫一眼。他现在心里的感觉很微妙,他似乎离若兰越来越远,倒是离乔艳芳更近了。这种感觉,让他很无奈。 平心而论,小乔美丽而聪明,泼辣能干,对他的情感更是诚挚而真实。 但若兰仍然在他心里,虽然渐渐模糊,却占据着更重要的位置。 他真的拿不准,他和这两个美丽姑娘,将来会怎么样。 18-5 此时,陈子峰站在中间,如挑选猎物的恶狼一般,审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似乎在犹豫先拿谁下嘴! 他终于说:“好了,我们开个小会,商量一下这两天的行动!我和老魏,还有大队长,下午去狄思威路踩了点。”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07、 保证完成药品任务! 他恶狠狠地一笑,“我们找了一个好地点!” 他在彭绍勇面前的方桌上铺开地图,回头说:“都过来看。” 周围的人都走过来,站在方桌旁边,看着地图。 陈子峰指点地图说:“这里是十六铺码头对面的仓库,仓库里有炮!李三连头带尾观察了三天,仓库里只有五个日军士兵看守!我们今天夜里两点钟出发,绕一点路,小心各自身后。凌晨五点钟之前到达这里。每个人按照自己的任务,守在仓库外面和后面的破楼房里!” 桌边的人看着地图,都点点头,表示明白。 陈子峰继续说:“凌晨五点钟,四个人守在仓库门口,两人一组。出来一个,由一组人负责处理!就是杀,干净利落地杀!绝不能让他叫出声来!或者发生什么意外!出来第二个,由另一组人负责处理,也要干净利落!最后根据现场情况,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冲进去!小乔负责安排好人!” 乔艳芳向他一点头,表示没问题! 这时,陈子峰满脸微笑看着傅雪岚和廖若兰,说:“等拿下仓库之后,彭长官会弄来一辆卡车。我们选一门好炮装上卡车。然后就要看几位女士的了。傅医生,您负责,要把这门炮糊得真像一个纸扎的,还要花哩呼哨的。还要给卡车做一点装饰,插一些彩旗什么的。咱们是要去参加游行嘛。傅医生,这件事很重要!” 傅雪岚点头说:“没问题,这个我们能做到。” 陈子峰又说:“在你们开始糊纸之前,我们还要请来栾局长,教我们开炮。明天早上,我和安城再去栾局长家,把这件事落实下来。我们这些人里,就是李三最懂炮了。主要是李三学开炮。但其他人也要看着,需要时能顶上去!” 他又说:“三日上午,我们开着车,混进游行队伍里。老魏开车,遇到检查站由老魏负责应付。我、安城和李三在车上。小乔也在车上。你可是大美女,要花枝招展一些,给我们装一装门面。” 乔艳芳不由笑了,说:“若兰姐可以和我一起上车吗?” 陈子峰说:“她不行,认识她的太多!游行到汇山码头结束。我们就拔掉彩旗,开车去狄思威路!” 他指点着地图,“就是这里!这里有一条叫嘉义街的小街,斜对着日军司令部,非常合适!我们一到那里,卡车由北往南走,他妈的,咱们一边走一边开炮!” 强虎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那,炮就要固定在卡车上了?” 陈子峰说:“那是必须的!但要活固定!开完炮,我们把炮推下去,开着车就跑!”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日军司令部里有警卫部队。炮一响,他们就会冲出来!” 陈子峰说:“这个问题,长官已经安排好了。他要派其他小组在狄思威路两端隐蔽!日军一出来,就从两端射击,迟滞他们的追击!让我们多开几炮!” 强虎说:“把那栋楼轰塌了才好呢!” 陈子峰说:“几发炮弹,恐怕轰不塌。可惜我们不知道佐佐木的办公室,如果知道,把他炸死在办公室里,就太好了!” 强虎笑着说:“你要是能把松井也轰掉,那才来劲儿呢!”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可惜我们不知道他在哪个办公室!妈的,能多轰他几炮,就已经是天大的事了!等着吧,报纸上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他说到这里,忽然转向傅雪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胶卷,送到她面前。 他一脸狡黠的模样,说:“傅医生,这是服部和那些血液瓶子的照片。我希望,这些照片能登到报纸上!不过,怎么登,怎么说,我可不知道。我猜想,杜先生一定知道怎么利用这些照片。所以,麻烦您把这些照片交给杜先生,完全由他处理!” 傅雪岚接过照片,说:“行,我明白了。等这里的会结束了,我就去杜公馆。” 陈子峰说到这里,就把周围的人看了一遍,特别是盯了萧安城一眼。 见他也没什么说的,就转向彭绍勇说:“长官,这两天的行动就是这样了。您还有什么说的?” 彭绍勇一脸阴笑,表情更是恶毒,把身边的人都看了一遍,这才端着架子说:“很好,布置得很仔细!我要说的是,都机灵一点,明天后天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清!万一有什么情况,他妈的再坏的情况,都必须保证炮轰行动完成!这是最重要的!” 陈子峰立刻说:“长官,请您放心,弟兄们都准备豁出去了!不轰他个稀巴烂,绝不住手!” 彭绍勇一点头,“很好,就得有这个决心!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我以前也对子峰说过,就是把日本人扣下来的药品弄回去!” 他的话一说完,房间里的人可表情各异。 18-6 傅雪岚希望所有人都有一个痛快的决心,一定把药品弄回去! 其他人却深知此事的难度。日本人已经把药品扣下来了!那是他们吃到嘴里的肉!你就是拿枪顶在他的脑袋上,他也不会吐出来! 不过,他们虽然知道任务艰巨,却谁也没开口多说什么。任务能否完成是一回事,态度则是另一回事! 只有强虎这个头脑简单、不懂政治的人是个例外。 他咧开大嘴,一副苦相,张嘴就说:“哎哟,这个还怎么完成呀!” 彭绍勇立刻瞪着他,厉声问:“你说什么!” 乔艳芳悄悄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强虎已看清彭绍勇凶恶的样子,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急忙说:“长官,对不起,对不起!那个什么,我一定尽全力!一定尽全力!” 彭绍勇向他怒吼一声,“你混蛋!什么尽全力!你还想给自己留退路是不是!告诉你!这是戴老板亲自交待下来的任务!傅医生知道!两天前,戴老板再次来电报,要求我们必须把药品弄回武汉!你敢不完成,我先枪毙了你!” 这下子,强虎可真吓傻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药品任务竟然到了这个份上!戴老板严令完成!并且不是一次!两天前?那戴老板肯定知道药品已被日本人扣了! 他急忙离开墙壁,身体挺得笔直,大声说:“长官,我的意思是,就是拚了我这条命,也要完成药品任务!长官,我保证!” 彭绍勇瞪着他,仍然说:“你保证,你保证得了吗!” 他一个一个盯着身边的人,更加严厉地说:“我再重申一遍,药品任务必须完成!拿老子的命,还有你们所有人的命做保证!这个任务,没有任何可含糊的!听明白没有!”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且身体笔直。 傅雪岚毕竟已当了几个月的军人,自然明白眼前的局面。 连不是军人的廖若兰,看清这种局面,也站了起来,目光严肃地看着彭绍勇。 陈子峰看看身边的人,特别是盯了一眼萧安城,宣誓似的说:“报告长官,我第三小组全体,保证完成药品任务!说话算数!” 彭绍勇走到陈子峰面前,目光严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终于说:“陈子峰,我等着瞧!好了,我先走了!” 彭绍勇终于走了,只留下屋里的几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 18-7 陈子峰转身走到强虎跟前,怒气冲冲地说:“你个混蛋!别人都不吭声,就你他妈的的话多!你是不是闲的呀!” 强虎苦歪歪地看着他,“那个……那个药品,真的没办法弄回来呀!这是实话!” 陈子峰更愤怒了,“以前完不成,怎么都好说!现在叫你弄成铁板钉钉!成了我们必须完成的任务!你以后能不能少说话!” 强虎看着他,不敢再说话了。他也意识到,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现在成了他们必须完成的任务!陈子峰是用全组的命来做担保的! 陈子峰心里很恼火,还在喝斥强虎。 乔艳芳可看不下去了。不管怎么说,强虎对她忠诚,算是她的人,容不得别人这么训斥。 她走过来说:“你有完没完!训个没完了!告诉你,药品任务就是要完成!我就相信能完成!你怎么着吧!” 陈子峰立刻向她叫道:“你说,你怎么完成!那又不是什么小东西!派个人溜进去,偷出来就完了!那是满满一仓库的药品!有日本兵守着!你怎么完成!” 乔艳芳也叫了起来,“想办法!制造机会!怎么了!完成了,那才是我们的本事!” 看着他们吵得凶了,萧安城、魏介臣和潭浩不得不插进来,才把他们劝开。 傅雪岚在另一边听着,心里却很高兴,忍不住就要笑出来。她有一种感觉,陈子峰这伙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也许他们真有本事把药品弄回去! 她想到的另一点是,陈子峰已经立下了军令状,他就必须想办法完成药品任务! 萧安城则对乔艳芳更加意外了。这是难于登天的任务,她却相信能完成!仅凭这一点,就令人钦佩。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08、 她就是老刘同志的秘书! 他看见乔艳芳向他扫了一眼,忍不住向她笑了一下。 乔艳芳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心里却是鲜花盛开,五彩缤纷的。 安城哥哥看着她的眼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她心里好高兴! 旁边的强虎却看见他们的眼神交流,心里更加愤怒!上午,他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就有发飚的冲动。但他不想伤着小乔的面子,一直琢磨怎么对付萧安城! 这时,陈子峰看着身边的人,没好气地说:“好了,现在就是这个任务了!所有人,都要想办法创造机会!寻找机会!” 这时,魏介臣笑着说:“药品的事,咱们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我说,咱们还是想想解救秋山先生的事吧,啊,怎么样?” 旁边的几个人都看着他,没说话。他们都明白,这也是件难办的事! 魏介臣说:“安城兄弟,你今天去了南市,你说应该怎么办?” 萧安城想了想说:“我问了李明奎,日本人确实在南市分局的拘押室里关了一个人,看得很严。我猜想,那就是秋山先生。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怪异。” 魏介臣急忙说:“你先别管怪异不怪异,你就说怎么办吧!” 萧安城拿了一张纸,很快画了拘押室的平面图,指点着说:“这是南市分局拘押室的布局,老魏没进去过,但你们几个都清楚。拘押室的门口是日本士兵看守,走廊口才是警一察看守。所以,从正面冲进去救人,是不可能的!我考虑过,只有从拘押室的背后小巷里,炸开后墙,才能救出人来!这是唯一的办法!” 陈子峰和魏介臣等人都仔细看平面图,看来看去,也看出这是唯一的办法。 魏介臣说:“这是好办法呀!后墙是他们看守最薄弱的地方,炸开后墙,把人拖出来,塞进汽车里,咱们不就成功了吗!我看行!” 但陈子峰和乔艳芳都不说话,而是抬头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向他们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别忘了,秋山关在南市分局的事,是高桥告诉我的!高桥那种人,会随便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吗!他就是想引我们上当!” 陈子峰回头说:“老魏,我也赞成安城的意思。高桥可能早就在那里设好了陷阱!就等着我们往里跳呢!” 魏介臣把他们来回看了几遍,又低头去看平面图。 他一捶桌子,恶狠狠地说:“好!就算高桥已经在那里设好了陷阱!但除了炸开后墙这条路,咱们还有别的路吗?有没有!没有!所以,咱们还得在后墙想办法!我的想法是,咱们在后墙小巷的两端,安两个火力点!救人的时候,如果真有鬼子出来,咱们就打他个狗日的!一边架一挺机枪怎么样!够不够!只要能掩护我们跑出小巷,就没问题了!是不是!” 陈子峰虽然歪着嘴,却并不笑,而是恶狠狠地看一眼萧安城,又看一眼乔艳芳。他看明白了,这两个人都赞成这个办法! 他说:“好!我们先按这个办法做准备。小乔,你现在就去建火力点!” 乔艳芳说:“建火力点没问题!我的问题是,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我建早了,弟兄们也不过是在里面白呆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这几个人互相看着,眼睛都是转来转去的,甚至还露出狡猾的微笑。 陈子峰说:“既然是这样,咱们就暂时定在后天下午!上午我们去炮轰日军司令部!下午就来劫狱!救出秋山先生!” 魏介臣嘎嘎怪笑起来,“好!这样好!一点不耽误!他妈的,这样的压力最大!说不定就能造出什么机会来!” 这时,乔艳芳就笑嘻嘻地说:“我的魏大哥,你满意了,就别给我们灌迷魂汤了。” 魏介臣笑得更开心了,“你这个小乔,太聪明了可嫁不出去,明白吗!” 此时,站在房间另一边的傅雪岚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心情很好,这些人时时刻刻都想着药品任务,迟早会想出让人意外的鬼主意来! 她向陈子峰等人挥挥手,说:“陈组长,我走了,去杜公馆。” 18-8 威妥玛路的“悦客”小百货店很不起眼,平时来店里买东西的客人就很少。 姜妈每天站在柜台里,面带慈祥的笑容,看着店门外川流不息的行人。 她要时时注意有没有异常的人从外面走过。 有时,李秀兰会来替换她去吃饭。 姜妈总要叮嘱她,“闺女,多注意门外。” 经历过恐慌和惊吓,更经历过生死的李秀兰,此时已老练了许多。 姜妈有时会告诉她,要注意什么样的人。 “要注意那些空着双手的人。人们到这条街上来,不是来游逛的,而是来买东西的。他们一般手里拿着包或篮子。对那些走得慢,四面张望的人,更要注意。看他的服装,看他的神态。特务们多少都有一点嚣张,这是藏不住的。” 李秀兰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又惊奇又新鲜地看着她,不住地点着头。 18-9 在小店的后面,最警惕的人,就是刚刚在这里安定下来的罗玉珊。 罗玉珊在这里的工作看着简单,其实却极其重要。 外面的同志每天都会送来一些文件,有些是社会动态,有些是调查来的情况,再有就是基层组织的请示。 她的职责就是把这些文件分类,然后分送给省委不同的领导同志处理。如果是特别重要的情况,她会直接送给老刘同志阅看,再做处理。 她的工作,说简单一点是收发,说重要一点,她就是老刘同志的秘书! 所以,她能接触到许多重要情况! 冷静地说,黄汉辉把她安排在这个岗位上工作,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 但具体到罗玉珊这个人身上,又有她的特殊性。她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 就因为这个简单而残酷的目标,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把这里的情况泄露出去! 罗玉珊把自己的办公桌安放在楼上的窗口边上。她在处理手里的文件时,总要回头去看窗外的一条小巷。如果她手里没有工作,她会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条小巷。 和她在同一个房间里工作的小杨,有一天问她说:“罗姐,我看您总是盯着下面的小巷,为什么呢?” 她扭回头,目光深邃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老刘同志就住在这里!他的安全是我们的头等大事!如果有什么人要悄悄接近这里,这条小巷是最方便的地方!” 小杨被她的脸色吓住了,连连点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罗玉珊在这里住了两天,就感觉有一点不方便。首先,她的换洗衣服都没带来。她应该出门去买。但她不想出门。 还有一些个人用品和重要文件,也存放在萨坡赛路的房间里。她心里琢磨着,能不能悄悄回去一趟,把要用的东西都带过来,就再也不去那里了! 但她心里很明白,此事风险巨大! 如果她的行踪被高桥发现,她几乎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是她给井上先生打的电话!最后一个看见井上的人也是她!她是高桥头一个嫌疑人!高桥只要再抓住她,就没有让她生还的理由! 18-10 这天下午,林家泰回来了。他微笑着,一个一个问候每一个见到的人。这既是了解情况,也是对每个人的观察。 罗玉珊猜想,他一定把西郊的小部队安排好了,否则,他不会这么轻松。 她示意他跟她走进一间无人的房间里,然后回头看着他。 林家泰的眼睛在她脸上转着,仍然微笑说:“怎么了?” 她轻声说:“我是老黄直接从医院里接到这里来的。所以,我什么东西也没带。衣服没带,我本可以出去买。但我不想出去。我怕我出去之后,被什么人认出来。” “那么,你想怎么办?回去取?”他说。 “是的,让你说对了。我想回去取衣服和个人用品。那里还有一些文件,我也希望销毁,不要被人看见了。家泰,我想夜里去一趟,快去快回。行吗?” 林家泰仍然微笑看着她。但心里还在盘算这件事。老黄说过一些她的情况。老黄最后让她来这里,说明他是信任她的。夜里回去取东西,应该是安全的。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他问。 “如果可以,我想今夜就回去。天亮前回来。可以吗?”她小心地说。 “好,那你就后半夜回去吧,天亮前回来,怎么样?”林家泰终于点头了。 “行。我天亮前一定回来!”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冷静地说,罗玉珊微笑的时候,还是很好看的。好看的女人,总会得到男人的关照。 18-11 傅雪岚微笑的时候,也很好看。 杜先生注视她的时候,脸上就露出微笑的表情,就说明了这一点。 杜先生的谨慎是天生的。他一听说傅医生来了,就先迎了出来。傅医生此时来,就是一个异常。她还有可能带来异常的情况!这是他必须先知道的!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09、 有一个日军的军火仓库 他向小客厅那边挥了一下手,温和说:“我正和浅仓先生聊天。可是我们聊来聊去,聊的都是你的事!你有什么消息告诉我们吗?”他注意地看着傅雪岚。 在傅雪岚心里,她能对杜先生说的,自然也能浅仓先生说,就笑着说:“有的,很多。我相信您一定感兴趣。” 杜先生明白了,就拉着她的手,把她领进小客厅里,对浅仓先生说:“傅医生有消息给我们。” 傅雪岚坐下来,整理一下心里要说的话,首先取出陈子峰交给她的胶卷。 她说:“杜先生,浅仓先生,这里有一些照片。陈组长他们发现,日本人在望云路的诊所里关了一些中国人,他们每天抽这些中国人的血,然后送到真如镇的日军医院,给那些受伤的军官输血!” 杜先生的脸色顿时变得冷峻,问:“照片里照了一些什么?” 傅雪岚说:“照片里是一个叫服部正次的人,他是望云路诊所的主治医生,也是真如镇日军医院的院长。就是他负责抽血的事!他手里拿的瓶子里,就是中国人的血!” 杜先生接过胶卷,立刻出了小客厅,把胶卷交给一个人,说:“立刻去冲洗!我现在就要!快去吧!” 他回到小客厅里,说:“傅医生,照片我会好好用!你还有什么?” 傅雪岚说:“陈组长他们在真如镇医院里安了炸一弹,所有病房都放了。不过,他们只听到一连串的爆炸声,爆炸的结果还不知道。” 杜先生笑了起来,连声说:“好!好!干得好!我会想办法去打听!” 傅雪岚又说:“还有一件大事。他们准备今天夜里突袭十六铺码头的一个日军仓库,夺取一门炮。后天上午,他们要参加临时**组织的游行,把炮运到狄思威路,炮轰日军司令部!” 杜先生这次是哈哈大笑,“好!真有胆子!干得好!他们会成功吧?” 傅雪岚说:“希望不要发生意外。他们安排得很细致,我感觉他们会成功!” “好!还有什么?”杜先生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最后,就是关于药品的事。他们现在一致的看法,是施加这么大的压力之后,也许会创造出一个机会!有了这个机会,他们就能弄回药品!” “他们也这么认为?”杜先生向浅仓先生那边看了一眼。 “是的,他们也这么认为。另外,他们长官也把药品的事当作头等任务交给他们了,要求他们必须完成!” “但是,他们想过是个什么机会吗?” “还没有。我也想了又想,也想不出是什么机会来。您两位想出来了吗?” 杜先生回头看了浅仓先生一眼,他们同时都摇摇头,脸色很严肃。 “傅医生,我们也想不出来。我和浅仓先生都认为,如果不能创造出这个机会来,药品就弄不回来!所以,请你转告陈组长他们,一定要多动脑筋,找出这个机会来!” 傅雪岚苦恼地看着他们,还是点点头。 她明白,陈组长他们有决心是一回事,能不能完成任务,则是另一回事了! 她又说:“他们后天上午去炮轰司令部,下午准备去救秋山先生,办法已经想好了。” 杜先生皱着眉说:“怎么安排得这么急,来得及吗?” 傅雪岚说:“他们干这个都有经验,肯定是都算计过的。”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浅仓先生摆着两只手,说:“这个的,都怪我的不好。我没办法说通夫人,就给他们陈组长的,造成这个大大的麻烦,我的很抱歉。” 这时,杜先生手下的弟兄跑进来,将一个纸袋交给杜先生,说:“这是照片。” 杜先生抽出照片看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递给身边的浅仓先生。 浅仓先生一张一张看过,也没说话。 傅雪岚看他们的表情,似乎对照片不太满意,急忙问:“怎么了,照片不清楚?” 她从浅仓先生手里接过照片,也一一看过,不由也皱起了眉。 她小声说:“他们拍照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当时也觉得他们照得挺好。这个服部手里的瓶子是血红的,看上去很醒目。没想到,一照出来,是黑白的,就显不出来了。哎呀,这可怎么办!” 杜先生重新从她手里接过照片,目光严峻地盯着她,低声说:“你不必担心,我知道怎么利用这个东西!我能把它用好!” 傅雪岚看清他的脸色,猜想他一定有什么很特别,甚至很凶恶的办法! 她说:“先生,这件事就交给您了。我要走了,还有别的事。” 18-12 傅雪岚离开杜公馆之前,先给黄汉辉打了一个电话,说有事找他。 不料,黄汉辉却在电话里说:“快来!我也有事找你!” 傅雪岚直接去了黄汉辉在四马路的家。她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了林家泰。 黄汉辉笑着说:“你们两个都有事,都很重要,谁先说?” 林家泰就笑嘻嘻地向傅雪岚伸出手,说:“我学到一句话,女士优先。” 于是,傅雪岚就开始汇报陈子峰小组最近的行动情况。什么给真如镇日军医院送鲜花炸一弹、明天十六铺码头仓库里夺炮、后天炮轰日军司令部、还要在南市分局劫持秋山。最后一件,就是她刚刚交给杜先生的照片。 她轻声说:“我猜,杜先生一定会用什么狠招,叫日本人坐立不安的办法!” 她一边说着,林家泰一边用拳头捶打膝盖,非常赞赏的样子。 黄汉辉说:“这一连串的行动,应该给日本人很大的压力了!小林,你说吧。” 林家泰笑着说:“他们干得真不错!我也想给他们凑一个热闹!我今天安排新四军小部队转移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京沪铁路的真如站,有一个日军的军火仓库!日军供应南京方向的军火,都是从那里运送!如果我们能炸掉这个军火仓库,上海是不是更热闹一些!给日本人的压力也更大一些!” 黄汉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向老刘同志汇报过了?” 林家泰一点头,“是。老刘同志也赞成。但是,光靠小部队的力量,可能不够,如果陈子峰能配合我们的行动,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一些。所以,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如何和陈子峰取得联系,共同做这件事!” 这时,傅雪岚和黄汉辉就都有些犹豫。 黄汉辉笑了笑,说:“雪岚,还是你来说吧。” 傅雪岚也笑了,说:“这件事里有这么几个情况,你看一看。第一,你在罗店找陈子峰代发一封电报,结果导致萧安城受审查,怀疑他通共。” 林家泰立刻说:“上次我在杜公馆门外见到陈子峰,他也说过这个意思。这个事,真有那么严重吗?” 傅雪岚说:“严重不严重,总是情况之一。第二,至少到目前,我在他们面前,身份还没有暴露。他们只知道我是国军少校军医,所以,什么事都不瞒着我。但如果我带你去见陈子峰,他们都很精明,很快就会猜出我的真实身份。这可能不太有利。” 林家泰说:“这个,这个倒是我没想到的。” 傅雪岚接着说:“第三,虽然现在国共合作了,但他们对共,还是很猜疑,很防备的。如果他们和我们合作,他们可能也会受到怀疑,不利于我们今后的合作。” 林家泰不由抓起了头皮,“哎呀,这可怎么办呀。这次机会挺好的。而且,他们一直说,是他们在抗战,说我们没抗战!我就是想改变他们这种想法!” 傅雪岚也挺为难的,回头说:“老黄,你说怎么办吧。” 黄汉辉想了一下,就问她,“你现在从哪里来?是杜公馆吧?” 傅雪岚点头说:“是。” 黄汉辉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呢,晚一点回去。家泰现在去找陈子峰,就说是从杜先生那里问来的地址。陈子峰他们,会去问杜先生吗?” 傅雪岚摇头说:“我看不会。他对杜先生挺敬重的。再说,陈子峰在杜公馆见过家泰,他这么说应该是合理的。” 林家泰说:“那就这样,我就说是从杜公馆问来的。你把地址给我。” 18-13 商定之后,傅雪岚和林家泰先后离开黄汉辉家,悄悄分头走了。 傅雪岚走在路上,不得不考虑这段时间她去哪里。她得给林家泰留出先找到陈子峰的时间。她想,那就先回一趟旅馆吧,给自己也给韩丹带几件衣服。 她和韩丹,至少两天内回不了旅馆。 从四马路去她住的小旅馆很近,二十几分钟之后,她已走进旅馆里。 她沿着楼梯上楼,拐进走廊之后,看见两个穿西装的人也沿着走廊向前走。 开始,她以为他们也是住旅馆的客人,并没有太在意。但很快,她就察觉到异常。那两个人正停在她的房间门外。 其中一个人,举手敲门,并且回头向她这边看过来。 傅雪岚一下子认出来,敲门的人是鹰司!那个被拷打受伤的日本特务! 410、 谢谢您挽救了我的生命 鹰司也看见了她,同样非常意外。他立刻向身后的另一个人做了一个手势。 那人也扭回头,同样有些意外的看着傅雪岚。 这下子,傅雪岚可真的吃了一惊。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却见过他的照片!他是高桥! 他们三个人就那样站在走廊的两端,互相注视,都很意外,竟有片刻的沉默。 傅雪岚知道自己不能跑。她也跑不掉!她本性里的矜持自重,也不允许她跑! 她慢慢走过去,轻声问:“你们找我吗?” 高桥很快恢复过来,渐渐在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 他欠身说:“真是太巧了。我确实想找您,偏偏您就回来了。傅医生,可以让我们进门吗?我确实想和您聊一聊。” 这么一种情况,想拒绝是不可能的。傅雪岚慢慢走过去,一边掏出钥匙,一边考虑眼前的情况。和我聊聊?和我有什么可聊的! 她打开门,尽可能镇静地说:“两位,请进吧。” 18-14 其实,高桥现在来找傅雪岚,实在属于无奈之举,没有办法了。 上海眼下的状况越来越糟,每天都要发生多起枪击和爆炸事件,闹得人心惶惶。 中国人简直是发疯了!失去了理智!就为了那么一点药品,不顾死活地发动各种各样残忍的袭击!松井司令官两次对他发火,命令他必须立刻恢复上海的秩序! 最糟糕的是,井上先生毫无道理的失踪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了! 现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没办法和中国方面保持沟通!有些事,不管为了什么目的,即使是敌对双方,也是可以商量的嘛! 还有另外一点,也叫他没有办法!骆江转移了!马元标也没了消息!他感觉,马元标可能出问题了!他现在完全不掌握中国特工的动态! 那么怎么办?如何和中国特工恢复联系?高桥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这位傅医生。 至少,井上先生就曾和她保持过联系。那么,我能通过这位傅医生,和中国特工建立起某种联系吗?不管结果如何,他今天必须来试试!他希望有作用! 比较巧的是,他们刚刚到,傅医生也刚刚回来。他把这当作一个好兆头。 18-15 现在,高桥如文雅的绅士一般,慢慢走进房间里,四面察看着。 他由衷地说:“傅医生,像您这么优秀的医生,住在这样的地方,实在……实在……傅医生,如果您愿意,我可以给您安排更好一点地方。” 傅雪岚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直接问:“我被捕了吗?” 高桥意识到自己说话不严谨,让傅医生误会了。 他急忙摇头说:“不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另外,鹰司先生在这里,我要对您做什么不好的事,他是绝不会同意的!是不是,鹰司君?” 鹰司直树听见高桥这么说,就转向傅雪岚,郑重地欠了一下身。 他恭敬说:“傅医生,我一直就想再见着您,对您说一声,谢谢。不是您的抢救,我可能活不到今天。我再说一遍吧,傅医生,谢谢您挽救了我的生命。” 他这么说着,又郑重其事地向傅雪岚鞠躬。 他又说:“傅医生,这一位,是上海派遣军司令部宪兵队的高桥队长。” 高桥立刻说:“高桥正浩,就是在下。今天是初次见面,打扰您了。” 他们这么说,倒让傅雪岚有些意外,一时猜不出他们来此的目的。 她指了指对面的单人床,说:“我这里条件有限,请随便坐吧。” 他们都在单人床上坐下,面对面,互相看着,各自在心里做着自己的判断。 傅雪岚轻声说:“高桥队长,您说想找我聊一聊,您想说什么,就请说吧。” 高桥点头说:“傅医生,我再说一遍,只是聊一聊,决没有其他意思。另外,我想说的是,我最初听说傅医生的大名,还是从井上先生那里。他对您的医术赞不绝口。后来,我也听说了,您在外科方面,是个属一属二的高手。鹰司先生也这么对我说过。” 傅雪岚说:“高桥队长,您过奖了。” 高桥向她摇摇手,示意她不要打断他的话。 他继续说:“后来,我又听说,您去了中国军队的医院,去救治那些受伤的士兵。我听说,他们称您为菩萨医生。我相信,您一定挽救了许多许多士兵的生命!在我听来,称您为菩萨医生,真是最高贵的赞誉了。我很敬佩您。” 傅雪岚摇摇头,并没有开口说话。 高桥继续说:“后来,我又听说,您去了武汉,去组建一家新的军队医院。哎呀,新组建的医院呀,肯定什么都缺,这是可以想到的,尤其是缺少药品。所以,您又回到上海,想接收一批军方采购的药品,并且补充给您的医院,是这样吧?” 傅雪岚点点头,“是,您说的一点不错。” 高桥微笑着,但眼睛里的光芒却是锋利的,仿佛在他的眼睛后面藏着一把刀! 他说:“但是,我也深感遗憾。一,战争时期,药品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二,中国方面没有按照正常的手续,在码头上提取药品,而是掉包。这个,这个,很遗憾、三、我们在检查掉换药品的那些物资里,意外发现了大批军火!傅医生,我真的很抱歉,按照上海战时军管条例,我们必须没收这批药品!这一切,您理解吗?” 傅雪岚静静地说:“高桥队长,您说的这些,我都听说了。” “是呀,是呀,您都听说了。还有一种情况,您可能也听说了。中国方面,那些潜伏在上海的特工人员,似乎对此非常愤怒!这几天,他们连续发动袭击,打死打伤了许多日本平民,当然,其中也包括一些军人。傅医生,我很奇怪,这是为什么呢?” “高桥队长,这个事很简单,他们只想拿回属于他们的药品。”傅雪岚轻声说。 “可是,现在是战时呀!日本军队扣留这批药品,是完全正当的!是应该的!” “他们想拿回属于他们的药品,也是正当的,也是应该的。”傅雪岚忍不住笑了一下。 “但是,每天这样打打杀杀的,啊,这样干,就能拿回药品了吗?” 这时,傅雪岚就不说话了。她真的有点拿不准,和这些日本军人讲道理,是不是合适,有没有用处。上海人说“鸡同鸭讲”,可能就是这种情况吧。 可是,高桥却沉浸在自己的正当理由之中,还想继续讲下去。 “傅医生,请您想一想,他们杀了那么多人,打伤了更多的人,甚至包括一些军官。请您认真地想一想,他们即使杀了再多的人,难道就能拿回药品吗?” 高桥那么诚恳地看着傅雪岚,希望她明白其中的道理。或许,她还能劝一劝那些疯狂的中国特工,让他们歇一歇手。真能如此,那就太好了! 18-16 傅雪岚安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现在,她已经从最初的紧张和不安中镇静下来。她看着高桥那张格外诚恳的脸,察觉其中有某种滑稽和幽默。这就是他们思考问题的角度,他们只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 这种感觉,也让她产生出特别的念头,对高桥说一些同样滑稽和幽默的话。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反正已经是这种情况了,再糟,又能糟到什么地步呢? 想到这里,她向高桥笑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有人告诉我,眼前这种情况如果继续下去,他们也许能拿回自己的药品。” 高桥吃了一惊,“傅医生,您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他们真的这么认为吗?这个,这个太让我意外了!我简直不明白!” “高桥队长,我也不懂这一类的事。但他们认为,只要继续下去,就有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您能告诉我吗?让我明白。” “我不知道。至少我想了很久,也没看出有什么机会。这是实话。” “是的,是的,我明白您说的是实话。但我还是不明白,会出现什么机会呢?” “请您不要问了,我确实不知道。但他们就是这样希望的,您说,这是不是一种很没道理的希望?” 她脸上露出一些微笑,甚至是狡黠的微笑,看着高桥。 高桥则更加惊愕、更加难以相信地看着她,简直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佐藤先生曾经也说过这么一种意思。他说,中国特工发动这么残酷的袭击,打死打伤那么多日本人,决不只是为了出一口气,报复一下,他们可能有更阴险的目的! 一个机会!难道就是他们更阴险的目的吗?会产生什么机会呢?甚至能帮他们拿回药品?高桥考虑再三,实在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不过,他忽然意识到,这位美丽的傅医生,正在和他交流,和他沟通!她甚至说出,那些中国特工正在期待某种机会!这不正是我今天来此的目的吗? 他转换思路,更加温和地说:“傅医生,我确实看出来了,您是一位非常善良,也非常诚实的人。真的,我非常敬佩您。我有这么一个想法,不知傅医生能不能协助我?” 411、 她决定尽快回典当弄 “请说。”傅雪岚心里藏着警惕,简洁地说。 “也许,我可以通过您,和您知道的那些人,进行联系。” “联系?什么联系?” “一种很开放的,没有限制的,可以无所不谈的联系。” “高桥队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傅医生,我这么说吧。我们和他们,您知道的他们,各有各的想法或者目标,双方的想法和目标甚至是矛盾的,互相针对的。但是,我认为,双方仍然可以通过联系,说出自己的想法和目标。” “然后呢?” “能否实现本方的想法和目标,当然要看具体情况。但并不妨碍我们把自己的想法和目标说出来吧?是不是?说一说又有何不可呢?也许说清楚了,甚至可以达成一致呢,这也是说不定的。您说呢?” “高桥队长,您不要忘记了,你们和他们,包括我,是敌对关系呀!” “再敌对的双方,也是可以谈一谈的嘛。比如药品问题,就可以谈一谈。” 傅雪岚听出来了,高桥似乎在药品问题上打开一点门缝。 这是诱饵,还是真有希望?她说不准。 她感觉,她应该尽快把这个情况告诉陈子峰以及他的长官们,看他们是什么想法。 她点头说:“我大约明白您的意思了。不过呢,我只是一个医生,您的意思,我可以转达,但结果会怎么样,我说了都不算。” 高桥立刻说:“当然,当然,我完全明白。另外,我还要说的是,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任何和我交谈的人,我都会保证他的安全,并且来去自由!请您务必把这个意思转告他们。”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卡片,递给傅雪岚,“这是我的电话。只要您说您是傅医生,接电话的人很快就会找到我。” 傅雪岚点点头,轻声说:“好,我一定转告他们。” 高桥慢慢站起来,又说:“傅医生,这就是我今天来见您的本意。我说完了,告辞了。另外说明一点,今天只有我们两人来,没有别人,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高桥和鹰司向傅雪岚一欠身,就离开了房间,走了。 傅雪岚却在床边坐了很长时间,仔细考虑高桥说过的每一句话。 高桥的目的,似乎就是想和陈子峰以及他的长官,建立起某种比较和平的联系方式。就算真的建立起这种联系,有利无利呢?能长远吗? 她一转念,就想到陈子峰小组最近两天将要采取的行动。等炮轰日军司令部之后,恐怕就没有任何和平的联络方式可言了! 所以,他最后说的话,不会监视她的行踪,也只能听听而已了。 她决定尽快回典当弄,把这些情况告诉陈子峰等人! 18-17 傅雪岚收拾了她和韩丹的东西,全部塞进一个皮箱和一个提包里。她退了房间,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就走了。 她不太相信高桥不会监视她的话,所以,她一路上不时回头观察,又换了两次黄包车,这才回到典当弄。 果然如她猜测的,她进门的时候,正看见林家泰和陈子峰等人聚在一起,低声商议。 陈子峰看见傅雪岚,招手示意她坐下,继续和身边的人商量着。 强虎说:“要我说,后天炮轰日军司令部之后,炮不能扔,直接拉到真如站去!轰它几炮,弹药库准得爆炸!” 魏介臣说:“咱们这边一轰司令部,日军还不得全市戒严呀!咱们车上拖着一门炮,经不住检查!” 强虎说:“如果往后拖,炮藏在哪儿?藏草料房?” 陈子峰回头看一眼萧安城,“草料房还能用吗?恐怕用不了吧?” 萧安城摇摇头,“你给小张的要求是,天黑以后再放那几个日本人,现在天已经快黑了。咱们派人赶过去,天早黑了。人一放,草料房就不能再用了。” 陈子峰转向林家泰,“兄弟,你有什么想法?也说说。” 林家泰向身边的人笑了笑,说:“我们发现军火库的时候,并没有想到用炮轰。按说,用炮轰是最好的办法,咱们的人比较安全。但要是炮没地方藏,这个就难办了。” 魏介臣向他歪了歪嘴,“你就说怎么办吧,别说没用的!” 林家泰看他一眼,说:“我们观察到的情况是,每天夜里,军火库有一辆卡车开出来,车上坐着士兵。他们乘卡车巡逻一圈再回去。我们能不能打这一车士兵的主意?” 陈子峰盯着他,“这一车有多少人?” 林家泰说:“六个人,一挺机枪。” 他说着,就在纸上画了一个平面图,指着卡车绕行的道路,说:“军火库很大,绕一圈要半个小时。绕到这里,巡逻就快结束了,他们可能松懈一些。但偏偏就是这一段,道路比较窄,两边是房子。如果我们从房子上直接跳到卡车上,能把他们全制住吗?” 这时,周围的人就都不说话了,眨着眼睛思考这个情况。 不料,魏介臣却撇着嘴说:“听你说的挺容易的嘛!你们有那么多人,你们怎么不干,偏要来找我们?” 林家泰向他笑了一下,说:“说一句实话,我们那些战士,让他们冲锋阻击什么的,都没问题。但要论近身搏斗,可能就不如你们了。” 魏介臣哈地一笑,“原来是让我们替你们卖命呀!最危险的事我们都干了,你们干什么!坐享其成呀!” 林家泰冷静盯着他,“魏大哥,你是跟我斗气呢,还是不愿意跟我们合作?或者,对我们还有什么意见?” 魏介臣梗着脖子说:“怎么着吧!我就这么说了!你能怎么样!” 旁边的陈子峰一看他们两个人都瞪起了眼睛,急忙说:“大哥,大哥,别这么说。现在最大的事,还是打鬼子!我们合作的力量总归大一些。再说,不是林兄弟帮我们设计了鲜花炸一弹,我们也炸不了日军医院。还有,你和小乔他们,也撤不出来。好了,两位都不要生气,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炸鬼子军火库吧。这个事要是干成了,给鬼子的压力更大!你们说是不是?” 魏介臣说:“我们走着瞧,看看谁才是真抗日的!” 林家泰轻声说:“魏大哥,这个话说的好!抗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的,我们都可以看着,甚至比一下也行!” 乔艳芳立刻插嘴说:“你这个魏大哥,也真是的,挺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干。” 魏介臣模样很凶地说:“谁说不干了!我们干给他们看看!” 18-18 这时,萧安城抬起头,正看见傅雪岚有些严峻的脸色。他悄悄点一下陈子峰的后背。 陈子峰看他一眼,也回头看一眼傅雪岚。他立刻看出来,傅医生在这里坐着,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就说:“这个事,我们肯定干,咱们都考虑一下,有时间再商量。林兄弟,你现在是走呢,还是在我们这里住下来?明天参加我们的行动?” 林家泰笑着说:“那好,我就留下吧,也许能帮一点小忙什么的。” 陈子峰就说:“那好,都去休息吧,夜里两点出发。” 桌边的人都走了。只剩下陈子峰、萧安城、魏介臣和乔艳芳。还有一个没走的,就是傅雪岚。 陈子峰笑着说:“傅医生,你没什么情况吧?” 傅雪岚拢一下头发,先问了一句:“林家泰怎么找到这里的。” 陈子峰说:“他是从杜公馆打听来的。他们也有一个行动,想跟我们合作。” 傅雪岚点点头,她明白,这个问题不能再问了。 她说:“我遇到一个情况,想跟你们说说。” 桌边的人看着她严肃的脸色,都有些意外,等着她说下去。 傅雪岚向他们用力一点头,“我下午遇到高桥了!” 陈子峰急忙问:“在哪儿?” 她说:“就在我的旅馆房间门外!” 接下来,她就把遇到高桥和鹰司的情况详细说出来。她的记忆很好,几乎是把高桥的原话都复述出来。 陈子峰惊讶问:“他啥意思,想和我们建立联系?” 傅雪岚说:“这些我都说不好,要由你们判断。” 魏介臣说:“我怎么总觉得,日本人想耍什么花招!” 陈子峰回头说:“安贼,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萧安城想了一下说:“这倒让我想起一个情况。以前,我们都知道,骆江和井上日昭是有联系的。高桥要建立联系,怎么不通过井上?” 乔艳芳笑着说:“我可有几天没听见井上的消息了。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萧安城说:“他那种人,身边一大群特务,能出什么事?也许,他去了别的地方,高桥没办法了,只好建立他自己的联系渠道。” 陈子峰说:“和我们建立联系,有用吗?傅医生,你说呢?” 傅雪岚笑了一下,说:“就算建立了联系渠道,等你们一炮轰日军司令部,他们还不得发疯!这个联系我们还敢用吗!”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12、 竟然疯狂到这种地步 陈子峰向她歪着嘴一笑,“傅医生,还真让你说到点上了!这个联系渠道靠不住!” 魏介臣说:“那就别理他!让他琢磨去!” 萧安城说:“要我说,咱们还是向上面汇报吧。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不是派人来上海了吗?” 陈子峰把眼睛转了转,就说:“那好,你给老彭发报,告诉他这件事!” 萧安城去打开电台时,他又说:“等一下,现在龚滨生和骆江都住在老彭那里。你的电报里应该这样开头,彭队并报龚骆两长官。” 他看见魏介臣和乔艳芳脸上都露出嘲讽的笑容,就尴尬地说:“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注意。骆江是倒霉,但马元标才是多大的事,他也不至于被枪毙!说不定哪天,咱们还得撞上他!客气一点,没大错。” 萧安城在本子上起草了一个简短电文,并念给他们听:“彭队并报龚骆两长官,高桥今日见傅,欲与我方建立联络,即去汇报。” 陈子峰看了看魏介臣和乔艳芳,说:“行,就这样发给他们!我和安城陪傅医生去。小乔和魏大哥看家。如果我们回来的晚,你们后半夜两点钟出发,不要等我们。到了那里都听魏大哥的。明白了?” 一切安排妥当了,陈子峰和萧安城就陪着傅雪岚去彭绍勇的驻地。 18-19 这天傍晚,高桥和鹰司离开傅雪岚住的小旅馆,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坐进汽车里。 高桥拍司机的肩,“去国际饭店。” 和他并排坐在后座上的鹰司,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 高桥注意到了,不由在嘴角撇出一丝略带嘲讽的微笑。 他看着窗外闪过的街景,仿佛很随意地说:“姜还是老的辣。你不能不承认,佐藤先生,是个精明狡诈的老牌特工!” 鹰司看着他的眼神更为惊讶了。高桥的本意是说自己不能不承认,但说出来的却是:“你不能不承认!”和自己人说话,也要玩这样的小心眼吗!鹰司在心里这样想着。 高桥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说:“本来,和那些可恶的中国特工保持联络,是井上先生一直在做的事。但井上先生一失踪,这个缺陷就暴露出来了。佐藤先生建议,我应该恢复和那些中国特工的联络!刚才去见傅雪岚,就是这个目的。” 鹰司说:“不知结果会如何。” 高桥听到这句话,就沉默了很长时间。眼下的局势实在太糟糕了!糟糕到双方已是生死搏命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去和那些中国特工建立联络,实在太不利了! 他小声说:“很难。这种联络确实很难建立!” 鹰司又问:“那么,我们现在去国际饭店呢?您是想见高宗武吗?” 高桥用力向他一点头,“正是!” “也是佐藤先生的建议?” “是!今天凌晨,我刚从真如镇查看回来,天还没亮,就去找佐藤先生。他提了两个建议,建立联络是其中之一。另一个,”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是一个大方案!” “什么方案?”鹰司忍不住问道。 高桥扭回头,目光尖锐地盯着他,眼神里显示出某种杀意! 他低沉说:“佐藤先生说,通过这个高宗武,能不能分化中国**!甚至让他崩溃!” “您,准备怎么做?”鹰司听到他的话,真的是大吃一惊。 分化中国**!甚至让中国**崩溃!这个想法太惊人了!简直是太疯狂了! 高桥向他摇摇头,“现在还不到怎么做的地步!一切都要从长计议!现在去见高宗武,也不过是先建立一种联系而已。现在什么都说不好,只能走着看吧!鹰司,你会看到!” 鹰司不说话了,也说不出来。他静静地看着前面,思索高桥的想法。 18-20 鹰司透过车窗看到的是,外面的天色正渐渐地暗下来。 外面的行人很少,很多商店都关门了,更显得街道冷清,市面萧条。 为了那么一点药品,中国人竟然疯狂到这种地步,实在太让人吃惊了。 让他更为吃惊的是,高桥正在孕育一个分化中国**的大计划!他怎么也想不出,如何才能实现这个大计划! 高桥和鹰司抵达国际饭店时,三天前中国人实施的爆炸破坏,仍然历历在目!只不过地面已被清扫干净了,各项维修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国际饭店里仍是一副刚经过大战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他们乘电梯上了九楼,走到九〇三号房间门外。 鹰司看了高桥一眼,上前轻轻敲门。 片刻,一个年轻人打开房门,大为惊愕地看着他们。他显然认出他们是谁! 鹰司微笑说:“我是鹰司直树,这位是高桥正浩先生,我们想拜见高宗武先生。很抱歉,我们没有提前预约。我们只是顺便拜访。” 年轻人勉强说了一句:“请稍候。” 他关上一门,但并不敢关严。他跑进去通报。 整整过了三分钟,他才出现在门口,拉开门说:“两位请进。” 18-21 高桥和鹰司进了门。他们首先看见站在卧室门口的高宗武。他脸上的惊慌和恐惧是掩饰不住的,似乎随时准备逃进卧室里。 高桥和鹰司都在脸上露出笑容,并且恭敬地向他欠身,努力打消他的恐惧。 高桥首先说:“很抱歉,高先生,我们不请自来,又没有预约,实在只是想顺路问候您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到了这个时候,高宗武再不安,也没办法了。 他只好伸手请高桥和鹰司坐下,并让助手给他们沏茶。 年轻助手沏了茶,放在高桥和鹰司身边的小茶几上,示意他们用茶。 高桥却笑着对他说:“这位先生,请让我们和高先生单独谈一谈吧,谢谢。” 年轻助手愣了一下,看了高宗武一眼,就悄悄出了房间,并且关上一门。 这时,高宗武也渐渐安定下来。这两个日本人是想说一些隐秘的话,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他让自己坐舒服一些,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高桥已看出他的心思,就笑着说:“高先生是外交界的奇才,这是我早就知道的。想当年,哎呀,那应该是一九三二年吧,高先生在《外交评论》发表文章,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叫《最近日本之总观察》。先生,我没记错吧?” 高宗武不由张开了嘴。他没想到,自己多年前写的文章,至今还有人记着。 18-22 三天前,高宗武曾和川樾茂进行了一次至关重要的谈判。他从川樾茂脸上看出来,是很赞赏他的主张的。 但从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川樾茂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昨天和前天还好说,他在上海繁华热闹的商场里进行了几次令人满意的采购活动,并且将采购来的商品装箱,放在十六铺码头的仓库里。 但到了今天,仍然没有川樾茂的消息,他就有些不安了。 他今天给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打电话,却没找到川樾茂。 那么,他和川樾茂的这个谈判,还要继续下去吗? 这是昨天的事,但今天,这两个人却来了,甚至以赞赏他多年前写的文章来开头。他有点猜不出来,这意味着什么。 此时,他勉强说:“高桥先生过奖了,拙劣之作,实在不值一提。” 高桥却板起了脸,高声说:“怎么是拙劣之作呢!绝对不是!之后,您先生一共写了十四篇有关日本的文章,先生,我可是篇篇都拜读了。写得实在很精彩。” 高宗武大为惊讶,没想到会在上海遇到崇拜者。他点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时,高桥继续说:“高先生,再说一句实话吧。最近,也就是几天前的二十八日下午,您和川樾大使的谈判纪要,我也有幸拜读了。我感觉,高先生对当前的局势,有非常清晰的认识和见解,我非常佩服。” 这一下子,高宗武可来了兴致。这位高桥先生,话题轻轻一转,就说到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了。这个机会,他可绝不能放过! 他立刻说:“高桥先生,我和川樾大使谈是已经谈过了,但到现在也没得到回音。不知贵国**方面,究竟是个什么看法。高桥先生知道吗?” 高桥说:“太确切的情况,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外务省对您提的方案相当感兴趣。即使是我,也是非常感兴趣的。” 高宗武又说:“可是现在,我为什么找不到川樾大使呢?” 高桥点头说:“最近,在外交方面,出了一些麻烦。上海也不是很太平。所以,川樾大使回国了,紧急处理外交方面的事务。其中,也包括和您的谈话。” 高宗武确实听说最近上海发生和各种暴力血腥的事件。这是他最不赞成的。 他曾经去茄勒路找骆江,却扑了一个空,没找到。这位高桥会因此生他的气吗? 他小心说:“最近上海发生的事,确实令人遗憾,也是我不赞成的,很不赞成!”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13、 我曾经给井上打过电话 高桥微笑点头。在他心里,分化中国**的方案,已大体成型。他需要这位高先生的配合!他相信他会配合! 他说:“高先生,首先,川樾大使一定会回来,请您耐心等待。其次,请不要忘记,我是您的拥趸,如果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请高先生直言,我一定会尽全力。” 他说着,就从口袋里取出名帖,双手递给高宗武,“这上面有我的电话,还有联系方式,如果高先生需要我做什么,请尽管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高宗武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心里大为意外。但也想到,将来如果需要和日本方面联系,这位高桥先生一定是个非常好的途径。 他急忙说:“多谢高桥先生厚爱。希望今后还能与高桥先生畅谈。” 高桥恰如其分地站了起来,恭敬说:“我也期待再见到高先生。我告辞了。” 高桥对今晚的谈话相当满意。 就他所知道的,中国**的内部,分为两大派,一派是蒋,一派是汪。现在,他已在这两派之间打进一个小小楔子!迟早有一天,这个小楔子会发挥大作用的! 18-23 高桥和鹰司乘车返回的时候,静静地看着车窗外。上海的夜景还是很美的。他在五颜六色的光影中,继续构思他的方案。 但过了片刻,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丝疑惑,很奇怪的疑惑。 中国**内部,分为蒋和汪两派,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但是,这位高先生明显是汪派方面的人,但蒋先生,怎么会派他来谈判呢?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 旁观而言,高桥此时心里的疑惑,与骆江、龚滨生对高宗武的疑惑,是一样的。 这里面最关键的一点,曾经被龚滨生在无意中说中。 他说:“委一员长的智慧,不是常人可比的!” 至少在使用高宗武这件事上,蒋委一员长的智慧,要比高桥,以及骆江、龚滨生的智慧高明得多!他们以后一定会领教的! 18-24 彭绍勇的驻地在***路,一栋西洋式的红砖小楼。东面是敏体尼荫路,西边则是宁波人创办的四明医院。从这里向北走两站地就是霞飞路,这里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 小楼的前面有一排绿篱和高大的梧桐。走在***路上的行人,隔着这些树木,不太容易看清小楼里的情况。 彭绍勇原来住在这里还很宽敞。但龚滨生和骆江带着他们的下属也住进来后,这里就变得拥挤了。 马元标原来的直属队,现在成了彭绍勇的第五小组,被安排在苏州河南的一条小街里,每天按照龚滨生和骆江的指令执行刺杀和爆炸任务。 而彭绍勇所属的第一小组,则被安排在小楼周边的两栋石库门房子里,负责小楼的安全警卫工作。他们都不敢再信任马元标的直属队! 龚滨生和骆江自从住到这里之后,每天只有一件事,就是设计、布置各种刺杀和爆炸任务,指挥上海区各队各组具体实施。 彭绍勇每天操心的事,则是他们的安全。 小楼一层的西侧,是原来的客厅,现在是会议室,是龚滨生和骆江每天布置各种行动任务的指挥部。 客厅里几乎没有家具,只有一张长条桌和一圈椅子。桌面上永远铺着上海地图。 此时,龚滨生、骆江、彭绍勇、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围坐在长条桌边,听傅雪岚汇报她与高桥见面的情况。 桌边的人都是一副惊愕和怪异的表情。因为整个事就是一件让人惊愕的怪异事! 傅雪岚完整复述了高桥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包括他的表情。 她汇报完了,就用一种沉默的目光看着桌边的人。 而桌边的人,也用同样沉默的目光看着她,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19-1 坐在上首的龚滨生终于说:“骆兄,请你先说说吧。上海区的情况你最清楚。” 骆江满肚子疑惑,开口就说:“怎么回事,井上日昭出什么事了?” 他回头看着龚滨生说:“我奉戴老板之命,一直和井上保持联系,互相沟通情况。四天前,也就是二十七日那天,我曾经给井上打过电话,想探一探他们对药品的态度,却没有找到他。这几天也没接到他的电话。现在,高桥明显是要和我们建立新的联络渠道。这是不是表明,井上出事了!你们有这方面的消息吗?” 他注意地看着彭绍勇和陈子峰。 但彭绍勇和陈子峰都向他摇摇头,表示完全不清楚这个情况。 骆江想了想又说:“这是我想到的第一点。绍勇,如果有机会,你最好查一查这件事。井上先生不应该就这样消失了!”他看到彭绍勇点点头,就接着说:“第二点是,我感觉我们最近的行动,给高桥,给日本人,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他们被打疼了!” 龚滨生不动声色地盯着他,“骆兄,你的下一句话是什么?直接说出来吧!” 骆江点点头,“我在考虑,日本人有没有可能松一松手,至少还给我们一部分药品?有这个可能吗?” 龚滨生就转向彭绍勇,“绍勇兄,你说,有这个可能吗?” 彭绍勇歪了歪嘴,谨慎说:“我感觉,这种可能似乎不大。日本人自诩是武士,他们怎么会让步?我是不太相信。” 骆江立刻说:“是,我也不太相信。我只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龚滨生抬头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你们两位呢,有这个可能吗?”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摇摇头,没说话。 龚滨生点点头,“所以,我们的行动还要继续!对不对!” 他目光严厉地看着桌边的人,说:“接下来的问题,我们需要和日本人建立起某种联系吗?时不时的通一个电话,需要吗?” 桌边的人都没有说话。这个问话不太好回答。 龚滨生逐一看着桌边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萧安城脸上,说:“萧安城,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一说。”他又补充一句:“说什么都行!” 萧安城回头看一眼陈子峰,小声说:“长官,后天,我们就要炮轰日军司令部!到那时,我们和日本人有没有联系,可能都不重要了吧?” 龚滨生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似乎他脸上有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 他忽然一点头说:“好了,各位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 他沉默片刻,又接着说:“日本人想和我们建立起某种联系!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按戴老板的意思,是必须把药品弄回武汉!所以,我们的行动还要继续!我们都有一个想法,希望这种行动能创造出一个机会来!弄回我们的药品!这个很清楚!所以,和日本人有没有联系渠道,并不重要!各位,我们的行动继续进行!” 傅雪岚的汇报结束了,讨论也结束了!一切继续进行! 陈子峰和萧安城,陪着傅雪岚回典当弄。 他低声说:“傅医生,你离开那个小旅馆是对的!不能再回去了!你今后,就住在典当弄吧。和弟兄们住在一起,总归要安全一些。” 傅雪岚也明白,今后只能这样了。 19-2 陈子峰和萧安城陪着傅雪岚回到典当弄的时候,刚刚夜里十点多钟。 一些弟兄聚在堂屋里,有的擦拭武器,有的翻找要穿的衣服,互相说着话。 陈子峰吩咐乔艳芳,让所有人都休息,凌晨两点钟出发,去龙潭路建筑工地。 弟兄们收拾好东西,分散走进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傅雪岚去了楼上的东厢房,和廖若兰、韩丹住在一起。 韩丹小声说:“姐,你把我们的东西都拿过来了。那边不去了?” 傅雪岚低声说:“高桥去旅馆找我们,正被我碰上!那边不再回去了。” 韩丹很吃惊,“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住在那里?” 傅雪岚说:“他们是特务,可能早就知道我们住在那里,只是没抓我们罢了。” 廖若兰说:“咱们早点睡吧。明天一早也要过去。” 她们住在楼上,木地板,所以没有床。她们在地板上铺开被褥,脱去外衣,就钻进被窝里。 但是,她们刚刚入睡,就被楼下的争吵声惊醒。 她们听了听,已经不仅仅是争吵了,甚至传来打斗的声音。 傅雪岚急忙穿上外衣,准备下去看看。廖若兰和韩丹也穿上衣服。 19-3 楼下的争吵,是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的强虎引起的。 今天上午,在龙潭路的建筑工地上,萧安城竟然和他心中最爱,美丽的乔艳芳拥抱在一起!看他们的样子,嘴唇都要亲到一起了!这个情景,就像一根硬刺似的扎在他心里!让他一天都难以安定下来! 他喜欢乔艳芳,早已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可今年七月底,竟然来了一个萧安城!他痛苦焦虑地看出来,小乔第一眼看见这个萧安城,就被他吸引住了!她那双眼睛,就像一支燃烧的火炬一般,突然放出光芒!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14、 若兰一直就在我心里! 这个情况,让粗壮蛮横的强虎有了强烈的危机感!他最心爱的女人,就要被这个帅家伙夺走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他心里还有一些理智,知道在这件事不能用强!他希望通过对小乔的忠诚和追随,赢回她的感情! 但今天上午,他们竟然拥抱在一起!如果不是身边有人,他们就要亲吻了! 他心里最后一点理智终于消失了!他一直等待机会,现在终于让他等到了! 石库门房子里渐渐安静下来之后,一脸凶相的强虎,走进萧安城和谭浩的房间。 他一进门就说:“抱歉,谭组长,我要和萧台单独说几句话。” 谭浩并不知道今天上午在建筑工地发生的事。他以为是行动上的事,强虎要对萧安城说什么。但强虎的脸色还是让他奇怪。 他轻声说:“好,我出去转一转。” 他心里想的是,他最好到陈子峰房间里转一转! 谭浩一走,强虎突然冲到萧安城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凶狠地瞪着他,说:“萧台长,你他妈的想干什么!给老子戗行呀!老子警告过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安城一看见强虎进门,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个结果。他很无奈,一点办法也没有! 此事没办法解释!这是一!其次,他心里仍然一片模糊! 被冷淡,被漠视,让一直藏在心里的若兰正在渐渐模糊。而聪明、美丽、并且赤诚一片的乔艳芳,却让他感觉到意外。他似乎重新认识了乔艳芳。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眼前的强虎,他只能说:“你有话好好说,放开手!” 强虎却提高了声音,“我敬重你,我提前跟你说过!你他妈的都当了耳边风!你他妈的是故意跟老子捣蛋!你今天干吗!你想干吗!啊!” 萧安城心里,又是一片模糊。小乔的话很简单,却一下子解开了他心里的疑惑! 小乔让他好意外!小乔说:“哥哥,你和我心意相通吗?” 他忍不住想到,有的时候,他确实有和小乔心意相通的感觉!他说不准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只有小乔才最理解我? 他也高声说:“你放手!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 强虎叫道:“那是什么情况!干脆抱在一起!你还想狡辩!老子早就告诉你,小乔是我的!你他妈的还跟老子来这一手!你他妈的找死!” 他话音一落,一拳就抡到萧安城脸上。萧安城用力挣扎,抵挡他的下一拳! 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心里都有预判,拳脚更有章法。他们立刻就吼叫着打成一团! 陈子峰和谭浩最先冲进来,竭力想把他们拉开。后来,其他弟兄也冲了进来,费了很大的力,终于把他们分开了。 陈子峰向他们吼叫:“你们干吗!有毛病呀!多大点的事!至于要闹成这样吗!” 强虎怒不可遏,叫道:“你问他!他上午干了什么!他当着我的面!就要……” 这时,站在门口的乔艳芳一声尖叫:“强虎!” 强虎一回头看见乔艳芳那怒目圆睁的眼睛,就不敢再出声了。 他鼓着嘴,非常委曲的样子。 乔艳芳盯着他,几步就走到他面前。她伸手猛推他一把,推得强虎连连后退。她又把他连推几下,一直把他推得靠在墙边,然后指着门口说:“你出去!”又叫道:“走!” 强虎那么委曲地看着她,嘴巴歪了又歪,最后还是冲了出去。 乔艳芳回头看看屋里的人,特别是看了萧安城一眼。她看见他脸上一块青紫,就猜想强虎那一拳打得有多重!她好心痛!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什么也说不了! 她转身也出去了。她去找强虎。 19-4 乔艳芳走遍整个石库门房子,最后才在厨房的角落里找到强虎。 他缩在灶边的角落里,垂着头,一动不动。 乔艳芳走到他面前,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 不料,强虎竟呜呜地哭泣起来。他伸手抱住乔艳芳的腿,哭得全身乱颤。 乔艳芳费了很大劲儿,才把他拖起来。她整理他的头发,又掏出手绢给他擦脸。 她说:“你不就是看见安城哥哥抱了我一下吗!要不然,我也让你抱一下,是不是就可以拉平了?不再提这事儿了?” 强虎抬起头,把她盯了又盯,却说了一句让人意外的话:“我不抱!” “为什么!你不就是想抱我吗!”乔艳芳惊讶地看着他。 “你……你不是真心的,我笨,我……我也看得出来!” “那你想怎么样!”她向他叫道。 “什么时候,你……你是真心的了,我……我才抱!” 他说完这句话,抹了一把脸,梗着脖子走了。 乔艳芳倒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没动。 强虎这个人,确实简单,看到他的脸,也就看到了他的内心!但他也足够真诚!爱她就是往死里爱!就是这一点,让乔艳芳这样决断的姑娘,也犹豫了起来。 19-5 电台屋里的人都被陈子峰赶回去了。 他挥手叫道:“都回去睡觉!我们还有任务呢!” 傅雪岚也离开电台屋。她往回走的时候,一直注视着身边的廖若兰。 回到楼上的房间里,她在地铺上坐下,仍然看着廖若兰。 廖若兰看了她两眼,意识到她有话要说,就说:“怎么了?” 傅雪岚和组里的弟兄们住了几天,也听说过萧安城、陈子峰和廖若兰三人之间的关系,他们是大学同学,以前的关系相当好。她也能看出乔艳芳对萧安城是一往情深。乔艳芳看着萧安城的眼神,令人难忘,甚至令人羡慕。 她唯独对眼前的廖若兰有些意外。她对别人还好,偏偏对萧安城冷冰冰的。 有时,萧安城远远地看着她,似乎想和她说话。她却转身走开了,有意避开他。 现在,她看着廖若兰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若兰,我猜,你爱他在心底,是吗?” 廖若兰吃了一惊。她第一个反应是摇头拒绝。但她很快明白,那没有意义。傅医生会这么说,可能早已看透她了! 傅雪岚用更轻的声音,几乎就是在她耳边说:“为什么要拒绝你的心?” 廖若兰再次被人点破心事。让她不能不想到,她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和安城走不到一条路上,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的。安城仍是那个唯一藏在心里的人! 但是,我还能怎么办呢?身边还有一个乔艳芳呢!我向她做了保证,一定会和安城拉开距离。乔艳芳说话算数,不仅帮过她,还帮过老刘同志!乔艳芳是认真的,我哪里能不认真呢!我不敢呀! 她看着傅雪岚冷静却又温暖的眼睛,很想把自己的心事都告诉她。 但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住了。 她轻声说:“傅医生,请不要问了。我心里的麻烦,不能对别人说。” 傅雪岚明白了,她心里的麻烦,不仅是麻烦,还有可能是秘密! 她小声说:“好,我不问了。咱们都早点睡吧。” 19-6 此时,在电台房里,陈子峰像一条要吃人的恶狼一般,盯着萧安城。 谭浩收拾一下床铺,把毛巾搭在肩上,悄悄出去了。 萧安城坐在桌边,把一条湿毛巾捂在脸上。他眼角瞄着陈子峰,不住摇着头。 陈子峰在他身边坐下,盯着萧安城,更像一条恶狼盯着它的猎物! 他哑声说:“安贼,这么简单的事,你也处理不好吗!一个小乔,一个若兰,你只能选一个!你他妈的选吧!现在就选!” 这么简单一句话,就像棍子似的捅进萧安城心里!让他难以抉择。 “说呀!”陈子峰低声向他吼叫。 “我想选若兰!这个你知道!”萧安城苦恼地说。 “那就选若兰!你这个眼神看我干吗!” “可是,若兰一直对我很冷淡。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有十万八千里!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总是对我那么冷淡!” “那你就选小乔!小乔对你可是一片真心!”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就选小乔!” “可是,若兰还是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消失过!” “你混蛋!你怎么能脚踩两只船!” “我不是脚踩两只船!若兰一直就在我心里!” “小乔不在!是不是!” “她……她也在。”萧安城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说你是不是脚踩两只船!难怪强虎对你动手!老子也要揍你!” “我……我是该挨揍!我最爱的,一直对我冷淡。最爱我的,在我心里,却又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子峰,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我进不得,也退不得,我已经愁了好长时间了!” 陈子峰阴阴地向他笑着,仿佛怀了鬼胎。 他在萧安城耳边说:“混蛋东西,我告诉你我要怎么办。有机会,我要追一追若兰!你不能反对!我要是追上她了,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你找谁我都不管!” 萧安城惊愕地看着他,喃喃地说:“你……你这家伙,也太恶毒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15、 手枪后面站着两个人! 陈子峰说:“不是我恶毒!是你鬼迷心窍!是你犹豫不决!” 萧安城猛地站起来,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怒视着他。 陈子峰却笑着说:“怎么着,还想和我打架吗!要不要我把弟兄们都叫起来!” 萧安城用力推开他,苦恼地扯着头发。他心里矛盾到了极点,眼前一个是若兰,一个是小乔,他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陈子峰则得意地向他笑着,甚至笑出了声! 19-7 高桥怀着很深的疑虑,和鹰司乘车离开国际饭店。 他看了一下表,现在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了。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一九三八年的一月二日了!他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又想到让他疑虑的事。高宗武能不能帮他实现分化国民**的目的!国民**的蒋,怎么会重用汪派的高宗武!他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去中旺弄的井上公馆。 果然,正如他猜测的那样,佐藤先生和川上正坐在井上公馆里等着他,并且已经等候三个小时了! 佐藤先生不动声色地盯着他,“高桥君,看来你很忙。但不知你是不是抓住了重点。” 高桥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和三个酒杯,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倒了三杯酒,放在他们面前,说:“佐藤先生,这一下午,我正是按照您的建议办的。” “是吗?”佐藤不太相信地看着他。 “我正在想办法,和那些中国人建立某种联系。” “你找了谁?” “我现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先找了傅雪岚,就是那个给鹰司治过伤的医生。” “有用吗?” “我感觉,作用可能不大。” “还有什么?” “我又去拜访了高宗武。我觉得,您说的,尝试分化国民**,可能有些道理。” “高桥君,这些都是次要的事!你还是没有抓住重点!” “什么重点?请您指教!”高桥惊讶地看着他。 “中国人不会罢手!他们还会采取破坏行动!我列了一个单子,请你看一看。” 佐藤把一张纸放在高桥面前,“这些地方,都应该加强戒备!防止中国人破坏!” 高桥拿起这张纸,从上到下看着。这其实是一份名单,都是日本在上海的重要机构和地点,竟然有二十多处。他一看就明白了,这些地方确实需要加强戒备。 他的手指停在其中一行上,说:“佐藤先生,您这里写的南市分局,是指秋山吗?” “正是!那里关着重要犯人,难道不应该加强防范吗?” “可是,我已经告诉过您了。我在南市分局里安排了一个小队的士兵,那些中国人想从正面攻进去,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炸开后墙,从那里劫走秋山!” “你确实说过。你在后面小巷的两端安排了人,准备在那里堵住他们!” “正是!这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疏漏之处!” 高桥向佐藤露出得意的微笑,“佐藤先生,我在那个秋山身上,捆绑了不可拆解的炸一弹!谁要想劫持他,就会和他一起被炸死!” 佐藤向他露出赞赏的微笑,“噢!这个办法太妙了!很好!很好!” 高桥一行一行往下看着。名单里有海军武官室,有海军俱乐部,甚至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也在其中。他心里发出一阵冷笑。佐藤这个老家伙,就是想让我保卫他们海军罢了! 这时,他看到最后一行,真如站陆军军火库! 他想,真如站军火库是有重兵把守的!但话又讲回来了,往往就是因为有重兵把守,反而会放松警惕,甚至忽略了漏洞。 他喃喃地说:“您这里提到了真如车站的军火库。这个嘛,我明天要去检查一下,这么重要的地方,是绝不允许出任何纰漏的!” 佐藤微笑看着他,轻声说:“对这个军火库,川上倒有一些想法。他认为,这个地方有可能是中国人暗中瞄准的目标!他要建议你采取一些措施!” 高桥回头看着川上,客气地说:“川上君,请指教。” 当川上把他的想法说完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高桥抓起电话听了一下,猛地站起来,说:“我立刻过去!等着我!” 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说:“川上君,谢谢你的建议!我明天一定会采纳!” 19-8 这天夜里,凌晨两点钟的时候,陈子峰小组的成员分批走出典当弄的石库门房子,向不同方向走去。他们最后的目的地,是龙潭路小街里的建筑工地。 也是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人也走在夜路里,她就是罗玉珊。 她极其谨慎。先通过门缝注视外面的动静。然后拉开门走出去,站在阴影里向两边观察。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异常,她回头向姜妈挥一下手,就悄悄走了。 威妥玛路距离萨坡赛路相当远。罗玉珊先坐黄包车上了华德路,然后坐上六路电车。电车的速度就快多了。 罗玉珊无论坐黄包车还是坐电车,一直警惕地看着周围。她深知这是一次冒险,万一让高桥手下抓住,这条命能不能活出来,就很难说了! 电车经过提篮桥监狱后,华德路就变成熙华德路,继续向西南方向行驶,过了外白渡桥后再向南,最后在爱多亚路的路口停下。 罗玉珊下了车。虽然已是后半夜,这里仍然灯火通明,街道上有很多行人。 有的时候,这种情景也让人奇怪,他们就不睡觉吗?后半夜了还出来游逛? 她拐进爱多亚路,在这里搭上二路电车,向西行驶。电车最后在萨坡赛路的路口停下。她下了车,慢慢走进昏暗的萨坡赛路。 她再次叫了一辆黄包车。她说:“兴业路口。” 黄包车轻快地向前跑着,她的神经却越来越紧张。她感觉危险越来越近,已经近到眼前了!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有些后悔了,后悔今晚不该出来! 也许,她就应该住在威妥玛路的小店里,永远不出门!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但是,这一次出门,就是对她安全状况的一次检测,她也必须取回自己的东西! 萨坡赛路越来越窄,路灯也更加昏暗。街上偶尔有人走过,也是匆匆忙忙的。 到了兴业路口,她下了车,付了车钱。她没有再走大街,而改走弯曲狭窄的弄堂。有些弄堂只有一米多宽,勉强可以两人并排行走。 十几分钟之后,她终于走到萨坡赛路264号楼下。她谨慎地向四面看看,确认没有异常,这才走进楼里。到了这里,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19-9 罗玉珊用钥匙开了门,房间里有一股霉味弥漫出来。这也让她放心一些。说明最近这几天没人进过这个房间。 她不敢开灯。但她对屋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件物品都很熟悉。 在黑暗中,她极其准确地从柜顶上拿下来一只帆布提包,然后拉开柜橱抽屉,把她需要的衣服和东西拿出来,放进提包里。 在厨房里,她摸索到碗橱,从碗橱后面拿出一个纸袋子,里面是她必须带走的文件。 她要找的最后一部分东西,是她作为演员才用到的东西,假发、化妆品、有特殊用途的发卡,能够改变脸形的黑框眼镜。她把这些东西也放进提包里。 至此,她要带走的东西都放进提包里了。她站在房间向四面看看。她其实什么也看不到,最多看到模糊的轮廓。她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的。 她就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个地方,她不会再来了。 于是,她提起提包,向门口走过去。 她拉开门的最初瞬间,也曾感觉到一点异样。但楼道里太黑暗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她只察觉门外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闪着金属的光泽。 一秒钟之后,她才意识到那是两支手枪!还有,手枪后面站着两个人! 罗玉珊震惊地看着黑暗中的两个人影,惊得动弹不得! 那两个人迅速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胳膊,低声说:“不要动!不要喊叫!” 这一瞬间,罗玉珊才感觉到,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沉入冰窟窿是什么样的感受!那是彻底的冰凉!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她明白,她的生命将在今夜结束! 她处心积虑,最终也没有躲过恶运! 19-10 只过了十几分钟,罗玉珊就被送到南市的宪兵队。 她被人抓着胳膊推进审讯室里,刚刚在桌边坐下来,高桥和鹰司,就裹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走进来,并且用他们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着她。 罗玉珊的心,就像触了电一样,籁籁地颤抖起来。令人恐惧的磨刀声在她耳边一阵一阵地响着,下一刻就会抡到她的脖子上! 她竭尽全身的力量,全部的精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努力寻找活路!哪怕那只有一线的机会,她都要尽全力争取!她今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去!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16、 有一支小部队到了西郊 最万幸的,她曾经是一名演员。在大学里,她甚至是一个好演员! 此时她胸中的心,还在冰窟窿里颤抖的时候,她的脸色却仍然能保持镇静。 她藏在桌子下面颤抖的双手,攥得紧紧的,指关节已变得雪白。 高桥在她对面坐下,冷静地盯着她,寻找她脸上露出的任何异常。他相信,这样的女人,如果有异常,是绝对藏不住的! 他直截了当地问:“六天前,也就是十二月二十六日,你给井上先生打过电话,对吗?” 罗玉珊疑惑了一下,眼睛很快地转着,似乎竭力在回想这件事。 她说:“先生,那一天,我和井上先生通了两次电话,您问的是哪一次?” 高桥冷静地盯着她,“不管哪一次,你都要说!说清楚!从头说!” 罗玉珊再次翻起眼睛,似乎要把整个事情回想起来。 她终于说:“对了,是因为您给我一张照片,是为了一个叫李秀兰的女人。” 高桥难以相信地看着她,“你找到这个女人了?” “是,我找到了。我不知道怎么和您联络。我只知道井上先生的电话。我就给他打了电话。但是,接电话的人说,井上先生不在。” 高桥清楚记得,井上先生是在那一天之前,搬进中旺弄的井上公馆的。她说井上先生不在,应该是正确的。 “你接着说!” “我没别的办法,就说出我的名字,请他转告井上先生,说我有重要的事找他,请井上先生给我回电话。” “怎么给你回电话?” “我告诉他,我找的那个公用电话的号码。对不起,让我想一想。电话号码好像是35740,也好像是34750,大概是这样的号码,我记不清了。” “后来!”高桥冷静地问。 19-11 这一段经过,是高桥已经调查清楚的。接电话的人说的,确实和罗玉珊现在说的一样。那个公用电话是35740。接电话的人说,他已把这个情况转告井上先生了。 但后面的经过,他一点也没查出来!后面的,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他不动声色地盯着罗玉珊! “后来,我就在电话旁边等着。他好长时间没来电话,我又不敢走。” 她说到这里,再自然不过地长叹一声,垂下了头。 “继续说,不要停!” “先生,一直到下午两点多钟……”她垂下头想了一下,“也可能是下午两点半,井上先生终于来电话了。我当时……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高桥知道,井上先生曾经往外打过电话,时间就是两点半。这是他从电话局里查出来的!这个时间也没错! “井上先生怎么说的?你又怎么说的?”他继续问。 “我说,高桥先生给我一张照片,是关于一个叫李秀兰的女人的。我说,我找到她了,怎么办?井上先生问我,知道具体位置吗?我说,知道,是施高塔路十二弄九号。” “井上先生怎么说?” “井上先生好长时间没说话。我又等了一会儿,就小声说,先生,我就是这个事。我的意思是,我要挂了。可是先生却说,等一等。后来,他就说,他要过来,叫我在弄堂口等着他。再后来,我就在弄堂口等着他。” “井上先生去了?” “是。我领着他进了弄堂,把那栋房子指给他看。” “后面!” “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怎么说不知道!快说!” “后来,等我醒过来,我才知道,我当时一定受了枪伤。我当时,好像听到枪响,但我拿不准。我后来猜想,应该是井上先生把我送进医院里,我才活了下来。” 19-12 高桥明白,这个女人满嘴谎话!绝不可信! 更有可能的是,这个女人把井上先生引诱到陷阱里!遭到中一共方面的刺杀! 但其中也有不合理的地方。中一共方面要刺杀井上先生,干吗要找罗玉珊?其次,井上先生再加上他两个手下,那必然是一场枪战才行!但虹口宪兵队就在施高塔路上,他们并没有报告那天有枪战! “哪家医院?”高桥不想说出井上先生已死,不得不这么问。 “南市老西门外,红房子医院。”她轻声说。 这又是一句谎话!红房子医院在南市老西门外,施高塔路却在虹口!两地相距很远!井上先生即使想把她送进医院,也不会把她送进红房子医院! 在高桥的记忆里,红房子医院是一家妇科医院,怎么会收枪伤的人! 整个看来,这更像是中一共地下人员的一次伏击。但还是那个问题,罗玉珊为什么要挨这一枪?失手?掩盖真相?还是那个疑问,怎么没有枪战! 高桥心里反复思索这些情况。但这些情况就是一团迷雾,怎么说都不合理! 他盯着罗玉珊,轻轻摇头,然后从腰里拔出手枪,顶在她的额头上。 他低沉地说:“你竟敢欺骗我!你说的全是假话!你必须说实话!快说!” 到了这个时候,罗玉珊已经完全镇静下来了。 她很清楚,她的话漏洞百出!谁要相信,谁就是傻子! 但她只能这么说!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这么说,才有她的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就是,高桥虽然斥责她说谎,甚至用枪对着她!却没有反驳她的任何一句话!老天!他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那个黑黑的枪口,她反倒有一丝放心的感觉!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这样! 他要打死我吗!也好!就这样结束吧!我已报了仇!其他的,全都无所谓了!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洞洞的枪口,还有枪口后面的高桥,甚至歪着嘴角冷笑了一下。 她神色冰冷地说:“高桥先生,我知道你不相信。说一句实话,我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回想起这一切,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你应该去问井上先生!看我说的对不对!” 她继续盯着高桥,然后极其精确地在眼睛里显出一片迷惑,并且快速地闪动着。 她极其精确地露出一丝迷惑的表情,喃喃地说:“井上先生,怎么会送我去红房子医院?跑那么远的路!” 接着,她慢慢张大嘴,再次精确地表现出震惊的样子,看着高桥,非常非常意外地说:“井上先生怎么了?他没跟你说?他出什么事了?” 旁观而言,她可真是个好演员!表演得有层次,有节奏,并且是逐步推进!毫无破绽! 高桥冷冰冰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 罗玉珊站起来,撩起衣服。她的上腹部盖着一大块纱布。她揭开纱布,露出紫红色的枪伤。这个枪伤是真实的,是不会骗人的!她明白,她的生机正一点一点增加! 高桥终于问:“你住在哪里?” 她低声说:“你知道。萨坡赛路264号。” 高桥厉声问:“我问的是今晚之前!你出院之后!住在哪里!” 罗玉珊此时才真切地明白,这是她的最后一关了!过了这一关,她又可以活下去了! 她向他摇摇头,“先生,我不会告诉你!”声音低而有力。 “你必须说!” “说了我就会死!” “你不说,现在就死!” “反正都是一死,随便吧!” “一样的结果,是不是!” “不一样!你打死我,我是烈士!他们杀了我,我就是汉奸!区别很大!” 罗玉珊聚起全身的力,集中在眼睛里,坚定地盯着高桥。 高桥愤怒到了极点!他一问再问,仍然没问出井上先生的下落!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敢向他叫板!这更叫他愤怒!他恨不得一枪打死她!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竟然开始逼迫他了! 她说:“高桥先生,你要是想打死我,不要犹豫,现在就可以开枪!你要不想打死我,现在就放我走!我必须在天亮之前回去,否则就回不去了!也是一个死!你掂量吧!” 19-13 高桥绝不会想到,他竟然对这个女人毫无办法! 杀了她,轻而易举!但还是弄不清井上先生的下落!她又是他手里唯一的内线!她死了,他连内线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他终于问:“你有什么情况要告诉我!有没有!” 他此时心里愤怒到极点!如果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就毫无用处!干脆一枪打死她! 罗玉珊也看明白这一点。她低声说:“我听说,有一支小部队到了西郊。” 这让高桥吃了一惊。这个情况正好印证了他从真如镇得到的消息!这个女人说的这句话,显然是真实的!但是,她怎么会知道呢? 一瞬间,他又想起佐藤先生开列的名单。京沪铁路真如站,有日军最大的军火仓库!那里距离真如镇医院,不超过两公里!那里却出现一支小部队!实在令人恐惧! 今天一有时间,他必须去真如站的军火仓库看一看!甚至,安排一下! “哪个部队的?”他问。 “是新四军!” 高桥立刻就明白了,是中一共的军队!难怪罗玉珊会知道这个情况!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17、 陈子峰蛇一般滑下矮墙 但中一共的军队到上海西郊来干什么? “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问!” 高桥犹豫再三,终于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但罗玉珊却盯着他,说:“高桥先生,你要用车送我!否则,天亮前我回不去!” 高桥一看表,时间快到凌晨五点了。 “送你去哪里?”他狡黠地笑着问。 “八埭头!”她轻声说。 高桥顿时明白了,八埭头就是一片迷宫。她只要走进去,就谁也找不到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她,终于向她点点头,“可以,我送你去八埭头!” 19-14 鹰司开车极快,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路风驰电掣! 凌晨五点十分,汽车在八埭头外面停下。 高桥和鹰司都没动。罗玉珊静静地看他们一眼,就下了车。 她甚至回头向他们冷笑一下,然后就消失在八埭头错综复杂的小巷里。 高桥知道,走在迷宫一般错综复杂的小巷里,你要是不拉着她的手,要不了三分钟,就会把她跟丢了! 他回头向鹰司说:“先送我去佐藤先生那里。然后你去调查这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特别是施高塔路十二弄,还有红房子医院。下午,我们在真如站军火库碰头。” 鹰司点点头,就发动汽车向前驶去。这里距离威妥玛路很近,很快就到了。 19-15 陈子峰和萧安城到达龙潭路小街里的建筑工地时,大约也是凌晨五点十分。 大多数弟兄们都已到了。魏介臣、乔艳芳和强虎等人都蹲伏在矮墙后面,盯着仓库那个方向。 陈子峰很疑惑,低声问:“怎么不过去?” 乔艳芳用力向他挥一下手,示意他不要出声。她向池塘那边指了一下。 陈子峰趴在墙边,竭力睁大眼睛向那边观察。好一会儿,他才渐渐看出来,池塘边上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似乎还在动着。 等他隐约看清那个白色东西的轮廓,这才看出来,是一个人蹲在池塘边在屙屎!这里能够看见的,就是他雪白的屁股! “多久了?”他低声问。 “妈的,有十分钟了!这家伙可能是拉肚子了!” 这下子,陈子峰就有些焦虑起来了。现在已经快五点半了!这家伙再不拉完屎,仓库里的日军士兵可能就起床了! 他向仓库那边看过去,仓库里开着灯,显然是拉屎的这家伙开的!那两扇高大的木头门也开着一条小缝,有灯光从门里照射出来。 他快速琢磨眼前的情况,又把那个雪白屁股盯了一分钟,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从腰里拔出匕首,向魏介臣挥一下,低声说:“老魏,我先下去,干掉他!你跟在我身后!其他人跟在老魏身后!所有人,见机行事!” 其他人都在黑暗中拔出匕首,向他点点头。 陈子峰蛇一般滑下矮墙,弓着腰,如潜行猎豹一般向那个雪白屁股摸过去。 但是,池塘边长满了枯草,他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轻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枯草发出的声音就如雷声那么响! 陈子峰一步步接近,他看见那家伙不时回头向他这边张望。这时,陈子峰就不得不停下,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死死地盯着他。 那家伙终于感觉到有危险在逼近。他突然站了起来,快速提起裤子。 陈子峰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绝不能放过! 他突然从枯草中撺出来,向那家伙猛扑过去。那家伙一回头,看见猛扑过来的黑影,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这一瞬间,陈子峰的匕首如闪电一般,从他喉咙上划过! 陈子峰不敢停留,继续向仓库门口扑过去。在他身后,魏介臣又在那家伙的胸口补了一刀!也跟在他身后,向仓库门口冲过去! 所幸,仓库外面是水泥地。他们虽然跑得快,却没有一点声音。 陈子峰闪到门边,透过门缝向里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两个日军士兵,光着身子,只有一条兜裆布遮住骚处。他们各持一支步枪,惊恐地盯着门外。 一个士兵向门外哇啦哇啦喊了几句话。 另一边的魏介臣却把灶台上的盆和桶弄得叮当响,也哇啦哇啦回了几句话。 这件事结束之后,陈子峰才明白他们说了什么话。 日军士兵喊:“武田,是你吗?怎么回事?” 魏介臣哼着说:“混蛋!混蛋!我手上弄到了屎!” 日军士兵笑了起来,并且向门口走过来,“你是不是用手指抠**!啊!” 魏介臣仍然哼着说:“混蛋!睡你的觉吧!” 日军士兵果然停下脚步,说:“喂,你不要在锅里洗手!还要做饭呢!” 魏介臣再次哼着说:“滚!滚!真是混蛋!” 两个士兵笑着,终于把步枪靠在旁边的木箱上,向另一边的地铺走过去。他们哇啦哇啦说了几句话,那边也传来一阵笑声。 这时,其他弟兄已悄悄走到门边,都看着陈子峰的脸色。 陈子峰面目狰狞地看着他们,牙齿咬了又咬。他猛地举起手里的匕首,用力挥了一下。接着,他就像恶狼一般,闪进门里,向地铺上那几个日军士兵猛扑过去! 魏介臣等人紧跟在他身后,也同样扑了进去。 日军士兵突然发现有杀手冲进来,就哇哇地喊叫起来!但他们手边没有枪!他们只看见闪着寒光的匕首向他们的胸口抡了下来!他们拚命地喊叫和挣扎!但毫无作用! 当血溅到墙上时,喊叫声嘎然而止! 19-16 陈子峰满手都是鲜血,不得不在人家做饭的锅里洗手! 他抬头看见乔艳芳,向四周指了指,问道:“都布置好了?” 乔艳芳说:“是!都布置好了!仓库外面的两端,都安排了人!后面楼顶上放了一挺机枪,强虎和三强在那里守着!破楼后面的小街,也安排了人!” 魏介臣和林家泰共同抬起一具尸体,把他扔进一个大木箱里。其他尸体也被放进去。魏介臣重重地合上盖子。 萧安城一门一门看着放在墙边的大炮,总数共有七八门之多。 他回头说:“子峰,淞沪抗战打得那么凶,这些炮为什么不用?” 陈子峰歪着嘴,也看着那些炮。他一摇头说:“先不要管这些!我们去找栾局长,今天得把他请来!要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弄这些炮!” 萧安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乔艳芳走过来,说:“该给彭绍勇发个电报,让他把卡车弄过来!” 陈子峰一点头,指着萧安城说:“对,赶快发报!” 19-17 此时,在威妥玛路竹蓬弄,佐藤驻地的客厅里,川上疑惑地看着高桥,小声说:“她在八埭头下的车?” 高桥一点头,“是。” 川上提高了声音,“八埭头离这里,很近呀!” 高桥撇着嘴向他笑了一下,“川上君,你如果时不时地在周围转一转,也许会看见她,这可是说不定的事!” 川上一拍桌子叫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该放她走!你应该关住她,让她开口说实话!说出井上先生的下落!她要是死不开口,就杀掉她!就是不该放她走!” 高桥是半个小时前到的。佐藤先生有早起的习惯。他到的时候,驻地里的人都起来了,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他用了十分钟,才把罗玉珊的情况向佐藤先生和川上解释清楚。 川上这个混蛋,就知道自己的安全!他也怕死!现在中国特工在上海闹翻了天,他也害怕了!混蛋东西! 他也把桌子一拍,高声说:“井上先生已经失踪了!甚至遇害了!我问得再清楚,他也失踪了!遇害了!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必须保留这个内线,将来用得着!” 川上怒视着他,恶狠狠地说:“你就是个混蛋!”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佐藤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才止住他们的争吵。 他看着高桥,问道:“她说,有一支小部队到了西郊?” 高桥点头说:“是!是中一共的小部队!” 佐藤盯着他,“你怎么考虑?” 高桥沉了一口气,“先生,您昨天说的对,真如站的军火,确实有必要加强防备!我准备今天下午就过去,和鹰司一起,检查一下那里的情况!” 佐藤轻声说:“这是必须的!另外,我一直考虑那位傅雪岚说过的话。她说,他们正在等一个机会!所以,他们的行动会越来越严重。你不加强戒备,松井司令官那里,你可能交待不过去了!” 高桥一点头,“是,先生说的对,我一定会加强戒备!” 他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已经变成青色,就要亮起来了。 19-18 上海的冬天,天渐渐亮的时候,潮气最重,也就是最为寒冷的时候。 陈子峰和萧安城站在角落里,不住地搓着双手,眼巴巴地看着栾世贵家的窗口。 快到六点半的时候,窗口里突然亮起了灯。他们相信,栾世贵终于起床了。他们决定再等一会儿,给栾局长穿衣服的时间。 十分钟之后,他们看见客厅里的灯也亮了起来。于是,陈子峰上前轻轻敲门。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18、 炮兵三连准备完毕! 门开了,栾世贵有些浮肿的脸在门缝里露出来。他把陈子峰和萧安城注意看了一眼,又向附近看一眼,这才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进了客厅。他们看见田阿娟头发蓬松地站在卧室门口,正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他们微笑着向她点点头,就走了过去。 栾世贵把他们引到厨房里,小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贼似的盯着他们。 他问:“怎么样?” 陈子峰笑着说:“栾局长,很抱歉这么早来打搅您。跟您说,我们弄到炮了!” “真的?”他似乎有些不相信地问。 “是的!就在刚才,我们弄到了炮,有好几门!” “有炮弹吗?”他继续追问。 在陈子峰听来,栾局长这话问的,倒好像是在寻找推脱的理由。 他收起笑容,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有!很多!足够我们用的!” 栾世贵脸上的肉嘟了起来,嘴唇蠕动着,似乎在嘬牙花子。 陈子峰小声说:“我们希望,您能教我们开炮!我们明天要炮轰日军司令部!” “什么时候?”他问。 “明天!我刚才说了!” “我说的是教你们!” “今天,最好上午,如果您能抽出空来。” “现在行吗?” “那最好了!”陈子峰瞪大眼睛看着他。 “好,我擦一把脸,就跟你们走!” “谢谢,栾局长,谢谢您。” 栾世贵回头瞪着他,“你们是替我开炮!替我出气!谢我什么!”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注意到,栾世贵脸色紫红,嘴唇瑟瑟地抖着,好像憋着一口恶气!他们猜测,栾局长受小鬼子的气,已经受够了! 栾世贵转向水池,弯下腰,把水龙头开得大大的,哗哗地洗脸。水溅到他肩膀上,胸前,裤子也湿了一大截。他再转回身时,脸色雪一样白,甚至透出青色。 他把毛巾扔在水池里,回头说:“走!” 他们一起走出厨房,田阿娟仍然站在卧室门口,惊恐不安地看着他们。 她说:“世贵,吃了早饭再走吧。” 栾世贵一甩手说:“我不饿!回来再吃!” 19-19 这个时候,在十六铺码头对面的仓库里,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炮轰日军司令部的重大行动,取得开门红!那一尊尊大炮在墙边放了一排,极为壮观。一些弟兄们站在那些崭新的大炮前,左看看,右看看,喜不自禁。 傅雪岚、韩丹和廖若兰也来了。她们还带来一大摞画报和报纸,准备用来糊大炮。 此时,韩丹就坐在一个大木箱上,一边把彩旗穿在竹竿上,一边和对面的几个弟兄说笑聊天。美女笑容可掬,也让那几个弟兄喜不自禁。 “你们不是要两人一组,等着他们出来再杀吗?怎么不等了?”韩丹笑着问。 “韩小姐,这你就不懂了。”李三拆开炮弹箱子,把里面的炮弹一个一个搬出来,用油布擦拭着,“不管什么行动,你计划得再精密,再完善,到执行的时候,肯定要有变化的!这就叫做,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变化赶不上电话!” 韩丹咯咯地笑着,“要是赶上了变化,你们的脑子转得过来吗?” 李三收起笑容,极其认真地说:“我们就是干这个的!没有个好脑子还行!子峰脑子一变,拔出匕首就往里冲!怎么样!干脆利落!就把那五个日本兵全干掉了!” 韩丹向左右望望,“你们杀的五个日本兵呢,放哪儿了?” 李三狡黠地笑着,“就在你坐的箱子里!” 韩丹一声惊叫,从箱子上跳下来,几乎摔一个跟头。 那几个弟兄哈哈大笑,好不快乐。美女从箱子上跳下来的动作,实在好看! 韩丹后退好几步,有些惊恐地看那个箱子。接着,她就有了更惊恐的发现,那个箱子下面,正有暗红色的血流出来。 她惊恐地指着下面的血,回头看着李三。 李三向她笑笑,“没事,一会儿就不流了。” 19-20 天完全亮的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领着胖胖的栾世贵走进藏着大炮的仓库。 说笑的弟兄们都收起笑容,向两边让开,严肃地看着他。 栾局长的表情,更加严峻。他一眼就看见放在墙边的大炮。他脱掉呢子大衣,卷起袖子,就向那些大炮走过去。 陈子峰和萧安城跟在他身后。李三和几个弟兄也围上去。 栾局长极其熟练地摇动手柄,操纵大炮,又拉开炮栓,检查里面。 一番检查之后,他回头说:“陈组长,所有这些炮,都有毛病!不能上战场!” 陈子峰和萧安城这才明白,这些大炮为什么没在淞沪战争中发挥作用!他妈的,这也是个大问题!这些炮如果不能用!老子们不就白忙了吗! 栾局长向他们露出甜蜜蜜的微笑,拍着一门四一式山炮说:“只有这一门,不知怎么搞的,轮子没有装好,拖动起来可能很费力。” 陈子峰立刻叫道:“我们不用拖动!我们是把它装在卡车上,载着它跑!” 栾局长立刻说:“那就没问题了!就用这门炮吧!” 陈子峰说:“对,就用这门炮!您,教教我们!就是现在!” 栾局长向中间一指,“现在,把它拖到中间去!”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立刻围了上来,费了好大的力,才算把它拖到中间。如果真用它来作战,肯定是不行的! 这时,所有人都满怀希望地看着栾局长。 栾局长向四面看看,抱起一颗炮弹放在大炮旁边。 他直起腰,面容严峻地看着这门炮,又看着前方,仿佛正在观察对面的目标。 他突然高声喊:“炮兵三连!准备射击!” 之后,他冲到大炮后面,拉开炮栓检查,又摇动手柄,向前瞄准。 他向后一退,立正站好,高声喊:“报告,炮兵三连准备完毕!” 他再喊:“好!全连,装填爆破弹!” 他再次冲到大炮跟前,拉开炮栓,只听“咣当”一声,将炮弹装填进去。 他后退立正站好,喊道:“报告,炮兵三连,爆破弹装填完毕!” 他再喊:“全连!前方!射击!” 他大喊:“是!射击!” 他再次冲过去,伸手抓起发火绳! 这时,陈子峰猛地冲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让他双脚离了地。 栾局长拚命挣扎,高声叫道:“射击!射击!射击!把小鬼子炸死!把他们全炸死!” 陈子峰摇晃着他,连声说:“栾局长,栾局长,没事了!咱们就是演习!没事了!” 所有人都看见,栾局长双眼流泪,嘴唇哆嗦着,快要控制不住了! 萧安城也冲过去,抓住他手里的发火绳,连声说:“栾局长,没事了!我们跟你学开炮,我们一定狠狠轰击那帮小鬼子!你放心好了,我们替您开炮!” 弟兄们全都围过来,拍着他的胳膊,七嘴八舌地说:“栾局长,我们替您轰击鬼子!我们要不把他们全轰死!就不算完!栾局长您放心!” 陈子峰终于松开了手,把他放下。 栾局长脸色苍白,仍然全身颤抖着,眼泪不断流下来。 他克制着情绪,一个一个瞪着身边的人,恶狠狠地说说:“你们要说话算数!你们都要说话算数!我恨透他们了!好!好!我教你们开炮!我现在就教你们!” 他用力擦一把眼泪,“你们谁负责开炮!” 李三上前一步,双脚立正,举手敬礼,大声说:“报告栾局长,是我!我叫李轩芝!弟兄们叫我李三!我保证!每炮必中!炸死那帮鬼子们!报告栾局长,请您教我!” 这时,栾局长就开始给他,也给旁边的弟兄们介绍这门炮。 他说:“这是四一式山炮,口径75毫米,双轮单腿式炮架。是配发给日军野战师团步兵联队使用的。最大射程是六千三百米。” 随后,他一一介绍了炮身上方的箱式瞄准镜,还有操作高低机和方向机摇把,瞄准射击目标的使用方法。又仔细介绍炮栓的后膛闭锁系统,是间断式阶梯螺牙式炮栓,用来推进或退出炮弹;又指着炮筒下方的长方体,介绍说,这是发射炮弹的后座缓冲系统,是液压机械复合式的。 他仔细介绍装填炮弹和闭锁炮栓的方法,最后说明发火绳的用法。 最后,他指点李三反复练习装填炮弹、退弹和射击的动作。 李三练了一会儿,竟然出了一身大汗。 之后,陈子峰和萧安城也先后上去练习,也出了一身大汗。 19-21 他们正在练习着,一个弟兄跑进来说:“组长,大队长来了!” 仓库里的人都回头看。只见大门轰然打开,彭绍勇昂首阔步走进来。在他身后,是一辆半旧的卡车。 这辆卡车看上去有些奇特。它的驾驶室方方正正,前挡玻璃几乎是垂直的,顶棚向前方和左右两侧伸出很宽的檐。它的车轮窄窄的,有十二根幅条的轮毂已经有些锈蚀。它的木头车帮很矮,看上去装不了多少货物。 陈子峰向他介绍了栾世贵。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19、 居然还有一些记者! 他立刻伸手和他握手,说:“栾局长,感谢您为我们的抗战行动出力!” 栾局长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说:“彭长官,最好的感谢就是多开几炮!” 彭绍勇坚定说:“您尽管放心,我一定要让他们多开几炮!” 陈子峰说:“长官,就用这辆车运炮?” 彭绍勇脸色阴阴地笑着,用大拇指向后一指,歪着嘴说:“有人认识这辆车吗?” 陈子峰和弟兄都眨着眼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彭绍勇说:“看着它不起眼吧。它是咱们中国生产的第一辆卡车,也是唯一一辆!” 他看到周围的人都张大了嘴,又继续说:“这是一九三一年,奉天迫击炮厂生产的‘民生’牌卡车。当时一共生产了八十辆,但‘九一八’时,都被日本人抢走破坏了!这是第一辆,当时送到上海来参展,这才保留了下来!它的载重是两吨,足够装下这门大炮!” 之后,彭绍勇观看了李三的射击演练,查看了大炮和一箱一箱的炮弹。 他说:“子峰,多带一些炮弹!我们一定要对得起栾局长!” 陈子峰说:“长官放心,我们准备带二十发炮弹,能打多少就打多少!” 彭绍勇说:“好!我现在去安排掩护力量,尽量给你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他似乎要走了,但又没立刻走。他回头看着陈子峰,很疑惑地说:“我来的时候,看见肇嘉路上聚了许多人,和你们有关系吗?”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很惊讶,连连摇头,说:“我们在肇嘉路上没行动!” 19-22 谁都没想到,肇嘉路上发生的事,是杜月森杜老板策划推动的! 上午大约十点钟左右,肇嘉路和望云路十字路口附近,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一带并不是繁华地带,再说,现在刚刚上午十点左右,这里却出现了这么多人,让附近的住户们十分惊讶。 那些人有的来回走动,有的则靠在墙边或树上,目光阴沉地看着周围。 还有一些人,则在这些人中左右穿行,不断跟身边的人低声耳语。 人越聚越多,谁都看得出来,要出事了。 这时,有人发了一声喊,所有人都同时动了起来。他们都向路口旁边的日本诊所冲过去。前面的人抡起棍棒,砸开门窗,许多人都涌了进去。 还在睡觉的服部正次听到这个消息,已来不及跑了。 他是昨天夜里才回来的。天黑之后,看守他们的人,打开他们的手铐,就开着车走了,把他们四个人扔在草料房外面。 这四个人里,头脑最清醒的,就是冈本了。 他一手搀扶服部先生,一手搀扶护士小姐,在寒风里哆嗦着,离开这个倒霉之地! 他们左转右转才找到石泉路。冈本看着星斗,指引大家向东走。 他们一直走到后半夜,才遇到一队巡逻的日军士兵。一番折腾,日军士兵终于找来卡车,把他们送回望云路的诊所。 他们洗完澡,又吃了饭,上床睡觉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他们真够倒霉的!上午十点钟,他们又被一群疯狂的人从床上揪了起来! 诊所里有武装警卫,还有几个粗壮的男护士。但在这群疯狂的暴民面前毫无反抗之力!诊所里从服部往下,包括每一个护士,都被暴民们咒骂推搡着,押送到后院里,被迫跪在地上。如果有人不服从,就会遭到粗木棍的暴打。 服部恐惧地四面看着,想到自己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心里真是痛苦到了极点! 他和冈本都注意到,在这伙暴民中间,居然还有一些记者!他们举着照相机,四面拍照,把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照了下来! 毫无疑问,那些每隔几天就要被迫抽血的“病人”们所住的仓库,也被暴民们打开了。记者们对着那些虚弱无力的“病人”又是一通拍照。 最后,这些“病人”也被架了出来,让他们站在那些跪在地上的日本人后面,又被记者们好一通拍照。 记者们的想像力真丰富!他们居然在诊室里搭起抽血场景。 他们让“病人”躺在病床上,身上捆着皮带,让日本女护士手拿注射器,对在“病人”的胳膊上,然后又是一通拍照。 还有几个记者,手拿录音话筒,让那些“病人”诉说自己的遭遇,如何挨打,如何被强迫抽血,等等。 更多的人则在诊所各处打砸,弄得遍地狼藉。原本整洁精致的诊所,眨眼间就成了一片废墟,仿佛刚刚经过一场大战! 后来,有人高声喊:“警一察来了!日本兵来了!快走呀!” 那些暴民一阵呼喊,就四处逃散了,几分钟就没了踪影! 废墟一般的诊所里,仅剩下那些还跪在地上的人。他们几乎站不起来了! 19-23 到了这天中午的时候,正在真如站军火库检查安全警卫工作的高桥,才得到望云路诊所被暴民砸烂的消息。 高桥几乎一夜未睡,困乏到了极点。但眼前局面极其糟糕,容不得再出差错。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一大早就到真如站军火库来了。 上午十点钟左右,望云路和方浜路附近正在聚集大批暴民的时候,鹰司也到了军火库,向他汇报对罗玉珊的调查情况。 首先,罗玉珊受伤后,确实是在南市老西门外的红房子医院接受治疗。 鹰司询问了红房子医院的管事,得到的回答是,确实有一个受了枪伤的女人被送进医院里。送她来的人不知是什么人。但医院方面提前接到法租界捕房的电话,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收下这个受伤的女人!并且要好好治疗! 高桥一听到这个情况,心里恨得不得了!可恶的法国人!可恶的法国巡捕!简直是与大日本帝国为敌!实在不可容忍! 但他心里疑惑的还是那个问题,罗玉珊受伤之后,无论是谁救她,为什么要跑那么远的路,从虹口送到南市的老西门外? 如果是井上先生送她,井上先生就不会失踪! 鹰司汇报的第二点是,施高塔路十二弄九号确实住过一个特殊的人。 他说:“十二月二十七日,也就是井上先生失踪的第二天,租住那套房子的人突然退租了!他们总共租了十天,实际住进去,不超过一周。我把黄汉辉的照片给房主看。” 高桥警觉地看着鹰司,“是他!” 鹰司低声说:“租房子的是他!但住在里面的人,不是他!” 高桥顿时明白了,黄汉辉只是跑腿租房子的!住在那个房子里的,应该是中一共方面地位更高的人! 他问:“还有什么?” 鹰司说:“同时住在那里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我又拿出李秀兰的照片给房主看。房主说,那个女的,就是照片上的人!” 高桥思考片刻,“这就是说,罗玉珊对我们说的是实话,对吗?” 鹰司说:“是。她确实找到了李秀兰,并且进一步找到一个中一共高层的住处!并且通知了井上先生!我感觉,似乎不是中一共方面给井上先生设圈套。但他们的警卫工作肯定十分严密!他们一发现异常情况就开了枪!井上先生可能就是在那里失踪的!” 高桥仔细想了一下,确实有可能是这样。 他问:“还有什么?” 鹰司深思片刻,又说:“综合以上情况,我倒有个建议,笼络住这个罗玉珊,她将来可能有更大的作用!” 高桥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是问:“为什么?” 鹰司微笑说:“请你想一想,过去,罗玉珊绝口不说黄汉辉的住址,就是为了保命!她现在又绝口不说自己的住址。我猜,她现在的住址可能更重要!所以,当她最后能心平气和地与我们合作的时候,有可能说出更重要的情况!” 高桥想了一下,说:“她是在八埭头下的车,你怎么想?” 鹰司笑着说:“她肯定不住在八埭头。选择八埭头下车,不过是为了甩开我们的跟踪人员。但我判断,她住的地方,肯定离那里不远。我倒想起来,海军那帮家伙,也住在那一带。所以,您应该考虑的是,要不要跟海军那些家伙合作,把这个情况告诉他们。也许,川上有空的时候,可以在那一带找一找。” 高桥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帮家伙,有这个能力吗?这个事以后再说吧。” 鹰司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高桥说:“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检查一下军火库的安全!这里绝对不能出事!” 19-24 于是,高桥就和鹰司,在这座巨大的军火库里检查起来。 京沪铁路真如站,又被人称作上海西站。因为它位于上海的西侧,和上海北站,上海南站,是相对而言的。 淞沪抗战前,真如站主要作用是货站。进出上海的物资只有两条途径,一条是走水运,一条是走路运。所谓路运,京沪铁路真如站就是途径之一。 这里是上海货物的集散地之一,所以,这里的货场就很大。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20、 终于把大炮推到卡车上 战时,闸北车站被日军的飞机大炮完全炸毁。调往上海的国军大多在真如站下车。所以,这里也遭到过日军飞机的轰炸。但损坏的情况不算太严重。 战后,日军将真如站的货场改作军火库。日军向南京方向的进攻,所需弹药都从这里运输。所以,对日军来说,真如站是他们最重要的军需后方! 高桥和鹰司就在这座军火库里慢慢走着,检查安全警卫情况。一名军火库守卫军官向他们介绍情况。 军火库里有很多大小不一的仓库,有的简陋,有的却很坚固。 军官说:“这里最早也有不少住家,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都改变成货场了。” 整个仓库看上去有些零乱,但各仓库之间的道路很干净,没有任何障碍。 所有存放军火的仓库都挂着很大的锁。没有钥匙,很难进入仓库。 军官说:“那些简陋一些的仓库,主要是存放普通军需用品的。” 仓库的周围有很高的围墙,墙上架着铁丝网。这是日军接管之后架设上去的。想从围墙上进入仓库,更是难上难! 高桥感觉,至少从里面看,军火库还是很安全的。 19-25 最后,高桥决定坐上车,沿着仓库的围墙外巡一视一遍。 汽车出了军火库大门,拐上交通路,沿着军火库的围墙向西走。 几分钟之后,围墙走到头,他们拐上一条崎岖不平的土路,沿着围墙向北走。 土路东边是围墙,西边则主要是农田或菜田,间或有一些简陋的民房。向北的土路走到头,有一条小河。几个妇女蹲在河边洗衣服。 高桥忍不住说:“这么脏的河水,怎么能洗衣服!” 陪同军官回头说:“车站那边的污水,还有军火库里的污水,最后都排放到这条河里。所以,河水看上去就不太干净。” 高桥低声问:“下水道里可以钻进人吗?” 军官哈哈地笑起来,“下水道非常狭窄!除非是老鼠,才能钻进去!” 高桥仍然不放心,“你检查过吗?” 军官说:“是的,都检查过!” 他让司机停下车,“长官,您可以下去看一看。” 高桥和鹰司下了车,走到河边,果然看见下水道出口,一股黑水正从里面流出来。下水道极小,大概只有两个巴掌大。它确实钻不进人去。 汽车继续在小河和围墙之间向东行驶。道路崎岖不平,汽车只能慢慢行驶。大约十分钟之后,汽车拐向南边。 这一带的住房比较多,拥挤在土路一侧,鳞次栉比。 可以看出来,这里的房子很简陋,住的都是贫民。 鹰司说:“停车。” 这也正是高桥的想法。他微笑说:“怎么呢?” 鹰司说:“我觉得,军火库如果有缺陷,就是这里!” 军官说:“每天夜里,都有士兵在这里巡逻,一个小时一次。” 鹰司问:“步行吗?” 军官说:“是乘坐卡车。走这么一圈也要半个小时,只能乘车。” 鹰司说:“到了夜里,如果有一伙敌人,突然从这边的房顶上,跳到卡车上,那些士兵应付得了吗?” 军官似乎对此早有准备,说:“这里距离大门口不远,只要枪一响,他们就会来支援。另外,东侧驻扎一个中队,是保卫车站的,听到枪声也会冲过来!” 鹰司拿出地图,仔细察看。 他抬头指着后面说:“长官,我建议在北面,那个小村子里,也放上一个小队。如果有人真打这个主意,只要枪一响,三面夹击,肯定能把他们全消灭!” 高桥微笑看着他,点头说:“很好。但是,如果枪不响呢?怎么办?中国特工持刀跳到卡车上,他们可是杀人的高手!” 鹰司立刻说:“从今夜起,巡逻士兵必须子弹上膛!如果有人跳上卡车,第一个动作就是扣动扳机!长官,枪声就是信号!消灭他们!” 高桥对前面的军官说:“你听到了吗!这个命令从今夜起开始执行!不得有误!” 前面的军官立刻说:“是,长官。” 19-26 快到中午的时候,高桥和鹰司的汽车才返回军火库大门口。 一名军官站在门口,用力向汽车挥手。 军官冲到汽车旁,向高桥报告:“长官,我接到电话,说望云路有一家日本人开的诊所,遭到一伙暴民的冲击,把诊所砸毁了!另外,电话里还说,一个叫服部的日本人,被暴民们抓住了!现场还有不少记者!” 高桥大吃一惊。他这才知道,服部正次居然没被中国特工杀害,并且回到诊所里!但诊所遭到暴民冲击,更叫他吃惊。 他立刻说:“我们去望云路,快!” 19-27 栾局长对李三等几个人的炮击训练,终于结束了。 他向李三伸出手说:“兄弟,你会成为一名好炮兵!我看得出来!” 李三立正向他敬礼,然后和他握手,“栾局长,谢谢您对我的训练!栾局长,明天上午,等着听我的好消息!我保证,和您在现场亲手炮击,是一样的!” 栾局长笑着说:“好,我也正是这么想的!” 之后,他又和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握手告别。 最后,他从地上拿起一枚炮弹,目光有些阴沉地盯着陈子峰,说:“陈组长,早上刚来的时候,我差点把他发射出去!所以,我想拿它做一个纪念!” 陈子峰说:“它就是一枚炮弹,挺笨重的。” 栾局长向他点着头说:“因为我是炮兵!我希望,我永远是一个炮兵!” 陈子峰望着他别有深意的脸,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好向他做手势,表示同意。 栾局长把那枚炮弹放进他的公文包里,提在手里,最后看了仓库里的每一个人,然后转身走了出去,消失在外面白晃晃的阳光里。 陈子峰回头看着身边的弟兄们,一拍手说:“好了!我们把它抬到卡车上,傅医生她们要动手打扮它了!” 但是,那门炮却很重。按照栾局长说的,它重五百多公斤,他们七八个人,要把它抬到卡车上,却很难。 最后,还是林家泰想出的办法。 他在炮轮旁边放两个炮弹箱子。弟兄们喊着号子,把炮抬起来一些,他就把炮弹箱子送到炮轮下面。然后再抬起,再增加炮弹箱子。 如此反复多次,他们终于把炮架到卡车车厢板那么高。 一个弟兄把卡车开过来,大家共同用力,终于把大炮推到卡车上。 炮口朝后,炮架尾钩正好顶在前面的车厢板上。他们把十箱炮弹码放在炮架下面。 陈子峰笑着对傅雪岚说:“傅医生,您要把炮架和炮弹箱一起糊起来,不要被人看出来才好。” 傅雪岚向他笑了一下,就和廖若兰、韩丹做准备工作。 20-1 把大炮的事交待清楚,陈子峰就叫了魏介臣、萧安城、乔艳芳、谭浩、林家泰和强虎,走到仓库里的箱子后面。 他目光严厉地盯着大家,低声说:“都坐下,咱们要商量一下明天的行动。” 第一件事,就是明天上午的游行,以及对日军司令部的炮击! 他们商定,魏介臣开车,负责应答日本哨兵的问话。李三负责开炮。陈子峰和萧安城负责给他递送炮弹。乔艳芳也上车,开始是做幌子,开炮时负责观察周围情况。 另外,强虎带两个弟兄跟着卡车步行。万一发生意外,支援车上的人。他们过了外白渡桥之后就可以撤回来了。 至于到了嘉义街,开几炮,他们商定到时候再看。如果情况不错,他妈的就多开几炮!如果情况不妙,就把大炮推下去,开车跑一段路,再扔下卡车撤离! 第二件事,就是明天下午对南市分局的突袭,救出秋山先生! 突袭办法,仍是两天前商定的,炸开拘押室后墙,救出秋山先生。 为了安全起见,要在南市分局背后小巷的两端,设置火力点,万一发生意外,阻击敌人,掩护大家撤离! 所以,散会之后,小乔就要去南市分局后面的小巷,建立火力支援点! 他们又对照地图,商定在分局背后西侧的小巷里,放两辆车,及时把秋山先生送走! 最后一个问题,准备把秋山先生送到哪里! 魏介臣说:“还是送到杜先生那里去吧。浅仓先生和夫人都在那里,可以照顾他。子峰,如果秋山先生身体没什么大事,我就准备带着他回日本了。先跟你说一声。” 陈子峰向他点头说:“当然,你的任务在那边,希望你顺利回去。” 第三件事,就是要不要配合林家泰和新四军小部队,炸毁真如站的军火仓库! 陈子峰说到这里,就笑嘻嘻地斜眼看着魏介臣。 魏介臣把他一拍说:“他妈的,只要我还没走,我一定参加!林先生,我们就合作一次,怎么样!” 林家泰也笑了,用力和他握手。 但是,如何炸毁军火库,他们一时还没有什么好办法。 按照林家泰的说法,军火库东侧的道路很狭窄,旁边有民房,如果突然从房顶上跳到日军卡车上,有可能起到奇袭的作用!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21、 望云路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先杀了车上的日本兵,然后冒充日本兵,潜入军火库!等进到里面,如何爆炸就都好办了! 不过,大家也看出来了,这个办法很冒险。旁边有民房,就可能有百姓。万一不明真相的百姓喊叫起来,或者日本兵突然开了枪,这个行动就完不成了! 几个人把这个办法说了又说,商量了又商量,仍然感觉不太可靠。 最后,陈子峰说:“这样吧,第一,让杨三强带两个弟兄,今天下午,明天一天,去真如车站踩点,好好看一看,把附近的情况都弄清楚!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明天夜里,咱们再商量这件事。我只有一句话,如果提前响了枪,这个行动就终止!我们不能冒险!这样行不行?” 大家都认为这样比较稳妥,一切等明天夜里再商量。 20-2 这天的上午,栾世贵提着沉重的公文包回到南市分局时,是做好了挨训的准备的。 但他绝没想到,玉城小队长对他的训斥,是从打耳光开始的! 栾世贵进了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放下公文包,玉城小队长就冲了进来,扬手就连打他三个耳光。他还不算完,竟然又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 栾世贵撞到后面的办公桌才算没摔倒。他慢慢站直身体,冷眼盯着玉城小队长。 玉城小队长向他吼叫,“你的!去哪里了!为什么不上班!现在的才来,什么意思!”他向栾世贵吼叫:“说话!你的!给我说!” 栾世贵哑着嗓子,尽量用温和的话说:“玉城队长,我去巡一视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的!去了哪里!说!”玉城吼叫。 “我去了豫园,去看看。”他相信,豫园不应该有什么乱子。 “望云路的去了没有!说!” “没有。我……我现在就去。”他猜想,望云路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快去!现在就去!回来报告!”玉城小队长叫道。 栾世贵慢慢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下面,然后向玉城小队长鞠躬,就走了出去。 他在走廊里找到李明奎,叫他找一些警一察来,去望云路巡一视。 20-3 但是,等栾世贵等人到达望云路和肇嘉路路口的时候,那里已经被日军士兵封锁了,什么人也不许靠近。 栾世贵看着那些持枪的日军士兵。他不能靠前,但也不能离开。 他回头对李明奎说:“你带着人守在这里,看看日本人要干什么。” 李明奎眼巴巴地看着他,“您呢?” 栾世贵无力地说:“我就在附近转一转,过一会儿再回来。” 他说完,就悄悄地走了。他还有他的正事要办! 20-4 这个时候,高桥和鹰司刚刚乘车赶到这里。 他们一进诊所,就看出这里已经被彻底砸毁了。到处一片狼藉,所有玻璃都被砸碎了,家具翻倒在地上,纸张扔得到处都是!那些精致明亮的医疗器械,都被砸坏了。 他们沿着走廊向里走,最后走进服部医生的办公室。 诊所里的所有人员,男女护士、警卫、也包括服部先生和冈本久信,都聚集在屋里。他们脸色青紫,衣裳不整。几个女护士嘤嘤哭泣。 高桥把冈本叫出来,问他是什么情况。 冈本神情沮丧地说:“长官,我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和服部先生凌晨三点多钟才回来。我们被关在石泉路附近的一座草料房里。昨天夜里他们才放我们走!” “你是他们放走的?”高桥意外地盯着他。 “长官,是他们放我们走的!至于原因,我不知道!”冈本有些恼怒地说。 “好了,你接着说吧。”高桥虽然疑惑,只好这么说。 冈本叹息一声,又接着说:“回来以后,我们都累坏了,洗一洗就睡了。今天上午,我还在睡着,就被人从床上揪了下来,还被人踢了几脚。我感觉,他们不是中国特工,也许是帮会的人!另外,还来了好几个记者,把这里到处都照了下来!” 高桥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这件事让他很奇怪! 按照经验,帮会的人一般不会与日军直接对抗,也不会对日本侨民下手!他们都是很精明的人!处处都留着后路! 另外一点,其中竟然没有中国特工,这也让他意外! 最近一段时间,帮会、中国特工,还有中一共方面的人,早已纠集在一起,要与日军作对。按道理说,至少中国特工应该到场!怎么会只有帮会的人呢? 冈本轻声说:“那些记者,把诊所里抽血的事,都照了下来。我估计,最迟明天,这件事就要见报了!这件事影响会很大!” 高桥自然明白这一点。在眼前的形势下,报纸上再报道这件事,简直是雪上加霜! 他回头看了鹰司一眼,“你有什么建议。” 鹰司小声说:“长官,最好先找张肃林张老板,问他是否知道此事。我估计,他可能不知道。他也不会做这种事!也许,您应该去见一见杜月森杜老板吧?请您考虑。” 这时,高桥就犹豫起来了。杜月森对日本人是个什么态度,他早就知道了。 过去,秋津小姐也对他说过,当年第一次淞沪战争时,这个杜月森就发过狠话!如果法租界敢给日军借道,他就要荡平法租界! 所以,去见杜月森有没有用处,他还真有点说不好! 但眼前的事,他一定要查清楚! 20-5 这天下午,高桥安顿好服部先生,由冈本带路,乘车去了石泉路的草料房。 他走进那间高大的草料房,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那些疯狂的中国特工,就是在这里准备炸一弹的!地面上扔着许多剪下来的花梗和花叶,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葡萄酒瓶子!他们可真是挖空了心思,竟然用这种方式制作炸一弹! 鹰司说:“要不要找一下这个房主?” 高桥恶狠狠地说:“找!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好好审!审完了,全部枪毙!!” 鹰司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高桥看着门外的田野,想了又想,终于说:“我还是要去见一见杜老板!至于能谈出什么结果来,混蛋!再说吧!” 20-6 在此之前,离开望云路的栾世贵并没有走远,他去了竹木街。 他很快在竹木街找到一家铁匠铺。看来,铁匠铺里的生意还很好,炉火熊熊,锤声叮当。打好的铁件扔进冷水里,腾起一团白雾。 铁匠师傅看见栾世贵,放下铁锤走过来,笑着说:“栾局长,您来了。” 栾世贵说:“你帮我打一个东西,要快,我现在就要!” 铁匠师傅有些惊讶,“您说,您说,您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打出来。” 栾世贵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画了一个很奇特的东西,就:“就是这个,要快!” 铁匠师傅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 20-7 这个时候,在十六铺码头对面的大炮仓库里,只剩下三个女人。 杨三强带着两个弟兄走了,去真如火车站踩点。乔艳芳带着两个弟兄也走了,去南市分局背后小巷的两端,建立火力点,为明天下午劫狱做准备! 陈子峰和萧安城化妆成衣裳褴褛的装卸工人,在仓库外面的街道上晃悠。 今天是个关键,他们最担心日军来换防或检查工作。这里只要枪一响,明天的游行计划,炮轰计划,就全部泡汤了! 强虎则带着两个弟兄,在后面的破楼房上建立了火力点,准备随时支援仓库里的人! 留在仓库里看家的,仍然是谭浩。 陈子峰交待他看家时,他笑着直摇头,很无奈的样子。 他带着一个弟兄,蹲在门外的灶边,观察周围的情况。 在仓库里,傅雪岚带着廖若兰和韩丹,开始裱糊大炮。这是天下最奇特的工作。 她们裱糊的第一步,是先包装大炮。 她们先找来一个炭篓子,套在炮筒上,用麻绳系紧。 韩丹问:“姐,要系紧吗?” 傅雪岚笑着说:“系不系紧都没关系。炮弹一打出去,这个炭篓子还挡得住吗?” 接下来,她们用纸板包装防盾,用一个纸箱子套在炮栓上。最难的是包装大炮轮子。 廖若兰说:“这个轮子,怎么包都不好看。” 不料,傅雪岚和韩丹都大笑起来,叫道:“又不是你的陪嫁,要那么好看干吗!” 廖若兰顿时就省悟过来,说:“怎么着,把它糊成方轮子也没关系了?” 傅雪岚说:“大体是个圆的就行了。” 她们把大炮各处都用纸板包装起来,也用麻绳捆扎好,左看右看,没有破绽。她们要做的第二步,就是用花花绿绿的画报纸,在外面再糊上一层。 20-8 傅雪岚坐在门外的灶边打糨糊。这里有锅、有灶、还有面粉,真挺方便的。 谭浩问:“傅医生,开始糊了?” 傅雪岚说:“是。”又说:“外面挺冷的,你们还是仓库里坐着吧。” 谭浩向她笑了一下,小声说:“行动策划得再精密,最有可能毁在细节上,还有意外上。傅医生,我这一环,绝不能出任何问题!”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22、 已经把大炮裱糊好了 傅雪岚这才想起来,谭浩在组里的地位相当尴尬,始终没得到弟兄们的完全信任。 她说:“那你辛苦了。”她端起一盆糨糊,回到仓库里。 廖若兰和韩丹用扫把在大炮上刷糨糊,傅雪岚左一张,右一张在大炮上贴画报。眨眼之间,一门钢铁大炮,就变成纸扎的了。 韩丹小声问:“姐,明天的行动,是不是很危险?” 傅雪岚这时再想起谭浩刚才说的话,就有了不同的感觉。一瞬间,就仿佛有一股冷风,从她心里冒出来,让她全身都紧张起来了。 她小声说:“行动策划得再精密,最有可能毁在细节上,还有意外上!”这是谭浩的原话。她轻声说出来,看着韩丹和廖若兰。 廖若兰也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小声问:“傅医生,希望明天不要出什么意外!” 傅雪岚说:“是,我们只能这么希望。不过,十有九八会出意外!” 廖若兰问:“为什么呢?” 傅雪岚有多年秘密工作的经验,对此深有体会。她说:“不出意外的事,我想想都害怕!倒是出一点意外,只要不影响大局,那就是最好的了。” 廖若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还是点点头。 20-9 其实,最担心出意外的,是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两个贼精! 这个时候,他们坐在外马路的墙边,无业游民似的向两边张望着。 外马路原本是一条很热闹的街。街边有许多小商店、小饭馆、小酒店。但自从码头装卸全部停止后,这里就变得很冷清了。他们坐在墙边,可以看出去很远。 萧安城斜眼盯着陈子峰,小声说:“子峰,南市分局里关了一个人,这可是高桥告诉我的呀!他特意告诉我的!” 陈子峰不住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以为我是傻子!” 萧安城又说:“我很担心明天下午的行动!弄不好我们要吃亏的!” 陈子峰眉头皱在一起了,“兄弟,不救出秋山,浅仓夫人就不会走。她不走,浅仓先生也不会走。浅仓先生不回日本,魏大哥的小组可能就有麻烦了!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魏大哥是我们原来的组长,和我们亲如兄弟!你说,我能不帮他吗!” 萧安城说:“我不是反对你帮他!我是担心明天的行动!万一高桥耍了花招,引我们上钩,我们怎么办!搞不好真要吃大亏的!” 陈子峰考虑再三,终于说:“明天行动之前,我要跟魏大哥说好,万一发现有异常,立刻停止行动!救秋山的事,我们另想办法!” 萧安城看着他,点点头,小声说:“也只好这么办了!” 这时,陈子峰忽然露出阴险的笑容,歪着脑袋看着萧安城,低声说:“安贼,你和若兰,怎么着,差不多算是结束了吧?” 萧安城疑惑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陈子峰说诡秘地说:“这些日子,我就没见你们说过话!两个人就在一个房间里,却谁也不看谁!你自己说,你们是不是算是结束了!” 这时,萧安城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若兰是他心里最重的人!但这个人却距离他越来越远,甚至远到模糊的地步! 难道我们就这样结束了?他时时问自己。 若兰对自己冷若冰霜,确实是越来越远的感觉。但心里掂了又掂,若兰仍然是他心里最重的人!他不知该怎么说好了。 陈子峰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和阴险,小声说:“我看出来了,小乔是真对你好。怎么着,我说说强虎,让他不要再打小乔的主意,怎么样?” 一提到小乔,萧安城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一个年轻姑娘,喜欢他,甚至到什么都不顾的程度,也是难能可贵的。但在心里比一下,若兰仍是最重的那一个。 他小声说:“你不要胡说八道!小乔是小乔,若兰是若兰!若兰可能对我有一些看法,但将来,她一定会重新认识我!”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狗东西,吃着碗里,还占着锅里的,你就是个混蛋!”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最好还是滚远一点,不要给我捣乱!迟早有一天,若兰会改变对我的看法!” 20-10 此时,在他们身后的仓库里,傅雪岚她们三个人,差不多已经把大炮裱糊好了。 她们不时后退几步,打量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韩丹一直愉快地和傅雪岚说着笑话。只有廖若兰比较沉默,别人问她一句,她才肯说一句。 傅雪岚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也观察她。 她偶然注意到,廖若兰偶尔会向大门那边扫一眼,很随意地一扫,然后继续做手里的事。这就是说,她似乎希望某个人从大门那里进来。甚至,她很希望看见这个人。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她和陈子峰小组的弟兄们打了几天交道,逐渐了解了每个人禀性。谁才入得了美丽若兰的眼呢。她有时会想到这个问题。 她想,这样的人不超过三个。 头一个就是萧安城,那个挺帅的年轻人。有人告诉她,萧安城一直在追廖若兰。但廖若兰对他却最冷淡。这是最让她奇怪的事。 第二个就可能是陈子峰。他和廖若兰也是大学同学,关系也相当好。但她没从廖若兰的眼睛里看出那个意思来。所谓那个意思,是一种很微妙的表示,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容易看清楚的。 第三个,会是魏介臣吗?魏介臣总是出现在廖若兰身边,大大咧咧地笑着,和她说这个说那个。廖若兰总是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似乎也很愿意和他说话。 但傅雪岚隐约听谁提起过,魏大哥在老家有一个童养媳。所以,也不可能是他。 所以,真正藏在廖若兰心里的,就可能是那个最被她冷淡的人! 但是,问题就来了,她为什么对萧安城那么冷淡呢?傅雪岚怎么也想不明白。 20-11 这天下午的时候,高桥独自坐在井上公馆的客厅里,沉浸在自己焦躁不安的思考中。 望云路诊所被砸毁,显然是帮会干的事!在背后指使的,又显然是杜月森! 诊所被帮会的人砸毁,本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此事一旦见报,情况就变得极其严重了!这叫恶名昭彰! 不仅北平南京的报纸会转载,恐怕欧美一国家的报纸也会转载!甚至日本国内的报纸也会刊登!而上海的治安,是由我来负责的!抽中国人的血!这可真是恶名昭彰呀! 高桥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痛苦得不得了! 如何化解这件事,就是他此时必须考虑的! 高桥把这件事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条他最不愿意走的路可走!去见杜月森! 他把这件事想清楚了,不得不去楼上,叫醒正在酣睡的鹰司。 他也一夜没睡,困顿至极!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力来! 他和鹰司都换上便衣,乘车去了杜公馆。 20-12 在杜公馆门口,他们看着那个叫郭山的保镖头派人进去通报。 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通报,竟然整整用去了二十分钟!这种怠慢,预示今天的会见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终于,他和鹰司被人让进楼下的大客厅里,请他们稍坐。 他们在这里又等了十分钟,这才看见杜先生慢悠悠地走进来。 高桥已看出杜先生脸上的不悦,但还是站起来,露出十分愉快的笑容,仿佛这是一次非常友好的会面。 “杜先生,我十分荣幸,能前来拜访您。实在抱歉,打扰您了。”他温和地笑着说。 “我在楼上处理一件很麻烦的事,有失远迎,我也很抱歉。”杜先生淡淡地说,同时点点手指,示意他们坐下。 高桥和鹰司重新在沙发上坐下。他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人来送茶! 杜先生也在他们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看看左右,才问:“高桥先生是吧?有事?” 高桥立刻点头说:“正是在下,高桥正浩。今天有一些琐事,要和杜先生探讨。” “那么,就请说吧,不要客气!”杜先生的话里藏着烦躁和厌恶。 “是这样。最近呢,上海发生了一些事,很不好的事!起因是,我们扣留了一批药品!这是军用物资,我们扣留它是有正当理由的!尤其是,我们货物里发现了大批军火!” 杜先生垂着眼皮,却扬着眉毛,虽然不动声色,却是一副很不屑的样子。 高桥的声音渐渐严厉,“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有人在暗中对我们日本人,发动了一系列的袭击!都是非常残酷、非常不人道的袭击!我相信,杜先生也听说这些事了!” 杜先生点点头,轻声说:“有所耳闻。不过,我感觉,和几个月前发生的战争相比,都是小事,也无关痛痒。高桥先生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您说的对!无关痛痒!”高桥加重了语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以为通过这种办法,就会让大日本帝国让步,那就太幼稚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23、 他突然察觉说了粗话 “高桥先生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是说我太幼稚吗?”杜先生脸上露出一丝狡诈。 “不!我是说另外一些人!譬如,中国军方潜伏在上海的少量特工人员!譬如,中一共方面在上海各行业里的秘密组织!譬如,还有一些我不愿意提到的人!是他们幼稚!” “你说他们幼稚,能否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 “他们心存幻想,以为采取了这一系列破坏活动,暗杀了一些日本人,我们就会让步,或者产生出什么机会来!让他们夺回药品!这完全是幻想!是不可能的!” 杜先生终于咧开嘴,露出狡猾的微笑,“高桥先生,我很奇怪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倒是很好奇,会产生这样的机会吗?让他们夺回药品?能吗?” “绝对不能!帝国军人绝不会做这种事!他们没有任何机会!我也决不允许!”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吗?说完了?”杜先生这句话里,已有了要送客的意思。 “不!我还有别的话要说!” “请,我听着呢!”他声音里已经有了不耐烦。 “杜先生,今天上午,还发生了一些事!有一伙暴民,闯进一家日本人开设的诊所里。这是一家为周围百姓开设的诊所,为他们提供治病医疗方面的服务。但这伙暴民却完全砸毁了这家诊所!我相信,有人想恶意诬陷这家诊所,甚至在明天的报纸上,发表一些胡编乱造的不实言论!这是我绝对不能允许的!” 此时,杜先生一动不动看着高桥,目光在平淡中藏着锋锐。渐渐的,他眼睛里隐约渗出一股杀气,似乎要把高桥包裹起来! 高桥察觉,他似乎看轻了这位很少抛头露面的江湖大佬! 他猛然想起,这位青帮大佬手下的帮会成员,遍布上海的每一个角落!如果他发起狠来,恐怕是更大的灾难! 他稳住心态,先承受住杜先生暗藏锋芒的眼神,然后转变话锋说:“杜先生,我是非常尊重先生的,并且,真诚希望将来,能与先生合作。我再说一句实话吧,我很希望先生能够出任上海商会的会长,为今后的日中合作做出贡献!” 大客厅里极其安静,似乎有寒冷的风从四面角落里渗出来,包裹住高桥和鹰司。 鹰司出身贵族,早就领教过这种不动声色的威严!这种威严的后面只有一个字:杀! 他很难预料,这位不苟言笑的杜先生,今天之后,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此时,杜先生款款地站起来,掸了掸长衫,用极轻的声音说:“两位先生,租界里有那么多报纸,谁都管不了他们!你们找错人了!”他说着,就向外伸出手。 杜先生的这几个动作,这几句平常的话,已经让高桥明白,他今天碰了大钉子!望云路诊所的事,明天必然见报!明天的局面,是他控制不住的! 他站起来,用更尖锐的目光盯着杜先生,然后向他一欠身,就转身出去了。 鹰司急忙跟在他身后,也走了。 杜先生并不费心送他们出门。他直接就上了楼,进了浅仓先生的房间。 20-13 在房间里,浅仓先生放下手里的报纸,不动声色地看着刚刚进门的杜先生。 杜先生向他微微一笑,仿佛不经意地说:“日本人快要疯了!他们害怕明天望云路诊所的事,上报纸!” 浅仓先生点点头,没说话。 杜先生稳稳地在沙发上坐下,沉思片刻伸手拿起电话。 他拨了一个电话,稍等片刻,然后说:“胡主一编,我跟你说过的事,明天租界的所有报纸都必须刊登!还要放在头版!” 过了片刻,他又说:“好!就是要这样!”随后就放下了电话,抬头看着浅仓先生。 浅仓先生凝视他片刻,轻声说:“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机会!但是,这是一个什么机会呢?” 杜先生不由垂下头,一动不动地思考着。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他看见从门外经过的赖先生,就招手叫他进来,说:“敦先生,这几天你安排一下,最好去一趟**。” 他看见赖先生意外的眼神,笑了一下说:“我已经得罪日本人了。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也许,我应该搬到**去住一段时间。敦先生,这就是一个准备,以防万一用的。” 赖先生立刻点头说:“家里安排好了,我立刻就去一趟。我会把这事办好。” 杜先生点点头。他抬头看了浅仓先生一眼,向他笑了一下。 20-14 此时,在十六铺码头对面,藏着大炮的仓库里,却传出来一阵阵的笑声。 陈子峰、萧安城、谭浩和林家泰,还有几个弟兄,都围着卡车上的大炮笑着。 傅雪岚、廖若兰和韩丹三人,站在后面,也微笑看着他们。 这门大炮太可笑了!它有又粗又短的炮筒,那么可笑地向上扬着。它原本很威风的防盾,此时就像风中的纸板一样,快要倒下去了。 这门纸糊的大炮看上去轻飘飘的,一只手就能把它掀翻。 卡车的车厢板上贴着标语,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庆祝明治维新七十周年!”车厢的四角插着四面彩旗,很张扬的样子。 一个弟兄说:“你们看这个炮筒子,像个什么?” 另一个弟兄开口就说:“像个大屌!”他突然察觉说了粗话,急忙捂住了嘴。 其他人哈哈大笑着,拍打他的头,并且偷眼向三个女士那边张望。 陈子峰快乐地笑着,回头向傅雪岚等人说:“傅医生,你们弄得好!实在太好了!谁能看出来,这是一个真家伙!好!干得好!” 这时,乔艳芳推开门走进来。 她一眼就看见这门大炮,开口叫道:“哇噻!好粗呀!这么大的……这么大的……” 这下子,所有人都暴笑起来,甚至笑弯了腰。 乔艳芳惊讶地看着他们,“怎么了,我说什么了?这么大的家伙,你们谁见过!” 仓库里的人又是一阵大笑。大家都快要笑疯了。 陈子峰笑得嘴巴都歪到一边去了,对乔艳芳说:“你怎么样,点布好了?” 乔艳芳说:“都布好了。窗口正对着南市分局背后的小巷。两个弟兄留在那里守着,观察外面有没有异常。今天夜里,我带人把机枪带过去!这不就行了吗!” 她看着陈子峰一脸狡诈的笑容,低声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呢,笑成那样?” 陈子峰也低声说:“他们刚才,说那个炮筒子,像个……像个……”他笑着,用双手比划了一下。 乔艳芳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狠狠打了他一拳,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就是一群哈流坯子!看见一个炮筒子都要动歪心思!混蛋东西!一群混蛋东西!” 那些弟兄们,又是一阵肆意的大笑,很快乐的样子! 乔艳芳眼睛向那边一瞄,忽然发现,萧哥哥正用微笑的眼神看着她呢。 她再回头,则看见廖若兰刚刚把眼睛从萧哥哥脸上移开。而她身边的傅医生,正用一种神秘的眼神看着他们几个人。 她心里掂了掂,现在最迫切的,是希望萧哥哥能再高看她一眼。如果真能样,她在萧哥哥的心里,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心里打的这个主意,就打到廖若兰身上了。 她悄悄走过去,挽着廖若兰的胳膊说:“姐,你们好辛苦,糊的真好!” 20-15 乔艳芳这么说着,就引着廖若兰向角落里走过去,并拉着她在炮弹箱子上坐下来。 “姐呀,”她笑着说:“明天就要行动了。你说,我们的行动没什么问题吧?” 廖若兰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你看,你怎么问我呢,这种事,你们是最有经验的,有没有问题,你还能看不出来吗?” 乔艳芳咯咯地笑着,好不快乐的样子。 但随后,她就收起笑容,低下头,心思很重地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廖若兰推她一下。 “姐呀,”乔艳芳目光深远地说:“我们所有这些行动,一个是报复日军在南京的大屠杀!另一个,就是想等来一个机会,对不对?”她盯着廖若兰。 “是,我们就是这两个目的!” “但是,这是一个什么机会呢?前天夜里,你告诉我这些情况。这两天我就一直在琢磨,会出现什么机会呢?你想明白没有?” “我也一直在想,但我也没想明白。”廖若兰收起笑容,小声说。 “姐呀,咱们这么想,明天上午,我们要去炮轰日军司令部。你说,日本人会不会气得发疯!下午,我们还要去南市分局劫狱!” “他们更会气得发疯!”廖若兰立刻接口说。 “对呀!日本人气得发疯,他们会怎么办?你想想,他们会怎么办?” 廖若兰一动不动地看着乔艳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姐,他们一定会更疯狂地报复我们!这是我们可以想到的结果!”乔艳芳轻声说。 “我们也会继续报复他们!”廖若兰认真地说。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24、 和一些军方高层接触过 “日本人一定明白,所有这些行动就是为了药品!” “我猜,他们肯定知道!用不着别人提醒!” “对呀!下一步我们还要炸真如站的军火库!还有其他行动!各队各组还有许多报复行动!日本人会更疯狂!你说,再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你说的是,会有什么机会吧?” “是呀!我一直期待的,不就是有一个机会吗?让我们夺回药品!” 乔艳芳的大眼睛闪着光,一直盯着廖若兰,似乎就希望她说出:有这么一个机会! 如果廖若兰真说出有一个机会,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萧哥哥!那样,她在萧哥哥心里的地位,就是无可撼动的了! 廖若兰也同样目光炯炯,盯着乔艳芳,黑黑的大眼睛不住闪动着,正在竭力思考这个问题。但她最后,还是摇摇头。 她声音低低的,很无奈地说:“艳芳,我实在想不出来。那些药品,对日本人来说,就是个祸害!但是,再祸害,他们也不会把药品还给我们!” 乔艳芳心里,非常的失望!廖姐曾说,可能会有一个机会!她把这个话对萧哥哥说了,让萧哥哥那么意外地看着她,似乎是说:小乔,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她还想再从廖姐这里得到一句什么话,再次让萧哥哥对她睁大眼睛!甚至再给她一个满满的拥抱!天!那就太美好了! 现在,所有人都抱着同样的希望:“强烈的报复行动之后,会产生一个机会!让他们夺回药品!”但是,谁都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又如何产生! 廖姐说得对,那些药品,就是日本人的祸害!但是,再祸害,日本人也不会把药品还给他们!这是必然的! 她失望至极地站起来,双眼茫然地看着周围。 20-16 在仓库的另一边,傅雪岚一直远远的,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们。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能坐在一起窃窃私语,实在让人惊奇。 她还注意到,魏介臣正咧开大嘴笑着,向廖若兰那边走过去,并且和她说着什么。 乔艳芳正神色迷惑地走开,似乎在想着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傅雪岚慢慢转向另一边。正如她预料到的,陈子峰和萧安城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看着廖若兰那边。她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也牵挂着廖若兰。 20-17 宪兵队长高桥和他的副手鹰司,带着一肚子气回到中旺弄的井上公馆。 那个杜月森,简直就是一个混帐家伙!竟然当面拒绝他! 井上先生以前就说过,他曾经和这个杜月森打过交道,也碰了钉子!这家伙仇恨日本帝国!仇恨日本人!应该将他除掉! 但是,要除掉杜月森,怎么也是以后的事!眼前的事,他就没办法了! 明天,租界里的报纸就会刊登出望云路诊所的事!他能怎么办呢?毫无办法!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毫无办法!他希望陆军参谋本部早点下定决心,铲除所有租界! 这时,一个手下进来报告,“队长,我刚刚得到消息,川樾茂大使从日本回到上海,是今天下午刚刚到的。” 高桥一听到川樾茂的消息,头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住在国际饭店的高宗武! 他不用想就明白,因为他心里有一个分化国民**的大计划! 一个桶匠,要做一只木桶,他就要有桶箍和木板! 他现在已经有了桶箍,也就是分化国民**的大框架!但他手里却连一块木板也没有!川樾茂大使回到上海,也许能让他有了第一块木板! 他抬头对那个手下说:“你联络一下川樾大使,我要和他见面,现在!” 他站起来,用力伸了一下腰。他一夜没睡,此时早已疲惫到极点。但一想到他的大计划,就像吸了大烟一样,精力又变得充沛起来了。 他回头说:“鹰司,我们去见川樾大使。等我们从他那里回来,立刻栽倒床上,好好的睡一觉!哎呀,真是困死我了!走吧!现在就走!” 他和鹰司离开井上公馆,上了外面的汽车。 20-18 这天傍晚,已在国际饭店里闲住了好几天,住得坐立不安的高宗武,终于接到川樾茂大使的电话,邀请他在楼下的西餐厅里共进晚餐。 高宗武有些惊讶,一个日本人,居然邀请他吃西餐。他忽然想起来,楼下的料理店几天前遭到袭击,破坏严重,除了打扫清理垃圾之外,维修工作还没有开始! 所以,川樾茂大使只能在西餐厅里请他吃饭。 川樾大使选择的座位在餐厅的一角,火车座,挡板很高,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们,更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他们落座几分钟之后,菜肴和红酒就送了上来。 川樾大使面带微笑,举杯和高宗武碰了一下,抿了一口,然后示意他吃菜。 20-19 就在一个小时前,川樾大使和日军宪兵队长高桥,在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里见面。他听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听明白高桥来见他的目的。 他心里,对高桥说的事,却有些惊悚和恐惧! 他这才知道,十二月二十八日,他和眼前这位高宗武先生,在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小会议室里的秘密会谈,详情已经被日本陆军的特工们掌握! 这些家伙真是无孔不入!那个小会议室是专为秘密会谈用的!陆军特工不是在隔壁偷听,就是在会议室里安装了窃听器!回去以后,他要让人仔细检查一下! 不过,高桥有关分化国民**的大计划,还是有吸引他的地方。不管怎么说,高桥的计划只要能产生部分效果,就对日本大大有利! 这也正是他今晚约见高宗武的本意! 川樾大使按照外交惯例,略略谈了一下天气,谈了一些没用的事,就转入了正题。 他说:“高先生,我这次回国,将您和我所谈之事,详细向外相作了汇报。我要说的是,您谈的重点,已经引起我国外务省的高度重视!” 高宗武终于高兴起来了,感觉这一次来上海谈判,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他笑着说:“真的?那就太好了。” 川樾大使的目光透过金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轻声说:“不过,还有一些小疑问,他们希望我问问清楚,以便他们通盘考虑。” 高宗武上身前倾,认真说:“不管您有什么小疑问,我都可以解答!” “您说过,汪先生,还有您,和一些军方高层接触过,谈过对日和平的事。” “是的,这个没错!” “那么,我想问一下,汪先生和您,都和哪一些军方高层接触过呢?我们希望知道具体的人。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是不会马虎对待的。” 高宗武微微地笑了起来,轻声说:“说穿了,还是你们不太相信我,或者说,不太相信汪先生,是这样吧!” 川樾大使立刻摇头说:“不,不,完全不是这样的。只是为了核实一下,仅此而已。” “大使先生,此事可是最高机密呀!传出去就不好了!” “这个我完全理解。请您相信,我们也会做到绝对保密!” “肯定吗?”高宗武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绝对肯定!事关日中两国的重大利益,是绝不能掉以轻心的!” “那么好,我可以告诉您。第一个,云南省主席,国军第三十军团总司令,龙云先生!这一位您应该知道吧!第二个,是皖、赣、浙、闽四省边区总指挥及苏浙边区绥靖主任,第八集团军总司令,张发奎将军!您一定听说过吧?第三个,是四川省主席,国军第二十四军军长,刘文辉将军!这三个够吗?当然还有一些其他人!比如武汉警备司令部总司令叶篷将军,这个也很重要吧!我可以明确告诉您,凡是汪先生问过的各位将领,都明确表示,支持他的和平方案!” 他说完,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川樾大使,希望看到他震惊的反应。 20-20 川樾大使确实震惊,但更准确的说,是大为意外! 首先,那个龙云就让他意外。根据他掌握的情况,龙云去年八月八日参加国防会议时,曾经慷慨激昂,要对日牺牲一切,奋斗到底!他在云南亲手组建的第六十军,此时正在开赴前线的行军途中!他是要抗日的! 此外,那个张发奎,正是在去年八月的淞沪战争中,就任第八集团军司令的!他对日军作战,可是相当凶悍的! 而那个刘文辉,早已病入膏肓,恐怕都活不了几天了!似乎无足轻重! 这样的三个人,会支持汪先生的和平方案?川樾大使心里,怎么也不敢相信! 至于那个武汉警备司令部的司令,一个叫叶篷的人,他虽然并不掌握此人的情况,但此人所处的位置却十分重要!武汉现在是国民**的临时首都! 川樾茂大使在心里掂量着这些情况,心里却为高桥的大计划担心! 但话又讲回来了,这毕竟是日本陆军的方案,和外务省虽然有一些关系,却并不大!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25、 军火库下面有下水道 天知道日本陆军的特工们,还能折腾出什么事来!似乎不至于有什么坏处吧! 川樾大使想到这里,频频点头,笑着说:“好,很好,高先生如此坦率,实在让我敬佩。我的想法是,您今后还应该多和军队方面联系,这对汪先生的和平方案,肯定是有好处的!我相信,您和汪先生都明白这一点!” 高宗武也狡黠地笑了起来,举起酒杯和川樾大使碰杯。 他说:“大使先生,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川樾大使立刻说:“就是这个问题。我呢,要立刻向国内报告。我希望高先生安安静静地再住几天,也许,过一些日子,我会有好消息告诉您。” 高宗武一听说他还要等下去,就说:“希望这个时间不要太长。我已在上海住了好些日子了,希望尽快返回武汉。” 川樾大使说:“请耐心再住几天。另外,我得到消息,武汉市面上的供应,可能不太足。我建议您多采购一些商品,可以满足亲朋好友的需要。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对吗?” 高宗武心里掂量一下,采购商品毕竟是小事。但如果他能带回去一个有利的结果,那就更好了! 他起身和川樾大使握手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能否给刘寅贵打一个电话,了解一下,市场上,特别是武汉的市场上,最缺的是什么! 20-21 这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繁华的大上海正渐渐安静下来。 在十六铺码头对面的大炮仓库里,年轻的韩丹却睁大了惊讶的眼睛。 她看见的事,对陈子峰小组的成员们来说,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化妆。更具体的说,是乔艳芳在化妆。 乔艳芳对着镜子,先将自己的头发高高盘在脑后。之后,她打开一个漂亮的化妆盒,给自己化了一个略微浓艳的妆。 韩丹注意到,乔艳芳化完妆之后,转向陈子峰和萧安城,露出那么迷人的微笑。 天啊,女人还可以美到这种程度!她简直艳丽到了极点! 韩丹一直以为,她在大街上看见的那些美妇人,都是天生丽质。现在才明白,是化妆化出来的,是在她眼前一点点变化出来的! 接下来,还有更让她惊异的事。 乔艳芳在一只大木箱里翻找片刻,就找到了她要穿的衣服。那是一件玫瑰紫绣银丝花样的夹旗袍,将好裹住她苗条的腰身。她又穿上一件短短的裘皮袄,蹬上一双黑色高跟鞋,又在头上歪戴了一顶只有小碟子那么大的女式小礼帽!天呀!她简直美若天仙了!比美一国电影里的大明星们还要美丽! 她看见乔艳芳那么端庄,那么俏丽地在陈子峰和萧安城走来走去。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微笑着向她点头,似乎相当赞赏。 韩丹这几天至少看明白一点,乔艳芳这是穿给萧安城看的!她喜欢他! 但她这一生,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化妆,这样的华服,甚至美到如此极致! 她简直克制不住地向陈子峰走过去,想都没想就说:“陈组长,我想明天和小乔一起参加游行,一起参加炮轰!可以吗?” 陈子峰迅速向傅雪岚那边扫了一眼,谨慎地说:“韩小姐,明天的行动可能有危险!” 不料,韩丹却干脆地说:“我是军人,我应该承担这些危险!我想亲眼看见炮轰!” 陈子峰再次向傅雪岚那边扫一眼,看见她微微点头,就说:“也好,明天你就和小乔一起站在车上,给咱们的彩车助助兴。” 接下来的过程,就是韩丹由一个普通姑娘,变成美丽姑娘的过程! 乔艳芳同样给她化了比较浓艳的妆,让她变得神采飞扬。给她穿上法兰绒西装短裙,套上鸡心领的红毛衣,外面则是一件宽松的薄呢大衣,脚下也是高跟鞋,让她一下子变成美一国大银行家的头牌女秘书!几乎可以睥睨天下了! 她们挽着胳膊,在仓库中间的空地上走来走去,吸引身边男人们的目光! 陈子峰连声说:“好,好,有你们两个大美人在车上,咱们就一定没问题了!” 在仓库的另一边,廖若兰仿佛不经意地看着那边,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站在她面前的傅雪岚微笑着看着她。她其实很想问一问这个年轻而美丽的姑娘,陈子峰、萧安城、魏介臣,这三个男人中,你最喜欢谁! 但她生性谨慎,终于没有开口问。 20-22 这时,仓库的大门稍稍打开一条缝,杨三强和两个弟兄悄悄走进来。 陈子峰一拍脑袋,“妈的,我差点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他向周围招手,把几个核心成员招到角落里,听取杨三强的汇报。这其中,就包括傅雪岚和林家泰。 所有人都搬了一个炮弹箱子坐下来。杨三强则在中间的大木箱上,画出真如站军火库的平面图。他画得很快,线条简洁,却让人一目了然。 他指点着说:“这是京沪铁路,由东向西。铁路南边是真如车站,铁路北面就是军火库!军火库大门朝南,几乎正对着真如车站。大门门口两边有沙包垒起的机枪掩体,还有两辆装甲车!防守得很严!军火库四面有围墙,很高,上面还有铁丝网!从围墙上很难进去!昨天下午,今天一天,我和两个弟兄仔细观察,但没找到什么机会!” 陈子峰盯着他,“还有其他情况吗?” 杨三强向他笑了,说:“你们可能想不到,军火库下面有下水道。” 陈子峰叫道:“下水道,可以钻进去吗!” 杨三强摇头说:“不可能!军火库里原来有住家,所以才有下水道。那边的地势比较低,所以,车站那边的水也从那个下水道里流过去。但是,那个下水道,就是在地上挖一条沟,上面盖上石板或水泥板,就成了下水道!老鼠倒是能钻进去,但猫要是大一点,恐怕就钻不进去了。我们在北面的小河边,找到了下水道出口!不行!” 陈子峰等人都拧着眉毛,目光严厉地盯着杨三强,似乎是他破坏了这个行动! 杨三强看着周围的人,终于说:“我仔细观察,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似乎只有林大哥说的办法可行!但是,也相当冒险!” 陈子峰问:“为什么?” 杨三强指点草图说:“首先,军火库大门口就有重兵,围墙外一旦响枪,他们立刻就会冲过来!另外,东边两百米远,还驻扎着日军一个中队,有一百多人,是专门保卫车站的。他们要是听到枪响,也会冲过来。如果真是这样,这个行动不仅失败,我们可能还要受损失!” 陈子峰回头看着林家泰,好长时间没说话。 林家泰小声说:“首先,我要说,这次行动肯定有极大风险!我所以提出这个建议,因为那是个大军火库!里面堆满了弹药!日军在南京方向作战,全是这个军火库供应!如果这次行动成功,肯定超过所有其他行动!或许,真会产生某种机会出来!” 所有人都明白,他说的机会,就是为了药品! 药品任务,已经是他们当前最大的任务!彭绍勇直接把这个任务派到他们头上!再说,戴老板也几次来电报,要求完成药品任务! 但是,那个虚无飘渺的机会,究竟是个什么机会呢?他们为此已经琢磨许久了! 陈子峰看了看身边的人,说:“首先明确一点,我们肯定要炸军火库,对不对!” 周围的人一想到那个难以完成的药品任务,炸军火库应该是最有力的行动!所有人都脸色严峻,沉重地向他点点头! 陈子峰一点头,说:“好!这个目标定了!三强,你说你的想法吧。” 杨三强看看身边的人,指点着草图,低声说:“我们观察过了,军火库只有东边的围墙外有这个机会。那条路很窄,又崎岖不平,汽车经过都会放慢速度。道路东边的房子离得很近。日军的巡逻卡车如果经过这里,我们趁其不备,突然从房顶跳上卡车!士兵的步枪在卡车调转不开,我们的匕首最好用!如果我们的速度够快,完全能解决那些士兵!我们伪装成巡逻士兵,进入军火库!只要我们能进去,那里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陈子峰说:“如果日军士兵开枪,我们跑得掉吗?” 杨三强说:“主要的威胁,就是东边驻扎的一个中队。” 林家泰立刻说:“我们的小部队,可以守在附近,阻击日军!” 魏介臣猛地一仰头,盯着他似乎要说话。 但陈子峰动作更快,迅速伸出一只手,阻止他说话。 魏介臣笑了起来,“好,好,我不说话!你不用瞪着我!” 林家泰笑着说:“使用匕首,炸军火库,都不是我们的长处。我们的作用,就是万一有不利情况,我们要确保你们能撤出来!魏大哥,这样可以吗?” 魏介臣瞄了陈子峰一眼,咧着嘴笑起来,“兄弟,我没别的意思。你们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就很好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26、 好像秋津就去了武汉 陈子峰说:“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但这是初步的!明天,我们去执行炮轰任务,三强,你继续带着两个弟兄,去军火库外面观察!看看还有什么新情况!万一有其他办法呢?明天夜里,最迟后天夜里,我们再最后商定这件事!还有问题吗?” 所有人都没什么可说的,纷纷站了起来。 陈子峰最后说:“都早点休息吧,明天上午,执行炮轰任务!下午,南市劫狱!” 20-23 夜深时,高桥从川樾茂大使的电话里,得知他和高宗武密谈的结果,就在中旺弄的大客厅里转起磨来了。 川樾茂大使的电话,给他的大计划提供了第一块木板,但这是远远不够的!他还需要更多情报,更多执行这个计划的人! 此时,鹰司虽然困顿到极点,也不得不打起精神,看着他。 高桥轻声问:“鹰司,我们在武汉没有人吧?” 鹰司笑了笑,并没有回答。高桥这是自问自答,用不着他回答。陆军情报部确实在武汉没有情报人员!过去曾经有过,但都被清除了! 高桥回头看着鹰司,“你说,海军那些家伙,在武汉有人吗?” 鹰司小声说:“战前,海军就在武汉日本租界里驻扎了两千名陆战队士兵。他们应该不会闲着,可能真安插了一些人!” 他想了想又说:“我听川上说过,好像秋津就去了武汉。” 一听到秋津的去向,高桥顿时来了精神,说:“鹰司,再辛苦一下,我们去一趟威妥玛路,和佐藤那个老家伙商谈一下,回来再睡觉吧,好吗?” 鹰司向他笑了笑,就站了起来。长官如此用功,他这个做下属的,自然要紧跟。 20-24 此时,大炮仓库里,已渐渐安静下来。 一些弟兄在擦拭武器,为明天的行动做准备。他们偶尔说话,声音也很低。 还有一些弟兄,做好了准备,就合衣躺在木箱上睡觉,养精神。 韩丹却一点也不睏。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穿上这么华美的衣服,第一次化妆得如此美丽!她只要看看镜子,精神头就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 她在那些大木箱中间的过道上,慢慢走着,体验着自己的高贵和气派。 这种高贵和气派,也是她今天第一次才有的! 她如检阅似的,从那些大木箱子中间穿过,却看见林家泰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仿佛有很重的心事。 说不上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对这个林家泰有一点特别的关注。 她在他面前停下脚,并且轻轻地哼了一声。 林家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林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她轻声问。 “没什么,这里清静一点。”他望望左右,随意地说。 “我可以在这里坐一下吗?”她很矜持地问。 “可以呀,请坐。”他向她身上的衣服扫了一眼,就把手里的一张报纸铺在对面的箱子上,伸手说:“请坐吧。” 韩丹很高兴,款款地,相当小心地坐下来,然后看着他。 “林大哥,我听说,你是共,是吗?”她笑着问。 “是,大家都知道。” “你为什么是共呢?我真想不明白。” “这个,这个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家里呆不下去了,就跑了出来,参加了红军。” “在家里呆不下去的人多了,他们都不是共,你怎么是呢?” “看你这话问的。我跑出来,遇上了红军,就参加了,就这么简单。” 这时,韩丹往前凑了凑,神神秘秘地说:“林大哥,你说,像咱们现在这么干,真会有什么机会吗?弄回药品的机会?” 这下子,林家泰只能苦恼地看着她,想了又想说:“说实话,我还真的不知道。” 韩丹瞪着他,说:“你们不知道结果,就这么干,万一不行呢?” 林家泰严肃地看着她,更加认真地说:“我们都相信,只有这么干下去,才会有机会!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所有人都是这种想法!” 韩丹睁着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20-25 夜已经很深了,高桥和鹰司忍着疲乏,终于乘车到了威妥玛路的竹篷弄。 他们很快被让进佐藤的客厅里。 佐藤和川上正在研究收集上来的情报。这些情报在他们面前堆积如山。 佐藤盯了他一眼,就淡淡地说:“该不会是为了你的大计划吧。” 高桥不由大笑起来,连连向佐藤先生点头。他在桌边坐下来,简要向佐藤先生和川上,介绍了川樾茂大使和高宗武密谈的情况。 他说:“佐藤先生,您说,高宗武说的那几个军队将领,真会起作用吗?” 佐藤思考着这些情况,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川上却低声对高桥说:“我看你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上海现在乱成这个样子,每天不是这里袭击,就是那里爆炸!你却有心思干这个不着边际的事!” 高桥冷冰冰地盯他一眼,说:“那些小伎俩,能改变什么?能达到什么目的?我们会害怕吗?充其量,我被松井司令官训斥一顿,或者国外的报纸乱说一气,又能怎么样!所有能加强戒备的地方,我都加强了!他们想夺回药品的机会,绝不会出现!那些中国特工还能怎么样!但是,如果我的计划成功,就能叫他们大伤元气,甚至一蹶不振!” 川上虽然也认为他说的对,但就是对他不服气,固执地说:“你就是个不可救药的偏执狂,认准一点,就什么都不顾了!” 这时,佐藤先生轻声说:“高宗武提到的那三个大人物,恐怕不是他想像的那样,我倒觉得你可以忽略。不过,那个武汉警备司令部的叫什么叶篷的人,倒是有一点意思。你有他的情况吗?” 高桥急忙说:“就是没有呀,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佐藤说:“很遗憾,我这里也没有。不过,我相信,武汉迟早是我们进攻的重点!我们需要掌握这个人的情况!” 高桥满怀希望地看着他,“是呀,我们能掌握这个人的情况吗?” 佐藤淡淡地笑了一下,又说:“我在武汉可能有一些人,但战局纷乱,一直没有联络上。如果将来联络上,我会通知你。” 高桥忍不住向他露出笑容,“不会是秋津小姐吧?” 佐藤望着左右说:“可能吧,我不确定。还有其他人。不过,还是那个问题,需要等我和他们建立起可靠的联系之后,他们才会发挥作用。” “我希望,您能尽快和他们建立起联系。” “当然,这也是我希望的。高桥君,你的眼睛都红了。工作自然要做,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否则,你的智力会打折扣。” 高桥心里感到说不出的温暖,还是佐藤先生更体谅人。 他说:“这件事,希望今后还能多和您商量。那么,我就回去了,确实该睡觉了!” 20-26 夜到此时,真的已经很晚了。大上海也安静下来了。 高桥和鹰司,一回到宪兵队驻地,就倒在床上入睡了。他们差不多两夜没睡了。 在十六铺码头对面的大炮仓库里,陈子峰和他弟兄们也入睡了,他们差不多也是两天两夜没睡了。仓库里只有一盏灯亮着,照耀着那些裹着大衣,睡在木箱上的人。 在后面的破楼房的三楼,强虎可不敢睡。他让两个弟兄睡了,他坐在窗边,瞪大眼睛看着外面。行动到了这个时候,是最怕发生意外的! 20-27 此时,还有一个人没睡,他就是南市警一察分局局长栾世贵。 他独自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胖胖的脸上,极不和谐地露出一丝杀气,圆圆的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墙角! 他等待着,终于确认外面无人走动了! 他起身打开自己的文件柜,从里面搬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他打开报纸,里面正是那颗他从大炮仓库里带回来的炮弹! 这颗炮弹闪着金色的冷冰冰的光,直立在桌面上,仿佛也在凝视着他。 栾世贵向它露出那么亲切的微笑,伸手在炮弹上轻轻抚摸,仿佛抚摸美女的身体。 他终于把它抱起来,放在自己坐的椅子上,然后骑在上面。他在口袋里掏了一下,拿出他今天请铁匠打造的小东西。 那是两个模样奇特的铁东西,后面较宽,是把手。把手的前面则是一个半圆形的弯钩。弯钩的最前端,又向里弯出一个小钩。它就像一个特大号的鱼钩! 这两个奇特东西一模一样。凡是当过炮兵的人都认识这个东西,它叫钩形扳手,是专门用来拧炮弹引信的! 他低下头,摸索坐在屁股下面的炮弹引信。他在引信上找到两个小孔。他拿起两把钩形扳手,摸索着把扳手顶端的小钩,钩进引信的小孔里。 他两只手同时用力去拧那两个扳手。他的身体虽然压着炮弹,但炮弹还是在扳手作用下滚动。 他改变了策略,开始一下一下用钝力去拧。终于,那个引信活动了,并且旋转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27、 大炮!纸糊的大炮! 他重新把炮弹放在桌面上,然后细细地观察眼前这个刚刚拧下来的引信。 他似乎有点看不清楚,小眼睛不住地眨着。 后来他才明白,他竟然在那个引信上,看见了老岳父姜达辰! 姜达辰似乎正在对他说:“世贵,隆达就是我的生命!我不能失去它!” 栾世贵的眼前瞬间有红光闪耀,并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 他确信,他是全上海唯一一个,明白隆达纺织公司的煤气,不是平白爆炸的!他相信,那是姜达辰点爆的!那次爆炸,炸死了好几个日本兵! 栾世贵喃喃地说:“爸呀,你老人家真是好样的!” 他终于收起思绪,再次观察眼前的引信。和他见过的引信虽然不太一样,但原理都是一样的。他最熟悉的,就是这个引信可以引起爆炸的原理!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女人用的发卡。这是他早上出门前,特意从田阿娟梳妆台上拿来的。他现在需要这个发卡! 他比照着引信里面的空间,开始弯曲这个发卡。 他比了又比,确信发卡弯曲的尺寸合适! 接下来,他用两个钩形扳手,去压迫里面的撞针弹簧,一直把它压到底。 他一直用力向下压着,同时用镊子拔下一个小小的栓,然后把发卡安放到里面。 他确认安放到位了,然后一点一点地松开勾形扳手。撞针弹簧被发卡顶住了!如果顶不住,这个引信就会爆炸,瞬间就能要他的命! 它就在他的眼前,距离不超过五公分! 他再次观察引信里面,确认一切都如他所期待的,就把这个引信重新拧在炮弹上。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钩形扳手。钩形扳手的轻微震动,都有可能让发卡脱落! 他轻轻的,极其缓慢地,把引信拧到位,就不敢再拧了。这个时候,这颗炮弹已变得极其危险了!任何轻微震动,都会让它爆炸! 最后,他再次用报纸将它包裹起来,然后轻轻地放进他的文件柜里。 他坐下来的时候才察觉到,他已出了一身大汗! 他开始考虑,如何将这颗炮弹,送进玉城小队长的办公室里! 他脸上露出恶毒而疯狂的微笑,甚至有点狰狞的样子! 他看着门口说:“玉城小队长,我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请您愉快收下!” 20-28 天渐渐地亮了。一九三八年一月三日这一天,悄然来临。 如果这一天注定要有大事要发生,它总是悄然来临的,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十六铺码头对面的大炮仓库里,陈子峰和他的弟兄已经起来了,并且有条不紊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悄然来临的这一天,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谁都没有想到,见面如仇敌的魏介臣和林家泰,却互相配合着,正把不能带走的炮弹集中起来,在剩下的几门大炮中间搭成一个小堆。在这些炮弹中间,放着十几枚手**。手**的拉火环已被掏出来,收成一小束,然后连接在一根麻绳上。 他们小心地操作着,偶尔哼一句,或者点一下手指,另一个就会明白。 他们把那根麻绳被绕成一盘,放在旁边,等待最后一个弟兄离开时,将麻绳引到门外,甚至可能要引到池塘边。 陈子峰向正在忙碌的弟兄们高声说:“第一件事,所有人保持警惕!最后一刻,小心不要发生意外!第二件事,彩车走了之后,谭浩负责,将傅医生她们几位女士,送到典当弄!路上当心!第三件事,小张带两个弟兄最后留下,看守仓库!你们要听到南市分局那边传来爆炸声,再引爆这里的炮弹!你们要小心,不要炸着自己!” 他四面看着,又说:“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放在门口!” 他左右看看,忽然问:“咦,小乔呢?” 魏介臣哈哈地笑着,向一堆大箱子后面指了指。 果然,小乔在箱子后面说:“好了,好了,我们来了!真是的,还早着呢!这么催!” 接着,小乔和韩丹互相挽着胳膊,如天仙一般,娉婷妖娆地从箱子后面走出来。 昨天夜里灯光不是太明亮,弟兄们看得还不算太清楚。现在就不同了,大门开着,有充足的光线照起来,更显出她们的美丽和娇艳,就好像刚从月份牌上走下来的美女。 魏介臣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就用力鼓起掌来,哈哈地笑着。 弟兄们也跟着鼓掌吹口哨,好一阵叫嚷。 魏介臣是个豪爽汉子,粗糙而多情,这样的机会决不放过。 他凑到廖若兰面前,笑嘻嘻地说:“廖小姐,你什么时候也这样装扮起来,哎呀,那我就开大眼了!” 廖若兰向他笑了笑,眼睛却坚定不移地放在乔艳芳脸上,不看任何人! 她不用看就知道,远处的萧安城,近处的乔艳芳,还有另一边的陈子峰,都在看着她呢! 她要让乔艳芳明白,她一定会和萧安城保持距离!她要对乔艳芳说话算数!也不能给陈子峰太多机会!更想甩开眼前盯着她的魏介臣。 她忽然说:“你们不是有照相机吗,给她们两个照个相好不好?” 陈子峰向萧安城那边看一眼,就向小张招招手,说:“照,咱们一起来照一张!” 于是,乔艳芳和韩丹挽着胳膊站在中间,弟兄们都聚在他们身边,有坐在地上的,有蹲在两边的,还有站在后面的,簇拥着她们。每人都露出一张笑脸。 只听咔嚓一声响,就照了一张。 谁都没想到,这张照片竟然会流传久远,并且带来意外! 20-29 上午九点钟,陈子峰一直站在临街的大门口,透过门缝看着外面。 外马路上,渐渐聚起了一些人,有学一生,也有市民。他们打着各种小旗子,扛着横幅。有的敲锣打鼓,有的吹着喇叭。一些戴着白袖章的人大声呼喊,维持着队伍。 队伍里也有用卡车或者板车搭起的彩车,上面站着化了浓妆的男女。 一直到九点半的时候,队伍才开始向前行进。一些职员模样的人带头喊口号,但响应的人很少,声音稀稀落落的,一点欢庆的样子也没有。 陈子峰回头看着萧安城,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萧安城小声说:“我们尽量走在后面。过岗哨的时候,这么多人过去,哨兵也烦了。” 陈子峰狡黠地向他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仍然盯着外面。 终于,大部分队伍都过去了,眼看快要到队尾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爬上卡车。他一挥手,门口的弟兄慢慢打开大门。 魏介臣发动卡车,慢慢驶了出去。没人特别注意这辆卡车。卡车慢慢驶入队伍里。 破楼里的强虎,站在门边的傅雪岚,还有站在外面观察两边的弟兄,都紧张地注视着这辆卡车,更注意周围的情况。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街边的市民看着游行队伍,很快就注意到这辆卡车。他们首先注意到站在车上的两个美女,之后就看见车上的大炮。 他们高声叫着:“看呀!看呀!大炮!纸糊的大炮!”然后就哈哈大笑,好不快乐。 有人高声喊:“喂,你们的大炮打得响吗?” 乔艳芳和韩丹只是笑着向他们挥手,并不回答。能不能打得响,你们等着瞧吧! 有记者在街边端起照相机,招呼她们看相机,照了一张又一张。 乔艳芳和韩丹就仿佛耳边低语似的,用手遮住嘴,不让他们照全脸。 还有一些人咧开大嘴笑着,跟着卡车往前走,注意力都在这两个大美女身上,看不够似的。他们一有机会就向两个美女挥手。 这时,陈子峰注意到一个情况,许多市民正在抢购报纸。 萧安城也看见了。他跳下卡车跑过去,也买了一张报纸。 他们展开报纸一看,原来望云路诊所的事已经上了报! 头版一条大标题:“日本吸血鬼!”后面还有好几幅照片,服部医生手捧血浆站在车旁,一个女护士正给一个中国人抽血,服部和他的日本护士跪在地上。还有一张照片,十几名脸色苍白、虚弱不堪的中国人,被人架着,站成一排。 陈子峰歪着嘴说:“杜先生真厉害!这下子,可够日本人喝一壶的!” 萧安城说:“好家伙,帮会的人把诊所给抄了!他们真敢干!” 这时,他们互相注视着,眼神里都藏着狡黠和猜测。 他们一对上眼睛就明白,他们想的是同一个问题,继续这样干下去,会出现他们一直盼望的机会吗? 他们都没有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这样的机会!至少现在,这个机会还没有出现! 20-30 游行队伍走得很慢,一个多小时后,队伍终于到了外白渡桥。 这里是日军最主要的检查站。一些日军士兵正哇哇叫着,检查那些大大小小的彩车。 陈子峰瞄着那边,小声说:“小乔,你俩笑起来,高兴一点!” 果然,前来检查卡车的日军士兵,一下子就注意到车上这两个巧笑倩焉的大美女,向她们咧开嘴笑着。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28、 这颗炮弹拖着火焰飞过去 等他们注意到车上的大炮时,就笑得更厉害了,不住用手指点着,哇啦哇啦互相说笑着。 一个日军士兵拿出照相机,对着大炮拍照。 有两个士兵向手持照相机的士兵吆喝着,爬上了卡车。他们想手扶大炮照相。 乔艳芳和韩丹可不敢让他们去摸那些大炮,怕他们摸出毛病来。她们一人挽住一个士兵,让他们看下面的照相机。又向下面照相的士兵招手,示意他快拍照。 两个士兵快乐异常,伸手就搂住她们的腰。照相的士兵笑着,照了一张又一张。 又有两个士兵爬上来,也和刚才一样,一手挽着美女,一手叉着腰,摆出不可一世的英雄架式。也是照了一张又一张。 陈子峰和萧安城则紧张到了极点,既怕周围发生异常情况,更怕那些士兵对大炮动手。他们心里庆幸的是,幸亏韩丹也上了车,否则,小乔一个人可能应付不了! 照相终于结束了。那些士兵顾不上检查卡车,都快乐地向两个美女挥手。 过了外白渡桥,就没有日军检查站了。过了桥不久,就到了汇山码头,游行队伍就解散了。人们互相呼喊着,向四面散去。 魏介臣按照事先商定的路线,很快拐进一条小街里。 小街里没什么人。他们很快撕下车上的标语,拔下彩旗,又用苫布盖住大炮。 陈子峰说:“小乔,你俩进驾驶室,帮老魏看着外面,其他人做好准备!我们走!” 卡车发动起来,沿着百老汇路向东行驶。这里距离狄思威路已经不远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一边看着外面,一边撕开炮尾架上的纸,从下面搬出炮弹箱子。 20-31 狄思威路是沿着虹口港向西北方向蜿蜒。所以,日军司令部并不是一栋正南正北的楼房,而是朝向西南方向的。 彭绍勇和陈子峰挑选的这条嘉义路小街,却是朝向正北的,斜对着日军司令部的大楼。更重要的一点是,嘉义路与日军司令部之间隔着虹口港,相当安全。 卡车终于驶到嘉义路。这条小街上有一些行人,但不多。 魏介臣将卡车掉头,让车尾对着日军司令部。 他在车里高声问:“子峰,怎么样!” 陈子峰回答:“好得很!”他又问李三:“怎么样?” 李三正在摇动手柄,调整炮口,高声说:“好得很!” 他又问蹲着的萧安城:“炮弹,怎么样?” 萧安城打开炮弹箱,高声回答:“好得好!” 李三大声说:“报告栾局长,前方目标,距离不超过一千米,可以从炮管里瞄准!”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炮兵三连,准备射击!” 李三通过炮管瞄准三楼的一个窗口,叫道:“炮兵三连准备完毕!” 陈子峰再叫:“装弹!” 萧安城立刻把一枚炮弹装进炮膛,关闭炮栓,叫道:“炮兵三连装弹完毕!” 陈子峰抓起拉火绳,大叫一声:“射击!”随后用力一拉。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整个卡车都为之震动,周围地面震颤着腾起一片尘土! 附近的行人被这一炮吓得尖叫乱跑。 车上的人都抬头看,车里的乔艳芳和韩丹都回头向后看,还有抓着方向盘的魏介臣。 只见日军司令部大楼的一个窗口里,突然腾起一团烟雾,无数碎片四面散落,之后,他们才听见爆炸声。 韩丹尖叫着:“打中了!打中了!” 陈子峰高叫:“连续射击!连续射击!他妈的打!狠狠地打!” 他们都已是熟练炮手。林家泰将炮弹箱拆开,拿起炮弹递到萧安城手里。萧安城连续装填炮弹。陈子峰则连续发射! 距离如此之近,李三几乎不用摇动方向机和高低机! 日军司令部大楼上又腾起几团烟雾,并且传来连续的爆炸声! 21-1 嘉义街的行人早已被震耳的炮声吓坏了,跑得一干二净。整条小街里,只有这一辆卡车,在轰击声缓缓向前行驶。 萧安城指着前面叫道:“子峰,快看大门,他们正在往外跑!” 陈子峰一拍李三,叫道:“瞄准大门!快!瞄准大门!” 炮口威严,缓缓转向大门,又是几次轰击。大门口连续爆炸,刚刚跑出大门的日本军官倒了一地。没被炸死的正拚命向远处爬去。 守卫司令部大楼的日军士兵终于反应过来。他们确认了炮击方向,装甲车立刻冲上大街,后面跟着一大群士兵。他们过了桥,向嘉义街这边冲过来。 那是一辆重机枪装甲车。它一拐进嘉义街,就疯狂地向卡车射击。雨点一般的子弹打在大炮防盾上,发出震耳的响声。 陈子峰叫道:“李三,打掉它!打掉它!” 李三直接从炮管里向它瞄准,萧安城用力把一发炮弹装填进炮膛,陈子峰没有片刻犹豫,立刻猛拉发火绳。 一声巨响,这颗炮弹拖着火焰飞过去,直接穿进装甲车,将它炸得四分五裂! 紧接着,又是两炮,轰击街口,装甲车后面的日军士兵惨叫着被炸到空中! 魏介臣推开车门,回头叫道:“子峰,该撤了!韩小姐中弹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低头一看,果然看见驾驶室后面的车厢板上有一个弹孔。没想到,一颗子弹从大炮防盾和炮管之间的缝里钻进来,打中驾驶室里韩丹! 陈子峰问:“伤重不重?” 魏介臣说:“打中了肩膀!不要命但也不轻!” 陈子峰指着前面说:“冲到前面的街口就下车!” 这时,又有一辆装甲车拐进小街里,正吼叫着要把前面的装甲车推开。 萧安城叫道:“子峰,把大炮推下去,可以挡一挡!” 他们四个人托起炮尾,但他们怎么也推不动。这门大炮的轮子确实有问题! 魏介臣也爬上卡车,和他们一起,用力把炮架子抬起来,终于把大炮掀下去。 魏介臣重新钻进驾驶室,开着卡车向前疾驶。在他旁边,乔艳芳抱住韩丹,一手捂着她的肩膀。 后面的重机枪装甲车终于推开前面的装甲车,向卡车射击。 魏介臣驾车冲到前面的路口,迅速拐到一侧。 陈子峰跳下卡车,冲到路中间。他举起手里的枪,企图拦截一辆迎面驶来的汽车。 但开车的那个家伙,可能是一个富家公子,竟然加大油门直冲过来! 陈子峰举着枪,一动不动地瞄着他。 那家伙终于看见枪,一脚把刹车踩到底。汽车嘶嘶叫着,在距离陈子峰不到一尺远的地方停下来。 陈子峰怒不可遏,拉开车门,一把将他扯下来,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魏介臣说:“子峰,你们上车走!我和林先生步行回去!” 陈子峰回头看看,车里确实坐不下七个人。他挥手让其他人都上车。 乔艳芳和萧安城抱着韩丹上了后座,李三跳进前座。陈子峰一踩油门,那辆汽车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吼叫着向前冲去,只在后面留下一股黑烟。 21-2 第一声爆炸响起时,高桥正在卫生间里洗脸。 昨天夜里,他直到后半夜才入睡,上了床就没有翻身,沉入梦乡之中。 直到外面阳光耀眼时他才醒过来,一看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起身去洗脸。 震动大楼的爆炸声突然响起时,他站立不稳,竟然摔倒在地上。 卫生间里的玻璃都被震碎了,陶瓷洗脸盆掉在地上,自来水直接冲在地上,溅了他满脸水。他刚刚站起来,第二声爆炸又响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弯下腰,然后就从卫生间里跑出来。 走廊里全是逃跑的军官。他们高声喊叫着,甚至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跑。 这个时候,什么也顾不上,保命最要紧!高桥冲下楼梯,向大门口跑过去。 但是,连续两次爆炸,让大门口附近全是烟尘,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每走一步都会撞在别人身上,耳边全是凄惨的喊叫声,还有不断的爆炸声! 等他冲出大门时,才看见外面是什么样的惨状。 门口附近倒下许多军官。有的肢体已经不全。有的还活着,挣扎着向远处爬。 高桥现在能做的,就是向远处跑,离这栋大楼越远越好! 他跑到大门口,看见重机枪装甲车正向远处驶去,许多士兵跟在后面。他这才意识到,楼里的爆炸不是被人安放了炸一弹,而是遭到了炮击! 那些刚刚冲出大门的装甲车和士兵,一定是发现了目标! 他回头向楼上看,日军司令部大楼已经面目全非!仿佛刚刚经历激战!紧接着,他又看见几团爆炸,在大楼上腾起,无数碎片向四面飞去。 老天!在上海市中心,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竟然遭到了炮击!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更想不明白的事! 一定是那些疯狂的中国特工干的事!他们简直疯狂到了极点! 可是,他们从哪里弄来的大炮!又是怎么运到这么近的距离!他们竟然如此神通广大,敢炮击日军司令部! 毫无疑问,他们就是为了那些不值一提的药品!或者说,就是为了创造某种机会!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29、 那个想法就仿佛是个诅咒! 21-3 到了这时,高桥终于清醒一些了。 他冲进大门口的传达室里,抓起桌子的电话,给大楼里的宪兵队值班室打电话。但那里的电话打不通!他直接给虹口区宪兵队打电话。这回电话通了。 他吼叫着命令:“司令部大楼遭到炮击!所有人出动!寻找破坏者!快!现在就出去!在附近寻找开炮的人!一定要找到他们!” 他向窗外看,炮击似乎停止了,再没有新的烟雾腾起。虹口港对面却响起激烈的枪声。他明白,那些就是开炮的人! 他考虑,眼下最好带着士兵冲出去,抓捕那些炮击的人! 但就在这里,有人在外面敲窗户。一个军官在窗外说:“高桥队长,司令官命令你尽快去见他!现在就去!” 高桥明白,他的灾难来了,这是他躲不过去的灾难! 他如果早一步冲出去,带领士兵去抓捕那些炮击的人……算了,即将降临的灾难可能会延迟,但还是躲不过去! 21-4 高桥重新回到大楼里。 大楼里烟尘弥漫,还没有消退。地上、楼梯上,到处都是碎砖瓦和碎玻璃,甚至还有跑掉的鞋子!狼狈呀!他自己也是狼狈逃出的! 他上了三楼,拐进走廊里。他立刻看见,松井石根司令官和一大群军官,正站在走廊那一端。更准确地说,是松井司令官办公室的门外!他们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高桥急忙跑过去,立正,然后深深地鞠躬。 他从眼角里看见,松井司令官的办公室也挨了一颗炮弹!他的办公桌,他的整个房间,都被摧毁了!松井司令官没有受伤,更没有被炸死,简直就是奇迹! 松井司令官喝道:“抬头!” 但高桥还是深深地鞠躬,不肯抬头。松井司令官以打耳光著称!他一耳光就能叫人满嘴流血!高桥实在害怕他的耳光! 松井司令官开始咒骂,把高桥的祖宗八代一个一个挖出来,并且逐个操过去,一个也不留!对眼前这个弯着腰的高桥队长,更是操了无数回! 高桥在松井司令官的咒骂中听出来,他去会议室参加一个会议,刚刚出门五分钟,那颗长了眼睛炮弹就飞进他的办公室,并且准确地打中他的办公桌!真是准无再准了! 高桥不得不猜想,那些疯狂的中国特工,是如何掌握这个情报的!他们在司令部大楼里也有眼线吗!这简直太可怕了! 咒骂了整整十分钟的司令官,突然大吼一声:“立正!” 所有军官都挺直身体,两脚有力地磕在一起。 高桥再也没办法了,不得不直起身体,把两脚磕在一起。他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松井司令官的两个有力手掌,就轮番抡到他的脸上! 高桥队长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的时候,两腮红肿,满嘴是血,眼睛更是一阵阵地发花,看什么东西都晃动的! 他的办公室没有挨着炮弹,仍然干净整齐。他用力摔上一门,就冲到办公桌前。他抓起电话,用力拨号码,几乎要把它拨散架。 电话很快就通了。他不得不先掏出手绢,擦了擦满嘴的血,然后才对着电话吼叫:“杀!给我再杀一批!” 21-5 此时还不到中午,提篮桥监狱里的犯人们还没有开饭。 梁茂全身疼痛,腹中饥饿,盼望早点吃上散发着霉味的午饭。 但他现在顾不上吃饭的事。他正小心地给躺在地铺上的两个受过重刑的犯人喂水。 他被关进提篮桥监狱不过三天,但眼前这两个犯人并不是他刚入狱时的那两个犯人。那两个曾经说他是共的犯人,已于昨天下午被枪决! 眼前这两个人,是昨天夜里被关进来的。今天上午刚刚遭受重刑。他们全身伤痕累累,脸早已青紫变形,就是他们的亲妈来了,恐怕也认不出他们了。 梁茂小心地把杯子靠近他们的嘴边,一点一点往他们嘴里倒水。 喝了水的犯人终于睁开眼,向梁茂露出一丝笑容,说:“兄弟,谢谢了。” 梁茂说:“应该的。我刚受刑时,也是别人给我喂水。” 那人又问:“哪个组的?” 显然,他把梁茂当作同事了。 梁茂稍稍有些为难。如果他说自己是良民,那人一定会说,你他妈的就是个共!这似乎是显而易见的!这个话如果传出去,总归是个麻烦! 他小声说:“陈子峰小组。” 那人非常欣慰地点点头,“知道,知道,听说你们也干得不错!” 梁茂继续给他喂水,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他不是存心想骗他们。他只是相信,这两个人不会去找陈子峰对证。 一分钟之后,他有点后悔自己的想法了,那个想法就仿佛是个诅咒! 看守们打开牢门,什么话也没说,就把那两个犯人拖起来,一直向外拖去。 梁茂明白了,他们就要被枪决! 那两个人似乎也猜到了,挣扎着站起来,吃力地说:“老子自己走!” 梁茂靠在门口向外看着。看见他们手扶墙壁,慢慢向前走。又有几个犯人被带出来,大约有七八个人。他们再往前走,他就看不见了,但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还在牢里的人问:“兄弟,走吗?” 走廊里的人说:“走了,回见。” 牢里的人说:“兄弟,挺起胸膛走,明天小弟也照你的样子走!” 走廊里的人说:“兄弟,承教。我先走了!” 牢里的人说:“兄弟,走慢点儿,我好追上你,和你搭个伴!” 走廊里的人说:“好,兄弟,咱们路上见!” 那么平常的几句对话,让牢房里的梁茂泪流满面。他觉得,这几个国军弟兄,这几个军委会情报处的弟兄,真是好样的! 他知道,这几个人会被押送到监狱北面的一座大房子前,大房子门头上有“新岸礼堂”四个大字。在这座大房子门前,就是处决犯人的刑场。 刑场的周围只用竹篱笆围绕,许多百姓会在这里看处决犯人。梁茂就曾在这里看过。这两天,那里每天都有枪声,那就是在处决犯人! 走廊里安静下来了。他的牢房里也变得空空荡荡的。 他把牢房里的东西收拾整齐,也许新来的弟兄会用。 21-6 梁茂无所事事,就站在牢房窗口前,看着监狱的内院和远处的房屋。 他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他站在窗前,能大体看出监狱的格局。 提篮桥监狱所在的华德路并不是正南正北的道路,是从西南向东北方向延伸。所以,监狱的正门是朝向东南方向的。 他所在的西监,一共是五栋五层高的楼房,自然也就朝向西南。这样的朝向,上午是见不着太阳的,但下午一直到太阳落山,都有阳光照进牢房里。 冬天还好,阳光照进牢房里暖洋洋的。但到了夏天就不太好受了,牢房里会像蒸笼一样热。 他住的西二监是这五栋楼房的第二栋,与前面的楼房只有十几公尺的距离。他能够看见的,就是这两栋楼房之间的院落。 院子里有一些犯人在放风。他们聚在水泥地面的院子里能照到太阳的地方,互相说着话,或者蹲在地上捉虱子。 院子的西头有一座小平房,将院子封闭起来。他注意到,监狱的清洁工在那座平房里存放扫把和洒水的胶皮管等物。 他看出来了,这座小平房的后面,和监狱高高的围墙之间,还有一小段距离,他判断,那是看守们巡逻的道路。 这几天,梁茂没事的时候就站在窗前,观察外面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个角落。 他还注意到,每天犯人都回到牢房里之后,有两个清洁工会用胶皮管冲洗地面。他注意看了看,原来那个小平房的墙上有自来水龙头。 显然,胶皮管接在自来水龙头上不太稳固,有时会半脱落下来。结果,从脱落的接头处,就会滋出很高的水雾。清洁工不太管这个事,似乎那个水雾也会冲洗地面。 有时,一些犯人会借着那水雾洗脸或洗衣服。 梁茂看着这些场景时,心里总会冒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念头来。 这个念头,就是越狱! 但越狱绝不是简单就能成功的事!一定需要外面的人配合!但是,如何配合呢?监狱外面的高墙足有五米多高!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跳过去! 他想来想去,一时还想不出来什么办法。但他每天都在观察着。 21-7 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陈子峰开着那辆抢来的汽车,在典当弄附近的几条街道里缓缓地转着。车里的人都谨慎地看着外面。 确认附近没有异常,陈子峰悄然在驻地外面停下车。 萧安城冲到门口去敲门。门一开,魏介臣抱起韩丹就冲进门里。其他人跟在他身后,也进了门。李三则负责把汽车开走。 傅雪岚一看见韩丹是被抱进来的,立刻明白她受了伤,急忙抓起她的提包迎过来。 “怎么回事?”她急切地问。 “鬼子一辆重机枪装甲车向我们射击,偏偏就有一颗子弹从缝里钻进来,打中了她!” “怎么偏偏打中了她!”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30、 情报是高桥告诉我的! “她当时坐在驾驶室里的!您快看一看,伤重不重?” 傅雪岚扶着韩丹,把她放在地铺上,随后看了陈子峰一眼。 陈子峰明白了,就拉着几个男人离开,让乔艳芳协助傅医生。 傅雪岚解开韩丹身上的衣服时,韩丹在昏迷中醒了过来,不由**一声。 她检查了伤口,又听了乔艳芳的介绍,看出这颗子弹是穿过座位后打中她的。伤不算重,但很痛苦,因为那颗子弹就扎在她的左肩胛骨的下窝中间。如果不是驾驶室背板和座椅靠背抵消掉大部分冲击力,这颗子弹有可能打穿肩胛骨,并击中她的心脏! 这么一种情况,想一想都挺让她害怕的。 傅雪岚打开自己的提包,拿出她常备在身边的医疗器械,开始给她治伤。 她先打了麻药。几分钟后,韩丹的**声低了下去。 她喃喃地问:“傅姐,我有事吗?” 傅雪岚微笑说:“没事,我给你把子弹取出来,再缝合伤口就行了。不过,子弹打在肩胛骨上,你可能有一段时间抬不起胳膊。” “我会留下残疾吗?”她不放心地问。 “不会,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现在你不要动,我要给你取子弹了。” 子弹扎在肩胛骨上扎得很结实,傅雪岚用了很大的力,才把它拔下来。后面的事就比较简单了,她清洗了伤口,然后缝合,最后再包扎起来。 她用绷带把她的胳膊绑在身上。 她说:“至少几天之内,你不要动这只胳膊。你放心,长好了之后会留一个小疤,其他没有任何影响。” 她用纱布托着那个弹头,送到韩丹面前,“你看看吧,就是这颗子弹打中了你。你要留着作纪念吗?” “要。”韩丹惊奇地看着子弹头,又说:“傅姐,我现在才算一个军人吧。” 傅雪岚和乔艳芳都笑了起来,说:“你本来就是军人嘛。” 21-8 安顿好了韩丹,傅雪岚和乔艳芳才出了房间。 陈子峰正在门外焦虑等待,“怎么样?”他问。 傅雪岚说:“问题不大,养一些日子就好了。” 陈子峰用力向她一点头,然后说:“都到这边来吧,我们要商量一下下午的行动!” 傅雪岚和乔艳芳跟着陈子峰进了电台小屋。她们看见,魏介臣和林家泰已经回来了。 现在这个时候,杨三强带着两个弟兄,仍然在真如车站军火库外面观察。 小张则带着两个弟兄守在十六铺码头的仓库里,随时准备引爆。 还有两个弟兄,此时正分别蹲守在南市分局后面的两个监视点里。 所以,驻地里的弟兄并不多。陈子峰索性把他们都叫来,一起开会。此外参加会的还有傅雪岚、廖若兰和林家泰。 陈子峰歪着嘴说:“兄弟,幸亏有你在,要不然,我的人手可能就不够!” 魏介臣也歪着嘴说:“回来的路上,我和林兄弟聊了聊,妈的,倒是对我的脾气!我们商定了,我和林兄弟之间的麻烦,以后再说!现在先完成我们的任务!” 傅雪岚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她心里明白,他们两人之间的麻烦,其实就是国共之间的麻烦!看样子,这个麻烦会一直存在! 陈子峰把桌子一拍,一脸凶相地说:“上午的行动,成功!是他妈的痛快到极点的成功!我们把小鬼子轰得够呛!喂,我们打了多少炮弹?” 萧安城说:“总有十几发吧!” 林家泰笑着说:“所有炮弹都是我递到你手上的!我们带了二十发,箱子里还剩两发!我们一共打了十八发!发发命中!” 陈子峰叫道:“十八发呀!发发命中!可炸死不少鬼子!” 谭浩和傅雪岚等人没去现场,听到这个情况,也都笑了起来。 谭浩说:“那还不把他们炸翻了天!” 傅雪岚则说:“这么沉重的打击,不知能不能创造出机会来!” 陈子峰盯她一眼,说:“我们还有后续的!非创造出这个机会来不可!这个我们回头再商量!现在主要说下午的行动!” 大家都不说话了,冷静地看着他。 陈子峰一个一个盯着他们,说:“过了一会儿散了会,李三开车,先送小乔和两个弟兄去南市分局的监视点,带两挺机枪!随时准备支援我们!李三把车开到附近隐蔽,准备接人!” 李三一点头,表示没问题! 陈子峰又说:“其他人分成两组,我、安城、魏大哥,还有林家泰,带着**去南市分局后墙,炸开后墙,救出秋山先生!强虎带着其他人,在南市分局前面策应。如果有鬼子增援,一定要堵住他们!整个行动就是这样,还有问题吗?” 所有人都摇摇头,只有萧安城没动。 陈子峰盯着他说:“安贼,你他妈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安城目光沉重地看着他,轻声说:“你知道,我还是那个问题!这个情报是高桥告诉我的!他不会白白地告诉我!一定有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就在陈子峰心里藏着。但是,不救出秋山先生,浅仓先生和魏大哥,就都有麻烦!救秋山先生的风险,要比炮轰日军司令部的风险还要大!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除了傅雪岚和廖若兰,这间屋里的其他人,都是特工行里的老手!他们都知道,风险太大的行动,绝不应该执行! 简直可以说,这个行动就是高桥给他们指定的!风险尤其巨大! 魏介臣终于耐不住了。他知道这次行动有风险,但他在日本的小组也有风险呀!他迫切需要浅仓先生帮助他!但不救出秋山先生,浅仓先生就不会回日本! 他说:“喂,喂,别这样呀!我知道那个混蛋高桥,可能在南市分局给我们设了陷阱!但我必须救出秋山先生!你们不要不吭声,帮我想想办法呀!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些日子,就等着你们帮我想想办法呢!” 陈子峰抬头盯着萧安城,“安贼,你说,有没有别的办法!” 萧安城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 陈子峰又回头去看别人。但其他人也是没有办法,连小乔那么聪明的人也向他摇头。 最后,他又把魏介臣看了又看,最后说:“这样吧,这个行动继续执行!但所有的人,都给我提高警惕!这不是闹着玩的!弟兄们的生命都在我们手里!如果察觉异常,这次行动立刻终止!撤出!怎么救秋山先生,我们以后再想办法!怎么样!” 周围的人都脸色严峻,但还是向他点点头。 他说:“那就这样,分头准备!下午三点钟开始行动!” 21-9 也是这个时候,在宪兵队办公室里,高桥一拍桌子,指着手里的一张照片叫道:“混蛋!这个家伙就是陈子峰!还有这个人,我一看他的背影就知道,他是萧安城!” 高桥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特工! 他在经过最初的恐惧、愤怒和猜疑之后,终于冷静下来了。 谁有这么大胆子!竟敢在大白天炮轰日军司令部!甚至让他挨了松井司令官好几个大耳光,让他脸色红肿发紫,疼痛难忍!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子峰那个混蛋!还有他那个小组! 这些家伙已经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梦魇,让他时刻不得安宁! 他叫来鹰司,并把冈本也招了回来。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追查! 他们找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扔在嘉义路的大炮! 这门大炮外表糊的花花绿绿的纸,让他们联想到今天上午在外马路的游行!那是上海临时**组织的游行,就是为了拍日本人的马屁! 高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直没把这次游行当个事! 没想到,那些疯狂的中国特工,却利用了这次游行! 能够证明中国特工利用了这次游行的证据,很快就找到了! 外白渡桥检查站的军官报告,确实在游行队伍里看到一门纸糊的大炮,放在一辆卡车上。检查站的一些士兵,曾经和车上的美女合过影! 于是,这个胶卷立刻被送到宪兵队,并被紧急送去冲洗。 照片还没干,就被送到高桥手里。 头一个,他就认出了乔艳芳!她可真漂亮!妖娆笑靥!媚态十足!让她身边的士兵为她痴呆!难怪川上那个混蛋一心要把她抓到手! 把这样的美女抓到手里,确实是一件让男人们兴奋的事! 接着,他就在照片的角落里看见了另外一张脸。鹰司送来陈子峰的其他照片进行比对。毫无疑问,这家伙就是陈子峰! 此外,还有陈子峰身边的一个人,几乎在每张照片里,这个人都背对着镜头。但高桥还是认出来,这应该是萧安城!他至少有七成把握! 最后一点,他们背后的大炮当然不是纸糊的!它是一门真实的钢铁大炮!和嘉义路上找到的那门大炮是同一门! 这样,问题就来了,他们从哪里弄到的大炮! 其次,如果撕开大炮外面的纸,可以看出这是一门相当新的大炮!所以,它肯定不是淞沪战场上遗落的大炮!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31、 突然响起一声震耳的爆炸声! 日军使用的大炮都是有记录的!丢失一门都要查清下落的! 他们从哪里弄来这么新的大炮! 高桥让鹰司给所有在上海的日军部队打电话,询问哪支部队丢失了大炮! 下午两点钟,鹰司的追查有了结果。所有部队都报告没有丢失大炮! 但有一支部队报告,他们有半个班的士兵负责看守十六铺码头的一座仓库。那个仓库里有一些战争中没有使用的大炮,因为那些炮都有毛病! 高桥立刻指示鹰司,带着宪兵去十六铺码头,检查那个仓库里的大炮! 事实上,他已经意识到,陈子峰使用的大炮,就是从那个仓库里偷出来的! 21-10 十六铺码头临近南市!这让高桥想到关押在南市警一察分局的秋山! 那是他布置了很长时间的陷阱!他也判断陈子峰一定会跳入这个陷阱!他希望这个陷阱能发挥作用! 他亲自给埋伏在南市分局后面的日军指挥官打电话,命令他提高警惕! 他说:“我判断,就是这一两天,他们会突袭南市分局!一旦听到爆炸声,你就冲出来!一定要擒获他们!如果擒获不了,就把他们全部消灭!一个也不留!” 那位军官似乎对此有些诧异,问道:“是以爆炸声为号吗?” 高桥坚定说:“没错,就是以爆炸声为号!” 军官说:“是,我一定!” 高桥放下电话后,又想到了真如车站的军火库!他绝对相信,那个军火库也是中国特工要下手的地方! 他再次给真如车站军火库的守卫军官打电话,重申他的命令:“夜里巡逻,一定要把手放在扳机上!有任何异常,先开枪!” 守卫军官说:“是,长官,有任何异常情况,先开枪!” 高桥把这些都布置好了,又想起佐藤先生开列的名单。 他拿出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让他恼怒的是,名单里头一个就是日军司令部!但他偏偏没在日军司令部采取防备措施!让那些疯狂的中国特工钻了空子! 他们简直就是一群混蛋! 21-11 这天下午三点钟,陈子峰等人分散到了蓬莱路南市警一察分局的附近。 他们非常谨慎,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他们都相信高桥在南市分局设好了陷阱!但这个陷阱是如何设置的,他们却猜想不出来。 他们互相使着眼色,观察街边走过的每一个人,观察两边的窗口。 但是,他们什么情况也没发现。 他们在行动中,不经意地分成了两组。陈子峰、萧安城、魏介臣和林家泰,悄悄走进分局西边的小街里,准备进入南市分局后面的小巷。 强虎带着几个弟兄,则分散在附近街道上。他们或者看报纸,或者看货摊上的商品。他们不时向警一察分局那边张望。 陈子峰等人已经走进西侧的小街里,前面不远就是南市分局的后巷。 这里仍然很安静,看不到任何异常情况。 魏介臣低声说:“子峰,可能是我们过虑了。也许什么情况也没有!” 陈子峰则盯着四周,说:“大哥,越是这种情况,越危险!” 其实,魏介臣也是这种感觉。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向前走。 21-12 在此之前,乔艳芳早已进入她建立的监视点里。 她隐在窗边,谨慎地看着外面,特别是附近的每一扇窗口。 如果这里有敌人,一定躲在某个窗口里! 这时,她已经看见陈子峰他们拐进小街里,正向这边走过来。 她再次观察四周。就是这一次,她发现了异常! 她看见一扇窗口里,出现一个人。那个人似乎坐在窗前看外面的风景。但这么一条寂静无人的小街小巷,有什么可看的! 她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那个人。但那人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她继续盯着那个人。似乎,那个人正回头跟什么人在说话。接着,他身边就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也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这时,乔艳芳全身的汗毛都像钢丝一样竖了起来!恐惧就像铁锤一样砸到她的头上! 那个人身边出现的另一个人,穿着一身军装!是日军军装!他妈的,日本宪兵就隐藏在那个房间里! 她一回头,转向另一边,正看见陈子峰和萧哥哥他们,正进入小巷,向这边走过来! 她惊悚得就像触了电,全身的神经都籁籁地颤抖着。 她看见墙边有一盆水,立刻脱下身上的衣服,直接按在盆里。她瞬间拎起衣服,飞快地拧了一下,然后打开窗户,把衣服穿在竹竿上,搭在外面的架子上。 她用力牵扯衣服,似乎想把它拉得更平展,眼睛却瞄着正走过来的陈子峰等人! 陈子峰第一眼就看见在窗外晾衣服的乔艳芳,看见她拉扯衣服的样子! 21-13 陈子峰拉了魏介臣一下,说:“别走了,有情况!” 魏介臣也看见乔艳芳了,但仍然说:“不会吧,这里没什么情况!” 陈子峰低声说:“大哥,别糊涂!我们走吧!” 但魏介臣仍然不肯动,只是四面张望着!似乎想找到可疑之处! 走在后面的林家泰也看见了乔艳芳。他也看出魏介臣有些不甘心。 他来不及多想,就抡着胳膊跑过来,猛地在魏介臣背上打了一巴掌,然后哈哈大笑着往回跑。他同时向魏介臣伸出小手指,似乎在向他挑衅! 魏介臣到了这个时候,终于不敢再坚持了。 他回头向林家泰怒骂着,似乎在叫他站住,然后就向他追过去。 陈子峰和萧安城互相看一眼,一边招呼着他们,一边向外面追过去。 监视点里的乔艳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目测判断,那个窗口里的人也能看见陈子峰他们。她希望那家伙能被林家泰的打闹骗过去! 21-14 魏介臣回到外面的蓬莱路上,仍然不甘心,坚持要从南市分局的大门口走过去。 他说:“子峰,你说,还有什么机会!这他妈的就是最后的机会!” 陈子峰只好耐心安慰他,“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把秋山先生救出来!我保证!” 魏介臣低声向他叫道:“你怎么保证!”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分局的大门口。他们都放慢了脚步,下意识地看着里面。 他们所能看见的,都是正常情景。院子里的警一察像往常一样走来走去。一些警一察推犯人走过去。大楼门前还站着日军士兵!不管怎么看,分局里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魏介臣指指里面,“你看看!从这里根本冲不进去!那么多人!你怎么冲!” 他的话音刚落,警一察分局里突然响起一声震耳的爆炸声! 陈子峰和魏介臣等人都大吃一惊。他们看见,分局二楼的一个房间里腾起一大团烟雾,无数碎片如子弹一般,向外面射出去。 警一察分局里顿时一片混乱。 一些警一察被这突然的爆炸声吓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惊恐地看着二楼的烟尘。还有一些警一察则吓得四面乱跑,不知往什么地方躲藏才安全! 原本站在门口的日军士兵,也仰起头,惊愕地看着上面的滚滚烟尘! 这时,魏介臣突然像疯了一般,拔腿就向分局院子里冲进去! 陈子峰大声喊叫,叫他站住。但魏介臣根本不听,仍然向里面冲过去! 陈子峰匆忙向身后的萧安城和远处的强虎做手势,示意他们跟进!他紧跟着魏介臣,也向里面冲去! 21-15 这个时候,监视点里的乔艳芳可大吃一惊! 她想不明白,警一察分局里怎么会有爆炸声!她从时间上推算,陈子峰他们此时最多走到警一察分局的大门外,不可能在分局里引发爆炸! 这时,她的发现藏有日本军人的石库门房子,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冲出来一群日军士兵。他们立刻向分局后面的小巷里冲去。而且,从对面的房子里也冲出一队日军士兵,迎面向这边跑过来! 不过,当他们快要跑到中间时才发现,小巷里没有任何人!而且,警一察分局的后墙也没有被炸开!他们一时有些发愣。带队的军官们也有些意外。 这时,警一察分局的院子里却突然传来枪声,甚至很激烈。 日军军官立刻吼叫着,指挥士兵们回头,绕过小巷,向警一察分局前面的大门那边跑过去。 乔艳芳完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出于本能,决定等一等再说。 她判断,陈子峰他们决不至于如此鲁莽,随意在警一察分局的前面搞什么爆炸! 她此时猜测的是,一定是另外有人引发的爆炸!但那是谁呢? 21-16 这次爆炸,是南市警一察分局局长栾世贵引爆的!用的是他昨天夜里改造的炮弹! 今天整整一个上午,栾世贵上了班之后,一直在暗中观察那个猖狂恶毒的玉城小队长。他就想把手里的炮弹送进他的办公室!给他摔一个脆响的大炮仗! 但是,整整一个上午,玉城小队长都在分局的院子里,或者后面的拘押室巡一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32、 他就是想炸死我们! 栾局长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中午吃过饭的时候,他接到虹口分局局长的电话,说日军司令部大楼遭到炮击,损失极其惨重!似乎被炸死了许多日军军官!还说,那一带的老百姓兴奋得都快要疯了,一起涌到日军司令部大楼的附近,去观看那栋被炸坏的大楼!每个人都大声议论着,形容炮轰时的种种情况,仿佛他们是炮击的亲历者! 这个瞬间,栾世贵心里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那是他昨天训练出来的炮手呀!是他为他们选择的大炮!那样的炮击,就仿佛是他亲自指挥的! 栾世贵放下电话时,激动得泪流满面,全身颤抖。 他在屋里转着,走过来走过去,怎么也停不下来! 就在这里,他的办公室门被人猛力推开,门撞在墙上,发出很大的声音。玉城小队长带着四五个日军士兵冲进来,怒视着他! 栾世贵吃惊地看着玉城小队长那张愤怒得有些变形的脸,不知他为何如此。 玉城小队长向他吼叫:“炮的!你的知道炮的!说!哪里弄来炮的!” 栾世贵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随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位玉城小队长也知道日军司令部遭到炮轰的事了!但是,炮从哪里弄来的,他怎么会问我呢!难道,他知道是我训练了那些炮手吗?这怎么可能呢! 他完全是下意识地摇头说:“什么炮,我不知道。” 玉城小队长甩手就给他一个重重的耳光,吼叫道:“混蛋!你的撒谎!快说!” 栾世贵仍然摇着头,表示不知道。 玉城小队长用力向门外挥了一下手,叫道:“人!带进来!” 一个士兵,抓着田阿娟的胳膊,把她拖了进来,用力向里一摔! 田阿娟头发蓬乱,领口也敞开了,满脸都是恐慌,咧着嘴,惊恐颤抖地看着栾世贵。 玉城小队长把她一推,叫道:“你的说!他是不是知道炮!叫他说实话!” 田阿娟惊恐地看着栾世贵,慢慢向他走过来,喃喃地说:“世贵呀,侬说实话好伐。他们有奖励的,抓到一个人,有五百元钱的奖励呀!你快说好伐。” 她一直走到栾世贵面前,伸手就搂住他的脖子,却低声说:“世贵呀,吾坏了呀!他奸了吾!就是刚才!在他办公桌上!他奸了吾!吾悔死了呀!怎么办呀!侬说说好伐!” 栾世贵仿佛傻了似的看着她,脸上没有气恼,没有愤怒,眼神也是冰冷的,一直盯着她。随后,他慢慢把她推开,转向玉城小队长。 他露出异样的笑容,甚至有点狰狞。他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直盯着玉城小队长。 他表情怪异地说:“玉城队长阁下,你说的是炮?是炮吧?我知道的!有炮的!我知道的!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掏出钥匙,打开他的文件柜,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搬出用报纸包着的炮弹。 他把炮弹放在桌上,慢慢打开报纸,回头向玉城小队长露出更加怪异的笑容! 他的声音已经变了调,怪声怪调地说:“玉城小队长,这不就是炮吗!是吧!这就是炮!我正准备送把你的!你来了正好,我这就送把你!叫你知道什么叫炮!” 玉城小队长非常惊讶,这个臃肿的,笨拙的,像狗一样愚蠢的栾世贵,今天怎么是这个样子!他甚至歪着嘴笑出了声,用死人一样的眼神看人! 紧接着,玉城小队长就看见,栾世贵正把那颗炮弹推下桌子。 那炮弹缓缓翻转着向下跌落。玉城小队即使意识到了什么,此时也来不及了! 那颗炮弹在水泥地面上弹跳了一下,紧接着,所有人的眼前都闪出刺眼的白光! 炮弹在那个不大的房间里,骤然爆炸! 后来经过勘查,这个房间里的人,无一存活! 许多人是被那强大的冲击波像肉饼一样砸在墙上,再摔落到下面一层楼的! 21-17 此时,在南市分局大门外,那一声剧烈的爆炸,让心中焦虑的魏介臣彻底疯了! 他发了疯似的向警一察分局里面冲去!撞倒或者推开那些正在逃跑的警一察! 他在日本有一个小组,目前面临危机!他迫切需要浅仓先生帮助他,度过这次危机!那都是他可以换命的兄弟,他必须保住他们! 但是,救不出秋山先生,浅仓先生就不会回日本! 就因为秋山先生是浅仓夫人的亲哥哥!浅仓夫人不走,浅仓先生也不会走! 那一声剧烈的爆炸,让他隐约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机会!可能是!至于机会有多大,后果是什么,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飞奔穿过走廊,前面就是拘押室的小走廊。 已经疯了的魏介臣,到底还有一些特工本能。他及时在那个小走廊的外面停下来。他向走廊里伸了一下头,看见拘押室的门口,有四个端着步枪的日军士兵! 他这一伸头,那四个士兵立刻开枪向他射击。 步枪的杀伤力虽然比手枪大,却有一个致使缺陷,每打一枪都要拉一下枪栓! 魏介臣就是趁着他们拉枪栓的时候,跳了出去。他举起手里的枪,连开四枪,四个日军士兵直挺挺地倒下去,再也拉不了枪栓了! 紧跟在魏介臣身后的是萧安城和林家泰。他们不放心,对倒在地上的日军士兵补射。他们经历过的训练和残酷行动,都告诉他们,决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魏介臣冲到门前,只一脚就踹开拘押室的门,就冲了进去! 陈子峰叫住萧安城和林家泰,喊道:“你们两个,把秋山先生救出来!我和强虎在这里守着!这附近可能还有日军!” 这时,强虎也追了过来,大叫:“子峰,怎么着,硬攻呀!” 陈子峰向他叫道:“你带两个弟兄,守住大门,发现日军立刻开枪!通知我们!” 强虎一点头,回头就跑了。 萧安城和林家泰也向拘押室里冲进去。他们有些奇怪,老魏应该很快把秋山先生带出来!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他们同时冲进拘押室里。 21-18 拘押室里光线很暗。 萧安城和林家泰的第一个感觉是,里面空气恶臭!是尸体腐烂的气味!接着,他们就看见,魏介臣正隔着铁笼激烈地对秋山先生说着什么。他们说的是日语。 这时,萧安城才惊奇地看见,铁笼的门上缠绕着一些电线。他很奇怪,几根电线就能把铁门拴住吗?他看见老魏正拔出匕首,似乎要把电线割断! 但是,满身满脸都是污垢的秋山先生,却拚命地向他摇着手,向他大喊大叫起来!似乎为了证明他的话,他突然脱下外衣,让魏介臣看! 老魏惊呆了!刚刚冲过去的萧安城和林家泰也惊呆了! 秋山先生的身上绑着**,还缠绕着许多电线! 萧安城急忙问:“老魏,他说什么?” 老魏瞪着眼睛,叫道:“他说门上的电线,还有绕在他身上的电线,都不能割断!一旦割错了,就会立刻爆炸!他说,高桥就是想炸死我们!” 萧安城说:“难怪高桥要告诉我!他就是想炸死我们!” 老魏抓住他,叫道:“我再没机会了!这就是唯一的机会!你说怎么办!”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外面的枪一响,老魏刚才说的机会,也消失了! 陈子峰冲进来,高声叫道:“大队鬼子冲进来了!我和强虎顶在外面!顶不了多久!安贼,你他妈的快想办法!” 他话音一落,转身又冲了出去!外面的枪声越来越激烈! 这个时候,萧安城首先冷静下来。他仔细察看秋山先生身上的**! 这其实就是一件炸一弹背心!一件普通的马夹上,被铁丝并排绑了六根**,背后也是如此!一旦爆炸,这个拘押室里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最要命的是,这些**是电发火!而那些电线,却在他身上左绕右绕,找不到头绪!按照秋山先生的说法,剪错一根电线,**还是会爆炸! 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努力理清这些电线的走向,希望能找到机会! 此时,另一个冷静下来的人,就是林家泰! 他什么话也没说,首先抽下自己的皮带,扎在几根铁栏杆上。随后,他抓起一把椅子,抡起来向地上一砸,那把椅子顿时四分五裂!他抓起一条椅子腿,穿进皮带里开始拧。只几下,一根铁栏杆就被拉弯了。 萧安城什么也不顾了,勉强从铁栏杆里钻进去,仔细查看秋山先生身上的电线。 魏介臣哇啦哇啦对秋山先生说着话,似乎在安慰他。 萧安城仔细看过电线,他发现有几根电线是从左腋下缠到右肩上的。这几根电线长度还有一点余量。如果能把电线从秋山先生头上绕过去,就能把炸一弹背心脱下来! 但是,那余量却非常小,只能拉到秋山先生的耳朵上,就再也拉不上去了。再拉,就有可能引起爆炸! 魏介臣也看出这一点。他在铁笼外面,拉着秋山先生蹲下,向萧安城叫道:“按他的头,把他的头按下去!就可以绕过去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33、 他奋力向前爬着 萧安城用力按压他的头。那个样子,几乎要把秋山先生的脖子压断了! 秋山先生跪在地上,痛苦得**起来,却并没有拒绝。他很清楚,现在是关键时刻! 萧安城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把紧绷的电线,从秋山先生的头顶上拨过去。 外面的魏介臣和林家泰都紧张盯着他,也盯着秋山先生身上的**!电线已绷得紧紧的,随时都会导致爆炸! 21-19 此时,在拘押室外面,情况更加紧张! 陈子峰和强虎等人只有短枪,火力不够!所幸他们守在小走廊的墙边。日军那边火力虽猛,却一时打不着他们。 但日军很快改变策略。他们不断把瓜式手**扔到小走廊这边。 陈子峰及时把一张办公桌放倒在地上,几个人都趴在桌子后面。那张桌面,已被手**碎片炸成了麻子! 手**一停止,陈子峰他们就从墙边伸出头,举枪射击。他们都有个好枪法,走廊那一端已倒下七八个日军士兵。 有的日军士兵,居然趴在地上,推着那些尸体往前攻,并且越来越近! 陈子峰非常担心。他不知今天的突击会是什么结果! 21-20 在拘押室里,虽然天气很冷,但萧安城已是满头大汗。 他最后把秋山先生的头再向下压了一下,终于把电线绕了过去。这时,他就可以将炸一弹背心从他身上解下来了! 他向魏介臣和林家泰大叫:“把他拖出去!拖到外面去!” 林家泰叫道:“你怎么办!” 萧安城拿着那个炸一弹背心,指着墙边说:“我要用这个,把后墙炸开!你们快走!” 魏介臣却在栏杆外面叫道:“今天的事我惹起的!你们带他出去!这里我来解决!” 萧安城向他吼叫:“你快走!不要再耽误时间!” 魏介臣怒视着他,却不敢再争辩,眼下确实没有时间了! 21-21 魏介臣和林家泰把秋山先生拖出铁笼。 这时,他们都注意到,秋山先生的头已抬不起来了。 但现在,他们已顾不上这些了!他们合力将秋山先生拖出拘押室! 外面的陈子峰,一看他们把秋山先生拖出来,叫道:“这里走不掉!鬼子太多了!” 魏介臣向他叫道:“听里面的爆炸声!里面爆炸,就从后面撤出去!” 陈子峰又问:“谁在里面!” 魏介臣跺着脚喊:“是萧安城!”他显然后悔把萧安城留在里面了。 21-22 此时,在拘押室里面,萧安城把那件炸一弹背心放在后墙的墙边。但他却没有藏身之处。**一旦爆炸,任何人都活不了! 他最后的办法是,抱起床上的棉被,跑到拘押室的一角,正对着炸一弹背心趴下来,他把棉被卷起来,挡在自己的头前。 他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举枪向铁门上的电线瞄准。 他的枪刚一响,后墙边的炸一弹背心就发生了大爆炸! 浓重的烟尘在拘押室弥漫,无数碎片在空中飞射!强大的冲击波把后墙炸开一个大洞,连铁笼也被炸开了! 但萧安城却满头流血,被巨大的冲击波冲到墙角,身体被挤成一团,已失去了知觉! 陈子峰和林家泰等人冲进拘押室里。他一看到眼前的情况,先让林家泰和魏介臣把秋山先生架出去。他自己背起萧安城,也钻出后墙!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喊:“安贼,你他妈的睁开眼!你他妈的哼一声!” 但他背上的萧安城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强虎走在最后。他让两个弟兄先出去。 他对着已追到拘押室门口的日军士兵连开两枪,也向洞口冲过去。 但在最后一刻,一颗子弹打中他的腿!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21-23 其实,这整个突袭过程,其实只有五分钟!最多五分钟!但对监视点里的乔艳芳来说,却仿佛有一年那么久! 她焦虑地盯着外面!警一察分局里传来激烈的枪声,她判断,陈子峰他们一定和埋伏的日军交上火了!她现在完全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情况! 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冲出去,去接应陈子峰他们! 万幸的是,她终于沉住了气,没有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警一察分局的后墙突然发生爆炸!一大团烟尘从炸开的大洞里涌出来,无数碎砖头向四周飞射。 接着,她就看见林家泰和魏介臣架着一个全身肮脏的人从大洞里钻出来!再接着,是陈子峰背着萧安城冲了出来! 乔艳芳的心,就像遭到电击一样颤抖起来!安城哥哥受伤了!他一动不动!他一定受了很重的伤! 她隐约看见,强虎的两个弟兄从大洞里钻了出来。但强虎却不见踪影!这又是一个让她揪心的人!她并不爱强虎,但强虎就是让她揪心! 她站在窗前,几乎要高声喊叫了! 就在这时,她终于看见强虎艰难地从洞里爬出来!他明显受了重伤! 但在强虎的后面,又钻出两个日军士兵。他们扑过去,要抓住强虎! 乔艳芳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两个日军士兵,她手里的机枪猛烈颤抖起来!她一个点射,打倒那两个士兵!然后就不断向那个洞**击,阻击后面的日军士兵! 在小巷里爬行的强虎,顺着枪声,看见窗口里是乔艳芳在掩护他。他粗糙的脸上露出那么肆意的笑容。他奋力向前爬着,但他爬得很慢! 乔艳芳回头叫道:“你们两个快去!把他拖走!” 那两个弟兄转身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们已冲到强虎身边,背起他就跑! 乔艳芳继续用机枪掩护他们!但她心里明白,她不能拖太长时间,日军士兵很快就会包围过来!他们人很多! 她在心里计算时间,估计强虎他们已到了后面的小巷,她提起机枪就往外跑! 21-24 在后面的小巷里,陈子峰把秋山先生和毫无知觉的萧安城,还有后来送到的强虎都放进汽车里。他让魏介臣先把他们送回典当弄,交给傅医生! 他叫道:“大哥,路上当心!快走!” 魏介臣满面怒容,立刻开着车走了! 陈子峰和林家泰等人在小巷里匆匆走着。 乔艳芳从后面追上来。她一把揪住陈子峰,叫道:“你怎么搞的!让我哥受伤了!” 陈子峰回头向她叫道:“我没办法!要救秋山先生!” 乔艳芳脸色雪白,对陈子峰又打又踢,“你该死!你怎么让我哥受伤!你个混蛋!” 陈子峰也很愤怒。乔艳芳能打他,他却不能打她! 他黑着脸向她喊道:“我和强虎在外面阻击!他们在里面是怎么办的,我一点不知道!你以为我愿意让他受伤呀!” 林家泰费了一点力,才算把他们拉开,说:“别争了!回去再说!这里太危险!” 他们都听见,远处传来日军士兵的喊叫声。他们还没有脱离危险,只能警惕盯着周围,快速地向前走着。 21-25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鹰司冲进高桥的办公室,向他报告,关在南市分局的秋山,被人劫走了!就在十五分钟之前! 高桥难以相信地看着他,终于问:“他们炸开了后墙?” “是!他们炸开了南市分局的后墙,劫走了秋山!” “怎么可能!”高桥吼叫起来,“我们的部队没出动?” “我接到电话说,他们确实出动了!但秋山还是被劫走了!” “到底怎么回事!”高桥愤怒到极点,拍着桌子叫道! 今天一天,连续发生两件大案! 狄思威路的日军司令部遭到炮击!就是对他天大的打击!现在,宪兵队的所有人都在调查此事!虽然已经确定,这次炮击就是陈子峰那个小组的干的!但没有抓到一个人! 现在,作为诱饵,关在南市分局的秋山,又被人劫走了! 高桥心里有一种预感,还是陈子峰那个小组干的!他们可真利索!北边炮轰!南边劫狱!他们怎么有这么快的动作! 鹰司心里也同样愤怒到极点。今天连续两件大案,就像在打他的脸! 那些中国特工就好像在说:“你们不是要抓我们吗?来呀!来呀!你们抓得住我们吗!” 但面对拍桌子的高桥,他还是冷静地说:“队长,如果你同意,我要去南市分局调查!把这件事查清楚!” 高桥大声说:“那就快去!现在就去!查清楚!” 21-26 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鹰司在南市分局调查完毕,回到宪兵队,脸色更加严峻! 他直接去了高桥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高桥,正把一条热毛巾捂在脸上,希望脸上的红肿尽快消退。 他看着鹰司严峻的脸色,就意识到情况不好!他问:“什么情况?” 鹰司痛苦地摇着头,说:“他们非常狡诈!超出我们想像的狡诈!我们低估他们了!” 高桥扔掉毛巾,“到底是什么情况!快说!” 鹰司说:“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首先,他们策动了南市分局的局长栾世贵,让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引爆了一颗炸一弹!” 高桥惊讶地看着他,“那栾世贵自己呢?他跑得了吗?”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34、 他是脑震荡! 鹰司说:“他根本没跑!他把自己,还有玉城小队长和几个士兵,同时炸死了!” 高桥更加惊讶了,“他竟然,自杀爆炸!” “是的!自杀爆炸!他看着不起眼,一副无能的样子,却把我们恨到骨髓里!他甚至不惜自杀爆炸!陈子峰那个小组的人,就是趁这个机会,冲进分局里!他们打死门口的卫兵,一直冲进拘押室里!” “那么,秋山身上的**呢?没炸?” “炸了!但没炸死他们!而是炸开了后墙!他们就是从后墙跑掉的!” “我们的士兵呢!在哪里!” “栾世贵引爆之后,埋伏的士兵发现后墙并没有炸开,就绕到分局前面,企图攻进去!但那些家伙守住走廊口,一直到他们炸开后墙,才跑掉的!” 高桥难以相信地看着他,心里一直翻腾着这件事的前前后后。 显然,那些疯狂的中国特工棋高一招!反向行动!甚至利用了他设置的陷阱! 还有那个栾世贵,完全是个臃肿无能的人!但他居然甘于爆炸自杀!协助那些中国特工!整个事件,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中国人简直疯狂到了极点! 他想来想去,忍不住问道:“他们,发现了我们的埋伏?” “是的!他们肯定发现了!所以,他们利用栾世贵的爆炸,引开了我们的士兵,这才劫走秋山,逃跑的!” “可是,他们怎么会发现呢?我实在想不通!你能想通吗?” “我也想不通!我只知道,他们这次行动,简直是挖空了心思!让我们全都白忙!” 高桥就仿佛被人一耳光抽在脸上,痛苦和愤怒全都他的眼睛里涌出来。他一圈一圈在办公室里走着,已说不出话来了! “队长,还有一件事要向你报告!我们在十六铺码头的对面有一间仓库,存放一些有缺陷的大炮!今天上午他们使用的大炮,就是从这个仓库里弄出来的!今天下午,他们在南市劫狱成功后,又炸掉了这间仓库!” 高桥快要被眼前的情况气疯了!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快要让他爆炸了! 他叫道:“是谁干的!不会又是陈子峰那个小组吧!” 鹰司的脸色冷若冰霜,“队长,正是他们!他们把大炮伪装成纸糊的,随着游行队伍过了外白渡桥!炮轰结束之后,就把大炮扔在嘉义路!不是他们还会是谁!另外,我把他们的照片给那些在南市埋伏的士兵看,他们认出了陈子峰!另外,他们还认出来,一个叫强虎的人受了重伤,是从那个大洞里爬出去的!” “我们没有抓住他?” “在后面的小巷里,他们早已建立了火力点!用的是机枪!打死我们不少士兵!” “他们居然使用机枪!” “是的!那是他们的火力点!就是准备阻击我们的伏击的!” 高桥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为这一天里发生的两次残酷袭击而愤怒! 不久,他终于想起一个问题,“你刚才说,那个叫强虎的人,受了重伤?是爬出去的?” “是的!” “你秘密安排人,调查所有的医院!我猜,应该是法租界的医院!去找!争取找到他!也许我们可以从这个人身上打开缺口!” 21-27 满脸怒容的魏介臣,终归是经验丰富的老特工。他开车回到典当弄驻地之前,又在附近绕了好几圈,确认没问题了,才在驻地门外停下车。 看家的弟兄们冲出来,将受伤的人抬进房子里。 傅雪岚一听说有人负伤,立刻提着自己的提包出来,检查受伤的人。 头一个,也是今天行动的首要目标,就是秋山先生。 傅雪岚检查后确认,他并没有受伤。他只有两大问题,一是虚弱,二是肮脏。 日本人给他绑上炸一弹背心之后,他恐怕就再也没有洗过脸,洗过澡! 于是,几个弟兄被安排去烧水,帮他洗一个热水澡,再换上干净衣服。 傅雪岚小声说:“给他洗一个热水澡,也许能让他恢复过来。” 魏介臣很担心他的脖子,小声对傅医生说:“当时为了拆炸一弹背心,我们使劲压他的脖子,我担心他的脖子受伤。” 傅雪岚检查后,笑着说:“你没有压断他的脖子,但有可能韧带受损,这个可以养好,问题不大。” 第二个受伤的人是萧安城。他满脸是血,人也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傅雪岚听魏介臣介绍了当时的情况,说:“那么大的爆炸力,他有可能脑震荡!” 他脸上的血很多,主要都是被飞溅过来的碎片擦伤的。眼睛没事,颅骨也没事。 傅雪岚让弟兄们抬他去休息,最后再给他治伤。 三个人中,受伤最重的就是强虎了。 他大腿中弹,在向外爬行的时候,把伤口完全磨烂了。 不过,他的精神状态却是三人中最好的。 他那么快乐地笑着,说:“我没事,小伤,算不了什么。告诉你们吧,是小乔救了我!我看见了,她在窗口上架着机枪,嘎嘎嘎!嘎嘎嘎!那些小鬼子还想抓我!不可能!小乔的机枪把他们全干掉了!” 他嘎嘎地笑着,说话的声音也像在打机枪,他嘎嘎地一再说:“告诉你们吧,是小乔救了我!喂,小乔呢,还没回来!只有小乔能救我!” 傅雪岚用大量清水给他清洗伤口,最后,不得不将已经磨烂的部分切掉。她把子弹取出来,最后是缝合包扎。 她再回头给萧安城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已经在昏迷中醒过来了。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有用有些茫然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人。 傅雪岚微笑着,在他耳边大声问:“萧安城,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萧安城翻着眼睛想了又想,忽然说:“对了,我们去炮轰日军司令部去了!傅医生,我们把他们炸得好凶呀!我告诉过你的,你忘记了?” 傅雪岚又问:“后来你干什么去了?” 萧安城茫然地摇摇头,“没干什么呀。我干什么了?我没干坏事吧?” 傅雪岚笑着说:“没有。你挺好的,就是脸上有一点伤口,我给你上一点药就好了。” 他惊奇地问:“我脸上怎么会有伤?我和谁打架了?不会吧。” 魏介臣等人在旁边看着,心里都挺为他担心的。 傅雪岚小声对他们说:“没什么大事。他就是得了脑震荡,休息一两天就好了。” 魏介臣不安地问:“他刚干的事,都不记得了?” 傅雪岚说:“这就是脑震荡的症状,暂时性失忆。过几天,他都会想起来。让他静养,谁都不要和他说话。他现在要休息大脑。” 三个受伤的人都处理好了,被安放在地铺上,盖好被子,让他们休息。 傅雪岚则不时检查他们的情况。这三个人,都让她有些担心。但是,她也说不好,为什么要担心。 廖若兰似乎看出她有心事,小声问:“他们都没事吧?” 傅雪岚摇摇头,“看吧,现在都说不好。” 21-28 后来,乔艳芳回来的时候,又在驻地里闹出一番混乱。 她直接就扑到萧安城身边,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地看着,叫道:“哥哥,哥哥,你怎么样呀!哪里受伤了!快对我说!我一路上都惦记着你!” 萧安城茫然地看着她,“小乔,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了?摔倒了?” “哥呀,你刚刚干过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小乔,我干什么了?我没干什么呀?我这是怎么了?” 乔艳芳简直快要疯了。她拉着萧安城的手,放声大哭起来。 廖若兰急忙抱住她,用力摇晃她,“小乔,你不要这样!他是脑震荡!你不要和他说话!让他慢慢养好大脑!” 乔艳芳回头叫道:“姐,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呀!” 廖若兰目光尖锐地盯着她,“他还记得你!对不对!他叫你小乔!是不是记得你!你离开他,让他养一养大脑!他一定会好起来!” 乔艳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姐,你也流泪了。” 廖若兰说:“自己弟兄,谁受伤我都会流泪!” 这时,陈子峰悄悄走过来,小心说:“小乔,去看看强虎吧,他一直等着你呢。” 强虎也是让乔艳芳揪心的人。她很快进了另一个房间。 强虎一看见乔艳芳,兴奋得脸色更红了,咧开嘴大笑着,说:“小乔,你真好!你真好!我看见你了!我看着你打机枪的样子,真飒极了!真好!” 乔艳芳拉着他的手,“没想到,你也受伤了。” 他立刻说:“小伤,小伤,很快就好,你别担心我,过两天,我又活蹦乱跳的了!” 这时,陈子峰把傅雪岚拉到一边,小声说:“傅医生,现在秋山先生已经救出来了,最好向浅仓先生和杜先生报告一下,让他们都放心。这个事,只能您去了。” 傅雪岚立刻点头说:“好,我现在就去。” 廖若兰走过来说:“我也该回去了。” 陈子峰说:“好,两位女士一道。我派两个弟兄跟在你们后面。你们走你们的,不要管他们。他们就是确保你们两人平安到达,就是这样,好不好?”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35、 今天一连两个大行动 陈子峰相当谨慎,他先派两个弟兄出门,在附近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才向这边招手。陈子峰打开门,让傅雪岚和廖若兰一同出了门。 21-29 傅雪岚和廖若兰上了大街,就叫了一辆黄包车。 她回头看看,那两个弟兄也上了黄包车,这才放下心来。 傅雪岚看着身边的廖若兰,心里对充满了好奇。她很想借这个机会和她聊一聊。 她看看周围,微笑说:“那个萧安城受了伤,你看乔艳芳,哭得好伤心。我有点奇怪,你和萧安城是同学,似乎倒没什么事,为什么呢?” 其实,廖若兰一看见萧安城受了伤,心里就像被钢丝勒着似的疼。 她一直觉得,她已经和萧安城拉开距离了,很少和他说话。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想了又想,她和萧安城绝对走不到一起。过去的感情,早已如过眼云烟一般消散了。 但是,一看见他受伤,看见他满脸的血,心里还是觉得疼,是不一般的疼! 过去的感情,就如身上的疤一样,再也不会消失了! 但是,她答应了乔艳芳!她更希望乔艳芳保守机密!乔艳芳做到了呀! 乔艳芳一心都在萧安城身上,也让她感动。 此时,她就像在水与火之间的蚂蚁一般,不知该往哪一边走才好了。 现在傅医生问她,她只能轻声说:“我也难受,只是藏在心里罢了。” “所以,你也是相当在意萧安城的,是不是?”傅雪岚立刻问。 “不,不是那样的!”她急忙说。 “那又是什么样的呢?” “我和小乔,对萧安城是两回事,我们是不一样的。”她想了想,只好这么说。 傅雪岚微笑看着她。她猜想,这个美丽姑娘的真实情感,可能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她说她和小乔是不一样的,可能另有特殊情况吧。 黄包车夫跑得很快,半个小时之后,已经把她们送到杜公馆。 21-30 傅雪岚和廖若兰走进杜公馆的大客厅时,杜先生和浅仓夫妇正坐在一起聊天。 杜先生看着傅雪岚,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轻声说:“我猜你可能会来。请坐吧,说一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傅雪岚微笑说:“先生,上午的炮击,您一定听说了。” 杜先生嗬嗬地笑起来,“知道了,知道了。陈组长他们真是好样的,居然干成了!我听说,他们把日军司令部炸得很厉害!是不是!” 傅雪岚说:“是!他们说,他们一共发射了十八颗炮弹!还炸掉一辆装甲车!” 杜先生笑着说:“浅仓先生,你怎么看?” 浅仓先生说:“这是了不得的事!我的可以想像,他们一定要发疯了!” 杜先生又说:“傅医生,你还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吧?” 傅雪岚向浅仓先生笑了一下,说:“今天下午,他们突袭南市分局,救出了秋山先生!浅仓先生,您很快就能看见秋山先生了。” 浅仓先生立刻回头对浅仓夫人说了几句话。 浅仓夫人张开红红的嘴唇,向傅雪岚惊叫起来,“噢哟,真的吗!我可以去看看他吗?我现在就想去!” 傅雪岚说:“秋山先生现在身体比较弱。他被宪兵队关在南市分局,身上绑着炸一弹!高桥想把秋山先生,还有陈组长他们,一同炸死!” 浅仓先生又把这个话翻译给夫人听。浅仓夫人站了起来,仿佛现在就要去看她哥哥。 傅雪岚说:“浅仓夫人,能不能等一等。一是秋山先生身体比较弱,再一个,他们那个地方涉及大家的安全,他们不敢随便让外人去。等过个一两天,秋山先生身体好一些了,我一定会送他过来。您看好不好?” 浅仓先生把这个意思转告夫人,似乎又特别解释了一下。 浅仓夫人这才慢慢坐下来,那么不安地看着傅雪岚。 傅雪岚又说:“夫人请放心,秋山先生现在很安全,您很快就能见到他。” 这时,客厅里就有一阵静默。杜先生和浅仓先生都没有再说话,而是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傅雪岚,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傅雪岚很聪明,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其实是在关心那个机会!能把药品弄回去的机会! 她向他们摇摇头,轻声说:“至于有没有机会,现在我们都没看出来。” 杜先生不动声色地说:“按道理讲,今天一连两个大行动,如果有机会的话,也应该出现了。浅仓先生,您说呢?” 浅仓先生夸张地张开双手,“哇呀!上午的炮轰!下午的劫狱!非常非常厉害了!应该能制造出某种机会了!怎么的,他们还说没有的?” 傅雪岚摇摇头,“我看他们的表情,也是很沉重的,似乎没看出有什么机会。” 这时,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他们互相看着,努力在心里琢磨那个神秘莫测的机会。 傅雪岚站起来,轻声说:“两位先生,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了。看来我们还得等。我把廖小姐送回来了。我现在要出去一下。” 傅雪岚告辞离开杜公馆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她要尽快去见黄汉辉,把最近几天的情况向他报告一下。 22-1 白天的大上海整整喧闹了一天! 不断响起的枪声和炮声让这种喧闹更加诡异,也更令市民们不安。 他们密谋似的凑在一起,议论各种袭击和爆炸,赞叹国军的人,真的是胆大包天! 到了夜晚,大上海还是大上海,重新陷入到另一种喧闹之中。灯红酒绿、笑语喧哗、谈情说爱、勾心斗角,这种种喧闹又成了上海人生活的一部分。 到了夜里,国际饭店的大舞厅永远喧闹,甚至集所有喧闹之大成,更是有钱人躲避世事,奢侈消费的豪华之所。 高宗武也成了这类人中的一个。 昨天晚上,和川樾茂大使的一番密谈,终于让他放下心来。 他看得出来,日本人相当重视他的和平建议,显然正在谨慎地研究着。川樾茂大使让他多住几天,似乎预示着,最后要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站在柜台旁边,手里转着一个酒杯,偶尔向舞厅门口那边看一下。不过,他并不着急,刘寅贵即使要来,也要过一会儿呢。 今天下午,他在电话里和刘寅贵商定,要在舞厅里见面。 所以,现在是他消磨时光,寻找艳遇的时刻。 他用挑剔的目光,从舞厅里那些花枝招展的美丽女人身上扫过,品评她们的气质和容貌。他很希望遇到一个特别的女人。 这时,他偶然注意一个年轻姑娘,正将红色的舞票折叠起来,塞进胸口的衣服里。 那姑娘一抬头看见高宗武的目光,显然对自己的举动有些难为情,向他嫣然一笑,就转身走开了。 高宗武对着她的背影品评一下,至少她的身材相当苗条。 22-2 高宗武向酒保又要了一杯酒,再次向门口那边扫了一眼。之后,他就开始思考回到武汉之后,如何向委一员长汇报,又如何向汪先生提出他的和平建议之类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叫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一个粗壮的商人,紧紧搂着他刚才看见的那个姑娘,似乎正在对她下手,要撩起她的裙子。 他隐约听见那姑娘哀求说:“先生,先生,请不要这样。” 但那个粗壮商人粗野地笑着,仍然将手向下面伸去。 那姑娘曲着腿,躲避他的放肆。她终于把他推开,向柜台这边走过来。 那商人还想继续纠缠。但两个高大侍者拦住他,向他露出很客气但也含着威胁的微笑。那商人不得不转身走开了。 姑娘惊魂甫定,向柜台里的侍者要了一杯水,慢慢喝着,又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她察觉高宗武在注意她,就向他笑了一下,准备离开。 “可以问你一句话吗?”高宗武轻声说。 “您问什么?”她用一种掂量和审慎的目光打量他。 “伴舞谋生?”他简洁地问。 “是。”她有点吃惊,还是点点头。 “刚才我看着你,怎么不来请我跳舞?”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啊,原来是为了这个。”她低头想了一下,却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先生,我没有不敬的意思。我们这种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我打量过您,您好像是在等人,可能不想跳舞,所以就没有打扰您。” “我有舞票,进门时买的。你要吗?”高宗武微笑问。 “您,想跳舞吗?”姑娘明显吃了一惊,小心地问。 “不想。”但他却掏出一张舞票,放在她面前。 “给我的?可是,您说您不跳舞的。”她惊讶地问。 “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可以吗?” “先生,当然可以的。一支曲子六分钟。我这六分钟,就是您的了。” 她很优雅地把舞票折起来,仍然塞进胸口的衣服里。 “怎么称呼?”高宗武随意地问。 “阿花。”她凄然向他一笑,又说:“叫花子的花。”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36、 他们现在是伤兵满营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并且是以最低贱的人自许,让高宗武隐隐地心痛起来。 他自认是谦谦君子,儒雅文人,护花惜花更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姑娘的话,让他心生些许爱意。不算多,但足够他继续聊下去。 偏偏这时,他看见刘寅贵正走进舞厅,就说:“请你稍等,我等的人来了。” 阿花微笑说:“先生您请,您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在这里。” 22-3 这个时候,爱多亚路的紫叶咖啡店里,温暖而宁静。 客人们坐在桌边,低声交谈,几乎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黄汉辉和傅雪岚面对面坐在角落里,好一会儿没说话。 这几天,傅雪岚参与陈子峰小组的行动,她一一向黄汉辉作了汇报。 冷静说起来,这些行动都是惊天动地的。真如医院爆炸、炮轰日军司令部、南市分局劫狱、查抄望云路诊所!这些行动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更严重!要说打击日军的气焰,没有比这些行动更有力的了! 但是,当黄汉辉轻声问:“能制造出机会吗?” 傅雪岚就说不出话来了。在杜公馆,杜先生也是这么问的。 眼下的情况,几乎是国共和帮会三方,联合采取的行动,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制造出能够把药品弄回武汉的机会! 但是,如此严重的行动之后,所有各方,都看不出有这个机会! 黄汉辉小声说:“我们通过工会,在工厂和码头上组织罢工,或者怠工。时间短一些,应该没问题,但时间一长,就有问题了!那些工人也是要挣钱、要吃饭的!他们要养家糊口!现在,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傅雪岚一听他这个话,就有点着急了。 不管怎么说,把药品弄回武汉,和她的关系最直接,甚至就是她的任务! 如果老黄决定暂缓行动,让工人们恢复工作,那么,以前的行动就都白费了!甚至连陈子峰他们所采取的那些行动,也白费了! 她小声说:“老黄,现在可是关键时刻!也许,我们再坚持一下,机会就出现了呢!” 黄汉辉却歪着头看着她,“你先说说,那是个什么机会?是什么形式,或者是什么方法,知道这些,我们也许更有办法制造出这个机会来!” 这么一句话,就堵住了傅雪岚的嘴! 这几天,她一有机会,就分别和陈子峰、和萧安城、和魏介臣、和林家泰,探讨这个问题。她一直问他们,那是个什么样的机会?但是,他们谁都回答不出来! 日本人是世界上最顽固的人!被他们吃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让他们吐出来!即使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可能!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五分钟,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傅雪岚轻声说:“我要回去了。陈子峰小组的人,伤了好几个,我得去看看。” 黄汉辉也没办法,只好说:“我们常联系吧,也把眼睛睁大一点。” 他们出了紫叶咖啡店,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22-4 国际饭店的舞厅里乐声迷人,人影交错,不时从什么角落里传来笑声。 高宗武挽着刘寅贵的胳膊,在一张小桌旁坐下。 他说:“刘山主,我可能还要在上海多住几天。” 刘寅贵有些意外,“为什么呢?” 他说:“我在等回复。” 刘寅贵张开了嘴,“啊,明白了。那么,高先生今晚的意思是……” 高宗武笑了起来,说:“我正在等的人建议我,可以在上海多采购一些商品。他说,武汉那边的物价涨得相当猛。” 刘寅贵立刻点头说:“这个没问题,这也确实是个好建议。” 他这么说着,就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支票簿,很快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撕下一张递给高宗武,说:“高先生,您记着,本儿是我的,利可是您的。我估计,您有对半的利!” 高宗武笑了,不肯接他的话,只是说:“一起喝一杯吗?” 刘寅贵拍拍他的肩膀,“不客气。希望您今晚如意。” 高宗武这才明白,刘寅贵早就来了,一直坐在暗处看着他呢。 他和刘寅贵分了手,再次回到阿花姑娘身边时,就直接说:“刚才很抱歉,愿意和我上楼去坐一坐吗,喝一杯茶什么的。” 刘寅贵说,希望他今晚如意。他也希望自己今晚如意。 阿花微笑说:“可以的,只是希望先生不要看轻我。” 高宗武也笑了起来,说:“当然不会的。” 22-5 傅雪岚一番辗转,回到典当弄的时候,杨三强带着两个弟兄,也刚刚回来。 陈子峰那双眼睛,就像狼似的盯着他。 只盯了一秒钟,他就看明白了,杨三强他们并没有找到新的机会! 他召集小组里的主要成员在电台小屋里开会。 今天参加会的人比较少。萧安城被炸成了脑震荡,强虎大腿受重伤,甚至连韩丹姑娘都受了伤,几乎可以说,他们现在是伤兵满营了! 会议开始后,陈子峰先向杨三强介绍了今天一天的行动,狄思威路炮轰日军司令部!南市分局解救秋山先生。 惊得杨三强张大了嘴,一个劲儿地说:“妈呀!妈呀!” 但是,等轮到他汇报真如车站观察的情况时,他却说不出话来了。 他苦恼地说:“子峰,我们差不多把外面的每一块石头都翻开来看了,但就是找不到新的机会!我们凑在一起也商量了又商量,似乎家泰兄弟说的办法,是唯一的办法!不过,我们一致的意见是,那个办法风险巨大!我们特别注意那些乘车巡逻的日军士兵,他们相当警惕,始终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些情况,其实也是陈子峰能想到的。这两天的几次大行动,不是炮轰就是爆炸,还打死那么多日军士兵,他们要不提高警惕才怪呢! 眼下另外一个情况是,伤兵满营呀! 他听彭绍勇说过,好多队组的弟兄被日本宪兵逮捕!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有被捕弟兄被枪毙的消息!他的小组虽然有人受伤,至少还没有被捕的! 他看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小声说:“我们也缓一缓吧。这几天,弟兄们也特别辛苦,吃不好睡不好的。我们缓一缓,先让弟兄们休息一下。也让受伤的人有时间恢复。你们说呢,缓一缓?” 坐在旁边的人都没说话。 头一个没说话的,是魏介臣。 秋山先生救出来之后,他已经开始考虑何时送浅仓夫妇回日本。 他切实希望保住他的小组!而他的小组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保护潜伏在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一个代号叫“布谷鸟”的高级特工!现在,这只“布谷鸟”也有危险!所以,他必须尽快回日本! 第二个没说话的,是林家泰。 他带来一个爆炸真如站军火库的行动方案。但这个方案确实有巨大的风险!如果行动出现异常,造成重大伤亡!那样,他就成罪人了! 他看出老刘同志很在意那批药品能否成功运回武汉。 他理解,这是国共双方的一次重要合作,意义很大!他一再考虑的是,爆炸军火库,能够创造出一个机会吗?他拿不准,所以,他也不敢多说话。 第三个没说话的,自然是乔艳芳。 她现在的心思,就放在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她的萧哥哥,这是最主要的。还有一个是强虎。强虎虽然是次要的,但强虎对她忠心耿耿,是她绝不能忽视的! 她想的是,如果这两个人都能恢复健康,她无论干什么事,都会更有信心一些。 第四个没说话的,是谭浩。 但他一向很少说话,别人也就很少去注意他。 其实,谭浩却是个什么事都能看明白的人!他看明白了,却不能多说。谁都不知道,他有他的特殊情况! 傅雪岚坐在旁边,只能看着他们,什么也说不了。 陈子峰接下来说的话,正是她心里最大的忧虑。 陈子峰沉默很长时间,才轻声说:“都不要忘了,我们还有一项重要任务,把药品弄回武汉!我们现在比较明确的一点,是我们正在等一个机会!但我们谁都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我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琢磨出来。大家没事的时候,都把这件事想一想。什么想法都行!什么妖魔鬼怪,什么吾迷三道的办法,都可以想!都可以拿出来商量!就是这个事!好了,散会!大家去休息吧!很晚了!” 桌边的人站起来的时候,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慢慢走出去了。 22-6 午夜,喧哗的大上海终于安静下来了。 多伦路刘寅贵的大宅子里也很安静。他和崔槐站在后院的阴影里,互相注视着。 刘寅贵始终处于犹豫之中,崔槐则小心地看着他。 “咱们的货,都装好了?”刘寅贵不安地问。 “老板,这个话,您已经问过三遍了。所有的货,都重新装了箱。以前是六十公斤的大箱子,现在都换成小箱子了。一个箱子,大约十公斤。从外表看,就是一些不值钱的商品。现在,所有货都装上了车。”崔槐在黑暗中笑着说。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37、 却惊动了最不该惊动的人 刘寅贵什么都不担心,就是担心意外!意外发生的事,才最可怕! 今天晚上,他在国际饭店里和高宗武见了面,并且又开了一张支票给他。高宗武说,他可能还要在上海呆几天,等消息。但他却感觉到,高先生可能呆不了几天了! 这样一来,他就应该尽早把他密藏的货,转移到十六铺码头的货场里,随时准备装船。高先生真要走的时候,他再把货运到货场,就很显眼了! 但是,那是货场呀!什么人都可以进去!包括一些小偷、窃贼什么的。万一这些人想偷一点货,卖一点酒钱,偏偏动了他的货,那就太要命了! “你安排好人了?”他又问。 “是,安排好了。每天两个弟兄,在货场内外盯着。如果发现有人要动我们的货,人少,就把他们赶走!人多,就给我打电话,我会派人过去!” 这些做法,其实是他们这两天反复商量过的。 这批货一旦运到武汉,能卖出天价!再说,他已经付出了巨大代价,仅仅租一条船,就不是小数目!他必须确保这批货安全抵达武汉! 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利越大,风险越大!但他必须做出决定了! 刘寅贵犹豫再三,终于向崔槐点头说:“好,你去吧!” 崔槐回头,向黑暗中吹了一声口哨。仓库的大门立刻悄悄打开了,接着,一辆蒙着苫布的卡车开出来。 崔槐向刘寅贵挥了一下手,就钻进驾驶室里。 卡车无声驶出大门,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街道里。 周围又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刘寅贵看着卡车消失的方向,又站了几分钟,这才回去。 他感觉,他的魂都被卡车牵走了! 22-7 崔槐的卡车过了苏州河之后,一直向南行驶。之后,又沿着民国路继续向南,至龙潭路向东,终于到了十六铺码头的货场。 崔槐跳下卡车,走到货场门口。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看着他。 崔槐把一卷钱塞到他手里。那人回头打开大门,示意崔槐的卡车赶快开进去。 卡车沿着过道一直向里行驶,最后驶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才停下。 崔槐跳下车,招呼一声,卡车里又跳下几个弟兄。他们向四周看看,就开始卸货。 他们把箱子卸在一处空地。这是崔槐早就和货场方面商量好的。 箱子虽然换成小的了,还是有点重。崔槐叫他们小心轻放。他知道,每个箱子价值五百元!一百八十箱,就是九万元!这是一笔天大的买卖! 崔槐知道的另外一点是,旁边的货堆,是一个名叫高宗武的客人采购的! 刘老板的货,将要跟高先生的货,装上同一条船,然后运到武汉! 那条船早就预定好了,就停在旁边的码头上!但现在绝不是装船的时候!天知道日本人会不会检查高先生的货! 所以,高先生的货不装船,刘老板的货也不能装船! 所有货终于卸了下来,码放得整整齐齐,上面又蒙上苫布,周围用麻绳扎起来。小偷或窃贼想动这批货,至少会比较麻烦! 卸完货,崔槐留下两个弟兄,叮嘱他们走远一点,在暗中监视这批货。 两个弟兄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崔槐再次看看周围,没什么异常,就上了卡车走了。 刘寅贵和崔槐绝没有想到的是,这次隐秘行动,却惊动了最不该惊动的人! 洪山奎的两个弟兄,也在暗中监视他们的货!是三十箱货!不是鸦片,而是枪!共计三百支步枪!这些都是一点毛病也没有的好枪!洪山奎的心里,只要能把这三百支枪运走,就足够了! 洪山奎的弟兄是两人一班,轮流监视,已经好几天了。他们同样担心被小偷、窃贼动了他们的货! 这两个人猫在货堆之间的夹缝里,看见崔槐卸货的整个过程。夜里来卸货,也不算什么,也许人家就是这个时候有空呢。但那边也留下两个人,就叫他们奇怪了。 他们在暗中盯着那两个人。至少那两个人不是小偷、窃贼,这一点让他们放心。他们决定等天亮之后换班的时候,再向洪山奎报告。 22-8 时间悄悄流逝,此时已是一九三八年的一月四日的凌晨。 但这一夜还没有过去。 大约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住在彭绍勇驻地的龚滨生,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 他先摸了一下枕头下的手枪,随即想到这样的敲门声不会有危险。 他披上衣服下床,打开房门。 站在门外的报务员小声说:“长官,您的电报。”随后交给他一张纸。 龚滨生听他说“您的电报”,就有些异样的感觉。随后看见电文并没有译出,这才意识到,这确实是给他的电报。 本部来的电报有两种,一种是给上海区的,报务员抄收后会直接译电,再报送长官。还有一种则是直接给他的。两种电报密码不同,所以,报务员译不了他的电报。 睡在对面床上的骆江已披衣坐起来,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静静地看着龚滨生。 彭绍勇的驻地相当不错,唯一的不足是房屋较少。现在上海区也住进来,就更挤了。骆江只好和龚滨生住一个房间。 龚滨生打开台灯,从皮包夹层里拿出密码本,然后开始译电。 译电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他用了整整十分钟,才把电文译完。 他仔细阅读电文。最初,他有点奇怪,这封电报是有关上海区长官任免的事,却发给他。他想了一下才明白,一是为了控制范围,二是为了让他妥善处理。 他想了想,唯一妥善处理的办法,就是将这封电报给骆江看。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把电报交到骆江手里,然后默默地看着他。 骆江接过电报看了一遍,脸色就变得严峻起来了。 电文极其简单:“顾耀宗接任上海区长,明日抵真如。骆即日返汉述职。妥处。” 这封电报的内容很清楚,骆江已被撤职,接任者是顾耀宗,这是一。其次,骆江必须尽快返回本部,接受调查。所谓“述职”,不过是一个委婉的说法而已。 这样一来,骆江未来的命运如何,就很不好说了。 他们都知道,戴老板处置失职人员,有时是很严厉的! 骆江此次失职,应该算是很严重的!对马元标的审问结果证实,他给日本人当内奸,至少有一年了!而骆江毫无察觉,竟然是下面的特工人员发现的!这确实是严重失职! 龚滨生轻声说:“骆兄,注意到最后两个字了吗?” 骆江抬头盯了他一眼,声音也有一些不忿,“那应该是对你说的吧!安抚好上海区的人心!难道不是吗!电报是发给你的!” 龚滨生仍然轻声说:“骆兄,也是对你说的。请你谨慎,正确对待此事。你处理得好,将来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骆江细细品了一下电文,他不能不承认龚滨生可能说得对。至少,电文里并没有严厉斥责的意思。这就很难得了。 他点点头,小声说:“我明白,我会妥处,请你放心。”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都是“妥处”必须要做的。 龚滨生首先叫醒彭绍勇,头一件,向他传达本部旨意。第二件,让他做好准备,明天下午跟他去真如站接人。 彭绍勇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悄悄叫醒本大队的主要人员,传达戴老板的指示,并做好下面人员的安抚工作。 彭绍勇起身要走的时候,还是问了一句:“长官,您对这位顾长官,熟吗?” 龚滨生明白,这也是彭绍勇要向下面传达的内容之一,就说:“个人方面我并不太熟,只是见过几面。我听说他能力很强,是戴老板很信任的人。他是黄埔一期,曾经在力行社黄埔同学会做过组织工作,也在本部做过中一共科科一长。我来上海之前,他刚从北平区调回本部。大家都以为会在本部担任要职,没想到,现在却到了上海。他和骆兄一样,也是上校军衔。外表上看,他很儒雅。不过,外表也是会骗人的。绍勇兄,这些够吗?” 彭绍勇很感激地向他敬礼,说:“谢谢长官。”然后就出去了。 龚滨生回头看着骆江,感情真挚地说:“骆兄,一定要妥处呀,特别是回去之后。” 骆江向他点点头,说:“我明白,多谢。” 22-9 天渐渐亮了,寂静的典当弄里也有了一些动静。 傅雪岚首先起来了。她是医生,最关心的还是驻地里的几个伤病人员。 她在冰冷昏暗的厨房里洗脸梳头,收拾停当后,先去看韩丹。 韩丹虽是军人,其实只能算是个女孩子,又从未上过战场。被那么大的一颗重机枪子弹打进肩膀里,还是有些吓人的。 傅雪岚走到她的地铺旁边,看见她脸色苍白,眼神冰冷地盯着窗外。 “怎么样?疼吗?”她轻声问。 她扭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傅雪岚,说的却是:“姐,我好恨!”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38、 秋山先生的情况也不好 傅雪岚察觉,她今天的神情和以前不一样,心里有一点警觉。不过,等她检查了她的伤口,却感觉很好。她估计,再有几天,她就能恢复过来了。 她说:“伤口不错。你躺着不要动,回头我给你送饭来。” 韩丹没说话,仍扭回头,眼神冰冷地盯着窗外。 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傅雪岚也只是隐约察觉,昨天的一天,差不多可以算韩丹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她从未想到,一个女人,可以化妆成那么美丽的模样!她也从未想到,那些衣服穿在她身上,竟然是如此好看!这就好像是一种梦幻,让她心中生出无限的希望。 她更未想到的是,一颗重机枪子弹会打进她的肩膀里。那种剧烈而残酷的疼痛,不仅折磨着她,也在不经意中改变着她的性格。 美丽和仇恨,这两种东西是可以改变任何人的! 22-10 傅雪岚第二个去看的,就是得了脑震荡的萧安城。 狭小室内,剧烈爆炸,几乎没有任何防护!那样的冲击会对萧安城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是任何人都难以想像的! 她一进门,就看见他一只手捂着额头。她明白,他开始头疼了。这是必然的。脑震荡之后的头疼,有时相当严重,甚至让人受不了。再有,就是耳鸣,这也让人很难受。 萧安城看见傅雪岚进来,勉强说:“傅医生,我倒是想起昨天下午的事了。在南市解救秋山先生。我头疼,是因为那个爆炸吧?” 傅雪岚笑着说:“是的。你已经非常命大了!那么近的距离,又是在室内,换作别人,恐怕就不是头疼的事了。你什么也不要想,现在就是休养你的大脑,这一点很重要。” 萧安城向他点点头,表示明白。 22-11 傅雪岚出了房间,乔艳芳正站在门外等着她。 她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仔细看着傅雪岚的表情。 她小声说:“傅医生,我萧哥哥,他没关系吧?” 傅雪岚轻声说:“他休养几天,就应该没事了。他现在最主要的,就是不要说话,不要思考,不要想任何问题,好好养他的大脑。” 乔艳芳向她撇了撇嘴,“您的意思,就是不让我去看他了呗?” 傅雪岚笑了,说:“现在这种情况,把他放在心里,可能更好。” 22-12 傅雪岚去看的第三个人,就是强虎。但她一进门,就感觉情况不好。 强虎一看见她,就向她露出相当粗野的微笑。但他的脸色却红得异常,人也很虚弱。 她摸摸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她解开他腿上的绷带,不由皱起眉。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的伤口感染了,并且相当严重,整条腿变得红肿了! “傅医生,我还好吧?”强虎那么粗壮的汉子,此时说话却很虚弱。 “别担心,你一定会好起来。”她只好这么安慰他。 “傅医生,您是菩萨医生,一定能治好我!” “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对了,小乔呢?” “她就在门外。” “她怎么不进来,看看我。” “她一直在门外看着你。她希望你尽快好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麻烦您告诉她,我一定会好起来。” “好,我会对她说。” 傅雪岚出了房间,竟然真的看见乔艳芳眼睛里含着泪,站在门外。 她小声说:“你进去看看他,给他打打气。另外,你告诉陈组长,他的情况有点严重,最好送到医院里。我手里的药可能治不好他。” 乔艳芳点点头,就进了房间。 22-13 傅雪岚看着乔艳芳的背影叹息一声,就去看秋山先生。 进了房间,她再次叹息一声,秋山先生的情况也不好。 魏介臣最关心的就是秋山先生了。他居然在一大早下厨房,做了味噌汤和紫菜饭团,然后送到秋山先生的床前。 傅雪岚进门的时候,那么粗壮的魏介臣,正细心地用小勺给秋山先生喂汤喝。 但是,秋山先生只喝了两口,就不肯再喝了。 魏介臣拿起紫菜饭团给他看,细声说:“秋山先生,吃一口饭团吧,你看,多好的饭团,是早上刚做出来的,还是热的。” 但秋山先生只是摇摇头,就闭上了眼睛。 魏介臣那么苦恼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回头看着傅雪岚,小声说:“傅医生,他昨天还好好的,跟我说话时声音很大,底气很足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是生病了吗?” 傅雪岚仔细看看秋山先生的模样,就请魏介臣出来。 到了门外,她小声说:“魏先生,有这么一种情况,有的人,在极其艰难,非常痛苦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忍耐,好好的活着。但一旦脱离了那种艰难和痛苦的环境,没有压力了,他的精神反而可能会倾泄下来。我感觉,秋山先生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魏介臣万分苦恼地看着她,恳切说:“傅医生,您有办法吗?让他恢复过来?” 傅雪岚无奈说:“我是外科医生,精神方面的情况,我完全没办法。” “哎呀,这可怎么办呀!” “魏先生,要不然,你和陈组长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接他妹妹过来,让他们兄妹团聚,不知有没有效果。这个,只能试试。” “好,我这就去和子峰商量!”魏介臣说着,就急忙走了。 傅雪岚站在客厅里,无奈地左右看着。眼下几个受伤的人,生病的人,都是她没办法的。她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22-14 早上,十六铺码头的货场里,寂静而冷清。 洪山奎的两个弟兄缩在货堆的夹缝里,悄悄向那边张望。昨天夜里,跟着卡车来的两个人,坐在货场的墙边,就像两个等活的装卸工。但他们的眼神,一直在左右张望。 来接他们班的弟兄来了。他们悄悄叮嘱来人,小心注意墙边的那两个人。 这两个弟兄离了货场,匆匆返回洪宅,立刻找到洪山奎,报告昨天夜里发现的情况。 洪山奎疑虑重重。他不担心别的事,他只担心自己藏在货场里的货! 他带着这两个弟兄去见洪太太。 洪太太正喝着她早上的第一盏茶,歪着嘴说:“你们管别人的闲事干什么。我猜,他们跟你们一样,也是为了守着自己的私货!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吧。” 洪山奎的一个弟兄,还是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太太,昨天夜里押车来的头头,我好像见过,他是洪门的崔槐!” 洪山奎也说:“洪门和咱们不对付,我就担心他破坏我的事!” 这时,洪太太就疑惑起来了。 去年八月初,也就是淞沪抗战之前,杨柳街货场被劫,所有人都相信,这是洪门干的事!杜老板大怒,所以才有了奉天路对洪门虹口山堂堂主楚金宝的劫杀! 青帮向来是睚眦必报的!这是必然会有的报复! 按照张老板的意思,还要有后续行动。只是因为后来战争爆发,才没有继续!但她知道,青帮从未放下那批货! 另外一点,她隐约听到传言,那天夜里,带头在杨柳街劫货的人,就是崔槐! 洪太太品着茶,把这么几个情况一琢磨,就怀疑昨天夜里,洪门的崔槐送到码头货场里的货,有可能就是青帮在杨柳街丢的货! 如果真是这样,要不要把这些货弄回来,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原因也很简单,她听说几天前,杜老板已经和洪门的刘寅贵和好了!就为了帮国军在码头掉包药品的事!这样一来,她无论想怎么着,都应该跟杜老板通一下气,看看他是个什么想法。 想到这里,她轻声说:“山奎,侬叮嘱手下弟兄,这个事体不好说出去地!等我问问杜老板再说好伐?” 洪山奎立刻说:“行,我听大姑的。” 这样,洪太太喝好早茶后,就坐了车,去杜公馆拜见杜老板。 22-15 上午九点多钟,一夜辛苦奋战,且战了又战的高宗武,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窗外阳光耀眼,他神情倦怠地翻身向里。既在意中,也在意外地看见,美丽妖娆的阿花,猫似的蜷在他身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她玉体半露,真正是秀色可餐。 “高先生,您醒了?”她温柔说。 这句话是不用回答的。高宗武微笑伸出手,抚摸她光光的肩膀和胸脯。 阿花则顺势靠近他,一只细白的玉手沿着他的胸脯抚摸下去,一直摸到最下面。 高宗武也算是勇武了,此时却奋勇不起来。昨天夜里,看似柔弱的阿花,却在他身上使出了曼妙无比的摧坚本事,让他感觉到那种说不出的畅快!一个字:爽! 如果昨天阿花说的,“是叫花子的花”,给他的第一个感觉是真诚。此时,他款款抚摸她的柔软,给他的第二个感觉是惬意。他心里忍不住赞到,好女人!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阿花裹了一件睡衣去开门。不一会儿,她推一辆餐车到他身边。 她微笑说:“我猜先生要吃早餐。刚才看见您还睡着,就先叫了早餐,也不知对不对您的胃口。不管对不对胃口,多少吃一点吧。”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39、 不送医院看来是不行了 高宗武欠身坐起来的时候,她把餐车上的大托盘放在他面前。托盘上的早餐精美而芬芳,一下子就诱起了他的胃口。 她又把当天的报纸放在他手边,然后说:“先生请慢用,我去洗一洗。” 她这么说着,就甩掉了睡衣,身体光光的钻进浴室里。 至少到这个时候,高宗武的心情还是好得不得了。 不过,当他拿起报纸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 报纸上就没有一条好消息,不是这里爆炸,就是那里枪击。他定了一下眼睛才看清楚,报纸上的头条是:“日军司令部昨日上午遭到炮击,损失惨重!” 再看内容,更吹嘘得不得了!说国军一个炮团,寅夜潜入虹口港南岸,上午十时许,各炮齐发,发射各种炮弹百余发!又说,日军司令部死伤惨重,现场血流成河!五层大楼也即将倒塌!等等,都是这样的内容! 高宗武心中恼怒!老天!这是干吗呀!我这里正和日本人和谈,骆江手下的鲁汉们却搞起了炮击!我的和谈还有作用吗!简直就是胡闹!一群好战分子! 前两天他再次尝试找到骆江,希望他收一收手,却仍然没找到! 这个人简直就是不长脑子的家伙!你看不出中国是个什么状况吗!这个仗是打不得的!再打下去,中国要彻底垮掉的! 他不想再看这些内容了,随手翻到后面的文化栏。他心里哀叹,戏曲舞台上,竟然没有一个名角,都是一些他从未听说的角色! 这时,阿花已洗漱完毕。她走出浴室时,已穿好衣服,手里拿着她的小包,微笑看着他,似乎并不准备走过来。 他有些意外地问:“怎么了,你要走吗?” 阿花笑着说:“总是要走的。等您赶我走,就没意思了。反正,到了晚上,我还是在舞厅里,您随时都能找到我。” 他看着她在白天看起来更姣好的面容,也看出她是个很识趣的女人,知道适时进退。这差不多是他第三个感觉了。不过,此时他并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他说:“过来坐下吧,陪我一起吃早餐。吃完早餐,再陪我出门,逛逛商场什么的。” 阿花走过来,注意地看着他,轻声说:“先生,您什么时候要我离开,悄悄挥一下手,我就明白了。我知道如何走开。” 他微笑点点头说:“好,你明白,我也明白。坐下吧,想吃什么?” 阿花也笑着,走过来坐下。她先给高宗武斟了一杯牛奶,又在里面添了一小勺糖,然后拿起一片面包,在上面抹果酱。她把面包递到高宗武手上,示意他咬一口。 此时,高宗武心里,对阿花更加满意了。 22-16 这个时候,在典当弄的石库门房子里,愁云惨雾却越加浓重。 陈子峰等人的心情,怎么也畅快不起来。几个伤员的情况让他焦虑万分。 在所有人中,韩丹姑娘的情况算是好的,但她冰冷的表情,让陈子峰有些意外。 傅雪岚小声解释说:“有可能是战场后遗症吧,我说不好。过几天再看吧。” 萧安城的情况,按照傅雪岚的说法,也还算好。他严重头疼,两耳嗡嗡作响,一只手总是放在额头上。谁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无声地忍耐。 傅雪岚说:“这是没办法的事。他的大脑受到震动,最近几天尽可能不要跟他说话,更不要让他动脑筋思考。这样养几天,或许会恢复过来。” 陈子峰惊恐地看着她,“要几天!这么长!” 傅雪岚说:“这种情况因人而异。有人长一些,有人短一些。他要几天,我真不知道。” 强虎的情况最让他焦虑。现在只有小乔拉着他的手,和他说话,他还能正常回答几句。别人和他说话,他简直就是胡言乱语了。他感染的情况非常严重! 傅雪岚再次说:“要尽快送他去医院!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但陈子峰却担心送医院的危险。他可是枪伤呀! 至于秋山先生,则是另一种情况了。他精神萎靡,完全没有食欲。魏介臣和他说话,他也只是抬一下眼睛,或者摇摇头,就又没动静了。 他这样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陈子峰不得不把这些情况当作头等大事,和小组里的几个主要成员商量。 商量的结果是,林家泰自告奋勇,为强虎兄弟安排医院。不送医院看来是不行了! 他说:“我尽量给他找一家比较安全的医院。” 傅雪岚则去杜公馆,想办法把浅仓夫妇接来,让秋山先生兄妹见面,或许会好一些。 陈子峰说:“我给你派一辆车,来去快一点。只是,您在路上要注意安全。” 傅雪岚点头说:“我会小心。” 其他的,陈子峰明确告诉所有弟兄,不要打扰萧安城,让他安心休养大脑。 他歪着嘴看着傅雪岚,说:“韩丹姑娘的事,只有您想办法了。” 傅雪岚点头答应了。这样,她和林家泰都分头出门了。 22-17 有了车,就是比较快捷。李三开车,送傅雪岚去杜公馆,只一个小时,就把浅仓夫妇接到典当弄的驻地里。 浅仓夫人一听说来见哥哥,连衣服也来不及换,穿着一身和服就来了,让驻地里的弟兄们很惊讶,甚至有点回不过味来的感觉。 浅仓夫人进了秋山先生的房间,立刻跪坐在地上,拉着哥哥的手就哭了起来。 令人惊讶的是,秋山先生两眼竟然放出光来,甚至欠身坐起来,对妹妹问这个问那个,似乎很有精神的样子。 魏介臣是个聪明人,立刻跑到厨房里,把早上做的味噌汤和紫菜饭团重新加热,然后端到浅仓夫人身边,示意她给秋山先生喂饭。 果然,浅仓夫人亲自动手,让秋山先生喝了一碗汤,又吃了一个饭团。 这么一个情况,让陈子峰和魏介臣等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魏介臣在他耳边说:“请浅仓夫人留下,多住几天,秋山先生不就好了吗?” 陈子峰立刻回头去看傅雪岚。 傅雪岚明白他的意思,小声说:“廖小姐不在,谁去劝他们?” 不料,浅仓先生听到他们的对话,回头说:“她的,不用劝,一定会留下!我们一起等秋山先生好起来。魏先生,然后我们的,一起回日本。” 魏介臣咧开大嘴,差点笑出声来。他用力向浅仓先生点头。 接下来,陈子峰和傅雪岚就商量着,为浅仓夫妇安排房间。 至少到现在,大家的心情都好了一些,似乎一切都有希望了。 22-18 这天上午,林家泰匆匆离开典当弄,是为强虎安排医院。 其实,他并不知道哪家医院好,哪家医院不好。他揽下这件事的主要目的,是要尽快向黄汉辉报告眼前的情况。另外,老黄一定有办法寻找合适的医院。 他曾听罗玉珊说过,她住的红房子医院,就是老黄给安排的。 林家泰出门之后,先打电话,然后和黄汉辉在紫叶咖啡店里见面,向他汇报眼前的情况。不料,他却从老黄口中得到一个更坏的消息。 黄汉辉小声说:“昨天夜里,其实就是今日凌晨,我得到情报,日本宪兵队正在全市的医院里,寻找一个叫强虎的伤员!他是叫强虎吧?” 林家泰吃惊地张大了嘴,连连点头。他没料到,日本人也想到了这一点! “你怎么知道的?”他惊恐地问。 “你别问了,我有渠道。”黄汉辉也同样不安地看着他。 “哎呀,这可怎么办!他的伤情很严重呀!傅医生也没办法,她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个人的情况我看过,不送医院恐怕真不行!” 林家泰到了这个时候,可真有点急了。 “你别急,”老黄小声安慰他,“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应该能解决!” 之后,老黄就出门打电话。他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最后,他放下电话,将林家泰拉到角落里。 他低声说:“医院安排好了,就是金神父路的广慈医院。陈组长他们一定知道。今晚八点钟,法租界中央捕房探长程子卿,会带人等在医院门口,安排强虎住进医院里。但住院登记一定要注意,一要改名,二要说明是工伤或者其他伤,看他的伤口而定。第三,最好有人在医院里守着。日本人肯定会找,不要让他们撞上了!” 林家泰连声说:“好,好!这个肯定没问题。” 能把这件事落实,他心里算是放下一块大石头! 这之后,黄汉辉就用不动声色地目光看着他,说:“机会!” 林家泰立刻听明白了,老黄是问药品的机会!他不由抿紧嘴唇,向老黄摇摇头。 黄汉辉点点头,拍拍他的肩,“继续努力吧。现在你准备干什么?” 林家泰说:“我想回一趟威妥玛路,出来好几天了,看看那里怎么样。” 黄汉辉说:“老刘同志今天在。你刚才说的情况,也对他说一遍,他很关心。” 林家泰点头说:“行,应该的。” 之后,林家泰就和黄汉辉分了手,直接去威妥玛路。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40、 他要大大地采购一番 他还不知道,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威妥玛路那里出了大事! 22-19 这个时候,杜公馆里就十分安静。 傅雪岚来了,带着浅仓夫妇走了。公馆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但不久之后,洪太太却来了。 她一进门,看见杜先生,就撇着红红的嘴唇,瞪起黑黑的眼睛,脸上似有杀气! “三哥,”她开口就说:“去年八月,杨柳街丢的货物,侬还想要伐!” 杜先生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竟然提起这件事!这也是他放不下的事! “怎么呢,你又得到什么消息?”他轻声问。 “有人看见了好伐,昨天夜里,刘寅贵手下的崔槐,往十六铺货场里送了一批货,还派了人守着!侬说说好伐,他送去的是什么货!” “洪太太,你是怎么知道的?” 弄不清楚的事,就先问别的,或者,摸一摸边缘,这是杜先生的人生经验。 洪太太很了解这位杜先生,也明白他这一点小伎俩。他的本意是,你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事!你说清楚了,我才会接着说! “三哥,侬不好装模子好伐。阿拉事体,侬想想也就全明白了好伐!” “哎呀,对不住,我是真不明白。”杜先生笑着,和娇艳的洪太太开玩笑。 “阿拉远房亲戚,在战场上弄来几支枪火回来,侬晓得伐,亦放在货场里的!” “哎呀,那有几支呀?数字总好有一个吧?”他继续笑着说。 洪太太生气了,把手里的白手绢向他一甩,“三哥侬不好和吾开玩笑好伐!说正经的!” 杜先生也不客气,“好呀,那就说个数把我听!” 洪太太没办法了,只好说:“亦没好些,两三百支上下吧!” 杜先生可大吃一惊。他的耳报神确实告诉他一个消息,说洪太太藏了不少枪支,都是从战场上弄回来的。他原来想,有个一二十支就不错了!没想到竟有这么多! 他瞄了洪太太一眼,又猜测,这个数字恐怕也是打了折扣的! “洪太太,这是你远房亲戚要的?想弄到东北去?”他似乎很随意地问。 “是地呀!这个事体侬可不要弄得满天下都晓得了!日本人也在追呢!” “明白了,你的货,也藏在货场里,是不是?也派人守着,是不是?然后就看见刘寅贵也在货场里藏了一批货,是不是?” “就是地呀!这还不明白!侬真是地!” “那么,你怎么知道刘寅贵那批货,就是我们丢的货呢?” “侬动动脑筋想一想好伐!他刘寅贵还有什么货要介个样子藏着!不是吾们丢的货,又是什么!侬想想就晓得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三哥,黄老板的股份里,还有吾一小股呢!去年丢掉的货,也是吾的损失!侬想想好伐,阿拉要不要把介个损失找补回来!” 其实,从洪太太一开口提到刘寅贵的货,杜先生就猜到她的意思了。他和洪太太绕了这么多圈子,实在是因为自己也有一些犹豫。 几天前,为了帮国军给药品掉包,他其实已经和刘寅贵讲和了。双方各息干戈,为**抗战做一点事。刘寅贵也帮了忙,没再从中作梗。虽然最后药品还是被日本人扣留了,但人家已经尽了力了! 现在再揪去年丢的货,就有过河拆桥之嫌,也与他一向的为人和处事原则不符。 但话又讲回来了,那是一大批货呀!张老板告诉他,整整丢了三十箱货,至少价值九八万元!这个损失实在太大了! 他想收回这批货,却又伸不出这个手!心里真有一些矛盾。 洪太太也看出杜先生的犹豫,说:“侬做不来,阿拉找张老板去!如何!” 这是杜先生更不愿意的事!去年,陈组长他们怀疑张老板暗通日本人,阻拦工厂搬迁,被陈组长他们在客厅里扔了几颗手**,据说炸得惨不忍睹。 洪太太去找张老板,张老板一定会大动干戈,要弄回那批货!那么,青帮和洪门之间,就算彻底闹掰了!刘寅贵一定认为,是他杜月森在背后捣的鬼! 平心而论,他还是不希望和刘寅贵闹僵。这些日子,上海暗中发起罢工罢市,刘寅贵也是出了力的。 想到这里,他就说:“洪太太,请你不要着急。这件事,你让我想一想好不好。想好了,我再和你商量,好不好?” 洪太太知道杜先生有足够的精明,他要是想好的事,一定能办得圆满! 她这么想着,就站了起来,撇着红嘴唇,万分妖娆地说:“三哥,吾告把侬,就是这一两天,侬要给吾一个说法!不然的话,阿拉就去找张老板!他一定支持吾!” 洪太太终于走了,杜先生可陷入到难以决断的境地里。 22-20 这天上午,温柔可爱的阿花,伺候高宗武吃过早餐之后,就挽着他的胳膊,笑意盎然地陪着他离开了国际饭店。 他们主要是在各大商场里转悠,挑选喜欢的商品。 高宗武口袋里有一张大额支票,他要大大地采购一番。 阿花很内行地帮他挑选商品。但也露出惊讶神色,“您要十件?这个很贵的!” 高宗武拍拍她的手,露出一切都不在话下的神色。 采购完成后,他仍然吩咐店家,将所有商品装箱,然后送到十六铺码头,交给某先生即可,等等。一个上午很快就消磨过去了。 中午,他挑了一家高档西餐馆,去吃午饭。 他偶然注意到,阿花似乎有什么心事。 她低着头,用小汤匙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好一会儿没说话。 “这是怎么了?”他微笑问。 她抬起头,勉强向他微笑。似乎犹豫一下,才说:“您买了那么多东西,都是好东西。所以我猜,您可能很快就会离开上海。嗨,我就是瞎想的,没什么,我挺愉快的。” “担心和我分手?”他盯着她问。 “也不是。不过,这是迟早的事,我知道。”她轻声回答。 “阿花,我希望,你跟着我一起走。”他微笑里藏着深意。 阿花明显愣了一下,一双大眼睛在他脸上转了又转。 “真的?”她问。 “真的!”他回答。 她眼中的惊喜、迷惑和猜测交替出现,一直不安地看着他。 “愿意吗?”他先问。 “当然了。可是,多久?”她似乎想确认这一点。 “永久!可以吗?” 这个时刻,高宗武心里的护花惜花之意,早已如泛滥的春水,不可抑制了。这样明白懂事、识趣知礼、又知进退的美丽女人,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阿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先生,我的真名叫袁琴心。我能再提一个要求吗?” “你说,什么要求都可以。”他心里其实还是小翻了一下的,有点意外。 不料,阿花说的却是:“先生,我知道,好花好景都不长,男女之情也是这样。如果有一天,您想让我离开,希望您说得委婉一些。” “为什么呢?”他好奇地问。 “先生,您就像照进我心里的一缕阳光,我想将您的情意,长久保留在心里。即使将来离开您,也是这样。” 到了这个时候,高宗武已经认定了,他今生需要的女人,就是眼前这一个!她有情,有义,更有头脑。这是他最后的感觉。 吃完饭,高宗武要带她再回国际饭店。阿花却提出要回去取一些东西再来。 “其实,我那个小房间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母一亲的照片还在那里。我想取回来,带在身边。之后,我原跟随先生,走遍天涯海角都可以的!” 高宗武心中大为感动,叮嘱她早去早回。 22-21 阿花和高宗武分了手,前行不太远,在街边找了一部公用电话。 电话通了,她轻声说:“长官,他决定带我去武汉!” 电话那一头的高桥大笑起来,十分酣畅。 这些日子,他的倒霉事太多了!一件接一件!没完没了!唯有这个电话让他高兴。毫无疑问,他的大计划,他的木桶,又多了一块板! 他说:“我知道你行,没想到你如此行!不到一天一夜就拿下来了!好!继续你的任务!即使去了武汉,我也能找到你!再见!” 阿花面带微笑,挂断了电话。 阿花,中文名袁琴心,日本名栗山佐和子,大坂人。其父为陆军军官,已故。母一亲持家,照顾弟妹。栗山佐和子生于一九一四年,十八岁进入中野学校,毕业后一直在杭州从事情报工作。四天前,应高桥要求,从杭州特务机关秘密调到上海。她从未在宪兵队露过面,除高桥外,上海无人知道她。她的唯一任务,就是接近高宗武,最好能跟随他去武汉! 高桥大为高兴的是,她成功了! 22-22 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在威妥玛路,中一共江苏省委机关的楼上,罗玉珊一如既往,一边忙着手里的工作,一边看着窗外,时时都保持着高度警惕。 她的工作有点特殊。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41、 李秀兰早已吓得脸色发白 每天,省委机关都会收到下面各级组织送来的大量情况简报。她的主要工作,就是将这些简报分门别类。之后,她要给每一类简报写一个综合情况。 刘日辰看这些简报时,会先看她写的综合情况。如果某类事引起他的注意,他再细看后面的简报。 所以,罗玉珊的工作,相当于刘日辰的秘书。 此时,她仍坐在桌前,一边浏览简报,写出综合情况,一边看着窗外楼下来往的行人。就是这一瞥,让她看见一个人,川上! 李秀兰对她说过,就是这个川上抓走了刘先生!临走时,还在她脖子上割了一刀,差一点点要了她的命!罗玉珊特地找出川上的照片,仔细看了看。 所以,她在楼上一眼就认出川上。 她还特别注意到川上的表情。他表情警觉,四面张望,明显是在找什么人!他在找谁!罗玉珊首先想到了李秀兰! 李秀兰绝不能出事!这关系到她的安危! 她抓起大衣,就冲出了门。她很快跑下楼梯,又经密门进到小店里。她向姜妈挥了一下手,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她出门就向左拐。这是川上出现的方向。 她向那边走了不到五十米,一眼就看见李秀兰正满面惊恐地走过来,似乎已吓坏了! 罗玉珊连想都没想,几步冲过去,一把抓住李秀兰,低声说:“不要出声!不要乱动!听我的!” 她抓着李秀兰,一下子就把推到一个门洞里,然后转身站在她前面,嘴里继续说:“不要出声!不要乱动!” 之后,她以最快的速度掏出香烟,很快点燃一支。 然后,她才缓缓翘起兰花指,夹着香烟放在嘴上。这个动作,可以遮住她小半张脸!因为她拿不准,川上是否看过她的照片! 很快,她透过乱纷纷的行人,看见川上正匆匆走过来。 她是个好演员!她此时的样子,就像个等客上一门的妓!她用慵懒的,视若无物的目光,从街道这头,向川上过来的那头扫过去。 那是一种目中无人的目光,缓缓从川上脸上扫过去,却仿佛并没有看见他。 22-23 川上此时,刚刚从高桥的宪兵队回来。 高桥脸上藏不住的微笑,让他很惊讶。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但高桥什么也不肯说。 他心里怀着一股恶气,和高桥核对完所掌握的情况,就回来了。 他没乘车,走的是威妥玛路后面的小街,这是一条近路。 就是在这条小街里,恍然之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但并不明确。 他回头向四面望了一下,附近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只有一个女人蹲在地上系鞋带,菜篮子放在她的脚边。 他继续向前走。大概一分钟之后他想起来,那个菜篮子是空的! 蹲着的妇女到这个时候才出来买菜,有点太晚了吧! 这时,他就想起来,李秀兰也曾在这个时候出来买菜! 接下来,他就仿佛遭到雷击一般,吃了一惊!那个蹲在地上系鞋带的女人,就是李秀兰!她的发型!她的衣服!她的体貌特征!她不是李秀兰是谁! 他必杀的一刀,居然没把这个女人杀死!这个女人曾经指着他尖叫:“杀人犯!” 川上一想到这个叫李秀兰的女人,心里就会升起一股恶气!似乎他一切的不顺,都是这个女人带来的! 他很快转到威妥玛路上,向街道两端张望。街上往来的行人虽然多,却并没有匆忙行走的人!李秀兰一定认出了他!她应该急于离开才对! 附近没有李秀兰的踪影。近处,一个妇女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洗衣服。那边,两个妇女站在街边聊天。这一边,街边门洞里站着一个慵懒的妓,茫然地看着远处。 那个可能是李秀兰的女人却毫无踪影!正是这一点让他怀疑! 再看也没有结果!川上心里藏着巨大的疑问,只得继续向前走。 前面不远,就是竹篷弄。他恍然想到,发现李秀兰的地方,离他的驻地太近了! 22-24 罗玉珊终于看见川上走远了。她又站了一会儿,确认他身后没有其他人。 她回头抓着李秀兰,迅速拐进蓝靛弄,回到“悦客”小百货店里。 姜妈跟在她们身后走进厨房里,谨慎问她们发生什么情况。 罗玉珊说:“刚才秀兰出去买菜,遇到川上!就是那个杀过她的人!” 姜妈吃了一惊,急忙去看李秀兰。 这个时候,李秀兰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全身颤抖,连话也说不全了。 她拉着罗玉珊的手,哆嗦着说:“罗姐,幸亏……幸亏遇到了你,要不然……”她惊恐得快要哭出来了。 就在这时,林家泰一脚踏进门。他一看见她们的表情,就紧张起来了。 他急忙问:“出了什么事!” 罗玉珊简要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最后说:“家泰,你考虑一下,这个地方还能不能用!如果不能用,尽快送走老刘同志!老刘同志现在就在楼上!” 于是,林家泰就和罗玉珊一起,去向刘日辰汇报。 刘日辰听完他们的汇报,微笑说:“小林,先说你的意见。” 林家泰想了又想,只好说:“按说,那个川上可能并没有发现这个地方。但我估计,他住的地方,可能离这里不太远。所以,这里还是有危险。我的意见是,不管怎么样,我先送您去杜公馆,暂时住个一两天,理由是,去看望浅仓先生和杜先生。您说呢。如果这里确实没问题,您再回来。” 刘日辰点点头,说:“这样也好,我也确实应该去看看浅仓先生和杜先生。” 之后,林家泰就开始汇报陈子峰小组最近的情况。昨天上午炮轰日军司令部,下午在南市警一察分局解救秋山先生。 他又说:“他们也有人受伤。我已经联络好,今晚送强虎去广慈医院。他感染的情况很严重,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这时,刘日辰笑着问:“他们找到机会了吗?” 林家泰明白他的意思,也是为了药品,忍不住长叹一声,说:“老黄也是这么问我的,还是没有找到机会呀!” 刘日辰点点头,“那就继续找!我感觉,应该是有机会的!现在,我就去杜公馆吧。” 22-25 这个时候,川上心里藏着巨大的疑问,回到竹篷弄的驻地里。 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心里琢磨的是,他在街上碰见的女人,是李秀兰吗? 他细细回想刚才看见的那个女人,她的发型、她的服装、她的体貌特征、还有她身边的空篮子!最大的疑问是,他追到威妥玛路时,那个女人居然不见了踪影!按照他的判断,她无论走得多快,都应该在他的视线之内! 这有两种可能,要么她躲在什么地方,他没发现!另外一种可能是,这个女人就住在那一带!前一种可能,说明她就是李秀兰!后一种可能,倒不好说了! 再接下来,就是此事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想来想去,那个女人如果真是李秀兰,就一定会造成严重后果!这是必然的! 他必须尽可能谨慎防备!但是,如何防备呢? 他想了几分钟之后,就去见佐藤老师。 “老师,我刚才,可能见到李秀兰了!” “可能?”佐藤老师目光严厉地盯着他,似乎是在斥责他。 “我有八成把握,她就是李秀兰!”川上坚定地说。 “你准备怎么办?说一说。”老师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我想请老师换一个地方住。这样,我更放心一些。” “胡说八道!”佐藤突然怒吼起来,“不就是有人可能突袭这里吗!是不是!你竟然让我躲出去!我是那样的人吗!混蛋东西!你该怎么准备,就去怎么准备!准备好!” 川上没想到,老师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可能有人会突袭这里!要防备这个突袭,就在这里设陷阱!但老师就太危险了! “老师,请您体谅我。”他恳切地说 “闭嘴!混帐东西!我就在这里等着!我倒要看看!什么人会来!你走吧!做你的准备去!既然想到了,就要做到!” 川上不得不离开老师的房间。他仔细思考着,开始在这栋石库门房子里布置起来。 22-26 刚刚下午三点钟,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 南方的冬天,总是阴的时候多。天一阴,天色暗下来,就仿佛到了傍晚。 真如车站的候车室显得有些空旷。去上海有许多便捷之路,没人愿意在这里坐火车。 骆江、龚滨生和彭绍勇站在候车室的窗前,看着外面的站台。其实,他们隔着站台和交通路,看着那一边的日军军火库。 彭绍勇小声说:“陈子峰他们,一直在打这个军火库的主意!” 龚滨生问:“有可能吗?我看日军警戒很严。” 军火库门前有许多日军士兵,有沙包垒起的掩体,还有装甲车,还有往来不断的巡逻士兵,警戒确实很严! 彭绍勇向那边点头说:“确实很严!所以,他们一直没下手!不过,陈子峰那些人,一是有贼胆子,二是有贼主意!天知道他们会用什么贼办法,炸了这个军火库!”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42、 程探长想要这辆车吗 龚滨生看着他笑了一下,说:“有能力的部下,总是最讨厌的部下!” 彭绍勇立刻听明白了,自己有失分寸,被别人看出了心事。 他笑着说:“长官,您说的不错。不过,我虽然讨厌他们,但是我也放手,让他们尽管大胆干!只不过,偶尔给他们提示一下而已。” 骆江一直没说话。他感觉,以他目前的情况,说话只会招人讨厌。不过,他感觉,彭绍勇未免有点卖弄。龚滨生一定会听出来。 果然,龚滨生改变话题说:“绍勇兄,你说过,陈子峰那些人,一直有一个想法,只要像目前这样继续干下去,就会有一个机会,让我们弄回药品。这个机会有了吗?” 彭绍勇果然牙疼起来,“长官,现在还没有。说一句实话,我到现在也看不出来。” 龚滨生继续说:“我们损失了很多人!很多人呀!我听说,日本人几乎天天枪毙我们的人!再找不出这个机会来,我们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这也是彭绍勇牙疼的事。他这个大队,已经损失不少弟兄了。早上谭浩来电,说陈子峰小组已有多人受伤,连傅医生的助手都受了伤,可见目前局势的严峻。 远处,他手下的一个弟兄向他作手势。他向西边看一眼,说:“火车快到了吧。” 又过了几分钟,一趟列车终于在站台上停下。 只有很少几个乘客下了车,其中就包括身材高大的顾耀宗。 顾耀宗身穿黑色大衣,头戴黑色礼帽,手里提着一只皮箱,慢慢走下火车。 让龚滨生等人意外的是,顾耀宗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姑娘。她和顾耀宗一样,也提着一只皮箱,跟着他向站台外走来。龚滨生等人急忙迎上去。 顾耀宗和他们一一握手。他和骆江握手时,还说了一句:“骆兄,辛苦啊!” 骆江明知他说的是客气话,是为了照顾他的心情。但他听着,总感觉有些刺耳。 顾耀宗看看周围,说:“这车坐的,跟受刑一样,简直是要命!坐了三十多个小时,还必须从郑州那边绕过来,真是受不了!” 他随后又指着身后的年轻姑娘说:“这是冷月,虽然警校毕业时间不长,但还挺有能力的。所以,我也就把她带来了。我想把她安排在下面工作,也锻炼锻炼吧。” 龚滨生主动和这位姑娘握握手,回头说:“长官,我们走吧。您回去,先休息一下再说吧。”他说着,就向站台外的汽车指了一下。 22-27 整整一个小时后,龚滨生、顾耀宗等人才回到彭绍勇在***路的驻地,并且在一楼的会议室里坐下来。 按照顾耀宗的本意,是先听一下龚滨生和骆江的情况介绍。但他坐下没两分钟,身体就倦怠到了极点,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龚滨生立刻说:“长官,是这样,我们还有一些内部事务要处理,是不能耽搁的。倒不如您先到自己的房间里坐一坐,等我们处理完这些小事,晚上再向您汇报吧。” 顾耀宗不由笑了起来,很快乐地向他挥了一下手,说:“各位,我确实想撑一撑,但实在撑不住了。我承龚科一长好意,先回房间里坐一坐,咱们两便吧。” 桌边的人都笑了起来,纷纷起身,陪着顾耀宗回房间休息。 22-28 林家泰是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典当弄的。 他先去见黄汉辉,请他安排医院。结果,从他那里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日本人也在上海各家医院里找强虎!人家是指着名找的! 之后,他回威妥玛路蓝靛弄的小百货店。结果,这里也出了事!秀兰再次遇见那个叫川上的家伙!如果不是罗玉珊及时相救,秀兰今天就有危险了! 因为这件事,他离了蓝靛弄之后,又送刘日辰去杜公馆。 杜先生见到刘日辰很高兴,立刻拉着他坐下,说这个,说那个,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等林家泰返回典当弄,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在电台小屋里,他看着身边的陈子峰、乔艳芳、谭浩和傅雪岚等人,说:“医院已经安排好了,就是金神父路的广慈医院。今晚八点整,法租界中央捕房的程子卿,在医院门口等我们,帮我们办理入住手续。” 他一说广慈医院,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广慈医院的名声,他们是都知道的。 陈子峰听到程子卿这个名字,首先想到去年年底在萨坡赛路,他们和川上、高桥发生的枪战,当时如果不是程子卿出面,可能就有麻烦了! 他点头说:“不错!没想到,家泰兄弟还真有点门路,这么快就能办好。” 不料,林家泰却直盯着他的眼睛说:“陈组长,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陈子峰顿时警觉起来,“什么!” “我们的人得到消息,日本正在各医院找强虎!是指着名找的!” “他妈的,那不是直接把强虎送到日本人手里了!”他瞪起了眼睛,盯着林家泰。 “那么你怎么办!不送?”林家泰也不客气地盯着他。 “日本人怎么知道找强虎!”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我们只是得到情报,日本人正在找强虎,并且是指名找的!” 他们两个人互相瞪着,都是火气很大的样子。 傅雪岚立刻插进来,“陈组长,强虎必须送进医院!再耽搁下去就不行了!” 陈子峰为难地看着她,“傅医生,日本人也在找他呀!” 傅雪岚坚定地说:“那也得送!他的伤情太重了!” 林家泰说:“这个情况,我们的人也考虑过。他们建议改名,另外,伤情说成是工伤,比如是被钢筋刺进大腿什么的。傅医生,这么说行吗?” 傅雪岚点头说:“可以。子弹打进去,和钢筋穿进去,差不多。再说,我对他的伤口修整过,说干活时被钢筋穿进去,应该没问题!” 这样,陈子峰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接下来要商议的是,现在就要派人去广慈医院门口,观察周围情况。另外,强虎身边要有人。傅雪岚建议,派一个弟兄,化装成男护士,守在强虎身边,确保他的安全。 22-29 这个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陈子峰不敢耽搁,先派杨三强带两个弟兄,去广慈医院门外观察情况。 之后不久,他又让李三把汽车开过来。几个人合力将强虎抬上汽车。 快八点钟时,陈子峰等人已到了广慈医院门外。 他让汽车停远一点,他和乔艳芳先向医院门口走过去。 果然,他们在医院外面的街边,看见了程子卿。 程子卿的绰号是“黑皮子卿”。街边灯光不亮,不走到跟前,连他的面目都看不清。 程子卿也看见了陈子峰。他们有一面之交,互相点头握手。 陈子峰首先说:“程探长,感谢您帮了大忙。” 程子卿笑着说:“陈组长,好说。怎么样,人呢?先把人送进去吧。” 随后,陈子峰招手让汽车开过来。 程子卿看见那辆汽车,不由“哈”地笑了一声,说:“陈组长,这是王庆奎的汽车!我说呢,怎么人死了,车却不见了。可见王庆奎是你们做掉的!” 陈子峰咬着牙说:“他是汉奸!必须死!程探长想要这辆车吗,兄弟愿意奉送。” 程子卿连连摇头,“还是你们留着吧。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是我干掉了王庆奎!” 22-30 强虎被送进医院里。果然,程探长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强虎被改名为张福,伤情是工伤,很快就送进病房里。医生也被叫来诊治。 陈子峰让李三化装成男护士,留在病房里。这件事,程探长也全都给办好了。 把这些都办好之后,陈子峰才算松了一口气。 临走时,他拉着程子卿的手说:“程探长,兄弟真是万分感谢。日后有什么需要兄弟出力的事,请程探长一定开口,兄弟一定尽全力!” 程子卿也很客气,说:“兄弟,不必谢了,大家都是中国人嘛。” 这时,陈子峰才说:“我听说,日本人正在各医院找这个人呢,麻烦您多关照一下。” 程子卿一拍脑袋,说:“操!你谢我,原来有这个原因!你简直是坑我嘛!” 陈子峰也笑了起来,“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这位程探长,在上海就是个异类。 杜月森杜先生有一个信条:烧冷灶。中一共是冷灶,所以他要烧一烧。 程探长比杜先生更过分一些,似乎可以叫做:抗强龙。谁要和当权者对抗,遇到了麻烦,找他帮忙,他一定会帮!很奇怪的逻辑。 他说:“好说,好说。这是黄汉辉找我帮忙,我一定会帮!” 他说完就哈哈怪笑起来,很得意的样子。 看着陈子峰有点尴尬的样子,他又补充说:“今后你陈组长找我帮忙,我同样会帮!现在这事忙完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如何?” 陈子峰和乔艳芳还是有点尴尬,连声说谢谢,但心里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怪的感觉。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43、 希望能找到这个机会! 23-1 这天夜里,在彭绍勇的驻地,向顾耀宗汇报的会议,直到八点多钟才开始。 顾耀宗一进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龚滨生几次悄悄进来,都看见他在酣睡,出来叫彭绍勇和骆江再等一等。 八点钟,顾耀宗准时醒来,匆忙洗了一把脸,连晚饭都不吃了,叫龚滨生安排开会。 汇报会在楼下的会议室召开。参加者只有龚滨生、骆江和彭绍勇。因为事涉机密,龚滨生特地在门外安排了警卫,任何人不得入内。 但有一个例外,那个叫冷月的姑娘却被顾耀宗叫进来,坐在墙边旁听。 龚滨生和彭绍勇都意识到,这个一脸冰霜,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的小姑娘,一定是个异类!要么有根基,要么有特殊用途! 工作汇报主要是由龚滨生说。偶尔,顾耀宗会问骆江或彭绍勇,有没有什么补充。这两个人也油滑,基本上没有补充的。 汇报主要说了以下几方面的情况。 第一件,日军在南京大屠杀,戴老板电令各地,尤其是上海,开展报复行动的情况。 这一类情况,龚滨生汇报得有声有色。大小行动多少次,击毙击伤日方人员多少人,都有准确的数字。尤其提到陈子峰小组,在日军医院安放炸一弹、炮轰日军司令部,等等,震动全市,产生巨大影响。 第二件,上海区目前的组织情况。 这一类情况比较严重,目前已有数十名特工人员被捕或牺牲。 龚滨生说:“日本人几乎每天都要枪毙我们的人,三四名,五六名不等。受伤的人也不在少数。上海区组织还算完整,但人员损失很大,希望能得到补充。” 顾耀宗听到这里,脸色凝重,不住点头。 第三件,就是马元标之事。 顾耀宗听完龚滨生的介绍,摇了摇头,轻声说:“骆兄,是下面的人先发现的呀!又是陈子峰小组!他们居然借一次受审查之机,就发现了我们内部的汉奸!” 骆江脸色严峻,一言不发,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在他看来,这位新上任的顾耀宗,看上去温文儒雅,语气平和,一见面就说:“骆兄,辛苦。”其实每一句温和的语言下面,都藏着杀人的刀子!准无再准地插在他的胸口上!让他忍无可忍!但是,他也没办法,忍无可忍也得忍! 顾耀宗说:“队伍纯洁问题,永远是大问题,我们都要记取教训!” 第四件,则是高宗武与日本方面谈判的情况。 龚滨生拿出录音,放给顾耀宗听。 顾耀宗的面容,第一次变得凶恶起来,仿佛要杀人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复下来。桌边的人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最后,他温和说:“委一员长用人,一定有委一员长的道理!这个,我们不能多嘴!这个录音还是要送回去。骆兄,这件事就拜托你了,顺便带回去,交给戴老板。” 骆江第一次抬头看着他。但很快,他就点头说:“好,我带回去。” 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个破罐子,再摔也是破罐子,无所谓了! 第五件,则是药品任务。 龚滨生汇报,以前对日军的报复行动,现在已基本演变成,为完成药品任务而采取的行动!希望能创造出一个机会来! 顾耀宗很意外,问道:“日本人会把药品还给我们吗?” 龚滨生摇头说:“绝不会!” “那么,你说的机会,又是什么机会呢?”他疑惑地看着龚滨生。 “这是下面的人提出的一个想法,希望采取残酷行动,能创造出这个机会来!” “你说的下面,是指谁?” “主要是陈子峰小组提出来的。为了药品任务,我们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这么办!” “会有这个机会吗?或者说,这是个什么样的机会?”顾耀宗连续问。 龚滨生把身边的骆江和彭绍勇看了又看,还是摇摇头,说:“我们现在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希望能找到这个机会!” 之后,龚滨生又汇报了一些其他情况,说:“目前上海区,主要就是这些事。” 顾耀宗沉默片刻,说:“明天上午,九点钟吧,召集三个大队的长官,还有几个主要小组的组长,特别是陈子峰,都来开会。” 他想了一下,又说:“还有傅医生,也请来开会。药品任务,就是她的任务嘛!” 龚滨生和彭绍勇都点头说没问题。 他目光疑虑地看着龚滨生等人,又说:“我听了一下,我们的其他任务都是活的,多干一点,少干一点,都没什么差别。只有药品任务,是我们必须完成的!我来之前,戴老板一再叮嘱这件事。几位休息的时候,也多想想这件事!散会,都去休息吧。” 23-2 这天夜里快十二点时,谭浩收到彭绍勇的电报,急忙译出来交给陈子峰。 陈子峰一看这封电报,很惊讶,就去敲傅雪岚的门。 傅雪岚披衣出来,问他什么事。 陈子峰把电报递给她看,小声说:“上海区来了新长官,再次强调,必须完成药品任务!傅医生,您准备一下,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 傅雪岚皱着眉,小声说:“哎呀,这可怎么办呀!咱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陈子峰也是皱着眉,左看看,右看看,满脸都是苦恼,小声说:“您接着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到了会上再说吧。” 23-3 这个时候,已经是一九三八年的一月五日了。 这一天注定了是极其重要的一天!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大事! 此时,天空仍如墨一样的黑,远近稀稀落落的灯光,隐约照亮十六铺码头的货场。 货场里的货物堆积如山,层层叠叠,寂静无声。但在隐约之间,货场里的气氛,此时却渐渐地紧张起来,似乎有什么严重的事将要发生! 洪山奎的弟兄,崔槐的弟兄,都发现对方在暗中监视他们。 他们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目光炯炯地盯着对方的举动。 他们都知道,自己守卫的货物是何等重要!决不可疏忽大意! 他们同时做的一件事,就是派一个弟兄飞跑出去,给家里打电话。 一个小时后,洪山奎带着另外两个弟兄赶过来。 另一边,崔槐也带着几个弟兄跑来。 他们在暗中互相窥视,都怀疑对方的目标是冲着自己的货来的!他们是带着凶器来的!为了那些货,他们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到天快亮的时候,双方又召来一些人。 此时,周围的景物已在晨光中渐渐显露。他们无须躲藏,也无法隐藏了! 两伙人,相隔几十米,相互对峙着。他们都看出来,双方各有三十多人,互相警惕地瞪视着,随时准备冲上去拚杀! 他们所以还没动手,一是不知对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二是等待上面的电话! 23-4 杜先生和刘寅贵,都已接到下面打来的电话,知道货场里的严重情况。 刘寅贵心里十分疑虑,不知道青帮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道就是为了那批货吗!怎么自己的货刚刚送到货场,他们就知道了呢!他怎么也想不通这种情况! 但杜先生却大致猜到了其中的原因!刘寅贵保护的货,十有九八,就是杨柳街丢失的货!但是,洪太太亲戚守护的那些货,可是数百支步枪呀!情况更严重! 如果为了杨柳街那三十箱货,和洪门大动干戈,极有可能会把洪太太的枪支也给暴露出来!洪太太的枪支,可是要用来抗日的! 这个早上,杜先生在大客厅里转来转去,左右为难,一直没拿定主意该怎么办! 所谓投鼠忌器,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这时,刘日辰刚从楼上下来,也走进大客厅里。 他昨天来了之后,说是来看望杜先生和赖先生。后来受赖先生盛邀,顺势住了下来。 他不能不想到,他的住处竟然成了大问题!这才几天时间,他的住处不断出问题! 他下楼进了大客厅,对杜先生盯了一眼,就看出他有很重的心事! 他轻声说:“先生,今天起的早呀。” 杜先生听得懂这句话,这就是一句关切询问,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吗?能说给我听吗? 但他实在不想把这件涉及利益,更涉及鸦片的事对刘先生说。 刘先生是共,并且是一位高层人物。他们是最反对吸毒的!而自己却犹豫着要不要把那批鸦片夺回来!这会让刘先生看轻他! 他简单说:“我们和洪门,可能有一些利益上的纠纷。事情应该不大,我会解决。” 刘日辰看出来了,杜先生不太想说他心里的事。 他笑着说:“我看餐厅里已经摆好早餐了,我们去吃饭吧,边吃边聊。” 23-5 此时,在典当弄驻地里,陈子峰早早就起来了。 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让他周身困乏。但他心里的麻烦就像长满了乱草一样,快要揪解不开了。反正也睡不着,他只好起来了。 他先去了萧安城的房间,却发现他不在房间里。他不由歪着嘴笑了起来。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44、 你我都通知码头上的弟兄 安贼能起来了,就是他的大好消息! 他出了客厅门,就看见萧安城站在天井里,仰头看天,一只手仍然捂在额头上。 “安贼,你倒起来的早!怎么样?”他笑着问。 “还是有一点头疼,不过,比昨天好多了。” 萧安城回头看着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心里全是麻烦!但想想自己,心里也全是解不开的麻烦!傅医生让他休养大脑。一脑子麻烦,怎么休养! “今天准备干什么?”他随口问。 “妈的,什么也不干!都在家里休息,包括你这个家伙!你最好赶快好起来!” “那你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萧安城仍然斜眼盯着他。 “上午,我和傅医生去老彭那里开会!告诉你,咱们来新长官了!” “真的!知道是谁吗?接替骆江?骆江被撤职了?”萧安城一连串地问。 “你他妈的不要瞎问!我什么都不知道!等我去了才能知道!” “怎么是和傅医生一起?为了药品任务?” “这不是明摆的事吗!药品任务越来越明确了!直接搁在咱们脑袋上!他妈的,这可怎么弄!你说,这他妈的怎么弄!” 他怒气冲冲地盯着萧安城,好像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一说到药品,萧安城比陈子峰更为难! 他绝不会想到,当初他写了一张小纸条,扔给老龙,竟会产生这么大影响! 国共双方和帮会,秘密合作,在全市暗中罢工、罢市不说,上海区的各队各组,更是采取了一系列的激烈行动!就是想制造出一个机会来! 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如何产生出来!谁都不知道! 老实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也时时为此而焦虑! 想想也是,这一连串的麻烦,似乎都是自己造成的! 这时,傅医生从屋里走出来,问道:“陈组长,我们什么时候走?” 陈子峰好像要甩掉心里的麻烦一样,用力一挥手,说:“走!咱们现在就走!” 萧安城问:“你们不吃早饭了?” 陈子峰说:“我们路上吃!新长官来了,我可不能迟到!” 傅雪岚关切地看着萧安城,“头疼好一些了?还耳鸣吗?” “是,头疼好多了,就是耳朵还有一点响,挺烦人的。”萧安城急忙说。 “过两天,可能会更好一些,别着急。”傅雪岚说着,向他挥挥手。 陈子峰拉开门,向外面看了看,就和傅雪岚一起走了。 23-6 这个时候,在杜公馆的餐厅里,杜先生和刘日辰坐在圆桌边吃着早饭。 这个早饭吃得有点沉闷。 杜先生一直皱着眉头,想着他的心事。 刘日辰则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猜测他的心事是什么。他从未见过杜先生如此忧虑!似乎事情不小! 很突然的,矮柜上的电话像警铃似的响了起来。 杜先生回头盯着电话,目光严峻,却没动。 佣人小跑着过去接电话。片刻,她捂着话筒说:“先生,是洪门的刘老板。” 杜先生脸色更加冷峻,犹豫片刻,才起身去接电话。 他刚刚“喂”了一声,刘寅贵就在电话里大喊起来,声音大得连旁边的刘日辰都听见了。 “杜老板!你想怎么着!过河拆桥!跟我过不去是不是!告诉你!要死要活给我一个痛快话!我等着你说!”刘寅贵在电话里叫道。 杜先生站在矮柜旁,眼睛里已闪出凶光。他原本有些凶相的脸,此时也有些狰狞了! 但他说话的声音却很轻。但谁都听得出来,他话里已有一丝威胁的意思了! “刘老板,我并不想怎么样。不过,十六铺码头那里,应该有我们一点旧账吧?” “你想算账!你现在想跟我算账!我也要算!我们有一大堆旧账要算!你说,从哪里算起!”刘寅贵愤怒大喊,且咄咄逼人! “我还在考虑!但你不能逼我!”杜先生仍然轻声说。 “你还在考虑!当初要跟我讲和的,是不是你!当时你怎么不算账!” “那是另一件事!这两件事不一样!你要分清楚!”杜先生也稍微提高了声音。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死活问题!你说!要死要活!我等你一句话!” 这个时候,刘寅贵已经不讲理了!他自知理亏!但理亏的人更要讲硬话! 你可以要我的命!但我决不能塌自己的台! 一直坐在旁边听着的刘日辰,仅从这两句话里就听出来,洪门和青帮为了什么似乎很严重的事,就要发生争斗了!他不能不想到,在眼前这个局势下,洪门和青帮发生任何争斗,都是不利的!只对日本人有利! 他放下碗,起身走过去,站在杜先生面前,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杜先生抬起头,同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们互相盯着,任凭刘寅贵在电话里大喊大叫! 终于,杜先生隐约看出刘日辰眼睛里表达的意思。他是个聪明人,很快意识到,眼前这点货物的事,恐怕不是简单的利益问题!甚至牵涉更多的事! 他立刻改变思路,对着电话轻声说:“刘先生,你看这样可以不可以,请你过来一下,我们一起商量一下。不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都可以商量!您说是不是!” “你什么意思?你还想和我商量什么!”刘寅贵疑惑问。 “刘先生,据我知道,目前码头上的局面还可以控制!等到不可控制了,我们再商量可能就晚了!你说呢?你坐车过来,应该很快。我们商量一下!现在!” 刘寅贵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也想明白其中的要害。为了藏在码头上的货,他已经付出巨大代价!容不得有失!如果和杜先生谈得好,或许一切都有转圜的机会! 他终于说:“好,你等着!我这就过去!” 杜先生紧追了一句:“刘山主,你我都通知码头上的弟兄,控制住局面!” 对刘寅贵来说,这是必须的!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转圜的机会! 他说:“好!没商量好之前,我的人不会先动手!” 杜先生放下电话,一动不动地盯着刘日辰! 刘日辰想了想,说:“先生,您是最明白的人,一切都应该以大局为重!” “什么大局!”杜先生盯着他问。 “别惊动捕房,更不要惊动日本人!这就是大局!” 杜先生明白了,刘先生的意思,国共和帮会在上海暗中采取的行动,就是大局!更明确一点说,就是为了国军的药品! 23-7 此时,在***路,彭绍勇的驻地里召开的秘密会议,其实是一次短会。 会议的主题极其单一,就是为了药品! 上海区各队各组的头头,都准时到了。其实,他们和陈子峰一样,都是提前到的,因为要先在外面观察片刻,确认安全,才能进门。 门是不用敲的。因为里面有弟兄将门开了一条缝,时时盯着外面。 会议由龚滨生主持。他先介绍了刚刚到任的新区长顾耀宗,也向顾耀宗一一介绍了到会的人,然后请他训话。 顾耀宗沉稳而老练,逐一注视坐在桌边的人。三个大队长都来了。其他则是各大队比较有能力的组长,其中就包括陈子峰。 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傅医生。他早就听说傅医生是外科一把刀,恐怕在全国都是属一属二的!他还听说了,国军弟兄们都称她为菩萨医生! 所以,他看到傅医生时,是特意在脸上露出微笑,并且郑重地向她点点头。 他说的话,言简意赅:“今天的会就两件事,第一件,和各位见个面,认识一下。我们今后,就要在一个锅里抡勺子了!这件事,至此结束!第二件,是我来之前,戴老板又特意交待我办的事,药品任务!这个你们都知道!” 不用说,在座的人全都知道这个药品任务!但至少到现在,谁也没有好办法完成这个任务!这是一件让人很无奈的事! 顾耀宗转向傅雪岚,微笑说:“傅医生,咱们今天是初次见面,不过,我对您可是早有耳闻。我想问的是,当初戴老板是怎么向你交待这个任务的?” 他说完,就微笑看着傅雪岚,等着她回答。 这下子,傅雪岚就苦恼起来了。她想起她与戴处一长唯一的一次见面,和他所说的话。 她犹豫片刻,小声说:“戴处一长说,他希望我来一趟上海,把这批药品弄回来。他说,军队确实缺少这些东西。”她说完,就抬头看着顾耀宗。 不料,顾耀宗继续问:“傅医生,戴处一长还说了什么?” 傅雪岚不由咬紧了牙。她抿了抿嘴,终于说:“戴处一长还说,如果可能的话,在上海建立起比较可靠的药品采购渠道。您是指这个吗?” 顾耀宗微笑说:“正是。戴处一长说的两个意思,其实是一件事。现在战事激烈,国军确实需要大量的药品和医疗器械!傅医生应该最清楚这些!” 傅雪岚低声说:“是。” 顾耀宗又转向龚滨生,“龚科一长,戴老板当时是不是这么说的?” 龚滨生挺起胸,目光直视着他,说:“是!”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45、 告诉你,我要这支枪! 顾耀宗又说:“听上去,戴老板关于建立采购渠道的事,是留有余地的。但熟悉戴老板的人都知道,戴老板布置任务,从来都是这样!这个意思就是说,药品任务要完成,这个渠道任务,也必须完成!” 23-8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们都明白,药品任务有多么难以完成,甚至就是不可能完成的!至于什么建立采购渠道的事,哎,算了,不去想了! 顾耀宗似乎看出这个意思,他抬起头,看着桌边的每一个人,语气严厉地说:“这不是傅医生一个人的事!是我们所有人的任务!包括我在内!我来之前,特别向戴老板做了保证,一定完成药品任务!也一定要在上海,建立起比较可靠的药品采购渠道!这些日子,上海区的弟兄们,为了创造出一个弄回药品的机会,付出了巨大代价!牺牲了许多好兄弟!我的意思是,无论牺牲再大,这个任务也要完成!” 会议室里空气凝固,甚至每个人连呼吸都没有了。他们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泥塑一般,惊讶且极其苦恼地看着顾耀宗! 顾耀宗再次用严厉的目光,逐一注视桌边的每一个人,似乎谁要露出退缩之意,他一定严惩不贷! 他最后说:“各队各组,第一,继续采取一切有力行动!一个字,杀!第二,都给我动动脑筋,为了这个药品任务,想想办法!任何办法都行!” 他转向彭绍勇,“绍勇兄,还有陈组长,你们两位是重点!你们是直接负责完成这个任务的人!你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听明白了吗!” 彭绍勇和陈子峰都站了起来,齐声说:“是,长官,听明白了!” 顾耀宗看看彭绍勇,又看看陈子峰。 他忽然笑了一下,回头一指坐在墙边的冷月,说:“陈组长,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这是冷月。她前年从警校毕业,一直在本部工作。但本部是养闲人的地方,并不是锻炼人的好地方。所以,我就把她带了出来。陈组长,我就派她去你那个组,给她布置一些任务,让她锻炼锻炼。” 陈子峰惊讶地看看顾耀宗,又看看站在墙边的冷月。长官这个安排,是谁都明白的!这就是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安排! 他察觉彭绍勇在下面捅了他一下,他急忙说:“是,长官。” 顾耀宗回头说:“小冷,见见你的新长官。彭大队长和陈组长。” 那个冷月真是个冷月,脸上冰冷得一点表情也没有。 她上前一步,先向彭绍勇敬礼,“报告长官,我是冷月。”又向陈子峰敬礼,“报告长官,我是冷月。”就完事了! 彭绍勇和陈子峰都惊愕地看着她,还礼不好,不还礼也不好,表情十分尴尬。 这时,顾耀宗一挥手说:“好了,散会!” 散会之后,彭绍勇看一眼已经走到身边的冷月,向她点点头。又目光阴沉地盯着陈子峰,低声说:“好了,我们都去你那里!一起想办法吧!今天必须有个像样的办法!” 陈子峰看着他,就像看见要对他行刑的刽子手! 23-9 也是这个时候,让典当弄里的弟兄们意外的是,韩丹姑娘起来了。 他们本来挺高兴,很希望还能和她说说笑话,套套近乎。此前这几天,有韩丹姑娘在,弟兄们都很快乐。 但让他们意外的是,韩丹姑娘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简直就是冷若冰霜! 她的左臂不仅是吊着,还被傅医生用绷带绑在身上,并且一再叮嘱她不要用力。 所以,她的外衣只有一半是穿在胳膊上的,另一半只能披着,只把最下面的扣子扣起来。就是一个伤兵的模样。 她起来后,简单用右手梳洗一下,就在这座大房子里慢慢走着。 她看见小张正在堂屋的方桌上擦拭枪支,就走过去看着,并拿起一支手枪左右看。 她忽然说:“张哥,教我用。” 小张这些日子天天和韩丹开玩笑,讲笑话,聊得十分快乐。现在,美丽的韩丹姑娘让他教她使枪,那是再乐意不过的了。 于是,他拿了一支小巧的花口撸子,一边拆卸,一边讲解。如何压弹,如何上膛,如何瞄准,如何射击,等等,说的非常仔细。 韩丹把那支花口撸子掂了掂,似乎不太满意。她伸手拿起一支枪牌撸子。 这只勃朗宁撸子,就比花口撸子大了许多,也更沉重一些。 接下来,韩丹就在小张指点下,拆解并组装这只手枪。她只有一只手可用,很多时候,她是把手枪夹在膝盖之间完成的,包括上**、拉枪栓,都是这样。 她又举着枪,对着门外练习瞄准。她虽然是第一次接触枪,已经很有一些样子了。 这时,她抬头盯着小张说:“张哥,我要这支枪。” 小张没有多想,嘻嘻哈哈地笑着,说:“这你得问子峰了,他可能不会同意。” 韩丹却盯着他,又说:“我要这支枪!” 小张这时才看出她与平时有些不一样,急忙说:“你要没关系,子峰同意就行。” 韩丹第三次开口,甚至提高了声音,“告诉你,我要这支枪!” 小张看着她严厉且尖锐的眼神,就有些紧张。他还没开口,就看见一向美丽快乐的韩丹姑娘已举起枪,直接顶在自己的脑门上。 看她的样子,他要再不点头,她就要开枪了! 这可把他吓得不轻,惊恐地看着她,不敢开口,更不敢乱动。 此时,一直在秋山先生房间里的魏介臣,听出外面的声音不对,急忙走了出来。 他一看见外面的情况,吓了一跳,急忙说:“韩小姐,没问题!没问题!这支枪就是你的了!不要把枪口对人,请放下,枪是你的了!绝对没问题!” 韩丹冷冷地盯他一眼,这才把枪放下来。 魏介臣又说:“子弹有了没有?一个**是肯定不够的,至少要带两个**。来,来,我帮你把子弹压进**。一个**可以装十发子弹。两个**就是二十发,再加上枪里的十发,你就有三十发子弹了。韩姑娘,有了这三十发子弹,你就可以大干一场了!” 韩丹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谢谢你,魏大哥。” 魏介臣简直就是个老油条,立刻哈哈笑着说:“这有什么可谢的,不用谢。不过呢,看你这么美丽的份上,我才告诉你一件事。除非你要杀人,你才能把枪口对着人,否则的话,千万不要对着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韩丹收起笑容说:“明白了,多谢。” 她说完,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张可被她吓出一身的冷汗,小声说:“魏大哥,韩小姐这是怎么了?” 魏介臣向他歪了歪嘴,“一个美丽姑娘,突然中了一枪,还是一颗机枪子弹,她要不发生一点变化,那才奇怪呢。等陈子峰和傅医生回来,尽快告诉他们!不是开玩笑的!” 23-10 此时,十六铺码头的情形,仍然十分紧张。 十六铺码头虽然早已被日本人控制,但到底还是在法租界。两个帮会的人如此紧张对峙,很快就引起巡捕们的注意,以为他们要发生械斗。 早上九点多钟,来了十几名巡捕,插在两个帮会之间,大声斥责,命令他们散开! 但两边的人都知道,自己守护的货物极其重要,谁也不肯离开! 为首的巡捕察觉其中有什么异常,急忙打电话,叫来中央捕房的高级探长程子卿。 程子卿乘车赶到十六铺码头,两边一看,这边是崔槐,那边是洪山奎,就知道是洪门和青帮在互相叫阵。 他到底有一些面子,终于把这两个人叫到一起,问他们为了什么事闹成这样,希望能尽快化解掉,不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但崔槐和洪山奎都明白,自己的货物是绝对不能说的!程探长这个问话没法回答!他们互相瞪着,谁也不肯先开口。这么一种情况,就叫程子卿大为意外。 他想了想,他和洪门的刘寅贵交情不太深,但和青帮的杜老板却有不一般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大声说:“不管你们为了什么事!今天谁也不许动手!谁动手!我程子卿就对谁不客气!我说到做到!” 之后,他留下巡捕,命令他们将两边的人分开,等他回来,他就上车走了。 他必须尽快赶到杜公馆,问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关键一点是,怎么办! 23-11 傅雪岚跟着彭绍勇和陈子峰,还有那位冷月姑娘,一回到典当弄驻地,就听小张说了韩丹姑娘的事。 这让她大为惊讶!韩丹竟然用枪对着小张!她就算想要一支枪,也不应该这样呀! 她回头看见陈子峰正在招呼小组的主要人员去萧安城的电台小屋,估计还有几分钟才开会。她趁这个机会,急忙走进韩丹的小屋里。 此时,韩丹就坐在床边,仰头看着窗外。她手里,正提着那支吓人的手枪。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46、 你好像说到要害了! 傅雪岚在她对面坐下来,仔细地看着她,小声说:“韩丹,你今天上午,是怎么了?” 韩丹看着她,忽然一笑,说:“没什么,我发疯来着!可能吓到他们了。” “为什么?”傅雪岚小心地问。 “姐,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我刚才一直回想,我猜,我一定凶得吓人!” “拿枪对着人,可不是一般的吓人!你这么做可不对,也是不应该的。” “是,姐,我知道了。”韩丹似乎真想明白了,苍白的脸也垂了下来。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这件事总要有个交待吧?” “姐,我坐一会儿,就去给张哥道歉。我不该拿枪对着他。还要给魏大哥道歉。”她低头想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一定要这支枪!” “为什么呢?你用不着枪呀!” “我知道。但我就是要这支枪!我要拿着它!拿着它我才感到踏实。” “陈组长要是同意,你就拿着。他要是不同意,你还得……” 不料,韩丹却尖声叫了起来,“不行!我一定要拿着枪!我一定要!” 韩丹的这个表情,让傅雪岚也吃了一惊。她的样子,简直可以说是疯狂了! 就在这时,谭浩轻轻推开门,小声说:“傅医生,陈组长请你去开会。” 她说:“好,我就来。”她回头看着韩丹,心里真对她有点拿不准了。 她叹息一声,说:“你再考虑一下吧。”就匆匆出去了。 23-12 陈子峰小组的会议,仍然在萧安城的电台小屋召开。参加会议的人除了彭绍勇和陈子峰,还有乔艳芳、魏介臣、萧安城、林家泰和傅雪岚。 今天还有一个人,就是新来的冷月。 陈子峰微笑说:“顾长官希望加强我们小组的力量,特地从本部带来一个人,充实到我们小组来。所以,冷月今后就是我们小组的人了,希望大家精诚合作,完成好我们的任务。” 接着,他就把桌边的人一一介绍给冷月,并说:“冷月,你要不要说两句?” 这原本是他特意给冷月一个介绍自己的机会,以利于她今后融合在小组里。 不料,她却说:“没有。”然后就不说话了,冷眼看着桌边的人。 桌边的人都惊愕地看着她,猜想顾长官为什么要把她派到小组里来。有一点是如此显而易见,她肯定是一个眼睛!是派来监视他们的! 想到这一点,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清君侧”!想到他们过去对长官的怀疑! 陈子峰虽然尴尬,但也没办法。这个丫头片子是有根子的!他惹不起! 他说:“好了,现在开会。先请彭长官说。” 彭绍勇并没有立刻说话,仍然用他一向阴沉的目光看着大家。 桌边的人都从彭绍勇的脸上看出来,今天的会议内容可能很严重。但究竟是怎么个严重法,他们都说不出来。 彭绍勇歪着嘴,一个一个看着身边的人,阴沉地说:“我刚才和子峰、傅医生,去上面开会。新来的上海区区长,叫顾耀宗,从本部来。他今天就一件事,责令我们必须完成药品任务!这个任务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把药品弄回武汉!什么时候弄回去,什么时候算完!第二部分,还要想办法在上海建立起比较可靠的采购渠道!我们差不多已经全面和日军作战了,需要大量药品!没有药品,那些受伤的国军弟兄们怎么办!所以,我们必须要有比较可靠的采购渠道!” 桌边的人,都张大了嘴看着他。把药品弄回武汉,这个任务就已经不可能完成了!现在还要建立比较可靠的采购渠道!这不是逼人上吊吗! 但他们想是这样想,却谁也不敢说出来。 彭绍勇盯着他们说:“我今天来,就是一件事,和你们一起,拿出一个办法来,完成这个任务!你们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什么妖魔鬼怪的主意,什么胡思乱想的办法,都可以说!今天必须有一个办法出来!” 他说完,就一个一个看着坐在桌边的人,等待他们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办法来! 23-13 说一句实话,桌边这些人,为了眼前这个药品任务,早已把脑袋想破了,如果有什么主意,早就说出来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所以,他们大眼睛瞪着小眼睛,互相看着,谁也说不出话来! 彭绍勇就像判官似的,盯着他们,“说呀,谁什么都行!你们哪怕说大公鸡下蛋也可以!谁先开个头,抛砖引玉!” 在这些人里,最敢开口的,就是乔艳芳了。 但是,说什么呢?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连大公鸡下蛋这样的混帐话都没有! 此时,她最想说的,其实就是说一句可以让她发发感慨的话!感慨一下总可以吧! 这时,她就想起两天前,在十六铺码头对面的大炮仓库里,廖姐对她说的一句话。 她先重重地“哼”了一声,作为开门炮,然后说:“你们说说,那些小日本就不知道吗!那些药品,对他们来说,就是个祸害!以后我们每天都要对他们……” 她突然缩住了嘴。她有一点发蒙,因为她意外地注意到,萧哥哥用那么惊讶,那么惊喜的目光看着她,甚至对她露出微笑。怎么回事,我刚才说了什么? 她迅速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重新想了一遍。这就是一句感慨嘛,什么意义也没有!她猜想,萧哥哥可能会注意的,也就是“祸害”这两个字! 她立刻说:“萧哥哥,你说说,那些药品,是不是日本人的祸害!” 萧安城有些震惊地看着她,喃喃地说:“小乔,你真聪明!你好像说到要害了!” 23-14 桌边的人都瞪大眼睛,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看来看去,都在琢磨,乔艳芳说的哪句话是要害!那些药品,本来就是日本人的祸害嘛!我们杀了他们多少人!只要这件事不结束,老子们还会继续杀!杀光为止! 陈子峰早已意识到萧安城从乔艳芳的话里得到了什么启发。但心里想想,也不知这个启发是什么! 他歪着嘴,恶狠狠地说:“安贼,你他妈的不要打哑谜,快说,你什么意思!” 萧安城看着小乔,两眼都放出光来,认真说:“小乔说的对,那些药品,就是日本人的祸害!他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把所有药品送走!越快送走,对他们来说,越好!” 彭绍勇也察觉其中似乎什么地方是个关键,但一时没想出来。 他只能皱着眉说:“你说送走!是什么意思!” 萧安城大叫道:“对呀!长官!你们都想想,只有把药品都送走,这件事才会结束!” 彭绍勇满腹狐疑,恶狠狠地说:“药品一送走!他妈的……” 他一下子缩住嘴,也意识到其中似乎有什么他没想通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送走?” 萧安城兴奋地看着他,大声说:“长官,他们要把药品送走,会怎么送?一定是装船运!你们都想想!是不是这样!” 陈子峰疑惑地瞪着他,“你的意思是说,等他们装上船,我们再去劫船!” 萧安城说:“我们可以潜入到船里!只要船一进长江,我们就可以动手劫!劫船这个事,对我们来说,是不是轻而易举!” 魏介臣说:“你怎么知道他们要运走?他们要不运呢,怎么办!” 萧安城说:“小乔说的,药品就是他们的祸害呀!他们早送走早完事!” 这时,彭绍勇突然“砰”地用力一拍桌子,把桌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23-15 彭绍勇咬牙切齿地说:“日本人一定会把药品送走!我们最近刚刚得到情报,南京的日军,正在策划新的战役,他们准备和北平的日军配合,攻下徐州,打通大陆交通线!你们想想,他们又要发动作战了!他们同样需要大量药品!他们一装船,我们就劫!” 这时,魏介臣小声说:“老彭,我可听说,南京那一段的长江,已经被日军封锁了!什么船只也不准过去!我们就算劫了船,也过不了南京!” 谁都没想到,彭绍勇再次一拍桌子。这次更用力,桌子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他更加恶狠狠地说:“我他妈的的恰好知道!有一条船,一定能过南京的封锁线!日本人一定不会阻拦这条船!” 陈子峰立刻叫道:“什么船!” 彭绍勇咬着牙说:“这条船叫‘宏远’号,是洪门刘寅贵为高宗武准备的船!他出了大价钱,让高宗武在上海采购各种商品,准备运回武汉!高宗武特意问了日本人,他可不可以乘坐这艘船回武汉!告诉你们,日本人同意了!” 魏介臣很意外,“这个刘寅贵,为什么要做这种赔本生意?” 彭绍勇嘿嘿地笑起来,“你们可能想不到,刘寅贵有自己的货,要夹带在里面!” 乔艳芳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引出这么多事来。 她立刻问:“日本人怎么会把那么多药品,装在这条什么宏远号上?”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47、 先生,机会出现了! 彭绍勇凶恶地瞪着她,说:“我们所有人都要瞪大眼睛!所有可能装药品的船,我们都要悄悄想办法,叫它运不成!这件事,我们要多动动脑筋!让那些装运药品的船,都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让日本人运不成!最后,他们非得使用宏远号不可!” 陈子峰快乐地笑了起来,大叫道:“他妈的,药品一上船,开船之前,我们潜入船上!船只要离开上海,我们就把押船的日本兵全部干掉!我们直接开船去武汉!他妈的,我们这不就把药品弄回去了吗!他妈的,就是这个办法!” 魏介臣又说:“这是不是我们一直等待的机会!弄回药品的机会!” 陈子峰叫道:“大哥,你说的没错!这就是我们等的机会!” 这时,傅雪岚用力挥着手,高声说:“等一等,等一等!弄回药品的机会有了,我们还要建立比较可靠的采购渠道,这个怎么办?” 她这么一说,彭绍勇和陈子峰首先冷静下来。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们两个清楚,建立采购渠道这个事,也是戴老板交待下来的,他们必须完成! 但是,他妈的,他们找谁去建立这个混帐采购渠道! 彭绍勇想了又想,根本想不出办法来。不过,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弄回药品的办法,不就是在突然之间想出来的吗!建立渠道这个事,没准也会这样冒出办法来! 他向陈子峰和萧安城一指,“你们两个,跟我走!先去码头,找莫老先生!他一定有办法,把日本人运药的船给截住!” 23-16 刘寅贵满怀怒火,乘车到了杜公馆。 汽车在公馆门外停下,他下了车就往里面冲。 郭山师傅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急忙跟上去,笑着说:“刘先生,您来了,杜先生正在里面等着您呢。您不必着急。杜先生说了,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您商量。您慢慢走,这里有台阶,您慢慢的。” 郭山的这么几句话,让刘寅贵消了一些气。 但一想到他的货,心里还是有些着急!不管怎么样,那么货是他付出巨大代价换来的!又为了运走这些货,他付出了更大代价!所有代价,都必须从这批货上赚回来! 郭山引着刘寅贵直接进了大客厅。 此时,杜先生和刘先生正在大客厅里等着他! 刘寅贵一进门就高声说:“杜老板,我来了!你说有一笔旧账!就是有旧账!上次也是在这里,我就要跟你算!你们东说西说,把我糊弄过去了!现在又要来算账!好呀!咱们就算一算!你说吧!从哪里算!是从小世界算起,还是从奉天路算起!” 就在刘寅贵来之前,杜先生和刘先生已经聊了一会儿。 杜先生是明白人,也知道目前以大局为重!说穿了,就是青帮与洪门联手,再加上国共双方的人,共同想办法把国军的药品弄回来! 他和刘先生都相信,此事已进行到最后关头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办法! 但现在,一听到刘寅贵提到去年发生的一些事,他心里还是有一些恼怒。但是,纠扯过去的那些事,又实在没意思,也是纠扯不清的! 他说:“刘老板,你也不用发火。我只是想说,我们去年丢的货,价值一大笔钱!” 刘寅贵立刻说:“但是,我去年丢的小世界呢!我的虹口堂主楚金宝和他的保镖,这些值多少钱!你给我算算清楚!” 一看到这种情况,刘日辰立刻插话说:“两位老板,两位先生,请消消气。我倒是认为,总是说过去的事,是说不清楚的。再说,前几天我们也说过,那些事都是日本人挑起来的,我们的账,都应该算在日本人头上。” 刘寅贵立刻说:“好啊,你刘先生也说说,现在应该怎么办!他们派了那么多人去码头上,是什么意思!想跟我们动手吗!要动手我们就试试!” 杜先生说:“我并没有想和你动手!” 刘寅贵说:“那么,码头上那些人算怎么回事!你说!” 他们正在争论着,郭山匆匆进来通报:“先生,法租界中央捕房的程探长来了,已经进门了。他就是为码头上的事来的。” 他这么说着,程子卿已经摇摇摆摆地进来了。 他一看见杜先生和刘老板都在,就抱起拳向两边拱了拱,“哎呀,实在太好了,两位都在,就不用我来回跑了。两位,两位,什么大不了的事呀!非要拿刀拿枪的对着,何必呢。我说,两位大人能不能给我一个薄面,咱们有事好商量,行不行?” 刘寅贵高声叫道:“他们和我过不去!你程探长说,我能怎么办!” 程子卿急忙上前劝解,说:“刘老板,杜先生一定有大量,您也有大量,咱们都让一步,都让一步,好不好?我倒是奇怪了,你们为什么事情,弄得这么紧张!啊,谁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事?” 他这么一问,杜先生和刘老板倒不好说了。他们都明白,码头上的货,说不得! 这时,郭山师傅又匆匆跑进来,小声说:“先生,傅医生来了,就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傅雪岚就匆匆进来。 杜先生看着她,首先就有一点意外。傅医生一向是个稳重的人,从不匆忙。但看她现在,竟然出了一头的汗,似乎是跑着来的。 傅雪岚把屋里的人都看了一遍,话里有话地说:“先生,机会出现了!” 杜先生和刘先生立刻意识到,她说的机会是什么意思,不由都吃了一惊! 23-17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彭绍勇带着陈子峰和萧安城到了码头上。 就在刚才,乔艳芳的一句玩笑话,让他们突然发现弄回药品的机会!或者说,让他们弄回药品的机会已悄然出现!因为日军下一步作战就要开始!他们也需要药品! 这让他们都有一些急迫感。所以,他们现在是乘了车来的。 他们把车停在远处,就匆匆向码头上走过来。 远远的,他们都看见码头货场的那一端,聚了一大群人,似乎还有巡捕在中间吼叫。看那个架式,似乎是帮会的人要发生械斗! 说句实话,他们现在都没有管帮会械斗的心情,只想去找船舶所的莫老先生,问清楚,他们能不能控制住将要装运药品的船! 但是,当他们从围观的人群外面走过时,萧安城和陈子峰却意外看见里面的洪山奎。 不管怎么说,他们到底共同在罗店车站参战,和洪山奎结下了生死交情,就忍不住停下脚,向里面张望。 人群里的洪山奎也看见他们,就像看见救星一样,匆忙向他们跑过来。 陈子峰等他到了跟前,就问:“洪大哥,里面怎么回事?” 洪山奎立刻拉着他的手说:“哎呀,陈组长,你们来了就太好了!你一定要帮帮我们!那边都是洪门的人!”他又凑到陈子峰耳边,小声说:“他们好像要动我的货!陈组长,我的货得来不易呀!你可得帮帮我!” 陈子峰非常疑惑地看着他。洪大哥的货就是枪支!是从罗店弄来的!这个他都知道!但按他的说法,洪门的人要夺他的枪支,却让他大为意外!怎么会出这种事!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谨慎地问。 “昨天夜里!他们有两个人一直盯着我们的货!到天亮时又增加了人!我没办法,只好带着弟兄们赶过来!他们也来了那么多人!后来,巡捕们也来了!” 陈子峰一听说是洪门,心里就是一激灵。 他回头看一眼彭绍勇和萧安城,就看出他们也很警觉! 他们现在千难万险才找到的机会,就是要利用刘寅贵给高宗武安排的船!青帮和洪门闹起来,可能会影响那条叫“宏远”号的船!这是他们绝对不能允许的! 他和彭绍勇再一对眼睛,就意识到他们想到一起了。 他们都明白,洪门的人聚在这里,也是为了守卫他们的货!要跟着“宏远”号运到武汉的鸦片!显然,他们双方都误会对方了! 陈子峰小声说:“洪大哥,别担心,不会有事!我建议你,带着弟兄们回去!我保证,他们绝不敢动你们的货!我今天就在码头上!” 洪山奎万分惊讶地看着他,“真的?”他不太敢相信。 陈子峰坚定地说:“真的!我保证!你的货是怎么来的,我都知道!我能坑你吗!你放心!尽管走!你们走了,他们也就走了!你们聚在这里,反而让别人注意到你的货!” 洪山奎确实有这个担心。他就怕为了守卫,反而暴露,那就太傻了! 他说:“那我就带着弟兄们走了?” 陈子峰说:“尽管走!只留一两个弟兄,远远地看着就行了!没问题!” 洪山奎想了想,这位陈组长是有本事的人。再说,在罗店结下的交情肯定错不了! 想到这里,他就回到人群里,先和巡捕们打了个招呼,说是误会了,没事了!就带着弟兄们走了。只留下两个弟兄,在货场外面观望。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48、 那么震惊地看着傅雪岚 崔槐那边的人有些奇怪。但猜想可能是上面的大人物有交待,所以他们才走的。既然自己的货物安全了,也就没必要留这么多人在这里。 他也留下两个弟兄,招呼其他人都回去。 一场难以避免的帮会械斗,就这样悄然无声地化解掉了! 23-18 可就在这个时候,杜公馆里的气氛却突然大变! 当傅雪岚擦着额头上的汗,急促地说:“杜先生,刘先生,机会出现了!” 杜先生和刘日辰都为之一震。他们同时明白,傅医生说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杜先生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问:“什么机会!” 傅雪岚喘了一口气,谨慎地说:“最近,陈组长他们的人,一直对日本人采取激烈行动。今天上午,他们认为,那些药品对日本人来说,就是一个祸害!日本人应该尽快把药品运走才对!” 杜先生和刘先生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一时还没有听明白。 傅雪岚不动声色,继续说:“彭长官恰好得到情报,日军要从南京,向徐州那边作战。他们一定需要大量药品,可能很快就会把药品运走!” 杜先生向她露出古怪的笑容,“陈组长他们,不会想在长江劫持运送药品的船吧?” 傅雪岚看看他,又看看左右,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杜先生精明狡猾,猜测她看见有生人在场,有话不好说。 他立刻扭回头,看着程子卿说:“程探长,国军的药品之事,你听说过吗?” 又黑又瘦的程子卿同样精明狡猾,立刻笑着说:“我虽然耳背,也听说过这个事。我一直好奇,国军那边,怎么才能把药品弄回去。哎呀,我要是今天能听明白,那就太好了。不过,只要我一出这个门,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说!先生,这样可以吗?” 杜先生向他点点头,又回头看着刘寅贵,笑着说:“刘老板曾经配合国军弄药品,参与掉包!可惜,没掉成!现在,国军他们可能有机会了,刘老板,您怎么说?” 刘寅贵其实对国军能不能把药品弄回去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他藏在码头上的货! 上一次,因为在座的刘先生从中解释,说他和杜先生之间的麻烦,都是日本人挑拨的结果!他这才答应配合他们掉包。可惜,当时没把他的货说清楚! 这一次,他一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把脖子微微向上一扬,从眼角那里盯着杜先生,说:“杜先生,你今天可是说过的,你和我之间有一些旧账!这个旧账,你怎么说?” 杜先生一动不动盯着他,伸出一个手指,向上一扬,干脆地说:“一笔勾销!” 这让刘寅贵有些意外,紧追一句,“先生说话算数?” 杜先生说:“铁板钉钉,一言为定!” 刘寅贵立刻说:“那么好,我也说个干脆的,但凡是为了国军的药品,我刘寅贵绝没有二话!奉陪到底!怎么样!” 杜先生说:“好!真痛快!傅医生,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傅雪岚一直担心眼前这位刘老板,现在看他打了保证,心里大为轻松。 23-19 彭绍勇、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安抚了洪山奎,就站在码头上向江边张望。 他们很快就看见了那艘名叫“宏远”的船。他们怎么看,这条船都不小,装载个几十吨上百吨的货,都是没问题的! 三号仓库里的药品和医疗器械,恐怕也有几十吨重吧! 这么看来,刘寅贵给高宗武准备那么大的船,就为了装他那一点私货,简直就是特意给他们准备的! 彭绍勇看清楚这条船,心里更有把握,带着陈子峰和萧安城就去了设在趸船上的船舶管理所。 他们登上趸船,猫腰进了船舶管理所。 这里和他上次来,一点变化也没有,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人还是原来那些人,连桌上的交通图都按原样搁着。 另一个仍和以前一样的,是苍老的莫老先生,仍然目光深沉地盯着他们。 “莫老先生,又来打扰您了。”彭绍勇微笑说。 “长官,您有什么吩咐,请说。”莫老先生不动声色,轻声说。 “莫老先生,我想借一步说话。”他说着,就指了指门外。 片刻,莫老先生就领着彭绍勇等人到船舶管理所门外,在趸船船边的破木箱上坐下来。陈子峰和萧安城则席地坐在旁边。 彭绍勇微笑说:“莫老先生,我们今天来,还是为了药品的事!” “它们已经被日本人扣押了!”莫老先生面色冷峻地说。 “我知道,它们就在三号仓库里!” “那里可有日本兵守着!”莫老先生似乎猜测,彭长官想劫走药品。 “这个,我也知道。我还知道,最近,我不确定哪一天,日本人会将这批药品运走!” “一运走,长官您可就没办法了!” “莫老先生,我正期待日本人装船运走呢!” “为什么?” “我的希望是这样,所有那些来运药品的船,都会出这样那样,不怎么起眼,却不能运送药品的麻烦!莫老先生,都是不会引起日本人怀疑的麻烦!您听明白了吗?” “长官,您继续说。” “最后,日本人没办法了,只好把这些药品,全都装到一条名叫‘宏远’号的船上!莫老先生,这条船就停在那边,从这里就能看见!”彭绍勇伸手向远处指了一下。 “然后呢?”莫老先生看清那条船,又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然后就是我们的事了!我请求您的,就是帮我们做好前面的事!制造那些小麻烦!” “宏远号是洪门刘老板预定的船。”莫老先生简洁地说。 “是,我知道。该和刘老板商量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和他商量!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请您帮我们的那一段!莫老先生,我们一定要把这批药品弄回去!” “你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 “我早就看出来,莫老先生是最智慧的人!”彭绍勇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看着他。 这时,莫老先生就陷入长长的思考。 23-20 杜公馆里的人都盯着傅雪岚,看她要怎么说。 她不动声色地说:“几位先生,陈组长他们的计划确实是准备劫船。但南京那边的长江已经被日军封锁了!劫了船也可能过不去!” 杜先生点点头,“正是这样!他们准备怎么办?” 傅雪岚微笑说:“他们有个出人意外的鬼点子!现在,彭长官和陈组长他们去码头了,他们要想办法,让所有准备装运药品的船都出事故,运不成!” 杜先生问:“日本人运不成,陈组长他们怎么劫?” 傅雪岚回头看着刘寅贵说:“他们希望,最后迫使日本人把所有药品都装在刘老板的‘宏远’号上!只有这条船能通过日军的封锁线!” 客厅里的人都大吃一惊,那么震惊地看着傅雪岚。 刘日辰拍了一下巴掌,微笑说:“好办法!真是妙!” 程子卿张大了嘴,“老天,原来是这种办法!他们也太狡猾了!” 杜先生并没有说话,而是回头看着刘寅贵,想看他怎么说。 果然,刘寅贵跳起来叫道:“原来你们是打我的主意!你们打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了!这个,这个,我要是不同意呢!你们怎么办!” 这时,杜先生才开口说:“刘先生,你我已经一言为定!你现在想反悔吗!” 刘寅贵怒火冲天地瞪着他,却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心里的账,很快就算清楚了!国军能不能弄回药品,和他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充其量,大家都是中国人而已!帮一下忙,成不成都无所谓!关键是,他那批货的价值太大了!是他绝不能放弃的!甚至受一点小损失也是不行的! 他脸色阴阴地说:“杜老板,你要是让我受了损失怎么办!” 杜先生严峻地瞪着他,“你能有什么损失!” “你敢保证我没有吗!” “我不能保证!说不定的事很多!你叫我怎么保证!” “你不能保证,我就不能同意!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这时,一直不动声色的刘日辰忽然向傅雪岚看了一眼。 傅雪岚何等聪明。她一眼就看出刘日辰的用意! 她突然高声说:“刘老板,国军士兵能保证!中国抗日的老百姓能保证!国民**能保证!这些还不够吗!” 刘寅贵恼怒地看着她,“这位女士,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不用拿大帽子压我!你说了不算!我就是不相信你!” 不料,门口那边却突然有一个人说:“傅医生是国军少校军官!她可以代一表国军!如果她不够!还有我们!我们非把这件事干成不可!” 大客厅里的人都回头去看,只见彭绍勇昂首挺胸站在门口,那么高傲地瞪着刘寅贵。 23-21 就在一个小时前,彭绍勇和旁边的陈子峰、萧安城都焦虑地看着莫老先生。他们都看得出来,莫老先生思考的,不是做不做,而是如何做的问题!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49、 我们一定要运走药品! 果然,莫老先生开口说:“按照我的经验,日本能运送药品的船,可能多种多样。如果是中国船,老夫一定能解决!但也可能是外国公司的船,甚至是日本的船,这些,老夫能想办法,出主意,但动手的人,可能必须是帮会的人!这个长官明白吗?” 彭绍勇用力一点头,“我明白!凡是需要和杜老板、刘老板商量的事,我一定和他们商量好!请老先生放心!” “那么,我这里就没问题了!” “莫老先生,我再多说一句废话!” “您说。” “此事是最高机密!如果有人泄露,我们处理的办法只有一种,让他死!莫老先生一定会交待手下人做事,但请仔细选择!” 莫老先生脸上露出微笑,“长官,您确实不必多说这一句。我怎么和你联系?” 彭绍勇回头盯了陈子峰一眼,“老先生,李三您见过。下午,我就叫他守在您这里。有什么话,他会转告我!” 莫老先生一点头,“好!希望你们能运走药品!” 彭绍勇干脆说:“我们一定要运走药品!”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回头说:“我们走,去见杜老板!” 23-22 彭绍勇有一个感觉,他赶到杜公馆,到的正是时候! 他在门口只听了几分钟,就听出是刘寅贵在阻挠这件事!我们千辛万苦,就要干成这件大事了!谁也不能阻挠! 此时,他再上前一步,又高声说:“我也可以代一表国军!代一表国民**!我们要抗日,军队要上前线打日本人!我们需要那些药品!这就是保证!刘老板,你敢不认吗!” 刘寅贵瞪着他,也瞪着他身后的陈子峰和萧安城!这几个人的脸色可不善! 其次,他也掂量出来了,这个客厅里的人,看来是非要把药品弄回武汉去! 他想一想就明白,只要药品运到了武汉,他藏在码头上的货也可以运到武汉!这才是最关键的! 他把嘴撇了又撇,终于说:“你们不要看错了我!我刘寅贵也是要抗日的!” 他一回头,瞪着杜先生说:“杜老板,如果我受了损失,你就必须赔我!” 杜先生立刻说:“区区那么一点货,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赔你!” 刘寅贵向四周的人怪笑着,说:“好!一言为定!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到了这个时候,一件难于上青天的大事,终于让客厅里的人看到了希望。 他们脸上都露出怪异的笑容,互相注视着。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今天的事情里面,还有一个意外。 青帮和洪门,突然在码头上对峙起来,甚至惊动了捕房。虽然后来这件天大的事化解掉了,但消息却传了出去! 青帮的张肃林张老板,就非常意外地得到了这个消息。 青帮和洪门之间,要说有什么纠葛,那就是杨柳街丢失的那一批货! 张老板得到这个消息,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批货!他立刻派出手下的弟兄四处打听。 实在说起来,大上海无论发生什么事,张老板要想打听,那是一定能打听出来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23-23 对彭绍勇来说,今天上午,简直可以说是乾坤颠倒,风云剧变! 原本是一件难以完成、让他牙疼、头疼、全身疼的事,就因为乔艳芳的一句玩笑话,让他们突然有了弄回药品的机会和办法! 而他在其中提供的重要情报,则给这个机会和办法增加了更稳固的支撑! 他绝对认为,他前后两次拍桌子,起到了两锤定音的效果! 之后,他在十六铺码头的船舶管理所,得到莫老先生的大力协助。在杜公馆里,更得到杜老板的坚定支持。几乎可以说,弄回药品的机会不仅出现了,而且被他抓住了! 他一想到这些情况,心里就得意得不得了! 离开杜公馆之后,他对陈子峰等人说:“你们回去做准备,我去向顾长官汇报!这个机会是你们找到的,我一定会说明这一点!” 陈子峰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一时有点猜不透,彭长官今天怎么如此大度。 他察觉萧安城在背后点他一下,立刻说:“是,我们回去就做好准备,等长官回来布置任务!” 彭绍勇脸色阴阴地笑着,就上车走了。这辆车是他开来的。 陈子峰、萧安城和傅雪岚,则乘电车回去。 走在路上,傅雪岚就说:“陈组长,我有两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陈子峰立刻说:“傅医生,别说两件,就是十件我也答应您!您尽管说!” 傅雪岚向他点点头,说:“第一件,我希望,洪大哥的枪支,能和药品一起运出上海!这个事,我曾经答应过洪大哥。再说,日本人扣押码头上所有的货,其实就是洪大哥的枪支引起的。我们不能过河拆桥!” 这个要求,让陈子峰有些犹豫。把药品弄回武汉,就已经难于上青天了!再加上那么多枪支,那就更难了!万一日本人要上船检查,那么多枪支,可是藏不住的! 这时,萧安城悄悄扯他一下,小声说:“子峰,这件事必须答应!洪大哥的枪是要抗日的!再说,万一洪大哥的枪支出问题,也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这下子,陈子峰才算把这件事完全想明白! 他向傅雪岚点头说:“傅医生,行!我答应您了!有什么意外,有什么困难,由安贼负责想办法!一个‘祸害’,就是这个贼家伙听出来的!” 傅雪岚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兄弟俩,简直就是亲兄弟俩,连说个话也是这个腔调的!但这兄弟俩也实在精明得让人意外!他们就是说句玩笑话,也得仔细听! 她说:“那行。我就说第二件了。” 陈子峰一脸嘻皮笑脸的模样,连声说:“您说,您说,我一定答应您!” 傅雪岚不动声色,盯着他的眼睛说:“戴老板的指示,在上海建立比较可靠的采购渠道,这个任务,你也要帮我想办法!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两位了。” 这个时候,不要说陈子峰,就是萧安城也张大了嘴,那么绝望地看着她。 这个任务可怎么完成!要找可靠的人,建立可靠的渠道,总不能去找高桥和川上吧!除了这两个家伙,我们谁也不认识呀!做生意这个事,那可比开枪杀个日本人难多了! 傅雪岚说:“这个事,你刚才已经答应我了!我就等你们想的办法了!” 陈子峰牙疼似的咧着嘴,只好点头说:“我们努力,我们一定努力!” 傅雪岚还要把这个事砸结实一点,说:“陈组长,努力当然是必须的,关键是要完成!” 陈子峰嘿嘿地向她笑着,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三个人绕了一点路,确认身后无危险,这才回到典当弄驻地里。 23-24 今天还有一个人在典当弄里等着他们,廖若兰。 前两天,廖若兰其实也住进杜公馆,陪同浅仓夫妇去了。后来浅仓夫妇又住进典当弄。她白天去广播电台上班,晚上还住在杜公馆。有时,她在黄汉辉和老刘之间传话。 她今天来,是要给陈子峰传一个话,并且相当重要! 这个话是黄汉辉让她传的,这样她就有一点为难。陈子峰如果听到她传的这个话,一定会明白,她和黄汉辉有关系!更明白她就是一个共!这是她希望避免的。 所以,她今天一到典当弄,就先找了乔艳芳。 她把乔艳芳拉到厨房里,小心关上一门,然后回头说:“昨天夜里,我见到老黄了。” 乔艳芳瞪着眼睛看着她,“哪一个老黄?” 廖若兰也瞪起眼睛,伸手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 乔艳芳立刻笑嘻嘻地如柳条一般摇摆起来,娇声说:“哎呀,姐,你掐我好疼!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还不行吗!真是的,掐我这么疼!” 廖若兰照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你不要跟我嘻嘻哈哈的,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事!” 不料,乔艳芳一下子搂住廖若兰的脖子,轻声说:“哎呀,有个姐真是好!姐呀,我可是真拿你当姐呢!是真的!” 廖若兰静静地看着乔艳芳。她能感觉到,这个小丫头说的是真话。 但另一方面,她拿我当姐,其实还是为了萧安城!她再次感觉到,一个姑娘,爱一个人到这种地步,真挺让人感动的。 她轻声说:“老黄说了一件事,但我没办法对子峰说。你想想办法,告诉他。” 乔艳芳仍然笑着,说:“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廖若兰静静地说:“老黄说,他得到最新情报,说日本人最近制定了一个‘木桶计划’。他说,你们最好也掌握这个情报,及早弄清楚,做好准备,以免吃亏。” 乔艳芳吃了一惊,“‘木桶计划’!他们弄了一个‘妖刀计划’,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呀!这个‘木桶计划’又是什么意思?” 廖若兰说:“他也不知道。就是想叫你们做好准备,或者,有什么办法能查清这个计划!就是这个事,你想想怎么和子峰说吧。”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50、 给日本人施加最大的压力 乔艳芳只要稍微想一下就明白,她也不好说!如果陈子峰问她从哪里得到的情报,她可没办法回答。总不能说是黄汉辉告诉她的吧!陈子峰可没那么傻! 她歪了歪嘴,说:“好,我想办法吧,找个机会告诉他!” 她们说完了悄悄话,就互相挽着胳膊,亲姐妹似的出了厨房。 23-25 一出门,乔艳芳就看见冷月正从楼梯口那边向她们走过来。 这时,乔艳芳突然想到一个情况,浅仓先生的事,解救秋山先生的事,陈子峰从未向彭绍勇汇报过!这个冷月今天在驻地里转了一上午,不知她对浅仓先生和秋山先生的事,会怎么想。她会不会向新来的顾长官汇报! 另外,彭绍勇要是真的追究起来,可能也是陈子峰的麻烦事! 这时,冷月已走到她们面前,脸上难得地露出一点微笑,说:“艳芳,这位女士是谁,你还没给我介绍呢。” 乔艳芳就笑着说:“这是我认的一个姐,比亲姐还亲。她叫廖若兰,和陈子峰和萧安城是大学同学。另外,她还是浅仓先生的中文翻译。浅仓先生对我们有很大帮助,所以,廖姐姐也经常到这里来。姐呀,我来介绍,这是从本部来的冷月,安排在我们组里工作。” 廖若兰听完乔艳芳的介绍,已察觉她对这位冷月的警惕。 但她不能显示出这个意思来,就笑着向冷月伸出手,说:“我是廖若兰,今天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冷月平静说:“我听说廖女士是在电台工作。我今天凑巧听到廖女士的广播,真挺好的。我刚来不久,今后有不明白的,还请廖女士给我说一说。” 乔艳芳和廖若兰都听出来了,今天一上午,这个冷月没在驻地少了解情况。她恐怕把什么都问清楚了。这么一个情况,让她们都警惕起来了。 廖若兰轻声说:“好了,你们聊吧,我要去看看浅仓先生。”说完,她就走了。 23-26 此时,堂屋里只剩下乔艳芳和冷月。她们互相注视着,眼神里都有一些警惕。 乔艳芳讥讽说:“你不在本部好好呆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冷月冷冷地盯着她,“我去哪里,也不由我决定。长官让我来,我就得来。” 乔艳芳又说:“好吧,我就告诉你,在下面干,可辛苦了,弄不好还会送命!” 冷月说:“多谢指教,我会小心。好了,我去看看别的弟兄。”她也转身走开了。 就在这时,陈子峰、萧安城和傅雪岚都回来了。 陈子峰向这边一指,说:“小乔,你通知一下,来开会。” 乔艳芳应了一声,就向她的萧哥哥扫了一眼。这一扫不要紧,让她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萧哥哥脸上正露出微笑,并且用一种相当赞赏的目光看着她。 萧哥哥说:“小乔,叫人来开会吧,有好消息。” 乔艳芳立刻凑到他面前,很想说一点软软的话。 但她话一出口,说的却是:“萧哥哥,我可要警告你,那个冷月,把咱们这里的情况都问清楚了。哥哥,你想一想,浅仓先生的事,秋山先生的事,咱们可都没汇报呢!你说,咱们怎么办?” 乔艳芳再也没想到,萧哥哥竟然拉着她的一只手,摇了摇,小声说:“你提醒的对,这还真是个问题。回头,咱们几个要商量一下。” 乔艳芳顺势抓着萧哥哥的手,也是摇了摇,说:“就是呀,回头有机会了,我悄悄去找你,好不好?” 萧安城也轻声说:“好,咱们回头再说,走吧,去开会。” 乔艳芳看着萧哥哥的背影,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快乐。她看得出来,萧哥哥越来越把她看在眼里了,真好! 23-27 陈子峰小组真正的会议,是在这天傍晚彭绍勇来了之后召开的。 彭绍勇进门时的模样,让看见他的弟兄们忍不住都露出了笑容。 因为他是带着笑容进来的,甚至还相当得意。 这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情景,让露出笑容的弟兄心里又有一些担忧,不知这是一种什么状况,是好呢,还是不好? 会议仍然在萧安城的电台小屋召开。小组里的主要成员都到了,包括冷月。外来的人,就是林家泰和傅雪岚。 彭绍勇在会上说的情况,大部分内容,陈子峰已经在此前的小组会上说过了,重点就是为了药品任务。彭绍勇说的,主要是下一步为完成这个药品任务,而采取的行动! 他脸上再次露出微笑,说:“新来的顾长官,还有龚科一长,包括老骆!都对咱们的办法很赞赏!他们至少三次说,这个办法很妙!你们是真动了脑筋的!” 彭绍勇现在对骆江改称老骆,让在座的人都有一点回不过味来。官场这个事,还真是挺奇妙的。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真正是不一样的! 不过,他们虽然面带微笑,却不敢有一丝讥讽之意,倒是露出一点傻傻的样子。 彭绍勇接着说:“我和几位长官,研究了一下午,大致上,把所有方面都想到了!我现在说给你们听,一方面是布置,另一方面,也是听听你们的意见,还有什么遗漏的!” 太阳再次从西边升起来,照耀着陈子峰小组的每一个人。 长官如此谦逊,简直让他们都不自在起来了,再一次傻傻地笑着。 陈子峰也算精明了,立刻说:“长官,您怎么布置,我们就怎么执行!绝无问题!” 彭绍勇向他点点头,似乎挺赞赏的样子,说:“下一步的任务是这样。第一,各队各组,继续采取有力行动,给日本人施加最大的压力,促使他们尽快启运药品!”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明白!” 彭绍勇紧接着说:“所以,你们以前制定的,爆炸军火库的行动,还要继续实施!” 陈子峰不由张大了嘴,“长官,这个行动,风险巨大呀!搞不好要蚀本!” 这时,彭绍勇脸上的笑容已荡然无存。 他恶狠狠地瞪着陈子峰说:“风险再大也要实施!第一,实施成功不成功,已经是次要的事了!听明白我这个意思!第二,重点是给日本人施加压力!你们的任务是继续采取行动,尽可能减少损失!” 桌边的人,脸色都变得严峻起来。他们都明白,长官的意思,就是破釜沉舟! 陈子峰说:“长官,我们没问题,坚决执行!” 这时,彭绍勇就把目光转到林家泰脸上,一点不客气地盯着他。 24-1 林家泰也谨慎地注视着他,猜想他是什么意思。 彭绍勇说:“第二,最近一段时间,国共双方,再加上帮会的力量,一直在上海暗中发动罢工罢市这一类的行动。我们都听说了,有些工人弟兄现在很困难!我们希望,你们共的人,给工人弟兄们鼓一鼓劲儿,再坚持几天!直到药品装船!” 林家泰用力向他点点头,“我尽快向上面汇报!” 彭绍勇却盯着他问:“你光汇报呀!不给我一个说法?” 林家泰忍不住笑了起来,“长官,我尽快汇报,就是一个说法!不会有问题!” 彭绍勇狡黠地问:“为什么呢?” 林家泰说:“我多次听我们上面的领导说过,一定要帮助国军把这批药品弄回去!长官,这样说,你是不是就清楚了?” 彭绍勇向他点点头,算是认可这句话了。 他继续说:“还有一个第三,但那是长官们的事。他们准备今晚去见高宗武,目的是让他多住几天!他要是提前启程,我们的药品怎么办!” 桌边的人都连连点头,小声说:“还是长官们考虑得细致!” 彭绍勇说:“下一步的行动,主要就是这些,你们都想一想,还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目的只有一个,完成药品任务!” 这时,傅雪岚再及时不过地说:“彭长官,药品分为两部分。你刚才说的是前一部分,还有后一部分呢!建立比较可靠的采购渠道,这个怎么办!” 彭绍勇瞪着她,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变来变去的,就如波涛起伏一般。 桌边的人看着他变化多端的脸,都有说不出的感觉。 一方面是难,弄回药品就已难如上青天了!建立采购渠道,还要可靠,那就更难! 另一方面,他们就是想笑,看见长官如此为难的模样,是最让下属们快乐的事! 不料,彭绍勇却突然把桌子一拍,大声喝道:“药品任务我们都能完成!这个任务我们同样能完成!陈子峰,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你们负责想办法!” 他这么说,还向萧安城瞪了一眼。他的意思似乎是说,你们那么狡猾,连骆江都栽在你们手里了!这个办法还想不出来吗!给老子想! 陈子峰歪着嘴,看着傅雪岚,也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 24-2 彭绍勇过了这一关,继续说:“还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就说!” 这时,林家泰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51、 你家大公鸡怎么下蛋! 彭绍勇立刻盯着他说:“好!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 林家泰想了一下,轻声说:“这个事,可能和药品任务无关,我就是提一下。昨天中午前后吧,李秀兰在威妥玛路,又遇见川上了。” 再次一个不料,彭绍勇用力把桌子一拍,向他吼叫起来:“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上午为什么不说!现在才说!” 林家泰很意外地看着他,小声说:“我只是想,这个事和药品任务无关嘛,我不想干扰你们……” 彭绍勇又吼叫说:“你不汇报才是干扰我们!” 他立刻转向陈子峰,说:“这也是你们的任务!重要性仅次于药品任务!你要安排专人,到那个什么路……” 林家泰说:“威妥玛路。” 彭绍勇接着说:“对!到威妥玛路去找!一定要把川上给我找出来!” 陈子峰看明白了,找川上,其实就是找老乞丐!看来,老乞丐这把刀,一直插在彭绍勇胸口上,从来就没有拔下来! 他说:“长官,我一定派人去找!争取把他找出来!” 彭绍勇叫道:“不是争取!是你必须把他找出来!这也是硬任务!” 他忽然回头盯着林家泰,疑惑问:“李秀兰是谁,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林家泰再自然不过地说:“李秀兰是我媳妇。” 彭绍勇却怒视着他,“什么,你结婚了?” “是呀,刚结婚不久。” “你怎么敢结婚!”彭绍勇怒喝一声,瞪着他。 “咦,奇怪了,我怎么不敢结婚?” “戴老板有命令,抗战胜利之前,所有特工人员不许结婚!” “那是给你们的命令,又不是给我的。对不对,你又没向我传达过。” “嘿,你……你这个人,竟然结婚了,简直……简直……太……太……”他令人意外地结巴起来,没有说下去。 桌边忽然传出笑声。片刻,笑的人就更多了,甚至连坐在后面从来不笑的冷月也露出一点微笑。 24-3 魏介臣照林家泰头上拍了一下,“你这家伙,怎么有这么好的福气,有了女人!” 这一下子,桌边的人都大笑起来。他们这么笑,是因为他们都嫉妒林家泰有了女人!妈呀,他晚上可以搂着媳妇睡呀!得有多美呀! 彭绍勇又把桌子拍了又拍,连声说:“好了,好了!都笑够了没有!谁还有说的!” 这时,鬼精鬼精的乔艳芳,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想把“木桶计划”变着法儿的说出来。错过现在的机会,就再也没机会了! 她怯怯地说:“长官,我可以说几句吗?” 彭绍勇唬起一双狡猾眼睛,盯着她说:“奇怪了,你乔小姐什么时候用这个口气说过话?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你哪怕说大公鸡下蛋也行!” 桌边的人又是一阵笑,屋里的气氛也更加融洽了。 彭绍勇也感觉,他今天上午所以能整出弄回药品的办法,就是因为他说了这句话!大公鸡下蛋!这才是奇迹呢! 乔艳芳说:“长官,我因为对说的话没什么把握,所以才这么问一下。” 彭绍勇把手一挥说:“你就说吧!我听听你家大公鸡怎么下蛋!” 乔艳芳把周围的人扫了一眼,特别看了一眼萧哥哥,撇着嘴说:“这些日子吧,咱们上海区一直就在采取激烈行动。开始呢,是为了报复日军在南京的大屠杀!后来是为了药品任务!日本人呢,也采取一些针对我们的行动,什么搜寻、抓捕,还杀了我们好些兄弟。不过呢,我总觉得吧,日本人采取的行动都有一点琐碎,小儿科。我就琢磨,日本人现在是不是正憋着什么坏呢!没准又给我们弄一个‘木刀计划’出来,对我们下手!” 她再次向周围的人扫一眼,别人都皱着眉,脸色严峻地看着她。只有萧哥哥,用那么惊讶,那么惊喜的目光看着她。 接着,她就听见萧安城说:“小乔,你好厉害!今天上午,我和子峰还在琢磨,日本人会采取什么反制措施,就是没你说的这么明确!小乔,我真佩服你!” 乔艳芳心里,就好像喝了高度酒一般,都要醉了。 她叮嘱自己不要放肆,一定要端庄一点,就像若兰姐姐那样的。 她诚恳地说:“萧哥哥,子峰,我是不是说的有一点道理?长官,这就是我的想法。” 彭绍勇歪着嘴,就好像看见鬼似的盯着她,却说:“我们今后都要注意!日本人是不是搞了什么邪门计划!妈的,我还是回去一趟,跟顾长官汇报一下!也许本部那边会有什么情报。好了,我走了。” 他说走就走,向陈子峰他们挥挥手,很快就出了门。 24-4 剩下的人仍然坐在桌边,谁也没动,都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快把嘴巴歪到耳朵根了,说:“我们现在两项任务,第一项,爆炸军火库继续准备!明天,我和安贼再去真如站看一看,有没有别的办法!第二项,他妈的!寻找川上!这样吧,小乔,你明天在威妥玛路建一个点。寻找川上的人,就住在那个点里,省得来回跑!那地方还是挺远的。” 桌边的人都点点头,表示赞同。 陈子峰说:“谭浩,这个小组你负责怎么样?带上电台,和安贼保持联系。” 谭浩向他笑了笑,说:“你终于给我布置任务了,谢谢。” 陈子峰怪模怪样地向他笑着,“你这人,怎么这么说呢。” 他忽然想起什么来,回头说:“冷月,你愿不愿意去?找川上就是为了找老乞丐!老乞丐是日本海军的特务头子,狡猾到了极点!‘妖刀计划’就是他制定的!彭长官就想抓住他!” 冷月却说:“是,长官,你派我什么任务我都一定会执行!没问题!” 陈子峰再次怪模怪样地看着左右,说:“那个什么,是不是就这样了?那就散会!” 所有人都站起来,纷纷向外面走去。 典当弄的驻地里,渐渐安静下来。各屋的灯也一一关上了。 24-5 可是,到了半夜十一点时,陈子峰、魏介臣和乔艳芳,却做贼似的,悄悄摸进萧安城的电台小屋里。 在他们来之前,谭浩就准备睡觉了。 萧安城小声说:“等一会儿再睡吧,再等一等。” 谭浩什么也不问,立刻在床边坐下来,静静地等着。 陈子峰一进门,把他们瞄了瞄说:“都是他妈的贼精,就等着老子呢!” 萧安城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小心关上他们身后的门。 陈子峰一坐下来,就盯着乔艳芳说:“你现在就他妈的是乔贼了!哪来的念头?你怎么知道日本人要制定什么木刀计划!” 乔艳芳立刻瞪着他说:“怎么着吧,我就是有这种想法了!日本人什么时候这么老实了!肯定会打什么鬼主意!你不服气是不是!这种事,你就没想到!” 陈子峰向她一挥手,“行了,行了,看你能的!现在你就是乔贼了!行不行!” 魏介臣嘻嘻哈哈地说:“小乔本来就聪明嘛!倒是那些日本人,能搞出什么鬼名堂来呢?对付我们?再设一个圈套?他们在南市已经设过圈套了!” 这时,萧安城说:“魏大哥,我感觉,可能不会那么简单!小乔说的对,日本人一定会对付我们!他们要搞的,我感觉,应该是个大计划!小乔,你说是不是?” 这下子,乔艳芳就有点忍不住了,立刻张扬着说:“就是呀!我就是这么感觉的!一定是个大计划!甚至要把我们全干掉!” 谭浩坐在旁边,什么也不说。从他心里来说,他能处于这个境地,已经相当不错了。 乔艳芳脸对着脸瞄着陈子峰,“我说贼峰,你怎么那么聪明,一下子就把那个丫头支得远远的了。我倒是正想提醒你呢!” 陈子峰回头望了望身边的人,“都是一个想法吧,是不是?她就是一个眼睛!安在我们身边的!这还看不出来!” 魏介臣说:“看来,你清君侧,算是惊动他们了!人家直接就带一个眼睛来,就安在你身边!看你们怎么办!” 陈子峰瞪着他说:“老子忠心耿耿,为党国卖命!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又不做亏心事!不怕他们盯着!” 这时萧安城笑着说:“我感觉,我们这里的人,就小乔最聪明了,你们说是不是?” 陈子峰和魏介臣都看他一眼,立刻跟着说:“没错,就小乔最聪明了!要不是小乔,国军的药品就弄不回去了!” 乔艳芳望着他们,眼睛跟玻璃珠子一样,来回乱转。 萧哥哥夸她聪明,这是她最爱听的。但那两个家伙也这么说,就让她有点怀疑了。 她看着他们说:“你们打什么主意呢?” 陈子峰说:“没有呀!安贼说你最聪明,我们不过是赞成而已,我们能有什么主意!” 于是,乔艳芳又转向萧安城,“哥哥,你想让我干什么?” 不料,萧安城却看着她笑个不停,还摆着手,好像很抱歉的样子。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52、 整个人仍在阴影里 乔艳芳眼睛又是一阵乱转,不由歪起了嘴,恶狠狠地说:“还说我聪明呢,我被你们卖了都不知道。哥哥,你不就是想让我盯着那个冷丫头吗?我尽力不就行了!真是的!” 那几个人,都快乐地笑了起来,向她伸出大拇指。 乔艳芳把头一甩,说:“好了,我睡觉去了,不理你们了!” 她说着,就拉开门走了出去。但只一瞬间,她又退回到门里。她一关上一门,就回头说:“糟了!我看见,那丫头刚刚转到楼梯后面!” 屋里的几个人,不由都收起笑容,互相盯着。 陈子峰问:“我们刚才说了什么?” 魏介臣说:“小乔最后一句话是,你不就是想让我盯着那个冷丫头吗!” 他们互相看着,都隐约感觉不妙! 24-6 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国际饭店九〇三房间里,则氤氲着温暖和爱意。 高宗武和袁琴心依偎在沙发里,互相抚摸和亲吻。偶尔的,他们也端起茶几上的高脚杯,喝一小口红酒。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渐渐升起的情意。 高宗武特别注意到,琴心的脸上正泛起微微的粉红,甚至她脖子上也隐约出现粉红色。女人的爱是否真实,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个中高手,明白这个。 他站起来,拉着琴心向床那边走过去。 琴心像一个听话的小女孩,听话地被他牵着。 偏偏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对此时的高宗武来说,这个敲门声实在令人烦恼。 高宗武气恼地走过去,拉开门。他很意外,站在门外的竟然是彭绍勇。 彭绍勇向屋里瞄了一下,在他耳边说:“高先生,骆长官想尽快见到您。请吧。” 高宗武一看见特务处这帮混蛋就生气!他早就想找到骆江,好好训斥他一顿! 我在这里辛辛苦苦的和日本人谈判,你却在我身后打打杀杀的,闹得天翻地覆!这叫我的谈判如何谈得成! 所以,他声音里含着怒气说:“你等着!” 说完,他回到屋里,先搂着袁琴心的脖子和她亲吻一下,然后说:“好好在这里等我,我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袁琴心有些惊恐地说:“什么事不好等到明天?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担心的。” 高宗武又和她亲吻一下,安抚说:“你不要担心,我去去就回来。” 之后,他穿上外衣,就跟着彭绍勇走了。 24-7 彭绍勇没领着他走正门,而是穿行到后院,然后从花房的后门出去的。 强虎在这里盗割花草,造成严重破坏,至今还没有修复。看上去,不过是打扫了一下。因为要清运垃圾,那个让强虎逃走的后门,竟然是白天黑夜都开着。 这么一种情况,就给彭绍勇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不过,彭绍勇很快就发现,饭店方面偷懒,日本宪兵队可没偷懒。他们在后门外是有人监视的!但也只是监视而已,并不足以阻止彭绍勇! 彭绍勇察觉后面有人跟踪,就加大了油门,向前疾驶。 他仍按照过去的老办法,中途换车,很快就甩掉了日本人的尾巴。 24-8 高宗武一进彭绍勇的驻地,发现首先向他迎过来的,不是骆江,而是一个高个子,穿一身旧西装的人。这让他有些意外。 彭绍勇立刻上前介绍,“高先生,这是特务处上海区的新区长,顾耀宗。顾长官,这位就是高宗武高先生。” 顾耀宗过来和高宗武握手,笑着说:“我其实和高先生见过几次,不过,都是在**的重要会议里。高先生是参加会的,我是负责会议安全。所以,高先生可能没注意到我。” 之后,顾耀宗请高先生在会议桌边坐下,又看着彭绍勇亲自动手,给他们沏上茶。 他笑着说:“高先生和骆江兄是老朋友,这个我知道。骆江兄近日要回武汉述职,所以,上面要我暂时接替骆江兄的工作。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希望高先生不要意外。” 高宗武这才明白,骆江为什么只是向他笑笑,却并不过来握手说话的原因。 职场就是战场。特务处上海区这个职场,恐怕比战场更残酷一些吧! 他心里这样想着,也生出一些凛冽而冷酷的感觉。 高宗武也是个明白人,一看见骆江的眼神,就猜测他可能是人生遇到坎坷,要走一走下坡路了!不过,骆江是他的老朋友。他希望这个老朋友终能时来运转,重回正途。 接下来,高宗武就向顾耀宗介绍他与日本人的谈判。 不过,他绝口不提他的和平方案。第一,这个方案是他临时起意,还没有和汪先生交换过意见。第二,川樾茂一直没给他答复,不知前景如何。 最后,他说:“日本人也没个说法。所以,我准备再呆个一两天,就准备回去了。” 这时,顾耀宗才仿佛突然想起似的说:“哎呀,高先生恐怕一时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高宗武奇怪地看着他。 “哎呀,这个事我也不太确切知道。我临来的时候,戴处一长曾经向我交待,说委一员长在和日本人的谈判方面,可能会有新的指示。戴处一长就是这么提了一句,所以,我也不太确定。我看,高先生倒不如多住几天,随时和日本方面保持接触。或许,委一员长真有什么新指示给您呢?” 听他这么一说,高宗武心里的愤怒又冒了出来,大声说:“顾先生,我在这里和日本人谈判,你们却在上海又打又杀!我看报纸上说,你们竟然炮轰日军司令部!这种情况,我继续呆在上海,还有意思吗!什么好结果也不可能谈出来!” 顾耀宗惊愕地看着他,又回头看看骆江,只好笑着说:“抱歉高先生,我是昨天到的,对上海的情况还一无所知。骆江兄,真是这样吗?” 骆江淡淡地,仿佛也很无奈地说:“日本人在南京大屠杀,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了。下面的弟兄可能是为了泄泄私愤。还有一种可能,他们正被日本人追杀,只好开枪。我想,各种可能都有。但这些行动,都不是我们的本意。” 高宗武愤怒地瞪着骆江。他一眼就看出来,骆江说的不是实话! 他高声说:“炮轰日军司令部,也因为日本人追杀吗!” 骆江笑了笑,“我们确实没有这么布置过。我们就没有炮,又怎么炮轰。我们猜测,可能是中一共方面的人干的。这个可能性很大。” 高宗武瞪着他,愤怒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骆江,撒谎也撒得这么低劣,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他心里却想的是,也许多住几天更好一些。万一委一员长真有什么指示呢? 24-9 过了夜里十二点,就已经是一九三八年的一月六日了。 夜色浓重,从黄埔江那边吹来的潮湿冷风令人发抖,你就是穿再多的衣服也没用! 黑暗中的八埭头,神秘而诡异,是一片能把任何人隐藏其中的迷宫! 破烂的房屋如垃圾似的堆在一起,蛛丝一般的小巷窄弄交错其间。到了夜里,就是最熟悉这里的人也会迷路!至于不熟悉这里的人,就只能视之为畏途了! 高桥站在八埭头外面的阴影里,已经半个钟头了!他心里很恼火,却没有办法!他绝不敢向八埭头里多走一步! 另外一点,手里没有可靠可信的线人,就是眼前这么一种结果!他只能等待!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一声不出的鹰司,轻轻一触他的胳膊。 他扭回头,顺着鹰司的目光看过去,注目片刻,才注意到那边的阴影里,竟然站着一个人!也不知道那个人站了多久!可能一直在暗中看着他!他竟然没发现! 那个人影悄悄向前走了几步,但整个人仍在阴影里。附近如果有人,是看不见她的! 高桥到这时才认出来,她是罗玉珊! 他稳稳地走过去,在黑暗中盯着罗玉珊!他有一种感觉,现在的罗玉珊,已经不像他刚接手时那么听话,那么心怀恐惧了!她似乎有胆子想拿他一把! 他忍着怒火哼了一声,“你说吧!” 罗玉珊自从因为警惕,更因为机警,在“悦客”百货店的外面救下了李秀兰,在省委机关内部的地位,顿时大幅上升! 她现在可以出入任何房间,包括刘日辰的房间,甚至翻看他桌上的文件! 她可以随时出门,而不再需要向林家泰请示。所以,她今晚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八埭头! 到八埭头来见面,曾经是她每天深夜里时刻犹豫的一件事!她思考再三,仍然不敢确定高桥会永远找不到她!只是因为这一点,她今夜就必须来! 现在,她所有的行动只有一个目的,活下去! 24-10 罗玉珊要在高桥和组织之间的钢丝上,谨慎地保持平衡。 她任何一步不慎,都将万劫不复! 她向附近水一般的黑夜看了一遍,然后轻声说:“有一个姓强的人,住在广慈医院。” “强虎?”高桥简洁地问。 “可能吧,我不确定。”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53、 但他可能松懈过了头 “谁说的?或者,你怎么知道的?” “听别人说的。我不可能去问!你要理解!” “还有什么?” “他们要炸真如站的军火库,可能就是最近!” “谁?国还是共!” “是双方共同!” “和西郊的小部队有关系吗?” “可能。我不确定。” “还有什么?” “他们还在找机会!” “什么机会?” “弄走药品的机会!” “谁?国还是共!” “是双方共同!” “他们找到机会了?” “我刚才说了,他们还在找!” “还没找到!” “是!” “还有什么?” “没了!就这些!” “还有更重要的!你住在什么地方!还有谁住在那里!这些也要说!” “不!凡是我能说的,我都会说!不能说的!你就是杀了我也不会说!这个意思,我早就对你说过!你也应该明白!” 罗玉珊站在黑暗之中,说话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在黑暗中,她竟然目光如锥! 这个时候,高桥再次陷入到犹豫之中! 毫无疑问,这个女人还掌握着更重要的情况!她不说,就是因为她想保住自己的命! 所以,他可以有两个选择。要么,将她带回宪兵队!他相信,宪兵队刑讯室的那些打手们,有足够的办法撬开她的嘴!但这样一来,他就永远失去这个内线了! 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只好忍受她的无耻傲慢!让她走!然后定期从她这里得到一些情报!一些可能并不是最重要的情报! 但今夜,她提供了三条情报。他感觉,还是比较重要的!第一,强虎住在广慈医院!第二,他们要炸军火库!就在最近!第三,他们还没有找到弄回药品的机会! 这三条,恰好说明他目前的状况!同时,也是国和共那边的状况!这就是价值! 高桥在沉默中一动不动。两种选择,都不是最好的!这让他很犹豫! 对这一点,罗玉珊却看得很清楚!她目光冰冷地盯着同样在黑暗中的高桥!她看出他不会对自己下硬手! 几分钟之后,她开始往后退。片刻,她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高桥此时再犹豫,也没有选择了!他只能这样了! 24-11 十几分钟之后,高桥进了佐藤先生的竹篷弄驻地,坐在他的对面。 他还没有从他的恼怒中疏解出来,只能简单向佐藤先生介绍目前掌握的情况。 “他们,还是要炸真如的军火库!是吧!”佐藤先生说话的声音同样冰冷。 “是!您不用这么盯着我!我一回去,就命令军火库加强戒备!”高桥说。 “我知道你很清楚这一点!”佐藤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那么,对那些药品呢,你准备怎么办?等待中国人找到机会!” “不能等了!再等下去,那些中国特工还会没完没了!” “是吗?你准备怎么办?”佐藤轻声问。 “今天下午,松井司令官找到我,叫我尽快把药品运到南京去!他们已经制订了新的作战计划!很快就要实施!所以,需要更多的药品!” “这很好。”佐藤先生似乎松了一口气,“没有了药品,那些中国特工就失去了目标!高桥君,这件事,应该尽快进行!” “我已经让他们去找一条合适的货船来。在他们找到机会之前,尽快把药品运走!” 高桥忽然笑着说:“佐藤先生,可以用军舰运送药品吗?” 佐藤向他一摆手,“军舰才有多大空间!运送少量东西或许还行。但那么一大批药品,不,不,那是绝不可能的!调一条货船来,派士兵押送,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高桥点点头,“现在只好这么办了。”他猛地站起来,“好了,我该走了!叮嘱军火库的警卫部队,务必提高警惕!” 他忽然疑惑地问:“川上君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佐藤向他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他正在外面安排警卫,保护这里。” “为什么?”高桥吃惊地看着他。 “他认为,那些中国特工还在找我。他相信,中国特工一定会找到这里来!高桥先生,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佐藤先生,您就不暂时离开一下?或者,把这里布置成陷阱?” “那样一来,我还是佐藤吗!岂不要被下面的人笑话!”佐藤愤怒地看着他。 “您,其实是拿您自己作诱饵?” “希望我这个诱饵还有些价值!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高桥向他笑了笑,“佐藤先生,您确实令人钦佩!再见了!希望您一切顺利!” 24-12 天还没完全亮,乔艳芳和冷月,背着电台的谭浩,还有三个见过川上的弟兄,悄悄离开了典当弄,分头走了。 乔艳芳的任务是在威妥玛路建立一个据点,供弟兄们汇集情报,并轮流休息。 谭浩是这个小组的组长,监视和寻找川上的行动,并经常与萧安城保持电台联络。 冷月的任务,陈子峰交待的很清楚,就是去观察情况,适应情况的,也是去实习的。 陈子峰说:“小冷,你要尽快适应我们这里的情况,和弟兄们融合在一起。” 其实,这个临时小组其他几个人都明白,她是陈子峰特意打发到这里来的! 他们对自己的任务更清楚,也更明确,就是寻找川上!并且进一步找到老乞丐! 按照彭绍勇的话说,就是“你们必须找到老乞丐!这就是你们的任务!” 24-13 乔艳芳他们走后没多久,傅雪岚也起来了。 她先看了韩丹的情况。韩丹的情况已经不是她的伤情如何,而是她的表情如何了。 她说:“我好多了。”表情仍然是那么冷淡,话音里还藏着一丝狠劲儿。 傅雪岚对她的表情还是有些意外,也不知她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之后,她就去看秋山先生。秋山先生的情况,更让她焦虑。 浅仓夫人就在哥哥的床边搭了地铺,时时守在他身边。她细心地照顾哥哥,问他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饭。又问他身体如何。 但秋山先生却越来越虚弱。一天之中,他很少睁开眼。吃饭喝水更少。 有时,浅仓夫人哭着求他,他才勉强吃一点东西。更多的时候,他就是在昏睡之中! 24-14 万分焦虑的魏介臣,悄悄把傅雪岚叫到门外,询问她秋山先生的情况。 “傅医生,秋山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好?他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我当时冲进南市分局的时候,他对我说话的声音很大!他现在怎么这样了?” 傅雪岚向他摇摇头,小声说:“秋山先生的问题,可能不在身体上,而是在精神方面。他现在安全了,精神就松懈下来了。本来也很正常。但他可能松懈过了头,就成这样了。”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他送进医院?他现在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据我所知,现在上海没有治疗精神方面疾病的医生。原来有一两个,但一打仗,就都离开上海了。送他去医院也没用。” “那怎么办?不能总是这样吧?他不好起来,浅仓先生就走不了!” 有关秋山先生、浅仓先生,和魏介臣之间的情况,她多少知道一些。但现在,面对秋山先生的情况,她也没办法。 她勉强说:“我只是一个外科医生,解决不了秋山先生的病。” 魏介臣长吁短叹,愁闷得不得了,不断在原地转着圈。 傅雪岚说:“你还是要想办法,让他多吃点饭,这样或许会好一些。” 这时,陈子峰和萧安城也走了过来。他们今天要去真如车站的。现在一听秋山先生的情况,也很焦虑。不过,他们就更没办法了。 萧安城说:“魏大哥,你能不能做一点日本人爱吃的饭。实在不行,去日本料理店买一点什么回来。秋山先生只要能吃饭,也许会好很多。” 魏介臣点点头,“好,我上午出去找一找吧。”说着,他又是一声长叹。 24-15 陈子峰和萧安城离开典当弄,走在还蒙着一层薄雾的小街里。 街门咿呀作响,住在这里的市民进进出出,有的洗脸刷牙,有的劈柴生火。炊烟浅淡,在街巷里雾一般浮动。间或的,也能听见女人尖声斥责孩子的叫声。 陈子峰和萧安城不慌不忙地走着,表情却都很严峻。 虽然说,现在已经找到了弄回药品的机会,但他们也都明白,这里边的变数很大。如果日本人明天就运走药品,他们可能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另一方面,杜先生,还有莫老先生,都在暗中查问可能运送药品的船只,并且还要用最合理的办法处理掉!这一条,是关键中的关键! 如果让日本人察觉船只问题有诈,那么,药品任务就彻底失败了! “你还头疼?”陈子峰斜眼盯着走在身边的萧安城。 “隐隐约约的,还是有些疼。不过,好多了。” “耳朵呢?” “有的时候,还是嗡嗡响,挺烦人的。不过,也算好多了。” “你他妈的,最好都好起来!我现在可没时间等你!”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54、 算给自己栽了一根硬刺! “嘿,你这个狗东西!我到底也算是伤员,你怎么这个态度!” “眼前的情况你都知道!强虎的伤!秋山先生的病!军火库!找老乞丐!还有一个冷月!哪一件出一点漏子,都是要命的事!你再这么伤着,简直就是拖我的后腿!” “我知道情况严重,你说话能不能好好说!我一听你说话,耳朵里就嗡嗡响!” 陈子峰一脸怪相,说:“那我就在你耳边多说几句!也许就好了!” 萧安城怒不可遏,抡起拳头就打他。谁知那个陈子峰却是滑头,早就知道他有这一招,把肩膀一缩就溜了过去。 他怪笑着说:“看来还行,还有力气打老子!” 他们先去了广慈医院,因为顺路,也因为惦记着强虎。 24-16 广慈医院里很安静,偶尔有穿着白大褂的女护士端着盘子走过去。 他们上楼拐进走廊里,先看见李三穿着一身蓝色的护士服,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像模像样地看着手里的纸夹子。他向陈子峰和萧安城挥挥手,指了指病房。 陈子峰和萧安城悄悄进了病房。 至少看上去,强虎的状况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脸色不是那么通红的了。他此时正在酣睡着,打着呼噜。 萧安城看看床头的病历,上面写的姓名是张福,病情是工伤。 陈子峰小声说:“这家伙,壮得跟头熊一样,再有一两天就应该没事了!少了强虎,老子就少了一条胳膊!” 他们出了病房,一直走到李三跟前。 陈子峰问:“怎么样?” 李三苦着脸说:“他要是好一些,还是尽快把他弄回去吧。待在这里,我总是感觉不太好。这里人来人往,我看着,人人都可疑!” 陈子峰真跟贼似的盯着他,问:“你有发现?可疑的家伙?” 李三说:“现在还没有。但感觉里总是怪怪的,气氛不对!” 陈子峰明白李三说的气氛是怎么回事。那就是特工的职业敏感!但凡有经验的特工,都很注意这种敏感,一有感觉,立刻就要采取相应措施! 但强虎的样子,一时还离不了医院,可能还需要几天! 他回头看着萧安城,“你说呢?” 萧安城点点头,“我也觉得李三说的对!日本人点名找他,就是因为有他的照片。他们要是拿着照片找,恐怕还是挺容易的!” 陈子峰说:“你看他那个样子,能回去吗?” 这样,萧安城也为难起来,“只好再让他住个一两天吧。要不然,再派个弟兄来?” 陈子峰点点头,“好吧,等我们回去,就往这里派人!” 他又叮嘱了李三几句,就和萧安城悄悄走了。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高桥昨天夜里从罗玉珊嘴里得到消息,已经提前在医院门口派了人! 这个人今天就守在医院门口,翻看一张破报纸。 他一眼就认出了陈子峰和萧安城,就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并且一直跟到真如车站! 24-17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没想到,他们在真如车站遇见了骆江和彭绍勇。 真如车站的候车室并不大,破败而肮脏。几张长条椅子靠墙放着,上面落满尘土。 候车室里除了彭绍勇和骆江,一个等车的客人都没有。 骆江和彭绍勇都坐在长椅上,看着走进来的陈子峰和萧安城,似乎也有些意外。 陈子峰一眼就看出来,骆江这是要走了!因为马元标!也因为他的“清君侧”! 彭绍勇说过,当长官的,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事! 陈子峰很清楚,他也算给自己栽了一根硬刺!他希望,今后永远也见不着骆江! 所以,他走过去,恭敬而尴尬地说了一声:“长官。”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不能说,长官,您是要走吗?骆江明摆着是被撤职了!他坐在这里,不是走又是什么!他也不能说,长官,您一路平安!骆江回去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哪来的平安! 所以,他和萧安城站在骆江面前,只能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骆江盯了他们一会儿,就扭头看着窗外,不肯开口。 彭绍勇看着他们笑了一下,很给面子地说:“怎么着,来看看?” 陈子峰急忙说:“是,来看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机会。” 彭绍勇说:“顾长官的意思,你们也都明白,就努力吧!” 陈子峰说:“是,长官,我们一定!” 他说完这句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又不能就这样走开,只好傻呆呆地站在旁边,看看候车室外面,又看看两位长官的脸色。 终于,列车隆隆地开过来,在站台上停下。 骆江站起来,说:“你们两个,后会有期吧!”说完,就提着皮箱出了候车室。 彭绍勇跟在他身后,一直把送到车上,这才回来。 他说:“好了,你们继续吧,我走了!”他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咱们晚上再说!” 陈子峰和萧安城看着彭绍勇也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悄悄向军火库那边走过去。 他们都没注意到,跟踪而来的日本特务,就躲在车站外面的墙角后面,一直盯着他们,并且看见他们走下军火库旁边的土路。 24-18 陈子峰和萧安城晃晃悠悠,像两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他们双手抄在袖子里,低着头,慢慢穿过交通路。 他们从军火库大门口经过时,很随意地向那边瞄了一眼。只一眼就够了,大门口内外的警卫,十分严密! 他们拐了弯,先沿着军火库西边的土路向里走。 土路的右边是军火库围墙,左边则是大片的菜田。虽然是冬季,但菜田里还种着一些青菜。一个老妇女在菜田里拔草。 继续向前走,走到底,则是军火库的北墙,土路在这里拐了一个弯。 那边也有一些菜田,还有一些农舍和几株老树。再有,就是路边的一条窄窄的小河汊。放眼看过去,这里就是一片静谧的田园风光。 他们都注意那条小河汊。小河汊并不宽,大约五六公尺宽的样子。河水有些混浊,一个妇女正在河边洗衣服,手里的洗衣棒抡得啪啪响。 很快,他们就看见军火库下水道的出水口。他们一看见那个出水口,真正是大失所望,它实在太小了!只能让老鼠进出,人绝对钻不进去! 他们前后望望,军火库围墙高大,没有任何机会!他们只能继续向前走。 绕到军火库东边的土路,才算看到希望,也就是林家泰说过的那个主意!杨三强在这里观察两天,也是这个主意! 土路很窄,一边是围墙,另一边就是民房。汽车要从这里过,一定会减速! 他们目测,从房顶上正好可以跳到卡车上!他们看来看去,整个军火库只有这个机会!再没有其他机会了! 离开军火库,他们沿着交通路向东走。大约走了一里地,就看见路边的日军军营。一些日军士兵在门外站岗,里面有士兵走来走去。 这里距离军火库,实在是太近了!只要军火库那边枪一响,这里的士兵很快就会赶到!他们恐怕连逃跑的机会都不多! 把这一切都看清楚之后,陈子峰和萧安城只得往回走。 他们心事重重,只想着如何炸军火库,就没有注意到身后! 24-19 跟踪而来的日本特务看见他们走了,直接进入日军军营,给高桥打电话。 高桥接到他的电话,很快就确定两点:第一,强虎确实住在广慈医院!这个人如何处理,他还没想好。第二,陈子峰和萧安城亲自去军火库观察!他们胆大包天!一定会去炸军火库!最可能的时间,就是明天夜里!最迟是后天夜里! 他立即给军火库守卫军官打电话,明确告诉他,有人要爆炸军火库,时间就是明天夜里!命令他加强戒备!一有动静就开枪!哪怕是对天上开枪也行! 打完这个电话,他就开始考虑如何对付强虎! 对付正在住院的强虎应该很简单!关键是如何让此事的利益最大化! 他回头对鹰司说:“我们对付强虎的时间,应该是后天的上午或下午。你考虑一下,如何给陈子峰那个小组最沉重的打击!” 鹰司点点头,小声说:“下午我去医院看一看,有想法了,再和你商量!” 高桥笑着向他点点头,“好。” 24-20 上午九点多,乔艳芳和冷月,还有谭浩,带着两个弟兄,悄悄到了威妥玛路。 那两个弟兄都是老手。他们和乔艳芳对了一下眼睛,就分别走开了。他们要在这条街上,寻找川上的踪迹,最好还能找到老乞丐! 乔艳芳和冷月则去建立据点。她原本以为,冷月会问这问那。在特务处本部可用不着经常建立据点。但冷月却什么都没问。 接下来,在寻找合适据点的过程中,她甚至察觉,冷月似乎很有经验! 冷月抬头,示意乔艳芳向上看,说:“你觉得那个房子可以吗?” 乔艳芳向那个二楼的窗口盯了一眼。很快就发现,透过那个窗口看进去,里面的墙壁上什么也没有,就是一面白墙。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55、 并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上海人的住家,总要在墙上贴上什么画,或者挂个什么东西才对。但那却是一面白墙! 她们去找房子的主人,果然那是一间空房,是用来出租的。 这是里外两间的房子。外面只有七八个平方,里间稍大,大约十三四个平方。如果是夫妻俩,住这样的房子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乔艳芳当即租下房子,约定,每个月八元钱,并且交了两个月的房租。 房间里的家具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对他们来说,这就够了。 24-21 建立监视点的事,到这时就算结束了。乔艳芳准备回去了。 冷月却不动声色地向她一笑,一指桌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乔艳芳心里有些警觉,猜想她又要问这个问那个了。冷月来了之后,可能就没闲着! 她在桌边坐下,随意地说:“过一会儿,你要把这个地方指给那两个弟兄们看,要不然,他们可能找不着。” 冷月说:“咱们随便聊几句话,我就去找他们。” 乔艳芳可不会被动防守,她笑着说:“你一直在本部?” 冷月静静地说:“也不是。警校毕业后就留在杭州了。没多久,又被派到北平。在北平呆了一年,又被调回本部。才呆了半年,又被派到这里来。我就是颗钉子,哪里想挂东西,就被钉在哪里。” 乔艳芳心里想,你恐怕是颗好钉子!哪里有问题了,才把你钉在哪里! “咱俩谁大?”冷月忽然这样问。 “我是一九一六年生人。”乔艳芳回答。 “噢,那我比你大。你叫我姐行吗?”冷月难得地露出笑容。 乔艳芳再自然不过地有一点本能的紧张。她意外看出来,这位冷小姐要是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所以,她就是个敌人! 这是乔艳芳的逻辑,凡是好看的年轻姑娘,都是她的敌人! “那么,我叫你冷姐,还是叫你月姐呢?” 两个姑娘互相看了一眼,忽然都大笑起来。在上海话里,月姐的发音,和月子差不多。这是女人之间比较敏感的话题。 冷月说:“还是叫我冷姐吧。我叫你小乔,或者叫你阿妹,哪一种好?” 乔艳芳摆摆手,“都行呀。他们都叫我小乔,倒是没人叫我阿妹的。不过,叫我阿妹倒是蛮亲热的。我倒是希望有人这么叫我。” 不料,冷月却一下子找到说话的缝儿,说:“你希望的这个人,应该是萧安城吧?” 乔艳芳顿时明白了,这位冷小姐今天的目的,就是冲着萧哥哥去的! 她随意地一摆手,“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连强虎都知道!” 她的意思是,你要想问萧哥哥什么,尽管问,但不要在强虎这里找缝隙! “我听说,萧安城和陈组长,还有那个叫廖若兰的姑娘,是大学同学。” “没错,这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乔艳芳有点不客气了。 “小乔,我就是随便问一句,你知道那个萧安城,对中一共是什么看法吗?” 乔艳芳听出来了,萧哥哥和陈子峰在罗店替共那边发了一封电报的事,到现在还没有过去呢!这位冷小姐到上海来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这个! 她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击。但忽然之间,她心里冒出另外一个想法,萧哥哥如果是共,他和廖姐的关系,立刻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人家是同志嘛! 但反过来再一想,萧哥哥和廖若兰目前的冰冷关系,恰恰证明了他不是共!因为廖姐是共!所以,她才不搭理萧哥哥!因为萧哥哥是国! 想清楚这些情况,乔艳芳心里很愉快,笑着说:“冷姐,你可不要忘了,现在国共合作呢!萧哥哥要是共,我和陈子峰早就是共了!还等着你来问吗!” 冷月面色冰冷地盯着她,却轻声说:“小乔,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内部有人和共那边有关系,双方配合起来可能更容易一些,对我们的任务有利!” 乔艳芳心里一阵冷笑,你耍心眼,耍到本小姐跟前来了!真是看错了人! 可是,她却笑着说:“冷姐,我告诉你谁是共!林家泰就是共!当初让陈子峰和萧哥哥给中一共发一封电报的,就是他!你要想和共那边的人联系配合,可以找他!” 冷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忽然说:“你看我们光顾着聊闲天了,我也该去找找那两个弟兄了。小乔,等有机会了,咱们两个再慢慢聊。” 乔艳芳那么快乐地点着头,心里却想,小丫头片子,没找到缝吧!你以后想找老子聊,还要看老子高兴不高兴呢! 24-22 下午两点多钟,一直守在强虎门外,不时走到走廊窗口向外观察的李三,大为意外地看见一个他认识的人:鹰司! 广慈医院所在的金神父路是南北向的。广慈医院就在路东。李三守着的这个窗口朝西,正对着医院大门口。他选的这个位置非常好! 李三一看见鹰司,就明白他是冲着强虎来的!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带着强虎走!离这里越远越好!但强虎的状况实在不好。他的烧还没全退,伤口更是感染严重!他要是离开医院,可能更危险! 但是,如果鹰司找到了强虎,那要在更危险之前,再加上一个“更”字! 他快速思考一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躲”!强虎只要躲过今天,在医院里再呆个一两天,可能就没事了! 想到这里,他先去了护士办公室,借了一辆轮椅,很快推进病房里。 他把强虎抱上轮椅时,强虎已醒了过来,问道:“兄弟,去干吗?” 李三说:“没事,我推你在医院里转一转。” 他先把强虎推进储藏室,然后通过门缝向外观看。 鹰司带着两个手下,晃晃悠悠地上了楼,找到外科。 他看见柜台前的女护士忙碌着进了里屋,就慢慢走过去。他很快在柜台里找到病人登记簿,仔细翻看。 住在外科的病人,当然都是受了伤的人。他注意看的就是伤情。 正如他猜想的,伤情一栏里并没有受枪伤的人。唯一和枪伤类似的,是一个叫张福的人受了工伤,伤情说明,这个人是被钢筋刺伤的。他看了病房号,是二一九号病房。 他放下登记簿,就向二一九号病房走去。 他进了病房,名叫张福的人却不在病床上。他想了想,就决定去各处看一看。 他在几间病房里转了转,并没有看见可疑的人。于是,他又回到柜台旁,向护士打听。护士也很疑惑,说他应该在病房里。又说,他的病很重,应该走不远。 此时,李三已经把强虎推出来,进了一间鹰司去过的病房,并且推到一个病人床前,和他聊天。那病人正无聊,很热情地和他们聊起来。 鹰司又回到二一九号病房里,病人仍没回来。他继续在几间病房里转着,仍然没找到他要找的人。他甚至进了李三正在聊天的房间,只看见几个病人在说话。 他站在走廊,把这件事想了想就明白了,他已被人发现了!那个叫张福的人正在躲他!他去储藏室、卫生间,甚至治疗室都看过了,仍没找到。 他明白,继续找下去,不仅没意义,甚至很危险!那个叫张福的人可能身上有枪!真找到他了,他很可能会开枪! 广慈医院在法租界,一旦响了枪,他也可能有麻烦! 他歪着嘴,再次把整个走廊看了看,向身后的两个手下说:“我们走吧,不找了。” 他其实已经想到了另一个办法!不仅要抓住这个叫张福的人,还要抓到更多的人! 李三悄悄溜到窗口,看着鹰司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这才放下心来,重新把强虎推进病房里。 强虎已看出异常,说:“兄弟,把我的枪给我!” 李三说:“有我在呢,你要枪干什么!别把人家女护士给吓着!” 傍晚,快吃晚饭的时候,陈子峰派来的弟兄来了。 李三立刻对他说:“你再回去,告诉子峰,强虎已经被日本人发现了!鹰司来过了!能躲过今天,可能躲不过明天!最好叫子峰明天就来接强虎!” 这个弟兄一听这种情况,急忙往回赶。 24-23 陈子峰和萧安城怀着满腹疑虑,在街上绕了又绕,终于回到典当弄驻地。 他们今天的观察没有结果,回来后才知道,典当弄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们一进门,就看见魏介臣焦虑的表情。不用说,他是为秋山先生担忧。 “还是不太好?”陈子峰小声问。 “唉!”魏介臣一声长叹,“不是不太好,是越来越不好了!” “傅医生怎么说?” “傅医生就在那里,你去问她吧!”魏介臣向那边一指。 陈子峰和萧安城扭回头,看见傅医生正向他们走过来。 傅雪岚明白他们的眼神,小声说:“秋山先生不是身体上的原因,是精神上的!他一离开南市分局,精神就放松下来了!没想到的是,他这一放松,就放到了底!是彻底放松了!他对身外的任何事都没了兴趣,连吃饭喝水这样的事也没了兴趣!”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56、 明天一定要把强虎接回来 陈子峰小声问:“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傅雪岚无奈说:“有时候,是浅仓夫人哭着求他,才少吃一点。这样下去可不行!” 陈子峰又问:“有什么办法吗?” 傅雪岚摇摇头,“上海现在没有精神科医生,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几个人都沉默了,谁也没有办法。眼前的情况,就仿佛特意与他们为难似的。 24-24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彭绍勇来了。 他说:“我估计你们该吃饭了。我就在你们这里吃了。” 陈子峰亲自动手,给他端来饭菜。一大碗米饭,还有一个碗里装了两个菜,一个是猪肉炖豆角,另一个是素炒青菜。 彭绍勇说:“伙食不错。”端起碗来就吃。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彭绍勇眼神阴阴地盯着他们,“怎么着,什么情况?” 陈子峰只好说:“在真如车站看了大半天,还是看不出更好的情况。看来看去,只有林家泰说的办法。但是,枪一响,恐怕人都跑不出来!” 彭绍勇盯着他,“那怎么着,军火库不炸了?放弃?”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炸还是要炸!就是这个……”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彭绍勇恶狠狠地说:“既然要炸,就他妈的放开胆子去炸!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怕弟兄们受损失!其他各队各组损失了多少人!你们就算是好的了!今晚把这个情况跟弟兄们讲清楚!告诉你们,谁都不会退缩!不信你们就看着!” 陈子峰无奈地看着他,心里却很难受。 彭绍勇这句话,他是没办法驳的。弟兄们的心思,他看得清清楚楚!就看你们长官的了!长官要让我们死,我们敢不死吗!可你长官要是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自然不敢把这个意思说出来! 24-25 吃过晚饭,小组里的主要成员聚在电台小屋里开会。 今天人少。谭浩和冷月去了威妥玛路。乔艳芳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强虎还住在医院里。倒是外来的人占了多数。头一个就是彭绍勇,然后是林家泰和魏介臣,还有一个就是傅雪岚。 这个会商量的头一件事,就是爆炸真如站军火库! 陈子峰在纸上画了真如车站和军火库的平面图,爆炸方法就是林家泰说过的方法。 但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够了。 强虎住院,李三看守,吃饭前又派去一个弟兄,这就是三个人了。 谭浩和冷月带了两个弟兄去了威妥玛路。要想找到老乞丐,至少需要这些人! 家里至少要留两个人看守。这些就是九个人。 在军火库东墙外伏击的人,至少需要六个人。四个对付车上的日军士兵,两个对付驾驶室里的人。这是少得不能再少了!另外,最好在真如站放三到四个人,随时准备接应。这样一算起来,人手怎么也不够了。 萧安城说:“真如车站那里,我和林家泰去吧。我们在那里,也就是吸引一下日军的注意力,策应一下。这是响枪的情况下才有。如果不响枪,我们只能在那里观察一下。” 这样算下来,人手还是不够。 陈子峰说:“东墙外伏击的人,还需要**和服装。这需要有人看守,得手后还要送到卡车上!长官,这个怎么办?”他回头看着彭绍勇。 彭绍勇瞪他一眼,说:“我明天派两个弟兄来,替你们看家!” 傅雪岚小声说:“我和韩丹,至少可以看看家。” 彭绍勇高兴了,说:“这不就够了吗!另外,明天我再派两个弟兄去威妥玛路,听谭浩指挥,全力寻找老乞丐!这样人手就够了吧!” 长官已经如此大力支持了,陈子峰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接下来商量的,就是具体安排了。 明天傍晚,萧安城先到真如车站,观察情况。如果有危险,及时向陈子峰发信号。 林家泰负责联络新四军小分队,明天夜里抵达军火库东面,监视那里的日军,然后去车站与萧安城会合。 其余的人,由陈子峰和魏介臣带领,夜里十二点进入东墙外的伏击地点,凌晨两点开始行动!要求是快速无声,解决卡车上的日军士兵。然后化装,乘卡车进入军火库! 只要能混进去,爆炸的事就好办了!关键一点是,进去的人如何撤出来! 萧安城说:“我和林家泰带一挺机枪,守在车站上,正对着军火库大门。里面一爆炸,我们就攻击门口的守卫日军,吸引他们,掩护你们撤出来!” 彭绍勇和陈子峰左看看,右看看,见每个人都是赞同的表情,也就点头同意了。 24-26 陈子峰等人商量完军火库的行动,接下来就是寻找老乞丐的任务! 彭绍勇说:“这两天,我就呆在你们这里!必要时,老子也去威妥玛路!一定要找到老乞丐!否则,就算你们没完成任务!” 这两件大事一商量完,其他就没什么事了。陈子峰看着大家,准备结束会议。 这时,傅雪岚却咳嗽一声,说:“我有一件事,要和彭长官和陈组长商量。” 桌边的人都回头看着她,不知她又要说出什么事来。 傅雪岚冷静地说:“现在,完成药品任务的办法已经大体上确定了。我想到的是,望云路诊所里的药品!那是满满两个仓库的药品,数量很大!” 陈子峰嘎嘎地笑起来,“傅医生,你的心更大,想夺走那些药吗?” 傅雪岚摇头说:“没有那么严重。我想的是,找服部医生,买下那批药品,然后一同运走!我们需要这批药品!” 彭绍勇惊讶地看着她,“你有钱?那可要好多钱呢!” 傅雪岚说:“我带了一些钱来,就是准备在上海采购的,是汇票,由韩丹负责保管。” 彭绍勇又问:“那个服部,会把药品卖给你吗?他可是日本人!” 傅雪岚说:“我考虑过了。服部屯积那么多药品,就是为了挣钱的!我们让他挣到钱,他为什么不卖给我。陈组长,我和他谈判的时候,需要你给我做后盾!” 陈子峰看了彭绍勇一眼,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再说,给国军多弄一点药,总归是好事! 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他谈?” 傅雪岚说:“你们明天夜里才行动,我想明天去找他,和他谈判。” 陈子峰先看了看彭绍勇,然后又看了看萧安城。他隐约察觉萧安城眼睛里的异样,他想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了。 他转向彭绍勇说:“长官,我的计划,明天先去威妥玛路看看。但傅医生要我做后盾,我就得留下。长官明天先去威妥玛路看看,如何?” 寻找老乞丐,原本就是彭绍勇心里最大的任务!甚至超过爆炸军火库!听陈子峰这么一说,他立刻点头说:“行,我明天直接去威妥玛路!” 正说着,乔艳芳回来了。 陈子峰立刻说:“明天上午,小乔就在威妥玛路等着您。您要往那里增加人手,也可以一起带过去。” 彭绍勇点头说:“行,就这么定了。” 24-27 没过多久,去广慈医院的弟兄回来了,报告说,李三让他回来,日本人已经去医院找强虎了!也许今晚还可以混过去,但明天一定要把强虎接回来! 一听到这个情况,所有人都很意外。去接强虎回来没问题,关键是如何接!日本人很可能在医院外面留下了眼线!如果把典当弄给暴露了,他们就有麻烦了! 他们想了想,竟然没想出好办法来! 陈子峰歪着脑袋想了又想,说:“还是得把强虎接回来呀!要不然怎么办!” 24-28 这个时候,在狄思威路日军司令部宪兵队里,高桥和鹰司也在商量捕获强虎的事! 高桥办公桌上的日历显示,此时已是一九三八年的一月七日了。 “这么说,他们已经发现你了?”高桥手指轻敲桌面,皱着眉头问。 “是的。我判断,他们有人守着那个强虎。”办公桌对面的鹰司点头回答。 “看得出来,他们还是很谨慎的。” “是,很谨慎。”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应该是有什么想法了吧?”高桥微笑说。 “高桥队长,请您这么考虑,他们已经发现我了,会怎么办?” “按道理说,应该尽快把那个强虎接走!” “是的。不过,我看了诊疗记录,那个强虎是昨天晚上才送进去的。他的伤口严重感染,只一天的时间,是治不好的,他甚至还没有完全退烧!” “你的意思是,他们一时还走不了。” “是的。那个强虎的病情,至少还要一到两天,才有可能好一些。” “这就是说,他们有可能明天或者后天,把强虎接走,是这样吧?” “是。我的判断是,他们明天会来接走强虎!” “好,我也这么认为。然后呢?” “他们今天已经发现我了。所以,他们明天接强虎的时候,应该会耍一些花招。” “譬如呢?”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57、 八埭头是一处水深不见底的地方 “譬如金蝉脱壳!譬如故布疑阵!甚至,还会给我们设一个小陷阱什么的。总之,他们一定不会简简单单地把强虎接回去了事!一定会和我们耍一些小花招!” “你准备怎么办?” “我考虑,应该反其道而行之,将计就计!” 高桥嗬嗬地笑了起来,几个手指在桌面上敲打出快速的节奏。 他说:“那么好,我就看你如何反其道而行之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鹰司也露出微笑,用力向他点点头,表示他有决心做好这件事! 24-29 谭浩今天去了威妥玛路,寻找川上和老乞丐。 这样一来,电台小屋里就只有萧哥哥一个人在了。对乔艳芳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去! 她悄悄在驻地里转了一圈,所有房间都很安静,住在这里的人都睡了。于是,她怀着砰然心跳,悄悄溜到萧哥哥的门外,无声无息地推开房门。 萧安城坐在桌边,头上戴着耳机,正在收听信号。他察觉有一点冷风从背后飘来,就扭回头,正看见乔艳芳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小乔,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萧安城摘下耳机轻声问她。 “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她在床边坐下,双臂放在桌面上,微笑看着萧安城。 “什么话?很重要?”他问。 “当然很重要了,要不然,我这个时候来?” “什么?” “哥哥,我告诉你,那位冷小姐,就是冲着你来的!今天上午,她就问我,问你对中一共是什么看法!哥哥你想想,她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还是为了罗店那封电报,留下这么大的后患!” “可不就是的!还有清君侧呢!这个更不得了!当长官的,都忌讳这件事!” “哎呀,这还真是个麻烦事!内部有了内奸,总不能不抓吧,你说是不是?” “哥哥,这样,你今后再有这一类的事,你就交给我,我去冲锋!他们再怀疑谁,总不会怀疑我吧!我要是共,那委一员长也是共了!” 一听到这个话,萧安城大为意外,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就给乔艳芳提供了一个机会。她伸手就捂住萧哥哥的嘴,足足捂了两秒钟。 哥哥的脸好光滑,好温暖,好亲亲的让人爱。不过,精明的乔艳芳极有分寸,只捂了两秒钟就放开了。 她心里明白,这就进了一大步了。这样的情况再发生几次,萧哥哥就会习惯。她以后再和萧哥哥亲昵一些,也就没问题了。哎呀,再亲昵一些,是如何亲昵呢? 这样的想法在她心里一闪就过去了。她明白自己决不能造次! “哥哥,不要出声。别人会以为你和我怎么着了呢,那就太不好了。”她小声说。 “小乔,” “什么?哥哥你说,我听着呢。”她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脸上转着。 “我现在越来越感觉到,你好聪明,好敏锐,比我强太多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乔艳芳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就好像眼前春花烂漫、姹紫嫣红一般。她克制了又克制,才没有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 “哥哥,你是在鼓励我,是吧,我知道。我也希望将来和哥哥一样,是个特别有本事的人。哥哥,如果你今后看到我哪里做得不好了,千万不要当众说我,悄悄地跟我说,好不好,我一定会听的。” 萧安城听到这一番话,也很感动。他再自然不过的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握,说:“好,我们互相提醒吧。” 聪明的乔艳芳隐约感觉,今晚能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好了。凡事都不能过,过了就适得其反了。她微笑着站起来,看着亲爱的萧哥哥。 她实在忍不住了,小声说:“哥哥,抱我一下吧,求你了。” 萧安城心里再惦记廖若兰,再怀着期待的愿望,此时也无法拒绝她的请求。他轻轻搂住她的小身体,用力一抱,就松开了。 乔艳芳心里非常非常满意。这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笑着向他点点头,就转身悄然走了。她心里想,下回只会更亲昵,那是一定的!至于如何才算更亲昵,她有点不太敢想。真有那一天,只怕自己会快乐得疯掉的! 24-30 早上,天还没亮,彭绍勇就带着几个人,悄悄到了典当弄。 他对陈子峰说:“两个人留下,帮你看家。还有两个人,跟我去威妥玛路。乔艳芳呢,准备好了吗?” 陈子峰悄悄向楼梯上一指。彭绍勇回头看,果然看见乔艳芳正从楼梯上下来,把一件薄呢外套穿在身上。 彭绍勇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丫头越来越漂亮了,大眼睛里光彩迷人,俏丽的瓜子脸上,朝霞似的有一层红晕,以前还真没有注意到。 他忍不住想到,上海区里,恐怕就属小乔最漂亮了。现在似乎只有刚来的冷月可以和她一拚。不过,冷月严肃有余,就被她比下去了。 他问:“小乔,能走了吗?” 乔艳芳干脆地说:“长官,现在就可以走了。”她说着,就领头向外走。 陈子峰看着他们先后离了典当弄,就回头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向他点点头,小声说:“我们也该走了。” 陈子峰知道,他们现在要去接强虎。但他对此似乎很不放心,“安贼,这样行吗?” 萧安城瞪着他,仿佛不认识了似的,说:“你想想呀,不这么办,还能怎么办!”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也先后离开了典当弄驻地。他们今天必须把强虎接回来! 但是,强虎还未治愈的伤口发炎,这却是个难办的事! 24-31 彭绍勇今天是开着车来的。威妥玛路虽然远,但有了汽车就很快了。 汽车过了外白渡桥,沿着百老汇路一直向东北方向疾驶。之后,汽车穿过大连湾路,驶上马德拉斯路。 马德拉斯是印度第四大城市金奈的旧名,现在却是公共租界的一条路名,这是一件让很多人都感到奇怪的事。 一八四〇年鸦片战争,清**战败,与英国签署“南京条约”。 供职于印度马德拉斯陆战队的上尉军官巴富尔到了上海,被英国**任命为驻上海的第一任领事。马德拉斯的路名即来源于此。 汽车上了马德拉斯路,乔艳芳和彭绍勇都看着右边的“八埭头”。 那一大片既繁华、又破败,且融为一体的房子和街巷,是上海最神秘的地方。 人们常说,这里边水深,不要轻易涉入。八埭头就是一处水深不见底的地方!不管你是杀人犯、盗窃犯,还是秘密特工,只要进了八埭头,就无人能找到你! 话讲回来了,你要是在这里失踪了,也没人知道! 彭绍勇很谨慎,并没有直接开车拐进威妥玛路。他在靠近威妥玛路路口不太远的一家饭馆前停下车。他们先进了饭馆,在里面转了一下之后,又从后门出来,再经过曲折的小巷,这才悄悄走到威妥玛路上。 乔艳芳向他指点了监视据点。他把带来的弟兄分散到威妥玛的不同阶段。他们都是老手,很快就像一个闲散的瘪三一样,在马路上逛来逛去,或者靠着街边卖呆。 彭绍勇则和乔艳芳进入据点,透过窗户向外观察。 说句实话,大海里捞针,说的就是这种情形。 茫茫人海呀,川上又是经验丰富的特工,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找到的! 但是,快到中午十一点时,一个弟兄悄悄溜进监视点,指着窗外说:“长官,你看那个人是谁?是不是川上!” 彭绍勇贴在窗边,仔细观察这个从楼下走过的人。他戴着一顶礼帽,很不好认。但他偏了一下头。彭绍勇立刻认出来了,他就是川上! 他回头说:“快去跟上他!招呼其他人,悄悄跟上,一直跟到底!” 从街上走过的人,正是川上。 他今天是第二次从威妥玛路上走过。他原本以为这一次又是白走。但快到十一点钟的时候,他感觉,他确实被人盯上了!这一趟没白走! 几分钟之后,他回到竹篷弄的驻地里。 他走进佐藤先生的房间,微笑说:“老师,他们跟过来了!可能已经到这附近了!” 佐藤老师哼了一声,说:“你没做过份吧?” 川上冷笑说:“我判断,他们不会这么考虑问题!” 24-32 不幸而让川上言中!彭绍勇也算是精明狡诈的老特工了!但老乞丐插在他胸口的这把刀,实在是太深了!让他痛彻骨髓!不仅佐藤,就是川上也看出这一点! 这天早上,彭绍勇和乔艳芳悄悄离开了典当弄,就是为了去寻找川上!现在,他终于发现了川上的踪迹! 要想让他放弃,那是绝不可能的! 24-33 在典当弄里,陈子峰和萧安城悄悄离开了。他们是去接强虎。 过了几分钟,傅雪岚和韩丹也走了。跟在她们身后护送的,是杨三强和小张。 这个顺序和间隔,是早上安排好的,就是为了安全。 傅雪岚和韩丹出了典当弄之后就拐上民立路。她们在路上叫了一辆黄包车。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58、 他们给我的是成本价! 望云路不算太远,但要走着去,还是要走好长一段时间。 傅雪岚回头看看,杨三强和小张两人也叫了一辆黄包车,远远跟在她们后面。这就是陈子峰给她提供的后盾! 她静静地看着街道两边。一些居民正在家门口忙碌着做早饭。还有一些人去上班。 黄包车从民立路拐上肇嘉路之后,她就意识到,她是在日本人占领的土地上。这里是中国土地呀!即使是外国人横行上海的时候,这里也是中国的土地呀! 她回头看着韩丹,轻声说:“小韩,我注意到,你最近的变化很大。过去你那么爱说爱笑,现在不说了,笑就更少了。为什么呢?” 韩丹也看着附近的街道,但目光深沉而冷静。 她说:“傅姐,我也感觉到了。大概就是因为那颗子弹吧!我忽然意识到,要不是车厢板挡了一下,那颗子弹就有可能要了我的命!傅姐,我刚二十二岁呀!我什么幸福都没享受到,甚至还没有男朋友,整个世界还没有看清楚,就有可能在那一刻被子弹打死!你说,我冤不冤呀!到了这个时候,傅姐,我看世界的感觉就不一样了。我好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刚刚知道,我的生命才开始!我绝不能就那样结束了!” 傅雪岚没想到,这几天很少说话的韩丹,竟然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 她相信,韩丹说的都是心里话,是她这几天感悟到的东西。她想,韩丹刚刚开始的生命,被那颗子弹彻底改变了。她一时想不明白,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十几分钟之后,她们在望云路和肇嘉路路口的日本诊所下了黄包车。 傅雪岚冷静而镇定,向周围看了看,就和韩丹一起走进诊所里。 25-1 在诊所里,说着生硬中国话的日本女护士恭敬地请她们坐下,然后询问她们的来意。 傅雪岚指着韩丹说:“她受了一点伤,我们想请服部医生看一看。” 女护士吃惊地看着她们。来这里看病的中国人,竟然能说出服部医生的姓,这似乎是第一次。她欠了一下身,就进去了。 傅雪岚向四周看了看,诊所里纤尘不染,但仍可看出这里曾被砸毁的迹象。刚装上的玻璃上还有油腻子的痕迹,雪白的墙壁上曾被硬物砸过。墙角那里,堆放着一些被砸坏的椅子。 今天早上,陈子峰告诉她,望云路诊所昨天刚刚开业。所以,她来的正是时候! 服部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有病人来就诊,还是让他很高兴的。他扫了她们一眼,两位年轻美丽的女性,她们怎么会受伤呢? 他问:“请问两位女士,是哪里不好?” 傅雪岚向韩丹一指,“她受了伤,我们想请您看一看。” 服部客气地说:“请让我看一看,是哪里受了伤。” 这时,冈本久信却悄悄从外面进来,右手放在身后,站在门口。 刚才,他在楼上看见这两位女士走进诊所时,就着实吃了一惊。 服部医生可能没认出她们,他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一个多星期前,他们被一些中国特工拘押在石泉路的一栋草料房里!其中就有这两位女士! 他实在想不出,她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但做好准备,以防发生意外,是他一直留在诊所里的责任! 他看见,那个年轻一点的女士站起来,解开衣服,他赫然看见,她腰上插着一支枪! 服部医生也赫然看见了这支枪。这支枪就那么直截了当地插在这个年轻姑娘的腰里!他真的大吃一惊!这姑娘也许就为了让他看见这支枪! 这时,他才开始认真打量这两位女士!老天!在他的记忆里,他是见过她们的!在一栋草料房里!老天!她们到这里来,要干什么! 傅雪岚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请服部医生不要紧张。我们确实见过。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请您看一看,她身上的伤。” 服部医生看出来了,两位女士似乎并没有恶意,就是来看伤的。 他谨慎说:“请解开衣服,让我看一看。” 韩丹解开衣服,露出肩膀。她的后背贴着一大块纱布。 服部医生相当专业地揭开纱布。他更意外了,这确实是个伤口,并且是枪伤!但伤口经过很好的处理,甚至恢复得也很好。她们为什么还要让他看呢? 他勉强说:“伤口恢复得很好,不知是在哪里做的手术?” 傅雪岚说:“是我做的。我也知道伤口恢复得很好。” 服部更加震惊地看着她,忽然说:“您,不会是傅医生吧?” 傅雪岚笑了,“我是傅雪岚。您是服部正次医生。我们见过。” 服部医生吃惊地看着她。他下意识地向周围看了看。他看见一直站在门口,脸色警惕的冈本!这让他略感安慰。 但很快,他就透过窗户,看见街对面的墙边站着的两个人。他们总是把一只手放在身后,并且不时向诊所这边看一眼。 一直站在门口的冈本也看见外面的人。他握住后腰的枪,却不知该怎么办。 他握住枪,纯粹是出于特工本能,或者是一种习惯。但他不能对眼前的人动武! 25-2 服部医生终于平静下来。他再次确认,她们似乎没有恶意。 他轻声问:“您两位,其实是找我有事?对吗?” 傅雪岚向他笑一下,“正是。能否请那位先生出去,我们不会伤害您。” 服部回头看一眼门口的冈本,立刻说:“女士,他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不管您想说什么,他都不会说出去!请您直接说吧。” 傅雪岚再向冈本看了一眼。她也认出他了,也知道他是日本特工。这个人一直住在诊所里,也许确实是服部最信任的人。 她轻声说:“服部医生,是这样。我知道,您在诊所里屯积了很多药品,非常多,就存放在两间很大的仓库里。服部医生,我想买这些药品。” 服部大为震惊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然是为了这个事,“您,想买!”他再次问。 傅雪岚说:“是的,我想买。我可以告诉您,是公平交易,甚至,您开价就行了!” 服部医生认真地看着她。他确信,这位女士说的是实话,她确实想买!并且一定是公平交易!至于让我开价的话,听一听就好了,不能太当真。 这时,他心里就泛起一股难以忍受的痛苦!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苦!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痛苦万分地垂下头。 片刻,他抬起头,苦恼地说:“傅医生,对不起,您来晚了!我没有欺骗您的意思!您确实来晚了!” 傅雪岚惊讶地问:“您什么意思?” 服部医生摇着头说:“昨天,我刚刚接到日军司令部的通知,他们把这批药品全部买下了!一点不剩,全部买下了!您来晚了!仓库里的药品,我一点也动不了!” 傅雪岚看着他沮丧的面容,一个想法,却在她心里渐渐升起。 她轻声说:“服部医生,祝贺你挣了不少钱!” 服部医生脸上的肌肉一阵阵颤抖起来,就仿佛触了电一样。 他瞪着傅雪岚的眼神也变得凶恶起来。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非常愤怒,只是努力克制着,不想显露出来罢了! 他勉强说:“他们给我的是成本价!是成本价!我挣什么钱!” “成本价?”傅雪岚有些惊讶地问。甚至,她是故意这么问! “就是成本价!” “您竟然同意了!” “我没办法!是军部的命令!我不同意也得同意!” 服部脸上的痛苦是藏不住的,他也并不想藏!他费尽心血屯积了那么多的药品,竟然一分钱也没挣到!他此时的心,就是在流血! 傅雪岚看着痛苦万分的服部医生,心里再次掂量一下刚刚冒出来的想法。她确信,这就是一个好想法,服部医生应该会接受。 她轻声说:“服部医生,我想提一个建议,一个好建议。” 服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什么建议!” 傅雪岚向门口那边看一眼,“你对你的朋友,能信任到什么程度?” 服部回头看了冈本一眼,低声说:“绝对信任!” 傅雪岚立刻说:“我的建议是,请你为我们采购药品!如果需要,是秘密采购!服部医生,我保证能让您挣到钱!说到做到!” 服部医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考虑到几天前的遭遇,他实在不敢相信她的话! 25-3 这天早上的时候,昏沉虚弱的强虎终于从沉睡中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站在床边的李三。他还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才看出李三正不错眼珠地看着他,观察他。 他说:“噢,兄弟。” 李三轻声问:“虎哥,感觉如何?” 强虎有些无力地说:“好多了,好多了。兄弟,你要怎么着?” 李三笑着说:“好多了,咱就起。吃过早饭后,兄弟带你走,怎么样?” 强虎说:“兄弟,听你的,我没问题。”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59、 我同意为您采购药品! 之后,虚弱的强虎在李三的扶持和照顾下,慢慢起来洗漱了,又吃过早饭。之后,李三就开始帮他穿衣服。 他帮强虎穿上厚厚的衣服,将大衣领子竖起来,最后将一条长围巾一圈又一圈地绕在他的脖子上,甚至遮住他大半张脸。 强虎笑着说:“兄弟,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李三也笑了,说:“兄弟,将就一下吧,咱们很快就走了。” 最后,李三扶着强虎出了病房,并向走廊那一端走过去。 强虎说:“兄弟,你走错了,楼梯在那边。” 李三说:“我知道。但咱们走这一边。” 强虎仍然说:“这边没楼梯。” 李三小声说:“兄弟,别多说话,咱们走吧。” 强虎昏沉着,又看李三一眼,就不说话了。 李三用力扶持着虚弱的强虎,慢慢向走廊那一端走过去。但那一端确实没有楼梯。 25-4 服部医生处于严重的疑虑之中。他不知该怎么办了! 眼前这位女士,虽然是著名的外科医生,但她的身份决定了,她说的任何话,都是完全不可信的!这个道理他很明白!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太需要挣钱了!他如果不能尽快挣到钱,那些和他共同屯积药品的股东们,就不会饶了他! 有的时候,完全不可信的事,偏偏就是可以相信的! 甚至,甚至,我不相信也不行!就因为我现在需要钱! 服部医生仍然盯着眼前这位年轻美丽而神态端庄的女士,好一会儿没说话。 傅雪岚也同样盯着他,同样一动不动。片刻,她向韩丹点点头。 韩丹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皮夹子。她在里面翻了一下,然后抽出一张汇票,给傅雪岚看。傅雪岚向她一点头。韩丹立刻从皮包里拿出一枚印章,在印盒里按了一下,然后盖在汇票上,最后在汇票上写了几个字。 傅雪岚接过汇票,不动声色地亮给服部医生看,并且观察他的反应。 她轻声说:“服部医生,这是两千元的汇票,就是我们的定金。您如果同意为我们采购药品,这张汇票就是你的了!请你看清楚!也想清楚!并且做出你的决定!” 服部医生的目光在傅雪岚的脸上和她手里的汇票之间,来回移动着。 他显然还在犹豫着。不过,从他的本性来说,他不可能犹豫太久!机会不容错过! 终于,他点头说:“傅医生,我同意为您采购药品!请您相信,我是讲信用的人!” 傅雪岚慢慢把汇票放在他手里,轻声说:“我相信,您一定是讲信用的人!明天,我会带一个人来,今后,你可以直接和他做交易!” 服部医生点点头,“明天,好,我等着!” 这么一种结果,让傅雪岚感到说不出的轻松。 药品任务是两部分,一是运走,二是采购。戴处一长说,要建立比较可靠的采购渠道。她相信,通过服部医生,就是一条比较可靠的采购渠道!他有条件,更有欲望! 她想,这个任务解决了,药品任务就真的完成了! 25-5 这天早上,鹰司为了抓捕强虎,做了周密的安排。 但高桥,对鹰司的抓捕行动,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就跟着他一起到了金神父路。 鹰司在广慈医院对面的旅馆里开了一间房,说:“您在这里,可以观察到整个情况。这里有电话,行动的人随时会向您报告。” 高桥点点头,认为他的安排很周密。 大约快九点钟的时候,医院门口有了动静。那个叫李三的中国特工,扶着身穿大衣、裹着围巾,并且步履蹒跚的强虎,慢慢从医院大门口里出来。 他们在街边叫了一辆黄包车。那个强虎显然还没有恢复,又裹着厚厚的衣服。李三费了很大劲儿才把他扶上车。然后就向南去了。 高桥回头看了鹰司一眼。他看见鹰司脸上狡黠的微笑。 他说:“你确信,那个人不是强虎?” 鹰司坚定地一摇头,“肯定不是!身高不对!不过,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高桥向窗外看了一眼。他看见,有几个人正悄悄跟在那辆黄包车的后面。不过,那辆黄包车一直向南走,这让他有些疑虑。 他回头看着鹰司,不动声色地说:“从这里向南,不到两站地,就是薛华立路,对不对?上了薛华立路再向东走,最多两站地,就是法租界中央捕房,对不对?” 鹰司向他点点头,“您说的对,距离中央捕房太近了!所以,我现在,其实是在等消息。” 高桥想了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点点头,说:“好,我们等着。” 他们等了还不到十分钟,电话铃就响了。 负责跟踪的特务向鹰司报告:“长官,他们上了爱麦虞限路,向西走了。他们没上薛华立路,也没向东!长官,我觉得爱麦虞限路那一带挺好,很僻静,也没什么人。” 鹰司看了高桥一眼,说:“很好,择机动手!要干得没人知道!这里是法租界!” 电话里的特务说:“明白,长官。”随即挂断了电话。 鹰司回头说:“他们上了爱麦虞限路,那一带很僻静,地点合适。四个人对付两个人,应该没问题!” 高桥微笑问:“很好。接下来,你怎么办?” 鹰司也笑着说:“我现在就带人去医院,找到强虎!长官,您去吗?” 高桥点点头,“好,咱们一起去吧。” 他们同时出了旅馆房间。 当他们走出旅馆时,几个手下从附近不同的角落里走出来,也向医院那边走过去。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追踪李三和强虎的那四个人,却遇到了吓人的异常! 25-6 可靠的采购药品的渠道顺利落实,让傅雪岚心里很愉快。 她注视着服部医生,意识到,他对此也很愉快。这里,她心里忽然又冒出一个意外的想法来。她脸上不由露出更加柔和的微笑。 服部医生注意到了。他很快将汇票收进自己的口袋里。他有点担心这位傅医生会反悔。但他还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傅雪岚微笑说:“服部医生,我有一个医疗上的问题想请教您,可以吗?” 服部医生说:“您请说。” 傅雪岚略略考虑一下,说:“是这样,有这么一个人,他曾经遭遇到很大的困难,甚至就是绝境,但他一直顽强支撑着,没有倒下。但是,后来他终于脱离困境之后,却突然放松下来!服部医生,他完全放松下来了,对什么都没兴趣了,甚至连吃饭喝水这样的事也没兴趣了!结果,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甚至奄奄一息。服部医生,你明白我说这种情况吗?” 看到服部医生满脸疑惑的表情,她又轻声加了一句,“他是个日本人。” 不料,冈本却轻轻走过来,在服部医生耳边说:“先生,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人可能是秋山先生!” 傅雪岚目光严厉地盯着冈本,说:“这位先生,他就是秋山先生!你又敢怎么样!” 冈本看她一眼,无声地退到门口。他只能这样提醒服部医生一句,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但另外,他已注意到,街对面的那两个人,正盯着这边!身体已离开墙壁! 服部医生来回看着冈本和傅雪岚,随后也向窗外的两个人看了一眼。说句实话,他有点惊恐! 傅雪岚扭回头,严肃地看着服部,低声说:“服部医生,那个人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您有办法吗!” 服部医生同样盯着她,喘了一口气,小声说:“傅医生,我明白这种情况。我相信,我能解决这个情况!只是……”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傅雪岚说:“服部医生,只要您确实信任这位先生,我们就能保证您的安全!” 服部医生抬头向冈本看了看,似乎要确认他是否真的信任他。他稍稍的犹豫一下,就点头说:“傅医生,明天,请您带我去看这个病人!我能解决!但必须用我的办法!” 傅雪岚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又向冈本那边盯了一眼。她的目光又向窗外扫了一眼。 她轻声说:“服部医生,我希望你没有和我开玩笑!” 服部医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小声说:“傅医生,我和您是生意伙伴!我相信,这个生意一定数额巨大!您说,我会在一个病人身上开玩笑吗?” 傅雪岚盯着他的眼睛,确信他说的是实话。 她点头说:“好,我们一言为定。明天,我会再来!” 服部医生点头说:“我在此恭候!” 傅雪岚和韩丹站起来,静静地走出诊所。 街对面的两个人看见了,机警地观察街道两端。 冈本轻轻走到服部医生身边,小声问:“服部先生,这件事应该汇报。” 服部医生立刻扭回头,目光严厉地瞪着他,“你要让我食言吗!你要让我陷于危险吗!冈本君,你绝不能汇报!你和我,都要保证这一点!你必须和我同心同德!” 此时,冈本心里倒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点头说:“服部医生,我听您的!我保证!”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60、 他们架着虚弱的强虎 25-7 坐在黄包车上的李三和强虎,很快就到了爱麦虞限路。 这条路并不宽,是煤渣路,街两边都是高墙,往来的行人确实很少。 后面追踪的四个特务看见黄包车拐进一条小巷。 他们很快冲过去,伸头向里一看,却发现那两个人已经下了黄包车,正沿着小巷慢慢向里走着。那个生病的人走得很慢,旁边的李三吃力地扶着他。 后面的特务互相点点头,加快速度向前走过去,逐渐靠近前面那两个人。 前面的两个人回头看见他们,突然拔腿向前跑去。那个刚才还孱弱无力的病人居然跑得飞快! 后面的特务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前追过去。 但他们刚追出去没多远,为首的特务就意识到危险,前面可能是陷阱! 他吆喝一声,命令身后的人都停下! 前面的李三两个人,也停下来。他们闪在一个门洞里,回头看着后面的日本特务。 昨天夜里,陈子峰和萧安城悄悄来向他布置任务时,他就向他们提出,多派两个弟兄,在这一带搞一次伏击!枪一响,谁也跑不掉! 陈子峰苦着脸说:“兄弟,我何尝不想呀!但我现在没人呀!抽不出人来!你们两个只要能安全回来,就是完成任务了!” 此时,李三瞪着后面的四个日本特务,心里实在懊丧,这么好的机会,只能放弃! 他用力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似乎正在向隐藏在附近的人发出信号! 后面的日本特务突然紧张起来。他们双手举枪,对着附近黑洞洞的窗口,还有堆着杂物的阳台。冬天的风无声地从阴暗小巷里吹过,周围顿时变得诡异而危险! 他们是设置陷阱的人!却感到自己落入了陷阱! 李三和另外一个弟兄,向后面的特务挥挥手,就大摇大摆地向前走了。 特务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向前追赶!他们谨慎地看着周围,边走边退,慢慢地往回走。直到出了小巷,回到爱麦虞限路上,他们才算松了一口气。 25-8 此时,在广慈医院里,却是另外一种情况了,也是高桥和鹰司都没有想到的! 他们带着四个人,直接去了二一九号病房。 但病房里没有强虎的踪影!这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 他们沿着走廊继续向前走。每经过一个房间,不管是病房,还是护士室,储藏室,包括卫生间,他们的手下都要进去看一看。确认无人才继续向前走。 前面是这栋楼房的另一道楼梯,过了楼梯,走廊就到头了。 偏偏在这里,楼梯口那边的一扇门却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三个人。 高桥和鹰司一眼就认出来,走在两边的正是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架着虚弱的强虎! 陈子峰和萧安城也看见了高桥和鹰司,并且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鹰司很得意。你们再狡猾,也逃不我的手心!我早就知道你们会耍这种花招! 他拔出手枪。他的手下也拔出手枪,大步向他们走过去。 鹰司高声喝道:“不要动!谁也不要动!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 但陈子峰和萧安城架着强虎,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冷峻地看着他们! 这个情况首先让高桥疑惑起来。他预感到一定有什么他想不到的情况要出现! 果然,楼下传来一阵杂乱的奔跑声,似乎有许多穿着皮鞋的脚蹬踏上楼梯!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一大群巡捕冲了上来。 他们都端着步枪,分别指向两边,大声吼叫着:“不许动!全都不许动!” 高桥和鹰司不得不停下脚步,愤怒地瞪着那些巡捕,还有站在巡捕那一边的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居然会借助巡捕! 片刻,中央捕房探长程子卿,缓缓地走上楼梯。他的黑脸皮显得更黑了,就像煤炭一样黑!他瞪着高桥和鹰司眼睛比煤炭还要黑! 他高声说:“高桥先生,这里是法租界!请你们克制自己的举动!这里发生任何事,都会引起外交纠纷!我建议你们慢慢走下楼梯,尽快离开这里!现在请吧!” 高桥和鹰司心里,是同样的怒火中烧!他们都没想到,陈子峰他们竟然玩这种诡计!实在是可恶透顶! 但是,眼前的情况很清楚,他们不能采取过激行动!引起外交纠纷虽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毕竟是小事!真要是动了枪,巡捕手里的步枪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他们什么也没说,瞪着程子卿,瞪着巡捕身后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只得向楼下走去! 强虎虽然虚弱,却嘟囔着说:“我说给我枪,你们偏不给!有了枪我就能打死他们!” 程子卿走到他面前,上下看着他,却回头说:“陈先生,谢谢你们的冷静,没有过激行动!日本人如果真开枪,我也是很麻烦的!” 陈子峰笑着说:“程探长,又给您添麻烦了!谢谢你帮了我们!” 程子卿歪着嘴说:“谢就不必说了。我建议你们把这位兄弟送到捕房去。我们那里有一间小小的卫生所,这位兄弟最好再治疗一下,否则,他可能好不了!” 陈子峰说:“程探长,我还得再说一声谢谢。这位兄弟确实应该再治一治!” 25-9 陈子峰和萧安城将强虎送进中央捕房的卫生所,安顿好,急匆匆回到典当弄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 今晚就要行动,他必须安排好人! 魏介臣也为此焦虑着。跟着他们一起进了电台小屋。 萧安城回到电台小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台。他还没来得及戴上耳机,就听到谭浩的呼叫声。 谭浩的电文极短,却令人震惊! “发现目标,正观察!你等今晚果断行动!勿误!彭!” 陈子峰看着这封电报大为惊讶,没想到彭绍勇第一天去威妥玛路寻找,就找到了川上!找到川上,就相当于找到了老乞丐!另外,他说的果断行动,就是指真如站军火库! 萧安城牙疼似的咧着嘴,盯着陈子峰,却说不出话来! 魏介臣也把嘴歪了又歪,同样说不出话来。 他们心里都明白,李秀兰在威妥玛路再次遇见川上,现在能被彭绍勇在一天之内找到,这个概率确实是相当大的!虽然过于顺利了一点,但也在合理范围之内! 关键就在这里,过于顺利了一点! 陈子峰歪着嘴说:“安贼,大哥,你们什么也不用说,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我他妈的还能不明白!太顺利的事,十有九八是个诈!但老彭非要抓到老乞丐不可!我他妈的也想抓到他!所以,我们必须小心一点才行!” 萧安城点点头。陈子峰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老实说,他也想再抓到老乞丐! 陈子峰又补充了一句:“抓捕老乞丐,符合我们的核心目的!即使有一些损失,也必须抓!妈的,安贼,你给我睁大眼睛!” 25-10 陈子峰和萧安城、魏介臣坐在一起,正在低声议论,琢磨抓捕老乞丐的可靠办法,傅雪岚却推门进来。她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这才想起来,傅医生今天上午去了望云路诊所! 他问:“傅医生,上午,结果如何?那个服部卖吗?” 傅雪岚盯着他们,轻声说:“第一,我确实向服部提出买药。但他告诉我,日军司令部已经买下所有药品!我判断,可能准备和码头上的药品一起运往南京!” 陈子峰立刻咧开了嘴,“哎呀,这可太好了!傅医生,可以给您省一大笔钱了!” 傅雪岚却冷静地盯着他,继续说:“第二,我向服部医生提出,请他今后为我们采购药品!第一笔定金,我已经付出了!” 这下子,陈子峰和萧安城都说不出话来了。让一个日本人给国军采购药品,这简直就像一个大玩笑!他们都怪模怪样地看着傅雪岚,等着她作出解释。 傅雪岚向他们点点头,说:“我是这么想的。这位服部医生屯积药品,就是想挣钱!但他告诉我,日军司令部给他的是成本价!他没挣到钱,甚至亏损了!亏损的不光是他的钱,还有他股东的钱!他没办法交待!” 萧安城张大嘴说:“所以,您给他定金,其实是想救他!” 傅雪岚微笑说:“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他就是想挣钱嘛!但他从日军那里挣不到钱!我说了,我保证让他挣到钱!最后一个原因,他是医生,懂行,知道该采购什么药品,也知道行情,不会被骗!” 陈子峰惊讶地问:“他……答应了?” “是的!他答应了!”傅雪岚冷静回答。 “您……相信他?”陈子峰再问。 “相信不相信,明天就知道了!”她这样说。 “为什么?”陈子峰、魏介臣和萧安城几乎同时这么问。 傅雪岚向他们笑了一下,说:“我向他提起秋山先生的病情,但没说名字。他们一下子就听出是秋山!”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61、 今晚行动的风险特别巨大! “他们?还有谁?”陈子峰惊愕地问。 “还有一个叫冈本久信的年轻人!” “傅医生,这个冈本可是高桥手下的特务!”陈子峰叫道。 “但服部说,这个冈本是他最信任的人!” 小屋里的那三个人互相看来看去,都没说话。但他们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都是危险! 傅医生想和服部医生做药品生意,这也就罢了。中间却夹上一个日本特务!这个事,怎么看都是有危险的! 傅雪岚怎么会不明白!她多年的秘密工作经验,当然明白这一点! 她轻声说:“陈组长,从我和韩丹一进诊所,这个冈本就认出我们了。在石泉路,他和服部医生一同被我们抓住。但从始至终,他的手一直放在腰后,却并没有拔出枪来!你们说,这是因为什么?” 陈子峰张着嘴问:“为什么?” 傅雪岚说:“我感觉,他有可能是服部最信任的人!他愿意听从服部的话!这个理由不充分,但我就是这种感觉。为了药品,为了秋山先生,我必须冒一次险!”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眨着眼睛看着她,非常意外的样子。 这时,魏介臣却说:“傅医生,侬老狡猾来!嘎亮唉!” 他其实更理解傅雪岚的想法,又何况是为了秋山先生,就忍不住说了一句上海话。 萧安城也向陈子峰点点头,“傅医生说的有道理。如果真能行,药品的采购渠道也有了!傅医生,您是想请服部给秋山先生看病?” 傅雪岚又向他们笑了一下,“我是外科医生,他可是全科医生!并且行医这么多年!他一听就明白秋山先生的情况了!他说,他能解决,但要按照他的办法!” 陈子峰张大嘴,“傅医生,您的意思,是要请服部到这里来?” “是!你们也都可以观察他一下,看看他是不是可靠!” “哎呀,咱们这个地方,可是……” “陈组长,请你明天派一辆车,还有人,路上蒙上他的眼睛,应该没问题!他只要愿意来,就说明他真心愿意帮我们采购药品!” 屋里的几个人看来看去,也确实看出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魏介臣又说了一句上海话:“傅医生,侬嘀嘀呱呱老法师,瞧宁瞧到骨子里!” 傅雪岚本就是上海人,听上海话是很自然的。但看见他那副滑稽可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也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把魏介臣推来推去。 25-11 下午四点多钟,萧安城骑着一辆自行车,悄悄离开典当弄驻地。 他的自行车上捆着一个长长的纸箱子。里面是一挺机枪和五只**。今晚就要行动,他要提前到真如车站观察情况,并准备接应陈子峰等人的行动。 趁这个机会,他要绕一点路,先去长白街的益祥电器修理店,向龙瑞华汇报一下近期的情况。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和老龙联系了。 当他抱着长长的纸箱子,出现在益祥修理店时,龙瑞华也吃了一惊。 他拉着萧安城在桌边坐下,“怎么回事,我好几次和你联络,一直没联络上。” 萧安城说:“我现在和别人住一个房间,晚上没办法开机,就没和你联络。” 接下来,他就将最近的情况一一向龙瑞华汇报。归根结底,所有这些行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将码头上的药品弄回武汉! 他说:“日本人已确定要将药品运走!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龙瑞华也笑着说:“这些事,我已经听说了。真不容易,终于有机会了!我没想到,真的会出现机会!你那张小纸条,到底发挥了大作用!” 萧安城也很高兴,连声说:“我也没想到,真的有了机会!我今天就是来简单向你汇报一下。今晚我们有大行动!不过,风险也很大!” 听到这个话,龙瑞华就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轻声说:“安城,你的任务,其实不在这里。但我也知道,你的处境就是这样,是身不由己。我想对你说的是,如果有机会,还是要从这些行动中脱离出来!” 萧安城看着他,“为什么?” 龙瑞华点点头,认真说:“你编制的加密办法,受到上面的高度重视!他们试用了一下,认为效果很好!上面提出要求,希望你仍然把精力放在这上面!” 他拍了拍萧安城的手,“我明白你目前的情况,一时还脱不出来。总之,你要谨慎一些,不要出任何意外!上面的领导非常重视你的能力!” 萧安城看着他,沉默片刻,小声说:“我明白了。我会尽量小心!” 25-12 萧安城告别老龙,离开益祥电器修理店之后,就骑着自行车在小巷里穿行。 他不能走大街,担心遇到日军巡逻队和检查站。他车上的纸箱子绝不能被日军检查! 他再次想起老龙说的意思,显然,编制和破译密码,受到最高层的重视,说明此事的严重性!他想,今后还是要把精力,尽可能都放在这件事上! 路很远,等萧安城最终到达真如车站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他把自行车放倒在草丛里,抱着纸箱子慢慢向车站走过去。他在两股铁道中间的凹陷处停下来,观察前方的军火库和侧面的车站。 车站上亮着几盏大灯,照耀着一片小小的货场。 此时,一列油罐车停在货场边,十几个工人正在卸货。 他们把油罐车上的皮管子插进油桶里,一个工人打开阀门,把油料灌入油桶里。 油桶装满之后,另一个工人用铁扳手拧紧盖子。其他工人则灵巧地推走油桶。他们竟然只用一只手,让油桶斜斜地转动着,滚动到场边。这只油桶很轻易地滚上卡车! 躲在暗处的萧安城几乎看呆了。 搬运油桶本来是很笨重的活儿,却被他们干得如此轻而易举。 大约一个小时后,卡车上装满了油桶,开走了。那些工人也互相招呼着,收拾起工具,也走了。 车站上安静下来,只有火车头下面偶尔喷出一股白汽,发出嘶嘶的声音。 现在,萧安城专注地看着交通路对面的军火库。 他看得出来,日军士兵守卫严密,几个哨兵在门口来回走动着。交通路上偶尔有车辆驶过,士兵们都要注意地看着。 军火库门口的两侧,有沙包垒起的工事,沙包上架着机枪。两辆装甲车也停在门口,车顶上戴着钢盔的士兵晃动着,来回观望。 萧安城心里有一种预感,今晚的行动可能会出意外,日军的守卫太严密了! 夜里九点多钟的时候,他看见一个人影慢慢向这边走过来。 借着远处的灯光,他认出那是林家泰。他站起来,向林家泰招手。 林家泰跑过来,在他身边蹲下,也向军火库那边张望观察。 萧安城看得出来,林家泰的脸色也很严峻。 他问:“你们的小部队,准备好了?” 林家泰一点头,“是。他们盯着东边的日军!日军如果出来,他们会阻击一下!” 萧安城终于说出心里的疑虑,“日军的警惕性很高!我估计,只要稍有动静,他们就会开枪!枪一响,我们的行动就失败了!” 林家泰说:“我们已经骑虎难下了!只能看老天开眼不开眼了!妈的!要是别的行动,我早就建议取消了!” 萧安城也是这么想的。彭绍勇说过,这个行动就是为了促使日本早点运走药品,付出一点代价也是值得的!他只要求尽量减少损失! 萧安城看着远处,小声说:“希望陈子峰他们,行动够利索!” 25-13 这个时候,陈子峰和魏介臣带着六个弟兄,已悄悄进入军火库东边的村子里。 他们在黑暗中选了一处比较高的房屋。这是他们几天前就看好的。 他们手下的弟兄,很快控制了房子里的主人。 现在,他们就趴在房顶上,向北边的路口张望。日军巡逻的卡车,会从那个路口拐进来,一个小时一次。这几天观察的结果,日军士兵很准时。 陈子峰的心情,和车站上的萧安城、林家泰是一样的。他的感觉很不好!还是那句话,今晚行动的风险特别巨大! 但彭绍勇早已把他们的退路堵死了!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行动!唯一的区别是,如果行动失败,他们能否及时撤出去!或者,他会损失几个弟兄! 十一点,十二点,凌晨一点,日军的巡逻卡车先后三次从他们面前驶过。他们注意到,车上的日军士兵相当警觉。他们双手握着枪,瞪大眼睛看着周围! 陈子峰没办法,他只能期待凌晨两点的巡逻士兵,可能会麻痹一些。 25-14 时间过得很慢。手腕上的表每走一秒都要很长时间。 凌晨两点终于到来。陈子峰看见北边的路口有灯光闪耀,他知道,日军巡逻队又来了!他瞪大眼睛看着路口。 片刻,一辆卡车准时出现在路口。卡车拐过来之后,他清楚看见,车上仍然是六名日军士兵。他们双手握枪,仍然警觉地看着周围!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62、 激流一般的汽油流进下水道里 陈子峰察觉身边的魏介臣动了一下,立刻抓紧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动。 这里道路狭窄,卡车放慢了速度。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卡车慢慢从他们面前驶过,也看着卡车上的日军士兵警觉的面容! 几分钟之后,卡车终于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魏介臣回头盯着陈子峰,“你怎么着,取消行动!” 陈子峰痛苦得不得了!他小声说:“他们太警觉了!没有我们的机会!” 魏介臣仍然问:“那你怎么着,是不是要取消行动!” 陈子峰心里更痛苦了!行动不能取消!取消了,彭绍勇不会饶过他!但真要行动!自己手下的弟兄就有太大的危险!他们甚至一个也跑不掉! 他闭着眼睛犹豫了又犹豫,终于小声说:“等下一趟吧!等下一趟吧!” 魏介臣没说话。下一趟就是凌晨三点钟。他也希望,到凌晨三点的时候,那些日军士兵,至少会疲倦一些!他希望那些士兵坐在卡车上能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 哎呀,日军弟兄们,你们太辛苦了!就闭一下眼睛吧!他心里只能这么祈祷一下! 25-15 凌晨两点钟那个时候,萧安城和林家泰趴在铁道之间的凹陷处。 军火库东边的土路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动静!难道陈子峰和魏介臣他们干成了?此时正在换衣服? 但他们心里都有不好的感觉,非常不好的感觉! 几分钟之后,那辆卡车从土路上开出来。 他们几乎不用瞪大眼睛看就知道,卡车上的日军士兵,还是原来的日军士兵!没有变!陈子峰没动手! “怎么回事?”林家泰小声问。 “不知道。可能是没找到机会吧?”萧安城只好这么猜测。 “也许,他们要等下一趟车?” “可能。越晚,人越疲倦!也许下一趟更合适!” “我们继续等?” “继续等!不等又能怎么办!” 他们都沉默了。夜越深,就越冷。他们裹紧了衣服,焦虑地等待着。 25-16 时间很慢。每过一秒钟都要很长时间! 焦虑就像一把锉刀,持续地磨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神经!磨得吱吱响! 终于,陈子峰手腕上的表,走到三点钟!是凌晨三点钟! 魏介臣低声说:“子峰,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该是什么结果,还是什么结果!” 陈子峰没说话。他心里焦虑的,是他手下的弟兄们!弟兄们跟着他干的,确实是玩命的事!但他实在不想让他们把命玩丢了! 终于,路口那边再次传来卡车的轰鸣声,灯光在路口摇晃。那辆卡车再次拐过来,并且驶入土路,向这边开过来。 卡车越来越近。陈子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卡车上的日军士兵!王八蛋!他们不仅没有疲倦的样子!他们甚至同样瞪大眼睛,看着周围! 他心里叫起苦来。日军士兵的警惕,说明他们早已得到警告!眼前的情况,其实就是一个陷阱!就等着他们跳上卡车! 卡车已驶到他的眼前。他伸手去抓旁边的魏介臣,却没有抓着! 紧接着,他就看见魏介臣那硕大的身体,已纵身跃到卡车上! 陈子峰连一秒钟犹豫的时间都没有,也随之跳上卡车! 当魏介臣抡起匕首,刺死第一个日军士兵时,他耳边响起了第一声枪响! 等陈子峰也跳上卡车时,第二声枪响也响了!枪声尖锐且刺耳! 到了这个时候,这个行动即使注定失败,也只能继续下去了! 卡车的士兵,再英勇也不过是士兵。跳上卡车的人,却是真正的杀手! 他们一共是四个人!手持匕首,奋力刺杀卡车上的日军士兵。 在卡车上,步枪毫无用处,甚至不如一根木棍好使!陈子峰等人手中的匕首,连续刺下去!但第三声枪响再次响起! 在驾驶室里,也在进行殊死的搏斗! 隐约的,陈子峰听见远处有喊叫声,且持续不断。他猜测,可能是从军火库大门口那边传过来的!守卫大门口的日军士兵,很快就会冲过来! 他大喊:“行动取消!全体向北撤!” 但他的话音还未落,北边就传来一阵机枪的射击声!他大吃一惊!没想到北边还有日军!现在三面都有日军!日本人早就算计好的!就是要把他们堵在这条土路上! 接着,他听到东边又响起一阵枪声。北面的枪声似乎被压制了一下,但仍在射击。 他猜想,东边的枪声可能是新四军小部队在阻击! 但东边响起更多的枪声。机枪声连续不断!那边有一个中队的日军!他可以想像到,新四军小部队其实是遭到了两面夹攻! 这时,陈子峰等人的身后也传来枪声!从大门口冲过来的日军堵住路口,连续向里面射击! 他把卡车上的步枪扔给车下的弟兄们。他们不得不分头阻击前后的敌人! 爆炸军火库的任务早已失败!他们现在做的,就是自救! 25-17 对这场突然发生的战斗,看得最清楚的,就是车站里的萧安城和林家泰! 当第一次枪声响起时,日军士兵就从大门口冲出来,向东边冲过去。只过了十几秒钟,这一片地区完全陷入到激烈的枪声中! 林家泰早已提起机枪,他准备冲到路边,阻击大门口冲出来的日军。但东边的枪声一响,他就明白,新四军小部队也遭到夹击!他立刻向东边冲过去。 萧安城跟在他身后,也向东边冲过去。 但他刚刚跑了几步,突然一脚踏空,陷在一个很深的洞里。 他发出一声惨叫,那个洞差点折断他的腿! 林家泰闻声跑回来,用力把他拖起来! 他们都低头看那个洞。他们都很意外,那是一个下水道的进口。原来盖在井口的铁箅子锈蚀了,被萧安城一脚踩坏了! 林家泰叫道:“你踩进了下水道!” 萧安城同时也喊了这句话:“我踩进了下水道!” 他们几乎同时喊出的话如此直白,其中却含有特殊的深义! 他们同时抬起头,向军火库里张望。毫无疑问,这条下水道正是从军火库下面穿过去的下水道!这条下水道的出口,在军火库北边的小河边! 这时,他们又同时向东边看过去!那列油罐列车仍然停在车站上!车头下偶尔喷出白汽,但嘶嘶声已经听不见了!附近的枪声震耳欲聋! 他们互相盯了一眼,目光深邃而惊愕。他们都看懂了对方的眼神。 林家泰猛地跳起来,萧安城则咬着牙站起来。 林家泰向他一挥手,叫道:“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 他转身向火车头那边跑过去。 此时,火车司机正站在车头门口,惊愕地听着远处激烈的枪声! 林家泰拔出枪,指着他叫道:“喂!师傅!把火车向后退!听见没有!向后倒!” 火车司机看清眼前的枪口,眼睛和嘴都张大到最大程度! 林家泰登上扶梯,枪口直接顶在他的脑门上! 萧安城站在原地,焦虑地听着附近激烈的枪声,又更加焦虑地看着不远处的油罐车。 眼前的情况太清楚了!陈子峰那几个人,完全被三面的日军堵住了!虽然有一小队新四军在阻击,但肯定持续不了多久!时间一长,他们恐怕一个也跑不出来! 他万分焦虑地看着东边的火车! 终于,那列油罐车猛地一震,开始向后倒退。这段距离只有一百米!但在萧安城看来,火车却走了很长时间! 他疯了似的向前面喊叫:“停车!停车!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列车终于停下。他用一只脚跳跃着,冲到车尾,把输油的皮管拉下来。皮管不够长。但他已顾不得这些了!他伸手就去扭动阀门。 一股浓烈的汽油味突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皮管里哗哗地流出汽油,流到地面上,最后从下水道井口流下去。 林家泰也跑过来,也看着那激流一般的汽油流进下水道里! 他们抬头向军火库东边看,那里枪声激烈!他们希望陈子峰他们再坚持一下! 他们也用焦虑的目光互相看着。他们的目光里只有一个意思:这些汽油,够不够!够不够! 林家泰等不及了。他掏出火柴,挥手让萧安城后退。他划燃一根火柴扔了过去。 最初似乎一点动静也没有。但突然地,井口那里突然“腾”的一声就燃起了大火! 火势凶猛,灼人的火焰把他们逼得连连后退。 紧接着,那火焰沿着皮管漫延到油罐车上。整个油罐车都燃烧起来! 但是,下水道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军火库里,更没有动静! 远处的枪声仍然激烈地响着!也不知陈子峰他们,还有新四军小部队现在怎么样了! 林家泰架起萧安城的胳膊,向他喊:“快跑!快跑!油罐车要爆炸了!” 他们刚刚跑出一百多米,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油罐车被炸得四分五裂!油料被喷洒到空中,火焰也被喷射到空中!整个车站都陷入火海之中! 就在这里,大地猛地一震,仿佛从地下传来一声闷雷!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63、 立即把那些药品运走! 萧安城和林家泰都震惊地看见,从那个下水道入口开始,被炸开一道裂口!这道裂口穿过交通路,一直延伸到军火库里!只一眨眼之间,一道腾起耀眼的火焰沿着这道裂口里,迅速向军火库漫延过去,并且熊熊地燃烧起来。 军火库里的一些库房,就是建立在这条下水道之上的!这些库房首先燃烧起来!并且火光冲天!在那火光里,守卫军火库的日军士兵疯了似的奔跑着、吼叫着! 林家泰再次架起萧安城,叫道:“快走!快走!军火库要爆炸了!” 他的话音未落,军火库里就响起第一声爆炸! 25-18 事实上,当油罐车发生爆炸的时候,所有激战的双方士兵都吃了一惊! 所有射击都停止了!双方的士兵都震惊地看着真如车站燃起的大火! 等他们看见军火库里也燃起冲天大火时,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奔跑!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尽可能远离军火库!军火库一旦开始爆炸,这里就是最危险最恐怖的地狱! 双方士兵架起或者背起受伤的士兵,沿着一切可走的道路向东面跑。 最怪异的是,双方士兵有时就跑在一条路上! 道路狭窄,他们几乎是并排奔跑!但他们谁也顾不上向对方射击! 远离军火库!不要被炸死!是他们此时唯一的信念! 许多住在这一带的百姓也被枪声和爆炸声惊醒了。看见军火库那边燃起的冲天大火,他们也随着那些士兵一起奔跑。他们呼喊着,尖叫着,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跑! 此时,军火库里的爆炸声已经连成一片!许多弹药被炸上天空,拖着火焰向远处飞去!然后在很远的地方爆炸! 整个地面在连续爆炸中颤抖着,仿佛就要塌陷下去!一些房屋被震倒!卷起漫天的烟尘!这一带,完全变成了炼狱!就仿佛发生了一场大战! 25-19 陈子峰带着他的弟兄们也在向北奔跑。 他们甚至超过一小队日军士兵。那些日军士兵架着伤员,无法走快。 这让陈子峰意识到,他的弟兄可能有人受伤,但至少不是重伤! 军火库到底爆炸了!这让他有说不出的快乐!他一直琢磨的是,军火库是怎么爆炸的!这一点太叫他奇怪了! 25-20 林家泰架着萧安城跑了一段路,问道:“兄弟,你能自己回去吗?” 萧安城说:“没问题,我能自己回去!” 林家泰说:“我要去看看我的小部队!咱们回头见面再说吧!” 萧安城说:“路上当心!回头见!” 林家泰很快就向远处跑去。 萧安城在草丛里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重新把纸箱子捆在车上,然后用一只脚蹬踏自行车,慢慢地骑回去。 25-21 真如车站军火库的爆炸,一直持续到天亮以后。 第一个到现场视察的,当然是高桥和鹰司。 他们迎着弥漫呛人的烟尘,穿过满地碎砖瓦的交通路,终于走到曾经的军火库前! 曾经的军火库,此时已荡然无存!遍地瓦砾,梁木焦黑斜立,还在冒着烟!这里就仿佛刚刚经过激战的战场! 一些日军士兵在废墟里来回奔跑,从梁木砖瓦下寻找死者。 曾经的军火库守卫军官,慢慢向他们走过来。他衣裳不整,满头满脸都是灰尘,仿佛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野兽。 高桥回头瞪着他,“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放松警惕了吗!” 守卫军官全身颤抖,眼神却极其凶恶地瞪着他,“我没有放松警惕!每一班巡逻,我都要叮嘱,命令他们睁大眼睛!尤其要注意东侧的房子!长官,他们不是对巡逻卡车下手!他们是从下水道下手的!” 高桥恼怒地瞪着他,“下水道!下水道怎么会进得来!” 守卫军官叫道:“他们不用钻进来!他们从车站上,将一整罐的汽油放进下水道里!下水道就从军火库下面穿过去!他们只需一根火柴,就点燃了整个军火库!” 高桥震惊地看着,简直难以相信! 守卫军官疯了似的大声叫道:“长官,他们注意巡逻车,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是为了误导我们的!让我们放松对下水道的注意!巡逻卡车那边枪一响!我的守卫士兵冲出去,他们就在下水道里放火!军火库最怕的就是火!火一烧进来,军火库就全被炸毁了!你们看见没有!全被炸毁了!” 高桥和鹰司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军火库是如何被炸毁的!那些中国特工简直比魔鬼还要狡猾,还要恶毒!竟然使用这种方法,谁也想不到的方法,炸毁了军火库! 他从真如车站那边看过来,果然看见一条焦黑的深沟,从车站那边延伸过来,一直穿进军火库!那些中国人,居然在下水道里灌汽油,再放火!简直太可恶了! 高桥和鹰司怒不可遏,却毫无办法! 宪兵队一直在整个上海华界寻找和抓捕中国特工!虽然有一些收获!却不足以遏制他们!他们还在使用各种可恶无耻的办法,来对付日军! 混蛋!混蛋!他们就是为了那么一点药品!竟然如此疯狂! 高桥和鹰司回到狄思威路的日军司令部,毫不意外地遭到松井司令官的训斥!整整被训斥了十五分钟!他们就如木头桩子一般,在松井司令官面前忍受了十五分钟! 松井司令官最后说的是:“立即把那些药品运走!立即运走!让中国人丢掉幻想!让他们失去目标!现在就去!” 现在,高桥和鹰司回到宪兵队办公室里,唯一能做的,就是与各方联系,尽快调一艘货船来,把那些万恶之源!那些引诱中国特工采取了一波又一波残酷行动的药品!运走!运走!尽快运走! 25-22 萧安城终于返回典当弄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多钟了。 门里放哨的弟兄看见他一瘸一拐的模样,立刻冲出来,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扶着他的胳膊,把他扶进门来。 此时,陈子峰就像一头拉磨的驴一样,正在客厅里转着圈。他一看见萧安城,立刻冲过来,把他架到桌边坐下。 他拉开他的裤腿一看,立刻又冲上楼去请傅医生。 傅雪岚提着药包下了楼,对萧安城的伤情很惊讶。 她已经听说,军火库爆炸成功了!但谁都不知道军火库是怎么爆炸成功的!她只听陈子峰说,军火库里突然着起大火,然后就发生了大爆炸! 她把萧安城的腿放在一个方凳上,很快用剪刀剪开裤腿。客厅里的人看见他腿上的伤,不由都咧开了嘴。他腿上被刮开了一大块肉,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看着傅医生给他清洗伤口,缝合包扎,陈子峰小声问:“安贼,怎么回事?” 萧安城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咯咯的,快要停不下来了。 陈子峰把他一推,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笑什么笑!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萧安城忍住笑,终于说:“你们那边枪一响,我和林家泰就知道,行动失败了!军火库的日军冲了出来,东边的日军也冲了出来!你们肯定有危险了!林家泰提起机枪就准备去接应你们!我就跟着他跑。没想到,一脚踩进一个洞里,差点别断了腿!” 陈子峰恶毒地说:“你他妈的就不长眼!往洞里踩!” 萧安城说:“我也是这么想!林家泰跑回来,把我从洞里拔出腿。我们低头一看,是一个下水道的入水口!盖在上面的铁箅子锈坏了,被我一脚踩通了!” 陈子峰急切地问:“说后面的事!快说!” 萧安城向他叫道:“那是下水道的入水口,你没听清楚吗!和军火库下面的下水道是连着的!一直通到后面的小河里!” 陈子峰急得不得了,“这个我们知道!说后面的事!” 萧安城满脸都笑开了花,“我们刚到的时候就看见,车站上有一列油罐车,正在卸油!是他妈的汽油!林家泰就叫火车司机把油罐车往回倒!我们就把汽油往下水道里灌!就是这样,后面的事还用我说吗?” 陈子峰慢慢站起来,眼神恶毒地盯着他,撇着嘴叫道:“妈的,这次真是我们走运!是走大运!竟然有一趟油罐车停在车站上!你个安贼还算长点脑子,竟然知道往下水道里灌汽油!妈的!倒是真来劲儿!火一烧,炸得真来劲儿!” 萧安城问:“你们那边,怎么就响了枪?” 陈子峰歪着嘴,低声说:“你是没看见,那些巡逻士兵一个个眼睛都瞪得有牛蛋那么大,时时盯着两边!不响枪才是怪事呢!” 萧安城盯了他一会儿,却没有再问下去。他心里有一个疑问,陈子峰那么谨慎的人,明明看出日军士兵很警惕,为什么还要行动! 不过,他这个疑问没问出口,却另外有人问了出来。 25-23 时间不太久,林家泰就匆忙回来了! 他一进门的脸色就很严峻,像要杀人似的盯着陈子峰和魏介臣!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64、 抗战,他妈的就是要有牺牲! 谁都看得出来,他竭力克制着情绪,用平静且怪异的语气问:“陈组长,你们行动是怎么搞的,为什么响了枪?” 陈子峰向他歪了歪嘴,很遗憾地说:“兄弟,我们也没想到,日军士兵那么警惕!我们刚一行动,他们就开了枪!兄弟,他们是做好了准备的,就是要消灭我们!” 林家泰眼神冰冷地问:“是吗?” 陈子峰迎着他的目光,说:“是的!就是这样!” 这时,林家泰却把目光转向魏介臣,声音怪异地说:“魏大哥,我听你说,你是前辈,又是一条汉子,我信你!你说什么,我信什么!你告诉我!” 这下子,魏介臣就被他这两句话给逼住了!让他没办法像陈子峰那样简单地说!所以,他的眼神比林家泰更复杂,也更严峻! 他看看左右,又看看前后,终于说:“兄弟,对不住,这次行动怪我!我承认!” 林家泰向他吼叫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介臣也同样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着牙说:“兄弟,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子峰放过一点的两点钟的,三点钟的再放过,行动就取消了!我不想放过去!卡车一到,我就跳了上去!日军士兵立刻就开了枪!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林家泰暴怒地冲过去,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摇晃,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他妈的,就是你擅自行动!让我的部队遭到两面夹击!两面夹击呀!五个人牺牲!十一个人受伤!要不是后来军火库爆炸!他们一个也跑不出来!你说!这个账怎么算!” 魏介臣也吼叫起来,“他妈的!我也不是故意的!” 林家泰叫道:“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但你害死我的战士!” 魏介臣大叫:“我就是要炸他们的军火库!我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什么机会!人家早有准备!你还往上跳!你眼瞎呀!” “我错了!行不行!我错了就认错!行不行!我对不住你们!行不行!爆炸军火库,是你的建议!对不对!我就想完成这个任务!对不对!再说了,我们这边枪不响,你那边能发现下水道吗!你损失了一些弟兄!他们值!爆炸了日军军火库!这就是值!” 林家泰瞪着他,却有点说不出话来。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但他就是生气! 魏介臣用更缓和的语气说:“兄弟,我是莽撞了一点,我承认,是我错了!但结果还不错!这个就值了!兄弟,别生气了。抗战,他妈的就是要有牺牲!你说是不是!” 这时,陈子峰再及时不过地插到他们中间。 他抱住林家泰说:“兄弟,损失了自己的弟兄,谁都难过!我要是伤了一个弟兄,也他妈的会骂人!弟兄们把命交给我们了!我们就得负责!兄弟,爆炸军火库是必须执行的任务!长官已经下了死命令!我们也没办法!你消消气!好在,有你林家泰在,有你的聪明智慧,这个必然失败的任务,最后还是成功了!因为有了你,我们才走了这么大的运!兄弟,结果还不错!是不是!” 林家泰也很清楚,他虽然愤怒,但也只能这样了。陈子峰几乎把功劳都记在他脑袋上了!他要再说下去,结果也不会更好! 他摇摇头,不说话了,在椅子上坐下来。 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站在旁边的弟兄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这时,傅雪岚已经给萧安城治好伤,同时,也听清爆炸军火库的来龙去脉。只能说,虽然魏大哥有些冲动,但结果还不错,这就很好了。 她站起来,轻声说:“陈组长,萧安城的伤弄好了。他这几天不能动,要养一养。另外,我该去接服部医生了。请你给我派车,再派两个弟兄跟着,确保路上安全。” 陈子峰立刻听出来,傅医生这是转移话题,给他解围。 他急忙说:“没问题,没问题!这样,三强,你带一个弟兄,送傅医生去望云路诊所。注意,路上警醒一点,绝对不能出事!尽快把服部医生接回来!对了,回来的时候,要给他蒙眼睛!” 杨三强向他点点头,“明白!”随后就向傅雪岚点点头,跟着她一起走了。 25-24 望云路诊所在南市的中间,典当弄则在南市的老西门外,距离并不远。 傅雪岚乘着车,虽然绕了绕路,但很快就到了望云路诊所门外。 她还没下车,就看见服部医生和那个叫冈本的年轻人就站在窗前,正看着她。 她还没进门,杨三强抢先进了诊所,警惕地盯着他们。他明白,服部先生是个医生,但那个叫冈本的家伙可是个真正的日本特工! 他说:“服部医生,您身上,没带武器吧?” 服部立刻张开双臂,说:“没有。你可以检查。” 杨三强在他腰里和腿上都拍了拍,确实没有武器。 这时,服部医生却对他,也对后面的傅雪岚说:“冈本君要和我一起去,请你也检查一下他。他也没带武器。” 这么一个情况,让傅雪岚和杨三强都没有想到,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服部医生冷静地说:“第一,我昨天就说过了,冈本君是我最信任的人。第二,要按照我的办法给秋山先生治疗,就必须有冈本君的配合,这是必须的!” 傅雪岚谨慎盯着服部医生,又再次观察旁边的冈本。她感觉,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至少没有什么凶恶的目光。于是,她向杨三强点点头。 于是,杨三强走过去,也在冈本的腰里和腿上拍了拍。 服部医生从地上拿起一个大提包,“傅医生,这是我要带的衣服,你们也要检查吗?” 杨三强再次回头看了傅雪岚一眼,就把那个提包提了一下,似乎并没有什么重物感,不像藏有武器的样子。想一想,他们也没必要带武器,就向服部点点头。 之后,他们就一起出了门,向路边的汽车走过去。 傅雪岚上了前座。服部和冈本上了后座。一个弟兄则坐在他们旁边。 坐在驾驶座上的杨三强扭回头,笑着说:“对不起,要给你们蒙上眼睛。” 旁边的弟兄拿出两条黑布,递给他们。 服部和冈本看来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他们什么也没说,接过黑布就扎在眼睛上。 25-25 傅雪岚乘车回去的路线,仍然和来时一样。汽车在路上转了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典当弄。 几个弟兄出来,扶着服部医生和冈本进了门,这才摘下他们眼睛上的黑布。 这个时候,客厅里的气氛就有一点诡异了。站在周围的弟兄们,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甚至陈子峰和萧安城也不例外。 这两个人就是日本人!这倒好说,浅仓先生和秋山先生也是日本人。不过,那个冈本可是日本陆军的特工呀!是他们的死对头! 服部医生和冈本站在客厅中间,一动不动地看着周围的人。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也很紧张。 傅雪岚是他们之间的交合点。 她理所当然地说:“服部医生,请跟我来,看看病人。” 她领着服部医生和冈本去了秋山先生住的房间。 25-26 门一打开,他们就看见浅仓夫妇坐在床边,拉着秋山先生的手,似乎正在说什么。 但秋山先生却始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他脸色苍白,眼窝凹陷,连呼吸都很微弱。浅仓夫妇回头看见服部医生,表情也很怪异。 服部医生就看了这么一眼,就退出了房间,并且关上一门。 他回头看着傅雪岚说:“傅医生,从现在起,一定要按我说的办!可以吗!” 傅雪岚用力一点头,“服部医生,既然请你来,就一定按照你说的办!没问题!” 服部医生脸色严峻地说:“第一,所有人离开那个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去!第二,现在快到中午了,给他准备午饭,最好是日本料理之类的食物。这里有吗?” 傅雪岚说:“我这就派人去买,没问题!” 服部医生最后说:“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再通知我。现在,我要和冈本君换一下衣服,请给我们找一个房间。” 傅雪岚回头向陈子峰看一眼。看见他正向一个弟兄做手势,那个弟兄就飞跑了出去。 她回头就让服部医生进了自己的房间。那两个人一进去,就关上了门。 十几分钟后,日本料理就买来了。谁知道,日本料理的最大特点,就是很丰富,甚至让人眼花缭乱。许多小碟子小碗,里面装着一点点东西,甚至就是一点调料。但所有东西都桌上摆出来,那就是一个万国展览会的架式! 傅雪岚亲自监督,让人在秋山先生的床边放了一张方桌,又在旁边放了椅子,再把各种食物摆放在桌上。她看看周围,没什么不妥,这才关上一门出来。 她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敲敲门说:“服部医生,都准备好了。您换好衣服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房门就打开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65、 掐住浅仓夫人细弱的脖子 客厅里所有人再看见服部和冈本时,都瞪大了眼睛。 傅雪岚原本以为,服部医生要换上白大褂什么的。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换上的是日军军官的军服!头上戴的是军帽!脚上蹬着高筒皮靴!他们甚至戴着雪白的手套! 他们身上,只缺一把日本军刀和一把手枪了! 服部医生看见傅雪岚的表情,也看见客厅里所有人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的突然出现,创造出某种戏剧性效果,他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说:“傅医生,我现在去给秋山先生治疗。请您不要进去。但请秋山先生的妹妹守在门口。需要时,我会请她进去。” 傅雪岚隐约察觉到服部医生的治疗方法,就向他点点头。 服部医生和冈本进了秋山先生的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但石库门房子大多是用木板做墙壁的,板壁上有一些缝隙,几个好奇的弟兄就透过缝隙向里面张望。浅仓夫人则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着。 25-27 他们看见,服部医生和冈本站在病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的秋山先生。 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对话,说的自然是日语。门外的魏介臣小声把他们的对话翻译给陈子峰和傅雪岚听。老实说,那些对话让他们有些惊悚。 “冈本君,他就是秋山文朗?” “是。” “他危害大日本帝国的利益?” “是,很严重!” “你们审过他了?” “是,但他不肯开口。” “为什么不从他妹妹身上下手?他妹妹叫什么来着?” “秋山敏子。” “噢,秋山敏子!他妹妹叫秋山敏子!” “是的,长官。他妹妹叫秋山敏子!” 这时,隔着板壁的人都看见,床上的秋山动了一下,甚至睁开一点眼缝。 他们回头小声说:“秋山先生动了!他现在睁开眼睛了!” 站在后面的人,都惊讶地听着。平时,他妹妹浅仓夫人要叫他睁开眼,不知要喊多少声!甚至要哭泣着乞求他才行! 在房间里,秋山先生确实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日本军官,渐渐睁大了眼睛。他向左右张望,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服部医生俯下身,目光严厉地盯着他,“你就是秋山文朗!就是你企图危害大日本的国家利益吗!就是你破坏我们的圣战吗!啊,你说话!你不要闭着嘴不说话!我在问你话呢!你给我起来!不要躺着装死!我不吃你这一套!” 他一下子就把秋山先生拖了起来,猛烈一摇,又推倒在床上。之后,又把他拖起来,让他坐在床上。 秋山先生完全睁开了眼睛。他很虚弱地摇晃着,用更加迷惑,更加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们,又不时向附近看,向门口看。他确实很意外。 服部医生恶狠狠地说:“你就是个败类!我实在不想在吃饭的时候看见你这个败类!喂,坐过来!你也吃饭!这么好的饭给你吃,简直就是浪费!” 但秋山先生却没动,仍然迷惑地看着他们。 服部医生向冈本一歪下巴,“冈本君,把他妹妹带进来!” 冈本转头就出去了。他出了门,看见站在门口的浅仓夫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猛地把她拉进屋里,几乎把她摔倒。 他把她拖到桌前,一下子就把她摔在椅子上。 浅仓夫人脸色雪白,全身颤抖,叫道:“哥哥,你在这里呀!啊,你在这里呀!” 服部医生吼叫道:“叫他吃饭!现在!” 浅仓夫人颤抖地说:“哥哥,吃饭呀!救我出去!吃饭呀!救我出去!” 秋山先生虽然从床上垂下双腿,但并未去拿筷子,仍然震惊地看着妹妹。 冈本突然狠狠地掐住浅仓夫人细弱的脖子,并且持续用力摇晃。 只片刻,浅仓夫人的脸色就变成紫色,眼睛也突了出来。她乞求地看着哥哥。 服部医生大吼一声,“拿起筷子!不然我就掐死她!” 秋山先生终于拿起筷子。冈本这才松开手,并把一碟饭团推到他面前。秋山先生拿起饭团,仍然痴呆地看着妹妹。 浅仓夫人急切地说:“哥哥,吃饭,救我出去!吃饭,救我出去!” 秋山先生终于把饭团送进嘴里,慢慢地吃着。 这时,服部和冈本却好像忘记了秋山,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聊起家乡的食物。 “冈本君,你是哪里人?” “我是京都人。” “噢,京都的蟹道乐,你还记得吗?” “当然,就在寺町商业街的尽头,门头上有一只大螃蟹的那一家,是吧。” “对,对。我最喜欢吃它的蟹腿!哎呀,鲜嫩肥美,吃完一道还想再吃下一道。” “我喜欢吃它的斧饭,要当场烧四十分钟,盛出来拌上蟹肉,哇,实在太好吃了!” 接下来,他们又提到老松斜对面的广川饭馆,和它的鳗鱼饭。他们又提到京都车站外面的伊藤久右卫门的抹茶店。他们兴致盎然地说,吃抹茶荞麦面,哎呀,实在好吃!等等,他们说了一样又一样。 浅仓夫人把桌上的各种食物不断夹到秋山先生的碟子里,小声说:“哥哥,快吃,吃饱了救我出去!我要赶快离开这里!我一分钟也不能在这里呆了!快吃!” 秋山先生还在迷茫之中,这边看看妹妹,那边看看服部和冈本,并且听他们提到各种著名的小吃。谁都不知道他是否听进去了,但他确实在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25-28 房间外面的人,都惊愕地互相看着。 他们都没有想到,劝人吃饭,还有用这种办法的!实在太少见了! 傅雪岚看着身边的浅仓先生,一起露出笑容。 魏介臣则小声对陈子峰说:“我都要流出口水了!太诱人了!他们说的那些吃的,我也听说过,就是没吃过。等回去,我一定要去尝一尝!” 陈子峰小声说:“不怕吃掉你的下巴!” 魏介臣托着自己的下巴,无声地笑着。他现在,终于安心一些了。 整整半个小时之后,房间的门突然打开,冈本抓着浅仓夫人的胳膊把她拖出来。服部医生则跟在后面。 浅仓夫人仍然回头喊:“哥哥,再吃呀,救我出去!” 冈本关上房门,才松开浅仓夫人的胳膊,欠身说:“夫人,对不起。” 浅仓夫人则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说:“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服部医生面带微笑,走到傅雪岚面前,说:“初步见效了,但还不可靠。如果到了晚饭的时候,他仍能吃这么多,就应该没问题了。” 傅雪岚小心盯着他,“您的意思是……” 服部医生点点头,“我要在这里等。我要促使他吃完晚饭,我的任务就结束了。” 傅雪岚立刻指着客厅中间的方桌说:“服部医生,您请坐。冈本先生,您也请坐。” 于是,服部和冈本就在桌边坐下。傅雪岚给他们泡了茶,坐在旁边陪着他们。 服部和冈本这一坐,就是整整一下午!最奇特的是,他们只坐了椅子的一点边,上身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就仿佛雕塑一般。 这个样子,让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眨鼻子眨眼睛,佩服得不得了! 25-29 两名身穿军服的日本军官,神态威严地端坐在国军秘密特工的客厅里,这本身就是一种很怪异的景象,不仅怪异,还很吓人! 第一个被吓到的,就是刚刚进门的廖若兰。 还在上午的时候,杜先生和刘先生就得到消息,说西郊真如车站的日军军火库,发生了大爆炸,整个地区被炸成一片废墟,防守严密的军火库被炸得荡然无存! 杜先生和刘先生得到这个消息自然都很高兴,但也担忧陈子峰小组的情况,尤其是损失如何。他们还关心他们的下一步行动怎么样。 他们相信,能否顺利夺回药品,就看陈子峰小组现在的状况了! 他们特地让廖若兰过来看一看,了解一下情况。 廖若兰去广播电台上了中午班,之后,就匆匆赶到典当弄来了。 她一进门,看见客厅里坐着两个正襟危坐的日军军官,就被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后来看见旁边的弟兄们都很自然,特别是看见了傅医生也在座,这才放下心来。 傅雪岚看出她的迷惑,悄悄把她拉到一边,向她介绍了今天上午,请服部医生给秋山先生治病的经过。 她小声说:“现在就看晚餐如何了。晚餐也吃了,就没问题了。” 后来,陈子峰和萧安城则向她介绍了昨夜爆炸军火库的情况。 陈子峰歪着嘴说:“告诉你,炸得精光,烧得精光!不过……”他向林家泰那边歪歪嘴,小声说:“新四军的小部队,可能受了一些损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么大的行动,没有一点损失还行!你说是不是!” 廖若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努力不看旁边的萧安城。 她无奈而忧伤地明白,萧安城仍然藏在她心里,一时还没办法消除掉。如果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和乔艳芳达成的协议!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66、 你居然敢暗通日本人! 只要到了典当弄,她时时都要小心掩饰自己的眼神,和藏在她心里的人,保持距离。 萧安城则无奈地看着她。他也想明白了,现在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向她解释,只能等待以后再说了。他希望,若兰将来能理解他。 25-30 谁都没想到,第二个被吓到的人,竟然是彭绍勇! 昨天中午,彭绍勇和乔艳芳、冷月,带着几个弟兄,在威妥玛路意外发现了川上!经过隐蔽观察和跟踪,终于找到川上在竹篷弄的驻地! 这个结果,让彭绍勇心里兴奋不已! 他和乔艳芳悄悄商量后,就在距离川上驻地不远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监视点,秘密观察川上等人的行动规律。特别重要的是,寻找老乞丐的踪迹! 对彭绍勇来说,寻找老乞丐是重中之重!是他此次行动的核心! 到了今天中午,他看见川上手下的人买饭回来。很快,他通过望远镜,在一个窗口里发现了老乞丐的身影!这是他最重要的发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传闻,说真如车站的军火库发生了大爆炸!被整个炸毁了!他没想到,陈子峰那帮混蛋,竟然把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干成了! 那么接下来,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要想成功捕捉老乞丐,可能还得陈子峰那帮混蛋来干!陈子峰那帮家伙,简直就是妖魔鬼怪!有阎王小鬼在暗中相助!简直就没有他们干不成的事! 所有各队各组都有损失,甚至是很大的损失!但他那个小组,除了有人受伤之外,无人死亡!无人被捕!这简直就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除非有阎王小鬼相助! 吃过中午饭,他叮嘱乔艳芳和冷月小心监视,就直接回到典当弄。 接下来抓捕老乞丐的行动,为确保成功,他必须和陈子峰那帮混蛋商量! 但是,他刚刚走进陈子峰的驻地里,迎面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两个日军军官! 他大大地吓了一跳!头一个冒进大脑里的念头是,陈子峰小组被日本宪兵队破获了! 但很快就发现不对,因为陈子峰的几个弟兄,此时就在天井里擦拭武器! 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他瞪着客厅里的两个日本军官,几乎要拔出枪来了! 这时,客厅里的魏介臣看见他,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26-1 魏介臣随后就冲过来,拉着他往里走,一直走进萧安城的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和萧安城正坐在电台小屋里,一看见彭绍勇进来,立刻站起来看着他。 彭绍勇咬牙切齿地问:“陈子峰,外面是怎么回事!” 陈子峰也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小声说话。 他低声说:“长官,请您不要着急,听我慢慢向您汇报。” 彭绍勇也低声喝道:“说!” 陈子峰要开口的时候才察觉到,这件事有点不好汇报。因为浅仓先生的事,秋山先生的事,他都没有汇报过!这就是欺瞒长官!是他妈的的死罪! 但现在已经没办法了,再难汇报,也得汇报! 他说:“长官,那两个人就是望云路诊所的服部医生,和他的助手。他们是医生,是来给秋山先生治病的。” 彭绍勇立刻问:“谁是秋山!什么人!说!” 陈子峰几乎是咬着牙说:“秋山先生是个日本人!” “你居然敢暗通日本人!”彭绍勇喝道。 “不是暗通!秋山先生是日本反战同盟的人!” “南市分局发生爆炸,是不是你们干的!” “是!就是为了解救秋山先生!”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汇报!事前事后都不说!为什么!” “长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内部有人泄露出去。” “你混蛋!马元标死了是哪天!南市爆炸是哪天!” 彭绍勇突然察觉自己说漏了嘴!龚滨生确定的死因,是马元标自杀!自己说他死了,多少含有一点被秘密处决的意思! 但话已说出口,收不回来了!他只能继续瞪着陈子峰,等他回答。 现在,陈子峰可就不好回答了。他总不能说是忘记了吧!彭绍勇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这时,魏介臣上前一步,小声说:“老彭,这个事不怪子峰,是我不让他说的。” “为什么!”彭绍勇回头怒视着他。 “因为和我的任务有关系!我必须秘密把秋山先生带回日本!不想在这里暴露身份!” “这不是理由!陈子峰爆炸南市分局,现在又让日本人来给什么秋山看病!他都应该汇报!” “他确实应该汇报。他也提出向您汇报,但都被我阻拦了!” “为什么!你给我说!”彭绍勇向他怒吼。 “因为我的任务最重要!在任何情况下都有优先权!老彭,你如果不满意,现在就可以发电给本部,问一问本部,我的任务有没有优先权!是不是需要严格保密!” 彭绍勇愤怒地瞪着他,虽然很生气,却没有再说话。 他听骆江说过,本部在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安插了一个高级特工!魏介臣的任务,十有九八和这个潜伏特工有关!让他给本部发报,只能自讨没趣! 彭绍勇虽然不会给本部发报,但现在却有点下不来台!没办法说下去了! 魏介臣当然明白他的想法,小声说:“老彭,这一次情况有点特殊,所以我没让子峰汇报。我也是准备临走之前,向你报告此事的。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我的建议是,此事到你这里为止,不要再传了。老彭,这一次对不起了!” 人家已经给了台阶,彭绍勇没有不下来的道理。 他回头瞪着陈子峰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陈子峰立刻说:“是,长官,保证没有下一次!” 26-2 傅雪岚虽然坐在客厅里陪着服部医生,但耳朵却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早就判断,彭绍勇一来,肯定会和陈子峰他们有一番争论的! 两个日本军官坐在客厅里,不争论才怪呢! 现在,听见里面的争论声停止了,就说明所有该说清楚的事,都说清楚了。 她起身走到服部身边,小声说:“服部医生,请跟我来。” 服部医生在椅子上端坐了一下午,巴不得起来活动活动,急忙站了起来。 傅雪岚领着服部医生走到电台小屋门口,轻轻敲门。 门开了,开门的是萧安城。他立刻让开门口,请她进去。 傅雪岚进了门,直接走到彭绍勇跟前,不动声色说:“彭长官,我来介绍,这位是望云路诊所的服部医生。服部医生,这位是彭长官。” 这两个人互相瞪了一眼,又回头去看傅雪岚,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傅雪岚仍然轻声说:“彭长官,服部医生今后愿意为我们采购药品,帮我们建立一条比较可靠的采购渠道。” 彭绍勇这才听明白,是为了今后采购药品的事!但让一个日本医生为国军采购药品,实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甚至,其中可能还有什么危险吧! 傅雪岚继续说:“彭长官,我的定金已经支付了。服部医生愿意从事这项工作。长官,我的意思,您今后就是他的联络人。采购清单由您提供,所需费用也由您经手支付。至于运输方法,完全听您的安排。彭长官,这样可以吗?” 彭绍勇虽然疑惑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采购是必须的!这一点戴老板交待的很清楚!其次,与其找中国商人采购,倒不如找日本人采购更好一些,也更安全一些。最后一点,他几乎是唯一负责采购的人! 他现在答应了傅医生,傅医生回武汉后,一定会向戴老板汇报!戴老板一定会同意!这就等于,是戴老板把这项任务交待给他的!这个重要性,是怎么估量都不为过的! 想清楚最关键的这一点,彭绍勇难得地在脸上露出微笑,并且向服部医生伸出手,用力和他握了一下。 他认真地说:“服部医生,希望我们今后默契配合,把药品采购工作做好。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保守秘密!也一定会及时支付资金!请您放心!” 彭绍勇的最后一句话,其实就是说,我们保证让你挣到钱!这是谁都能听出来的! 一件大事,就此落实。电台小屋里的人都轻松起来了。 26-3 到了傍晚,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现在,应该是秋山先生吃晚餐的时间了! 去买日本料理的弟兄被派了出去。 而一直从板缝里观察秋山先生的弟兄,则向傅医生和服部医生报告:“他一下午都坐在床上!眼睛一直盯着门口!傅医生,他几乎就没有动过!” 傅雪岚立刻回头去看服部医生。 服部医生向她露出微笑,“傅医生,他没有昏睡,这是再好不过的迹象!” 日本料理被买回来了,并且被送进秋山先生的房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方桌上。 又过了两分钟,服部医生和冈本,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趾高气扬地走进秋山先生的房间里。外面的人,包括彭绍勇和傅雪岚,都听见服部医生的高声斥责!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67、 高桥的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 “秋山!你还想吃饭吗!不许你吃!你现在就说,反战同盟的头子是谁!” 但是,没有人回答。 “快说!谁是头子!”服部医生继续吼叫着。 还是没人回答。房间里,还有外面的客厅里,都很安静。 “冈本君,把那个女人带进来!我看他说不说!” 一阵皮靴声,门突然打开。冈本从里冲出来,他一手抓住敏子的胳膊,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一下子就把她拖了进去。随后用脚踢上房门。 屋里传来敏子的尖叫声,还有被摔到椅子上的声音。 秋山先生也吼叫起来,“你混蛋!你混蛋!你放开她!你冲我来!” 服部医生笑了起来,“好,你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开口说话就好!” 这时,冈本说:“长官,饭快凉了,还是先吃饭吧。” 服部医生说:“好!先吃饭!喂,你!叫你哥哥吃饭!你听见没有,吃饭!” 屋里传来敏子柔弱的声音:“哥哥,哥哥,吃饭呀,带我走!带我走!” “冈本君,对付一个女人,容易吗?” “太容易了!” “你怎么对付她,说给我听听。” “用皮鞭抽!用不了几下,她的脸上,身上,就全是伤了!” 敏子连续叫起来,“哥哥,哥哥,吃饭呀,救救我!吃饭呀!求你了!” 凑在板壁缝观看的弟兄小声说:“秋山先生开始吃饭了,开始吃了。” 接下来,服部医生又开始谈吃的。这一次,他说的是长野县的烤鱼。 “冈本君,把鱼剖洗干净,晾干水分,在两面抹上一点油,撒上椒盐和芥末,放在细铁丝编的箅子上,用小小的木炭火烤。老天,只要几分钟时间,那香味就弥漫出来了!温暖、芬芳、诱人口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都吃下去!” 冈本哈哈地大笑起来,说:“长官,请您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了。” 接着,两个人就在房间里大笑起来。 外面的魏介臣向陈子峰张开嘴,小声说:“兄弟,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 陈子峰还没说话。彭绍勇先扭回头,把魏介臣狠狠地瞪了一眼! 26-4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服部医生和冈本先后走出房间,只把敏子留在里面。 他径直走到傅雪岚面前,认真地说:“傅医生,刚才,秋山先生吃了不少饭。我一直悄悄盯着他。按道理说,他到了这种情况,应该就没问题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最好在这个房间里保持一种紧张的气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傅雪岚立刻点头说:“我明白。让秋山先生感觉,这里是个危险之地!” 服部医生说:“正是这样。如果,要让他离开这里,最好是一种逃跑的方式!” 傅雪岚立刻回头去看魏介臣。魏介臣歪着嘴,用力向她一点头,表示明白! 这时,服部医生就转向彭绍勇,平和地说:“先生,我愿意认真和您做生意,请你相信这一点。今后,我只是一个生意人!” 彭绍勇也难得地笑了,“服部医生,从今以后,我也是一个讲信用的生意人,请您放心。今后,我每隔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就会去找您。有什么情况,再和您商量。” 服部医生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向面前的每一个人都欠身鞠躬。 他最后向傅雪岚说:“容我换一下衣服,然后就离开了。” 趁服部医生和冈本去换衣服的时候,陈子峰指定两个弟兄,送服部医生走。 这时,彭绍勇转向傅雪岚说:“傅医生,等您回了武汉之后,一定要把这件事当面向戴老板汇报。否则,我要是拿不到钱,可没办法采购药品。” 傅雪岚立刻说:“我明白。” 之后,彭绍勇就转向陈子峰等人说:“现在都去里屋,我有话要说!” 进了电台小屋,彭绍勇等面前的人都坐下,就说:“告诉你们,我找到老乞丐了!” 陈子峰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长官,您确定吗!” 彭绍勇面色阴沉地说:“我回来之前,在窗口里看见了他!你以为我会认错吗!” 陈子峰立刻说:“长官,我想现在就带一部分弟兄过去,随时采取突击行动!” 彭绍勇向他露出怪异的笑容,“等你过去看见他,就知道我说的没错了!” 26-5 整整两天,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全是坏事!高桥的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 鹰司也是同样。高桥有时可以向他发怒,他却不能对任何人发怒!也憋了一肚子气! 今天凌晨三点多钟,真如站军火库发生大爆炸!这个灾难太大了!但这不是鹰司最愤怒的事!这更应该是高桥的麻烦!要愤怒也是高桥最愤怒!他是宪兵队长嘛! 对鹰司来说,最让他愤怒的,是昨天在广慈医院搜寻强虎的事!他是向高桥做了保证的,并且有十足的把握!却痛不可忍地没有成功! 那个陈子峰和萧安城,架着强虎,就站在他面前,却一动不动,甚至连枪都没有拔!只是冷眼盯着他和高桥! 他们确信他和高桥抓不了他们!他们看着他的眼神里藏着蔑视!就是这一点让鹰司愤怒!这一整天,他都感觉肝区疼痛,仿佛被刀割一般的痛! 高桥从真如车站回来,脸色一直就是青紫色的。他喝一口茶,却把茶杯掉在地上!鹰司看见,高桥低头看着地上的碎茶杯时,双手都在颤抖! 高桥打电话联系船只。那哪里能叫联系,他是冲着人家吼叫!如果那边不答应,他几乎就要冲过去把人家杀了! 鹰司考虑再三,终于小声向高桥建议:“我们是不是和佐藤先生谈一谈,也许会有什么新想法!我们不给那些中国人重击,他们就更嚣张了!” 高桥在办公室里转了好几圈,终于说:“走吧!我们就当去散散心!” 26-6 这天晚上,鹰司开着车,和高桥去了威妥玛路,去见佐藤先生。 他们到达威妥玛路时,已经是夜里快十点钟的时候。不过,佐藤先生也是一只夜猫子,这个时候一定不会入睡! 他们把汽车停在竹篷弄口外的街边,不慌不忙走进狭窄的弄堂里。 周围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似乎是一种藏着诡异的寂静,让高桥有异常的感觉,隐隐的有些不安。 冬天的冷风若有若无地从他们脸上拂过,给人一种潮湿的感觉。 附近的窗口都是黑着的,这让他们有点意外,这里的百姓这么早就入睡了? 高桥走到门前,刚举起手,那扇门就开了。 门里一个黑影,低声说:“长官,您请进。” 高桥看了那人一眼,心里隐约的异常感觉似乎更明显了。他想,川上在搞什么鬼! 这时,他看见川上正在楼下的客厅里,和几个手下低声说话。一看见他那副愚蠢样子,刚才的异常感觉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个蠢货,又能搞出什么好名堂! 他脸上露出一点微笑,向客厅里走过去。 川上把他们盯了一眼,就挥手让那几个人走了。他歪着嘴,慢慢向他们走过来。 高桥和鹰司都看得出来,川上已经知道真如车站军火库爆炸的事!他歪着那张愚蠢到极点的嘴,就是一脸得意的愚蠢样子! 高桥淡淡地问:“川上君,佐藤先生还没休息吧?” 川上说:“还没有。高桥队长请上楼吧。佐藤老师正在煮茶,你两位可以喝一杯,消一消胸中的郁闷!”他话里暗藏讥讽。 高桥一听这个话,心里又是一阵恼怒。这个混蛋东西,什么时候都不忘挖苦人! 他克制着怒气,和鹰司上楼进了佐藤先生的房间。 26-7 这个房间是这栋石库门房子的主卧室,高大宽敞,明亮整洁。中间的地上铺着精致的竹席,席子上放着一个楠木火盆,一张雕花小茶几。 佐藤先生一身中式薄棉袄,正坐在席子上,在炭火盆上煮茶。 他抬头看了高桥和鹰司一眼,伸手示意他们在对面坐下,继续用小小的竹铲往茶壶里添茶叶。之后,他从旁边的茶盘上拿了三只茶盅,放在炭火盆的木架上。 片刻,茶水滚了,发出扑扑的响声。 他提起茶壶,分别在三只茶盅上注了茶水,然后伸手示意他们喝茶。 高桥和鹰司先欠了一下身,然后双手捧起茶盅。他们很注重礼仪,左手四指托着茶盅底,拇指扶茶盅边缘。右手则轻扶茶盅三转,然后才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他们放下茶盅,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佐藤先生。 “最近不顺,是吧?”佐藤先生轻声说。 痛苦就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在胸中翻滚激荡。高桥和鹰司都苦恼得说不出话来。 “高桥君,你曾经说过,他们为了那些药品,正在寻找某种机会。他们找到机会了吗?”佐藤先生看着他们,轻声问。 “也许没有吧。”高桥低声说:“至少我没看出有这个机会!” “但是,我相信,他们找到机会了!”佐藤先生微笑看见高桥惊讶的眼神,又说:“请你想一想,如果没有看见机会,他们怎么会如此疯狂!是不是!”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68、 如何突袭这栋房子! 高桥疑惑地看着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可是,佐藤先生,这是什么机会呢?我们不可能把药品还给他们!我昨天就开始联系船只了!已经说好从杭州调来一只船!船一到,立刻把药品运走!他们还能怎么样!” “你说的也是。我只是判断他们找到机会了。但这是个什么机会,我也不清楚!但是,至少到现在,你联系的船只还没有到吧!在药品运走之前,就是他们利用那个机会的时候!高桥君,在药品运走之前!这个你明白吗!” “佐藤先生,我下午又催促一遍。杭州的船,明天就到!” “高桥君,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在药品运走之前,船、码头、仓库、装卸工,所有的一切!特别是那一大批药品!你都检查过了吗!确认安全无误了吗?” 佐藤先生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直盯着高桥,又说:“你掌握那些中国特工的情况吗!你了解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吗!如果你不了解,那么你的判断又是什么呢!这些都考虑过了吗!高桥君,我相信他们找到机会了!” 到了这个时候,高桥也不得不佩服佐藤先生的深沉智慧和谋略。甚至,他忍不住猜想,佐藤先生已经采取什么措施了!并且正准备实施呢! 他欠身说:“先生说的对。如果有什么可指点晚辈的,请不吝赐教。” 佐藤先生向他笑了一下,“高桥君,我刚才说的那几样,你如果能谨慎检查一遍,就很不错了,也许能堵上漏洞,断绝他们的机会!” 高桥立刻想到,佐藤先生刚才说的那几样,确实可能有疏漏之处,确实需要检查一下。现在这个时候,他不能再犯任何错误! 他欠身说:“那么,我谢谢先生的指教。我现在就回去,全面检查一遍!” 他站起身,向佐藤先生深鞠一躬,就转身向外走去。 佐藤先生说:“川上,替我送送高桥君和鹰司君。” 川上微笑看着高桥和鹰司,向门外伸出手。 26-8 出了房间,高桥看着走在身边的川上,不想和他再说什么。有了佐藤先生刚才的指点,他感觉和这位川上,没有什么可交谈的了! 穿过天井,走到石库门的门口,高桥又看见门洞里的那个黑影,正透过门缝向外张望着。他再次隐约察觉,这似乎不是警惕,而是另有意图!川上在搞什么鬼! 出了门,他看着周围的黑暗,再次察觉到某种异常,甚至是藏着杀气的异常。 他一边向弄堂口那边走,一边问:“你们是不是,在这里……设了什么……” 川上低声笑了起来,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他同样低声说:“不错,不错,高桥君的眼光真不错,果然看出一点名堂了!告诉你,我在这里设了一个好陷阱!” “陷阱!”高桥停下来,惊讶地看着他,心里却难以相信! “你注意到附近那些黑黑的窗口吗?里面就藏着我的伏兵!”川上低声说。 高桥震惊地回头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中国特工,可能会突袭你这里!” “一定会的!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突袭这里的机会,他们一定不会放过!” “他们知道这个地方了!怎么知道的!” “是我特意吸引他们来的!告诉你,佐藤老师特意在窗口露了面,就是要告诉那些中国人,他在这里!” “中国人就在这附近?” “是的!肯定在这附近!我有预感!” “他们,什么时候会……”高桥不好意思再说突袭两个字。 “我判断,应该就是这两天!我已经准备好了,正等着他们呢!”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身后响了一枪!他们立刻判断,枪声是从他们所住的石库门房子里传出来的!大胆中国人!他们竟然现在就发动突袭了! 川上一听到枪声,回头就向石库门房子跑过去。他震惊地看见,守在门口的哨兵已经倒在地上!毫无疑问,他已经死了! 这时,他又听见房子里传来枪声! 他疯了一般向房子里冲过去! 26-9 整整一个小时前,陈子峰和萧安城带着几个弟兄,跟着彭绍勇到了竹篷弄的监视点。 乔艳芳站在窗边,正用望远镜向外面观察。谭浩戴着耳机,守着电台。冷月和另外两个弟兄则靠在墙边休息。他们看见彭绍勇和陈子峰进来,都站了起来。 彭绍勇问:“有什么情况?” 乔艳芳说:“还是那样,没变化。” 之后,彭绍勇就把陈子峰和萧安城带到窗边,向他们指点川上和老乞丐所住的石库门房子。那是一栋三层的石库门房子,相当高大结实。距离有点远,要用望远镜观察。 陈子峰和萧安城先后用望远镜观察那栋房子。至少到现在,他们都没看出什么毛病来,或者说,还没找到什么发起突袭的机会! 彭绍勇用小手电照着一张草图,指点说:“二楼的主卧室,就是老乞丐住的房间。昨天夜里我注意到,屋里的电灯一直亮到后半夜!” 陈子峰问:“楼下呢?” 彭绍勇说:“一直亮到天明!他们很警惕!” 陈子峰回头看着乔艳芳,“吃饭他们怎么解决的?” 乔艳芳说:“每天有两到三个人负责出去买饭。买饭的地点在威妥玛路的一家饭馆里。我去看过了,他们有专人守在饭馆里!他妈的,他们就怕我们在饭里做手脚!” 陈子峰回头看一眼站在后面的冷月。 人家到底是顾长官从本部带来的人,是不能轻视的。再说,他也想掂掂她的斤两。 他问:“小冷,你有什么看法?” 冷月向他笑了笑,说:“我初来,没经验,跟艳芳学到不少东西。要问我的看法,我就是觉得这条弄堂怪怪的,尤其是到了夜里,感觉更怪!” 陈子峰向她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但他不用想就明白,这个冷月小姐是具有超过常人的特工敏感的!这很难得,没有这种敏感,在危险环境里就不可能生存下去!也许,这位冷月小姐,真适合做特工! 他说:“你感觉不错。我也有这种感觉。我猜想,这就是日本人这么警惕的原因!” 现在目标已经确定,接下来他们要商量的,就是如何突袭这栋房子! 对彭绍勇来说,就是如何抓到老乞丐! 但是,他们观察了又观察,商量了再商量,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这时,乔艳芳在窗口说:“你们看,高桥和鹰司来了。” 他们聚到窗口,果然看见高桥和鹰司慢慢走过来,直接进了石库门房子里。 萧安城小声说:“他没敲门。” 乔艳芳同样小声说:“哥哥,他们在门里安了警卫,时时盯着外面!” 他们由此看出来,日本人是何等警惕!这样一来,突袭行动就更难实施了! 他们商量了先袭击买饭的特务,伪装突入!这似乎不行,门口的守卫会认出他们! 接着,他们又商量能不能从两边的房顶上进入,但也遭到否定!冷月提出观察后门的情况,但这就要等到明天了! 陈子峰看一眼彭绍勇,说:“长官,我的意见是,明天再观察一天,最迟后天夜里,突袭进去!他妈的,硬攻,总能攻进去吧!” 彭绍勇歪着嘴向他笑了一下,“子峰,这正是我的想法!” 26-10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彭绍勇和陈子峰等人坐在监视点,很长时间没说话。 后来,他们都看见,高桥和鹰司,被川上送出门。他们一边向弄堂口那边走着,一边低声说话。看上去,他们说得很认真! 这时,萧安城把望远镜递给陈子峰,说:“你看那扇门。” 陈子峰用望远镜仔细观察那扇门。他突然发现,那扇门是虚掩着的!门里有一丝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 彭绍勇和乔艳芳也用望远镜观察。他们从那扇门虚掩的方向看出来,门里的警卫正注视着高桥和川上走去的方向。他似乎随时准备给返回的川上开门! 陈子峰很快明白萧安城的意思:现在突袭!趁那扇门开着! 他回头瞪着彭绍勇说:“长官,我现在就带着弟兄们冲进去,直奔二楼,抓住老乞丐!接下来怎么办,到时候再说!长官,请你和小乔在这里策应我们!如何!” 彭绍勇立刻看明白此事的结果,说:“冲进去容易,冲出来难!” 陈子峰低沉吼道:“我知道!所以,请你在这里策应我们!其他的,等抓到老乞丐再说!我走了!” 他迅速在房间里点萧安城、杨三强等五个人,说:“走!” 26-11 陈子峰等人很快出了监视点,猫着腰,贴着墙壁,快速在后面的小巷里飞奔。最后,他们在一条夹道里伸出头,向那栋石库门房子观察。 那扇门里的警卫,看的是高桥和川上那个方向,看不到他们这边! 再向远处看,隐约可以看见高桥和川上的身影。他们已停住脚步,正继续交谈。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69、 这次行动还是为了药品! 陈子峰扭回头,把弟兄们都招到身边。 他盯着他们,面目狰狞,压低声音说:“门是开着的!我打头!其他人跟上!突然冲进去!有问题吗!” 弟兄们都恶狠狠地向他点头,齐声说:“没问题!” 陈子峰又说:“进去后,直接去二楼的主卧室,抓住老乞丐!后面的弟兄负责掩护和支持!抓住以后怎么办,再说!” 弟兄们眼睛里都闪着凶光,又向他点头! 陈子峰一挥手,低沉喝道:“走!” 他的话音一落,人已如箭一般冲了过去。其他弟兄们紧跟其后。 26-12 这是一次快如闪电,令人猝不及防的突袭! 陈子峰一到门前,猛地一脚将门踹开,就猛冲了进去。 门后的守卫被门板撞飞出去,失去知觉。最后一个弟兄经过他身边,一脚踹在他脖子上!他不死也残! 陈子峰瞪着眼睛,满脸杀气,如豹子一般扑进楼下客厅里。 一个坐在桌边看报纸的家伙,惊恐地看着他,刚刚站起来。 陈子峰猛冲过去,纵身跃起,一脚踹在他胸口。那家伙就如炮弹一般飞了出去! 他毫不停顿,纵身向楼梯上扑过去,一步三阶向上猛扑! 一个家伙从楼梯后面的门里出来,匆忙从怀里拔枪。萧安城一枪将他打倒! 外面的川上和高桥听到的,正是这一枪! 枪一响,这栋房子里所有房间里都发出喧哗声和重物倒在地上的声音。 后面几个弟兄紧跟陈子峰,也向楼梯上冲过去! 萧安城和另一个弟兄则守住楼梯口,举枪对着周围的房间。一个家伙刚刚冲出房门,被他们一枪打倒。接着,他们连续射击,打倒好几个想冲出门的家伙。 这时,冲到二楼的陈子峰一脚踹开主卧室的房门! 他看见,老乞丐正从枪套里往外拔枪。他猛扑过去,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地!紧接着,另外三个弟兄也猛扑过去!将老乞丐死死压在下面! 老乞丐即使力大无比,此时也毫无办法。他的胳膊被人扭到身后,被一副手铐紧紧铐住。他怒目圆睁,瞪着身边这几个人! 陈子峰迅速掉转枪口对着门外。两个弟兄紧紧夹住老乞丐,把他拖起来! 此时,连续射击的萧安城等人已退到门口。他一看到老乞丐已被控制,就向陈子峰伸出大拇指!然后又向外一指!他的意思是,准备冲出去! 26-13 此时,刚刚从外面跑进客厅里的川上,抬头向上看,正看见萧安城在向里面伸出大拇指。他顿时明白,老师已被他们抓住了! 他嘶声高喊:“快来!抓住他们!打死他们!一个不留!” 又有几个日本特务从旁边的门里冲出来。但萧安城等人几支枪连续射击,将他们全部打倒!并且也向川上射击!川上不得不退到客厅门外,退到天井里! 萧安城等人快速换**,逐渐向楼梯口逼近,不断向各处敌人射击。 在他后面,陈子峰等人用力架住老乞丐,把竭力挣扎的老乞丐拖到门口! 他们的下一步,就是想冲出去。陈子峰希望彭绍勇和乔艳芳能及时接应他们! 这个时候,正在监视点里的彭绍勇,一听到那栋房子里传出枪声,立刻打开窗户,将两支步枪架在窗台上,随时准备射击接应! 在石库门房子里,两个弟兄架住老乞丐,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举枪连续向四面射击,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准备冲出石库门房子! 26-14 守在监视点里的彭绍勇,一眼看见有日本特务退出房门,但仍在向里面射击。他的两支步枪也向那边射击。 不料,他这里枪一响,立刻有一串机枪子弹如泼水一般扫过来,打得整个房间里尘土飞扬,碎片乱飞。彭绍勇等人被压制在窗台下,根本动不了! 他勉强向外面一看,这才知道,对面原本黑着灯的窗户都已被打开,从窗口里伸出步枪和机枪,连续向他这里射击。外面传来哇哇的喊叫声。他虽然听不懂,却明白,日本人很快就会包围过来! 他回头大叫:“撤!快撤!这里不能呆了!” 谭浩匆忙背起电台,将望远镜等物挂在脖子上。乔艳芳和冷月已持枪冲了出去。 他们刚刚冲进小巷里,就发现前面已有日本特务堵住巷口。子弹不断打在他们身边的墙上,溅起白茫茫的尘土。 乔艳芳和冷月在前,两支手枪连续射击! 冷月叫道:“我要换**!” 乔艳芳大叫:“到我后面来!” 冷月闪到她身后,飞快换好**,又连续向前射击。乔艳芳则退到她身后换**。 乔艳芳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很瘦弱的冷月,居然也是一把好手!身体矫健、动作麻利,手里的枪打的都是对方的火力要点! 她们两支枪互相掩护,互相配合,就如机枪一般,把前面的特务逼退! 后面的彭绍勇则手持双枪,向后面追上来的特务连续射击! 谭浩则背着电台,手里拿着他们必须带走的三角架和望远镜,走在他们中间。 一番激战,他们终于冲出围堵,很快钻进小巷里,拚命向前方跑去! 26-15 这个时候,正在房子里激战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的情况就不太好了! 外面明显来了敌人的增援,机枪打得十分凶猛!他们都听出来,彭绍勇和乔艳芳等人接应不了他们! 天井里的日本人疯狂向客厅里射击!他们根本冲不出去! 没办法,他们只能步步后退,退上楼梯,最后都退进老乞丐的房间里,守住门口,连续向外面射击! 川上指挥手下的特务向楼梯上逼近过来!子弹射穿板壁,在房间里乱飞! 陈子峰和萧安城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瞪起了眼睛! 接着,他们两个人架起老乞丐,把他推到门口,向外面大叫:“你们还打吗!看看这是谁!全都给老子后退!后退!” 川上看见门口的老师,连声大叫:“停止射击!停止射击!” 房子里的射击全部停止了。一时间,这里寂静得就如同坟墓一般。 楼上和楼下的日本特务都张大了嘴,看着被架在房间门口的佐藤先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川上向楼上叫道:“陈先生,萧先生,你们跑得了吗!你们出得去吗!” 陈子峰也叫道:“川上先生,告诉你,我们不跑!也不出去!我们就住在这里了!你们全都后退!谁敢不退,老子和你们鱼死网破!” 他说着,就把手枪顶在老乞丐的太阳穴上,怒视着楼下的川上! 川上看到这种情况,也毫无办法。 他只得摆着手叫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们出去!老师要是受伤,我把你们大卸八块!” 楼上的特务都按照川上的手势退到楼下。楼下的特务则不甘心地退到天井里。只有川上站在客厅门口,恼怒地向上面看着! 至此,整个局面都僵住了!陈子峰他们出不来!川上的人则进不去! 佐藤先生被陈子峰等人抓住,成为这场僵局的关键! 26-16 彭绍勇脱离险境,吩咐乔艳芳、冷月等人返回典当弄,等待命令! 他恶狠狠地说:“我要向顾长官报告!我要调人来!把陈子峰他们救出来!” 乔艳芳冷冰冰地盯着他,尖声说:“长官,请你一定做到这一点!” 彭绍勇在路上劫了一辆车,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驻地! 他把目前正在进行的激战情况,向顾耀宗和龚滨生一汇报,两位长官都大吃一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 顾耀宗说:“绍勇兄,没有策划好,你们就敢干?” 彭绍勇只好说:“当时的机会是偶然出现的,稍纵即逝!所以,来不及策划!” 顾耀宗说:“你们是不是太冒险了!” 彭绍勇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哑声说:“长官,当初我们抓到老乞丐,准备送到真如镇去受审!没想到,被日本人在半路上截走!我!还有骆江!都恨得不得了!长官,我想抓住老乞丐!他是日本海军的特务头子!大佐军衔!” 顾耀宗看着儒雅,但到了这个时候,也变得凶恶起来。 他瞪着眼睛说:“绍勇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总归,这次行动还是为了药品!是不是!” 彭绍勇用力一点头,“是!” 顾耀宗看一眼龚滨生,“滨生兄,我们也不能客气!是不是!” 龚滨生也用力一点头,“是!” 顾耀宗说:“好!既然这样,绍勇兄,通知各队各组,黎明前在威妥玛路集中!绍勇兄,你现场指挥,争取把人抢回来!” 彭绍勇双脚啪的一声并在一起,高声说:“是!长官!” 26-17 乔艳芳、冷月和谭浩等人回到典当弄时,正是半夜时分。 魏介臣和傅雪岚听到动静,就都起来了。 他们一到客厅里,就看见乔艳芳和冷月等人,脸色青紫地坐在客厅里。 魏介臣问:“怎么回事?陈子峰他们呢?出事了?” 乔艳芳就用几句话,将夜里的情况说清楚了。陈子峰和萧安城等几个弟兄,虽然抓住了老乞丐,却被困在那里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70、 运送药品的船今天就会到 她恶声说:“日本人早就在那里设了陷阱!就等我们去突袭呢!周边的房子里,他们都布置了人!我们几支枪,根本就突击不动!” 魏介臣问:“老彭呢?” 乔艳芳说:“他回去向顾长官汇报!他叫我们回来等命令!我猜,他不会善罢甘休!” 魏介臣听清这个情况,也在客厅里转了起来。 他看得出来,陈子峰这次行动过于仓促,也没观察清楚情况,就掉在人家的陷阱里!但现在,再说这些就没意思了! 这时,傅雪岚轻声说:“我要出去一下。” 魏介臣和乔艳芳都抬头看着她,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傅雪岚点头说:“我要把这个情况跟杜先生说一下。那边是公共租界,不知租界巡捕能不能起一点作用。” 魏介臣说:“这种时候,什么力量都得用!否则,陈子峰他们可能有麻烦!” 傅雪岚悄悄走了。客厅里只剩下魏介臣、乔艳芳和冷月等人。 夜里三点钟,谭浩接到彭绍勇的电报。 魏介臣一看电报就明白,彭绍勇豁出去了!通知的是上海区的各队各组,全体出动!要和日本人大拚一把! 他们互相看一眼,什么也没说,收拾了武器,就带着剩下的弟兄出去了。 26-18 天色刚亮的时候,特务处上海区的各队各组,秘密从各个方面向威妥玛路靠拢,等待彭绍勇的命令,随时发起攻击! 但等彭绍勇再次返回威妥玛路才发现,局势极其不利! 川上竟然调来一个中队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将整个地区都包围起来,并且占据了驻地周围的所有制高点!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他对空打出三颗红色信号弹!整个威妥玛路一带,顿时枪声大作! 但是,彭绍勇指挥各队各组刚刚发起攻击,立刻遭到机枪步枪的猛烈射击!火力十分凶猛,根本没办法靠近! 但另外一方面是,各队各组能存活到现在的弟兄,都是精英!经验丰富! 他们看到从街道上突不进去,就改从那些民房里钻窗越墙穿插过去,往日军占据的房间里扔手**!或者用短枪一间一间地突击! 还有一些弟兄,从房顶上攀登过去,直接跳到日军占据的房间里,抡着手枪和匕首,在敌人堆里疯狂击杀,就如疯子一般! 他们没有战法,更不是攻坚,就是杀人!谁挡他们的道就杀谁! 此时,双方都杀红了眼,就是短兵相接!但是,他们的损失也是巨大的!许多弟兄死在日军的机枪下!或者,中弹从房顶上摔下来!这一场战斗极其激烈! 但是,彭绍勇很快接到情报,日军司令部已派出部队,正向威妥玛路靠拢,准备包围整个地区。 冷静地说,佐藤和川上策划的这个陷阱,目的就在这里!要把中国特工全部消灭! 彭绍勇得到这个情报之后痛苦不堪。他犹豫再三,终于打出三颗绿色信号弹,下令所有各队各组分散撤退! 各队各组虽然都撤了,但威妥玛路石库门房子里的僵局仍然无解! 外面的人没办法冲进去!处于僵持核心里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也没办法出来! 26-19 天已大亮,激战造成的烟尘仍在威妥玛路石库门房子的内外弥漫着。 在楼上,陈子峰手里提枪,站在主卧室门口,盯着楼下。 川上则站在楼下客厅门口,盯着楼上的陈子峰。 他们互相盯着,却谁都没有办法! 周边的枪声已渐渐停止,说明接应行动已经失败!他们都明白现在处于僵局! 川上的手下都撤出房子,他不得不撤!要进入这栋房子有许多窗户,还有后门!但对方的解决办法极其简单!楼上那家伙一旦发疯,有可能对着老师开枪! 这是川上决不能接受的! 川上盯着楼上的陈子峰,足足有十分钟,终于向他喊道:“喂,陈先生,我们可以谈谈吗?解决眼前的麻烦!” 陈子峰歪着嘴,盯着他,心里一直打着突击出去的主意! 他狡黠地说:“我无所谓,谈谈就谈谈!你说吧!” 川上把手里的枪放在地上,说:“我可以走近一点,和你谈谈吗?” 陈子峰笑着说:“你能放下枪,我可不会放下!” “没关系,我相信你不会对我开枪!你也想解决这个麻烦嘛!” “好啊,那你就过来吧。你只能到楼梯口,不能太近!” “好,我就到楼梯口!” 川上盯着他,慢慢走过来,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站住!我叫你只能到楼梯口!” “对不起,我以为是上面的楼梯口。我就站在这里,没问题吧?” “就站在那里!不许再上来!” “陈先生,你也可以出来。我没枪,伤害不了你。如何?” 陈子峰走到楼梯口,就在楼梯上坐下来,并且把手枪放在身边。 “好,川上先生,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川上靠在楼梯扶手上,微笑说:“陈先生,接下来,你怎么办?” “跟你说一句实话,我没办法,只能等着!” “现在这种情况,你等什么呢?你们的人都撤了!怎么样,能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这就是个机会,我怎么也要……” 不料,川上却瞪着眼睛说:“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找机会!告诉你,这个机会不可能有!运送药品的船今天就会到!想用佐藤老师交换药品,决不可能!” 陈子峰回头向门口的萧安城看一眼,看见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听出川上误会了他的话,但他绝不会给他解释! “船,今天到?”他满脸惊奇地问。 “是,今天到!”川上盯着他回答。 “上午,还是下午?”陈子峰继续打着鬼主意,随口乱问。 “最迟是下午!然后连夜装船!明天一早开船!你们没机会了!你们想用佐藤老师换药品,本身就不可能!等船一走,就更不可能了!” “至少明天早上之前,我们还有机会吧,对不对!”陈子峰狡黠地笑着说。 “你没有机会!这个前景很清楚!”川上瞪着他说。 “清楚不清楚,我只能等了!要不然怎么办!” “陈先生,我想救出老师,但绝不会用药品交换!” “为什么呢?佐藤先生那么重要!” “很简单,你们就算拿到药品,也运不走!这个道理还不简单吗!你们一定看得出来!所以,你们所说的机会,绝不是用佐藤老师交换药品!我说的对吗?” 陈子峰嘿嘿地怪笑起来。 他想了一下,又说:“川上先生确实很聪明,用佐藤老师确实换不了药品!你们控制着码头,这是关键!不过呢,我也跟你说一句实话,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们只是相信,肯定会有机会!” “你们相信会有机会?”川上疑惑地看着他。 “是,我们就是相信,继续干下去,一定会有机会!” 川上听到这个话,心里大为高兴。他又上了一步台阶,然后坐下来。 他推心置腹地说:“陈先生,你是个明白人,你们抓了佐藤老师,也不是为了用他换药品。难道,就是想换一条生路吗?我说的对吗?” 陈子峰再次回头看一眼萧安城。这两个精明透顶的人一对眼神,不用开口,就明白对方的想法! 他认真地看着川上,说:“川上先生,你也是个聪明人。我呢,也跟你说句实话。我们抓佐藤先生,原本就是为了创造一个机会!但现在,这一步没走成!我们至少可以用佐藤先生换一条生路吧?你说对不对?” 川上向他点点头。他觉得,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应该有机会了! “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如何给你们换一条生路,对不对?”他说。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作为第一步,我们还没吃早饭呢。佐藤先生也没吃早饭呢!川上先生,这个怎么办?” 川上瞪着他,站起来说:“你等着,我这就派人去买早饭!” 陈子峰嘎嘎笑着,又补充一句,“我们会请佐藤先生先吃!” 川上恶毒地瞪着他,向他挥挥手,就向楼下走去。 他其实要好好考虑一下,他心里刚刚冒出来的机会!只一瞬间,他脸上就露出狰狞的笑容! 26-20 大约一个小时后,川上的两个手下抬着一只带盖木桶和一篮子碗筷送到客厅里。 川上站在门口说:“陈先生,请派人下来取吧。我们不会动手。” 陈子峰回头向杨三强点点头。 杨三强歪着嘴向他笑笑,就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他没有立刻去拿木桶,而是微笑着向门口的川上挥挥手,顺便,他也看了一下门外的情况。 他一看就明白,川上有多警惕!天井里的一张桌子上,就架着一挺机枪,对着客厅里。抓着机枪的日军士兵显然非常紧张,不住看着门口的川上。 杨三强提起木桶和篮子,就向楼梯上走去。 他凑到陈子峰耳边说:“天井里架着机枪,还有十几个士兵!我们没机会!”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71、 就是为了抓我吗? 陈子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他提起木桶和篮子,走到佐藤身边。 他狡黠地说:“佐藤先生,现在要吃饭了。如果你保证不乱来,好好吃饭,我就打开你的手铐,如何?” 佐藤威严地盯着他,还是点点头。 陈子峰打开木桶,里面是满满一桶鸡蛋肉丝面,热腾腾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亲自盛了一大碗面,又拿了一双筷子,送到佐藤先生面前。 佐藤双手接过碗,向他一点头,就大口吃了起来。 之后,陈子峰和萧安城各自盛了一碗面,就坐在佐藤先生身边,也大口吃了起来。其他人,则手里提着枪,站在窗口和门口,警惕地看着外面。 这三个人吃得呼噜呼噜的,那叫一个香。 26-21 陈子峰歪着嘴笑着,说:“佐藤先生,这面不错,是吧。” 不料,佐藤先生却停下筷子,目光深沉地看着陈子峰。 他忽然说:“陈先生,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陈子峰惊愕地看他一眼,“您说什么?” “我是说,你们突袭这里,就是为了抓我吗?还是有别的目的。” 陈子峰古怪地笑着,没看他,看的却是萧安城。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是可以用眼神交流的,更不用说老奸巨猾的佐藤了。 “问题很简单,你们还用得着这么商量吗?”佐藤狡黠地说。 “没错,没错,您的问题很简单,我们的行动也很简单。”陈子峰笑着说。 “那就请说一说,边吃边说,不好吗?” “哎呀,说起来就长了!去年八月初,我们长官负责押送您去真如镇。结果,您被您的手下给劫走了!我们长官认为,这是他的奇耻大辱!非要再把您抓回来不可!您说简单不简单?” “陈先生的意思是说,你们其实还有其他目的,是这样吧?” 陈子峰嘎嘎地怪笑起来,“哎呀,佐藤先生,您可真是太聪明了,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我们确实还有其他目的,也简单,就是为了那些药品!” “你们明明知道,你们弄不走药品!”佐藤先生有些恼怒地瞪着他。 “但是,万一有机会呢?这可是说不定的。” “你们到现在根本找不到机会!还是不死心!”佐藤目光尖锐地盯着他。 其实,他一直就有一种感觉,这些中国特工已经找到机会了!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种掩饰!掩饰他们找到的机会!但他就是想不出来,这是一个什么机会! 现在,他很想从陈子峰脸上看出这个机会来! 26-22 陈子峰也是个精把子!佐藤的想法他怎么看不出来! 佐藤的精明和狡猾也是他早就领教过的!一个“妖刀计划”,就令人匪夷所思! 所以,现在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大意。 但怎么回答佐藤的问话,却是要耍一耍心眼的!这就是陈子峰的想法。 他瞪着佐藤,有点恶狠狠地说:“刚才,川上先生告诉我,说运送药品的船,今天下午就到,连夜装船,明天一早就把药口运走!佐藤先生,不是还要到明天早上吗!我们还有机会!不信你就等着瞧!” 佐藤目光尖锐地盯着他,“那么,你们想怎么着?夺船?肯定不行!明天的码头上,一定会有重兵把守!今天早上,你们集中了全部力量,不是也没把这里攻下来吗!明天你们就能攻下码头!决不可能!” 陈子峰愤怒地瞪着他。他突然将手里的碗一下子扔出窗外。接着,他又夺下佐藤手里的碗,也扔出窗外。 他吼叫道:“你他妈的别吃了!还吃什么吃!老子让不让你活到明天早上,还不一定呢!” 这时,旁边的萧安城拉住他的胳膊,说:“子峰,冷静一点,跟他们发火没用!” 精明狡猾的佐藤先生,就此得出一个结论,中国特工并没有找到夺走药品的机会!得出这个结论,让他心里轻松了一些。 此时,川上就站在楼下的门口。佐藤先生和陈子峰说话的声音很大,他大体上都能听清楚。所以,他也得出和佐藤老师一样的结论。 这时,他继续思考心里刚刚冒出来的计划! 但是,这个计划却有一个要命缺陷,日中双方必须谈判!并且最好是由中国人首先提出谈判!否则,他心里的计划就不可能实施! 26-23 这一天,魏介臣、乔艳芳和冷月带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弟兄,回到典当弄驻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驻地里静悄悄的。弟兄们要么守着强虎,要么跟着陈子峰和萧安城被困在威妥玛路,留在家里的只有谭浩和另外两个弟兄。 傅雪岚已经从杜公馆回来。她和谭浩迎出来,不安地看着他们。 乔艳芳说:“傅医生,麻烦你救一下这个弟兄吧。” 傅雪岚这才注意到斜靠在椅子上的弟兄。她匆忙拿来药包,开始给这个弟兄治疗。她一边治疗,一边注视着乔艳芳和魏介臣。 乔艳芳咧着嘴,恶狠狠地说:“傅医生,您别看了,情况很不好!” 接着,她就向傅雪岚和谭浩介绍了威妥玛路的激战情况。 “他妈的,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百多个海军陆战队士兵守在那里!我们所有弟兄,从各个方向攻,但都攻不动!还损失了不少弟兄!后来老彭发信号撤,我们才撤回来!” 傅雪岚问:“陈组长他们,还困在威妥玛路?” 这是乔艳芳最痛心的事!萧哥哥也困在那里!这是她怎么也放不下的! 她回头叫道:“魏大哥,你说怎么办!我不能就这么傻等着吧!” 魏介臣也是没办法,坐在椅子上只能叹气。 傅雪岚给这个弟兄治好伤,和他们一起把他送进房间里,也坐在旁边发愁。 26-24 在杜公馆里,她把陈子峰他们的情况告诉杜先生和老刘。 他们也是很长时间没说话。 最后,刘日辰说:“傅医生,还是要想办法把他们营救出来。药品任务已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没有他们,药品可能弄不回来!” 杜先生也说:“我也是这么感觉的。陈组长那些人,都很有能力,只有他们才能确保药品任务完成!傅医生,你说过,高桥曾经和你联络过。你说,这个渠道可用吗?” 傅雪岚也苦恼起来了。自从高桥给她留了电话号码,但她立刻就躲到典当弄去了,再没理高桥,这个渠道还有用吗?她也没有把握! 26-25 此时,傅雪岚坐在典当弄的客厅里,心里想的也是这件事。 乔艳芳和冷月站在方桌边擦拭武器。今天这几支枪连续作战两次,打得枪管都烫了,必须好好擦拭一番,否则,下次再用可能出麻烦!那可是要命的事! 乔艳芳斜眼看着冷月,笑着说:“冷姐,好本事呀!射击、动作,都很麻利。” 冷月忍不住笑了,说:“到底受过几天训。训不好,要吃教一官毛栗子。” 乔艳芳也想起从前受训时的情景。不过,她说的话却是:“姐,我还是那句话,下面的活儿真不是好干的,弄不好就会受伤甚至送命!就像刚才那个弟兄。” 冷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就是个兵,上面把我安在哪儿,我就得去哪儿,我自个儿可做不了主。” 乔艳芳斜眼瞄着她。这几天,她越来越感觉到,眼前这个姐可能不简单!她最大的可能,是带着任务来的!甚至,就是来监视他们这个小组的! 26-26 在楼梯口那边,魏介臣和傅雪岚更关心的是秋山先生的情况。 魏介臣惊惊乍乍地说:“傅医生,秋山先生今早吃饭了!您找来的那个服部医生,还真有些邪门的,居然用这种方法治病!” 傅雪岚笑着说:“他是全科医生,可能遇到过这种情况。魏大哥,秋山先生如果好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魏介臣说:“是呀,是呀,这是我最着急的事!我那边也有一个小组,也承担重要任务!浅仓先生和秋山先生不回去,我那边也有一点麻烦!” 傅雪岚明白了,魏介臣在日本的任务,一定不简单! 就在这时,彭绍勇却像鬼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进客厅,眼神阴阴地看着他们。 客厅里的人看见他,都放下手里的东西,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他们猜想,今天早上突袭威妥玛路的行动不成功,不知这位长官又有什么贼主意了! 26-27 彭绍勇此时来,也是没办法了。 上午,他回到***驻地里,向顾耀宗和龚滨生汇报早上激战的情况。 他们的脸色都很严峻。虽然没说什么斥责的话,但盯着他的眼神还是冰冷的。 顾耀宗简洁地说:“绍勇兄,此事有两个结果,要么,连人带老乞丐,都弄回来!要么,至少把咱们的人平安弄回来!这两个结果,你必须实现一个!去想办法吧!” 彭绍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只考虑了一分钟就明白,他还是得去典当弄!陈子峰和萧安城虽然被困在威妥玛路了,但还有魏介臣和乔艳芳,都是贼精的家伙!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72、 他们都盯着这部电话 要想办法,只能找这两个人!另外,旁边还有一个冷月呢!肯定也不是简单的人! 所以,他再次回到典当弄,就是想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26-28 彭绍勇坐在方桌边,向正在擦枪的乔艳芳和冷月点点头,“你们继续擦,不耽误。” 他又向魏介臣和傅雪岚招招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们过来坐下。 这几个人都围在桌边,看着乔艳芳和冷月擦枪,也明白彭绍勇有话要说。 彭绍勇一开口,心里的怒气就冒了出来,“他妈的,小日本是早就准备好的!是故意引我们上当的!他们甚至拿老乞丐当诱饵,就是想把我们一口全吃掉!” 乔艳芳等人,到了现在,也看出这个意思了。但他们都无话可说。 彭绍勇继续说:“今天早上,我们损失很大,却没把陈子峰他们救出来!更别提那个老乞丐了!你们说吧,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目标只有一个,把陈子峰他们救出来!” 他直接到顾长官说的两个目标,改成一个,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能把陈子峰他们救出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那个老乞丐,叫他等着!老子决不会放过他! 乔艳芳和魏介臣等人虽然听明白彭绍勇的意思,却一时没什么好办法。 人家一个中队的海军陆战队士兵,把那栋石库门房子围得跟铁桶一般,火力更是强大,如何救人!早上的激战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客厅里一阵沉默,没人说话。 彭绍勇来回看着他们,他嘴里没催,但眼神里可催命似的盯着他们! 这时,傅雪岚就向彭绍勇点点头。 彭绍勇立刻转向她,仿佛要杀人似的盯着她。 傅雪岚再把要说的话掂量一下,轻声说:“彭长官,是这样,几天前,高桥曾经找到我,在我住的旅馆里。他找我的主要意思,就是想通过我,和你们建立起一个联络渠道。按照他的意思,双方什么都可以谈!” 彭绍勇立刻转向乔艳芳,“子峰怎么没对我说过?” 乔艳芳笑了一下,“当时傅医生告诉我们这个情况时,我们正准备炮轰日军司令部!炮一轰,这个联络渠道还有用吗?所以,子峰拒绝了这个建议。” 彭绍勇再次转向傅雪岚,“是这样吗?” 傅雪岚点头说:“是。所以,见过高桥之后,我和韩丹就离开了那家旅馆,也再也没见高桥。这个渠道也没发挥过作用。现在,陈组长他们处于这种情况,我的意思是,我能否和高桥联络一下,看看有没有和他们谈判的可能。” 客厅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开始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日本人会和我们谈判吗?能谈出什么结果呢?最关键的一点是,我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彭绍勇来回看着身边的人,“你们都说说,这个机会能用吗?” 魏介臣说:“大概的结果,就是我们放掉老乞丐,他们放陈子峰他们出来!” 乔艳芳冷笑一声,“他们会不会放子峰他们出来,这个另说。头一条,我们能相信他们吗?他们要是玩阴的,我们怎么办!” 这时,彭绍勇就回头注视一直没说话的冷月。 冷月向他点点头,轻声说:“我的意见是这样,我们应该先设想一下双方放人的过程,双方都接受的过程,然后再跟他们谈。” 彭绍勇一点头,“小冷说的对。如果过程不安全,双方都不满意,那就没办法谈了!” 之后,他们头挨着头,商议了整整十分钟,才把这个安全放人过程设想清楚! 26-29 十分钟之后,彭绍勇和乔艳芳,陪着傅雪岚离开典当弄。 他们谨慎观察身前身后,最后在街边找了一部公用电话。 他们都挤进电话亭里,看着傅雪岚给高桥打电话。 高桥果然不在。但接电话的人说:“傅医生,请您告诉我您的电话,再稍等几分钟。” 傅雪岚看看彭绍勇,就说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整整过了十几分钟之后,高桥亲自拨通了这个电话。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傅医生,我一听说您来电话,就明白您是什么意思。我想说的是,我们可以见面商谈吗?请您放心,我会保证您的安全!” 傅雪岚盯着站在对面的彭绍勇,点头说:“可以,请你说地点吧,我一定去!” 高桥略想了一下,说:“傅医生,您看,爱多亚路的蓝带酒吧如何?” 傅雪岚说:“好,我知道那个地方。谁先到,谁等着。” 高桥也说:“一言为定!谁先到,谁等着!” 傅雪岚放下电话,就看着彭绍勇。 彭绍勇站在旁边,早已听见他们说的那个地点。 他考虑片刻,盯着乔艳芳说:“你和冷月,化装成客人,守在店里。我和老魏在外面接应!傅医生,就按照我们商量的,和高桥谈!” 傅雪岚一点头,“行,我明白。那,我就先去了。” 乔艳芳说:“请傅医生走慢一点,我和冷姐跟在你身后!” 26-30 在宪兵队办公室里,高桥挂了傅雪岚的电话,略略考虑一下,又立刻给川上打电话。 他这个电话,就打到了威妥玛路川上的石库门房子里。 26-31 当楼下客厅方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时,门口的川上,还有楼上的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吃了一惊。他们都盯着这部电话,好一会儿没动。 但电话铃持续不断地响着。很明显,要是没人接电话,它就会一直响下去! 川上猜想,最有可能给他打电话的,似乎只有高桥!如果是为了谈判,那就太好了! 他慢慢走到客厅里,抬头向楼上说:“陈先生,你也听见了,有电话来。我要接一下电话,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 坐在楼梯口的陈子峰狡黠地笑着,向电话伸出手,“您请便。” 电话果然是高桥来的!对川上来说,他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好消息! 他直接把这个好消息说出来,并且抬头看着楼上的陈子峰,“高桥君,您说什么,傅医生?她提出谈判?好的,我没意见。不过,我要求参加谈判!这是我的条件!高桥君,这你还不理解吗?我要保证佐藤老师的安全!就是为了这个事!” 显然,电话里给了他满意的答复。 他放下电话,抬头说:“陈先生,这个,确实是好消息。那位美丽的傅医生,提出谈判,目的是双方都放人!你觉得如何?” 陈子峰又和卧室里的萧安城对了一下眼睛,歪着嘴说:“那好哇,就谈吧。” 川上又说:“我这就去谈判,一有好消息,我就回来告诉你,如何!陈先生,我请求你,照顾好我的老师,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陈子峰看着川上匆匆走了,就回到主卧室里,又在佐藤先生身边坐下来。 他怪模怪样地笑着,说:“佐藤先生,您一定听见川上先生说的话了。他说,照顾好他的老师,是他唯一的要求!是吧?” 佐藤冷眼盯着他,只是点点头。 陈子峰又说:“您说,他的意思是不是说,他还打着什么其他主意呢?暗地里使坏的主意!给我们设个陷阱什么的,是不是有这个意思?” 佐藤明白了,川上说话有点大意,被眼前这个家伙看出了破绽。 这让他很难回答。说川上不会打坏主意,眼前这家伙肯定不会相信!说川上确实在打坏主意,那就更不能说了! 不过,佐藤到底是佐藤,老奸巨猾,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 他淡淡地说:“陈先生,你应该相信,你们的人,一定会避免出现这种情况的。” 陈子峰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佐藤先生,说的好,说的真好!我真愿意和您说说话!” 佐藤先生也笑了一下。他早就掂出来,眼前这两个人,都是极其精明的,恐怕没有什么东西能瞒过他们! 他再次淡淡地说:“您和我说得再多,可能也没什么用,是不是?” 这下子,陈子峰就笑得更厉害了。 他歪着嘴说:“先生,和智者说话,真让人舒畅!” 26-32 爱多亚路上,繁华依旧。 爱多亚路曾经是一条弯曲的,名叫洋泾浜的河汊,是黄埔江的一条支流。 后来它被填上了,修筑成同样弯曲的,横贯大上海东西方向的爱多亚路。 洋泾浜这个名字,却变成另外一个意思,是上海专指说蹩脚英语的人。 此时,电车当当响着,载着许多行人,在爱多亚路上行驶。 报童们挥舞着报纸,在爱多亚路两边奔跑,呼喊着:“快来看!快来看!国军反攻上海,威妥玛路发生激战!炮火连天!炮火连天!” 柔软的歌声从街边的商店里飘荡出来。女人们的脂粉香气,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蓝带酒吧其实不在爱多亚路上,而是在云南路的路口里,是大世界的底商之一。 川上乘车到达这里的时候,高桥已经在街边等着他了。 “傅医生来了?”川上一下了车,匆匆走来问。 “是,已经来了。不过,我告诉你,里面和外面都有他们的人!”高桥神秘莫测地盯着他,淡淡地说。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73、 日本人连电话号码都准备好了 “那我们就进去。”川上急不可耐地要向里走。 “等一等,川上君。让我多问一句,你有什么打算?”高桥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哈,你问我呀!这是你联系的谈判,我能有什么打算。”川上顾左右而言他。 “我一给你打电话,你那么痛快就答应了!我能不明白吗?”高桥狡黠地盯着他。 “你明白?我可什么都不明白!”川上仍然不打算说实话。 “川上君,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我之间再有分歧,也该合作一次了!否则,你可能一事无成!还会破坏我的谈判!” 高桥坚定地看着他,甚至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川上回头盯着高桥。他看明白了,如果不说实话,这个混蛋真有可能给他捣蛋!让他错过这个机会! 他慢慢凑到高桥耳边,低声说:“我猜,你一定希望把陈子峰和那个萧安城,抓到手里吧?是不是这样,请你回答!” 高桥一点头,声音阴沉地问:“你确定你能抓到他们?” 川上目光尖锐地盯着他,低声说:“我当然能确定!但是,希望你配合我!”又说:“好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合作!” 高桥向他点点头,转身向酒吧里走去。 26-33 蓝带酒吧里灯光柔和,给人温暖宜人的感觉。客人不多,都坐在桌边低声交谈。 傅雪岚坐在里边的卡座里,坐在她对面的是鹰司。 鹰司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这位美丽端庄的女士给他治过伤,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好印象! 在靠近门口的座位里,乔艳芳和冷月坐在一起。她们手里捧着咖啡,眼睛左右张望,就像两个在家闲极无聊,跑到酒吧里撞运气的富家小姐。 她们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街道对面角落里的彭绍勇和魏介臣。 高桥和川上进了酒吧。川上第一眼就看见了乔艳芳和另一个他没见过的年轻姑娘。他把冷月多盯了一眼。按照他的特工经验,这样的冷美人才是更可怕的杀手! 他诡异地向她们笑了笑,就继续向里面走过去。 鹰司看见他们,就起身走到旁边的桌边坐下。 高桥和川上直接在傅雪岚对面坐下来,并向柜台里的侍者拧了一下手指。 只片刻,三杯卡布奇诺咖啡放在他们面前。 高桥把咖啡向傅雪岚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品尝,微笑说:“自从上次见过傅医生,这些日子再没见过。怎么,傅医生是躲着我吗?哎呀,这就太不好了。我跟您说过,我就是想建立一条联络渠道,没有别的意思。希望傅医生理解。” 傅雪岚笑了一下,“我这不就来和你联络了吗?” 高桥哈哈一笑,“您这是遇到麻烦了,是不是?” 傅雪岚冷静地说:“我们都有麻烦,没错吧。” 高桥说:“是,您说的不错。那么,咱们怎么解决这个麻烦呢?” 傅雪岚说:“目的很简单,双方放人,公平合理。” 这时,川上却瞪着眼睛说:“我同意!让陈子峰先放佐藤先生,我们再放他们走!” 傅雪岚轻声说:“这样恐怕不行吧。” 川上把桌子一拍,“是你们来找我们!就应该听从我们的安排!” 远处的乔艳芳和冷月立刻站起来,目光尖锐地盯着他们! 26-34 鹰司直树也站了起来。他向乔艳芳她们挥了一下手,就慢慢走到川上面前。 他俯下身,歪着头,眼睛盯着川上,用非常温和的声音说:“川上先生,请您对傅医生说话客气一些。”但他盯着川上的眼神却极其凶恶,那就是要杀人的眼神! 川上瞪着他,虽然知道傅医生给他治过伤,但心里还是有点吃惊! 高桥拍拍川上的胳膊,“川上君,请别介意。傅医生救过鹰司君的命,所以才会这么说。咱们是谈判,都好好说,好不好?” 川上盯了鹰司一眼,说:“我听说过你的事!” 鹰司说:“那就好,请继续谈吧。”他又回到桌边坐下,喝着杯子里的咖啡。 高桥笑着说:“傅医生,我猜,你们一定有什么想法了,不妨先说,我们再商量。” 于是,傅雪岚就平静地说:“我听说,困在威妥玛路有我们六个人,不错吧?” 川上一点头,“是。怎么着?” 傅雪岚说:“第一步,先让四个人平安回来,陈子峰和杨三强留下。这个怎么样?” 川上回头看了高桥一眼,说:“留下两个人我同意,但要陈子峰和萧安城留下!” 傅雪岚看着他,没说话。 彭绍勇说过,对方如果要求换人,坚持留下陈子峰和萧安城,就说明他们是有后手的!彭绍勇虽然这么说过,却也猜不出日本人的后手是什么,会耍什么花招! 彭绍勇咬着牙叮嘱她,:“傅医生,我们不能纠缠,只好同意换人!” 于是,傅雪岚继续说:“你们要陈子峰和萧安城留下,我倒是没意见。但是,那四个人平安离开后,如何通知陈子峰呢?仅是你们说,他们可能不会相信吧。” 川上立刻说:“那栋房子里有电话。先离开的人,可以在全市任何地方打电话。我会让陈先生接电话!这是电话号码。”他把一张小纸片放在桌面上。 傅雪岚冷静地看着他,感觉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 日本人连电话号码都准备好了,说明他们确实有充分准备!他们在后面肯定有花招!不过,她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27-1 傅雪岚轻声说:“第二步,我们的建议是,确定那四个人安全之后,请你们准备一辆车。陈子峰和萧安城会带着佐藤先生上车。等到了安全地方,他们会让佐藤先生下车。” 高桥和川上互相看了一眼,都狡黠地笑了起来,同时摇摇头。 川上说:“傅医生,我们可不是傻子,这样是不行的。” 傅雪岚说:“那么,你们说怎么办?” 川上微笑说:“傅医生,我仔细考虑过双方如何安全撤出的办法。我说一个办法,我相信,您一定会同意的!” 傅雪岚说:“你请说。” 川上笑着说:“给他们派一辆车,这个没问题。让他们暂时带着佐藤先生离开,也没问题!我的建议是,他们带着佐藤先生,可以从威妥玛路出来,上马德拉斯路,然后一直向西南方向走,走到韬朋路的时候,让佐藤老师下车。” 他说到这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傅雪岚。 傅雪岚冷静思考,轻声说:“然后呢?请继续说。” 川上向她点点头,“他们可以继续开车,沿着韬朋路去八埭头。那里离八埭头很近,几分钟就到了。他们只要进入八埭头,就谁也找不到他们了!这个建议如何?” 傅雪岚微笑说:“你们要是提前在韬朋路放几个人,陈子峰和萧安城就有危险了。” 不料,川上却嘎嘎大笑起来,“傅医生,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其实,您一定知道,从马德拉斯路去八埭头,有好几条路!什么汾州路、许昌路,至少有七八条路可以到八埭头!他们可以选择任何一条路去八埭头!我们会有一辆车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在什么地方让佐藤先生下车,我们就在什么地方把佐藤先生接走。至于他们走哪条路去八埭头,那是他们的事,我就不管了!傅医生,这样还有问题吗?” 傅雪岚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不需要多高深的智慧就可以看出来,或者听出来,日本人确实是有后手的!并且已经准备好了!但她看不出这个后手是什么! 另一方面,八埭头确实是一片复杂如迷宫的地方。如果没人带路,任何外人都会在八埭头里迷路!按说,这是一个相当好的方案。 另外,老刘也说过,要尽快把陈子峰那几个人营救出来!药品任务的下一步,还需要他们!所以,她现在就没有犹豫的余地! 她说:“好,就这么定了。我想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川上向她点点头,“傅医生,这是个问题。我担心陈先生不明白情况,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我希望,您能亲自向他解释,让他确实弄明白,按照我们商定的办。” 傅雪岚看看手里的电话号码,笑着说:“我现在就可以给他打电话吗?” 川上笑着说:“请稍等一等。我估计,最多四十分钟,我就可以回到威妥玛路。我不到场,门口的士兵可能不会让他接电话,甚至对他开枪!那就太糟了!” 傅雪岚谨慎地看着他,“那么好,四十分钟之后,我就打这个电话。” 川上说:“那就再好不过了。” 傅雪岚点点头,又笑着说:“现在,请你们先走。” 高桥和川上都站了起来,向傅雪岚欠一下身,就先后出了酒吧。 鹰司也站起来,向傅雪岚欠身说:“傅医生,再见。” 乔艳芳跟着他们走出酒吧,看着他们上车走了,回头向傅雪岚招了一下手。 她们都出了酒吧,很快向另一个方向走,之后,就走进一家小旅馆里。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74、 这条船在吴淞口外搁浅了! 27-2 来之前,乔艳芳已在这家小旅馆里定了一个房间。 她们进去坐下没一会儿,彭绍勇和魏介臣就进来了。 彭绍勇低声问:“怎么样?” 傅雪岚急忙说:“谈是谈好了。但我感觉,日本人可能有后手!你怎么防他的后手!” 彭绍勇眼睛转着,来回看着身边的这几个人,然后小声说:“我相信,日本人一定有后手!我们要商量一下,防他们的后手!” 他们头挨着头,又把整个交换过程商量一遍。 27-3 此时,高桥和川上并排坐在汽车里,看着外面飞掠而过的景物。 高桥淡淡地说:“车很快嘛,怎么会要四十分钟?川上君,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川上回头瞪着他,“我要赶回去,让他们接线监听电话,所以需要时间!” “你是担心,他们会在电话里商议其他办法吧?” “我当然要防备这一点。他们如果大意一点,也许会说出什么重要情况!” “看来,你已经把所有细节都考虑好,并且安排好了。” “高桥先生,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长着脑子!我干这一行,也有很多年了!” 高桥恼怒地看着他。但他什么也没说。也许,这家伙真的安排好了! 27-4 整整四十分钟之后,川上又出现在威妥玛路石库门房子的客厅门口。 他前后看了看,确认一切无误,才高声说:“陈先生,我们可以说几句话吗?” 陈子峰向萧安城盯了一眼,向他点点头,就走到主卧室门口,向下面看着。 “川上先生,怎么着?”他问。 川上笑着,先掏出自己的枪,放在门外的地上,然后走进客厅里。 他拖了两把椅子放在一起,然后说:“陈先生,我告诉你,我和高桥先生,已经和你们的人谈判好了。他们可能很快就要给你打电话了。所以,请你不要带武器,下来,咱们一起等,如何?” 陈子峰咧开嘴向他笑着,“那么,高桥先生呢?” 川上向门外指了一下,“他就在外面。高桥君,你也请进来吧,都不是外人。” 这时,高桥摇晃着,出现在门口,抬头向上面的陈子峰看着。 陈子峰说:“他的枪呢?是不是在腰里?” 高桥耸耸肩,从腋下拔出手枪,也放在门外,然后走进客厅里,斜眼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回头向萧安城盯了一眼。 萧安城则向他点点头,并且拔出枪,站在佐藤身边,保持高度警惕。 佐藤先生是他们生存的筹码,萧安城一定会守住! 陈子峰再次把屋里站在窗前,守在门口的弟兄们看一遍,这才出了门走下楼梯。 他在楼梯口坐下来,看着高桥和川上,同时,也看着天井里的情况。他一眼就看出来,日本人在天井里的戒备非常严!想凭着几支手枪打出去,是绝不可能的! 他们三个人互相看着,什么也没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双方等待的就是结果,一个他们各自希望的结果! 几分钟之后,方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来,仍如警铃一般,令人惊心。 陈子峰向电话一指,“我去接电话?” 川上向他伸出手,“请,陈先生。” 陈子峰走到桌前,回头盯着高桥和川上,伸手拿起电话。 电话里立刻传出傅雪岚的声音:“陈组长?” 他说:“是我,怎么着?” 傅雪岚语言简练干脆,很快把整个换人的安排逐条说出来。 陈子峰一边听着,一边向高桥和川上露出怪模怪样的笑容。 傅雪岚最后说的话是:“陈组长,不简单吧?”这是彭绍勇交待她说的。 陈子峰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日本人后面可能还有花招! 他说:“傅医生,真不简单!”又问:“谁在边上?” 傅雪岚说:“小乔在我身边。” 陈子峰说:“叫她听电话。” 电话里传来乔艳芳的声音:“子峰,好吗?” 陈子峰立刻说:“好什么好!他们明天就要把药品运走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电话就被掐断了!他砰的一声摔下电话,回头瞪着高桥和川上。 “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陈先生,我们只说换人的事!其他的事,等你回去再说吧,不可以吗!”川上瞪着他,恶狠狠地说。 “好!我回去再说!现在怎么着,我的人可以走了吗?” “请吧!现在就可以走!”川上仍是一脸生气的样子。 27-5 陈子峰回到楼上,把弟兄们都叫到身边,详细说了换人的安排。 杨三强说:“子峰,我可以留下。” 陈子峰向他嘿嘿地一笑,“叫我和安城留下,这是人家指定的!什么也不要说了,现在就走!你们安全,老子就安全了!” 接下来,陈子峰向他们做着手势,让他们把子弹留下,只在枪里留一个**就行了。 最后,他一个一个盯着身边的弟兄,说:“都谨慎一点,不要出事!” 他一挥手,杨三强就带着其他弟兄出了门。 陈子峰看见他们快走到门口时,又高声补充一句:“一个小时内,给我回电话!不回电话,老子就跟他们鱼死网破!” 杨三强回头说:“一个小时之内,我一定!” 高桥和川上都恶毒地盯着陈子峰,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打死他! 之后,他们看着那四个中国特工,一个跟着一个,慢慢走出客厅,穿过天井,最后出了大门。 外面的街道两边,站着许多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他们都端着步枪,严阵以待地看着他们。杨三强等人慢慢走着,慢慢穿过这条夹道戒备! 十分钟后,他们上了马德拉斯路。 马德拉斯路上有电车。他们上了电车,这才算安全一些了。 但他们仍然小心盯着车外和车后。天知道日本人还会耍什么鬼花招! 杨三强等人走了之后,陈子峰仍然坐在上面的楼梯口,看着坐在下面的高桥和川上。 现在,他们只能耐心等待了。 27-6 此时,在公用电话的那一头,傅雪岚刚刚和彭绍勇、乔艳芳等人分手。 她在路上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去了华格臬路的杜公馆。 陈子峰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是两个意思。第一个意思,是说给高桥和川上听的,表明他仍没找到弄回药品的机会!第二个意思,则是暗示彭绍勇,对那条运送药品的船只,是不是采取了有效措施! 傅雪岚匆忙去杜公馆,要问的就是这件事! 她没想到的是,她刚把这个意思对杜先生和老刘说出来,杜先生就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他收起笑容,严肃说:“傅医生,我刚刚得到消息,今天中午,这条船在吴淞口外搁浅了!” 傅雪岚警惕的看着他,没说话。 杜先生轻声说:“我看出来了,你是担心此事是不是做过头了。不会的。吴淞口外的航道一直变化莫测。这条船搁浅的地方,去年还可以通航,今年却意外不能通航了!航道局和江海关方面,都知道这个情况。” 傅雪岚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之后,就向他们介绍和日本人谈判的情况和换人步骤。 杜先生冷静说:“你看出来,日本人会耍花招?” 傅雪岚一点头,“是。但彭长官他们也猜不出是什么花招。他们希望在八埭头那一带接应陈组长他们。但结果怎么样,很难说。” 杜先生和刘日辰对了一下眼睛。他们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都明白,最后的结果可能有问题! 刘日辰走到傅雪岚面前,低声说:“日本人没有设计好圈套,是不会同意换人的!所以,我的判断是,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两个,极有可能被捕!你现在就去找老黄,叫他提前做准备,想尽一切办法救人!” 傅雪岚惊讶地看着他!她没想到,老刘已预测到陈子峰和萧安城会被捕! 接下来她想到的情况直接而清晰,这两个人如果被捕,则药品任务就没办法完成了! 这两个人的能力,她早就见识过了。甚至,连彭绍勇都有这样的表示,药品任务只能由陈子峰这个小组完成!这样一来,提前准备营救他们的办法,就至关重要了! 想明白这一切,傅雪岚立刻离开了杜公馆! 27-7 黄汉辉和傅雪岚在紫叶咖啡店里见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窗外闪烁的霓虹灯照进咖啡店里,在他们脸上留下变幻的色彩。 黄汉辉一听清傅雪岚所说的意思,就瞪大眼睛看着她,哑声说:“营救他们!那可是提篮桥监狱呀!最严密的监狱!” 傅雪岚不安地看着他,“他们肯定会被关在那里?就不会在别的地方?” 黄汉辉咬着牙齿说:“这是肯定的!国军方面被捕的特工,都被关在那里!西二监的五楼!梁茂也关在那里!每隔一两天,他们就会枪毙一批人,都是国军被捕特工!陈子峰和萧安城一进去,凶多吉少!” 一听到这个情况,傅雪岚也焦虑起来。 她小声说:“老刘的意思,是叫你提前做准备,想办法!”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75、 应该叫‘木桶计划’才对 她又说:“他说了,日本人要运送药品,可能就在这几天!杜先生采取了一些措施,日本人最后一定会用‘宏远’号运送药品!最后这一关,还得陈子峰这个小组才能闯过去!” 黄汉辉咧着嘴,把牙齿咬了又咬,点头说:“这些我都明白!好吧,我去想办法!我去想办法!傅医生,那可是提篮桥监狱呀!全亚洲,戒备最严密的监狱!” 傅雪岚也明白,这就是叫黄汉辉上天去摘月亮!甚至比摘月亮都难! 但是,她也没办法!眼前的形势,就是这么个形势!情况,也就是这么个情况!救不出人来,国共双方所做的一切,就都是白忙!都将前功尽弃! 27-8 天早就黑了。威妥玛路的石库门房子里已经开了灯。 高桥和川上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陈子峰则坐在楼梯上。他们不时互相盯一眼。 在主卧室里,萧安城手里提着枪,站在距离老乞丐一步远的地方,警惕地看守着他。如果老乞丐想搞鬼,这个距离,可以让萧安城以最快的速度采取行动!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墙上的挂钟,一下一下走着,时间过得很慢。 陈子峰看看自己的手表,和墙上的挂钟有两分钟的误差。但即使是这样,一个小时也快过去了!他看一眼放在身边的手枪,恶狠狠地瞪着川上和高桥! 川上和高桥同样焦虑地等待着。时间眼看就到了,怎么还不来电话!那些脱离危险的中国特工,似乎不应该非要等一个小时再打电话吧,没这个道理! 陈子峰终于忍不住了。他抓起枪,瞪着高桥和川上叫道:“你们搞什么鬼!” 川上咬牙切齿同样瞪着他,说:“也许你们那些人的表不准!” 陈子峰叫道:“不可能!就是按你们的挂钟,时间也过去两分钟了!”他猛地举起枪,对着川上和高桥,高叫:“安城,准备!” 高桥一下子跳到门口,捡起手枪,也对着陈子峰。 鱼死网破!是川上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佐藤老师如果有什么长短,他将无地自容!更会被别人笑死! 他急忙站在高桥和陈子峰之间,向两边摆着手,叫道:“都别急!都别急!都沉住气!陈先生,你想一想,我的老师就在楼上,我不可能跟你们耍什么花招!你说是不是!再等一等!也许他们还没找到电话!”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好!我再等两分钟!” 27-9 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此时此刻,在爱多亚路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杨三强一遍又一遍地拨着电话。但是,他妈的!这个电话就是拨不通! 乔艳芳焦躁不安,把杨三强手里的纸片看了又看!39319!就是这个电话!杨三强拨的没错!但电话里就是盲音!没人接这个电话! 这里虽然是法租界,但彭绍勇还是很谨慎。 他带着几个弟兄,在远处观察周围的情况!他远远地看着乔艳芳和杨三强的情况。他看出他们拨不通电话。他想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要搞鬼!会搞什么鬼! 乔艳芳对着杨三强叫道:“继续拨,一遍接着一遍拨!不要停!” 杨三强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只能一遍接一遍拨电话! 乔艳芳恶狠狠地看着周围!仿佛周围出现什么可疑人,她会一枪把他打死! 27-10 在威妥玛路川上的石库门房子里,气氛更加紧张。 陈子峰规定的两分钟,眼看就要到了!但电话就是不响! 高桥和川上皱着眉头,万分疑惑地盯着桌上的电话!但他们都毫无办法! 这时,高桥忽然在川上耳边说:“派人去查你的电话!你刚才掐断了!” 川上立刻省悟,挥手叫一个弟兄去查电话! 只过了十几秒钟,方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来,简直就像防空警报一样叫人惊心动魄! 川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向那部妖魔电话挥了一下手,“陈先生,请接电话!” 陈子峰盯着他们,慢慢走到桌边,拿起电话。 电话里立刻传来杨三强的声音,“子峰!子峰!我们安全了!我们安全了!” 陈子峰忍着怒气,说:“好了,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盯着川上说:“现在,是不是应该给我一辆车?” 川上同样忍着怒气,说:“陈先生,汽车就在外面,你可能要看一看吧!” 陈子峰谨慎地盯着他们,说:“你们等着!” 他重新回到楼上的主卧室里,从口袋里掏出手铐钥匙,给佐藤先生打开铐在床腿上的手铐,并将他的双手铐在身后。 萧安城手里提着枪,蹲在旁边看着。 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就拍拍佐藤的腿,说:“佐藤先生,我能问一句话吗?” 佐藤先生警惕地盯着他,“什么话?” 萧安城轻声说:“先生,我们得到情报,说日本陆军方面,制订了一个‘木刀计划’,有这个事吗?” 几天前,乔艳芳在小组会上提到一个想法,说日本人心眼多,会不会正悄悄制定一个“木刀计划”,专门来对付我们! 这“木刀计划”几个字,一听就知道是小乔随便说的,不过是提醒大家警惕。 其次,小乔并没有说是日本陆军还是日本海军制订的,只是笼统地说日本人! 不过,萧安城现在灵光一闪,不过是想问一问,日本人有没有对付他们的计划!他要问老乞丐,当然就要说“日本陆军”了! 他绝不相信佐藤会对他承认!但此时,他一看佐藤先生的脸色,就意识到,他可能正问在“啃节”上!可能真让小乔说对了! 佐藤听清萧安城的问话,心里同样大为意外! 这是高桥刚刚制订出来的计划,曾和他讨论过,目前也只有初步轮廓! 但这些中国人竟然知道了!实在让他意外!这是绝密!他本不该对中国人说什么!不过,给陆军那些混蛋使一点坏,也是他愿意做的事! 所以,他不动声色地盯着萧安城,又回头盯着旁边的陈子峰,用极轻的声音说:“准确的名称,应该叫‘木桶计划’才对。” 看着这两个人那么惊讶的脸色,他忍不住,有点得意地笑了起来。 片刻,他又说:“不过,这个计划和你们没关系。” 萧安城盯着他问:“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佐藤向他笑了一下,轻声说:“对不起,我只能说到这一步了。我还是那句话,这个计划和你们没关系。两位先生,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站起来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同时伸出双手,相当恭敬地把他扶起来,然后向门口走过去。 萧安城小声说:“佐藤先生,谢谢你的直言!” 佐藤不动声色地盯了他一眼。他掌握这个人的情况,他是报务员。但从种种情况来看,这个人却极有可能是陈子峰的智囊!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报务员,居然敢和他这样的老手过招! 不过,和高手过招,一向是佐藤最看重的事!他心里想,年轻人,也许今后有机会,我会和你再较量较量! 27-11 这时,陈子峰先出了主卧室的门,向楼下高声喊:“你们两位,请出去!也请天井里的士兵出去!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了谨慎!安城,你带着佐藤先生,慢一点下楼!” 川上恶毒地盯他一眼,拉着高桥出了门,并挥手让天井里的士兵都退出去。 陈子峰走到客厅门口,仔细观察天井里的各处,防备有人藏在角落里。 他扭回头,看见萧安城正抓着佐藤先生的胳膊,慢慢走下楼梯。 他指着客厅门口说:“你等在这里,我去检查一下车!” 陈子峰慢慢走到门外。外面果然停着一辆车。 许多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都站在街道两边,又惊愕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看看街边的高桥和川上,就上了车。他发动起汽车,向前开一点,又向后退一点,试了试刹车。最后,又检查了油表,油箱是满的。整个汽车的状况不错。 他下了车,拉开后车门,向里面的萧安城挥了一下手。 在等萧安城和佐藤先生出来的过程里,他一直盯着身边的士兵们,更盯着对面的高桥和川上。他确信他们不会突击他,他最后又向萧安城挥了一下手,示意他快一点。 萧安城抓着佐藤先生的胳膊,推他进入车里。他随后也上了车,坐在佐藤先生身边。 陈子峰上了驾驶座,再次扫一眼前后,就缓缓松开刹车,向前驶去。 27-12 几分钟之后,陈子峰驾驶汽车驶出威妥玛路,拐上马德拉斯路。之后,他们都看见,果然有一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他们很清楚,高桥和川上他们,就跟在后面!他们一定有后手! 傅医生在电话里说:“陈组长,不简单吧!” 这就是一个警告!日本人一定有后手!但他们都猜不出,日本人的后手是什么!他们只能保持高度警惕,每时每刻都盯着车外。 马德拉斯算是一条比较宽敞的路。路边的路灯也还算明亮。路上的车辆不多。路边有一些行人,都是匆匆忙忙的样子。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76、 陈子峰已被打得皮开肉绽! 所以,他们都看得出来,日本人就是想下手,也不是在这里! 更何况,老乞丐还在车上呢!日本人不会在这里乱来! 但是,从马德拉斯路到八埭头,有许多条路!日本人会在哪条路上伏击他们呢?他们都想不出来! 前面就是许昌路。陈子峰在路口停下车,向许昌路里面观察。 许昌路也比较宽,路灯也比较亮。他凝视整条路,仍看不出有什么危险的迹象。 他回头看一眼,一直跟在后面的汽车,也远远地停下,同样算不上威胁! 他回头看着车里的萧安城。 萧安城明白他的意思,小声说:“从许昌路,很快就可以冲到八埭头,就是这里吧。” 于是,陈子峰就笑着向佐藤说:“先生,咱们就到这里吧。对不住,我们不能打开您的手铐。您的人,就在后面。请您下车吧。” 萧安城伸手过去,打开他身边的车门。 佐藤先生隐约向他们点点头,就下了车,然后站在路边看着他们。 萧安城向后指了一下,“先生,后面就是您的人。对不起,我们要走了。” 佐藤先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苍老的目光锐利而深刻。 陈子峰歪着头,注意到他的神色。他心里再次确认,日本人一定有后手!但到了这一步,他仍然想不出日本人的后手是什么!他松开刹车,发动汽车拐上许昌路。 但是,就在他拐弯的时候,向后面看了一眼。他突然看见,后面有两辆汽车,突然打开大灯,并且轰鸣着向他们冲过来。 萧安城也看见了,大叫:“子峰!快!” 陈子峰踩下油门,加速向许昌路里面疾驶。后面的两辆车,同样在加速疾驶! 他向前看,前面就是八埭头!只需两分钟,汽车就能冲到八埭头!他和萧安城跳下车,冲进去,就没任何问题了! 27-13 这时,后座的萧安城也一直回头向后看。那两辆车的速度很快,正渐渐追赶上来! 他叫道:“子峰,再快一点!” 但就在这里,汽车就好像突然泄了气,没力量了!并且正在减速! 萧安城叫道:“子峰!” 陈子峰拚命地踩油门,同时高声咒骂:“他妈的,好像是没油了!但他妈的,油箱是满的!但就是供不上油!” 汽车终于走不动了。后面的两辆只一瞬间就追上来,并且一左一右夹住陈子峰的车! 陈子峰和萧安城迅速拔出枪,对着车窗外。 但两边的车里,也伸出几支手枪,从两侧对着他们!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别开枪!开了枪也出不去!车门打不开!” 陈子峰在一瞬间也看清这个局面!他妈的!日本人就是狡猾透顶!原来花招是在这里!但打不开车门,他们又能怎么样! 但是,后面传来一阵奔跑声。几个日本特务从后面追上来。一个家伙,从窗外伸进手,抓住萧安城手里的枪! 萧安城松了手,小声说:“子峰,把枪扔掉!一开枪,是我们吃亏!” 很快,陈子峰手里的枪也被夺走了! 这时,两边的汽车向前开了一点。车外好几个人冲上来,一下子就把他们扯下车,并且按倒在地,戴上手铐! 这时,八埭头那边突然响了一枪。远处有人影向这边飞跑过来。 有人大叫:“他们在这里!” 接着,枪声又响了。 但抓住陈子峰和萧安城的日本特务动作更快!他们迅速把陈子峰和萧安城塞进汽车里!两辆汽车飞快后退,然后掉转车头,向马德拉斯路那边疾驶而去! 乔艳芳和魏介臣带着几个弟兄,提着枪飞跑过来。但现场除了那辆油表是满的,油箱里却一点油也没有的汽车! 乔艳芳向远处疾驶而去的汽车尖声大叫:“混蛋!混蛋!混蛋!” 再后来,彭绍勇也跑了过来。他一看眼前的情况,就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他们商量了又商量,也不知道陈子峰他们会从哪条路拐进来!他们也不敢在电话里暗示陈子峰!所以,他们只能在八埭头附近分散观察! 但真等他们观察到了,也来不及了!陈子峰和萧安城被日本人抓走了! 27-14 陈子峰和萧安城一旦被捕,他们的情况就很不好了! 他们被直接送进提篮桥监狱不同的审讯室里。 川上和鹰司负责审讯陈子峰。 这是一间阴暗潮湿,墙上和地上放着各种刑具的房间。四五个粗壮的日本人站在房间各处,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 川上要问的,只有一个问题,骆江住在什么地方! 陈子峰歪着嘴向他们冷笑,说:“长官住在什么地方,我怎么知道!” 川上和鹰司最痛恨的就是这个陈子峰! 这家伙干了一系列的让他们颜面无光的事!真如镇日军医院安放炸一弹!炮轰狄思威路日军司令部!南市警一察分局劫走秋山!爆炸真如车站军火库!甚至当着他们的面,接走强虎!等等,等等!所有这些事都让他们痛恨到了极点!恨不得杀了他! 所以,川上和鹰司就不想再问了!他们对陈子峰的审讯残酷而凶狠!就是一个字:打!用种种刑具打!皮鞭、木棒、老虎凳、辣椒水,轮流上! 仅仅十几分钟,陈子峰已被打得皮开肉绽!满身都是血!脸肿了,眼睛青紫,血从嘴里喷射出来,飞溅在空中。 但陈子峰除了在最初几分钟里对他们说了几句挖苦的话之后,就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响地硬挺着!强忍着!直至失去知觉! 到半夜时,川上和鹰司都看出来,不能再审了!再审下去,可能会把他打死! 最后,陈子峰被两个看守拖着,扔进牢房里! 27-15 对萧安城的审讯,则是由高桥亲自负责。因为他对这个萧安城,还多少存有一点幻想,希望能把他争取过来! 高桥脸上带着一点微笑,坐在萧安城对面的桌边,面前放着几张纸和一支笔。 “萧先生,你当初在码头上失去知觉。如果不是我,你恐怕活不下来吧?” “是,有可能。”萧安城淡淡地说。 “你离开诊所,就不和我联系了,为什么呢?” “高桥先生,我当初在诊所,那是没办法。后来没和你联系,原因也很简单。” “什么原因?” “我是中国军人!仅此而已!” 高桥克制着心里的恼怒,隐约察觉,这个萧安城当初在诊所里住了好几天,几乎就是有意的!是有目的的!他恐怕也是个难缠的家伙!不过,他还是想多问几句。 “骆江躲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和他之间,还隔着一个彭绍勇呢!” “马元标这个人,你知道吗?” “听说过,是直属队的队长。这个你们应该知道。” “他还和骆江在一起吗?”高桥试探着这么问。 “可能吧。要不然,他能住在哪里?”萧安城很随意地说。 高桥再次察觉到,萧安城回答的话里,似乎含着一点讥讽! “炮轰日军司令部、爆炸军火库,都是你们干的吧?” “是,我都在场。” “你干得很来劲儿是不是!”高桥的语气渐渐硬了起来。 “是!确实挺痛快的!”萧安城向他点点头,甚至露出一点微笑,很爽的样子。 “就是为了那些药品!”高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是,就是为了那些药品!还有一点,也是为了南京的大屠杀!这是长官下令,我们执行。我刚才说了,我是中国军人嘛!这个改变不了!” 高桥再次忍耐着,问出他最后想问的话! “为了药品!你们就为了药品!如此疯狂!你们能弄走药品吗!能吗!” “希望能。长官说,只有这样,才可能有机会!” “什么机会!你回答这个问题!什么机会!” “我不知道。长官说有,那就一定有!其他问题,不是我们考虑的事!” 高桥有再好的耐性,此时也忍不住了。他站起来,向站在墙边的两个打手做了一个手势,就走到一边去了。 那两个打手的审讯方式,就是拳击! 他们戴着皮手套,轮流痛击萧安城的脸,他的胸腹,并且持续不断! 萧安城痛苦不堪,一声接一声地哼着,终于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之后,他也被送进牢房里。 27-16 这间牢房里只关了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两个人。 他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如死去了一样! 这间牢房的对面,就是梁茂的牢房。他一眼就认出来,被扔进去,斜躺在地上的是陈子峰和萧安城! 老天!他们也被捕了!梁茂心里惴惴不安,开始为他们的命运担忧! 他知道,这个西二监五楼,是专门关押国军情报人员的牢房! 关在这里的人像流水一样变化着。被关在这里的人,最多关三天!他们三天之内不开口,就会被拉出去枪毙! 陈子峰和萧安城这副惨样,明显是死不开口的样子!他们也要被拉出去枪毙吗! 梁茂心里焦虑不安,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在地铺上躺下来,为他们的命运担忧!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77、 他们一定还会找其他船! 27-17 在亚东电台里,因为有播音员请假,廖若兰今天的播音是下午带晚上。 她心里一直揪着,担心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其中自然也包括萧安城! 她中午来上班的时候就听说,威妥玛路那一带发生了激战,枪打得十分凶! 面对手里的一页纸,上面是编辑写的提纲。她搜索枯肠,想发挥出她幽默喜悦的特长,却出了好几回错。 主一编隔着玻璃窗,对她又是瞪眼睛又是挥手,就差冲进来炒了她的尤鱼! 凌晨一点钟,她终于下了班。两条腿像灌了铅,费力走下泰祥大楼的高台阶。 27-18 爱多亚路上仍然喧闹与繁华,仿佛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喧闹与繁华。门楣上、房顶上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照得廖若兰眼睛生痛。 很突然的,旁边飞过来一个黑影,盗贼似的扑到她身边,一把就抓住她的胳膊。 她吓得要尖叫起来。但那盗贼却伸手捂住她的嘴,一下子就把她拖到小弄堂里,又一下子把她顶到墙上! 廖若兰刚刚猜想,不会是歹皮瘪三要捞她油水吧!随即就察觉不是! 黑暗中,乔艳芳那双大眼睛,就像探照灯似的照在她脸上! 她说出的话却是:“姐,求你,去找黄汉辉想办法!救救子峰和安城吧!” 廖若兰如遭重击!心里电闪雷鸣!他们!到底还是!出了事!子峰!还有安城呀! “怎么回事!”她惊慌地问。 “日本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耍花招!他们留给子峰和安城的车,油表是满的,但油箱却只有一点油!子峰和安城,还没到八埭头,汽车就熄了火!姐,他们被日本人抓走了!姐,去找黄汉辉吧!找他想想办法!”乔艳芳急切地说。 “他们,关在哪里?” “在提篮桥!我们的人被捕,都被关在提篮桥!” “老天!提篮桥!那里可怎么救呀!谁都进不去!” “姐,去找黄汉辉!他也许在提篮桥里有人,或者,他有什么办法!姐,帮帮我!去找黄汉辉想办法!求你了姐!” 她的声音里明显有了哭腔,抓着廖若兰的胳膊不住地摇着。 廖若兰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焦虑的乔艳芳。 她的第一个感觉是,你就是天神下凡,也不可能从提篮桥里救出人!那是铁打的监狱!戒备最严密的监狱! 乔艳芳一眼就看出廖若兰心里的想法。其实,她也知道,那也是她自己的想法!子峰和安城一进提篮桥,谁都没办法去救!毫无办法! 但是,萧哥哥也在里面呀!现在这个时候,萧哥哥可能正在被人折磨拷打呢!她一想到这一点,全身就像触了电,籁籁地颤抖! “姐,我知道很难!甚至毫无办法!可是,你还是要帮帮我!想办法救出他们来!姐,你帮我救出他们,你说什么我都会听!永远算数!姐,求你了!” 廖若兰终于冷静下来。她明白,这两个人一定要救!虽然没办法!虽然毫无办法!但一定要救!不仅仅是为了药品!还为了他!萧安城! 她明白,她的心,其实和乔艳芳是一样的,不仅为了药品,还为了萧安城! 她低声说:“妹,别着急,要冷静。要找黄汉辉,我去不合适。应该去找林家泰!他的身份已经公开!你明白这个道理!他去找黄汉辉没问题!” 乔艳芳立刻问:“他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他!” 廖若兰冷静想了一下,轻声说:“妹,如果我猜的不错,他现在有可能已经去典当弄了!他一定知道子峰和安城出了事!他肯定去了典当弄!” 乔艳芳急忙抓住她的手,“那走!我们现在就回典当弄!” 27-19 廖若兰确实猜得不错!也就在她对乔艳芳这么说的时候,林家泰刚刚进了典当弄! 他在典当弄里看见的第一个人,就彭绍勇! 彭绍勇到典当弄驻地里,已经三个多小时了!他一直坐在这里,对面是魏介臣,他们都为如何营救陈子峰和萧安城发愁! 药品任务已经到了最后关键!有可能就在这几天有结果! 他回来之前刚刚得到消息,原本应该今天下午到的船,在吴淞口外搁浅了! 干得真漂亮!他相信这是船舶所莫老先生通的消息!杜老板派人做的手脚!干得真他妈的漂亮!船只搁浅而已,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不过,这条船不行了,日本人还会找其他的船!上海临江临海,有的是大小船只!他们一定还会找其他船!这样一来,营救陈子峰和萧安城就是个关键! 彭绍勇怎么考虑都明白一点,药品任务到了最后,一定是陈子峰这个小组来完成!谁都不行!甚至他亲自出马都不行! 但是,陈子峰和萧安城被关在提篮桥呀!关在那里,就是一只老鼠都逃不出来! 当他看见林家泰走进来的时候,他脑子里闪了一下光。 中一共那些人有多狡猾,他早就领教过了!委一员长打压他们那么多年,还是没把他们打压下去!他们一定有鬼都想不到的办法!也许,现在必须借助他们的力量才行! 他盯着林家泰,向方桌旁边指点一下,请他坐下来。 “林先生,从哪里来?”他不着边际地问。 “从杜公馆来。”林家泰从容回答。 “杜先生怎么说?” “杜先生说,那两个人,必须救出来!否则,药品任务很难完成!” 这正是彭绍勇心里的想法,“那么,你准备怎么办?或者说,你们有办法吗?” 他说的是“你们”,指的就是中一共方面!眼下,你们不出力,可别怪我没好话!这就是他心里的另一个想法!说几句恶话,轻而易举! 林家泰不动声色看着他,轻声说:“中午的时候,我的上级找到我,让我想尽一切办法,把陈子峰和萧安城,从提篮桥监狱里救出来!” 27-20 彭绍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瞪起眼睛,恶狠狠地说:“中午的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还困在威妥玛路的石库门房子里!你的上级!神机妙算呀!竟然命令你救他们!还是从提篮桥!” 林家泰摇摇头,说:“彭长官,你想一想就明白,这是必然的!日本人怎么会老老实实和你换人!陈子峰他们不就控制着一个佐藤吗!佐藤对川上很重要,对高桥重要吗!根本不重要!高桥同意换人!为什么?因为他知道,换人之后还有后手!能够抓到陈子峰和萧安城!长官,傅医生最初提的要求是,留下陈子峰和杨三强!但日本人提出,陈子峰和萧安城都要留下!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有后手!这个谁都看得出来!” 彭绍勇不得不承认,林家泰说的这些都对!当初自己也是这么考虑的!也相信日本人有后手!只是,他在八埭头没有救到陈子峰他们! “还有什么!继续说!”彭绍勇仍然瞪着林家泰。 “彭长官,日本人的后手,一定会抓住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必然要被送到提篮桥监狱!所有被捕的国军弟兄,都被关在西二监五楼的牢房里!陈子峰和萧安城,也会被关在那里!要救他们,只能从那里救!” 彭绍勇看看身边的魏介臣,又看看门外的夜空。 夜真的很深了。冬天的冷风正从门外吹进来! 但他只感觉全身燥热,而内心冰凉!那是提篮桥呀!铁桶一般的提篮桥! 他不抱任何希望地问:“你们有办法从提篮桥救人吗?” 林家泰轻声说:“还没有。” 彭绍勇用力一拍桌子,“那你还说个什么劲儿!我就知道,你们不可能有办法!听上去你说的头头是道,但最后呢,是什么!没办法!那你来干什么!” 林家泰一动不动地看着彭绍勇。 他心里其实很焦虑。国共合作,是双方的!但黄汉辉提出要与彭绍勇这些人合作,却是有一个前提的!最好是国方提出邀请建议,表示愿意合作,这个合作才能继续下去!如果对方根本看不上共方,那么,黄汉辉想提出什么建议,也不会被接受! 彭长官现在的样子,其实就表明了他这种态度!林家泰为此而焦虑! 就在这个时候,乔艳芳和廖若兰回来了。 27-21 乔艳芳一眼看见林家泰,立刻就像看见巨大希望似的冲过来,张口就问:“林先生,你们有办法吗?救出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 林家泰无奈地向她摇摇头,心里更焦虑了。 但接下来,乔艳芳说的话却是:“林先生,找黄汉辉来!现在就去找他来!我们一起商量!一定有办法!” 彭绍勇回头喝道:“他们没办法!他们承认没办法!还找他们干什么!” 这时,乔艳芳可就疯了!谁敢说不救陈子峰和萧安城,她就敢杀了谁! 她尖声叫道:“长官,你长点脑子好不好!要是没办法,林先生来干什么!你傻呀!你不会思考呀!为什么不和他们商量!”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 478、 外面的同志居然要劫狱 乔艳芳这几句话,可把彭绍勇气得够呛!你一个小小的少尉,居然敢说老子不长脑子!老子一句话就能枪毙你! 他正要发作,斥责她的无礼。坐在旁边的魏介臣却轻轻拉住他的胳膊,用一种怪异的警告的眼神看着他,他的眼神里似乎藏着深意! 彭绍勇不由打了一个激灵,感觉自己可能轻视了他们! 林家泰一来就说,他的上级中午就要他想办法,从提篮桥监狱里救人!这句话似乎不是随便说的! 他看了魏介臣一眼,就回头瞪着乔艳芳。 乔艳芳是个聪明到头发梢的精把子。她从魏介臣的小动作,和彭绍勇的眼神里看出来,她刚才过分了,她必须弥补这个过分! 她立刻说:“长官,对不起,我刚才蒙了头,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长官,要救出陈子峰和萧安城,我们必须和他们合作!” 彭绍勇慢慢转向林家泰,“林先生,这个事,你怎么说!” 林家泰冷静说:“彭长官,如果你同意,请你今天上午十点钟之前,和我的上级黄汉辉见面,商量这件事!” 彭绍勇不太明白地看着他,“你说今天上午十点钟之前,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急?” 林家泰说:“彭长官,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被捕的国军弟兄关押在提篮桥,时间一般不超过三天!除非开口招供!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超过三天!现在就已经算是第二天了!所以,要救出陈子峰和萧安城,最好在今天下午行动!再等到明天,就说不好了!” 乔艳芳立刻说:“长官,林先生说的对!川上和高桥,最恨的人就是子峰和安城!提篮桥一直是上午枪毙人!再拖一天,可能就来不及了!” 魏介臣也轻声说:“老彭,我判断,共方那边,也许真有什么办法!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至少,我们应该听听他们怎么说!” 彭绍勇向他们一点头,看着林家泰说:“好,上午十点之前,在什么地方?” 林家泰说:“爱多亚路,紫叶咖啡店,十点之前,不见不散!” 彭绍勇说:“好,不见不散!” 林家泰向客厅里的人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27-22 这个时候,已经是一九三八年一月十日的凌晨两点钟了。 提篮桥监狱里,万籁寂静。西二监五楼牢房里的犯人们忍着伤痛,都已沉入梦乡。 但梁茂始终没睡着。他躺在地铺上,辗转反侧,想着的就是药品任务!现在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已被捕,这个任务就更难完成了!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没有手表。但他隐约听见,走廊的那一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凭着这几天观察的经验,看守夜里巡一视的时间,似乎不是现在! 让他更加惊讶的是,那个脚步就停在他的门外。紧接着,他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不是那种哗啦哗啦的开法,而是非常谨慎的轻微的开锁方法。 他慢慢转回头,看着牢门。那门无声地开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看守走进来,并且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 梁茂慢慢坐起来,更加谨慎,也更加疑惑地看着他。 他相信,这个看守的任务至少不是把他拉出去枪毙!枪毙犯人是需要很多看守的! “你是梁茂?”那个看守几乎凑到他耳边,轻声问。 “是我。您……您是哪位?”梁茂惊愕地看着他。 “我姓金,金银财宝的金!外面的人交待我,问你几句话。” “谁?谁问我?” “老黄!跟我说的人说,你知道!” 梁茂明白了,是黄汉辉有事问他。但是,我并不知道什么重要的事呀!什么重要的事,要通过一个看守来问我!现在,他只能点点头,等待着。 “你听好了,第一句话是,如果救你出去,有没有什么办法?” 梁茂大吃一惊!救我出去!我有那么重要吗!这里可是提篮桥呀!逃出提篮桥,比上天都难!不值得为我花那么大的力! 但很快,他脑子一转,就想到了今天刚刚关进来的陈子峰和萧安城!老黄的意思,是救他们!救他们出去才是应该的! 他指了指对面的牢房,“你的意思,是救他们出去吧?” 金看守冷静地盯着他,“也包括你!没有你,他们出不去!” 梁茂再次明白,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受了很重的刑,走路都困难!必须有人协助! “快说!有没有办法!”金看守低声催促他。 “我这几天,倒是一直想着这个事。这里的格局你知道,前后两栋楼房之间是空地,西头有一栋平房,把这片空地封闭成一个小院子!犯人们在这个院子里放风!” “我知道这个格局!你接着说。”金看守在黑暗中盯着他。 “犯人们放风的时候,都在院子里!假如东边这一头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是很惊人的事,犯人们都会往这边看,至少两三分钟里不会往西边看。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的意思是说,第一步,要先分散犯人们的注意力!” “就是呀!我们要逃跑,看守还没发现,犯人们倒先叫起来了,这怎么办!” “有道理!接下来呢?” “趁着犯人们不注意,我带着他们两个,也许能翻过平房,到围墙下的巡逻通道!这个你明白吧?我们只能逃到这里!但我们翻不过去围墙!” “围墙有五米高,上面还有铁丝网!你们确实翻不过去!”金看守简洁地说。 “金先生,就是呀!所以,我们没办法逃出去!” 这位姓金的看守一动不动地看着梁茂,显然在思考他说过的话。 片刻,他说:“你的意思是,第一,时间只能是在放风的时候!第二,要有什么事能吸引犯人和看守,是这个意思吧?第三,如何翻过围墙,只能由外面的人想办法!” “是的,是的,我们在里面,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金看守再次静静地思考着。终于,他轻声说:“如果此事有可能,今天下午放风之前,我还会来!如果我来,就说明外面做好准备了!你必须带着他们两个,翻过平房,到巡逻通道上去!躲在角落里等待!明白这个意思吗!” 梁茂只觉得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外面的同志居然要劫狱,并且就是今天!实在太让他惊讶了。他用力向金看守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金看守再次说:“你要想办法通知他们两个人,让他们有个准备!” 梁茂再次点头。然后就看着他悄悄地走了。 他心里暗暗地想,外面的人,会有什么办法!把三个人救出提篮桥! 27-23 大约也在这个时候,典当弄的客厅里寂静无声。 彭绍勇坐在桌边,一个一个看着面前的人,魏介臣、乔艳芳、谭浩、杨三强、傅雪岚和廖若兰。他们都看着他,等待他说话。 彭绍勇心里非常不安。此时到上午十点整,还有七个小时!这七个小时里,绝不应该坐在这里傻等!他肯定还要做些什么!但他确实不知该做什么! 他向他们每一个人点点头,轻声说:“我们还应该做些什么吧?做有用的事!你们说说,我们应该做什么事才有用!” 魏介臣小声说:“老彭,共那边,现在说,就是昨天中午,他们就开始考虑救人的事!他们也许真有什么办法!但肯定,需要我们配合,是不是?” 彭绍勇向他点点头,“这是肯定的!我的意思是,我们做什么去配合!” 乔艳芳说:“长官,既然是从提篮桥救人,我们应该提前在提篮桥附近布置上人吧。否则,事到眼前再安排人,可能来不及!” 彭绍勇向她点点头,“说的有道理。还有什么?说什么都行!” 这时,几乎从来不说话的谭浩动了一下。 彭绍勇立刻转向他,“谭浩,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谭浩看看身边的人,又回头看着彭绍勇说:“长官,我提这么一个问题,我猜,子峰和安城被捕后,一定会受审!恐怕是严刑审讯!我担心的是,我们和共那边的人要救他们,他们偏偏正在受审!这就没办法救了!” 彭绍勇疑惑地盯着他,“你是说,我们要救人,他们却正在受审?” 谭浩说:“是!这样,我们怎么救?” 乔艳芳说:“我明白谭组长的意思了。我们应该采取行动,或者让高桥他们停止审讯,或者,让他们忙于别的事,没时间审讯!谭组长,你是这个意思吧?” 谭浩立刻说:“是,就是这个意思!” 彭绍勇阴阴地笑着,“我也听明白了!第三小组,现在暂时由谭浩负责,老魏和小乔协助,做好准备,随时行动!我现在回去,向顾长官报告,让其他各队各组,全部行动起来!能干什么就干什么!总之,让高桥疲于奔命!闲不下来!” 桌边的人都站起来,低沉说:“是,长官。” 彭绍勇向他们挥一下手,立刻就走了。 27-24 天刚亮的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几乎同时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479、 下午放风必须出去! 窗外的夜空有了一点亮,牢房里的电灯也照耀着他们。他们互相注视着。 萧安城的伤,到底轻一点。他勉强坐起来。左右看看也没合适的东西。他掏出自己的手绢,蘸着桶里的水,擦拭陈子峰脸上的血迹。 陈子峰向他露出怪异的笑容,小声说:“安贼,一天没见,你长胖了!” 他嗬嗬地笑着。但一笑起来,又引得全身疼痛,让他的笑声抽搐一般时断时续。 萧安城说:“你老实一点吧!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子峰歪着嘴说:“滚蛋个球的!老子还在乎那个!大不了就是一死!” 萧安城勉强露出笑容,盯着他说:“你看出来没有,论刑讯,日本人不如我们。老彭审那个鹰司,审了一天,差点把他打死!我听傅医生说,脾脏打坏了,肋骨断了两根!老彭要是审你,你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陈子峰一脸怪模怪样,“日本人什么都得跟中国学!他们要学的还多着呢!” 这时,他看见萧安城继续在那个木桶里蘸水,就用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他。 萧安城一看见他盯着木桶的样子,就明白他心里想什么了。 老实说,陈子峰心里想的事,也是他心里的一大疑问! “贼峰,你是不是想到了‘木桶计划’?” “你他妈的是安贼,你都没想到,倒让小乔想到了!” “倒也是。我一直以为,她就是随便那么一说,没想到,倒说到关键了!她说的是‘木刀计划’!” “一字之差!小乔也很不简单了!老乞丐都承认了,看来真有这么一个计划!” “不过,他又说,和我们没关系!你琢磨是什么意思?” 陈子峰把眼睛转了又转,忽然捅了萧安城一下,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知道,还来装傻问我!你给我说!” 萧安城也同样把眼睛转了又转,点着头说:“我们是基层嘛!和我们没关系,就应该是指上面!不过,是上面哪一层呢?上海区?特务处?军委会?国民**?这个范围可就太大了!不好说!” 陈子峰想了想,说:“上海区的可能性不大。顾长官才来,日本人还不知道他来了!他们一直问我,骆江藏在哪儿!问你这个了吗?” “也问了。还问马元标怎么样了!” “哈,安贼,除掉了马元标,日本人在上海区就没有内线了!这才踏实呢!” “你不要太得意!只是暂时没内线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日本人还要在上海区里安一个内线!小心点吧!” 陈子峰瞪着他,“这他妈的还要你说!不过,要是针对上海区的,就和我们有关系了!你说是不是!甚至有大关系!” “那,会不会是对着特务处的?”萧安城谨慎地问。 “你拉倒吧!戴老板精到骨子里,简直就是五殿阎罗王托生的,日本人想玩他,门儿都没有!” 这个时候,他们就不说话了,只是互相看着。 他们心里隐约明白,如果是特务处这一层,还是和他们有关系! 老乞丐说,和他们没关系,那就只有一层了,军委会或国民**!日本人的目标如果是这一层,他们基本上没什么办法了,只能向上面报告! 陈子峰左看右看,说:“怎么起这么个名字?‘木桶计划’!‘妖刀计划’还有点意思,‘木桶计划’未免太傻了吧?” 萧安城盯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神秘莫测的样子。 “安贼,你他妈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摆出这么个鬼样子来!” “我倒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意思。你想想,木桶上面什么最重要?” “什么最重要?” “桶上的箍呀!箍一断,桶就散了!明白这个意思吗?它还真是针对军委会或者国民**的!” “你说箍最重要,我怎么觉得,这是针对委一员长的!” “有可能!甚至很有可能!” 他们互相盯着,都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这是老乞丐验证过的情报!一定不会错! 但是,怎么向上面报告呢?他们看着眼前的情况,都没了办法。 27-25 这时,走廊里传来锈车轮吱吱嘎嘎的响声。 一个看守在走廊里喊:“吃早饭了!都把碗拿出来!快一点!” 萧安城示意陈子峰不要动。他在牢房里找到两个饭碗,有水桶里洗了一下,然后到门口去等早饭。 让他吃惊的是,他一眼就看见对面牢房里的梁茂! 他回头说:“梁茂也关在这里!” 陈子峰向前爬了一步,也伸头向外看,果然看见对面的梁茂! 让他们意外的是,梁茂向他们瞪着眼睛,咬着牙齿,不住用手指点一点嘴巴。他似乎有话要说,但现在说不了,也说不明白! 送早饭的小车到了他们的门外。萧安城把两只碗伸出铁栅栏。看守在两只碗里各盛了一勺粥,就走过去了。 萧安城看见,梁茂在对面左望望,右望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但又没找着。他再次转向萧安城,用手比划着写字。萧安城这才明白,他是问有没有可写字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口袋里的小笔记本和铅笔头,就急忙掏出来。他撕下一页纸,裹住铅笔头,向梁茂那边扔过去。 梁茂捡起纸和笔,就趴在地上写字。 片刻,他仍用纸裹着铅笔头,向萧安城这边扔过来。 萧安城展开小纸条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纸条上写的是:“外面的人要救你们!下午放风必须出去!” 他把小纸条给陈子峰看。陈子峰也吃了一惊。 首先,外面的人通过梁茂向他们传话,要救他们出去,一定是共那边的人!这就是说,梁茂是共!他一个傻了巴叽的码头工头,竟然是共! 但再一想也就明白了,他要不是共,日本人抓他干什么! 其次,共方的人要救他们!怎么救!他们不用看就知道,提篮桥监狱的围墙至少有五米高!还有重重牢门和无数看守! 第三,看纸条上的意思,就是今天救他们!下午放风必须出去!出去放风又怎么办?一人插一对翅膀飞出去? 一大堆让他们疑惑不解的事,陈子峰和萧安城难以相信地看着纸条,琢磨纸条上的每一个字,希望看出别的含义来。 他们再回头看对面的梁茂。梁茂瞪着眼睛,攥着拳头,一下一下抡着,绝没有欺骗他们的意思!完全是一副肯定的样子! 萧安城又撕了一片纸,写上“说清计划”!就又扔了过去。 梁茂很快写了几个字就扔回来,“不知计划!耐心等!放风时必须出去!” 陈子峰和萧安城看完这个纸条,心里更加疑惑了。我们是昨天夜里刚刚被抓进来的!关进这个牢房是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他们竟然安排好了劫狱计划!这也太神速了! 他们都傻了似的看着对面的梁茂,不知该怎么着好了! 27-26 早上,高桥正在日军司令部军官食堂里吃早饭,一名军官神色紧张地跑过来,在他耳边说:“八字桥岗哨,五个士兵,全部被人打死!” 高桥瞪着他,“什么时候!” 军官小声说:“二十分钟之前!” 高桥的胃一下子就被这个消息堵住了,什么也吃不下了! 他扔下碗筷就向外走。报信军官急忙跟在他的身后。 高桥刚刚回到办公室,又接到第二条更恶劣的消息!日清银行高级董事,高仓先生,今早乘车去上班时,被人截住。截车的人什么都没说,就是往车里扔了一颗手**! 电话里说,高仓先生重伤,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 高桥今天的计划,原来是准备再次去提篮桥监狱,重新审一审陈子峰和萧安城的!但这个计划只好暂时放弃! 他召来宪兵队的主要军官,匆忙布置警戒任务,要求他们把一切可疑的人都抓起来! 他叫道:“不要犹豫!凡是可疑的人都抓!” 这时,房顶上照耀会议桌的电灯突然熄灭!整个会议室都暗了下来,瞬间给人世界末日的感觉!桌边的军官们互相看着,不知是怎么回事。 鹰司急忙跑出去查问。 过了几分钟,鹰司脸色严峻地回来,说:“中国特工爆炸杨树浦电厂的高压线!” 高桥恼怒地看着他,叫道:“所有高压电塔都有士兵把守,他们怎么炸!” 鹰司歪着嘴冷笑,“他们的办法简单得出奇!他们在手**上拴一根绳子,拉了火就往高压线上扔。搭上高压线,就拉绳子,手**被拉到高压线上就爆炸!并没有炸断高压线,却让电厂里跳了闸!并且导致连锁反应!从军工路到虹口港,全部断电!” 高桥怒不可遏,用力一捶桌子,叫道:“所有宪兵都出动!抓,把所有可疑的人都抓起来!一个也不放过!” 军官们跳起来就往外跑。 鹰司一动不动地看着高桥,“长官,中国人发疯了!他们是在报复我们!” 高桥盯着他,“肯定的!他们这么疯狂,就为了那个陈子峰和萧安城?” 480、 你是要从西边越过围墙出来! 鹰司说:“长官,我感觉,那两个人至少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药品!我建议尽快把药品运走,断了他们的念头!” 高桥叹息一声,“运送药品的船,昨天下午在吴淞口外搁浅了!简直是混蛋!” 鹰司说:“这个事我知道了。我是问,还有没有别的船!” 高桥说:“昨天夜里,我给青岛那边打电话,请他们派一条船来。” 鹰司目光冰冷地盯着他,“长官,那条船来不了了!” “为什么!又出了什么事!”高桥叫道。 “我刚才去打电话的时候,接到青岛来的电话。说那条船刚出港,就和别的船相撞,撞坏了!” 高桥更加愤怒,用力一捶桌子,一连串地咒骂着。 “长官,我提一个建议。”鹰司看他的咒骂告一段落,才轻声说。 “你说!”高桥抬头怒视着他。 “我得到消息,昨天夜里,高宗武和咱们的总领事联系,询问川樾茂大使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如果川樾大使一时回不来,他就想早点回去!” 高桥盯着他,不由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利用他的船!” “是!那条船要去武汉,自然会经过南京。我们把药品卸在南京,就可以了。” “如果是这样,我是不是应该和高先生联系一下?” “是的,我建议您今天下午去拜访他。我感觉,他应该会同意的!” 高桥冷笑起来,“他敢不同意!就别想再乘那条船!好,你给他打个电话,我下午去拜访他!希望他下午在饭店里。” 鹰司说:“是,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27-27 彭绍勇心情急迫,上午九点半就到了爱多亚路的紫叶咖啡店。 他挑了角落里的卡座坐下,等待黄汉辉出现。 过去,他为了抓捕这个黄汉辉,整整忙了一年!有时,眼看就要抓住了,又让他跑了!现在,这个中一共重要成员,就要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却期待和他们合作! 时移势易!过去的对手,现在却要联手了! 彭绍勇想着这些情况,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了。 27-28 负责在外面观察的是魏介臣和乔艳芳。眼下局势诡异,他们都不敢大意。 他们两人在爱多亚路上布了多层哨!这里虽然是法租界,但日本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们必须防备! 但是,到十点钟时,他们却没发现黄汉辉!他不来了吗! 后来,他们发现守在咖啡店门口的冷月向他们做手势,这才知道,黄汉辉已经到了!此时正和老彭说话呢! 魏介臣和乔艳芳都很意外,猜不出黄汉辉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怎么进去的! 27-29 坐在店里的彭绍勇一直看着门口。 他是认识黄汉辉的,但奇怪的是,他也没看见黄汉辉! 他确实看见有一位教书先生模样的走进来,在柜台边向里面的招待要了杯水,然后就向这边走过来。彭绍勇以为这位教书先生要去里边,没想到,竟然直接坐在他的对面。 等这位教书先生摘下他脸上的假胡子之后,彭绍勇才认出他是黄汉辉! 他勉强做到不动声色,更不要露出意外!他不想让黄汉辉看轻他! 以前,黄汉辉能逃过他的抓捕,可能靠的就是这一手! 他隔着桌子,先向黄汉辉伸出手,用力和他握了一下。 他笑着说:“黄先生,我们见一面,可真不容易!” 黄汉辉一点头,说:“是呀,一直没机会。” 在彭绍勇听来,这话里似乎有一点挖苦人的意思。但也只是似乎,所以不好反击! 他想重新占据主动,就说:“前年年初,我已经追到你的踪迹,后来你去哪里了?” 黄汉辉明白,彭绍勇指的是他被傅雪岚带进杜公馆的事。他感觉,此事最好不提。从他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虽然很多人知道傅雪岚的真实身份,但似乎彭绍勇这些人并不知道。 他微笑说:“彭先生,过去的事,咱们不提了吧。还是说眼下的事!” 这也正是彭绍勇最关心的事! 他立刻说:“黄先生,你打算如何救人?” 但黄汉辉却盯着他,很长时间没说话。 “怎么不说话?不能说?不相信我们?”彭绍勇一连串地问。 “彭先生,我绝不是不相信你们,故意隐瞒。第一,我们还没有最后确定如何救人!” “你的意思,你们不止有一种救人方案?是吗?”彭绍勇惊讶地看着他。 “是,不止一种!但有的方法需要时间。这一次,我们没有时间慢慢来!” “那就告诉我最快的办法!” “第二,”黄汉辉伸出两个手指,长时间盯着彭绍勇,“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是不相信你们!是实在害怕隔墙有耳!这次行动一旦泄露,那两个人立刻就会被枪毙!” 这个意思,彭绍勇虽然明白,但还是感觉不舒服,有些恼怒地瞪着黄汉辉。 这时,黄汉辉轻声问:“彭先生,我顺便问一句话,你们那边,在我们中间有内线吗?” 彭绍勇瞪着他,不由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黄汉辉会问出这个话来!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黄先生,我要是有内线,早就抓住你了!这句话够了吗!” 黄汉辉向他点点头,“彭先生,感谢你对我说实话!我也对你说一句实话,我一直怀疑,我们内部被人打入!现在来看,有可能是日本人方面的!如果彭先生今后有这方面的情报,希望能告诉我。” 彭绍勇点点头,“这个应该没问题。你既然办法未定,找我商量什么?” 黄汉辉说:“第一,我需要一个好枪手。林家泰是个好枪手,但可能不够,最好再有一个,比较稳妥。” 彭绍勇立刻招手叫来冷月,“你叫杨三强来!他是好枪手!给你使用!” 冷月悄悄出去,很快把杨三强叫进来。 彭绍勇说:“你今天就跟着黄先生走!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杨三强立刻点头说:“是,长官。” 彭绍勇再问:“你还需要什么?” 黄汉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展开给彭绍勇看,“这是提篮桥监狱的平面图。西北角有一个岗楼,里面大约有两三个看守。我要的枪手,就是对付他们的。” 彭绍勇说:“看这意思,你是要从西边越过围墙出来!” 黄汉辉一点头,“是!但你往南看。监狱大门在华德路上。如果西边枪响,从大门里出来的士兵,很快就会冲到西边来。在舟山路路口这里,你能不能安排一些人,阻击一下,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彭绍勇仔细看着平面图,歪着嘴说:“五米多高的围墙呀,上面还有铁丝网,你怎么救他们出来?” 黄汉辉说:“我还在想办法!你能在这里安排人吗?” 彭绍勇一点头,“行,没问题!阻击十分钟左右!可以吗!” 黄汉辉站起来说:“那就太好了!现在,我要赶快回去安排!最后一点,你们今天早上的行动,干得好!” 彭绍勇歪着嘴说:“看出我们的用意了吗?” 黄汉辉一点头,“看出来了!彭先生有勇有谋,干得好!请继续,不要停!我走了!” 说完,他很快就离开了紫叶咖啡店。 27-30 其实,这个上午最紧张的,不是黄汉辉,不是彭绍勇,而是萧安城。 外面的人要救他们出去,但陈子峰的身体状况实在让他担忧! 他小声说:“子峰,你活动一下,看看怎么样?” 陈子峰手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却一步也走不动!他咬着牙试了又试,还是不行! 他用手捂着腹部,小声说:“安贼,我这个样子,恐怕走不了!” 萧安城低声喝斥:“你他妈的咬紧牙关!这个时候了,我们不能往后推!” 陈子峰瞪着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出去!我他妈的恨不得现在就逃出去!但我实在走不了!全身就像着了火一样!一直疼到骨子里!” 萧安城回头向对面看,看见梁茂一直蹲在门口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忧虑! 萧安城在纸片上写了几个字,“他伤重,动不了!”然后扔给梁茂。 梁茂看了,立刻趴在地上写字,然后把纸条扔回来。 萧安城展开一看,“兄弟,生死交关呀!必须撑出去!拚命也要出去!” 他把纸条给陈子峰看。 陈子峰看完纸条,再次咬牙站起来。但全身的剧痛,让他的脸都扭歪了。 萧安城伸手架住他的胳膊,低声说:“你必须出去!我就是拖,也要把你拖出去!” 陈子峰疼得全身颤抖,咬着牙说:“我不怕你拖!我就怕是我拖了你!” 萧安城低声叫道:“你少说这种屁话吧!坐下!缓口气!” 中午,送饭的小车又吱吱嘎嘎响了起来。送饭的看守吆喝着,“拿碗出来!快一点!” 梁茂也拿了碗,走到牢房门口。 他向外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来送饭的正是金银财宝的金看守! 金看守舀了一勺粥,倒进梁茂的碗里,同时从围裙下拿出一个纸包递给他。 481、 几乎就是一次公开劫狱! 梁茂哪里还顾得上吃饭。纸包上有字。他坐在角落里,仔细看纸包上的字。 28-1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一向精明强干、一丝不苟、时间观念极强的高宗武,竟然把高桥队长将要来拜访他的事给忘记了! 他和袁琴心吃完一顿柔情蜜意的午饭之后,就在沙发上躺下,想小憩一下,然后等待高桥队长的来访。 琴心微笑在他身边坐下,一只玉手轻轻从他颈部抚过,又俯下身在他脸上轻吻一下,结果造成灾难性后果。 高宗武情不自禁,一手挽住她的软腰,另一只手就如鱼似的滑进她的衣服里。 只抚摸几下,他就不可抑制地兴起。这就没办法了,他拉着她的手进了里屋,宽去衣服,和她好一番情浓意浓。 直到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高宗武才猛地想起高桥队长将要来访的事情! 他慌忙穿上衣服,双手拢一拢头发,就去开门迎客。 高桥和鹰司进了门,看见高宗武有些忙乱的样子,似乎也猜到了原因。他们都微笑着,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来。 高宗武再次整理一下衣服,拉直领带,给他们沏了一杯茶,放在他们面前。 这时,袁琴心款款走出卧室。她穿一双黑色高跟鞋,垂到脚面的白色宽脚长裤,上面则是一件粉红色的高领毛衣。她胳膊上搭着米色薄呢大衣,微笑看着他们。 她轻声说:“宗武,你们有事情要谈吧。我正要去商店买一点东西,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她嫣然一笑,就出了门。 高桥向她背后一指,“高先生,这一位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高宗武有点尴尬地说:“也是才认识的,并不熟。” 高桥脸上露出夸张的笑容,说:“高先生真是好福气,有这么美丽的朋友作伴。我实在是太羡慕了。希望高先生下次引见一下。” 高宗武更加尴尬了,急忙说:“高桥队长今天来,有事?” 高桥把膝盖一拍,仿佛刚刚想起似的说:“你看,我差点忘记了。今天上午,川樾大使给我来电话,说了两件事。一件是,他最近比较忙,一时还回不了上海。所以,他让我转告高先生,他很重视高先生的建议,希望今后有机会,再和您细谈。” 听高桥这么一说,高宗武就有些失望。这就是说,他的和平建议一时还不会有什么结果。日本方面虽然重视,那也是今后有机会再探讨的事了。这一次,算是白来了。 他说:“这个,确实有点遗憾,希望今后还能再见到川樾先生。” 高桥笑着说:“来日方长嘛。今后一定还会有机会的。川樾先生说的第二件事,就是高先生使用船只的事。他叮嘱我不要把此事给忘记了,让我沿途都打好招呼。高先生,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上午,我已经给长江沿途的日军检查站说过了。您无论哪天乘船回武汉,一定没问题。” 这个消息,让高宗武心情变得大好。 乘船回武汉,是要经过南京的。万一沿途的日军不放行,他可就真有麻烦了! 他急忙说:“我很感谢高桥先生的仔细,还记得我这件事。说一句实话,我在上海买了一些武汉比较短缺的商品,没有船,我可弄不回去。” 高桥立刻说:“这个没问题,完全没问题。高先生,可以将采购的商品装上船,随时可以起航。”他略沉吟片刻,又说:“我倒是要请高先生给我帮一个小忙了。” 高宗武说:“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帮上的,一定尽力!” 高桥说:“是这样的。我也有一些货,想搭高先生的船,运到南京。” 高宗武问:“不知是什么货?” 高桥微笑说:“是药品。” 这下子,高宗武就有些为难了。别的货都好说。高桥要运的药品,明显是为军队作战使用的。我一个国民**外交官,却帮日本军队运送药品,有点不太合适了。 高桥早就看出高宗武的犹豫,就说:“我说是药品,是因为我不想欺骗高先生。其实,高先生不必太认真。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上海有一位商人,托你运一点私货而已。高先生,您只要这么想,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高宗武看一看高桥的眼神,就明白这个要求是不能拒绝的,否则,不要说自己采购的货运不走,甚至连这条船也用不成了!如果真是这样,刘老板那一关恐怕就不好办! 他立刻说:“既然是高桥先生委托我运一点私货,那我一定没什么可说的。高桥先生的货什么时候可以装船?” 高桥说:“明天就可以装船了。到明天晚上,你就可以登船返航了。我要多说一句,为了保护这些货物的安全,也为了高先生的安全,我要派一些士兵上船,希望高先生不要感到意外。船一到南京,卸下这些货,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高宗武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办法了,只好连声说:“好,好,好。”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高宗武起身去接电话。他听了一下,却回头说:“高桥先生,是找您的。” 高桥接过电话,他只听了一分钟,就脸色大变。 他转向高宗武,说:“高先生,我们就这样商定了。我还有些要紧事,要先走了。” 28-2 高桥一出高宗武的房门,脸色就变得严峻起来,让走在旁边的鹰司大为意外。 他们走得很快,几乎是跑过走廊,冲下楼梯,一直向外急走而去。 高桥一直等汽车驶上大街,才向鹰司吼叫一声:“那两个混蛋家伙,越狱了!” 鹰司目瞪口呆、难以相信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高桥说的那两个家伙,一定是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只关了一天,居然就越狱了!他们的神勇也太大了!简直就不可思议! 28-3 黄汉辉最后给陈子峰和萧安城制订的越狱行动,其实是一次不顾死活、孤注一掷的疯狂行动!几乎就是一次公开劫狱! 这天下午两点钟左右,黄汉辉头戴礼帽,身穿深色长风衣,学者似的步行而来。 他悄悄沿着华德路走到舟山路路口,左右看看,就拐了进去。 在路口里,他首先看见的是坐小火炉后面,摇着破扇子,贩卖茶叶蛋的魏介臣! 魏介臣看见他,不动声色,眼睛却稍稍向上一抬。 黄汉辉漫不经心地向上看了一眼,就看见站在一扇窗口里,脸色阴沉的彭绍勇。他没想到,彭绍勇会亲自来路口阻击!在这里的阻击,也是相当危险的! 他沿着舟山路继续向里走。 华德路和提篮桥监狱都不是正南正北方向,大约有四十度角的倾斜。 所以,黄汉辉此时所在舟山路的东侧,也就是东北方向,是提篮桥监狱的高大围墙! 按照黄汉辉掌握的情况,这道围墙高五点五米,水泥浇铸,上面还有铁丝网!所以,这道围墙其实有六米多高! 上午,彭绍勇问他,你难道有好几种方案吗? 按照黄汉辉思考的,要越过这道围墙,至少有三种方案。第一种是从围墙下穿过。但挖地道时间漫长,不可能!第二种,穿墙而过。但围墙水泥浇铸的,更不可能!最简便的办法,就是从围墙上面越过!但是,它有六米多高呀! 所以,黄汉辉设计的越狱方案,就是要解决围墙高达六米多,这个关键问题! 28-4 此时,在这堵高大的围墙下,除了有几个小孩子在玩耍外,空无一物!按照公共租界的规定,任何人不得在这道围墙下摆摊或者堆放杂物! 隔着围墙,黄汉辉可以看见里面有两栋楼房,分别是西一监和西二监。 陈子峰和萧安城被关押的牢房就是西二监。 按照黄汉辉所画的草图,从围墙到西二监牢房,这之间大约有四米多宽的距离,这是夜间巡逻的通道。 这道围墙最关键之处,就是西北角有一个岗楼,是整个提篮桥监狱唯一的岗楼。 岗楼就坐落在围墙的墙角上,玻璃窗高大宽敞。所以,围墙内外的情况,岗楼里的人都能看见。他们一共是三个人,分别观察不同方向! 如果发现意外,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拉响警报。如果情况紧迫,他们还会开枪! 要成功越狱,就要对付这些看守,这是黄汉辉要考虑的第一件事! 舟山路的西侧,或者说西南侧,则是杂乱的民居。低矮简陋的房屋鳞次栉比,无数复杂的小巷穿插期间,如迷宫一般。 临街有一些小饭馆、小茶馆、小旅馆,简陋而破败,是专为那些来监狱探望亲友提供服务的,也就是为了挣一点小钱。 黄汉辉在一张小茶桌后面坐下来,喝着茶,暗中观察左右的情况。 28-5 大约两点半的时候,舟山路上来了一些市政工人。 他们都穿着肮脏破烂的市政工人才穿的蓝色号服。 比较奇特的是,他们抬着两根足有七八米长的杉木杆,杆上还有一些绳索什么的。路过的市民,也看不出这两根杉木杆是做什么用的。 482、 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他们把又粗又长的杉木杆放在舟山路西侧,然后走到东边的监狱围墙底下,开始挖掘下水道。只片刻,他们从里面掏出许多污泥,向附近散发着臭味。 原本在墙边顽耍的孩子们凑过来,看着他们挖掘。 一个市政工人小声对他们说:“孩子,掏下水道有什么好看的,臭不臭。快走吧,回家去吧。” 那些孩子确实没在这里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就一起走开了。 市政工人们干得很专心,继续挖掘那个下水道口,从不抬头四面张望。 后来,他们又运来一些砖头,似乎要维修那个洞口。 岗楼里的看守对那些市政工人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异常来,就又转向别处。 大约两点四十五分时,又开来一辆小卡车,在街边停下。司机和副手下了车,在街边的小饭馆里买了两碗面条,就大口地吃了起来。 卡车上堆着一些麻包。除非你上车仔细查看,才能看出其中的异常! 在麻包下面的狭小空间里,蹲着两个人,一个是林家泰,还有一个是杨三强。他们手里都端着步枪,盯着只有五十米远的岗楼和里面转来转去、东张西望的看守。 正在喝茶的黄汉辉看清这些市政工人和卡车,就知道劫狱已准备就绪,就等里面的犯人放风了!归根结底,就要看梁茂的本事了! 28-6 此时,在提篮桥监狱西二监的牢房里,梁茂坐在角落里,背对着牢门,正在摆弄吃中午饭时,金银财宝金看守送来的纸包。 纸包里的东西被细麻绳捆得紧紧的,拿在手里有点沉重。 从纸包的缝隙里,伸出一小段弯曲的,火柴棍那么细的蚊香。蚊香的旁边贴着一片火柴皮和三根火柴。旁边的纸上写着一句话:“放风时点燃蚊香!”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给这个纸包找一个藏身处。 牢房里没有床,更没有柜橱等物。他不能让从门外经过的人看见这个纸包。他把被子卷起来放在墙角,但在那里留了一点空间。他就把纸包放在这个空间里。 他现在无事可做,就是等待,等待放风时刻的到来! 他先伸头向对面的牢房里看了一眼。他看见萧安城眼睛里藏着疑惑,正蹲在牢房里看着他。他握紧拳头向萧安城挥了一下,表示一切按计划进行! 28-7 对面牢房里的萧安城,看清他的手势,就回头去看躺在地铺上的陈子峰。 从受审到现在,只有大半天的时间,陈子峰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他看得出来,陈子峰其实一直在忍着全身的疼痛,不肯出声而已。 他们偶尔对视一眼,就看出彼此的焦虑。陈子峰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出去! 终于,走廊里传来铁门开锁的哗啦声,还有看守们的喊声:“出来,放风了!” 萧安城回头盯着陈子峰,低声说:“贼峰,你他妈的拿出吃奶的劲儿!给我撑起来!就是死!也要出去死!” 陈子峰目光严峻地盯着他,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欠起身,向他伸出一只手。 萧安城抓住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肩头,用力把他拖了起来。他看见,陈子峰面目狰狞扭曲,快要疼昏过去了!但他们还是站了起来! 看守打开他们的牢房。萧安城架着陈子峰,慢慢走出牢房。 所有的犯人都出来了,站在走廊的两边。看守们一一查看,是否有没出来的人。 一个看守在陈子峰面前停下,说:“他这个样子,可以不出去。” 萧安城向他笑一下,说:“长官,我觉得,让他照一照太阳,可能有好处。” 看守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28-8 此时,仍在牢房里的梁茂,就趁这个机会,从纸包上扯下一根火柴,在火柴皮上划了一下。火柴头烧了一下,就灭了。他喘了一口气,再扯下一根火柴。这一次,火柴划燃了。他颤抖着,终于将那一小段蚊香点燃。 他把纸包放在那个角落里,然后走出牢房。他盯着对面的陈子峰和萧安城,隐约向他们一点头。 人数点清了。看守一挥手,说:“走!” 两路犯人,一个接着一个,向楼梯那边走过去,然后依次下楼。 萧安城一只手紧紧抓着陈子峰的腰带,几乎把他提离地面,硬架着他慢慢下楼。他听见,陈子峰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所有犯人都到了楼下。他们聚在楼房前,享受着冬天里西去的太阳。 萧安城架着陈子峰出了楼房,向四面观察。他一眼就看出来,这里四面都是封闭的!根本没有可以逃跑的机会! 这时,梁茂凑到他们身边,小声说:“看见西边的平房吗?赶快,到平房前面去!注意,慢慢走,不要引起别人注意!” 萧安城此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服从。他架着陈子峰,慢慢向西边走过去。 那是一间平房,大概是储藏室什么的。门是锁着的,不可能从这里进去。门口还放着一辆手推车。再有,就是门前的自来水龙头,上面接着皮管子,是用来清洗地面的。 他架着陈子峰走到平房前,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一回头,看见梁茂已走过来,就站在自来水龙头旁边,却看着后面的楼房。 那一边,许多犯人无聊地聚在一起,说着话,晒着太阳,或者蹲在地上画着玩。 28-9 此时,梁茂牢房里的细蚊香仍然在燃烧着。却燃烧得极其缓慢! 提篮桥监狱的内外,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却毫无办法! 蚊香的烟在房间里飘荡着。所幸走廊和牢房已没有人。否则,谁都会对这股蚊香味感到惊奇的!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那蚊香燃烧得再慢,也渐渐烧进纸包里! 28-10 在平房前,萧安城小声问:“梁兄弟,现在怎么办?” 梁茂头也不回地说:“等着!快了!”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五楼的一个牢房发生了爆炸!窗户被炸得粉碎,碎玻璃哗哗地向地面掉落下来! 下面的犯人喊叫着向四面逃散,都抬头看着楼上。那个窗口里正喷涌出浓浓的烟尘!那间牢房里似乎燃起了大火! 28-11 对外面的市政工人们来说,围墙里面的爆炸声就是信号! 他们突然跳起来,跑到西边的街边,抬起长长的杉木杆,又跑回到监狱围墙下。 他们一下子把杉木杆竖了起来,插进下水道的洞口里!然后把堆在旁边的砖头扔下去,固定住杉木杆! 这时,假如旁边有人,就可以看出这根杉木杆有多奇特了! 这根杉木杆要细说一下,别人才会明白! 它足足有七八米长,立起来之后,比旁边的监狱围墙还要高出一大截! 它的顶端还绑着一根横杆,也有四五米长。最奇特的是,那根横杆的两端下面,各有一个滑轮,一条手指粗的麻绳从这两个滑轮里穿过。 绳子的另一头,还拴着一个大哑铃! 此时,市政工人们用力跺踩下水井里的砖头,让砖头把杉木杆顶结实! 不远处,坐在小桌边喝茶的黄汉辉,焦虑地看着他们。 在舟山路路口,彭绍勇和魏介臣也听到爆炸声!他们扭回头,远远看见监狱的高墙边,竖起一根高高的杆子! 28-12 此时,监狱里早已乱成一团了!看守们有的去察看楼上的火势,有的驱赶犯人回到自己的牢房里。到处都是喊叫声,还有奔跑着的犯人。 更多的犯人和警一察,还有仰头看着那个正冒浓烟的窗口。 此时,萧安城架着陈子峰,看着满院子奔跑的犯人和看守,又看看平房的房顶,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梁茂却在这一瞬间打开水龙头。他把捆着细铁丝的水管用力向下一压,水从皮管里喷出来,一直喷到天空! 有一天,清洁工洒水的时候,也出现这种情况。梁茂发现,喷上天空的水雾,在西下的阳光下,就像一道幕布,可以遮挡旁人的视线。 他回头冲到平房前,很快登着垃圾车爬上房顶。 他向下伸出手,叫道:“快!上来!” 萧安城虽然吃惊,也来不及多想,急忙把陈子峰一只手举上去。 梁茂抓住陈子峰的一只手,奋力向上拉。萧安城则在下面用力托。 双脚离了地的陈子峰,则咧着嘴,嘴里已流出血水! 28-13 此时,监狱围墙外的市政工人们,手里抓着绳子,让横杆转向围墙里,开始放手里的绳子。那个大哑铃让绳子向围墙里沉了下去。 还在杉木刚刚竖起来的时候,岗楼里的看守就盯着它看。他对这根高高的杉木杆很疑惑。杉木杆比围墙高出一大截,让他意识到异常。他回头去按墙上的警铃。 就在这时,卡车上的麻袋里,冒出一缕不易察觉的青烟。 一声枪响,那个看守一头栽倒下去! 林家泰拉动枪栓上子弹的时候,杨三强持枪瞄准,继续盯着岗楼里。 岗楼里,又有一个看守去按警铃。 杨三强的枪也响了!这下子,再也没人去按警铃了!更没人从窗户里伸出头来! 483、 她再次恢复到高度警惕的状态 不过,一声爆炸,两声枪响,比警铃还管用! 只是,看守们,警卫们,一时还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28-14 萧安城和梁茂,终于把陈子峰拖上房顶。萧安城也随后爬上房顶。他们合力把陈子峰拖到房顶的另一边。 远处有人在喊叫。他们回头一看,是一个看守正在向他们喊叫!并向这边跑过来! 他们两个人用力把陈子峰拖到那一边。 他们太忙乱,一时没有抓住他。陈子峰直接从房顶上摔下去。 他们也跳下房顶。也顾不上去看陈子峰的死活,架起他就向墙边跑。 他们都看见飘在空中的那条绳子,再有就是墙外高高竖起的杉木杆! 萧安城向陈子峰喊叫:“陈子峰!抓住绳子!快抓住绳子!” 陈子峰勉强摇着头,微弱地说:“不行了!我真不行了!安贼,你先走!” 梁茂也催促他们,“快呀!快抓住绳子!快走呀!” 萧安城什么也顾不得了!他抓住绳子,在右手腕上狠狠地绕了几道,向陈子峰叫道:“你他妈的的听着,搂住我脖子!搂住我脖子!你要是敢松手!我一定咬死你!” 他的左手搂住陈子峰的腰,紧紧抓住他的腰带。使劲儿拉了一下绳子。 28-15 在围墙外面,两个市政工人使劲拉绳子,却拉不动。 另外几个市政工人跑过来,全力向下拉绳子。那条绳子,在两个滑轮里滑动着,慢慢把围墙里的人提了起来。 萧安城感觉陈子峰正在向下沉,他看出陈子峰其实已失去知觉! 他感觉自己的右手正如刀割似的剧痛无比!而他的左手,眼看就要抓不住陈子峰的腰带了! 他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勉强提起两条腿,紧紧夹住他的腰!他拖着陈子峰,缓缓向上升去,越来越高。 绳子上的哑铃顶住滑轮,横杆开始向上倾斜,并且开始向外旋转。 陈子峰的两条腿几乎就是从铁丝网上拖过去的!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终于到了围墙外面! 一直停在路边的卡车突然启动,一直开到他们的下方。 这时,从舟山路路口那边,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 28-16 守在舟山路路口的彭绍勇,可以清楚看见劫狱的全过程!那就是惊心动魄的过程! 终于,他远远地看见,从围墙里吊出来两个人!他没想到,黄汉辉竟然是用这种办法救人!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再回头时,看见从华德路那边冲过来的警卫士兵。他首先开了枪。接着,附近几个窗口里都有步枪伸出来,向冲过来的警卫士兵射击! 但是,警卫士兵人数众多,火力也很猛。一挺机枪向附近的窗口猛烈射击。碎玻璃和碎砖瓦在子弹的打击下四面乱飞! 彭绍勇再次盯了一眼远处的劫狱,叫道!“坚持十分钟!坚持十分钟!” 他所在的窗口,还有附近的窗口,包括地面上的魏介臣等人,都全力向冲过来的警卫射击!这又是一次激烈的枪战! 28-17 此时,在围墙下拉着绳子的市政工人们高声向上喊:“松手!快松手!” 萧安城先松开双腿。陈子峰掉下去,掉到卡车里的麻袋上。之后,他抓着麻绳的手也松开,他也向下摔去。 市政工人们再次把横杆转到围墙里。围墙里还有一个人,他们知道! 此时,站在围墙里的梁茂焦虑万分。他已经看见正有两个看守从房顶上跳下来,向他跑过来。上面的绳子终于垂下来。 他跳起来抓住绳子,大声喊:“快拉呀!快拉呀!” 他的身体向上升起时,一个看守抓住他的脚。他拚命向下蹬着,终于蹬开看守! 那个看守胡乱地喊叫着,把手里的警棍向上扔出去! 看守手里没枪,看着渐渐升到空中的梁茂,一点办法也没有! 28-18 把守舟山路路口的彭绍勇明白,他不可能阻击太长时间!如果附近的日军宪兵队也冲过来,他手下的弟兄们可能一个也跑不掉! 他远远看见,被吊上来的梁茂终于过了围墙上的铁丝网。他及时松开手,也摔进卡车里。一直站在路边的黄汉辉正用力向司机挥手!催促司机开车! 那辆卡车吼叫一声,喷着浓烟,向昆明路那边疾驶而去! 彭绍勇明白,劫狱已经结束!他从后腰里拔出信号枪,向华德路上正要冲过来的警卫士兵打出一颗红色信号弹! 在附近阻击的魏介臣和乔艳芳等人,都看见这颗红色信号弹如流星一般,从他们眼前飞掠而过。他们立刻向身边的弟兄们招手喊叫,随即撤出战斗! 按照他们早已察看过的撤退路线,四散冲进小巷,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提篮桥监狱历史上唯一一次成功的劫狱行动!激烈而疯狂! 28-19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黄汉辉和林家泰先后回到威妥玛路的“悦客”小百货店里。 他们要尽快向刘日辰汇报劫狱情况! 因为川上再次看见了李秀兰,老刘不得不离开这里,住进杜公馆。 但在这几天里,这家小百货店什么意外情况也没发现,一切都很正常。 黄汉辉就此判断,日本人并没有发现这里。所以,昨天下午,老刘同志又回到这里。 老刘同志一回来,所有人里最紧张的就是罗玉珊! 她再次恢复到高度警惕的状态,时时盯着窗外的小巷。 老刘安全,她就安全!这是她的生存法则! 汇报是在老刘同志的房间里,参加的人除了黄汉辉和林家泰,还有姜妈和罗玉珊。 黄汉辉和林家泰分别向老刘同志汇报了劫狱情况。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已被悄悄送走。这件事,是国军那边的彭绍勇负责。 黄汉辉微笑说:“我在来的路上,得到一个消息,日本宪兵加强了对码头的警戒!尤其是在‘宏远’号的附近!” 刘日辰点点头,也笑着说:“看来,日本人终于要用‘宏远’号运送药品了!” 黄汉辉说:“我也是这么判断的!” 刘日辰考虑一下,说:“那么,这两天就是关键了!家泰要再去典当弄!你要配合他们,再采取一些措施,一定不要让日本人看出我们的目的!我听说,已经有两三条船出问题了!这是很容易让人怀疑的!所以,现在一定不能住手!还要再采取措施!” 林家泰点头说:“行,我明白,我这就去典当弄!” 刘日辰看着他们,“还有什么事?” 黄汉辉说:“我接到中央来电,催您尽快去陕北。电报里说得很急。” 刘日辰笑着说:“你看看,现在药品的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总要让我看到结果吧,要不然,我一路上都会惦记这件事。你回电,说我再等一两天,两三天就走!” 黄汉辉点头说:“好,我就这样回电。” 28-20 会议结束之后,黄汉辉叫住罗玉珊,略略思考一下,说:“回头,你通知一下这里的人,这几天,谁都不能出门!避免任何消息泄露!” 罗玉珊看着他,立刻点头说:“好,我这就去通知。” 但她心里,却有一丝无法抑制的危机感!今天是她和高桥见面的日子! 今晚,她如果不在八埭头出现,不知高桥会干出什么混帐事来!高桥干任何混帐事,都可能给自己造成灾难性的危险! 散会后,她去通知省委机关其他同志的时候,心里一直打着主意! 最后的结果是,她悄悄通知了所有人,唯独没有通知刚刚离开的姜妈! 仍然是为了生存,她决定冒一下险! 28-21 这天下午,在播音间里播音的廖若兰,一直心神不定。 她的播音一向语言流利、声音悦耳、诙谐幽默,今天竟然打了好几个磕巴,甚至说错话,让外面的主一编瞪了她好几眼。 播音一结束,她匆匆离开了亚东电台。 她早从黄汉辉口中得知,今天下午要劫狱!营救陈子峰和萧安城! 她知道黄汉辉的稳重和机警,所以,劫狱一定会成功!她只是特别想去看看他们! 走在爱多亚路繁华的街道上,她才再一次意识到,她更关切的还是萧安城,更想看到的也是萧安城!他一定会受到刑讯!她惦记他此时的状况。 她乘黄包车先到民立路。她在附近转了一圈,观察周围有无异常。确认安全后,她才拐进典当弄。 在典当弄里迎接她的第一个人,就是乔艳芳。 一看到乔艳芳喜悦的脸色,廖若兰就意识到,劫狱已经成功! 但乔艳芳却守在门口,似乎说明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没被送回来! 廖若兰看明白的另外一点是,乔艳芳也在等陈子峰和萧安城!更准确地说,是在等萧安城!她爱萧安城,真可谓情深意切了! 她们仍然像亲姐妹一样,互相拉着手,就在天井里的石桌旁坐下来,互相用狡黠和探询的目光盯着对方。 “救出来了?”廖若兰忍不住还是要问。 “那当然!否则,我怎么会坐在这里。”乔艳芳微笑说:“姐,来等他?” 484、 他们明天就要把药品运走 廖若兰心里叹息一声,她和这位乔小姐签下无爱协议,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她处处都得避让!否则就是违约! 而这位乔小姐,也确实如她所说,是板上钉钉,什么都做到了! “不是。”她只好轻轻摇头。 “那是为什么呢?总有什么事吧?”乔艳芳狡黠地笑着。 “当然有事!我想起一件事,想提醒你们一下。” “什么事?” “宏远号从上海到武汉,要走到什么地方才算安全?你知道吗?” 这倒是一件乔艳芳从未想过的事! 日本人同意高宗武使用宏远号,宏远号从上海到武汉,自然没问题。 但日本人真把药品装到宏远号上,这些药品一定要在南京卸货!不卸货,日本人一定会追!那么,追到哪里才算安全呢? 老天!更严重的是,如果被日本人追上,将前功尽弃!船上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姐呀,让你说到要害了!你还知道什么?”乔艳芳只好诚恳相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最近看报纸,好像是说,日军正从江南向江北进攻。我不懂军事,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我只想知道,日军占领了长江的哪一段?” 乔艳芳张大了嘴,惊愕地看着她,“姐呀,你好厉害!姐,你到客厅坐着,喝点茶,我得想办法把这个情况弄清楚!” 28-22 乔艳芳说完,就匆忙离开了典当弄。 她毕竟是有经验的老特工,思维更是清晰而深刻。 她从廖姐的话里,不仅听出此事极其重要,并且找到弄清楚这个情况的办法!廖姐会看报,我更会看报! 她离了典当弄,就去了南市的旧货市场,特别是其中的旧书报市场。 上海人看报纸,也是蛮讲究的。天天要看报,甚至定时定点。 上海人看完报纸,还要仔细收起来。到了一定时候,这些报纸有了一大摞了,就拿一条小绳捆将起来,送到旧货市场去。这样可以换一点小钱,买一壶小酒,两碟小菜,美美地喝一顿,蛮好的事体。 乔艳芳在旧书报市场一番淘弄,果然就找到这样捆得好好的报纸,是《申报》,是全国性大报!再一看日期,正是最近的!于是整捆买了回来。 她一回到典当弄,就和廖若兰坐在一起,共同翻看这些报纸。 乔艳芳忽然意识到,如果萧哥哥知道她这么有远见,一定会把她看得高高的! 她意识到的第二点,更令人诡异。这位廖姐说的话,常常像丘比特的箭一样,一下子就能射到萧哥哥心里!萧哥哥回回都会睁大眼睛,那么惊讶地看着她。 第一次,在大炮仓库里,她说了一句“祸害”!第二次,在小组会议上,她说了一个“木刀计划”!萧哥哥都是好惊讶的!今天看报纸,还会让萧哥哥惊讶的! 她看着报纸时,心里想到的就这个场景! 28-23 刚刚从提篮桥监狱成功越狱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并没有被立刻送回典当弄。 按照事先策划好的安排,这两个人被好一番辗转,多次更换车辆和路线,最后竟被送到望云路服部医生的诊所里!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望云路诊所里灯光明亮。 服部医生完成一天的诊治,正准备去休息。几名日本女护士则在收拾整理诊室。 这时,他意外看见一辆救护车在门外停下。他猜测,是不是有什么病人送来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小疑问。到他这里来治病的人,还没有乘坐救护车的。有救护车,为什么不送到医院去? 当他看见傅雪岚从车上下来,他就明白和他有关系了! 他挥手让几名女护士出去,只让冈本久信留下来。 傅雪岚端庄而沉稳,穿过街道,漫步走进诊所里,并且向服部医生露出微笑。 她温和说:“服部医生,我有两个病人想请您看一下。” 服部医生略略的有些惊讶,你傅医生就是好医生呀!为什么让我看? 他很快做了一个手势,“傅医生,请让病人进来吧。” 他看见傅医生向救护车那边做了一个手势。 但第一个从车上下来的,却是那位脸色阴沉的彭长官。对了,他叫彭绍勇!这位彭长官今后就是他的联络人! 服部医生这才明白,今天看病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砸实彭长官和他的关系! 在彭长官身后下车的,是一个脸部肿胀的人。他的左手小心地护着右手。这个人他见过,曾在他的诊所里住过几天。他想起来,这个人姓萧! 再后来下面的,是一副担架。他一眼就看出来,担架上的人似乎不太好。 这两个人都被送进诊所里。傅雪岚干脆而直接,立刻拉上诊所的窗帘。 那位彭长官,进了门之后,则始终用一种怪异的微笑,看着服部医生。 这个诊室里唯一的旁观者,就是冈本久信。似乎没人注意这个静静站在门口的人。 按照优先顺序,服部医生先检查了躺在诊疗床上的陈子峰。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是被人打成重伤!更准确的说法是,他遭到严刑拷打! 所以,这两个人从何处而来,就很清楚了。就在刚才,冈本小声告诉他,中国特工在提篮桥劫狱!劫走了****特工!现在来看,就是这两个人了!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他们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把他们从提篮桥监狱里劫出来! 这个人的伤势,几乎可以用皮开肉绽来形容!血液正从全身的伤口里渗出来。 一番检查后,他对傅医生说:“他的外伤,你一定比我看得清楚。我只能说,他的内脏虽然受到一些伤害,但关系不大,养一段时间,都能恢复。比较严重的是,他的左侧十一肋骨折,甚至有一些错位,需要给他做手术纠正。” 傅雪岚向他点点头,确认了他的诊断。 “其实,这个手术对您来讲,轻而易举。”服部医生微笑说。 “但我没有您这里的条件。”她又说:“开始吧,我给您做助手。” 之后,傅雪岚就协助服部医生,给陈子峰做手术前的准备。 他们除掉他身上的衣服,用大量双氧水给他清洗伤口。一些破损严重的伤口,都做了治疗和包扎。 最后,服部医生准确地用手术刀,划开骨折处的皮肉。他把手指伸进去,仔细触摸检查骨折的情况。傅雪岚则在一旁为他递送器械。 几分钟之后,错位的肋骨被对上,然后缝合伤口,最后用交叉绷带固定住他的肋骨。 至此,对陈子峰的治疗已全部结束。 之后,服部医生又检查了萧安城身上的伤。他的伤主要是大面积软组织挫伤。 这种伤只能吃药和静养。让他比较意外的是,他手腕上的伤情比较严重。那里的皮肉似乎遭到强力撕扯,已变成黑紫色。 服部医生嘟囔着说:“这大概,是捆绑的结果吧?是吗?” 傅雪岚向他笑了一下,“您判断准确。” 至此,所有治疗全部结束。服部医生看着他们,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彭绍勇悄悄走到他面前,看一眼站在门口的冈本,轻声说:“先生,按照咱们商定的,今后就是我和您做生意了。请您相信,我绝不会让您吃亏!” 服部医生点点头,“这个,这个,我相信。” 彭绍勇接着说:“是这样,您仓库里有一些药品和医疗器械,我想买,至少买一部分,可以吗?” 服部医生为难地看着他,“彭先生,这个事,我跟傅医生说过,日军那边全部买下了!我现在一点也动不了!你们来之前,我又接到电话,他们明天就要把药品运走。所以,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 彭绍勇张大嘴看着他,“全部买下了?一点没剩?” 服部医生说:“是的,一点没剩。” 彭绍勇啧着嘴,摇着头说:“那实在太遗憾了。先生,那我们,只能以后再合作了。” 服部医生点点头,“是的,只能以后再合作了。” 彭绍勇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狂喜!明天运走,那就是说,明天将要装进“宏远”号!那么,他下一步的行动,都要以这个时间点为准! 傅雪岚和彭绍勇,终于带着伤员走了,乘坐的仍然是那辆救护车。 服部医生和冈本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远去的救护车。 冈本久信小声说:“服部医生,这么大的事,我还是应该汇报。” 服部猛地转向他,叫道:“不!你绝不能汇报!这关系到你和我的性命!明白吗!关系到你和我的性命!更关系到你和我的利益!冈本君,那是很大的利益!你一定要明白!” 冈本心里,再次松了一口气。 他小声说:“好吧,先生,我听您的。” 28-24 夜很深的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终于被送回典当弄驻地。 他们是坐黄包车回来的,并且在路上又是一番辗转更换。黄包车的目标就小得多了! 弟兄们都在天井里等着。他们一到,弟兄们簇拥上来表达关切,并用一块门板将陈子峰抬了起来。 485、 要过了芜湖之后才安全! 萧安城和弟兄们互相击掌,仍是自己走进来的。 乔艳芳一看见萧哥哥那张肿胀的脸,心疼得快要哭出来了。她拉着他的手,不住抚摸他裹着绷带的手腕。她相信,她的抚摸一定能让萧哥哥好受一些。 杨三强已经对她讲述过越狱的详细情况。萧哥哥把绳子缠在手腕上,把陈子峰从围墙里带了出来!他的手腕吃了多大的力呀! 彭绍勇低声说:“好了,是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了。现在,我们都去开会!” 听到他的话,弟兄们都悄悄散开。小组的主要成员则进了萧安城的电台小屋。 陈子峰已经清醒过来。他被抬到萧安城的床上,斜靠在被子上。 其他人则坐在墙边的箱子上和另一张床上,看着彭绍勇和陈子峰。 28-25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在威妥玛路“悦客”小百货店里,大部分灯都已经关了。 但在这寂静中,却隐约飘浮着一丝不安甚至惊悚。 在店铺里,姜妈和李秀兰正在收拾整理货架,给一天的生意收尾。 柜台里的小门通向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的左侧就是厨房。 厨房里也关了灯,陷于一片黑暗与寂静之中。 但罗玉珊却一动不动地站在柜橱的后面,盯着前面的小店。 虽然黄汉辉已经吩咐,最近几天任何人都不要出去。但她考虑再三,还是认为出去一趟,和高桥见个面,更有利于自己的安全! 她仔细考虑过她能对高桥说的情况,都不会危及自己!她决定伺机出去! 此时,李秀兰先忙完了,说:“姆妈,阿拉都弄好了。” 姜妈说:“吾这里亦好了。侬先歇去,吾看看外边厢就回来。” 于是,李秀兰穿过狭窄过道,上楼梯,回她房间去了。 姜妈忙完手里的活计,关了灯,走到门口站了片刻,然后无声无息地拉开门,走了出去。每天睡觉前,到外面观察一下,是姜妈多年养成的习惯。看看外面,没有异常,她才能睡得踏实。 罗玉珊继续在厨房里等待着。她知道,姜妈外出观察,大约要十分钟。 十分钟后,姜妈悄悄从外面回来,关好门,然后穿过狭窄过道,去她的房间了。 罗玉珊继续在黑暗中站了十分钟。她要等周围的动静都静止下来,甚至等姜妈走过时带动的空气也静止下来。 之后,她悄悄走出来,穿过狭窄过道,穿过柜台,无声地打开门,走了。 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没有任何人发现她出去了! 28-26 在典当弄的电台小屋里,彭绍勇看着身边的人,难得地露出笑容。 他点着头说:“好!很好!我们到底把陈子峰和萧安城给救了出来!这他妈的就是一次胜仗!高桥那帮人,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长官这么高兴,做下属的当然不能没表示。他们都在脸上露出比较夸张的笑容。 陈子峰也向彭绍勇伸出一只手,低声说:“长官,多谢您救了我们!多谢!” 彭绍勇却嘿嘿地笑了起来,“你也要谢谢黄汉辉!劫狱计划是他制定的!” 陈子峰仿佛很意外地说:“长官,您可真有气魄,能找到他帮忙!您瞧这事,去年我还到处抓他呢。今天却是他们救了我。哪天我真要去谢谢他。” 彭绍勇说:“国共合作嘛。你要谢他,恐怕要等以后了!” 陈子峰眨着眼睛,一副傻傻的样子,“长官,您什么意思?” 彭绍勇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我确实得到可靠消息,明天,日本人要把那些药品装船!就是宏远号!” 陈子峰惊讶问:“长官,消息可靠?” 彭绍勇有点得意,“当然可靠!我今天从服部医生哪里,也证实了这件事!日本人明天装船!不过,越是到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小心!不要让日本人看出破绽来!否则,我们付出这么大代价,忙到现在,就全白忙了!” 陈子峰一脸诚恳的样子,“长官,您说。” 彭绍勇逐一看着身边的人,脸色严峻地说:“明天我们要继续行动。我预计,到了明天晚上,日本人就装好船了!我要带一些人突袭那条船!要让日本人明白,我们还想夺回那些药品!突袭是假的,日本人一反击我们就撤!但你们这个组,要趁我突袭的时候,想办法上船!在船上找地方藏起来!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子峰说:“明白!船到南京之前,我们要劫下船!药品就是我们的了!” 彭绍勇说:“没错!就是这样!” 这时,乔艳芳忽然说:“子峰,只过南京,恐怕不行吧!” 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28-27 半个小时后,当罗玉珊穿过八埭头密如蛛网的小巷,走出来的时候,看见路边停着一辆汽车。那车门无声地推开了一点。 她走过去,同样无声地钻进汽车里。 她手脚冰凉。她猜测,她的脸色也如雪一般白! 她更明白,每时每刻的惊恐,将是她今后的生活。她不知道这种生活要持续多久!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高桥目光冰冷地盯着她,低声问。 “他们知道,天亮之后,你们会把药品装船。”罗玉珊同样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什么船?” “宏远号,我听说是宏远号。” “具体一点!” “没有更多。我只听到这些!” “这是谁说的!总要有人说吧!” “我不能说!”罗玉珊的声音更加低沉而冰冷。 “你必须说!或者现在,或者去宪兵队!” “去宪兵队又怎么样!再找几个无耻日本兵!操!还是打!最后不过是个死!” “你不是怕死吗!” “我是怕死!不过,你们打死我,我是抗日英雄!他们打死我!我是无耻内奸!区别就在这里!这个话我以前对你说过!你怎么不长记性!” 罗玉珊凶恶地盯着高桥!几乎就是训斥他!她那个样子,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拚命! 28-28 彭绍勇斜着眼睛,看着乔艳芳,似乎有些不高兴。 但他到底顾及长官身份,没有开口斥责她。 陈子峰看了看他的脸色,只能自己来问,“小乔,你什么意思?” 乔艳芳并不看萧哥哥,只看着陈子峰,轻声说:“我今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夺下宏远号,要走到什么地方才能算安全?所以,我查了一下最近的报纸。”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我从《申报》的报道里抄下来的!日军去年十二月十三日占领南京!但十二月十日就已占领芜湖!是日军第十八师团,师团长是柳川平助中将!这个师团隶属第十军,去年十一月四日在杭州登陆!” 在座的人一时都没说话。他们都明白,第十军能从杭州湾登陆,就是“妖刀计划”所起的作用! 乔艳芳一个一个看着身边的人。当她的目光落到萧哥哥脸上时,果然如她预期的,看见的是一张笑脸,是那种惊喜、赞赏和意外的笑脸! 她竭力克制着心里的喜悦,只是简单向他点点头。 这时,陈子峰说:“我上次就说了,你就是乔贼!果然聪明!长官,看来我们只过南京还不行,要过了芜湖之后才安全!” 彭绍勇不由啧了一下嘴,“子峰,好长的距离呀!我印象中好像是八百多公里!宏远号航行,可能要两天时间,甚至更多!中间任何一个地方的日军对你们产生怀疑,就可能截住你们!” 陈子峰的嘴更歪了,说:“安贼,你怎么说?” 萧安城向他点点头,“我觉得,我们应该像小乔一样,把事情想到前面!” 他说着,又再次向乔艳芳笑了一下。 坐在对面的乔艳芳几乎都要跳起来了。萧哥哥当着这么多人夸她,这还是第一次! 萧安城继续说:“说句实话,我们过去关注的是药品能否装上宏远号。那是第一步,当然要考虑!现在就要考虑一下航行的事了!我想找个时间,去请教一下船舶所的莫老先生,不知他有没有好建议。” 彭绍勇立刻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这是最后一步了!我们必须成功!” 接着,他又转向傅雪岚,“傅医生,他们要上船,恐怕还需要船舶所的莫老先生,还有杜先生帮忙!一是如何上船,二是藏在什么地方!行吗?” 傅雪岚立刻点头说:“行,我负责办好这件事!” 彭绍勇又说:“细节很重要,你们都要想到。比如,吃的喝的,都要准备好!路上还可能遇到意外情况,你们都要一一想到!这批药品,一定要运回武汉!” 周围的人脸色严峻,用力向他点头。 28-29 坐在汽车里的高桥怒不可遏,愤怒的瞪着身边的罗玉珊! 他心中的全部愤怒,都激励他掏出枪,现在就打死她!她竟然敢如此说话! 这时,鹰司却用极轻的声音说:“长官,让她继续说。” 高桥没说话,但他确实冷静一些了。 鹰司说:“罗玉珊,你接着说,他们要干什么!” 486、 罗玉珊给他提供的情报不完整 罗玉珊回头,冷静地盯着他,低声说:“我听到的是,他们还要继续行动!” “谁?”鹰司问。 “双方!国和共!”罗玉珊冷静回答。 “怎么行动?” “我不知道!” “目的是什么!“ “还是为了药品!我就知道这些!我说完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鹰司不动声色地盯了高桥一眼,向她一挥手,“好了,你走吧!” 罗玉珊轻轻下了车,肩背笔直地挺着,慢慢向八埭头那边走过去。 她一直等待后面可能响起的枪声!她当然看出高桥的愤怒!但她必须冒险!不这么应付,她又能怎么办!她太清楚了,她每时每分都生活在危险之中! 一直到她拐进八埭头小巷,枪声也没响起。 到了这时,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感觉,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28-30 典当弄的电台小屋里一阵安静,仿佛有奇异的事要发生。 彭绍勇首先在陈子峰脸上看出异常,看着他问:“你还有什么问题?” 陈子峰对着他歪了歪嘴,向萧安城指了一下,“长官,还有一件事,让安城说。” 萧安城看明白陈子峰的眼神,立刻说:“长官,是这么一件事。昨天下午,我和子峰守着老乞丐的时候,问了他一句话。我们问:日本陆军,是不是制定了一个‘木刀计划’?” 彭绍勇歪着嘴说:“这不就是小乔提的那个问题吗?你们还当真了?” 萧安城点着头说:“当时正好有空嘛。我们也就是随便那么一问,没指望他回答。没想到,老乞丐却说,准确的名称,应该叫‘木桶计划’!” 这下子,彭绍勇的嘴可就真歪了,“怎么着,还真有这么一个东西?” 萧安城说:“是,看来是真有!老乞丐没必要对我们撒谎!我和子峰后来再次判断,老乞丐说的确实是实话!不过,他接着又补充一句,说这个计划和我们没关系!” 彭绍勇不由皱起了眉,“和我们没关系?什么意思?” 萧安城说:“老乞丐没明说。我和子峰后来分析,他的意思是,这个计划和咱们上海区没关系,应该是针对上面的!但上面到哪一层,我们不好瞎猜!” 彭绍勇盯着他说:“不好瞎猜也猜一猜,作个参考!” 萧安城想了想,小声说:“我们觉得,这个名称看上去很傻,但可能藏着日本人的用意!木桶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桶箍!没有桶箍,木桶就散了!这是我们的猜测!” 彭绍勇略略一思考,就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和上海区没关系,自然也和特务处没关系!一只木桶的桶箍,那他妈的,就应该是指国民**!甚至就是指蒋委一员长! 老乞丐是海军情报部高级特务。他当然不希望陆军情报部取得什么成绩! 萧安城说的对,老乞丐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我们!他当时打个哈哈不说实话,我们也就没什么可想的了! 他越想越严重,说:“这件事,我要尽快向上面汇报。关于药品任务,主要的,我都说了。具体细节,你们也要考虑周到!好了,我走了!” 彭绍勇说走就走,立刻就离开了典当弄。 扔下一屋子人,互相看着,也不知该不该散会。 这时,魏介臣拉着陈子峰的手说:“兄弟,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告诉你,我也该走了,和浅仓夫妇,还有秋山先生。” 陈子峰问:“什么时候走?” 魏介臣狡黠地笑着,一脸的神秘莫测,小声说:“他们不是走,是潜逃!浅仓先生和秋山先生已经商定,今天夜里潜逃!” 他低声笑了起来,“到他们潜逃的时候,还要请弟兄们都安静一点,让他们有个潜逃的样子。我呢,护送他们潜逃!” 陈子峰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还是服部医生的路子。” 魏介臣说:“还别说,服部医生这一套,还真有点作用!这两天,浅仓夫人去看望他,都像做贼一样,是悄悄溜进去的。和他说话都是凑在耳边说。不管怎么样,终于把秋山先生的精神头给提了起来!” 身边的人都笑了起来,大家的心情都很轻松。 28-31 高桥的汽车,上了马德拉斯路之后,就向西南方向疾驶。 在汽车里,鹰司回头看看后面的高桥,小声说:“长官,她就是想活命,没别的。” 高桥怒不可遏地说:“她不过是个变节者,有什么可嚣张的!” 鹰司笑了一下,“长官,一个变节者,能做到这个份上,也就不错了!她就是想活命!这是她唯一的目的!留着她,也许将来会有大用途!” 高桥没说话。他知道鹰司说的有道理。 这里面还有另外一点,鹰司的背后,势力极其庞大,是他不能惹的。 他简单地说:“我明白。” 当鹰司开着车,继续向西南方向疾驶的时候,高桥心里却有一个大疑惑,渐渐升了起来,并且越来越严重! 高桥想了又想,低声说:“鹰司君,他们已经知道,天亮后,我们就要装船!” 鹰司从反光镜里看着他,“长官,这个很好理解。那两个人一越狱,我们就加强了码头上的戒备,尤其是对宏远号的警戒。他们能猜到这一点!” 高桥盯着车外的夜景,眉头皱得更深,说:“你考虑一下,他们一直说,要采取各种各样疯狂行动,就是为了制造一个机会!你说,是这个机会吗?” “您是指宏远号?”鹰司有些惊讶,回头看他一眼。 “是,我就是指宏远号!宏远号是他们的机会吗?” 鹰司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说:“长官,我昨天上午对您提这个建议,使用宏远号,完全是偶然想到的,并没当真。而他们说制造一个机会,至少有五六天了!” 高桥也很意外,“有那么久吗?” 鹰司稍稍想了一下,说:“我想起来了,不止五六天!我记得,寻找机会这个意思,最早是傅医生说的,在她住的小旅馆里!长官,那是一月一日!您还记得吗?今天是几号了,再过一会儿,就是一月十一日了!那可是十天前呀!” 高桥对这个时间也很惊讶,“他们十天前就开始制造机会了!” 鹰司说:“是十天前!您说,难道他们会在十天之前,就猜到我会提这个建议吗?这个,太牵强了吧!” 高桥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就放松下来。中国特工要是十天前就猜到他们会使用宏远号!那他们简直就是神仙了!是决不可能的! 冷静地说,高桥确实猜到了要害!但问题在于,罗玉珊给他提供的情报不完整! 刘日辰说的原话是:“日本人终于要用‘宏远’号运送药品了!” 如果罗玉珊将这句话完整说出来,高桥就完全明白了! 但罗玉珊心里的恐惧比山还大!她根本没心思做情报分析!更没意愿叙述完整情报!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她说的越简单越好! 所以,罗玉珊虽然提供了情报,却给高桥带来很大的疑惑,甚至误导了他! 这时,高桥不能不深思着说:“鹰司君,他们还要行动!你说,他们还能干什么?” 鹰司回头向他笑了一下,“长官,好机会呀!” 高桥一下子就明白了!天亮以后装船,这是必然的!那么,国共双方采取行动,最可能的办法就是劫船! 当然,这个想法也是很愚蠢的!他们就算劫走了船,又把船劫到哪里去呢!他们连黄埔江口都出不去! 这样一考虑,高桥的思路又回到刚才的疑问上。这个宏远号,是中国人想要的机会吗?如果是,我必须采取什么措施? 到这时,他才算放下心来。就算宏远号是他们所期待的机会!我也可以采取有效措施!叫他们无功而返!甚至能消灭他们! 当然,鹰司刚才说的“好机会”,他也不会放掉的! 28-32 傅雪岚坐黄包车赶到杜公馆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钟了。 她没想到的是,粗壮的洪山奎正和郭山师傅坐在公馆门外的长凳上聊天。 郭师傅一看见傅雪岚走来,就笑着说:“傅医生,洪兄弟在这里等您,整整等了一天!我说,谁也不知道傅医生什么时候会来。可他就是不走,非要在这里等您!” 洪山奎一看见傅医生,就像在冰雪中看见炭火,满脸都是兴奋的笑容。 他激动地走到傅雪岚前面,大声说:“傅医生,我可算是等着您了。哎呀,实在太好了。我的事,我的事,您还放在心里吗?” 傅雪岚说:“洪大哥,我现在到公馆来见杜先生,其中就有为了您的事!您怎么着,和我一起进去吗?” 洪山奎说:“您只要放在心里就好!我在这里等着!我在这里等着!您和杜先生商量好了,叫我怎么着,我就怎么着!” 傅雪岚说:“洪大哥,您的事,我尽力和杜先生说。你等我一下吧。” 她向郭山师傅挥挥手,就往里面去了。 487、 果然看见冷月瘦瘦的身影 28-33 傅雪岚一进院门,就看见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她也不等别人通报,直接就进去了。 此时,杜先生和赖先生坐在客厅里,正在低声交谈。 他回头看见傅雪岚,脸上就露出狡黠的笑容,轻声说:“傅医生,我已经听说今天下午提篮桥的事了!我猜,你应该到我这里来。怎么样,跟我说说吧。” 傅雪岚掠了一下头发,在他身边坐下,把今天劫狱的情况,整个向杜先生说了一遍。 国共双方如何合作,如何在提篮桥监狱武装劫狱,竟然将陈子峰和萧安城从围墙里吊了出来!之后,又如何在望云路诊所给陈子峰治伤,得到日本人明天就要把药品装船的消息,其中包括诊所里的药品! 最后,她就说到明天夜里,陈子峰小组要秘密潜入宏远号,准备将货船劫持到武汉去的行动方案! 她说:“可以肯定,宏远号船上和码头上,一定有日军守卫!陈组长他们怎么上船?又如何控制那条船,却不太明白。他们叫我现在来,就是请您帮忙的!” 杜先生轻声说:“明天晚上,他们准备怎么办?” 傅雪岚说:“彭绍勇想从码头上突击宏远号,造成我们还想夺取药品的样子。陈组长他们就想趁这个机会上船!” 杜先生略考虑一下,说:“这个好办。我给你们弄一条船,趁乱的时候,靠上宏远号,从外侧上船,这样不就行了吗?” 傅雪岚立刻说:“还有一件事,洪大哥也有一批货,能不能趁这个机会,也弄上船?洪大哥就在外面等着呢,等了一天。” 杜先生看着傅雪岚,不由笑了起来。他知道洪大哥的货,就是枪支!是从罗店战场捡回来的!这位傅医生,真是事事都想做到底! 他微笑说:“既然是这样嘛,我就弄一条大一点的船,将他的货也运上去!你放心好了,船上的职员和水手,都是在帮的,我会派人向他们交待清楚,协助你们。” 傅雪岚说:“还有一件事,船上一定有刘寅贵的人,恐怕也要说一声吧,不要弄出误会,那就不好了。” 杜先生点点头,“这是应该的。今天晚了,我明天和刘老板说一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傅医生,还有什么事?” 傅雪岚到了这个时候,才算轻松一些了。她笑着说:“就是这些了。先生,药品能弄回武汉,我要替所有国军弟兄们谢谢您了。” 杜先生冷静地盯着她,轻声说:“傅医生,现在一切都在未定之天呢!还不知道后面会出什么事!你等着瞧吧!” 傅雪岚也点头说:“是!后面肯定还有许多麻烦事!” 杜先生忽然想起来,又问:“傅医生,你也随船走吗?” 傅雪岚耸了耸肩,“船上有那么多货,还有那么多人,甚至还有日军士兵。我准备先一步乘火车回去,在武汉等他们。” 杜先生点点头,“这样好一些。你先走一步,确实好一些。” 28-34 傅雪岚从公馆里出来,把洪山奎拉到僻静的角落里,小声说:“洪大哥,你的事,大体说好了。明天你还在这里等消息。有可能明天夜里能帮你把货运走!” 洪山奎拍着头顶说:“哎呀,明天夜里就运走!太好了!太好了!” “不过,我们没办法把你的货运回东北。明天的船是去武汉的。你行吗?” 洪山奎仰着脑袋想了一下,说:“也好,先离开上海,后面的事,我再想办法吧。” 傅雪岚说:“那好,你明天就在这里等我。我先走了。” 28-35 这天夜里,还有几个人要悄悄行动。 浅仓夫妇和秋山先生,经过两天的“密谋”,决定今夜“逃出”典当弄! 这两天里,秋山先生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能吃能喝,就是睡眠少了一点。 对于浅仓夫妇来说,他能吃能喝,就是最大的成功! 这两天里,浅仓夫妇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溜进秋山先生的房间,然后用极低的声音,商议他们的“潜逃”方案。如何悄悄逃出这栋房子,如何去南站乘火车先去杭州,又如何乘船回日本,等等,详尽而细致。 在浅仓先生的指点下,秋山先生甚至储存了一些食物。 浅仓先生说:“你吃的食物比我们好,又比我们多,你存一点,他们看不出来!” 秋山先生诡密地向他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小点声音!” 这天夜里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浅仓夫人先溜进秋山先生的房间里,把他准备的东西递给门外的浅仓先生。之后,她挽着哥哥的胳膊,悄悄走出房间。 门外的浅仓先生示意他们放轻脚步。 魏介臣从另一边溜过来,打开房门,向外察看。之后,他穿过天井,打开外面的大门,向典当弄两端察看。最后,他回到门口,向屋里的人招手。 不过,出门的时候,差点出了意外。 秋山先生出门时,从魏介臣身边经过,忽然盯他问:“你是什么人,我没见过你!” 他那样子,就是要向后退缩了! 魏介臣用标准的日语说:“先生,我是侨民,浅仓先生委托我协助你们。我的任务是,在前面探路。现在,都请跟在我后面!走!” 魏介臣就如做贼似的,弓着腰,伸出脖子,悄悄地向前走去。 浅仓夫人紧紧挽住哥哥的胳膊,也同样弓着腰,伸出脖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浅仓先生提着包袱,紧跟在后面,也是弓着腰,伸出脖子,一步一步向前走。 在昏暗的路灯下,他们就这样“潜逃”而去。 28-36 在驻地门口,乔艳芳和萧安城从黑暗中闪出来,探头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乔艳芳把萧哥哥的胳膊一拉,就轻巧挽住,低声说:“他们就这样走了,真有意思。” 萧安城低声说:“魏大哥的任务也很重,希望他平安回到日本。” 这么一个独处的机会,对乔艳芳来说,实在是太好了。她可不想轻易放过。 她凑到萧安城耳边说:“哥哥,也许这是咱们在上海的最后一夜了,我挺留恋的。” 萧安城说:“等药品任务完成了,我们还会回来。”接着,他握住乔艳芳的手,小声说:“小乔,你真聪明!我们没想到的事,你都想到了!” 乔艳芳此时,快乐得全身都颤抖起来了。她很想趁这个机会,贴上萧哥哥的身体,再和他说几句私密一些话。不料,偏偏在这里,听见客厅那边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一听声音,她就知道是冷月。这个贼丫头,竟然盯到这里来了。 她向客厅那边看,果然看见冷月瘦瘦的身影。 她小声说:“哥哥,你要防着她!她就是冲着你来的!” 萧安城同样小声说:“我知道。咱们回去吧,争取睡一会儿。”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走在他身边的乔艳芳产生出无限遐想,美好而诱人。 28-37 也是这天夜里,高桥和鹰司几乎一夜没睡。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研究地图,尤其是十六铺码头一带的地图。 毫无疑问,明天药品一装船,中国人一定会来突袭,做最后的挣扎和反扑!那么,如何利用码头附近的复杂地形围歼他们呢?这是他们考虑的首要问题! 一番考虑和计算之后,他们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满意的方案。 他们相信,这个方案至少会重创那些中国特工! 第二件事就有点微妙了。 高桥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将所有药品装上“宏远”号,是那些疯狂的中国特工所期待的最后的“机会”吗? 如果是,药品就不应该装船! 但是,高桥反复思考,怎么也看不出这是中国特工的最后机会! 不管怎么说,这个“机会”都不是中国特工连续的疯狂突袭,所能制造出来的! 它仅仅是鹰司的临时起意,是无意中想到的!中国人能窥测他们的思维吗?那是绝不可能的!天下哪有这种事! 但是,它就是一个疑问,总是在高桥的心里转来转去,无法消除。 所以,到天快亮的时候,高桥和鹰司考虑的,就是如何在这件事再加一道保险!让那些可恶的中国特工绝无机会可乘! 28-38 同样是这天夜里,彭绍勇回到驻地后,详细向顾耀宗和龚滨生汇报了他和陈子峰等人商定的方案。之后,他们三人就是更加详细的讨论。 他们的详细讨论主要集中在两点上。第一,如何突袭“宏远”号,但又不能让日本人察觉他们的根本目的!第二,如何控制高宗武,确保“宏远”号只能在后半夜合适的时间启航! 这其中,有一些细节,是至关重要的!每一步,甚至每一句话,他们都要考虑好! 到了最后,彭绍勇才提到“木桶计划”,并且介绍了前因后果。 顾耀宗和龚滨生得知,这个“木桶计划”已得到老乞丐佐藤的确认,不由都紧张起来!他们感觉,这个计划明显是冲着委一员长去的! 488、 正把仓库里的药品装上车! 他们决定,立刻给本部发报,报告这个情况! 等他们草拟好电文,给本部发完报之后,天已经快亮了。 28-39 这一天,是一九三八年一月十一日,上午八点钟。 这个时候,住在国际饭店九〇三号房间的高宗武,心情十分的好。 夜里有琴心这样的美女陪伴,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她的温柔,她的亲昵,她的任君驰骋的性情,让高宗武得到从未享受过的舒畅!真的非常好! 他看了一眼手表,就给刘寅贵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就通了。 他说:“刘山主,我今天就准备走了。过一会儿,我要去码头,把所有采购来的货,统统装上船。如果一切顺利,我准备下午就启航了。” 刘寅贵在电话那头哈哈地笑着,“好,太好了!希望你今后还有机会到上海来,我会好好的招待你。最后一句,祝你航行愉快。” 刘寅贵这么说着的时候,向站在客厅门口的崔槐做了一个手势。 崔槐看明白了,转身就往外跑。 高宗武挂了电话。他向坐在桌边的琴心说:“穿衣服吧,咱们去码头。” 大约半个从小时之后,高宗武和袁琴心乘出租车到了十六铺码头。 28-40 让高宗武稍稍有点意外的是,鹰司直树正站在宏远号旁边等着他。 鹰司微笑向他走过来,温和地说:“高先生,这就准备走了吗?” 高宗武点点头,“如果顺利的话。如果你们也同意的话。” 他意在言外地看着鹰司。你们不是也有货吗!我看你们准备怎么办! 鹰司明白他的意思,说:“我们也希望尽快装完我们的货。不过,货很多,可能要占用一点时间。我知道的是,去望云路运货的车队已经出发了。不过,那边三号仓库里还有一些货。总之,我们会尽快,也希望您能尽快启航。” 高宗武向不远处指了一下,“我采购的货物就在那里,鹰司先生是不是要检查一下?” 鹰司笑着说:“你看,我差一点忘了,您这几天也采购了不少货物。我去看一看吧。” 他微笑着,陪着高宗武走到他的货堆旁。那也是很大的一堆货物。 高宗武叫来码头管事,说要把这批货装船。 管事叫来装卸工,掀开货物上的苫布,解开绳索。 高宗武指着货堆说:“就是这些。我猜你是要检查一下的。” 鹰司说:“高先生的货,应该没问题。这样,我随便抽查两箱货,如何?” 他说完,就随意地指了两个箱子。 两个士兵走过来,很快撬开箱子。 鹰司向箱子一看,自己也有些惊讶。其中一个箱子里是绸缎布匹,这个比较好理解,武汉的女士们,最需要这种商品。让他惊讶的是另一个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火柴!他猜测,这应该是武汉的紧缺物资吧! 他快乐地笑着,向高宗武摆着手,“算了,算了,我不查了。就这样吧,高先生现在就可以装船了。” 码头管事一挥手。装卸工们就搬起这些箱子,向宏远号走去。 在船上,高宗武的一个助手,监督这些装卸工把箱子放好码齐。 28-41 高宗武的货物一开始装船,就急坏了躲在旁边的崔槐! 按照刘老板的想法,高先生的货装船之前,日本人可能会检查。 但装船的时候可能不会那么严格。所以,他们是准备趁装船忙乱时,连同刘老板的货一同装上船!不会有人多事,去数有多少箱子上了船! 但现在,码头上布满了日军士兵,而且重点就是守在宏远号附近!高先生的货装上船,一直就在日军士兵的监督之下!这样一来,刘老板的货就根本动不了! 崔槐急忙跑到码头外面,给刘老板打了一个电话,说明这里的情况。 他急切地说:“先生,日军士兵盯着呢!您要不想办法,咱们的货可上不去!” 刘寅贵顿时着急起来!他付出了巨大代价呀!货却不能装船!这要误了他的大事! 他在客厅里转了几圈,想来想去,此事只有找杜老板想办法! 他立刻就给杜老板打电话,对着电话叫道:“杜老板,你知道不知道,我的货上不了船!这个事你是答应我的!日本人为什么要包围码头!他们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杜先生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刘老板误会了日本人的意图。 他简洁地说:“刘老板,请你立刻来一趟,咱们当面商量!我保证,一定帮你把货送上船!请你尽快来!” 刘寅贵仔细品了一下杜老板的回答,似乎没在后面搞什么鬼。他立刻叫了车,往杜公馆来了。 29-1 这一天,至关重要!所有各方都在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及时做出应对。 上午,彭绍勇一直坐守在十六铺码头趸船上的船舶管理所里。 莫老先生坐在他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偶尔的,也看一眼另一边的萧安城。这个人脸上明显遭到过痛打,脸肿胀得很厉害。 开始,一个彭绍勇的手下悄悄进来,在他耳边说:“观察点报告,有十几辆卡车到了望云路诊所。大铁门打开了,正把仓库里的药品装上车!” 彭绍勇点点头,“告诉他们,继续观察,有情况随时报告。”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个年轻人匆忙跑进来,在莫老先生耳边说:“有十几辆卡车开到宏远号旁边,现在正把车上的货运上船!” 莫老先生点点头,没说话。他相信彭长官已经听到这个情况了。 不久,又有一个年轻人悄悄进来,对他们说:“日本士兵押着一队装卸工,去了三号仓库,正把仓库里货物搬出来,往船上运。” 这些情况都在彭绍勇的预计之内。 他微笑说:“莫老先生,您一定看出来了,我们就是要弄宏远号的药品!” 莫老先生盯着他,“长官,您怎么弄?” “劫船!今天夜里,我的弟兄们会悄悄上船!一入长江,就动手!” “长官,这个事,我帮不上忙。”莫老先生微笑说。 “莫老先生,您一定能帮上忙!我这位弟兄,想知道宏远号一路航行时,岸上的人会不会查问?我们怎么应付?” 莫老先生再次向萧安城看了一眼,点头说:“我可以做一些解释,怎么办,只能你们临时做决定了。” 他伸出一个手指,“第一个情况,你们得了解航次是怎么回事。宏远号从上海港启航,到达武汉港,就是一个航次。我相信,宏远号这个航次是经过日本人批准的!” 彭绍勇用力一点头,“这是肯定的!” “我还相信,这个航次里,还包括途中卸货!应该是在南京的下关港!” “老先生,这也是肯定的!” “途中的航管站会用电台向宏远号询问!” “对!我们怎么回答!” “长官,我的建议是,到达下关港之前,如实回答。但你们肯定不会在下关港停靠!” “当然不会!我们要把药品送回武汉!” “那么,过了下关港之后,你们就要灵活一点了,或者说改变卸货地点,或者,请他们找上海的日本人查询!不过,就算你们可以骗他们一时,但骗不了很久!从上海到武汉,路途很长呀!” 这时,萧安城插话说:“我们只要过了芜湖,应该就安全了!” “从上海到芜湖,将近有九百公里!我估计,要走两天两夜!长官,就看你们走运不走运了!如果他们联络不畅,有可能给你们一点时间。但是,那只是一时的!” 彭绍勇说:“我们可以派军舰在芜湖那边接应!” 莫老先生说:“宏远号必须能到芜湖,你们才接应得到!是这样吧!” 彭绍勇和萧安城互相看了一眼,都感觉这最后一关,相当难以通过! 29-2 彭绍勇终于坐不住了。他告辞莫老先生,带着萧安城和两个弟兄,悄悄到了码头上,站在角落里,观察三号仓库的装卸情况。 那些装卸工,就如川流不息的蚂蚁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扛着箱子,一直走到宏远号船边,然后踏上长长的跳板,走进船舱里。 他掂得出来,这些药品的数量非常大,估计有上百吨! 他回头看着萧安城,“你看清这些情况了吗?” 萧安城点头说:“是,长官,看清了。” 彭绍勇目光阴冷地盯着他,“你转告陈子峰,决不能半途而废!” 萧安城严肃说:“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药品运回武汉!这是抗战最需要的物资!” 彭绍勇没有再说话,仍然看着那些装卸工搬运药品。他可以确信的是,整个装船过程可能一直要持续到下午三四点钟! 他知道,这个时间点,至关重要! 这个时间点是,高宗武什么时候离开码头,回国际饭店吃午饭! 29-3 其实,高宗武这些日子采购的货物,看上去很多,其实只有二十几箱。那些装卸工们,只用几分钟就全部装上船了。 他的助手告诉他,箱子码放得很好,是和其他货物分开堆放的。 489、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下落! 高宗武接下来的事,其实就是看一看自己的客舱,这也是琴心最关心的。 从上海乘船到武汉,中间还要在南京卸货,整个路程可能需要三四天。他们都想住得更舒服一点。 高宗武的助手给他挑的是船上最好的客舱。 助手领着他们登上船,回头说:“这是贵客住的客舱。” 不过,他和琴心进了这间给贵客住的客舱,却有一些失望。 这间客舱可能曾经很豪华,但现在已经很旧了。到处都是尘土和污垢,一些家具也是破的,露出斑驳的木头楂子。沙发凹凸不平,破损得很严重。 袁琴心虽然皱了皱眉,倒是什么也没说。从一进门开始,她就拿了一条抹布,四处擦拭,像一个勤快的家庭主妇。 琴心这么勤快,高宗武看了确实高兴,但这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擦干净的。 他说:“琴心,别擦了。我们回去吃饭吧,找几个佣工来擦吧。” 袁琴心停下手,看着周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我想下午去商场里转转,买一些新被褥和枕头回来。这里的被褥,可能不能用吧。” 高宗武一摆手说:“那好,我们就回去吧。” 货一上了船,他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只等日本人也装好他们的货,就可以启航了。 站在角落里的彭绍勇一直盯着高宗武。看见他和那个妖艳的女人离开码头,叫了一辆出租车走了。他很快给龚滨生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高宗武应该是回饭店了。 龚滨生在电话里说:“好,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他放下电话,回头对身后的顾耀宗说:“高宗武可能回饭店了。” 29-4 这天从早上开始,住在典当弄的弟兄们一直在收拾自己的行装。 他们将要离开上海,可能是暂时的。但天下的事,谁又说得定呢! 所以,他们要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武器、装备、资料、服装,最后是个人物品。每个人都有两个大提包。长短武器则捆在被子里。 杨三强说:“这么多东西,不弄一辆车来,可能拉不走。” 韩丹也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和傅雪岚的东西比较简单,主要是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那支手枪,还有两个备用**。 傅姐对她说了,她们也要走,是今天傍晚的车,在南站。 真如车站被军火库的爆炸完全炸毁了。上海人要离开上海,就只能从南站上车。 昨天夜里,魏介臣和浅仓先生带着秋山先生兄妹,就是去的南站。 傅雪岚早上起来,先去看受伤的弟兄。两个是在真如车站受的伤,还有一个是在威妥玛路。好在,伤都不重。她给他们换了药,叮嘱他们不要沾凉水。 她下一个看的,就是萧安城。 看上去,萧安城主要是脸被打肿了。其实他是全身软组织挫伤,甚至也挺严重的。他只不过不吭声罢了。 傅雪岚问他,问的却是:“头还疼吗?耳朵还有声音吗?” 萧安城笑着说:“好多了,好多了,谢谢您,傅医生。” 傅雪岚明白,这不过请她别担心的意思。南市分局里的爆炸,可能要给他留下很长时间的后遗症。这个,也是她没办法的。 傅雪岚最后一个看的,就是陈子峰。 陈子峰身上的鞭伤和棒伤,正在缓慢恢复之中。他身上比较严重的问题,就是刚刚给他开刀接上的肋骨。这个伤很疼。人一动,会更疼! 从今晚开始,整个小组都要处于紧张行动之中。 他会怎么样,会不会断骨移位,甚至伤到内脏,傅雪岚完全说不清。问题在于,她也毫无办法。她很清楚,陈子峰必须跟着全组行动! 陈子峰仍然斜靠在床上。坐在他身边的是萧安城、乔艳芳和谭浩。 傅雪岚看过萧安城,就开始检查陈子峰身上的伤。总的来看,没有恶化,没有发炎,这就算是好消息了。最严重的仍然是他的肋骨。 她说:“陈组长,不管接下来怎么样,你还是要少动。动大了,可能很严重。” 陈子峰一副贼模样,歪嘴笑着说:“是,是,傅医生,我一定少动。不过,您现在应该去杜公馆了。看看杜先生是怎么安排的,我们好有个准备。” 傅雪岚点头说:“我知道,我一会儿就走。” 陈子峰说:“安城,你带两个弟兄也去。开一辆车去,会快一点!如果有什么情况,也好尽快回来报信。最主要的,你要负责傅医生的安全。别到了最后,又出什么意外!日本人可不会闲着!” 萧安城向他点点头,“没问题,我跟着去!” 29-5 这个上午,杜先生挂了刘寅贵的电话之后,一直客厅里来回踱步,焦虑等待。 他很清楚,刘寅贵这个事不解决,可能是有麻烦的! 可是,他等了又等,没等来刘寅贵,却等来了张老板! 张老板一进门,杜先生向他脸上一扫,心里就明白,更大的麻烦来了! 张老板仍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白净的脸上带着狡诈的笑容。他向杜先生一抱拳,就一撩长衫,直接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他开口就说:“月森,我杨柳街丢的货,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下落!是不是!” 这句话刀似的,一下子就顶住杜先生的喉咙口,让他没了回旋余地。 他简洁说:“肃公,我知道!” “在哪里?”张老板一步不让的逼问。 “在洪门刘山主手里!” “恐怕已经到了码头吧!” “是!到了码头!” “那么,你怎么着!就这样放过去!” “是!放过去!”杜先生冷静地盯着他,轻声说。 张老板闻言却勃然大怒。他的手下这几天悄悄打听,终于查清楚,刘寅贵劫了他杨柳街的货,此时就藏在码头上,正准备运走!这是他绝对不能允许的! 他用力一拍沙发扶手,站起来说:“你肯放他过去!我可不肯!我要带人把这批货夺回来!月森,这么说吧,你同意,我要去夺!你不同意,我也要去夺!” 杜先生脸色严峻,盯着张老板的眼睛不怒而威。 他看得很明白,无论他说什么,张老板都听不进去!更让他为难的是,这位张老板无论做什么,他都没办法! 从名分上说,张老板在青帮里的地位,排行第二,仅在黄老板之下!对他是硬不得,也软不得,简直就压不住他! 他说:“肃公,这件事里另有其他原因,所以,我必须放他过去!” 张肃林吼叫起来:“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那是我的三十箱货!我绝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刘寅贵!他算是个什么东西!老子火起来,灭了他洪门!” 29-6 张老板此言一出,杜公馆里的气氛顿时就紧张起来了。 真正应了那句老话,屋漏必下雨!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说曹操曹操就到,洪门山主刘寅贵进了大客厅的门! 这次是杜先生请他尽快来。杜先生特意向郭师傅交待,刘老板一到,让他立刻进来! 结果是,郭师傅见刘老板来了,就派了一个弟兄,直接把他送到客厅门口。 刘寅贵一进门,就听见张肃林说的狠话,顿时火冒三丈,把眼睛也瞪了起来。 他高声说:“张老板,你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张肃林原本慈眉善目一张菩萨脸,此时也变得凶恶起来。 他向刘寅贵怒吼:“你来得正好!我说的就是你!你夺了我杨柳街的货!你必须给老子吐出来!否则,老子带着人,去码头上抢!一定要把我的货抢回来!” 刘寅贵大为吃惊。张老板说是他抢了杨柳街的货,这个情况,全上海可能人人都猜得出来!但他说货就在码头上,就让他担忧起来! 他猛地转向杜先生,恶狠狠地说:“杜老板,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 杜先生冷静地盯着他,沉稳地说:“我当初对你说过,一笔勾销!” 刘寅贵指着张老板大叫:“他现在要跟我要货!你说怎么办!你是不是说话不算数!” 这下子,杜先生就真有些为难了! 让他为难的事有几层,第一,他能约束住黄老板,却不一定能约束住这位张老板!第二,张老板只要在码头上一动手,刘寅贵一定会和他拚命!这必然引起日本人的注意!第三,这位张老板和日本人是有关系的!万一他把这个情况通报给日本人,那么,国军的药品任务就彻底黄了! 一想到这几层,他心中焦虑,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张老板几乎要疯掉了。一方面指责杜先生背着他答应刘寅贵,把杨柳街的货物一笔勾销,另一方面又威胁刘寅贵,逼着他把货交出来! 刘寅贵大吼大叫,和他对骂,扬言一定要和他拚到底,绝不交货! 客厅里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即使杜先生想在两边安抚也不起作用。 29-7 就在这个时候,傅雪岚来了。她站在门口,看着客厅里的情况有些惊讶。 490、 嘴里还塞着一顶破帽子! 她很快就听出来了,还是为了杨柳街的货!张老板和刘老板正在公开叫阵!这个局面不要说她,就是杜先生也已经收拾不了了! 她目光尖锐地盯着他们在那里咒骂,略一思索,回头就往外走! 正坐在外面和郭山师傅聊天的萧安城,一看傅医生冷峻严厉的脸色,就知道出了什么严重的事。他向郭山师傅挥一下手,就向傅医生走过去。 后面的郭山和洪山奎也感觉公馆里面出了事,都站了起来。 “傅医生,怎么回事?”萧安城急忙问。 “张老板来了!在里面大吵大闹,还是为了刘老板的货!他们再吵下去,药品任务就完了!”她说话的声音已经变了调,目光更加严厉地盯着萧安城。 “您说怎么办!”萧安城简洁问。 “你去把他抓起来!现在就去!之后怎么办,我不知道!先把他抓起来!快去!” 萧安城心里一下子就转过这个弯来了!现在药品任务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不要说张老板,任何人捣乱,都会破坏药品任务! 他向后面的两个弟兄一挥手,拔腿就往公馆里面跑! 郭山和洪山奎也要进去,但被傅雪岚拦住了,不让他们进去。 29-8 萧安城冲进客厅里的时候,里面的人还在争吵,互相拉扯,几乎就要动手了! 他大喝一声:“张肃林,我到处找你!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来呀,把他抓起来!” 他身后的两个弟兄,二话不说,立刻冲上去,扭住张老板的胳膊。 这么一个情况,连杜先生和刘老板也很吃惊,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张老板哪里受过这种事,被按在地上还大喊大叫:“你们干什么!你们什么人,凭什么抓我!”哇啦哇啦一阵乱叫。 萧安城可是个聪明人,立刻高声说:“你暗通日本人!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找你多日,今天总算抓住你了!把他捆起来!押到车上去!” 一个弟兄摘下帽子,就如堵漏洞一样,狠狠地塞进他嘴里。另一个弟兄抽下皮带,三下两下就把他捆了个结实!正是当初强虎捆日本特务那种捆法! 萧安城也不多说话,和两个弟兄一起,就把张老板给拖了出去! 张老板一离开,客厅里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杜先生和刘老板互相看着,脸色仍然严峻,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时,傅雪岚才慢慢从外面进来,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 杜先生和刘老板到这时才明白,她才是幕后的主使者! 傅雪岚轻声说:“杜先生,刘先生,我奉长官之命来问一下,今天的行动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如果还有,希望两位先生协商解决!” 她声音不高,但话里却藏着威胁!谁要敢破坏今天的行动,国军方面,一定不客气! 杜先生回头看着刘寅贵,轻声问:“刘老板,你还有问题吗?” 刘寅贵咬着牙说:“你说话算数,我就没问题!” 杜先生也同样咬着牙说:“我说话算数!过去的账,一笔勾销!” 刘寅贵立刻说:“行了,我就要你这一句话。我会交待崔槐,一切都听你的!” 杜先生向傅雪岚点点头,微笑说:“我猜你今天就会来。我已经全安排好了!但是,一定要处处小心!千万不能再出意外!” 傅雪岚立刻说:“好!我一定把这个话传递给他们!” 杜先生忧虑重重,想了一下,又说:“对张老板,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说的“你们”,意思就是指国军方面。 傅雪岚摇摇头,“先生,我不知道。只能先关着他,等我们的任务结束之后再说!” 杜先生叹息一声说:“说起来,他过去救过我的命!我不该对他这样!不过,他今后一定是你们的一个麻烦!当然了,也是我的麻烦!我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29-9 此时,一直等在外面的郭山和洪山奎,忽然看见张老板被萧安城他们捆着拖出来,都吃了一惊! 萧安城向他一摆手,说:“郭师傅,你不要管了!现在情况严重!” 他和两个弟兄把张老板塞进汽车里,然后靠在汽车上等候。 足足等了十分钟,傅雪岚才匆匆从里面出来。 她低声先和洪山奎说了几句话,洪山奎用力一点头,转身就跑走了。接着,她又向郭山师傅挥了一下手,算是告别。 最后,她向萧安城等人一挥手说:“我们走!” 29-10 傅雪岚和萧安城从杜公馆回来,竟然把张老板捆了回来!不仅让陈子峰、乔艳芳等人吃了一惊,连刚刚赶来的彭绍勇也大为惊讶! 傅雪岚简单向他们说了张老板在杜公馆大吵大闹的事,再有,就是他威胁去码头抢货的事! “他在码头一动手,我们的行动必然完蛋!”傅雪岚第一次说出这么硬的话! 这样,张老板被关进一间储藏室里。但刚刚拔掉他嘴里的帽子,他就又大喊大叫起来。看守他的弟兄没办法,只好再把帽子塞了回去。 不过,弟兄们看着张老板的眼神还是有些不安。他可是上海赫赫有名的大老板呀!脚一跺,整个上海滩都要颤一颤的!就这样被捆着,嘴里还塞着一顶破帽子!这风景,实在是有辱斯文呀! 傅雪岚把杜公馆里的事说完,彭绍勇就说了一句和杜先生一样的话:“他今后,可是我们的麻烦!” 之后,傅雪岚就把杜先生所做的安排,详细告诉他们。 最后,她小声说:“彭长官,陈组长,整个行动,时间很紧,一步都不能错!” 屋里的几个人互相看一眼,都严肃地点点头。 药品任务能不能完成,就看这最后一步了! 彭绍勇站起来说:“你们继续做准备。我该进行我的下一步了!” 29-11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高宗武和袁琴心在国际饭店里吃过午饭,又稍稍休息一下,就准备一起去逛街,给他们今后几天在宏远号客舱里的舒适生活,买一点必须品。 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轻轻敲门。 高宗武隐约有一点不安,感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他还是打开房门。 站在门外的,又是笑容满面的彭绍勇! 他轻声说:“高先生,我们长官,请您过去谈一谈。请吧,汽车就在外面。” 高宗武非常不愿意走这一趟。他下午就准备启航了,不想和他们再啰嗦什么!但他注意看了看彭绍勇的眼神,就看出他非走这一趟不可了!再多说也是无益的! 他从椅子上拿起大衣时,嘟囔着说:“我希望,时间不要太长!” 彭绍勇温和地说:“应该不会很长吧。我看长官的意思,是有些事要和您商量一下。” 人家这么看得起自己,一再说请,又说有事商量,高宗武只好走这么一趟。 他回头看见琴心紧张的眼神,就安慰她说:“你要想逛街,就自己去吧。我很快就回来。我一回来,咱们就走,绝不耽搁!” 他穿上大衣,就和彭绍勇一起出门了。 看着他们关上一门走了。袁琴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高桥打电话。 高桥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惊讶,一时猜不出那些中国特工又要耍什么花招! 他说:“你在饭店里等他。他一回来,你立刻想办法给我打电话!” 袁琴心挂上电话,猜想无论怎么快,高宗武两个小时之内是回不来的。她猜得出,那个一脸阴笑的家伙,带着高先生,一定会绕许多路! 所以,她考虑了一分钟,还是决定出门买一些必要的东西。 29-12 彭绍勇这一次带着高宗武出来,没再走后面的花房。 他领着高宗武乘电梯下到底层,却并没有往大厅那边走,而是推着他走了旁边的夹道,并且穿过员工走的小走廊,从侧门里出来。 他很清楚,即使是这样,他身后一定跟着日本特务! 他和高宗武一出侧门就上了等在这里的车。汽车立刻疾驶而去。 这下子,跟踪而至的日本特务就抓了瞎。他们拚命往回跑,再跳上汽车。等他们的汽车追上大街时,彭绍勇的汽车早已没了踪影! 不过,彭绍勇可不敢大意。他指挥司机又绕了许多路,确认后面没有跟踪者,这才让汽车停在驻地的门外。 他恭敬地替高宗武拉开车门,请他进去。后面的司机立刻开走了汽车。 29-13 顾耀宗和龚滨生似乎早已知道高先生到了,同时在客厅里等候他。 他们那么热情的和高先生握手,又请在沙发上坐下来,不慌不忙地给他沏茶。 高宗武心里很着急,却毫无办法,只能用疑惑地目光看着他们,似乎是说,你们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快说!我不想在这里多呆! 顾耀宗却并不着急。今天请高先生来的事,根本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这是他和龚滨生仔细安排的一个小环节。 这个小环节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把高宗武拖在这里!直至凌晨一点钟!这个时间是陈子峰小组登船所必须的!二是继续给日本人,更准确地说是给高桥,制造假象! 491、 不知咱们谁先到武汉 如果在最后一刻被他看穿底牌,整个药品任务必将失败! 所以,他慢悠悠地先询问高宗武的饮食起居,每日行动。因此知道,无论高宗武每天去哪里,都有日本人跟在后面。 顾耀宗关切地叮嘱他处处小心,“高先生,你虽然是外交使者,但被日本人抓到把柄,也不太好。” 高宗武摆着手说:“这些都没问题,日本人都知道。” 闲话说完,顾耀宗才慢慢地说:“我怎么听说,高先生近日要离开上海,返回武汉,是这样吗?” 这句话就引出高宗武的无数愤怒。什么川樾茂多日不见踪影,如石沉大海!什么高桥时不时的骚扰他!每天派人盯着他!让他心神不安! 他高声说:“最可恨的就是你们!你们吃饱了撑的呀!每天打打杀杀的,死了多少人!你们还有完没完!还叫我怎么和日本方面谈判!原本就不大的机会,都叫你们破坏了!” 他历数了他从报纸上看到的各种惊人消息,什么炮轰日军司令部!什么爆炸军火库!什么提篮桥劫狱!等等,等等,把顾耀宗和龚滨生两人好一顿数落,甚至就是斥责了! 顾耀宗和龚滨生都睁大眼睛,那么无辜地看着他,似乎从未听说过他所说的这些事。不过,他们也不开口反驳,只听高宗武一连串地数说斥责。 直到最后,顾耀宗才说:“我倒真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滨生呀,下面的人对我们作汇报,似乎都说得很简单。我们可没叫他们闹这么大动静呀!” 龚滨生立刻点头说:“这个主要怪我,是我粗心了,没有把事情问仔细。我明天一定仔细调查一下,向您,也向高先生,做个汇报。” 高宗武怒不可遏,高声叫道:“什么明天,我今天就要走!离开上海!” 顾耀宗惊愕地看着他,说:“高先生,我第一次和您见面,就告诉您,请您在上海多呆几日,委一员长可能有指示给您呀!” 高宗武愤怒地说:“你说这个话是几号,是这个月五号!今天几号,是十一号!已经六天过去了,委一员长的指示在哪里!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顾耀宗仍然惊愕地看着他,连声说:“可不就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不过,我来之前,戴处一长确实是这么交待我的。” 他回头看着龚滨生说:“已经有五六天了,委一员长还会有指示吗?” 龚滨生认真地说:“这个,我可说不好。万一高先生走了,委一员长的指示却到了,这可怎么好?长官,这可就是您的责任了!” 顾耀宗也皱着眉苦恼起来,“哎呀,这可怎么好!可也不能就这样拖着高先生吧?” 龚滨生再次认真思考一下,说:“长官,我建议,是不是发个电报回去问一问。如果委一员长确实没有新的指示,高先生也没必要在这里耗着了。” 顾耀宗说:“你起草个电文,问一下这个事。” 于是,龚滨生找来纸和笔,就当着高宗武的面起草电文。 片刻,他起草好电文,先递给顾耀宗看。顾耀宗看后,又转手递给高宗武看。 高宗武接过来一看,电文极其简洁明了,写的是:“本部,请查委一员长对高司长是否有新指示,速告!静候!” 这下子,高宗武也不好说什么了。 顾耀宗接过电文,交给龚滨生说:“赶快发出去,我们等消息。” 龚滨生接过电文就往外走。 顾耀宗说:“高先生,请稍候。如果没有,您即刻就可以返回武汉了。” 几分钟之后,龚滨生拿了一纸电文回来,交给顾耀宗。顾耀宗扫了一眼,立刻交给高宗武看。 高宗武看着这个回电,就有些惊愕。回电是:“戴去委一员长官邸询问,请等候。” 他明白,这个动静就闹得大了。如果他什么也不问,直接上船走了,恐怕什么事都没有。但现在,特务处戴处一长亲自去问委一员长,他可就动不了了!只能等候回音! 这么一个情况,就让他焦躁起来了。 这时,顾耀宗诚恳地对高宗武说:“高先生,和上面打交道,咱们宁可谨慎一些。以我的经验,我建议您,无论是否收到戴老板的回电,您都在上海多呆两天。两天后您再走,无论上面说什么,兄弟一定会开口解释的。这样如何?” 高宗武起身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终于回头说:“我不管,看在委一员长的面子上,我等到夜里十二点!再没消息,我一定走!这一次,我说到做到!” 顾耀宗向龚滨生看了一眼。他心里明白,这个时间虽然仓促一些,但也只能这样了。也许,在送他回去的路上,还可以再消耗一些时间! 他说:“既然这样,请高先生安心坐下来。咱们都等,如何?” 这一招,就把高宗武牢牢地拴在这里了! 29-14 在宪兵队办公室里,高宗武忽然失踪,不知去向,这种情况也让高桥焦躁不安。 他心里曾经有过的疑惑,就如短路的电火花一般,时时闪现。 他得到消息,宏远号正在装船,似乎已接近尾声。但高宗武偏偏此时被中国特工接走,且下落不明!这种情况必然要引起他的疑惑! 难道,装满了药品的宏远号,就是中国特工一直期待的“机会”!一旦宏远号启航,那些疯狂的中国特工还能怎么办呢! 劫船?但那是武装押运呀!一个小队的日本士兵是足够抵挡他们的! 拖延?继续寻找夺取药品的机会!这个,倒似乎是有可能的!但这也太简单了!不像那些诡计多端的中国特工的一贯作风! 所以,疑惑又回到原点。宏远号,是那些疯狂的中国特工,期待的机会吗? 但中国特工疯狂行动,寻找机会是十天之前的事!而他们决定用宏远号运送药品,是昨天才有的偶然想法!中国人又不是神仙,哪里会预见到十天后的事! 高桥想来想去,还是没有这个道理! 鹰司也看出他的疑问,就说:“长官,我的建议是,等见到高先生之后,问一问情况,再做决定!” 高桥一想,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他一挥手说:“这样吧,我去国际饭店等高宗远,问清情况!你去码头观察,守住宏远号!任何人不得靠近!” 29-15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在典当弄里,傅雪岚和韩丹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来向陈子峰等人告别。 陈子峰已不再躺着,而是穿好衣服坐在客厅里的椅子上,只是用一只手护着腹部。 傅雪岚和韩丹一一和身边的弟兄们打着招呼,最后来到陈子峰面前。 她微笑说:“我要走了。不知咱们谁先到武汉。” 陈子峰歪着嘴向她微笑,说:“您也要绕好大一圈呢,搞不好还是我们先到。” 傅雪岚明白,这是一句吉利话,就说:“那就最好了。我在武汉还能见着你们吗?” 陈子峰就怪笑起来,“我们要送药品到武汉呀!一定能见着您。” 傅雪岚就说:“那好,咱们武汉见吧。” 傅雪岚和他,还有旁边的萧安城握握手,就提着自己的提包,悄悄离开了典当弄。 傅医生和韩丹姑娘走了之后,典当弄里就安静下来了。弟兄们有的站在墙边,有的坐在地上,在宁静中等待着。 唯一的一次热闹,是强虎回来了。是李三把他接回来的。 他走进典当弄的时候,腿还有点跛,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弟兄们都围上去,和他拍着巴掌,或者搂肩拥抱。 有人说:“强虎,你怎么变苗条了,好像瘦了一点。” 有人说:“不是苗条了,是变秀气了。兄弟,你还有吃奶的力气吗?” 强虎嘎嘎地笑着,连声说:“吃奶的力气还是有的!” 其他人拍打着强虎,一阵哈哈大笑,都是很快乐的样子。 乔艳芳走过来,在他胸前捅了一拳,撇着嘴说:“你怎么才回来!偷懒呀!真是的!” 强虎一看见乔艳芳就高兴,又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关切,笑着眼睛都没了。 他说:“我也想着弟兄们,更……更想着你。回来了,真好!” 萧安城走过来,张开胳膊和他来了个拥抱,在他耳边低声说:“小乔惦记你呢!” 强虎张开大嘴,有点难以相信地看着他。他没想到萧安城会这么对他说。哎呀,他要是这么说,那……那小乔就……就还是我的!他心里这样想着。 萧安城低声说:“兄弟,加把劲儿!” 强虎听得更明白了,笑得满脸都是花,用力向他点点头。 陈子峰和他握了一下手,说:“兄弟,腿还不利索?” 强虎说:“没关系,一点不碍事!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 之后,乔艳芳就把小组下一步的行动向他说了一遍。 强虎连连点头,说:“好!好!咱们终于有希望了!”又说:“去武汉转一圈也不错!” 492、 一条软梯从船上放下来 再之后,典当弄里又安静下来。他们或站或立,静静地等待着,等待时间尽快过去! 29-16 此时在杜公馆里,杜先生和刘寅贵坐在客厅里,也在等待着。 刘寅贵说:“如果有什么消息,你这里能最快得到消息吧?” 杜先生向他点点头,“刘老板,一定的。咱们都耐心等着吧,时间还早着呢!” 刘寅贵想了想,又问了一句,“杜老板,我的货,应该没问题吧?” 杜先生微笑看着他,“刘老板,你怎么忘记了?我说过,如果你的货损失了,我会赔偿你!这还不够吗!” 刘寅贵没再说话,只是向他伸出一个大拇指! 29-17 在国际饭店,高桥坐在高宗武的房间里,也在焦虑地等待。 他必须等高宗武回来,弄清楚那些中国特工到底想怎么办!他要根据实际情况,决定他的下一步! 陪着他坐等的,是面带柔弱微笑,眼睛里却藏着锋芒的袁琴心。 她很清楚,今天宏远号能否及时启航,对高桥来说,极其重要! 高桥百无聊赖,随意地问:“喂,这个人怎么样?” 袁琴心微微一笑,“看您问的是什么。” “为人。” “是个滑头。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作为男人呢?” “还行吧。”想了想又说:“做起那个事来,倒是有头有尾的。” “那就很不错了,是不是?” “是。”袁琴心微笑回答。 “那么,你能掌控他吗?” “长官,这一点绝无问题!我能看出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高桥点点头,“这就好。我需要你掌控他,这一点至关重要!” 袁琴心说:“长官,我明白!” 接下来,他们都安静坐着,继续等待。 29-18 在彭绍勇的驻地里,顾耀宗和龚滨生仍然坐在客厅里,陪着高宗武等待。偶尔的,他们也说几句话。 顾耀宗说的,都是希望****之类的话。他知道,这位高先生喜欢听这一类的话。 高宗武倒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地方遇到了知音。他一再向顾耀宗说起,中国实在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打烂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等等。 顾耀宗目光深沉地说:“我感觉,委一员长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才请您来上海。高先生,您的任务很重呀!” 高宗武虽然是个文人,却是很精明的。他虽然赞同顾耀宗的话,但总觉得他的话似乎还藏着什么别的东西。他疑虑重重地看着顾耀宗,好长时间没说话。 有一点很重要,高宗武确实看不出来,顾耀宗把他拴在这里有什么用! 无非就是想劝我多呆几天吧!但,那是绝不可能的!我今天必须走!他心里这样想。 29-19 此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彭绍勇躲在十六铺码头的货堆后面,也在等待着。 几分钟之前,他悄悄检查了一下手下的弟兄们。他们分成几个小组,潜伏在不同的地方,随时准备突袭宏远号! 他焦虑的是两个问题。一是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简直就不走了!二是他这边一旦动手,陈子峰那帮人能否顺利上船! 不过,陈子峰和萧安城那帮人,都是精把子中的精把子,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29-20 在十六铺码头的另一边,鹰司此时所在的位置,其实距离彭绍勇并不远。 他们只是隔着一片货堆,互相看不见而已! 不过,他们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也都在这寂静中保持高度警惕! 鹰司回头仔细观察。宏远号就停泊的码头上,如岸边隐藏的巨兽!附近灯光明亮,照耀着那艘已装满药品的客货两用船。不管他怎么看,这条船都给他安全之感! 在船上,一小队日军士兵就隐蔽在船舷旁边。山田小队长已经得到鹰司的明确指示,不准任何人登船!如果码头上发生交火,他要居高临下,提供火力支援! 在船边的码头上,一些日军士兵端着步枪,警惕地看着周围,同样不许任何人接近! 另外,还有更多的日军士兵隐藏在附近,随时准备出击! 鹰司心里暗暗冷笑,你们不来便罢!只要来,一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他唯一忧虑的是时间,竟然慢得如蜗牛一般!极其缓慢地流逝着!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黑暗和寂静中耐心地等待着! 29-21 夜里十一点三十分,这是彭绍勇等待的时间。他向黑暗中挥了一下手。 片刻,一些黑影悄然闪出来,穿过重峦叠嶂般的货堆,快速向宏远号那边潜行过去,逐渐接近。 船边的日军士兵似乎察觉到了危险,都向黑暗中瞪大眼睛! 他们隐约看见在黑暗中快速接近的人影,立刻大声吼叫起来! 枪声骤然响起,一下子拉开今晚双方互相突袭的序幕! 鹰司对这种情况有充分的准备。他站在高处,观察整个码头! 彭绍勇的一组弟兄向宏远号猛扑过来,接连打倒几个士兵。有人已经很接近船边了,他们似乎竭力要冲上宏远号! 船上和船下的日军士兵卧倒射击。双方激烈交火! 很快,从另外几个方向也响起枪声。几支日军小队飞快地向这边包抄过来!要围住企图登船的中国特工! 彭绍勇给手下弟兄们的命令很明确,能冲就冲,一遭抵抗,立刻后退! 日军从各个方向包抄过来。这些黑影一边射击,一边分散向后撤退,很快消失了! 日军士兵大喊大叫,紧追其后,要置偷袭者于死地! 但是,另外一个方向又响起枪声。又一组黑影向宏远号冲过去! 船边的日军士兵急忙掉转方向,抵抗这一组中国特工的疯狂进攻!双方的步枪和机枪,都开始激烈射击。曳光弹如礼花一般在夜空中绚丽绽放! 鹰司下达命令,又有几队士兵向这些黑影围攻过去! 码头上的枪声更加激烈!双方的士兵互相喊叫,招呼自己的同伴,不断从那些货堆中间飞跑过去。片刻,他们又退回来,向另外一个方向进攻! 双方的士兵互相穿插,左冲右突,激烈交火!几乎打成一团! 总体来看,国军方面的人,就是想冲上宏远号!劫持药品!日军士兵则竭力阻截,再左右包抄,要把他们全部消灭!战斗激烈而焦灼,一时也分不出胜负! 29-22 也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的江面上,一条木帆船缓缓驶来,悄无声息地从外侧靠上宏远号!木帆船上人影晃动,向宏远号上面张望。 这里是岸上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处于一片黑暗之中!船的那一边枪声激烈,正在激战之中。更显得这一边的诡异和寂静! 从宏远号船舱里跑出来两个人影,向下面的木帆船摇晃手电。接着,一条软梯从船上放下来。 一些人影很快攀上宏远号。他们很快放下绳索,开始往上吊运木箱。 另外一些人也登上船,在船员的引导下,把木箱搬进船舱里。 宏远号的货舱其实早就堆满了药品,还有一些药品是堆放在甲板上的,蒙着苫布。 被吊上来木箱最后被运进船底的煤仓里。木箱被一个一个运进来,堆放在这里。 所有人都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们动作飞快,却又要保持安静,避免被船另一边的日军士兵听见。 洪山奎和崔槐也在其中。他们上木帆船的时候,就互相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木帆船从码头另一端向宏远号悄悄驶来时,他们就坐在一起。 崔槐问:“洪兄弟,你运的是什么货?” 洪山奎说:“崔兄弟,你运的是什么货?” “我不是想瞒你,但我确实不能说。”崔槐歪着嘴向他笑了一下。 “兄弟,我可必须瞒着你,因为我的货很危险!会要命的!” “比鸦片还要人命吗?” “没错,枪比鸦片更要命!” “你是三十箱呀!那得多少枪!” “别问了,会吓着你的!” 崔槐无声地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们用力握了一下手,几乎同时说:“兄弟,希望咱们都顺利!” 29-23 此时在煤仓里,洪山奎和崔槐的弟兄们,小心地把双方的货分开放,避免弄混了。 终于,所有货,所有物资,所有人,都上了船。木帆船悄悄开走了。 上了船的人,多数挤坐在煤仓里。只有负责警戒的几个弟兄,换上油乎乎的工作服,呆在轮机舱里。 一名身穿制服的船员悄悄进入煤仓,小声问:“谁是陈先生?” 坐在门口的陈子峰说:“我是。您贵姓。” “免贵,姓张,张书成。我是宏远号的大副。陈先生,如果有什么情况,就找我。” “好,张先生,有事找你。我问一句,这条船的人,怎么样?” “啊,您问这个呀!”张大副在黑暗中笑了起来,“我们都是在帮的人,明白这个意思吧?杜老板一句话,在这里就是圣旨!您放心,船员们都很可靠!” “好,那就太好了。张先生,外面怎么样了?” “陈先生,外面的枪声停了,但不知打得怎么样。” 493、 就是想叫我多住两天! “你放心,应该没问题!” “另外,我还有一个担心,不知日军士兵会不会来检查。如果他们来了,请你们千万不要出声,忍一下。租船的高先生还没来。他来了我们才能走。”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没说话。 “那,我去忙我的事了。”张大副关上煤仓的铁门,悄悄走了。 29-24 码头上的激战在几分钟之前就停止了。双方的损失都很大! 彭绍勇有不少弟兄牺牲,还有受了重伤,被日军抓住的!那些没有被抓住的,都已按照他的命令撤走了。 老实说,今晚的行动,付出了巨大代价!几乎就是破釜沉舟! 此刻,他躲在货场角落里观察着。他必须看着宏远驶出港口才能回去! 否则,他无法向顾长官和龚长官报告! 29-25 鹰司带着士兵们打扫激战后的战场。他看到的,同样是伤亡巨大! 那些死亡的日军士兵已被抬过来,在宏远号船边摆了一大排!那些受伤士兵的脸上或者身上布满血迹,坐在旁边。卫生兵正在给他们包扎伤口。 那些中国人简直是疯了!他们就算抢到船,就能开走吗!他们连黄埔江口都出不去! 所以,鹰司心里也充满了疑惑。 他感觉,今晚这场突袭激战,既是必然的,但也是多余的!中国人但凡有点理智,就绝不会这么干!问题是,中国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怀着疑问上了船,带着一群士兵,再次把整条船又检查了一遍。 货舱里堆满了货物,连老鼠都挤不进去,更不要说藏人了!他还是叫士兵们打着手电,把上上下下都查看了一遍。 客舱里就更没问题了。除了高宗武所住的那间只有贵客才能住的房间,其他房间都是押船的日军士兵所住。稳妥起见,他还是一间一间地检查了一遍! 驾驶舱和船员们居住的统舱,他也检查了一遍,每一个角落都看过了。 但最后,他走到轮机舱门口时,不得不停下来。 轮机舱里面烟雾腾腾,火光闪耀,热浪更是扑面而来,就如地狱一般! 锅炉里的火焰不时喷出炉口,向四外散发出灼人的热量。 光着膀子,满身油污的工人们正向炉口里添煤。炉口的铁门一开一合,仿佛魔鬼的大嘴。巨大的煤铲子在铁板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响声,仿佛魔鬼在磨刀! 这里就是吃人的地狱!并且是把活人大卸八块,狼吞虎咽吃下去的地方! 鹰司皱着眉,向里面看了又看,还是回头走了。他感觉,这里藏不住人!谁要藏身在此,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火焰烤灼成肉干! 他离开轮机舱,穿过曲折的走廊,最后走到甲板上。他站在靠码头那一边的舷边,等候高宗武的到来!他一来,宏远号就可以启航了! 他今夜最后的任务,就是等待宏远号启航! 29-26 夜里十二点过十分钟的时候,在顾耀宗的客厅里,高宗武终于坐不住了。 他脸色严峻,盯着顾耀宗说:“你说,委一员长还会有指示来吗!你说!”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顾耀宗还要把今晚的戏演足,演到极致! 他那么无奈地看着高宗武,终于说出了实话:“高先生,我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您在上海多住两天!就两天!我绝不多留你!两天后,我送您走,如何?” 高宗武怒视着他,低声吼叫:“为什么?” 顾耀宗那么无奈地叹息一声,“您再住两天,我们的任务,也许就完成了!” 这下子,高宗武可真的愤怒了!什么委一员长有指示!什么戴处一长亲自去询问委一员长!都是骗人的!就是想叫我多住两天!你们有什么任务完成不了!关我什么事! 他大吼一声:“绝不!我一分钟也不多呆!我现在就走!” 他冲到客厅门口,回头瞪着顾耀宗。 顾耀宗看着他,那么无奈地向龚滨生挥了一下手,“没办法了,你送一下高先生吧。” 29-27 高宗武坐在汽车里,看着车外掠过的夜景,心里仍然非常生气。 这些混蛋,竟然用这种卑劣的办法拖延他的行程!实在是可恶至极!别人都拿他们没办法!但我至少要到戴处一长面前告他们一状!至少要让他们难受难受! 这时,坐在他身边的龚滨生轻声说:“高先生,请您别生气,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这么做的。对不起,高先生,我们的任务……” 高宗武回头向他吼叫一声,“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管你们有什么任务!” 龚滨生叹息着,只好闭上嘴。 29-28 高宗武回到国际饭店九〇三房间里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 他一进门,就看见高桥坐在房间里,心里更加生气了,重重地摔上一门。 他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 高桥转向袁琴心,温和说:“对不起,袁女士,我想和高先生单独说几句话。” 袁琴心站起来说:“我有点饿了,去看看下面有什么可吃的。”说完就悄悄出了门。 高桥温和地说:“高先生,我看您很生气,怎么回事,和骆江发生争论了?” 高宗武猛地一转身,大声说:“不是骆江!骆江早就走了!” 骆江已经走了?这是高桥没想到的事,“那么,是谁找您呢?” 高宗武回头瞪着他,终于在最后一秒钟清醒过来。 他把手一挥,说:“算了,请你不要问了!他们的事,我不能对你说!” 高桥点点头,“是的,您说的不错。总归,是因为外交方面的事吧?” 这下子,高宗武终于忍不住了,回头向他大叫:“什么外交方面的事!他们就是骗我!说什么委一员长有指示给我!叫我等着!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就是想叫我再多住两天!可恶至极!骗人骗到我头上来了!竟然用委一员长来骗我!我不再住了!今晚非走不可!” 高桥万分惊讶地看着怒不可遏的高宗武,脑中的思维如旋风似的飞转。 他没想到的是,那些中国特工,不仅疯狂野蛮,还如此固执!他们非要把药品弄走不可!他们还想让高先生再多住两天!就是想寻找新的机会!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弄走药品!他们那么疯狂地在码头发动突袭,还是这个目的! 现在来看,这些药品越早运走越好! 到了这个时候,高桥心里隐约飘忽的疑惑和不安,都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只要宏远号一启航,那些中国特工只能绝望!只能住手!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干什么! “高先生,您真的今晚就走吗?”他不动声色地问。 “怎么着!你也想叫我再多住两天吗!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他们拿委一员长来骗我,你拿什么来骗我!告诉你,我不住!绝不再住了!今晚就走!” 高桥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亲切地说:“那么,高先生,我真心希望您今后还能再来。我会设宴招待您。” 高宗武瞪着他,“你休想骗我!”他向门外大叫:“琴心!琴心!” 房门轻轻开了,袁琴心端着一盘点心,站在门口,似乎很惊讶地看着他。 高宗武向她叫道:“把那个劳什子扔掉,拿好你的东西!我们走!” 29-29 高桥心情愉快,自告奋勇用自己的车,把高宗武和袁琴心送到码头上。 这个时候,码头上已经很安静了。宏远号周边也经过清理,干净整洁,没有血迹,没有尸体,这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鹰司一动不动地站在船边,看着走过来的高宗武和袁琴心,还有后面的高桥。 高桥向他微微一笑,向船上指了一下。鹰司明白,高桥已得到确认,疑问消除了! 他们一起陪着高宗武走上舷梯,一直送他们到客舱里。 船长从过道那边跑过来,站在客舱门口,看着高宗武。 高宗武向他叫道:“开船!现在就开船!走!”又回头说:“高桥先生,你们两位也请走吧!我不留你们了!今后有机会,我们再见面吧!” 高桥和鹰司向他点点头,什么也没说,都下了船。 他们站在码头上,一直看着鸣着汽笛,渐渐驶离码头的宏远号。 宏远号很快就驶入黑暗的江中,只有桅杆上的航灯一明一灭,如同鬼眼一般。 他们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身向汽车走过去。 29-30 有关宏远号已经启航的消息,像闪电一样被传递到杜公馆。 刚刚得到消息的杜先生和刘寅贵,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刘寅贵站起来,向杜先生伸出手说:“杜老板,希望宏远号一路顺风。” 杜先生微笑着向他点点头,用力和他握了一下手,却什么话也没说。他心里还有一个张老板,不知该如何处置呢! 29-31 此时,在威妥玛路的“悦客”小百货店里,刘日辰和黄汉辉也得到宏远号已经出港的消息。是林家泰带来的。 他一直守在十六铺码头,密切观察码头上的情况。一直看到宏远号启航之后才回来。 494、 就如豹子似的猛扑过去 刘日辰说:“好!宏远号终于出港了!好!很好!” 黄汉辉笑着说:“真不容易,没想到还真办成了!” 刘日辰说:“陈子峰那些人,应该是上船了吧?” 林家泰说:“我相信,他们一定上船了!否则,不会那么安静!” 黄汉辉说:“不过,这一路处处都是关卡,他们要过了芜湖才算安全!” 一直站在门口的罗玉珊不声不响地看着他们。到了这时,她才意识到,宏远号出港,绝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国军方面的人已经上船了! 不过,她也清楚,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刘日辰笑着说:“老黄,你可以安排我去陕北了。我估计,你还要几天。也许这几天,我就会知道宏远号的消息了。” 黄汉辉说:“好,我这就安排。也许确实要几天时间。” 罗玉珊一想就明白,老刘要去陕北的消息,应该是绝密中的绝密!她决不能透露! 29-32 同样守在十六铺码头的,还有彭绍勇。 他隐在黑暗中,一直看着宏远号驶离码头。 他心里明白一件事,这条船不到达武汉,这个任务就不算最后完成!只能说,眼前这一步,他终于走成了!他妈的,就跟上刀山一样! 之后,他带着几个弟兄去了典当弄。 典当弄里很安静。陈子峰小组的人全走了。这里只剩下彭绍勇临时拨给他的几个弟兄。这几个弟兄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看守张老板。 彭绍勇去储藏室看看张老板,心里也很无奈。这位声名显赫的张老板,此时不仅被捆住手脚,嘴里还塞着一顶破帽子! 看守的弟兄告诉他,不塞住嘴,张老板就乱喊乱叫,或者用脚踹板壁。 看守的弟兄小声问:“长官,要关他多久?” 彭绍勇想了想,“至少要等宏远号过了芜湖!妈的,就这样吧,你们看紧一点!这几天里绝不能出事!更不能让他跑掉了!” 29-33 半个小时后,彭绍勇回到***驻地里。 他刚一进门,站在客厅里的顾耀宗就高声问:“绍勇兄,宏远号真的走了吗?” 彭绍勇用力向他,也向旁边的龚滨生点头,“长官,宏远号确实走了!” 顾耀宗和龚滨生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转身互相击掌。 顾耀宗不住摇着头,感叹地说:“我一直担心,被高桥看破!没想到,我们终于把他骗过去了!” 龚滨生说:“顾长官,谁都看得出来,您是真心想留高先生多住两天!” 顾耀宗又是一阵大笑,好不快乐。 不过,只过了片刻,他就收起了笑容,轻声说:“宏远号,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呀!” 彭绍勇终于找到他可以说话的地方了,“是的,长官,全程大概有八百多公里。中间有两个大关口,一个是南京,还有一个是芜湖!只有过了芜湖,才算安全!” 顾耀宗立刻对他说:“绍勇兄,给本部发报,说宏远号已经启航!但路途艰险,最好请本部与海军联系,派军舰在芜湖那一带接应!” 他向龚滨生和彭绍勇看了看,又说:“甚至让军舰越过芜湖,闯到马鞍山一带去接应!九九八十一难都过了,不能坏在最后一哆嗦上!” 彭绍勇说:“是,我这就给本部发报!” 29-34 这个时候,在宏远号的轮机舱里,机声轰鸣,震耳欲聋,空气更是混浊难闻。 煤仓里空间狭小,原本就堆满了煤,又码放进去洪山奎和崔槐的数十箱货!如果再数一数,这里还挤着二十几个人!这里的空气不仅混浊,简直令人窒息! 煤仓里灯光昏暗,所有人坐在昏暗中,脸上都冒出油乎乎的汗,仿佛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一样。他们都无声地忍耐着。 这时,铁门突然打开,门外飘进来的空气也是混浊的,却仿佛吹进来一股轻风一般,让煤仓里的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宏远号的张大副满脸焦虑,在陈子峰身边蹲下,不安地说:“陈先生,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陈子峰最怕的就是出什么意外,让他前功尽弃! 他恶狠狠地瞪着张大副,问道:“什么事!” 张大副说:“自从出了黄埔江口,一直有一艘日军的炮艇跟在我们后面!是炮艇呀!” 陈子峰瞬间就明白了,狡猾的高桥是有防备的!如果宏远号到南京不卸货!这艘炮艇足以把它打沉! 他腹部痛不可忍,回头说:“安贼,你和三强去看看!把情况弄清楚!” 29-35 萧安城和杨三强跟着张大副,尽可能隐蔽地在机舱里穿行,最后在船尾处走出一扇小铁门,又按照张大副的手势蹲在角落里,向船尾张望。 天色墨一般的黑,长江两边只有隐约的点点灯光,缓缓移动。 船尾甲板上,一个日军哨兵来回走动着。 萧安城看清周围情况,再向江面上看,就看见船尾的侧后方,有两盏航灯在闪动。他瞪大眼睛仔细看,终于看出那是一艘炮艇,距离他们只有一百多米远,和宏远号保持着同样的速度。毫无疑问,这艘炮艇就是跟着宏远号的! 宏远号上有一小队日军士兵,又在后面派一艘炮艇,高桥这一手,就是武装押运! 他回头看,杨三强也向他点点头,表示看清楚了。 29-36 他们很快回到轮机舱里,把所看见的情况告诉陈子峰。 陈子峰看着张大副,“先生,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张大副回答:“快到南通了。” 陈子峰又问:“宏远号甲板上,现在有多少日军哨兵?” 张大副回答:“四个!” 他拿出笔记本,画出宏远号甲板的平面图,指点着说:“前甲板一个,驾驶舱里一个,后甲板一个,还有一个,守在客舱的通道口。其他日军士兵,都在客舱里睡觉!” 陈子峰向乔艳芳点点头,“你安排一下,先干掉驾驶舱里的,再干掉前后甲板上的!最后,集中所有弟兄,把那些睡觉的士兵全都干掉!不用留活口!记住,不许开枪!” 乔艳芳点点头,就把弟兄们召集到一起,逐一给他们安排了任务。 之后,他们在大副的带领下,悄悄离开轮机舱。 29-37 在驾驶舱里,船长和舵手目视前方,正控制着宏远号的行驶。 一个日军士兵怀里抱着步枪,坐在后面的椅子上,迷迷糊糊地打着盹。 张大副开门进了驾驶舱。他一看见日军士兵的模样就闪到一边。 猫腰跟在后面的萧安城和李三,此时就如豹子似的猛扑过去,一下子就把日军士兵扑倒,紧接着,手里的匕首连续刺入他的身体! 船长和舵手震惊地看着他们,吓得脸都白了。 张大副小声向他们解释眼前的情况,叫他们不要惊慌。 萧安城很快出了驾驶舱,向下面阴影里做手势。 只片刻,那里就冲出两个黑影,直向前甲板的哨兵扑过去。闪着寒光的匕首一下子就刺入哨兵的后背。 几分钟之后,后甲板的哨兵也被解决掉了! 现在,所有弟兄都悄悄出了轮机舱。他们互相做着手势,无声地登上铁梯,穿过曲折的走廊,向客舱那边集中。 但客舱走廊里的这个日军哨兵,恰恰守在一个关键之处。不干掉他,就进不了客舱! 这一次,乔艳芳亲自出马。 她穿着单薄的裙子,伸着懒腰走进走廊里,左右看看,然后才把脸转向那边的日军哨兵。她看见那个哨兵似乎有点吃惊地看着她。 接着,她就向哨兵露出妖艳的微笑,扭着细腰向他走过去。 那个士兵睁大眼睛看着她,似乎意识到将有美事降临,竟然把步枪靠在墙边,向乔艳芳迎了过来。 乔艳芳扭着细腰走过去,张开双臂向他表示欢迎。 哨兵一脸狂喜的模样,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乔艳芳用左臂搂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脸按在自己的肩上。趁着那家伙在她身上乱摸的时候,她从后腰拔出匕首,一下子刺入他的左肋。 那士兵像触电似的猛力挣扎,却被乔艳芳紧紧搂住脖子挣扎不出来。 他们同时摔倒在地。身后的弟兄猛扑过去,一把匕首再次刺入他的身体! 紧接着,所有人都向客舱里扑过去。 他们分头冲进每间客舱里,借着走廊里的一点灯光,看见床铺上有人就扑上去,一手卡住他的脖子,或者捂住他的嘴,抡起匕首猛刺一刀!如果他还挣扎,就再补上一刀! 接着,他们跳起来又冲进下一间客舱。 乔艳芳站在走廊里,监督着整个局面。她不时指点刚刚冲出来的弟兄,再进入下一个房间。走廊里,偶尔可以听见惨叫声,搏斗声,再有就是飞快的奔跑声。 29-38 高宗武和袁琴心被这些令人惊悚的声音惊醒了。 袁琴心在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宏远号已经被人劫持! 但高宗武这个外交官却不太明白。他嘟囔着穿上睡衣,就向门口走过去。 袁琴心不能劝阻他,更不能露出警觉的样子,只能看着他打开房门,走出去。 495、 难道叫老娘飞过去吗! 高宗武一出门,就看见几个全身乌黑肮脏的人,闪电似的从他身边跑过去。他感觉这简直是对他尊贵身份的污辱! 他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但紧接着,他就看见他们手里提着正在滴血的匕首。 他吓了一跳,急忙退回到屋里,惊恐地看着外面。 一个人凶恶地站在门口,高声向他说:“是高先生吧,请呆在房间里不要动!免得我们误伤了你!”那人随后就消失了。 袁琴心扑到高宗武怀里,惊恐地说:“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高宗武嘟囔着,也咒骂着。他到现在才明白发生了什么!顾耀宗的手下,是来劫船的!是来劫船上的药品的!他们就是一群疯子!非要劫走药品! 他搂着袁琴心,呆呆地坐在床边,惊恐地看着房门。 不久,他的两个助手只穿着裤衩背心就被推了进来。他们冻得瑟瑟发抖。 高宗武看着他们实在冻得可怜,就把床上的被子扔给他们。 29-39 不过十分钟,宏远号上的残酷杀戮就结束了!十五个日军士兵无一生存! 这些满脸乌黑的杀手们提着滴血的匕首,在各处检查搜索。他们甚至进了高宗武的房间查看了好几遍,把每一个角落都看过了! 按照陈子峰的要求,所有日军士兵的尸体被集中在一个房间里。 有人提议扔进江里去。陈子峰摇摇头,担心被后面的炮艇或其他船只发现。 现在,弟兄们不用再挤在煤仓里了,都住进了上面的客舱里。 陈子峰腹部剧痛,只得在一张床上躺下,把几个主要成员召集到身边。 他咬着牙说:“现在的问题,就是后面的炮艇!炮艇上有炮,还有重机枪。炮艇一旦开起火来,宏远号有可能被打入江底!” 弟兄们都知道有一艘炮艇跟在他们后面,这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有人问:“能甩掉它吗?” 萧安城向那人摇摇头,“炮艇速度快,我们甩不掉!” 陈子峰说:“没别的办法!只能干掉它!” 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知怎么干掉炮艇! 陈子峰狡黠地笑着,抬头看着乔艳芳,低声说:“小乔,你行吗?” 乔艳芳绝顶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撇着嘴说:“行!我没问题!” 她这么说着,就回头去看冷月。 陈子峰也把目光转到冷月脸上,微笑说:“小冷,你行吗?” 冷月也足够聪明,同样看出他的意思! 她脸色冰冷地说:“长官,我也没问题。但我的家什不行,怎么办?” 她说着,从腰里拔出自己的匕首给陈子峰看。 旁边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特务处给特工们配备的匕首。它的最大问题是,搏杀到最激烈的时候,它可能会折断!那才是最要命的! 这时,陈子峰不动声色地从自己腿边拿出自己的匕首,说:“这个行吗?” 旁边的人都看出来,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冷月接过这把匕首一看,就看出这是一把好刀!牛皮鞘,刀柄裹着鲨鱼皮,那上面细细的颗粒,让握在手里的感觉极好。她拔出匕首,刀尖和刀刃锋利无比,刀背足够厚实,绝不会折断! 这位冷月将匕首插入刀鞘,却双手向陈子峰一抱拳,说:“多谢长官相赠!” 陈子峰一下子张开了嘴,哈哈地怪笑起来,“小冷,我可没说……” 冷月立刻说:“是长官递到我手里的,就是我的了!有了这个,我绝无问题!” 陈子峰向她们点点头,“好,现在我们的任务和生死,就看你们两位的了!快去!” 29-40 乔艳芳和冷月这一次任务特殊,就要做一些特殊的准备。 她们在带来的衣物包里一番翻找,找出两身比较艳丽的衣服。 一件是长袖夹旗袍,深绿色带有鲜艳的花纹,正好裹住乔艳芳苗条的身材。她又在脖子上围了一条灰黑色相间的裘皮围脖,顿时变得雍容华贵起来。 冷月穿的是一条乳白色长裤和红色薄呢上衣,与她半卷的短发很相衬。她从更衣房间里出来时,也是一副富家大小姐的神态。 站在走廊里的弟兄们虽然还是一脸乌黑,却都向她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29-41 当乔艳芳和冷月走出舱门,来到后甲板的时候,天色已渐渐亮了起来。 江面上蒙着一层薄雾,两岸的景色都隐在这薄雾之中,尤如淡淡的水墨画。江水滔滔,正唼喋着从她们身边流过。 她们挽着胳膊,仿佛是船上的贵客,在这个大清早,是出来观览风景的。 她们向周围一番观览之后,就回头看着跟在宏远号右侧后方的炮艇,一副很惊奇的样子。 炮艇不算大,大约有三四十米长,七八米宽。炮艇的前面有一个圆圆的像碉堡一铁壳子,前面露出粗粗的炮筒。炮的后面是高高的四方形的驾驶台,四面都有窗户。 她们隐约看见,驾驶台里面有两个人。那个碉堡似的炮塔里,似乎也有一个人。 此外,就看不见其他人了。她们估计,其他士兵可能正在船舱里睡觉。所以,她们要想对这艘炮艇下手,最好就是现在! 她们向炮艇指指点点,低声商议。忽然看见,从炮艇驾驶台的窗户里伸出一只胳膊,正在向她们挥手。这立刻就给她们提供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她们也向炮艇上的人挥手,并且露出灿烂的笑容。她们猜测,炮艇上的人应该能看见她们脸上美丽动人的笑容。 这时,乔艳芳向炮艇里的人招手,似乎要把他们招过来。 但那炮艇仍然跟在她们后面,并没有要开过来的意思。这让她们两个人有点着急。 你不开过来,难道叫老娘飞过去吗! 乔艳芳情急之下,一面摆出大笑的样子,一边转过身,撅起屁股向炮艇扭了扭。 这一招果然见效,那炮艇竟然加快速度追了上来。 乔艳芳和冷月跳跃着,更加快乐地向他们招手。她们已经能看清船上的人了,是两个穿军装的家伙,甚至可能是军官! 其中一个军官走下高高的驾驶台,站在船舷边向她们笑着。 乔艳芳妖精似的扭着身体,更用力地向他招手。 终于,那个军官向驾驶台里的人做了一个手势,炮艇就渐渐靠了过来。 军官抓起一条缆绳扔了上来。宏远号上的船员把缆绳拴在船上。随着缆绳收紧,炮艇终于靠到宏远号上。那船员看见乔艳芳的手势,就哗哗响地放下舷梯。 乔艳芳和冷月,尤如两位贵族小姐,那么婀娜,那么可爱地慢慢走下舷梯。 30-1 她们一站到炮艇上,就用那么惊奇的大眼睛四下里看着,十分喜悦的样子。 乔艳芳照着船舷边的军官肩上一拍,笑着说:“船长,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那军官咧开大嘴笑着,连连点头说:“噢,懂的,懂的。” 乔艳芳又问:“这船上,就你们两个人吗?你有兵吗?” 军官嘎嘎地笑着,“他们的,都在睡觉的,现在的,就我们两个的。” 但是,冷月却在那个碉堡似的炮塔里看见了第三个人。他应该是个士兵,是在炮塔里值班的。但炮塔上并没有门,他显然是从底下进去的! 冷月向乔艳芳叫道:“哎呀,你看呀,这里还有个人呢!他是怎么进去的!” 她的意思是告诉乔艳芳,现在不能动手!炮塔里的士兵是个危险! 乔艳芳说:“哎呀,他怎么躲在那么小的地方,叫他出来好啦。” 冷月从炮管旁边的缝隙里向里面的士兵做手势,让他出来,甚至微笑着解开自己的领口。 炮塔里的士兵眨眼间就消失了。只过了几秒钟,这个士兵就急匆匆地从炮艇的后面钻出来,向冷月笑着。 冷月向他招招手,就带着他走到驾驶台的另一侧去了。 乔艳芳笑嘻嘻地向驾驶台上一指,问道:“船长,我可以上去看一看吗?” 军官立刻就向上面伸出手,“小姐,你的请,你的请。” 乔艳芳妖娆地扭着屁股,慢慢登上驾驶台。 驾驶台里的士兵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样才好了。 乔艳芳走到驾驶台的里侧,向下面一看,正看见冷月一手卡在那士兵的脖子上,骑在他身上,抡起手中的匕首。那士兵凄厉地惨叫一声。 她一回头,正看见军官意外的表情,似乎不明白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她猛地从腰里拔出匕首,就向他肚子上刺进去! 军官震惊地瞪着她,双手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乔艳芳拔出匕首,又在他脖子上狠狠地划了一刀!他绝对活不过三分钟! 另外那个士兵,恐惧地向舱门外面跑。 乔艳芳一脚向他后背踹过去。他重重地摔了下去。乔艳芳紧跟着跳下去,扑到他背上,抡起匕首就刺! 此时,一直躲在宏远号上的弟兄们,一看见她们动了手,就一个接一个地跳下来。他们直接向后面的舱门扑过去! 30-2 在这个清凉的早晨,小小炮艇的底舱,又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残酷杀戮! 496、 能除掉这个人才最好! 但炮艇里的杀戮,和宏远号里的杀戮,略有一些不同。 宏远号里的日军士兵住在客舱里,两人一间,相当舒适。 陈子峰的弟兄们冲进去两个人,分头对付,绝无问题! 但炮艇的底舱却是个统舱,十几个日军士兵沙丁鱼似的挤在三层的上下铺里。杀戮一开始,所有日军士兵都被惨叫声惊醒了! 另外,宏远号上的日军士兵使用的是步枪,遭到杀戮时根本就用不上!但炮艇里却有几个是军官,他们的枕边就放着手枪! 所以,发生在炮艇底舱的杀戮,其实就是一场混战! 陈子峰的弟兄们虽然人少,却目标明确,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他们手中的匕首就如小鬼手里的勾魂刀,一刀掠过,紧随着惨叫声,必有血花飞溅! 但枪声还是响了起来,一个弟兄中弹倒下。但旁边的弟兄却如疯了一般猛扑去!几把匕首同时猛刺了过去! 枪声虽然响了,但在炮艇底舱,传不出去! 这场杀戮在几分钟内就结束了! 所有的弟兄,包括乔艳芳和冷月,全身是血,就如恶鬼一般,四下寻找活口! 接下来的事,和宏远号上一样。所有尸体被集中到一起。然后,他们才开始清洗身上的血污。 30-3 控制了宏远号和炮艇,让所有弟兄们都放下心来。 但萧安城和陈子峰却不放心!一阵紧张商量之后,他们决定让炮艇和宏远号分开,以免让经过的船只怀疑。 他们商定的另一件事,是宏远号的张大副带着一名轮机手上炮艇,负责驾驶。萧安城则带着电台,和两个弟兄留在炮艇上,并通过电台和谭浩保持联络。 萧安城上了炮艇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彭绍勇发报,电文是:“我等已接管宏远。” 彭绍勇回电:“甚好。现在何处。” 萧安城回电:“已抵江阴。另掳获日军炮艇一艘!” 彭绍勇发电:“何来炮艇?” 萧安城回电:“应是高桥安排押运宏远!” 彭绍勇发电:“甚好。路途很远,务必谨慎过南京,过芜湖才安全!” 萧安城回头问操纵炮艇的大副,“咱们什么时候过南京?” 大副说:“应该是下午三四点钟。” 萧安城说:“希望咱们能闯过去!” 30-4 彭绍勇给萧安城发电报时,顾耀宗和龚滨生就在电台旁边焦虑等待。 现在,他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龚滨生说:“只要过了芜湖,这个任务就算完成了!” 顾耀宗也点头说:“这个陈子峰小组,果然凶猛能干!绍勇,你通知他们,路上务必谨慎,尽快闯过南京!这是第一关!” 彭绍勇点头说:“是,长官。”他低头草拟新的电文。 30-5 此时在宏远号上,乔艳芳和冷月正挤在一间小小的浴室里,清洗身体上的血污。 乔艳芳斜眼瞄着冷月,“冷姐,好身手呀!我在上面就看见你对付那家伙!好凶哎!” 冷月回敬说:“你更厉害,一个人对付两个,全被你杀掉了,你真是太残忍了!” 乔艳芳被她逗得大笑起来,说:“我们这是做善事,让他们早点转世投胎。”之后,她又歪着嘴问:“姐呀,让那家伙占着便宜了?” 冷月重新回到她一贯的冷淡模样,说:“不让他占点便宜,我怎么骑到他身上!” “姐呀,舒服吗?感觉好不好?”乔艳芳怪模怪样地笑着说。 “不过是让他捞了一把,有什么舒服的!”冷月低声回答。 就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又把乔艳芳的心事给勾了出来。如果萧哥哥不仅是抱一抱,摸一摸,而是像曲小凤说的那样,春风一度!哎呀,那就美了! 乔艳芳这个美丽姑娘,天生的就是个妖精。但自从遇见萧安城,就快要落下病了!她哪里知道,这么一个情深意长的小毛病,会给她带来多少磨难! 30-6 陈子峰找来刚洗完澡的乔艳芳,让她吩咐弟兄们,现在都睡觉,养足精神。下午三四点钟要闯南京,都要做好准备! 之后,他一手捂着腹部,去拜访高先生。 他敲开高先生的舱门,首先看见高先生的两个助手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就欠身向他们说:“两位,对不起,对不起,夜里的事惊扰两位了。现在行动结束,你们两位可以回房间了。请吧,两位回去可以睡一觉。” 那两个助手将棉被放回到床上,就回自己房间了。 陈子峰微笑转向高宗武,连声说:“高先生,实在对不起,惊扰您了。另外,还要谢谢您,没有您的宏远号,我们的药品任务,怎么也不可能完成!” 高宗武疑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们就等着我的船了?” 陈子峰一副事后诸葛亮的欢喜模样,挥着手说:“哎呀,还确实就是这样!我们就希望高桥用您的船运送药品!眼巴巴地盼着,就差求他了!可是,他还从外地调来船只,让我们费了许多事,也耽误了不少时间。要不然,早就让您回武汉了!” 高宗武听清他的话,心里抑止不住地冒出一股怒火来。 他站起身,瞪着陈子峰叫道:“你们!你们竟然利用我!你们竟然敢利用我!你们还讲不讲道理!就这样把我陷在上海!太可恶了!告诉你,我绝不会放过你们!我一回去就找你们的戴处一长!我要让他枪毙你!” 陈子峰怪模怪样地笑着,不住欠身说着对不起。 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有多得意!他要不在高先生这里冒几个泡,简直就活不下去了!至于去找戴老板告状,请便! 坐在旁边的袁琴心同样大为惊讶! 她听高桥说过,他大约十天前就知道,这些疯狂的中国特工采取那么疯狂的行动,就是为了创造一个机会!这个机会,竟然就是高宗武的船!并且还是高桥选中的船!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瘦瘦的,眼睛里藏着精明狡诈的人! 他就是陈子峰!他就是高桥的主要对手!就是他让高桥吃了大亏! 那么,今后高桥要实施他的“木桶计划”时,这家伙会不会还是对手!今后一定要特别小心这个人!等到了武汉,能除掉这个人才最好! 30-7 这一天,宏远号上的陈子峰,炮艇上的萧安城,还有他们的弟兄们,或睡或醒,都在不安中等待着。 他们很清楚,他们至少还有三关,分别是闯过南京!闯过马鞍山!再闯过芜湖!都闯过去,他们的任务才算完成!如果闯不过去,这一大船药品还会落入日本人手里!这倒是次要的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命恐怕就都保不住了! 日本人,特别是高桥,早已恨死他们了! 此时,在洪山奎的舱房里,和他坐在一起的,仍是崔槐。 他们坐在舷窗前,看着江面上往来的船只,还有远处缓缓移动的江岸。偶尔的,也会有日军的炮艇或军舰从他们的船边驶过。 崔槐微笑说:“洪大哥,我其实,早就听说你要买一批枪,回东北打鬼子去。” 洪山奎摇着头说:“可惜,没买成。” 崔槐说:“可是,现在你怎么办?坐在这条船上,你可去不了东北,你怎么办?” 洪山奎痛苦地不断摇头,“兄弟,我也不知道呀!反倒是越来越远了!在上海,往东北运点什么东西还容易一些,想办法弄条船,躲过日本人的巡逻艇就行了。但现在呢,越往里走,就越难回东北了!” 崔槐说:“华北已经被日本人占了,你根本就过不去!” 洪山奎苦恼地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抓着头皮,说不出话来了。 30-8 下午一点多钟,彭绍勇坐在爱多亚路的紫叶咖啡店里,喝着咖啡。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黄汉辉匆匆从外面进来。他站在门口向店里看了一眼,就向彭绍勇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他看着彭绍勇的第一个感觉,是这家伙的眼神太阴了,似乎藏着一股怒气! 他轻声问:“彭先生,怎么回事,宏远号出事了?” 彭绍勇目光阴鸷地盯着他,摇摇头说:“宏远号很好!他们已经控制了宏远号!” 这不是好消息吗?他怎么是这个样子?黄汉辉看着他,心里更疑惑了。 “另外,他们劫持了一艘炮艇!”彭绍勇的眼神更凶恶了。 “炮艇?什么炮艇?”黄汉辉意外地问。 “还有什么炮艇!”彭绍勇提高了声音,眼神更加凶恶,“是高桥安排的炮艇!这个意思你听明白没有!高桥安排的!” “彭先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黄汉辉奇怪地看着他。 “你们有人泄露了机密!”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宏远号是在日本人占领的水域里航行!将要在南京卸货!他凭什么要在宏远号后面放一条炮艇!就是有人向他泄露了机密!这是他采取的防备措施!” “你怎么说是我们泄露了机密!” “我们这边,只有三个人知道这件事!其中就包括我!另外两位长官,到上海来就没几天!和日本人根本没关系!不是你们那边,又是谁!” 497、 宏远号全速向前行驶 这下子,黄汉辉就疑惑起来。 他心里一直藏着的内奸怀疑,就像总也长不好的痈疽一样,一触即破! 但这个内奸藏在什么地方呢!所有谈论宏远号的地方,都是在省委机关里,威妥玛路的“悦客”小百货店里!那里只有那么几个人,谁会泄露! 他盯着彭绍勇,严肃说:“彭先生,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查清之后,我一定给你一个说法!怎么样!” 彭绍勇站了起来,低沉地说:“你尽快查出来!否则,我们之间就不可能再合作了!相信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他的捶了一下桌子,就起身走了出去。 黄汉辉独自坐在桌边,思考了很长时间。他把“悦客”小百货店里的人一个一个考虑,但仍然看不出谁是内奸!这个问题实在太严重了! 30-9 下午三点多钟,黄汉辉重新回到“悦客”小百货店里。 姜妈站在柜台里,看着他的脸色有些疑惑,“老黄?”她问。 黄汉辉察觉自己把心事露在脸上,连忙摇头说:“没事,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 他去了后面的楼上。老刘同志今天出去开会了。林家泰跟他一起走了。省委机关的几个同志都在忙碌自己的工作。 他走进罗玉珊的房间。他看见,罗玉珊手里拿着笔,眼睛却看着窗外下面的小巷。 她是最警觉的同志。上次李秀兰遇到川上,就是她从这个窗口里发现的! 他在桌边坐下。罗玉珊扭回头,注意地看着他。 黄汉辉心里有一股冲动,想把眼前的情况对她说一下。傅雪岚走了之后,他几乎没人可以商量。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他向罗玉珊点点头,就起身出去了。 罗玉珊却从他的眼神里发现,他心里有极大的疑虑! 这个疑虑是针对谁的?是针对我的吗?她反复思考眼前的情况。她意识到,她可能对高桥说的太多了!黄汉辉甚至可能在高桥身边就有眼线! 她心里从未消失的疑虑升得更高了! 30-10 黄汉辉下了楼,在厨房里找到李秀兰。 李秀兰正在摘菜,为晚饭做准备。她眨着大眼睛,看着黄汉辉。 黄汉辉感觉,在省委机关里,最单纯,最没有心眼的,恐怕就是这个李秀兰了。 他随意地说:“这几天没让大家出去,憋坏了吧。” 李秀兰笑着说:“莫事地。这里的规矩吾晓得,不让出去就不出去,莫事地。” 黄汉辉看着左右,说:“这几天,没人出去吧?” 李秀兰立刻说:“莫哎。”但她很快就缩住了嘴,似乎有些犹豫。 黄汉辉低声问:“有吗?” 李秀兰有些不自在了,说:“就是姜妈夜里会出去。她一直这样,夜里出去查看一下子,看看有么子异常情况。姜妈一直这样的。黄先生,姜妈不好出去么?” 黄汉辉立刻摇头说:“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没问题。你忙吧,我该走了。” 他离开“悦客”小百货店,心里的疑虑却像山一样重。 难道是姜妈?不可能!决不可能!姜妈是老同志,已经许多年了。他也知道她每天夜里都要出去查看一下。姜妈出去是为了安全! 那么,还会是谁呢?他不得不再次考虑,如何采取有效措施,再把这个内奸查一下!组织里可能有内奸,这个情况实在太吓人了! 他低头看看表,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30-11 在宏远号上,也是这个时间,下午四点多钟。 时间过得很慢。但时间过得再慢,也在慢慢地流逝着。 宏远号和跟在后面的小炮艇,在弯曲而宽阔的江面上逆流而上,越来越接近南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冬天黑得早,这一天即将过去。 江面上不时有闪烁的航灯从旁边飘移过去。两岸的灯火也忽疏忽密,流萤似的,渐渐向身后飘去。 宏远号和炮艇上的弟兄们都起来了,并且做好了准备。他们透过舷窗或栏杆看着外面的景色,也注视着从身边经过的船只。 首先,宏远号上的电报室收到岸上航管站明码电报的询问。 宏远号的报务员拿着电报跑进陈子峰的舱室,“长官,岸上来电询问。” 陈子峰接过来一看,是一张标准的船舶电报稿,明码下面标了汉字,写的是:“我是南京航管局乌龙山航管站,请告知你船航次。” 他盯着报务员问:“你平时怎么回复?” 报务员回答:“我们平时回复的是,我船是宏远号,航次982d,航线上海至武汉,途中靠泊码头是……”说到这里,他眼巴巴地看着陈子峰,说不下去了。 陈子峰何等狡猾,他已经明白报务员的意思,就是问,靠泊码头是不是下关港!他妈的,到了下关,老子就得把药品全部卸下船! 但他却微笑说:“我们的航线是上海至武汉,靠泊码头当然是武汉,你就这么回复吧。” 报务员眼睛转来转去看着陈子峰,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急忙转身走了。 陈子峰明白,过了乌龙山航管站,其实就已经进入南京地段了!现在才是关键时刻! 他让谭浩通知了萧安城,就直接去电报室等待。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一定是这里先知道! 果然,时间不太久,报务员就收到新的电报:“宏远号,确定你船靠泊码头是武汉?” 陈子峰看过电报,说:“你回复,是。” 报务员果然照他说的,就回答了一个字:“是!” 不料,乌龙山航管站又来电问:“你船航线是否经过批准?” 陈子峰恨得牙痒痒。这个混蛋,偏偏要问得这么清楚!真恨不得冲过去杀了他! 他说:“你告诉他,我船航线经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部批准!” 电报发过去了。那边很长时间没有声音,似乎正在核实。 谁知,几分钟后,航管站又来电问:“你船中间是否还要靠泊?” 陈子峰咬了咬牙,让报务员回复:“中间靠泊下关码头。” 那边回答:“好,没问题了,请继续航行。” 电报里安静下来。陈子峰和报务员都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不太长,十几分钟之后,报务员又收到新的电文:“宏远号,我是下关航管站,你船是否在下关码头靠泊。如果是,前方即将到达下关码头,请减速靠左行驶。” 报务员又抬头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微笑说:“你回复,我船刚刚接到指令,前往芜湖码头卸货。” 片刻,下关航管站回复:“知道了。” 陈子峰透过舷窗,看见宏远号正缓缓地从南京驶过。那一大片渐渐飘移过去的灯火,却给他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拿不准,下关航管站会不会向上海询问。他要是闲得没事真去询问,宏远号可能就要出麻烦了! 现在,他只能静静地坐着,等待任何可能发生的事! 夜色更深。宏远号渐渐驶过南京,正向马鞍山前进。 后半夜时,谭浩突然抱着电台跑进来,说:“安城来电,说日军长江指挥部来电,询问宏远号的去向。” 陈子峰歪着嘴说:“你告诉安城,我船奉命前往芜湖码头卸货,如有不清楚之事,请向上海派遣……等等,请他们向上海方面询问!你告诉他,回答模糊一点,这两句话分几次回答,尽量拖延时间!” 谭浩立刻给萧安城发报,将陈子峰的意思转告给他。 萧安城一收到这个电报就明白陈子峰的意思,拖延时间,尽快往芜湖赶。 果然,日军长江指挥部几次来电,问宏远号为什么不在下关停靠! 萧安城先是回答,我们只是奉命押送。后来又回答,是上海方面的命令,请他们向上海方面发电询问。 他妈的,小日本就是狡猾,还是来电询问。萧安城只好请他们向上海派遣军询问。 如此反复,宏远已过了马鞍山,但距离芜湖还很远! 这一夜终于过去。宏远号全速向前行驶。 船上的所有人都在不安中焦虑等待着。 此时已是上午的八点多钟了。陈子峰和萧安城采取的拖延策略虽然有效,但有限。 日军长江指挥部几经反复,最后终于发电给上海派遣军司令部,这中间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30-12 等高桥在宪兵队办公室里,收到这封几经周转的电报,已是下午四点半了。 他一看这封电报,先是疑惑一下,但立刻就明白其中隐藏的含义! 宏远号没在下关港卸货!就说明宏远号已被中国特工劫持! 更直截了当的意思是:宏远号就是他们一直期待的机会! 他以前调用的船只之所以出了事故,都是他们特意安排!特意制造的!那些狡猾的中国特工,就等着他选择宏远号来装运药品呢!混蛋!混蛋! 高桥快要被气疯了!他立刻回电,立即拦截宏远号!如果拦不住,坚决将其击沉! 但他也知道,这封电报到了南京,可能还要经过一番周转!长官们还要层层请示,才能调派军舰或炮艇去追赶! 他亲自给芜湖驻军第十八师团的师团长柳川平助发电,请他在芜湖江面拦截宏远号! 498、 炮弹在船边掀起高高的水柱 柳川平助说:“高桥先生,我是陆军,我手头只有两条炮艇!” 高桥急切说:“炮艇就行!可以拦截它!甚至击沉它!” 柳川师团长说:“最好还是有军舰!你想办法吧!” 高桥到了这时候,也没办法了,只好给佐藤先生打电话。 佐藤先生到底是顾全大局的人。他一得到这个消息,首先是大吃一惊! 中国人竟然利用宏远号!甚至就是高桥选择的船!并且替中国人将所有药品都装了上去!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答应高桥,立刻帮他想办法联系海军,尽快派军舰去拦截! 高桥放下电话,愤怒得连声咒骂!他完全想不到,他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被中国人给耍了!实在可恶! 30-13 天渐渐暗了下来。长江江面上变得有些阴沉了,就仿佛蒙着一层薄雾。 萧安城站在炮艇驾驶台的窗前,举着望远镜,尽力向后面观察。如果有什么危险,最有可能来自后面! 终于,他在矇眬的江面上看见军舰冒出的黑烟!那一定是来追赶的日军军舰! 他给陈子峰发报,告诉他后面有追兵!宏远号必须全速前进! 陈子峰在驾驶舱里给他回电,说这已经是最高速度了!宏远号不过是一艘货船,没有军舰的速度!又告诉他,宏远号已接到马鞍山航管站的电报,命令他们停止航行! 他在电文的最后说:“老子不管他!全速前进!” 萧安城再给他回电:我将尽力阻挡! 他又给彭绍勇发电:“我们将抵马鞍山,后面有日本军舰追赶。请前方我军军舰接应!” 他回头问张大副:“这个炮艇能倒着开吗?” 大副说:“能是能,就是速度慢一些!” 他叫道:“倒过来开!我要用炮轰击他们!” 这时,后面的军舰开始射击,远处传来隆隆的炮声。片刻,一个高大的水柱陡然在炮艇旁边轰然竖立,炮艇像小船一样在江水里摇晃,几乎倾覆。 萧安城和李三都钻到那个小小的炮塔里。 李三检查一下弹药室,说:“咱们火力不够,只有十发炮弹!” 萧安城不由歪了嘴。他再看那门炮,大概只有四五口径。这样的火力,要想和后面的军舰对抗,简直就是找死! 他说:“李三,我们没别的办法了!只有等军舰追上来!我们跟它兜圈子,尽量靠近它!只要炮口直对军舰,你就开炮!” 李三说:“行!我听你的!” 萧安城重新跑到驾驶台上,指挥大副改成前进档。炮艇在宽阔的江面上兜着圈子,左右躲避炮击,同时也向后面的军舰冲了过去! 药品任务执行到现在,他没有任何选择,只能拚命了! 军舰上的日军没想到小炮艇会冲过来。用高射机枪向他们扫射! 炮艇上的弟兄也在驾驶台上架起机枪,和军舰对射。 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萧安城驾船兜圈子躲避。他突然掉转方向,让炮口对着军舰。 李三直接从炮口里瞄准,一炮打过去,那军舰上的高射机枪先哑了火。 军舰想冲过来,撞击小炮艇。但张大副操纵炮艇相当熟练,忽左忽右的打着方向舵。 灵活的小炮艇就在江面上兜起圈子。每当炮口对准军舰时,李三就打一炮! 军舰上已经燃起大火,许多日军水兵在军舰上跑来跑去灭火。 但就在这时,后面又追上来一艘炮艇,对着萧安城的炮艇连续射击。 这时,张大副再想兜圈子就不容易了,那条炮艇也很灵活。 萧安城再次让炮艇倒退着前进,边打边跑。 这时,军舰上的大炮发挥了作用,开始向小炮艇射击。炮弹在炮艇旁边激起高高的水柱。小炮艇摇摇晃晃,几乎倾覆。 30-14 这个时候,万分紧张的陈子峰一直站在宏远号的驾驶舱里,看着前面。 远远的,他看见从芜湖方向驶来两艘炮艇,直向宏远号冲过来! 他冲出驾驶舱,叫来一个弟兄,命令他把机枪架在船头,射击前面炮艇。一些弟兄端着步枪冲过来,也向炮艇射击。 炮艇向宏远号连续开炮,炮弹在船边掀起高高的水柱。 一颗炮弹击中宏远号,正落在甲板上的一堆货物上。那里立刻燃起了大火! 许多船员和弟兄都冲过来灭火。灭火机向甲板上的大火喷出水龙。 萧安城指挥的炮艇冲过来,向前面的拦截炮艇开炮射击! 他们最幸运的是,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陈子峰下令船上关灯,在黑暗中航行。另外一个幸运是,船上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但是,后面的军舰却追了上来,不断向宏远号开炮。 在驾驶舱里,船长亲自掌舵,在江面上蛇行前进。 船边的弟兄们仍然用机枪和步枪向两边的炮艇射击。 宏远号借着夜幕的掩护,全速向芜湖方向前进。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从芜湖方向那边,也传来炮声。 陈子峰用望远镜向前方观察,在黑暗中,一艘军舰迎面驶来。他看见,军舰桅杆上亮着灯,照耀着一面飘扬着的中国的青天白日旗! 他大吼起来:“我们的军舰来了!我们的军舰来接应我们了!” 30-15 天已大亮了。长江江面上忽然变得明朗而宽阔了。 宏远号已闯过芜湖!此时,在她旁边行驶的,是一艘中国军舰!那是一艘巨大的军舰,至少有一千吨的排水量!和军舰相比,宏远号不过是一艘小船。 军舰后面拖着那条炮艇,简直就像拖着一个澡盆。炮艇上下颠簸着,似乎随时都沉入到江水里。 萧安城和张大副等人都回到宏远号上。 现在,宏远号上有更麻烦的事! 从芜湖方面驶来的炮艇,给宏远号造成重大损失!一颗炮弹打进甲板上的货堆里,并引发大火!整个后半夜,所有船员和陈子峰的弟兄们,还有崔槐和洪山奎的弟兄们,都在用各种办法救火。 宏远号上所有灭火设施都被用上了。抽水机把江水抽上来,向大火喷出水柱。甚至一台手压的灭火机也被用上了。几个弟兄轮番压动手柄,抽水灭火! 还有船员用水桶从江里提水上来,泼向大火。 几个胆大的弟兄,把着火的箱子拖出来,扔进江里。 天亮时,大火终于扑灭。但甲板上却是一片狼藉。 甲板上的货,都是药品呀!他们为了这些药品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弟兄们那么痛惜地开始清理那些宝贵的药品! 很多药品已破碎,或者被水浸泡,或者烟熏火燎,已不可救了。但还有一些瓶装的药品还是完好的。这些瓶口都被蜡密封,应该不会进水。 弟兄们把这些药品挑出来,放在一些箱子里,只能等懂药的人来处理了。 30-16 陈子峰和萧安城站在船舷旁边,看着那些被打碎,被烧毁,或者被水浸泡过的药品。他们心里都很难受。但船舱里绝大多数药品,还是完好无损的!这就是他们的成绩! 谭浩跑过来,把一封电报递给陈子峰。 陈子峰看着这封电报,竟然好一会儿没回过味来。 电报是彭绍勇来的,内容很简单:“你等就近登陆,与当地驻军接洽,另有任务。宏远号由军舰押送至武汉。” 他把电报递给萧安城,心里一直在想,怎么回事?又要甩开我们?这和不让我参加对鹰司直树的审讯,似乎有近似之处! 萧安城看完电报,向他笑着说:“你还能怎么着?靠岸吧。” 陈子峰明白,这个安贼已经猜到他的心思!妈的,那就靠岸! 他们去驾驶舱找到船长,询问最近的码头。 船长查了海图,最近的码头是一个叫刘渡镇的小码头。 他说:“其实,再往前一些,就是铜陵了。在铜陵靠岸不好吗?” 陈子峰狡黠地向他笑了笑,说:“我们商量一下再说吧。” 30-17 陈子峰随后在甲板上找到正在收拾药瓶子的洪山奎,笑着说:“洪大哥,我们就要在前面上岸了。你怎么着?” 洪山奎那双豹眼,在他脸上转了又转才明白他的意思。 “哎呀,陈组长,我那些货,可能不好放在人多的地方吧?” “洪大哥,更不能放在有军队的地方!对不对!” “哎呀,你说的太对了!那,你们要在哪里上岸?” “船长建议我们在铜陵上岸。但我们想在更近一点刘渡镇上岸,那是个小码头。” 洪山奎一把拉住陈子峰的手,“陈组长,我也在刘渡镇上岸!我和你们一起上岸!” 30-18 宏远号停靠的刘渡镇,确实是个小码头。 它有多小?其实就是一条破渔船飘在江边,用两根铁链子拴在岸上,两块长跳板从渔船上搭到岸上,就成了小小的浮动码头。 宏远号勉强才靠上这个小码头。押送的军舰只能在远处的江中等候。 陈子峰的弟兄,把他们的装备和物资都搬运到码头上。之后,就是洪山奎和他的弟兄们,把他们的货搬运到码头上。 崔槐看着洪山奎的货,一直歪着嘴微笑,后来还是招呼他的弟兄们一起帮忙搬运。 499、 抽调你们一个报务员和一部电台 箱子很沉重,弟兄们把箱子扛到肩上,都很吃力。最终,那些箱子在岸边堆出一个小小的货堆。 崔槐握着洪山奎的手,说:“兄弟,咱们就此别过吧,希望今后还能见着。” 洪山奎说:“咱们都好好的,一定还能见着!”又凑到他耳边说:“希望你的生意好,多挣一点钱!” 那崔槐就哈哈地笑了起来,“挣再多的钱也不是我的!” 30-19 宏远号机声轰鸣,重新驶上前往武汉的路途。军舰拖着小炮艇,跟在后面。 陈子峰看见宏远号远去,心里多少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他回头对洪山奎说:“兄弟,后面的事,我可帮不了你了,你得自己想办法。我们要去找当地驻军,有别的任务!你恐怕不能跟着我们。” 洪山奎说:“陈组长,你这就帮了我大忙了!多谢!你们走你们的!我的事,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旁观而言,洪山奎手里有这三百支步枪,他要是不上山当土匪,是没有任何路可走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另外,他只有当了土匪,才会继续和陈子峰、萧安城这些人打交道!这个,则是必然的! 30-20 陈子峰带着他的弟兄们上岸后,终于轻松了,先在刘渡镇休整了两天。 这期间,萧安城多次与彭绍勇电台联络,询问下一步的动向。 彭绍勇在电报里告诉他们,国军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李品仙,此时率部驻扎在安徽寿县。但第十一集团军在无为县有一个留守处。刘渡镇距无为县很近。 彭绍勇还告知,陈子峰小组下一步的任务,就是应李长官请求,本部已经同意。具体任务等见到李长官就知道了。 于是,在刘渡镇休整两天的陈子峰小组,就在村子里雇了两辆马车,拉上所有装备和物资,一路步行,去了无为县。 30-21 无为县是一座古城,有多古? 据说夏朝末年时,商汤伐桀,最后将他俘获,流放到南巢国。这个南巢国,就是今天的无为县。或者说,是在无为县境内。 无为县也确实是一座古城。 陈子峰这一行人过护城河、穿古城门,进入城里,触目可及,全是斗拱飞檐的古老建筑。街边的民居和商铺,也仿佛是一千年前的老模样。 街上的行人看见陈子峰这一行人,都十分好奇。他们虽然穿着便衣,但身上背着长短枪,腰里挂手**,甚至还有背着电台的。居民们都仿佛被定住了似,张大嘴,痴呆迷茫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等人一路打听,终于在督察专员公署找到第十一集团军在无为县的留守处。 一个胖胖的少校军官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惊愕地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 他说:“哦呀,我上午刚收到电报,你们现在就到了,好快的呀!” 他后来告诉陈子峰,“我接到的命令是,送你们去集团军司令部,在寿县。至于你们的任务,我不知道。你们得去集团军司令部问一下。” 胖少校给陈子峰安排了两辆卡车,送他们上路。 30-22 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两辆卡车一路疾驶,绕过巢湖,穿过合肥,终于抵达寿县,并找到第十一集团军司令部。 经过一番询问、解说和周折,陈子峰和萧安城终于被送到通讯处杨处一长办公室里。 杨处一长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极其简洁地说:“两件事。第一件,五战区李长官正在徐州周围组织一场对日军的大战。第十一集团军也在其中。但我们在这一带发现有日军电台。日军侦察兵可能正在这一带活动。你们的任务是,通过电台,寻找并且消灭这伙日军侦察兵!” 这个任务很专业,陈子峰就回头去看萧安城。 萧安城立刻说:“长官,让我们寻找日军侦察兵没问题,但我们没有测向天线。” 杨处一长领着他们去了隔壁的电讯室,很快从一部电台上拔下一副测向天线,说:“可能比较旧了,但信号不错,你们先拿着用吧。你们和我这里,还有五战区的电讯处,保持电台联络,寻找日军的电台。这就是你们的任务。” 陈子峰说:“长官,我们没问题。还有什么?” 通讯处一长伸出第二个手指说:“这次参战部队很多,电讯联络任务很重。我听说,你们有两个报务员,两部电台。上面的意思是,抽调你们一个报务员和一部电台,去五战区司令部协助工作。这个怎么样?” 陈子峰回头看着萧安城和谭诰,心里倒是有一点犹豫。 谭浩却上前一步说:“子峰,还是我去吧。” 陈子峰歪了歪嘴说:“那你这段时间,可就落单了,身边没有弟兄们。” 谭浩笑了笑说:“这样,我也省得总是看家了。还是我去吧,反正,还有电台联络呢。” 陈子峰把他看了看,最后还是点点头。 30-23 陈子峰等人在寿县接受新任务的这几天,正是在上海的高桥最难受的时候! 他几乎每天都要被松井司令官训斥!他后来才明白,松井司令官也很难受!每当松井司令官难受的时候,就会把高桥叫到他的办公室,狠狠地训斥一顿! 那么多药品,中国军方采购的药品,还有服部医生收购的药品,都被他们装进宏远号,然后对中国人说,你们运走吧! 他妈的混蛋!就是脱裤子甘心被人草,也没有这么顺溜的! 松井司令官可以把他当作出气筒!他却不能把鹰司当作出气筒!就因为鹰司的背后有一个权力巨大的醇博亲王! 这太不公平了!高桥每天从松井司令官那里受了一肚子气回来,都要这样想! 鹰司全身笔直地站在他的办公室里。 这几天,无论高桥在不在办公室里,鹰司都是全身笔直地站着。 每天,当他看见高桥从门外进来,毫无疑问,是从松井司令官那里回来,他都要说:“对不起,长官!是我愚蠢!” 高桥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无奈地望着左右,酸溜溜地说:“我!我为我有这么优秀的对手而自豪!” 鹰司低声说:“我希望,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和陈子峰那些家伙,斗一斗!我太想和他们见个高低了!” 高桥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争一争这口气,决不罢休! 终于,他们似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 30-24 这一天早上,高桥刚来宪兵队上班。 值班军官进来向他报告:“司令官阁下,请您和鹰司队长,去会议室,现在。” 高桥大为意外地看着他,似乎不太明白他的话。 第一,司令官阁下竟然把鹰司也叫上了!要连他一起训斥吗? 第二,怎么是去会议室?松井司令官的办公室是最适合训斥人的地方! 那个房间,妈呀!又高大又宽敞,空气流通,光线明亮,声音效果又出奇的好,是个骂人的好地方!司令官阁下每咒骂一句,都能产生出隆隆雷声的奇特效果! 相比之下,松井司令官的会议室反倒是个狭窄局促的地方,没有窗户,墙上蒙着厚厚的胶皮,门是双层的,你就是在会议室里大喊大叫,外面的人也听不见! 当然,那是个召开秘密会议的地方! 30-25 高桥和鹰司走进这间狭窄憋气的小会议室时,都有些吃惊。 佐藤和川上竟然也坐在会议室里。还有一个他没想到的人也在座,日本驻华大使川樾茂先生! 高桥用怀疑和猜测的目光审视着他们,猜想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同时,又恭敬地和他们一一握手。别人还好说,但他从川上的眼睛里看见了蔑视!混帐东西! 他和鹰司刚刚在桌边坐下来,又有一个他没想到的人走进来,上海派遣军司令部作战参谋,佐佐木少佐!他曾经是中国特工的目标!他可真命大!能活到现在! 佐佐木没和任何人握手,径直在会议桌的末尾坐下来,翻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松井石根司令官走进会议室之后,双层木门就被关上了。这似乎说明,不会再有其他人进来了。 松井司令官在会议桌上首坐下之后,没有立刻说话。他先向佐藤和川上点头致意,之后才把目光转到高桥脸上。 他那么让人意外地、非常温和地说:“高桥君,你的木桶计划,已得到陆军参谋本部和海军军令部的批准。” 高桥大为惊讶。他完全没想到,他的“木桶计划”,竟然获得陆军和海军的共同批准!在他的印象,陆军和海军,从未在任何事情上一致过!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松井司令官继续说:“今天请各位来,就是具体商量这个计划的执行方案!上面的意思是,请陆军和海军方面的情报人员,互相配合,立即开始行动!” 桌边的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高桥,仿佛看着一个愚蠢可笑的小丑! 松井司令官温和地说:“高桥队长,请把你的方案,向在座的各位介绍一下,请吧。” 500、 有人在暗中观察他! 高桥站起来,竟有一种血涌到头上的眩晕的感觉。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30-26 寿县胡家庄,现在是陈子峰小组的新驻地。 陈子峰小组的任务一改变,很突然的,所有事情都改变了。 首先一件,他们不能再穿便衣了,以免被当地的国军部队误会。 他们在集团军后勤处领了崭新的军装,并且补充了弹药武器。最后,还配给他们两辆卡车,所有装备物资都装在卡车上。 次一件,军装一穿上,每个人的模样全都变得不认识了! 军装崭新,这个就不用说了,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有了闪着光的新军衔! 陈子峰是上尉军衔,威风得不得了。萧安城是中尉军衔,也光彩照人。乔艳芳和强虎都是少尉军衔,也很不得了! 乔艳芳是军官里最光彩的。新军装和新军衔,更显得她身姿挺拔,英姿飒爽,走在路上好吸引人的! 当然了,最被她吸引的,自然就是强虎了。 乔艳芳却感觉穿上新军装有另一样好处。她在脑后梳了个髻,军帽就只能低低的压在眉上。这让她的脖子和胸脯更加挺拔,她还可以在帽檐下偷看萧哥哥。她好希望萧哥哥的眼睛盯在她身上不放! 三一件,让他们挺无奈的。 他们穿着军装,每天出门却没有一点军队的模样。他们仍然按照过去的习惯,哩哩啦啦羊拉屎一般,前后隔着一大段距离,走起路来也是左右观望,随时保持着警惕。 陈子峰回头望望自己的弟兄,这哪里是军队,就是一群散兵游勇! 他想了想就知道,让他们列队行走,那是不可能的!我们是国军特工嘛! 胡家庄是他们的根据地。他们所有的装备和物资都存放在这里。 他们的活动地域,按照通讯处杨处一长的话说,就是寿县以东的广大地面,都是他们搜寻日军电台的范围。这就是他们目前的任务! 30-27 他们每到达一个村镇,住下来之后,萧安城就架起电台,搜寻日军电台的信号。 这个时候,乔艳芳和冷月总是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收听信号。 这是乔艳芳最痛恨的一种情况。她就想单独和萧哥哥呆在一起,说说话什么的。但有冷月坐在旁边,她就什么话也说不了。 没办法,她只好也拿了一个电键,跟着萧哥哥学发报。 简直就是怪事了!那个冷月也拿了一个电键,跟着她一起学发报。 还有一个人常常到这屋里来,就是强虎。他自然是冲着小乔来。只要有机会,小乔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那个冷月,一边玩着手里的电键,一边和强虎搭话。 乔艳芳很快就听出来了,她有意无意地套问组里这个人那个人的情况。强虎又正是没话还想找话的样子,自然问什么就说什么。 乔艳芳忍不住了,就说:“强虎,你怎么也学得嚼舌根了,什么张家长,李家短的,也不嫌烦。” 强虎看出小乔不高兴了,就闭了嘴。 冷月却不肯省事,说:“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天,也没碍你的事。” 乔艳芳说:“你们那么喜欢聊天,出去聊好不好!叽叽喳喳的影响我学习!” 冷月说:“哟,看不出你还真要当报务员呀。怎么着,想改行了?” 女人在一起要是不斗嘴,那就不是女人了。两人一开口,都是冷言冷语的。 萧安城最怕这个。索性拿出两本明码表来,说:“你们要是真想学,就先背明码吧。这是基础,不把这个背下来,电报就学不成。” 她们看出萧安城有点生气了,就拿着明码表,默默地看着。 30-28 通讯处杨处一长交给萧安城一份电台呼号清单,整个淮海地区各部队的电台呼号都在清单上。萧安城每天搜寻到一个新信号,就和这个清单对照。如果是自己人,就放过。如果清单上没有,就和谭浩联系,请他确认。 几天之后,萧安城终于发现一个新的电台信号。清单上没有。谭浩监听了,也认为不是国军电台。这个信号每天夜里十点钟出现。 萧安城就给杨处一长发电报,请他确认这个信号。 只过了半个小时,杨处一长就回电说:“不是国军电台!立即搜寻并查清楚!” 在此后的两天里,萧安城和谭浩,再加上第十一集团军通讯处的电台,共同搜索这个信号。最后,经过三方测向电台交叉比对,终于确认,这部不明电台,有可能在蚌埠和宿县之间,津浦铁路以东的某个地方暗藏! 这样,陈子峰小组第二天就离开胡家庄,开车去了怀远县,在浦柳镇落脚,租住了一个富商的大宅子做基地,开始在那一带搜寻日军电台。 但搜寻日军电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经过萧安城、谭浩和集团军通讯处三方交叉测向,但也只能划出一个大概范围。这个范围仍然非常大。 所以,萧安城每天夜里收听到这个信号,确认大致方向之后,第二天,陈子峰就带着小组向这个方向搜索。 每到一个村镇,先查询旅馆,再观察住家。日军电台要租房子,当然不会住破烂草房,一定是比较有规模的宅院。 每到夜里,他们都要仔细观察那些比较大住家,希望能找到日军电台的线索。 30-29 这一天上午,陈子峰小组的弟兄们搜索了一夜,疲惫不堪,此时还在房间里睡觉。 萧安城早早起来,先和谭浩和杨处一长联络,进一步确认日军电台的方位。 这时,他忽然想到,好久没和老龙联系了,应该向他说一下自己目前的情况。 于是,他起草了一个简单电文,按照“一五尾”的加密方法,给电文加密。之后,他就开始呼叫龙瑞华。老龙的电台很快就通了。 萧安城一手持电稿,一手轻敲电键,快速给老龙发报。 屋里很安静,除了电键轻微的嘀哒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正当电文快到结尾时,萧安城忽然听见窗户玻璃上“叮”的一声轻响,似乎是一粒小石子打在玻璃上。 他回头向窗户上一看。窗户并没有异常,却透过窗户,看见陈子峰正打着哈欠从对面的厢房里出来,摇摇晃晃地向他这边走过来。 他迅速发出中断码,然后关机,随手拿起桌上的地图看着。 陈子峰摇晃着进了门,问道:“安贼,你就不睡觉?” 萧安城说:“睡不着,就起来了。” 陈子峰走过来,又问:“你看什么呢?”随后就把胳膊架在电台上。 萧安城立刻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疑惑。这种情况,可不能遮掩,那叫欲盖弥彰! 他把陈子峰的胳膊一拨拉,说:“不热吗?我刚关的电台。” 陈子峰眨了眨眼睛,很随意地问:“是吗?” 萧安城把地图铺在他面前,指着一个点说:“刚才谭浩来电,说最近几天逐渐缩小范围,日军电台有可能是在章庄镇。我们今天最好过去看看。” 陈子峰的注意力终于转到地图上,说:“日军电台,干吗要设在这里?” 萧安城没好气地说:“你问我呀,我问谁去!真是的!这两天我们就在这一带搜寻吧!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30-30 旁观而言,一个小小的疑点就这样被萧安城搪塞过去了。 但是,对陈子峰这种狡猾特工来说,迟早有一天,他会把这个小疑点想起来的!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可萧安城独自一人时,一想到打在玻璃上的小石子,心里还是被吓得不轻! 第一,有人在暗中观察他!这就很可怕了!其次,藏在暗中的人用一粒小石子向他报警,说明这个人知道他是谁!这就更可怕了! 萧安城独自一人时,把组里的人一个一个想了一遍,却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最有可能的,似乎只有乔艳芳! 乔艳芳可能会报警,但不会用小石子。她只需大声向陈子峰打招呼就可以了。 还有一个可能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想到了冷月! 最有可能在暗中观察他的,只有冷月! 所以,如果是冷月在暗中报警,肯定不是为了救他!更可能是为了查出他的真实身份!一想到冷月可能就藏在窗边,并且看见他匆忙地关机,这个情况又把他吓出一身汗! 是不是冷月在暗中向他报警?这是一件说不准的事!但她是个更危险的人!这是萧安城可以肯定的! 萧安城把这一切都想了一遍之后,不得不在心里叮嘱自己,以后要更加小心一些! 30-31 晚上,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强虎聚在一起,研究眼前的情况。 萧安城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很小的范围,说:“我和谭浩,和第十一集团军通讯处电台多次测向,反复核对,我们相信,日军电台就在这一小片地区里!” 强虎说:“这还不好办,明天我们就过去,把这一带都搜一遍!” 乔艳芳推他一把,“别瞎说!那可能把日军电台给吓跑了!那我们就白忙了!” 501、 根本挡不住日军的进攻! 强虎说:“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吧?” 乔艳芳又瞪他一眼,却没说话。强虎也只好闭了嘴,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盯着萧安城足有一分钟,然后回头说:“这样吧,我们先在周围搜索,逐步缩小范围,最后集中到章庄镇!只要他们在,就跑不掉!” 身边的几个人都向他点点头。 30-32 从第二天起,陈子峰小组开始在章庄镇周围搜索前进。 他们把自己伪装成一支国军巡逻队,就是从这个村子里经过。他们在村子里打尖吃饭的时候,几个弟兄在村子里仔细观察。 萧安城特地给他们上过课。 只要是电台,就一定有天线!尤其是短波电台,发射距离远,更需要天线。 第一,要注意房顶上有没有什么金属棍、电线之类的东西。第二,院子里晾衣服的是铁丝还麻绳。另外要查询的,就是这个村子里有没有外来的人。 几天时间里,他们把章庄镇周围的几个村镇都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最后,他们不得不注意章庄镇了。 这部电台昨天夜里还在发报!萧安城确信,就在他们附近!他妈的,不是章庄镇又是哪里! 他们选择这一天的早晨进入章庄镇。日军电台夜里发报,早上可能还在睡觉。 30-33 但是,这天早上天刚亮,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一进入章庄镇街口,就有一种异常感觉,是令人不安的感觉! 按照陈子峰的手势,他们分散开,走在街道的两边,前后也拉开距离。 也许是天刚亮的原因,街里没人,只有几只鸡在地上刨食。 陈子峰等人都放慢了脚步,贴着墙边向镇子里走,随时注意附近的情况。 就在这时,镇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枪响。 一个弟兄中弹,猛地捂住胳膊靠在墙上,他同时向别人指点镇子中间的一栋大宅子! 枪一响,镇子里就乱了起来,大人孩子一阵乱叫,四处乱跑,一些尘土弥漫起来。 陈子峰一指强虎,做手势让他带人盯在这里。他带着另外几个弟兄闪进院门,翻过围墙,惊得鸡飞狗跳,猪羊乱叫,一直向那栋大宅子的后面猛扑过去! 强虎等人一边向前逼近,一边向那栋大宅子射击,吸引敌人的火力。 萧安城终于看清楚,那栋大宅子的围墙上,有几个人影在向这边射击。看来,日军的电台小组也有武装警卫! 他突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他顾不得多想,立刻跳起来就向那栋大宅子猛冲过去,同时举枪向墙头上的人连续射击! 他一冲,乔艳芳和冷月也跟着他向前猛冲过去。强虎则端起步枪掩护他们。 萧安城冲到院门前,一脚将门踹开,就猛冲了进去,举枪向院子里的敌人射击。 乔艳芳和冷月紧随其后,也冲了进去,举起手枪向四面点射! 院子里顿时枪声大作。几个刚从宅子里跑出来的人,都被他们一一打倒。 萧安城一眼看见,堂屋里一个脸盆里正冒出火苗。他冲过去,一脚脸盆踢翻,接着,就对那些着火的纸张一通猛踩。 乔艳芳和冷月双手举枪,对着其他房间里的敌人射击。 这时,陈子峰也带着人从后门冲进来,开枪打倒最后几个日本人。 萧安城张开双臂,不让任何人从堂屋里走过。他蹲下来,慢慢把那些烧过的纸张翻开来,一点一点寻找着。他终于从中找出一个已经烧了一半的小本子。 他小心翼翼拿起小本子,对陈子峰等人说:“这是密码本!可惜已经烧掉一半了!” 强虎也带着弟兄们冲进来。陈子峰则指挥他们打扫战场。 在一个小房间里,他们找到已被砸毁的电台,还有许多没来得及销毁的电稿。 萧安城一听说找到了电台,立刻冲进去,把所有电稿都收集起来,塞进包里。 30-34 就在陈子峰等人在大宅子里搜寻的时候,一个弟兄从外面跑进来,大叫:“子峰,镇子外面有日军!要进镇子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吃了一惊。这一带是国军的防区,怎么会有日军! 他们冲到镇子边缘,趴在墙头向外观察,果然看见一些日军正谨慎地向镇子接近。他们人不少,至少有一个中队! 陈子峰说:“收拾东西,我们撤!” 他忽然看见萧安城警惕的眼神,问道:“安贼,你怎么着,想到什么!”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你想想,这里怎么会有日军?他们为什么到这里来!他们先在这里安了电台,然后派部队来,为什么!” 陈子峰展开地图,铺在地上。他看了一会儿,不由皱起眉。他隐约看出来,这个章庄镇所在的位置,似乎有点特殊! 他叫道:“安贼,赶快向集团军报告,说这里出现日军!” 萧安城很快架起电台,先呼叫第十一集团军通讯处,报告说:“章庄镇发现日军!” 几分钟之后,才收到杨处一长回电,就三个字:“不可能!” 这时,日军已经接近镇子边缘,眼睛就要进镇子了。 陈子峰说:“你继续报告!我带人挡一下!” 他指挥弟兄们,据守镇子边缘的围墙,向逼近的日军射击! 日军并不后退,立刻架起机枪回击。他们似乎就是要进入章庄镇! 陈子峰等人虽然据守围墙,但人少,火力更不行!而日军则有条不紊地向前逼近。 萧安城再次电告杨处一长:“章庄镇确实出现日军,我组正在阻击!请求支援!” 但杨处一长干脆不理他了! 萧安城等了一会儿,等不来回电,没办法了,就给谭浩发报,告诉他这里的情况。 30-35 此时,在徐州城里,李宗仁司令长官的五战区指挥部就设在道署衙门里。 李长官指挥的徐州保卫战正在南北两个方向展开,各地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不断通过电报或者电话线传递到指挥部里。 巨大的地图挂在墙上,也铺在桌面上。参谋们围在地图前核对各地战场情况。 李长官不断根据战场情况下达新的命令。军官们匆忙进出,传达命令。 在东厢房里,五战区电讯处的十几部电台正在紧张地收发报,电键声如疾风暴雨一般阵阵响起。 谭浩收到萧安城的电报,不由吃了一惊。 他抄收完电文,立刻将电报交给电讯处一长。 不料,电讯处一长也是那么一句话:“不可能!”就把电报扔还给他。 谭浩回到电台前,想了一下,再给萧安城发报,询问情况是否准确。 萧安城急了,干脆用明码发报:“日军正在进攻,我们人少,抵挡不住。我感觉,我这里位置很重要,请求长官们立刻向这里增援!” 谭浩看着这封电报,再次跑进指挥部,直接把电报交给战区参谋长徐祖贻。 徐参谋长看完电报,瞪着他说:“你是什么人!怎么直接送电报!你还有没有规矩!” 谭浩壮着胆子说:“报告长官,特务处电台小组在章庄镇发现日军!请长官……” 徐参谋长大喝一声:“闭嘴!简直是胡说八道!那里不可能有日军!” 30-36 此时,章庄镇的阻击战已经相当危险了! 陈子峰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支步枪,没有机枪,没有炮!根本挡不住日军的进攻!他看着步步逼近的日军,不得不考虑撤退! 就在这时,他听见左侧不太远的地方,突然响起枪声,甚至有机枪的声音,似乎是增援来了! 陈子峰跳起来向左侧那边跑过去。 让他大吃一惊的是,从那边墙边站起来一个人,竟然林家泰! 林家泰看见陈子峰,也非常吃惊。 “陈组长,你怎么在这里!”他匆忙问。 “我们搜寻日军电台!发现日军,就打上了!你怎么回事!” “我带着小部队从这里过!听到枪声就赶了过来!你向上面报告没有!” “早就报告了!但上面好像不相信这里有日军!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西边就是津浦线!可以直达徐州!日军来得多了,还可能切断徐州国军的退路!” 陈子峰到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小镇子竟然如此重要! 他们顾不上多说。互相做着手势,继续阻击日军的进攻。 陈子峰跑到萧安城身边,把林家泰说的情况告诉他。 萧安城更急了,再次给谭浩发报:“固镇县章庄镇发现日军!西边就是津浦路!万分危急!速派兵增援!” 30-37 此时,谭浩收到这封电报,已感觉萧安城在那边真的急了。 他想了想,拿着电报,再次进入指挥部。 他站在门口,运了一口气,突然高声喊道:“报告长官,固镇县章庄镇发现日军!” 指挥部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军官都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他。 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也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回事?” 徐参谋长怒气冲冲地叫道:“他谎报军情!战区里有两个张庄,一个在临沂以西!一个在泗阳县!这两个地方都不可能有日军!” 502、 似乎是一种很特殊的加密办法 谭浩再次大声说:“报告长官,是固镇县章庄镇!不是弓长张,是立早章!紧邻津浦铁路!在徐州西南方向!再往西就是徐宣公路!” 这时,几个参谋军官冲到地图前,一番查找,回头说:“固镇县确实有一个章庄镇,就在津浦线上!长官,就在这里!”他们用木杆指着墙上的地图。 军官们大吃一惊,都看着地图纷纷议论:“那里怎么会有日军?从哪里过去的?” 谭浩再次高声说:“报告长官,现在,就是现在!日军正在进攻章庄镇!” 李长官和徐参谋长都站在地图前,惊讶看着那个小小的章庄镇。 李长官说:“那应该是日军第十八师团的先头部队!他们竟然要插到徐州的背后!他们不仅要打通津浦路!居然还想截断我们的退路!” 他回头高声问:“徐参谋长,哪支部队在那一带?” 徐参谋长立刻说:“于学忠的第五十一军就在那一带!” 李长官说:“立刻通知于军长,派一支部队去章庄镇!消灭那股日军!” 30-38 这个时候,据守章庄镇的陈子峰小组,还有林家泰的小部队,都处于危险境地。 他们在日军强大火力的压迫下,不得不向镇子里后退,最后就退进那栋大宅子里!顽强抵抗日军的进攻! 日军的机枪把大宅子的窗户和砖瓦打得粉碎,整个宅子里尘土飞扬,让人喘不过气来!一些日军士兵爬上墙头,跳进院子里。 陈子峰的弟兄和林家泰的小部队,不断把手**扔进院子里。他们依据窗口,向外面射击。 这时,坚固的大门终于被日军撞开,许多日军士兵涌进院子里。房子里的人向涌进来的日军士兵射击,把他们打死在院子里。但更多日军士兵冲了进来! 大宅子里的局面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镇子外面传来激烈的枪炮声! 正在进攻的日军士兵突然像潮水一般向外面退去! 从街道的两端,大批国军士兵冲了过来,机枪和步枪同时射击! 陈子峰和林家泰率领士兵冲出房子,追着后撤的日军射击! 十分钟之后,进攻章庄镇的日军士兵全部被消灭! 30-39 战斗一结束,国军士兵开始在整个章庄镇打扫战场,寻找残余日军。 这时,陈子峰才从那些顽强抵抗的新四军小部队中间,看见两个他认识的人。一个是在杜公馆见过的刘先生,另一个,则是李秀兰。 在整个抵抗过程中,一直有几个新四军战士守在他们身边。 陈子峰哈哈笑着走过去,和刘日辰握手,“哎呀,刘先生,咱们真是有缘呀,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您这是要去哪里呀?” 刘日辰笑着说:“我有点事,要去陕北。林家泰送我去,偏偏就在这里见到你了。陈组长,我听说了,国军的药品任务,你完成的非常好!我猜想,日本人一定气坏了!” 一提到药品任务,陈子峰也有些得意起来,说:“刘先生,承您夸奖。药品的事还行吧!不过,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您那一边,也起了大作用,这个我知道。” 林家泰走过来,用力和陈子峰握手,“我刚才听强虎兄弟说,你们打掉一个日军的秘密电台?行,你们可真行!” 陈子峰更高兴了,说:“林先生,你说,咱们今后还会见面吗?” 林家泰笑着说:“你看,咱们在这里都能见着面,将来一定还会见面!一定的!” 这时,萧安城领着第五十一军的一位张团长过来,给他们做了介绍。 张团长说:“谁都没想到,日军会到这个地方来!他们来了,我们才看出这个地方的重要性!陈组长,你们真了不起!” 陈子峰说:“张团长,幸亏遇到新四军的弟兄,要不然,我们也真有些危险!” 30-40 这天傍晚,设在徐州道署衙门的国军五战区司令部渐渐安静下来。 军官们都下了班,有的去吃饭,有的聚在一起闲聊,也有去寻花的。 谭浩初来乍到,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就仍然坐在电讯室的房间里,头上戴着耳机,慢慢转动测向天线,监听无线电信号。 隐约间,他感觉房间里有一点异样的气氛,格外宁静,也格外的令人不安。 他慢慢转回头,意外看见李宗仁长官就站在门口,正看着他。 李长官个子不算高,皮肤稍微有一点黑,但面容严峻,目光深沉而威严。 谭浩慌忙摘下耳机,跳起来,双脚立正,说:“长官,我没听见您进来。” 李长官微笑说:“小伙子,你就是今天在指挥部里大声报告的人吧?” 谭浩说:“对不起,长官,我就是。” “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报告长官,我是临时抽调来的。为了监听日军电台。” “是吗?你原来在哪里?” “报告长官,我原来是特务处上海区的一名中尉军官,几天前抽调来的。” “噢,是临时抽调来的。很好。你叫什么?” “报告长官,我叫谭浩。” “噢,很好,你叫谭浩。很好。如果我建议你,今后就留在五战区,留在我的司令部里,你愿意吗?” 谭浩不由结巴起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 李长官笑了笑,说:“还没人敢在我的司令部里,那样大声说话!你是第一个!你考虑一下吧。明天这个时候之前告诉我!好了,戴上你的耳机,继续监听吧。” 谭浩痴呆地看着身板笔直的李长官走出电讯室的房间。 其实,他心里早就愿意了。人家长官这么看重你,你敢说不愿意吗!真是的! 30-41 章庄镇战斗结束之后,陈子峰小组的任务又恢复到从前。 林家泰的小部队在章庄镇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陈子峰明白,林家泰护送的刘先生,一定是中一共里边的大人物!你瞧人家的大人物,一点大人物的样子也没有,说话那么平和,甚至带着微笑。 大体而言,刘先生给陈子峰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他决不会想到,他今后还会遇到刘先生! 萧安城每天继续和谭浩和杨处一长保持着电台联络,不间断地监听无线电信号,希望从那些深海一般的电波中,识别出新的日军电台。 每当他有了一点空的时候,就小心翼翼地翻看那本烧掉一半的密码本。 但那个密码本,经过火烧,纸张变得十分脆弱,每次翻动,都会有一些碎屑掉下来。 乔艳芳说:“哥哥,你再这么看,要不了几天,它就碎完了!” 这也是萧安城发愁的事。他皱着眉说:“这是日军密码,我得研究它呀!” 乔艳芳说:“这个好办。我给你抄一遍,你以后只看我抄的就可以了。” 萧安城万分惊喜地看着她,“哎呀,小乔,你要能帮我抄一遍,那就太好了!” 乔艳芳愉快的不得了,说:“我就想帮哥哥做一点事呢,这有什么,小事!” 她这里还没开始动工,冷月知道了,也要参与。 结果,两个姑娘就为了如何抄写的事,发生了争执。 冷月的意思是,找一个小笔记本,把密码本上的残余文字抄写下来,就可以了。笔记本还便于携带,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研究。 但乔艳芳的心思却更细密一些。她建议拿八行信笺纸,将密码本上残余的部分,照原样放大临摹下来,甚至页码也要照原样写下来。日本人在密码本上做了一些标记,也要原样标记。最后装订成册。 冷月说:“用八行信笺,那就是个大本子了,用起来不方便。” 乔艳芳妖娆地笑着,瞄一眼萧安城,说:“冷姐,你哪里知道,哥哥不光是看,还要研究呢。他要有了什么想法,就可以在旁边做标记。你拿个小本子,让哥哥怎么做标记呀?还是用大一点的信笺比较好。” 萧安城坐在旁边,看着两个美丽姑娘争论,也是一件蛮有意思的事。 最后,两个姑娘都看着他,等着他定夺。 他想了想说:“我确实要研究,有了什么想法,可以记下来最好。” 这样,乔艳芳的主意就算是被采纳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两个姑娘就开始分别抄写密码本。她们的字写得很好看。 不知为什么,做特工的都擅长写数字,清秀、爽利,决不拖泥带水。每个数字都写得很大,因为八行信笺纸确实很大。 密码本是有格子的,每个格子里有一组数字。八行信笺有竖格。她们只要拿一把小尺子,在信笺上打上横格就可以了。 所有数字都抄在信笺纸的下半部分。因为上半部分已经烧毁了,只好空着。 最后,乔艳芳将这些信笺整齐地装订在一起,还用画报纸做了封面,这才交到萧安城的手里。她把这个册子交到萧安城手里,就好像交给他一件信物,很郑重的。 萧安城也很高兴,向她们说了许多谢谢。然后用双手将这个册子捧在胸前。 乔艳芳那双大眼睛,快要笑没了。 30-42 这之后,萧安城每天监听完无线电信号,就坐在桌边,翻看这本册子。有时,他也拿收缴来的日军电报稿做对照。但仍然没有什么效果。 他得出的唯一结论是,日本外务省的密电,是用英文加密。而日军密电,则是用片假名来加密,完全不一样! 有一天夜里,他头上戴着耳机,收听信号,同时也在翻看这本册子。 他端起茶杯喝水,一不小心,却有一滴水滴在册子上。他急忙用手指去抹这滴水。 不过是一滴水。但八行信笺纸很薄,洇了水,就把下一页的数字透了出来。 这个时候,萧安城就感觉脑子里似乎有电流掠过,嘶嘶作响。 他恍然察觉,这似乎是一种很特殊的加密办法。但他再细细回想这个加密办法时,心里却又糊涂起来,想不起如何用下面洇出来的字加密! 他感觉自己很笨。上次的“一五尾”加密办法就是倏忽而至,又倏忽而失,想了许久才再想起来。没想到这种情况再次出现。 他坐在桌边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30-43 陈子峰小组的任务,渐渐变得无聊起来。 首先是找不到新的日军电台。 萧安城每天夜里可以监听到无数信号。但绝大多数信号,连杨处一长也不知道来源。 萧安城找不到日军电台,小组里的弟兄们自然无事可做。 无事可做的人,自然要找一点事做。于是,喝酒、赌钱、找女人这一类的事,就渐渐冒了头。陈子峰在小组会上一顿怒吼,弟兄们这才算收敛一点。 忽然一天,萧安城收到彭绍勇以顾耀宗名义发来的电报。他看完电报,竟然为之一震。他急忙把电报交给陈子峰看。 电文有一点长,但文字清晰易懂:“陈萧乔强悉,本部命令,你组暂划归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管辖,即日启程。另,去汉途中检查各关卡有无疏漏,务求严密。有关证件命令信函已请第十一集团军妥办,速前往领取。顾。” 陈子峰在小组主要成员的会上宣读了这个电报。 强虎立刻说:“怎么着,本部不要我们了?把我们打发给武汉警备司令部了?那个什么缉查处又是哪棵葱?你们谁能告诉我?”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互相看着,谁也解释不了这个情况。 乔艳芳说:“要我说,我们明天就去第十一集团军,他们也许知道一些情况。” 萧安城说:“小乔说的也是,至少咱们的什么证件、命令之类的东西,都在他们那里。我们先去拿回来,至少命令里怎么说,看一看就知道了。” 30-44 第二天,陈子峰小组收拾好行装,都装到卡车上,重回寿县。 一路颠簸,傍晚到到达寿县。等到了第十一集团军司令部,天已经黑了。 他们原本以为,这个时候,什么人也找不到了。不料,他们在门口的警卫室一问,警卫就叫他们去参谋处找邢参谋。 到了参谋处,立刻就找到了邢参谋,因为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邢参谋果然知道他们的事,就开始向他们介绍下一步的任务。 他说:“武汉现在是国民**所在地,重要的党政军机关都在那里!我们发现,有一些日本特务企图潜入武汉!所以,要特别加强沿途的关卡。你们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检查各关卡是否严密,是否有疏漏之处!” 他打开一个证件给他们看,“你们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特别缉查宪兵队,有权拦截任何车辆和行人,进行检查!特别是督促各关卡加强防范!” 之后,邢参谋就带他们去了仓库,给他们发了袖章、钢盔和一些手枪弹药什么的。 萧安城看见一部新电台,比他用的要小一些,就问:“可以给我们换发一部电台吗?” 邢参谋把他看了看,说:“把旧的交上来,给你们换一部新的。” 萧安城趁机又要一些电台零件和新电池。 领的东西一大堆,让陈子峰很高兴。 他问:“长官,武汉警备司令部还有缉查处,我怎么没听说过?” 邢参谋说:“是新成立的,就是为了加强对武汉的防范。” 陈子峰随口又问:“缉查处处一长您知道吗?” 邢参谋皱着眉,把陈子峰盯了好一会儿,似乎对他提的问题有点不高兴。 他点着头说:“缉查处一长的名字有点怪,是两个字,叫什么来着。”他拍了一下脑袋,“对了,他叫骆江!是不是有点怪?” 陈子峰和萧安城互相望了一眼,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30-45 出了集团军参谋处,陈子峰和萧安城站在门口,看着弟兄们把新领来的东西装上车。 “安贼,我们以后恐怕没好日子过了!”陈子峰斜着眼睛盯着他说。 “是,没好日子过了!”萧安城也不得不赞成这一点。 “他恨咱们,可是恨一个洞!”陈子峰又说。 “是,恨咱们恨一个洞!”萧安城再次点头。 “你他妈的,能不能说一点有用的!”陈子峰向他吼叫起来。 “我想不明白的是,你说,是上面派咱们去的,还是他要咱们去的?” 陈子峰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一点至关重要,也很有意思。 他把眼睛翻了又翻,歪着嘴说:“应该是骆江要咱们去的吧!” “为什么呢?”萧安城微笑看着他。 “他妈的!就为了拿一把小刀子,把咱们一个一个切成一万片,再下到油锅里炸!炸焦为止!”陈子峰恶狠狠地说。 萧安城苦恼地看着陈子峰。他心里明白,当初“清君侧”,是我发现了内奸!骆江头一个要下油锅炸的,不就是我吗! 不管怎么说,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明白,他们今后真的没有好日子过了!也许真会被骆江切成一万片,再下油锅吧! 《敌谍一生》第二卷:夺药行动(完)请看第三卷:武汉战略 503、 死了一名国军军官! 1-1 一九三八年二月十九日,对于许多相关的人来说,都是要命的一天! 这一天里,发生了许多怪异甚至令人疑心顿起的事,并且如乱麻一般纠缠在一起,让那些或明或暗的相关的各方人士,都陷入到一种焦虑不安的境地之中! 二月十九日的前一天,也就是二月十八日,无数日军飞机再次隆隆地轰鸣着,大老远地飞来轰炸武汉。 从上午十点多钟开始,它们一拨一拨赶集似的,轮番飞临武汉上空,苍蝇似的在空中乱飞乱转,又不断呼啸着俯冲下来,一个接一个扔下黑色炸一弹! 爆炸声在武汉三镇此起彼伏,腾起一股股蘑菇似的烟尘,遮蔽着灰蒙蒙的天空。 在老百姓看来,日军飞机就是狂轰滥炸!并且专炸自家的房子!实在可恶极了! 不过,日军飞机这样的轰炸,重点肯定是有的,比如汉阳兵工厂、**机关、军队驻地、江面上的国军军舰,等等。但日军飞机能否炸中,就很难说了。 国军飞机也冲到武汉上空,苍蝇拍子似的上下翻飞,攻击那些日本苍蝇。 地面的防空高炮也在天上炸出一朵朵灰色的花,让地面的百姓一阵阵欢叫着。每当有一架日军飞机拖着黑烟,冲向地面的时候,那些百姓的欢呼起就更高了。 1-2 十八日这天,在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的小会议室里,处一长骆江看着窗外,听着那些或远或近的飞机轰鸣声和爆炸声,心里愤怒到了极点! 老子已经死过一回了!还怕你们来轰炸! 一科科一长王至功也听着外面的爆炸声,继续说:“确实有一些无赖,拿着小镜子,在一些重要地点附近,给日军飞机打信号!他们简直就是一群混蛋!” 骆江严厉地说:“一科和二科,把你们的人全都派出去,见着拿小镜子的,杀无赦!” 骆江在缉查处上任的最初几天,一直命令一科和二科的人全体出去,见着拿小镜子的就抓!现在来看,这肯定不行了!他最新的命令是,看见哪里有小镜子闪光,开枪就打!打着打不着也要打!这就是个严重警告! 日军飞机这一天对武汉的轰炸,一直持续到傍晚。 中一国空军出动飞机应战,也一直持续到傍晚,双方各有很大损失。 整个武汉上空都弥漫着寂静而惊悚的烟尘。救火车在大街上鸣叫着疾驶而过,扑灭那些因轰炸引起的大火。恐慌的市民在街上奔来跑去,抢救自己残存的财产。 直至半夜,大武汉才算逐渐平静下来。 此时,乍暖还寒的武汉,正是潮气渐起,露水初凝,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整个城市都仿佛被露水凝结,潮湿而寒凉。街道上更是人迹杳然。偶有巡夜的警一察,也将双手插在口袋里,瑟瑟地走过。 骆江心里有一个疑问,有人拿小镜子给日军飞机打信号,说明武汉肯定有日本特务! 那么,他们是以前潜伏下来的,还是最近潜入进来的!如果是最近潜入的,则武汉的外围警戒线一定有漏洞! 他妈的,外围警戒,城内防谍,就是他目前的主要职责!如果再有严重疏失,戴老板绝不会再放过他! 1-3 骆江是上个月五日离开上海的。他这一路上,都心情郁闷,难以解脱! 他不知道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在等着他!他对他的今后,已毫无把握了! 他在路上好一番折腾,几乎用了四天四夜时间,才绕道抵达武汉,人已累得筋疲力尽,快要死过去了! 本部给他的电报是:着即返汉述职。其中就有催促的意思,似乎还藏着一层斥责! 果然,他回到武汉的当天,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就被关进立兴大楼的地下室里。等待他的果然是严厉审查!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来应对! 特务处上海区内部发现日本奸细!他罪不可赦!责无可逃!这个麻烦即使能要人命!他也只能全部承认下来!绝不为自己辩解! 督查室杨主任盯着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竟然是你手下弟兄先发现的!上一门武力清除内奸,你才知道!你这个长官是怎么当的!你知道不知道,戴老板最生气的就是这一点!” 耻辱呀!耻辱呀!骆江心里只有这三个字!他当时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个审查,整整持续了一个月!骆江在这一个月里,真的是死去活来!备受煎熬! 万幸的是,上海区内部虽然有奸细,总算没有造成太大损失! 最最关键的是,戴老板对骆江总算有比较深的了解,终于没有给予他严厉惩罚!也终于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当时,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刚刚成立,需要一个新处一长。 戴老板掂来掂去,手下确实没人了!所有人都有重要任务在身! 所以,骆江终于死里逃生,意外得到这个职务! 戴老板在他即将上任之前才召见他,只说了一句话:“骆兄,你责任重大!” 骆江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他心里发誓,一定要在缉查处干出成绩来!不枉戴老板对他的信任!他更明白的是,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他绝不能放过去! 1-4 十八日这天,骆江是在应对日军轰炸,搜捕通日间谍中度过的。 到了这天夜里十一点多钟,他才终于倒在床上,勉强入睡。但他并没有睡多久。 因为没过多久,就是二月十九日了!就在这天凌晨,武汉发生了一件诡异的枪击案!让一心想做出成绩的骆江,也感到疑虑重重,危机重重! 此时,刚刚睡下的骆江,意外接到武昌警一察局侦缉科一长桂龙海的电话。 “骆处一长,武昌这边出了大案子!很奇怪的大案子!”桂龙海在电话里匆忙说。 “哎呀,桂科一长,你这个时候……” 桂科一长的案子,大不了就是盗窃抢劫!有什么可奇怪的!骆江此时困倦到极点,并没有放在心里,只是随口应着。 “骆处一长,你最好还是来一下,这个案子不寻常!”桂龙海在电话里急促说。 “怎么不寻常?”他忍着哈欠问。 “一是,这里有人开枪!二是,死了一名国军军官!他大概是叫孙继科。” 骆江顿时清醒过来。这个孙继科他是认识的,是军委会高级参谋室的中校参谋! “地点!”他简洁问。 “武珞路三山街!” 骆江大吃一惊!那里就在国民**军事委一员会的附近!在那里死了一名国军军官!就绝不是小案子! 他一边翻身下床,一边说:“你等着,我就到!” 1-5 但是,骆江的缉查处设在汉口的云樵街的一栋两层小楼里。这里距离华商街的武汉警备司令部很近,距离洞庭街和蔡锷路拐角的特务处本部也不算远。 但距离桂科一长说的武昌武珞路就比较远了,还要过江。 所以,等骆江带着人,乘车到王家巷码头上轮渡过江,再一路疾驶,赶到武珞路三山街,找到桂龙海时,已经是二月十九日的凌晨四点多钟了。 骆江到的时候,就看出此事已经惊动军方高层。 军委会警卫营营长段泽刚已经带着一些士兵到达,和桂龙海带来的警一察共同封锁了附近街道,并已开始勘察现场。 现在,段泽刚正和桂龙海站在街边,低声交谈。 桂龙海看到骆江来了,就向他简单介绍一下情况,随后领着他们共同察看案发现场。 骆江只看了几分钟,就意识到,这个看着简单的案子,决不简单! 1-6 军委会警卫营营长段泽刚,曾和骆江见过几面,他们的共同职责就保护武汉的治安! 段泽刚和他握了一下手,就向他和桂龙海介绍死者情况。 他说,孙继科是军事委一员会高级参谋室的中校参谋,保定官校毕业,今年二十七岁。他军事素质优秀,尤其擅长参谋作业。他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制定下一步保卫武汉的战略防御方案。 段营长又补充说,最近一段时间,孙继科每天都要工作到夜里十一点。 他每天下班之后,会步行到三山街的紫玫瑰酒吧来喝一小杯酒,和酒吧里的老板或者其他军官聊一会儿天,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会离开酒吧,回家睡觉。 段营长说:“这是他的习惯,希望上了床之后就能睡着。我猜,他今天也是这样。” 天冷,桂龙海此时的脸色就有些发白。 骆江看着他的时候就有些奇怪。他是老警一察,侦缉科科一长,处理各种疑难案子轻车熟路。他现在怎么是这个样子?疲惫?紧张?还是这个案子另有隐情?他有点说不准。 桂龙海心里的紧张和不安,是谁也猜不出来的。 一方面,他到武汉只有两个多月,上上下下还没有完全混熟,就遇到这么大的案子,让他这个曾经被称为“鬼探”的警一察,心里也有一些紧张。 说一句俗话,这就是新媳妇给公婆做的第一顿饭。你要是做糊了,那就算完了! 504、 他是在这里开的枪 另一面的隐情,则是他不太敢说的。 他意识到,这个案子,极有可能涉及武汉的两大帮会!一个是武汉篷船帮池家!另一个,则可能是武汉洪门的杨家!这两个帮会,都是他不敢惹的! 1-7 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武汉篷船帮的池家,先有了异常动静。 此时天黑如墨,飘落的细雨将武昌花堤街石板铺的地面濡湿,倒映出远处的五色灯光。灯光在雨中鳞鳞闪动,竟如鬼火一般。 一个黑影,衣服半湿,飞快地从寂静无人的花堤街上跑过。 他匆匆跑到池家大门前,轻轻拍着门环。 门里有人问:“谁呀!” 黑影答道:“我阿贵!快开门!” 门开了,阿贵急如流星一般,飞快向里跑去。 他穿过两层院落,很快跑到一扇窗户前,轻轻拍打着。 他说:“三爷!三爷!我阿贵!快醒醒!出事了!” 屋里的灯亮了。片刻,身材魁梧,光头雪亮,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池三爷开门出来。 他一边扣着扣子,一边问:“阿贵,你怎么回事!” 阿贵急忙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三爷,老庄和麻三出车祸了!” 池三爷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阿贵急忙说:“武昌警一察局的幺鸡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在三山街出车祸了!我撂下电话就跑来了!” 池三爷一跺脚,低声问:“货呢!” “什么货?我不知道!”阿贵惊讶地看着池三爷。 “你快去打听,弄清楚再回来!快去!去三山街打听!”池三爷不肯多解释,只是匆忙命令他快去! 阿贵再向他看了一眼,急忙就向外跑去。 1-8 三山街里,警一察和士兵们仍在勘察现场。 桂龙海比骆江和段泽刚到的都早,也在现场观察了一番。他隐约看出端倪,立刻就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案子他碰不得!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他到底做警一察多年,有一些经验,和骆江和段泽刚也比较熟悉。不管这个案子最后会怎么样,大面上的样子,他还是要做到位的。 这时,他补充说:“骆处一长,我刚从酒吧老板那里了解到,这位孙长官大约是十二点二十左右离开酒吧。他出门向北走到这里的时候,正有一辆卡车开过来。结果,隐在那边门洞里的枪手就开了枪,一枪打死司机!那辆卡车就失了控,一下子把走在路边的孙参谋撞在墙上。他当时就死了!” 骆江心里的疑虑正是由此而生。 一名国军中校军官,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被卡车撞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简洁问:“尸体呢?” 桂龙海点头说:“武汉这里只有一家军队医院,就是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我派车把孙参谋和那个司机的尸体送到那里,请他们做检查。” “你什么时候到的?”骆江想了想,再问。 “我接到报警电话,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听说死了人,就急忙带人赶过来。随后发现死者是国军军官,这才给你和段长官打电话。” 这是桂龙海和段营长简单介绍的情况。 但他们三个人在接下来的勘察中,却是越勘察越感到蹊跷可疑! 首先,这辆卡车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就是一辆空车! 如果车上有什么财物,被人盯上,开枪劫财,这也好理解。 但车上什么财务也没有!这就是怪事了! 另一件让人疑惑的是,就算是为了劫财,怎么会开枪呢!武汉这里的帮会,很少有动枪的!拿把刀,拿根棍棒,就已经很凶了! 骆江疑惑看着桂龙海和段泽刚,问道:“这个枪手为什么开枪!什么目的!” 1-9 从三山街向西,隔着几条街,就是积玉路。 这条路所以叫积玉路,是因为它的中间有一座桥,叫积玉桥。 积玉桥原名叫鲫鱼桥,曾是附近乡民捕鱼捞虾的地方。当地人为求富贵,才以谐音将鲫鱼桥改名叫积玉桥。 也是这个时候,一个黑影正静静地走上积玉桥。 他头戴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他穿着一身深色衣服,融在黑暗的街边阴影里。他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布包。 他走到桥上,却停下脚步。他手扶栏杆,仰头看着墨似的天空。 周围黑暗,什么也看不清。隐约之间,他脸上似乎有泪水流下。 他低下头,把身边的栏杆拍了又拍,仿佛心中满是痛苦,却不能流露出来分毫。 他站在桥上凝然不动,如此过了许久,直至心中痛苦无声化解,才悄悄走下了桥。 他沿着积玉路一直向北走,最后向西拐进一条名叫沙隆巷的小街里。 他向附近扫了一眼,周围寂静,只有微风吹过的声音。 他走到一栋三层小楼门前。一秒钟后,楼门无声打开。他悄悄走进去。 给他开门的人向他略一欠身,然后关上他身后的门。 他摘下鸭舌帽,略一抖,卷曲的长发波浪似的飘落到他的肩上。他,此时应该是她,随手将帽子挂在墙上的钉子上。 她原来是秋津雅子,中文名叫秦雅丽。她提着布包转身走上楼梯。 1-10 东方天色微明,预示着天就要亮了。 段泽刚向三山街里盯了片刻,扭回头,微笑说:“骆处一长,我相信,枪手早就等在这里了!他就是想对着卡车开枪!” 骆江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但是,为什么呢?车上什么也没有呀!” 段泽刚摇了摇头,也说不清其中的道理。 骆江此时已看清眼前的情况。他登上几级台阶,站在枪手开枪的位置,向附近观望。 桂龙海说:“总归,他是在这里开的枪。我们在这里找到一个弹壳,确认这里就是枪手开枪的地方。” 他们都回头看这个很深也很黑暗的门洞。这里确实是枪手藏身的好地方。门前有三级台阶,高度合适。从这里可以观察到三山街两端的情况,位置确实很好。 骆江说:“但是,疑问也就在这里!” 他也如枪手一样,站在门洞里,向左右两端观察,然后向桂科一长和段营长解释说:“通常情况下,要射击开车的司机,最好是迎面射击,这样准确率最高。在街边射击,至少不能超过四十五度角。但这个枪手射击时,卡车已经从他面前驶过,已经过了九十度角!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掏出手枪,向小街那头瞄准,然后慢慢向街道对面移动。 他说:“你们看到没有,他是在这个角度开枪,那颗子弹是从司机耳后打进去的!司机倒下时,带动方向盘向右侧旋转,卡车就冲到路边,把孙继科撞到墙上!” 骆江放下手里的枪,盯着他们问:“你们说,枪手为什么到现在才开枪!” 这么一种结果,确实让人疑惑。段营长和桂龙海都说不出话来。 段营长想了想,歪着嘴,狡黠地说:“也许,这个枪手计算极其精准,他的目的就是打死司机,再用卡车撞死孙继科!有这个可能吗?” 骆江摇摇头,“这种可能性,几乎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如果目标就是孙继科,任何枪手都不会这么办!” 桂龙海来回看着他们,小声说:“这样说来,这个枪手的目的,似乎就是要打死司机!但卡车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呀!他目的何在!” 这种情况,他们无论怎么考虑都是不可能的,更无法解释! 但是,等他们发现第三点时,就更加惊讶疑惑了。 段营长提示说:“据我所知,孙参谋总是随身带着一只公文皮包!公文包呢?” 1-11 秋津走进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她的老师,老乞丐佐藤拓人正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她。 “很顺利。”他轻声说。他的话音不是询问,仅仅是确认。 秋津同样轻声说:“出了一点误差,但结果一样。” 她从布包里拿出一只皮包,放在桌上。 佐藤向坐在门口的冈本点点头,指了指桌上的皮包。 冈本轻轻走过来,拿起皮包就走出去了。 1-12 冈本提着皮包,走进隔壁的房间。 这是一个大房间。房间里最显眼的,就是摆在中间的长会议桌,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资料和书籍,还有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报纸。 里面窗边,还有一张很大的办公桌,桌上有一盏很大很亮的台灯。 坐在台灯后面的,是上海派遣军作战参谋佐佐木中佐。 冈本把公文包放在桌上,轻声说:“佐佐木先生,这是您要的东西。” 佐佐木打开皮包,把里面的文件都拿出来,一份一份查看着。 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份文件上。文件上的标题是:“民国二十七年武汉防御方案(草案)”他一页一页翻看着。 他大约看了十分钟,就把文件扔在一边,然后说了一句日语。 冈本微笑看着他,轻声说:“佐佐木先生,请说中一国话,最好说武汉话。” 佐佐木翻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嘴巴更是努了又努,突然开口说:“你要么样!莫跟老子翻!糊你两胯子,要你掉底子!” 505、 军队和警一察正在三山街调查 冈本猛地暴笑起来,笑弯了腰,不住拍自己的大腿,连声说:“蛮扎实,蛮扎实的!” 佐佐木也快乐地笑起来,然后用相当生硬的中一国话说:“这个的,和我想的一样!” 冈本明白,佐佐木看的这份文件,和他猜想的,基本一样!所以,这个方案的起草者,那个叫孙继科的人,必须死!这是佐藤先生确定的目标! 这位佐佐木的中一国话极其生硬,一听就是日本腔。他如果要出门,就只能装哑巴。 冈本在这里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帮助佐佐木先生学习中一国话。 1-13 三山街的紫玫瑰酒吧里,早已没了客人。 昏暗的灯光照耀着那些东倒西歪的桌椅,还有桌上零乱的酒杯和烟缸。 老板说,外面枪响的时候,把这里的客人都给吓跑了! 胖胖的酒吧老板脸上长满胡茬,困倦不堪地看着柜台外面的骆江等人。 他挥着手说:“那个,那个孙长官,确实有一只公文包。我……我记得很清楚。孙长官临出门时,是提着皮包走的。这个,这个,肯定没错!” 这是骆江、桂龙海和段泽刚都猜想到的结果! 他们都知道,警一察和士兵,在现场找了又找,就是没找到这只公文包! 段营长目光阴沉地说:“骆长官,孙参谋的皮包里,一定有重要的军事情报!枪手的目标,也许是为了这个公文包!” 骆江也是这么认为的。孙继科的公文包丢了,证实段营长的判断有道理! 但问题还是那个诡异难解的问题。如果枪手的目标就是孙参谋,他又有这么好的枪法,直接射击孙参谋就可以了,然后拿走皮包!他为什么要射击卡车司机! 他们三个人出了酒吧,站在街边,议论再三,仍然没有得出让人信服的结果! 他们最后商定,天亮以后就开始调查!骆江和段营长负责对孙参谋身边的人和事进行调查。桂龙海则负责调查卡车。他们都希望尽快找到破案线索! 1-14 二月十九日,晨,阴,偶有雨丝飘落。 在这个季节里,阴湿的天气就是冷嗖嗖的,让人脸色发白,手脚冰凉。 对此时的池三爷池玉江来说,尤其如此。阴冷的天气甚至让他微微发抖。 他脸色发青,络腮胡子也遮不住他脸上的疲惫。也许,还有一些恐慌吧。 池玉江是武汉篷船帮池家的老三,是响当当的池三爷!他身材魁梧,光头方脸,好威武的一脸胡子,说出话来底气十足!谁见着池三爷都得欠一下身,恭敬说:“三爷。” 但在池三爷头上,却有一个年方二十的小丫头,掌控着篷船帮的大局!这是池三爷最不服气的事! 这个小丫头是池三爷的亲侄女,二哥池玉田的独生女,芳名池珺。用江湖上的话说,她现在就是篷船帮的掌门!就因为她背后坐着的,是池家老太太! 篷船帮能有今天,是池老太太和大哥池玉山拚了命打下来的! 池老太太指定小丫头池珺掌管家业,池三爷再不服气也没办法! 此时,池三爷站在距离杨庆山杨府不远的小巷口,焦虑地向那边张望。 终于,他看见杨府新来不久的管家崔槐,匆匆向这边走过来。 崔槐一看见他的脸色,就知道出事了,问道:“三爷,怎么回事?” 池三爷开口就说:“崔兄,昨夜那箱货,出事了!” 崔槐“啊呀”一跺脚,“三爷,我一再叮嘱您要小心的!这个货一旦出了事,就不是小事,杨老板最怕的就是出事!” “兄弟,别说了,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到底怎么回事!”崔槐急忙询问。 “兄弟,我是非常谨慎的!按照我们商定的,我要给重庆来的祝先生看货。我特地派了最谨慎的孟老庄和麻三去送货!但是,他妈的的简直是怪事了!孟老庄开车到三山街的时候,被人开枪打死了!卡车失了控,还撞死路边一个行人!最怪异的是,这个行人还是个军官!我得到最新的消息,就在刚才,军队和警一察正在三山街调查呢!” “货呢!”崔槐瞪大了眼睛。 “货不见了!麻三那个鬼东西也不见了踪影!我正派人找呢!” 崔槐“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在原地转着圈。 “三爷,惊动了官方,这事就麻烦了!三爷,你得赶快找到麻三!找到货!这个事还好办一些!否则,我在杨老板面前就更不好交待了!你看看,我到杨府才几天!杨老板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办!我却给办成这个样子!三爷,您今后叫我怎么在杨府混!” “兄弟,兄弟,别抱怨了!我哪里想到会出这种事!你说,什么人会对孟老庄开枪!麻三要是死了,咱们的货肯定是被人劫走了!兄弟,你想想,武汉有人敢干这个事吗!” “三爷!武汉你最熟呀!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武汉的大帮会,只有你们杨家和我们池家,小帮会哪敢干这个!再说,那人竟敢开枪打死孟老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对这件怪事疑惑起来。 武汉的两大帮会,一个是杨府的洪门,还有一个,就是池家的篷船帮!其他小帮会都是追随这两个大帮会混饭吃的!哪里敢干这么大的事! 其中最诡异的是,竟然是开枪!打得又极其准!一枪就打死了孟老庄! 想到这里,池三爷小心地问:“兄弟,这个事,和军队有关系吗?他们可有枪!” 崔槐一摇头,“应该不会!杨老板就在武汉行营当差!还是少将高参!谁敢打他的主意!再说,咱们这么秘密的事,别人怎么会知道!” 池玉江说:“兄弟,这个事你知道了。我说,咱们把弟兄们都派出去,悄悄打听!找到麻三!找到咱们的货!这才是最要紧的!” 崔槐一点头说:“好!就这么办!咱们随时通消息!” 他们匆匆分手,各自回去安排人,秘密打听麻三和货的下落! 1-15 池三爷池玉江回到池家的大宅子里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钟了。 他一进门,那些下人佣人们见着他,都停下脚步,打着千说:“三爷早,三爷早。” 池三爷心情不好,哪有功夫答理他们。他径直向里面走去。 他进了大厅,正看见侄女池珺从里面出来。 此时,她手里牵着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到两岁的小宝,嘴里说:“小宝,咱们慢慢走啊,咱们给老太太请安去。” 她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锥子似的盯了他一眼,已察觉他脸上的焦虑。 但她不动声色,只是简单说:“三爷,这么早就出去了?” 池三爷对这位亲侄女,内心和外表,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模样。 在外表,他是池家的三爷,每天颐指气使,高声呼喝,就是一副当家作主的模样。 此时,他就不客气地说:“大小姐,你现在才去给老太太请安,赶快去吧。我呀,我就是个苦命,宅里宅外的,就我一个人瞎忙!” 但在内心里,他却很清楚。别看他整天人五人六的到处吆喝,但在池家内外说话算数的,却是这位大小姐!她要说了什么话,他这个当叔叔的三爷,也得听! 你们听见没有,她不叫我叔,而叫我三爷!什么意思!她这是用外人的口气来称呼我!根本就没把我当叔! 但是,他也没办法,谁让她身后有个老太太呢!就是她亲爹也不行! 此时,池珺只是抬头向他瞄了一眼,笑了笑,继续领着小宝往里面走。 三四个丫头和老妈子,手里捧着小宝的衣服、吃食和要用的东西,跟在她后面。 1-16 池珺领着小宝进了后院,只见已年近七十的池老太太,盘腿坐在院中一把太师椅上,双手相对,正在调养内气。 池珺笑意盈盈地说:“奶奶,小宝给您请安来了。” 池老太太收了气,放下两条腿,向小孙子伸出双手,说:“乖孙子,来。” 走路蹒跚不稳的小宝走到奶奶面前,稚嫩地叫道:“赖赖。” 池老太太嘎嘎地大笑,中气十足地说:“这个小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叫清楚一点!” 池珺笑着说:“奶奶,他还不到两岁呢。” 池老太太将小宝抱在怀里,从丫头手里的碟子上拿云片糕给他吃。 她说:“丫头,你忙你的去吧。看你一脸的麻烦,都掉芝麻粒了,倒让我不安生。” 池珺给老太太理了理衣服,又查看了老太太身边的茶水,也从碟子里拿了一片云片糕,放在嘴里慢慢吃着,转身出了内院。 外院的东厢房就是池家的账房。跟在她身后的丫头替她掀开帘子。 她一进账房,屋里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说:“大小姐来了。” 池珺在最里面的太师椅上坐下来,冷笑问:“谁能告诉我,三爷最近忙什么呢?” 池家大账房,五十岁上下的胡先生走过来说:“大小姐,我耳闻,三爷这些日子常往杨府去,和杨府的一个叫崔槐的管事见面。” 506、 咱们的货也不见了! 池珺冷眼盯着他,“他们说什么事?” 胡先生轻声说:“不清楚。” 池珺声音尖厉地说:“**,我是不是特别爱听你这句废话!” 胡先生立刻点头说:“大小姐别生气,我这就派人去查。” 1-17 杨府,杨庆山的大宅子,是位于黄兴路满福里的一栋三层楼里。 楼下一进门,就是杨府的大客厅,也是武汉洪门的香堂。 此时,杨庆山坐在客厅一角的太师椅上,相当震惊地看着满面惊慌的崔槐。 “出了车祸?”他不敢相信地问。 “是。那辆车,还撞死路边一个行人,那人还是个军官!”崔槐也不敢相信地说。 “我们的货呢?”杨老板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先生,送货的是两个人。一个被人开枪打死了,还有一个……” “你说什么!”杨老板叫了起来,几乎在跳了起来。 “先生,先生,我知道,这件事非常奇怪!太奇怪了!我得到消息,开车的人被人打死了!还有一个人,失踪了!咱们的货也不见了!” “这些,你怎么知道!” “都是池家三爷告诉我的!先生,他也吓坏了,挺壮的汉子,脸色雪白,全身发抖。我觉得,他不会骗我。” 这时,杨老板就不说话了。他眼睛缓缓地转着,似乎在琢磨什么。 杨老板身材不高,有点瘦削。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很斯文的样子。 但他此时心里思考的事,却一点也不斯文! 池家是他的大敌!至少五六年前,或者七八年前,他的洪门和池家的篷船帮,还杀得你死我活!那时候,两家的人是不可能见面的!见了面就要打! 最近几年,洪门和篷船帮不再为敌,表面上也和气了许多。原因很简单,再杀下去,灭不了篷船帮,自己还会遭受重大损失! 但灭掉篷船帮,一直深藏在他心里,是他每时每刻都在暗中窥视的事! “你和池三爷,怎么说的?”他轻声问。 “先生,我们商定,要尽快找到失踪的人,找到我们的货!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说!” “你尽快找到!我们的货,决不能见光!” “先生放心,我刚才,已经安排了人。” 话说到这里,实际上就说完了,崔槐也该忙自己的事去了。但他似乎还在琢磨着什么,就看着杨老板没动。 “还有什么?”杨老板盯着他问。 “先生,咱们的货很多,总是小打小闹的,要弄到什么时候?上海杜老板一直在做这个生意,咱们为什么不能做?” “你糊涂!”杨老板瞪他一眼,“杜老板和最上面是什么关系!咱们比得了吗!他每年上缴的钱就是上千万!咱们缴得了吗!杜老板是独此一家,绝不会让我们分他的生意!他肯放这一批货出来,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他想让我们把货砸在手里,最后还得去找他!他妈的,最上面就是禁烟总督办,怎么会放我们过关!” 崔槐到了这时候才明白,上海刘寅贵花巨资,弄出这批货,想赚钱却是不容易的! 不过,这是人家刘老板和杨老板的生意,做得好不好,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心里想,我不过是个小管事的,办好我的差事就可以了!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他急忙说:“先生,您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人和货,都找回来!” 1-18 还是这一天,二月十九日。 上午八点半的时候,花名阿花,自称是叫花子的“花”,中文名却叫袁琴心的栗山佐和子,已经起来了。 她洗漱完毕,此时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 女人要是天生漂亮,化妆就是个简单的事。 袁琴心化妆就很简单,因为她确实很漂亮。 她在脸上轻傅薄粉,然后简单勾了勾眼线。最重要的一步是涂口红。 漂亮女人的全部魅力,其实就在于她要选择最合适的口红,并且涂抹得浓淡相宜。 她此时考虑的是今天的天气,出门要穿的衣服,以及她要见面的人,然后才在化妆盒里十几种口红中选择了一种淡红色的口红,并且精细地涂在嘴唇上。 今天夜里最重要的一件事,是鹰司直树要代一表日本外务省,与高宗武见面。 鹰司昨天夜里对她说:“就是接上头,随便聊聊。” 今晚,袁琴心的任务就是从旁观察,观察高宗武的反应。 在高桥先生的“木桶计划”里,她的这位郎君可是个关键人物。 鹰司今晚和他接上头,仅仅是第一步!将来会怎么样,还很难说呢! 1-19 大约几分钟之后,高宗武穿着长睡衣,摇摆着从卧室里出来。 袁琴心从镜子里看见了,回头笑着说:“郎君,你昨夜何时回来的,我竟没有听见。” 其实,她是看了表的,是凌晨一点多钟。 高宗武走过来,在她光滑的脖子后面轻抚一下,说:“开会开到半夜,上午还得去。” 袁琴心看见她亲爱的郎君去卫生间洗漱,就收拾了化妆台。 她走到窗边的圆桌旁,从奶锅里倒了一杯热牛奶,从饼干筒里拿了几块饼干,放在小碟子上。想了想,还是切了两片面包,在上面抹了果酱。 高宗武的早点很简单,却很难琢磨。你给他准备了饼干,他说他想吃面包。第二天你给他准备了面包,他说饼干蘸牛奶最好吃。 事君如事虎。这位郎君现在就是她的虎。她索性两样都做了准备。 片刻,高宗武从卫生间里出来,直接地桌边坐下,抓起面包就吃。 袁琴心微笑看着他,轻声说:“我昨天夜里,在妇救会的舞会里,看见耿长官了。” 高宗武盯她一眼,“哪个耿长官?” “就是海军的那个,在王家巷码头办公的耿长官,你不记得了?” “他说什么?”高宗武喝一大口牛奶,随意问。他显然记得耿长官是谁。 “耿长官说,咱们那些货,要是运到重庆去,更值钱!能多挣一倍呢!” “你就知道钱!”高宗武在她手上拍了一下,很亲昵的样子。 “阿拉小女人么。”袁琴心随意地撒了一下娇。 “我回来,都一个多月了,那些货还放在仓库里!你说他们磨蹭什么呢!” “还不是为了多挣一点钱。耿长官也好挣一点的。反正都是他们操心,你管他们呢。” 高宗武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个事,他到时候只管收钱就好了。他听说,重庆那边,就是日用百货、服装布匹这些东西最值钱!他也希望自己带回来的货,能卖个好价钱! 这时,袁琴心小声问:“今晚好按时回来吧。”她看见高宗武盯了她一眼,又说:“郎君耶,你不在,我好寂寞的。” 高宗武说:“我争取吧。好了,我不吃了,走了。” 他站起来,去卧室里换衣服。袁琴心则细心地收拾桌上的牛奶和饼干。 1-20 上午九点钟,骆江和段泽刚在军委会大门外见面。 他们握手时,就察觉对方的手也是冰凉的。天气阴冷,就如他们的心情。三山街的案情,是他们心里的一块大磨盘! 按照今天凌晨商定的,他们今天要调查孙继科被撞死亡一案。 骆江在段泽刚的陪同下,先去拜访了军委会高级参谋室的主任。 这位主任姓李,中将军衔,身材瘦高而挺拔。但他脸色严峻,不苟言笑,一双冰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骆江,似乎对他的到来很不满意。 他冷漠说:“孙参谋业务精湛,品德优秀,为人正派,是个很不错的人。”他想了想又说:“他工作很努力,是个敢直言,也敢于坚持自己意见的人。” 其他的,李主任就说不出什么来了。他翻来倒去的,就是这么几句话。 骆江只好问:“他参与什么机密工作吗?” 李主任淡淡地说:“在我这里,所有人都参与机密工作!” “那么,国军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呢?他也参与?” “当然。我们这里每个人都可以就此提出自己的意见,他也不例外。当然,大家的意见不一定一致。我刚才说了,他是个敢于坚持自己意见的人!” 他最后有点不耐烦地说:“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就这样吧!” 骆江和段营长自然不敢坚持。他们告辞出来,又去找别的人去了解情况。 1-21 军委会高级参谋室的人员很复杂。军衔高的,少将、中将也有好几个。军衔低的也多是上校、中校什么的。差不多可以说,孙继科是军衔最低的参谋,他是中校。 骆江自然不敢去打扰高级军官,只能和那些上校、中校们攀谈。 这些人都是在官场里混久了的人,虽然知道孙继科因车祸死亡,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说话也是冷漠简略的。 一番费力而恭敬的交谈之后,骆江和段泽刚在军委会大门外碰了碰情况,就得出以下几点结论: 第一,孙继科在高级参谋室里的人缘相当一般,没人对他的意外死亡感到悲伤! 第二,他在策划作战方案时,属于少数派。甚至少到只有他和别人的意见不一致! 507、 她是孙长官的女友 第三,他确实正制订有关武汉下一步防御战略的方案。 那些军官们说到他制订的战略方案时,都撇撇嘴,隐约露出很不屑的样子。 不过,骆江还是得到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情况。据说,孙参谋和武汉妇女抗战救国会的一个秦小组,关系相当好。他们经常约会见面。 在骆江看来,孙继科如果不死,他和秦小姐的这个情况,就颇有些浪漫意味了。 他知道这位秦小姐,秦雅丽,在上海时,她是雅丽酒吧的女老板,相当有魅力的一个上海女人!也许,她很想攀孙继科做她的快婿吧! 但孙继科意外死亡,这个情况就成了重要线索了。 1-22 此时,池家大小姐池珺,一直向院子里走去。 她走到账房门前,一掌推开门,目光尖锐地瞪着里面刚刚站起来的胡管家,说:“**,我叫你查一查三爷和杨府的事!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我现在就要知道!” **急忙请大小姐坐下来,又给她沏了一杯茶,这才欠着身说:“大小姐,我得到的消息是,三爷似乎和杨府的崔槐,正在做着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池珺瞪着他问。 **凑到她跟前,小声说:“大小姐,我要是猜得不错,可能是鸦片生意!” 池珺立刻说:“你查清楚了吗!” **小心地看着她,“十有九九!就是这个!不过,好像这个生意出了什么麻烦!” “你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大小姐,那个崔槐,是从上海来的。外面传说,他好像带过来一批货,数量很大!” “鸦片生意!这就是个杀头的生意!三爷不知道吗!”池珺小姐仍然目光尖锐地盯着**,似乎这个麻烦,都是他造成的! “三爷一定知道!所以,他们这个事做得很隐秘。似乎,是三爷替杨府联系的买家!” “你刚才说出了麻烦!什么麻烦!” “我听说,昨天,三爷派人给买家送货看样品,但路上出了车祸!货也丢了!” “昨天!” “是,就是昨天夜里!” “三爷派谁送货!” “我猜,应该是孟老庄和麻三。” “你猜!”池小姐恶狠狠地说。 “家里的下人,只有这两个人不在!武昌警一察局的关系告诉我,孟老庄已经死了!如果还有别人,一定是麻三!但现在,麻三却不见了踪影!” “你找了吗!” “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找麻三!” “麻三借机昧了人家的货!” “大小姐,我也是这么猜的!我一定尽快把他找回来!否则,这个事,可能给咱们池家招来麻烦!” 池大小姐的目光,如同锥子一般盯在**的脸上,咬着牙说:“赶快去找!” 她说完这句话,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在账房里转了起来。 胡总管有一句话说对了,此事处理不好,真有可能给池家招来麻烦! 池家和杨家,这才消停了几年!如果再起争端,老太太岁数大了,自己又刚刚接掌篷船帮不久,这样,池家有可能吃大亏! 她想了一下说:“你联络一下杨老板,最好今天,让我和杨老板见一面,把这件事说一说!我倒是不怕他,但也不想把事情弄大!” 胡总管小心看了大小姐一眼,点头说:“是,我一定安排好。” 1-23 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桂龙海也到了军委会。 按照今天早上在三山街商定的,他要配合骆江和段营长的调查工作。但调查很不顺! 段营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请他们在军委会食堂里用餐。 他们坐在一张餐桌旁,一边吃,一边交换调查得来的情况。 桂龙海说的情况,让骆江和段营长都很意外。 他说:“我从局里交通科那里了解到,那辆卡车是属于杨府的,也就是武汉行营少将参议杨庆山的车子。”他歪了歪嘴又补充说:“他还是武汉洪门的总山主!” 骆江一听到这个话,立刻想到上海的洪门山主刘寅贵。他隐约意识到,仅这个情况,就意味着麻烦!是很难处理的麻烦! 桂龙海眼神阴阴地盯着他们,“但是,等我打电话到杨府,杨府的管家却说,那辆卡车三天前就被人偷走了!这三天里,他们却没有报案!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骆江和段营长都点点头。他们心里都明白,这辆卡车一定有问题! 骆江也把他和段营长调查得来的情况告诉桂龙海。 他最后说:“孙参谋好像有一个女朋友,在武汉妇女抗战救国会工作,姓秦。” 桂龙海却瞪大眼睛看着他,惊讶地说:“那就是秦雅丽了!骆长官,您见过她,在上海还抓过她。她原来是龙潭路雅丽酒吧的老板娘!您想起来没有?” 骆江忍不住向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确实知道这个人。不过,他也有一点怪异的感觉,那个头发乱蓬蓬,旗袍被扯破了的娇滴滴的女老板,竟然是孙继科的女友! 他疑惑问:“她这个上海的酒吧老板,怎么跑到武汉来了?” 桂龙海哈哈一笑,说:“去年十一月,我要离开上海。当时,好多市民都准备离开上海,满街的人,就像河流一样向前涌。街边还有好多人看热闹。我就是在街边的人群里看见了秦小姐。我当时也就是随口一句话,我说,你要是没地方去,就跟我去武汉吧。这样,她就跟着我走了,现在到了武汉。” 段营长不由笑了起来,“桂科一长,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桂龙海把他一推,“你知道什么,我真有想法的,是傅医生,骆长官应该知道!” 骆江一点头,“这位傅医生,也在武汉,是吧?” 桂龙海说:“就是因为她也在武汉,我才托了关系到武汉来的!她现在是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外科主任。” “所以,你才把那两具尸体送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骆江随口这么问。他到底是刚上任,对武汉的许多情况,还真是不太了解! “那还用说,于公于私,我都会往那里送!下午,咱们可以去医院看看,也许尸体检查会有什么结果。”桂龙海来回看着他们,征求他们的意见。 “可是,桂科一长,那个秦小姐,怎么会去妇女救国会呢?”骆江继续问。 “那是托了傅医生的关系,介绍她去的。” “这可真有意思,怎么我知道的人,互相之间都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关系。” “确实有点巧。不过,傅医生和秦小姐,肯定和三山街的案子没关系。”桂龙海认真地看着他。 骆江急忙摇头说:“桂科一长别往心里去,我没那个意思。” “我可听说,这个秦小姐在妇女救国会里,是个很活跃的人物。”段泽刚在旁边说。 骆江和桂龙海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段营长的意思,是不肯把秦小姐排除在外! 桂龙海点点头,说:“也是,不管怎么说,她是孙长官的女友。哎呀,当个女友,却会招来这样的麻烦,也真是的。” 骆江绝不敢在这个案子上松懈。吃过午饭,就拉着桂龙海去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他要看一看孙继科和那个卡车司机的尸体,或许会有什么发现。 段营长还要执行勤务,只把他们送到军委会大门口,看着他们开车走了。 1-24 骆江和桂龙海坐在汽车里,沿武珞路向江边码头疾驶。繁华街景和江上往来帆樯交相辉映,如激流一般从车窗外掠过,仿佛不断变化着的万花筒,刹是好看。 骆江看出来了,桂科一长只要是去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就会很兴奋。 此时,他眼睛里已经放出光来了,脸上的笑容如孩子一般可爱。 他判断,桂龙海显然和那位傅医生的关系很不一般,也许真能被他追到手。 想到这里,骆江忍不住向他笑了一下。 桂龙海立刻看出他的意思了,就说了一句上海话:“侬骆长官晓得伐,阿拉就是介个小警一察,虾米粑粑!阿拉能找上傅医生,是吾好福气来!额头角触到天屋板!” 骆江忍不住大笑起来,也说:“侬老居,枪势足来。吾听说过,都讲她菩萨医生!” 桂龙海立刻叫了起来,“哈是地,哈是地,侬骆长官亦听说了,格即是吾好福气!” 1-25 他们说笑着,很快过了江,驱车到了霞飞街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桂龙海一下了车,就兴冲冲七折八拐地往里走,显然对这里熟的很。 他一路上还和走过的医生护士打招呼,笑得天花烂漫。 一个女护士经过他身边时说:“桂科一长,你是我们医院的人吗?” 桂龙海笑得眼睛都没了,连声说:“我是,我是。对了,我可比你早来的。” 女护士咯咯笑着跑掉了。跟在后面的骆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等他见到傅医生之后,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 1-26 桂龙海穿过走廊,很快敲开傅医生的门,大声说:“傅医生,您瞧瞧,竟然有人问我,是不是这个医院的,难道我不是吗?我当然是的了。” 508、 有人从中扣留药品 傅医生看着他时,满脸都是那种抑止不住的笑容。甚至拉着他的手,很亲密摇了一下,说:“看你,还在意这个玩笑话。” 但是,等她回头看见后面的骆江时,却明显吃了一惊,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就如阴天似的一下子就消失了。 这个时候,她盯着骆江的眼神不仅严厉,甚至是很生气的样子! 骆江满腹狐疑,猜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桂龙海笑着说:“骆长官和我,想来看看那两具尸体,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傅医生的眼睛仍然盯在骆江脸上,冷静地说:“没有异常。你们想看,就看吧!” 她昂着头,肩背挺得直直的,径直向楼梯口走过去。她走得很快,没有要和骆江打招呼的意思,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去,甚至不肯再看他一眼! 这就更叫骆江意外了。 1-27 这个时候,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已有了很大改变。 房间和走廊的墙壁都刷得雪白,下半截则刷了浅蓝色的油漆,水泥地面擦得光可鉴人,门上科室标牌都是新做的,清晰明亮。楼梯更是宽敞,扶手也刷了新油漆。 傅医生领着他们走下楼梯,很快去了一楼的太平间。 1-28 太平间里一如既往地阴暗寒冷,并且充满呛人的药水味,让人睁不开眼睛。 那个司机的尸体,就放在一个砌了白瓷砖的水泥平台上。 傅医生掀开他身上的白布,说:“你们看吧。这是司机,耳后中枪,当场死亡。” 骆江查验过无数尸体。他一看这具尸体就明白,除了耳后那一枪,别无伤口。 之后,傅医生领着他们走到墙角的一个大浴缸前,揭开上面的白布。 骆江一看见泡在药水里的孙继科,就痛苦地摇了摇头。 孙参谋死得很惨。他身体的前面几乎被卡车撞烂,一些内脏器官暴露出来,甚至就飘浮在药水里。他的两条胳膊都古怪地扭在身前。他似乎想用双手阻挡猛冲过来的卡车。他的胳膊恐怕断了好几截。 傅医生冷静地说:“他就是被卡车撞死的,没有其他原因!” 桂龙海看出她脸上的怒气。但他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这两个死者只是送来检查,她似乎不应该如此生气。 他小声说:“傅医生,您……您怎么了?” 傅雪岚仍然恼怒地盯着骆江,仿佛他就是罪魁祸首,应该对此负责! 骆江同样疑惑地看着她。他首先想到的是马元标。但上海区出内奸,和她有什么关系!无论过去在上海区,还是现在在武汉,他都没有得罪过她! 1-29 太平间里的药水味让人睁不开眼睛,但傅医生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直盯着他!眼睛里满是谴责的意思! 骆江终于忍不住,轻声问:“傅医生,怎么回事,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傅医生更加愤怒地瞪着他,似乎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她突然把手里的纸夹子拍在水泥台上,大声说:“骆长官,去年九月,我们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马院长,从欧洲采购回来一大批药品!十二月二十九日运到上海。上海区的弟兄,九死一生,拚了命!终于夺回这批药品!骆长官,现在这些药品呢!去哪里了!” 骆江震惊地看着她,已经意识到可能是什么情况了! 他有点后悔,上任这几天,他竟然没有过问一下药品的事!为了那些药品,上海区许多弟兄死于非命!那些弟兄,过去都是他的手呀! 此时,桂龙海尴尬地笑着,不住向她摆着手,似乎想让她好好说。 但傅医生向他挥了一下手,不让他开口。 她双手攥着拳头,又说:“没错!几天前,你们缉查处曾经转交给我们一批药品!但那才有多少!还不到马院长采购回来的一半!望云路诊所里的药品,我就不提了!我们马院长采购回来的药品,还有一半去了哪里!请你告诉我!” 骆江惊愕地看着满脸愤怒的傅医生。 1-30 在这一瞬间,为了夺取药品,许多爆炸、撕杀、拚命的过程,都在他眼前闪过! 另外,他也确实想起来,就在几天前,缉查处一科的王至功告诉他,上海运来的药品,警备司令部和海军方面已经调查清理结束,由缉查处接手转交。 他当时刚刚上任没几天,正处于忙乱熟悉工作,熟悉人员的过程之中。 再说,药品任务他大体上都知道,虽然历经曲折,还损失了许多弟兄,但终于弄回武汉了。这就非常好了!所以,他对此事就没有细问。 怎么回事?有人私吞?有人贪赃!竟然截留了一半!甚至是一大半! 他妈的,哪个混蛋敢干这种事!那些药品,是多少弟兄的生命换回来的! 此时,他谨慎看着傅医生,轻声说:“您是说,有人从中扣留药品?” 傅雪岚目光尖锐地盯着他,嘴唇颤抖着,似乎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她冷峻说:“骆长官,你们缉查处把药品交给我的时候,有一份清单!请你回去查一查,看看你们转交给我们多少药品!请你回去看一看!我现在实在不想和你多说什么!” 她从水泥台上拿起纸夹子,低头沉默片刻,又说:“骆长官,我接触过的军方官员,都对我说,武汉这里一定会打仗!一定会打仗!一旦打仗,你让我拿什么去救治那些伤兵们!骆长官,我再说一句,那些扣留药品的人,就是卖国贼!就是要葬送抗战!” 她向桂龙海一挥手,说:“龙海,我们走!” 她说着,就拉着桂龙海的手,向门外走去,把骆江扔在这里。 桂龙海临出门时,不断回头看着骆江,似乎对眼前这种情况很惊讶,也很遗憾。 1-31 这天下午,骆江心里窝着一股怒火,是独自离开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 出了门,他才想起今天是阴天,此时仍有小雨飘了下来。 他此时心里的怒火,怎是这么一点小雨能熄灭的! 他太清楚了,为了那些药品,他上海区的弟兄,几乎损失了一半!那是上百条生命换来的!谁敢截留克扣药品,老子杀了他! 1-32 骆江乘车驶上轮渡,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阴天,这个时候,天色已有些暗了下来。 有三四辆轿车上了轮渡,此外,还有一些货车。 轮渡上的船员拍打每一扇车窗,招呼道:“下车,下车,都下车。” 乘轮渡过江,原本是很平稳的。但阴雨天,就怕江里有激流。激流涌过,那么大的轮渡也可能摇晃,上面的汽车可能会移动,造成意外伤害。 这些船员招呼车上的下来,就是一种安全防范。 骆江下了车,靠在船舷上,向附近观望。他注意到,后面的一辆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他想,这应该是个富家女,但不知是哪一家的。 他注意到的另外一点是,这姑娘虽然年轻,但脸色相当严峻。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跑过来,给她张开伞。 那姑娘回头瞪他一眼,似乎还在斥责他。 骆江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她就是池家大小姐,池珺。 1-33 池珺此时,望着滔滔不绝的长江水,心情却异常沉重。 很显然,池三爷一直想在池家树立起威望。 他帮着杨府做鸦片生意,也是这个目的!但他没想到,这一次却出了意外! 此事虽小,但已引起她的警觉。她心里很清楚,池家和杨府,现在只是表面和平! 就在五六年前或者七八年前,池家和杨府还杀得你死我活,甚至震动省府高官。湖北省主席夏斗寅亲自出面给双方说和,才渐至化解。 但三爷牵线做的这个生意却让她很疑惑。 孟老庄竟然被人开枪打死!麻三和货,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最怪异的是,失控的卡车,竟然撞死一个国军军官!天下哪有这么奇怪的事! “麻三还没找到!”她回头盯着胡总管。 “我派出很多人,所有麻三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但就是没找到他的踪影!” “接着找!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是,我再派人去找!”胡总管皱着眉,点头低声说。 轮渡终于到了王家巷码头。骆江的车,池珺的车,先后下了轮渡,向不同方向驶去。 1-34 骆江乘车回到缉查处,第一件事就是叫来王至功。 王至功的一科,还有刘启胜的二科,都是原来警备司令部所属的缉查队。缉查处一成立,他们整体划入缉查处,这才属于特务处系统。 眼前这个王至功,面容白净,身材瘦高。他如果穿着军装,一定挺精神的。 但特务处的传统是,除非正式场合,所有人员不再穿军装。 所以,王至功现在穿的是一身挺刮的西装,打一条深蓝色的领带。 他头上的三七开分头,梳得一丝不乱。看得出来,他很注重仪表。 骆江终究和他认识没几天,交情不深。此时心里虽然怒火中烧,仍然克制着。 他尽可能和气地说:“王科一长,前几天,你告诉我一件事,说有一批药品转交给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了,是吗?” 509、 这个数量远远不够! 王至功立刻说:“是,我也只是经一下手,所有药品都是上面清查准确了,才交给我的。我向您汇报过,然后就转交给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了。” 他谨慎盯着骆江,“处一长,这个事,有问题?” 骆江一看他的眼神,就看出这件事并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这家伙有所隐瞒! 他问:“有清单吧?拿来我看看。现在!”他稍稍加重了语气,眼神也变得阴沉了。 王至功盯了他有两秒钟,这才转身出门。 骆江盯着他的背影,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并且很难处理! 天下最难处理的事,就是贪赃枉法! 1-35 池珺的车在黄兴路顺天茶楼停下。 胡总管急忙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 胖胖的顺天茶楼老板像个球似的从茶楼里滚出来,跑到车旁,从胡总管手里接过雨伞,一边巴结着说:“大小姐,您来了。” 池珺瞄他一眼,仍然问:“杨老板来了?” 胖老板急忙说:“来了,来了。杨老板也是刚到,正在楼上等着您呢。” 池珺款款踏上石阶,走进茶楼里。 1-36 茶楼里有点闹,喧哗与窃语,波涛似的在店堂里起起落落。 这个时候,正是武汉闲人们坐在茶楼里喝茶嘬牙的时候,顺带着,自然要拉媒牵线,摆谱坐台,勾账兑缝,下引子,放飞鸽,谈论操弄他们三江四海的生意。 伙计们都有眼力架,一看见池小姐进门,立刻拦住上下楼的客人,请池小姐先上。 池珺优雅地提着紫红色法兰绒长大衣下摆,脚下的高跟鞋笃笃地响着,款款走上楼梯。她按照胖老板的指点,最后在富贵间门口停下。 胖老板一掀开门帘,她就看见杨老板一袭藏青色长衫,外罩缎面团花皮坎肩,端坐在桌边,一双深沉老辣的鹰眼,隔着黑框眼镜盯着她。 池珺略一屈膝,算是行了礼,缓缓走过去,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杨老板向桌子对面一指,说:“池小姐,请过来坐吧。” 池珺脱下大衣。她里面是一身黑绸绣紫花的夹旗袍。从她的年龄来说,这件夹旗袍显得相当老气,似乎不应该是她穿的。但考虑到她在江湖上的地位,在池家的地位,这件黑绸绣紫花的夹旗袍,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比较异样的是,一条粉红色的细羊绒围巾仍然搭在她的脖子上,优雅地垂在胸前,给她,也她那身黑绸绣紫花的夹旗袍,添了一些青春亮丽的色彩。 她落了座,仍然不动声色地看着杨老板。 胖老板亲自动手,给他们两人沏了茶,又摆四个果碟在桌上,恭敬说:“两位,请慢饮,我就在门外,有事您两位吩咐。”说完,就悄悄出去,并放下门帘。 杨老板微微一笑,“池小姐,知道我丢的是什么货吗?” 1-37 整整十分钟之后,王至功果然拿来一份清单,轻轻放在骆江面前,说:“处一长,这就是货单,您请过目。” 这份货单,就是傅医生所说的药品清单。骆江拿在手里,一页一页翻看着。 货单看上去很复杂,一大串说不出名目的药品和器械,详细开列,并有数量。 骆江虽然对药品和医疗器械这些东西很陌生,但大体数量、大体重量,他还能约略估量出来!他毛估估,这些药品和器械,充其量只有二十几吨,甚至还不到! 他虽然不知道“嘉吉号”运来的药品和器械到底有多少吨,但彭绍勇说过,至少有五六十吨!另外,望云路诊所里的药品和器械,装了十几辆卡车,至少也有三四十吨!两者相加,总重量大约要上百吨!所以,“宏远号”的货舱里放不下,一部分药品是堆放在甲板上的! 但这份货单表明,傅医生只收到二十几吨药品!这个数量远远不够! 他抬起头,目光冷漠地盯着王至功,轻声问:“就这些?” 王至功也是个聪明人,已听出骆江的意思,并且看出他眼睛里的愤怒。 他上前一步,认真地看着骆江,小声说:“长官,我大约能猜出您的想法。有这么几个情况请您考虑。第一,运送这些药品的船只,曾经遭到日本军舰的炮轰,听说损失很大!第二,这些药品卸下来,运进仓库,难免有损耗。” 骆江盯着他问:“什么损耗!” 王至功冷静地说:“货物运输永远都是这样,运输途中一定会遭到损坏、遗失或者盗窃。通常损失百分之一二上下,都是正常的。” 骆江不动声色盯着他,“你接着说!” 王至功俯下身,声音也低了一些,“长官,这一类货物,被称作俏货,要说没人从中截留中饱私囊,那是决不可能的!长官,这些情况,我猜您一定知道。但我看出您很生气,可能是其中截留的部分实在太大了!” “被截留了多少,你知道吗?”骆江问。 “不知道。这些货没有货单,我们不可能知道!” “这个清单上的货物有二十吨吗?” “大约二十吨上下吧!我收到清单时就看出来了。” “但我知道,这批药品大约有上百吨!你怎么看!” 看得出来,王至功也被这个数量吓住了,脸色也变了。但他的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他小声说:“长官,我也说一句实话,这个差事,我和下面的弟兄们,确实收了一点好处,大约每人七八元钱。长官,您要我们退吗?我们一下子都能退出来!”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甚至含着一点威胁的意味! 骆江心里一声冷笑!让手下的弟兄们退赃!他这个处一长今后就当不成了! 但另外,和那么一大批药品比较起来,这点油水算个屁! 他冷静地问:“王科一长,现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正追究这件事,你说怎么办?” 王至功更低声说:“长官,上百吨的药品!只移交不到二十吨!这次截留,确实做的太过分了!但是,话说回来了,如果没有上面的人支持,谁也没这么大胆子!长官,这件事如果有大人物在后面,我建议您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今后可能会很麻烦!” 骆江从他的话听出几层意思,第一,这件事做得这么大,肯定有警备司令部的高层在后面捣鬼!甚至可能还有更高层的人!第二,把上面的人惹毛了,别说我们这些小兵拉子,就是您骆处一长,也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此时的骆江,深知自己地位不牢,最怕发生意外。对这件事,他不能不谨慎一些! 他向王至功摆摆手,说:“好了,你走吧。该怎么办,我会告诉你。” 骆江独自坐在桌边,双手十指相对,眼睛却冷漠阴沉地看着窗外。 眼前这件事,他不得不谨慎考虑一下! 1-38 池珺坐在桌边,不动声色,谨慎看着对面的杨老板。她知道,自己不能不谨慎! 池杨两家,虽然近几年不再打打杀杀,甚至也有了一些来往。但她必须时时防备。她早已看出来,杨家没动,不是安稳了,而是没找到机会!杨家时时都在暗中伺机! 茶室的厚门帘,将茶楼里的喧嚣都隔在外面,就显出一种异样的宁静。 “池小姐,”杨庆山同样不动声色,首先开口说:“咱们杨池两家,安稳了几年,你不希望再动刀兵吧?” “不希望。”池珺一点头,简洁回答。 “好。池小姐,你知道那一箱子货,值多少钱吗?二十斤一箱,一千元!” 池珺盯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二十斤鸦片究竟能卖多少钱,她并不清楚。但一千元,却是一笔巨款!即使对池杨两家来说,也是一笔巨款! “池小姐,这箱货在池三爷手上丢了!池家,会赔给老夫吗?” 杨庆山此时的眼神更加阴沉,仿佛要吃人似的盯着池珺。 池珺猜测,如果杨家一直在暗中伺机,这就是他们的机会了! 一千元虽是一笔巨款,但对池家来说,还算不了什么!问题在于,这件事一旦传到江湖上,就成了池家的笑柄!是她绝不可以接受的! “杨老板,”她轻轻的,终于开口说:“据我所知,您的货丢了,是因为有第三方开枪,打死了我的人,这才劫走了货!这个账不应该全算在池家的头上!” “说的好!”杨老板赞赏地点点头,“池小姐,老夫虽然和你池小姐交往不多,但老夫也看出你的才干。昨天后半夜,其实就是今日凌晨发生的事,你现在就来找老夫,要商量一个解决办法,动作快!很好!你还知道是有人开枪,撞死了人,才丢了货!你很快就掌握了情况,让老夫佩服!你也说了,这个账不应该全算在池家头上,也说得合理!但是,这件事总是要解决的,你说,怎么办呢?总要给老夫一个说法吧!” 池珺冷静盯着他。她心里明白,这个混账事,只能一步一步来,是急不得的! 510、 戴处一长对此事怎么看 她轻声说:“杨老板,我的想法是这样,咱们两家先找人找货。找到人和货,再查清谁是开枪的第三方!都查清楚了,该我们池家承担多少责任,我们一定承担!这样如何!” 杨庆山盯着眼前这位年轻美丽的姑娘,心里不得不对她说的话,赞一下! 他眼中虽然透出一丝杀气,却微笑说:“好!池小姐,就照你说的办!先找人找货!最后再算账!但是,时间不能太久!我的生意,一耽搁,就是钱!这个你一定明白!” 池珺款款站起来,仍然轻声说:“好!多谢杨老板大量!有什么情况,胡总管会及时通报给您,再听您的示下。那么,我先告辞了!” 1-39 此时,骆江的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窗外的小雨还在飘着,不时被风吹到窗户上,如蚯蚓一般,一条一条向下流动着。 这个季节,武汉如果阴天,还是很冷的,尤其是在骆江的内心里! 他此时怒火中烧,却仍然感觉寒冷,一直冷入骨髓! 他静静地考虑了很长时间,至少想清楚两点:第一,王至功和刘启胜这些人,还有他们手下的弟兄,和警备司令部的上上下下,盘根错节,都有很深的关系!所以,他们办不了这个案子! 第二,最关键的一点是,戴处一长对此事怎么看。如果没有戴处一长的坚定支持,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办不了! 骆江想清楚这两点,就离开办公室,乘车去了洞庭街的立兴大楼。 1-40 此时夜色已深。街道两边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发神经似的跳跃着。柔曼音乐断断续续地从两边的商店里飘出来,如妖女一般纠缠着路上的行人。 街面很繁华。这是骆江心里刚刚冒出来的想法。 但武汉还能繁华多久,却是他想不清楚的!傅医生有一句话说对了,武汉这里,迟早是要打仗的!一旦打起仗来,对药品的需求,将是十分巨大的! 上百吨的药品,被人截留大半,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忍受的! 这时,他看见路边的“蓝记咖啡”里,灯光温暖,宾客笑意盎然的景象,心里忍不住想,日军一定会进攻武汉!炮弹一旦落下来,这些优雅宾客,不知是何种模样! 他们要是受一点小伤,恐怕也是需要药品救治的吧! 1-41 此时,“蓝记咖啡”里,温暖而安详,令人愉悦、 高宗武和袁琴心静静地坐在雅座里,用小调羹搅着杯中的咖啡。 客人不多,大多凑在一起悄声细语。招待们端着托盘,无声往来。 袁琴心轻声问:“郎君,是啥人呀?他好像要迟到了。” 高宗武看一眼手表,微笑说:“还有一分钟。过了一分钟,咱们就去看戏,如何?” 这时,袁琴心就轻轻触动他的胳膊,示意向门口看。 他回头看见,鹰司先生正站在门口,收拢手里的雨伞。但眼睛却一直看着高宗武,并且向他露出微笑。 袁琴心小声说:“那人一进门就盯着你,是你要见的人吧?” 高宗武点点头,“是,就是他!你不要惊讶,他是个日本人!” 袁琴心还是把红嘴唇张成〇型,摆出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 其实,鹰司直树也有一个中文名,叫牧野。他和川上、秋津不同,他不需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以,他的中文名很少用。 鹰司出身贵戚,自幼熟悉中一国古典文化。他知道,“牧”这个姓虽有,却极少。 据史书记载,“牧”这个姓,出自黄帝手下一位善于管理国政名叫“力牧”的大臣。因为受到黄帝重用,他的后代则都以他的名为姓,这就是“牧”这个姓的来源。 至于“野”,则象征国土。牧野,就是管理国家的意思。鹰司很为这个名字骄傲。 1-42 此时,鹰司已走到桌边,欠身坐下,然后轻声说:“高先生,我是牧野,昨天和您通过电话。” 高宗武点点头,向袁琴心一指,说:“牧先生,这是贱内。” 鹰司慌忙欠起身,握着袁琴心的四个指尖,轻声说:“夫人您好,我是牧野。” 高宗武此时有点歪着嘴,略带一点嘲讽地看着眼前这位日本陆军军官,说:“牧野先生居然敢到武汉来,就不怕危险吗?” 这个时候,袁琴心按照高宗武的嘱咐,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向店堂里张望。不管是对高宗武,还是对鹰司,她都不希望店堂里有什么意外的人出现。 牧野微笑说:“只要谨慎一些,应该没问题。高先生,我这次来,主要是受外务省委托,另外,还有您知道的其他方面的委托,前来和您保持联络。” “目的呢?”高宗武已猜到他的目的是什么,但还是要这么问题。 “您的和平方案,受到了高度重视!不是一般重视!”鹰司认真地向他点头。 “那么,您,还有您身后的人,想知道什么呢?”高宗武微笑说。 “高先生,我简洁直说了。第一,汪先生对您的和平方案怎么看。第二,您身边的官员们,对此事怎么看。第三,高官们,特别是军队方面的人,对这个问题怎么看。这些,就是我想知道的。” “为什么呢?”高宗武稍稍有些疑惑。 “请您这么考虑,您提出一个和平方案,我们这方面很重视,但贵国内反对的人却很多,这就很难办了。如果您了解到,国内支持您这个方案的人很多,那么,无论是您,还是我们这边,就可以大力推动日中之间的和平进程了!您说,是不是这样?” 高宗武很明白牧野先生的意思。他虽然还没有和汪先生仔细探讨过他的和平方案,但他相信,汪先生一定会赞成的!关键是那些军政高官们是什么想法!这真的很讨厌! “牧野先生,您在武汉呆多久?”他低声问。 “我的任务,就是和您保持联系,直至您的和平方案成功!”鹰司微笑说。 高宗武略略考虑一下,就说:“这需要一点时间。下个月,武汉这里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召开,参加者都是军队方面的重要将领。届时,我会和他们探讨一下这件事。” 牧野谨慎盯着高宗武。他明白了,他在武汉,确实要呆很长时间! 2-1 宽敞的办公室里很安静,甚至静极了。外面的声音都被门窗挡在外面。 戴老板目光冷峻,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的骆江。 骆江心里疑虑重重,此时却不敢轻易开口。 终于,戴老板轻声说:“骆兄,说吧,什么事?” 骆江再次考虑一下心里的问题,说:“长官,我在工作中遇到一些难题,请您指点。” 戴老板点点头,并不说话。 于是,骆江开始汇报孙继科遇车祸死亡的案子,以及其中的几个疑点。 一是,枪手在一个不合理的角度枪击,打死卡车司机,导致孙继科被撞死亡。但卡车里却是空的,车里没有任何财物!二是,孙继科死亡后,他的公文包失踪,里面可能有机密文件!三是,卡车是杨庆山府里的,他们说这辆车三天前被盗,但这三天里却一直没报案! 他注意到,戴老板的嘴角微微撇了一下,似乎是说,你连这个案子也办不了吗? 他立刻说:“这个案子我一定能查清楚!但是,还有另外一件案子,请长官指示。” 接下来,他就开始汇报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采购的药品,好不容易运到武汉,却被人暗中截留大部分的情况。 渐渐的,他看见戴老板脸上隐约透出一股怒气,那是一股藏在深渊里的怒气!要杀人的怒气!看清楚这一点,他感觉心里有了一些底! 戴老板仍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沉默片刻,轻声说:“骆兄,这两件案子,你都要办好,这是我的要求。” 骆江立刻说:“长官,第一个案子,决无问题!关键是第二个案子!” “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说。” “长官,我手里的人,不适合办这个案子。” “为什么?” “他们和警备司令部上上下下,关系太深!” “还有什么?” “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 “杭州警校的学一生,还有两个月才毕业。”戴老板轻声说。 “我知道,但我眼下要求的不是他们。请长官一定支持我一下!” “我手头,现在可没人给你,真的没有。” “长官,我要求不多。我请求把上海区第一大队第三小组,也就是陈子峰那个小组划拨给我。我听说,他们现在就在安徽,参加鲁南会战。他们的任务似乎并不重要!” 不料,戴老板一听这个请求,却在脸上隐约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他轻声说:“骆兄,你这个提议,是于公,还是于私?” 骆江立刻就听明白了。戴老板完全了解陈子峰那个小组所做过的所有事!包括那件让他耻辱至深的“清君侧”!他明白,戴老板甚至可能猜测,我骆江要陈子峰小组,可能有公报私仇之嫌! 他立刻挺直身体,目光坚定地看着戴老板,说:“报告长官,是于公!” 511、 骆江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是吗?”戴老板的声音仍然很轻。 “长官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我个人来讲,我确实对这个小组有一些怨气!尤其是对那个陈子峰!但我掂量再三,只有这个小组能办好这两件案子!这是我的目的,请长官相信,是于公!” 戴老板虽然点点头,却并没有说话,眼神里仍有疑虑。 骆江上身前倾,又说:“长官,我再说一个不怕您见笑的意思,我如果有一丝的念头要报复他们,他们一定会耍什么鬼花招,叫我栽一个大跟头!他们有这个本事!” 再一次不料,戴老板一听到这个话,竟然大笑起来,笑得非常畅快! 在骆江的印象里,戴老板这么大笑,似乎还是第一次。 他急忙说:“我说的都是实话,让长官见笑了。” 戴老板渐渐收起笑容,半眯着的眼睛里,射出一丝锥子似的锐光,盯着骆江。 他轻声说:“这个理由,还是不充分。” 骆江心里焦躁,低头想了一下,又说:“长官,为了那批药品,上海区的弟兄,差不多损失了一半!上百个弟兄呀!把命豁出去了!就是为了把药品夺回来!我不允许那些药品就这样被人中饱私囊!夺回药品,也是您交给我们的任务!” 他看出来了,戴老板终于被他这几句话打动了。 戴老板的眼睛里,那股藏在深渊的怒气,又渐渐浮现出来! 终于,戴老板轻声说:“也好,我倒也想见识一下这个小组的能力!我同意了。” 2-2 几分钟之后,骆江终于离开戴处一长办公室,走在静静的走廊里。 走廊里很安静。两边的房间里,几乎没有声音传出来。 骆江脸色隐约露出一丝恶意,那是藏得很深的恶意! 他虽然一再说是出于公心,是为了那批药品,不会报复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 但他此时的心里,还是闪出一丝恶念!“清君侧”仍像刀一样插在他的胸口! 所以,他在心里说:陈子峰,还有你那个萧安城,请你们好自为之吧!要办好这两件案子,有可能让你们脱掉一层皮! 离开立兴大楼,骆江坐进车里,忍不住打开车窗。 外面的风,夹带着一些雨丝飘进车里,也飘落在他脸上。 雨丝冰凉,甚至透出一股令人捉摸不定的杀气! 骆江看着车外繁华的街景,此时的心里,正有一股杀气在翻腾! 二月十九日这一天,终于过去。 这一天里,所有线头,均已牵出,且每一个线头后面,都暗伏着杀机!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要想躲过这些杀机,是决不容易的! 2-3 第二天,二月二十日早上,远在安徽寿县的陈子峰,接到彭绍勇发来的电报。 电报的主要内容就是说,他的小组经戴老板批准,现划归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不仅要求他们尽快赶到武汉报到,还要沿途检查关卡,确保严谨,勿让日谍渗入! 这个电报,让陈子峰和萧安城以及他们的弟兄,都有些意外,猜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乔艳芳歪着嘴说:“特务处本部就在武汉!难道本部找不到人了?” 强虎也说:“这么大老远的,把我们划到武汉去干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上海!”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你们问我呀!我他妈的问谁去!我们是军人,叫我们去哪里,就得去哪里!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强虎叫道:“子峰,你现在说话,可是越来越凶了!” 陈子峰叫道:“老子就是这么凶!你现在才知道呀!” 在所有人里,只有冷月最冷静。她目光冰冷地看着所有人,却一句话也不说。 萧安城向各方摆手,希望大家都冷静,说:“叫我们去就去呗,我还没去过武汉呢!” 强虎歪了歪嘴,说:“你倒是想得开!” 2-4 在这些日子里,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主要就是两项任务。 一是继续寻找日军电台。这个主要是萧安城的任务。他每天都要和谭浩保持电台联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周边的电台信号越来越多,简直分不清谁是谁! 二是完成第十一集团军交给他们的临时任务。这个任务主要就是给一些没有电台的国军部队传达作战命令。他们有时乘着卡车,在各阵地之间疾驶。还有的时候,他们也要冲上前线,和那些士兵们一起激战。 陈子峰这个小组,虽然不时有人受伤,所幸没有送命的。 每一次,陈子峰都要向弟兄们吼叫:“都他妈的给老子小心一点!没叫你们玩命!” 这场战役后来被称为台儿庄战役,那是后来的事。但此时,它就是鲁南战役。 这是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的一场大战! 这是一场范围巨大的战役,西至安徽,东至山东、江苏,围绕战略重地徐州展开。 李品仙的第十一集团军和于学忠的第五十一军,按照五战区的部署,就是利用淮河、淝河,阻截沿津浦路北进的日军第十三师团,确保鲁南战役的侧翼。 这是一场极其残酷的拉锯战! 日军火力强大,天上有飞机助战,地上有坦克大炮轰击。日军士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战斗力很强。 国军士兵全靠满腔热血,死打死冲,以命相搏! 陈子峰带着他的弟兄们,有时传递命令,有时侦察敌情,更经常的,则是卷进战斗中,和那些一片一片倒下的国军弟兄一起奋战! 到二月十六日这一天,国军终于将日军第十三师团阻截在淮河南岸,双方形成对峙。 2-5 二月二十日上午,陈子峰收到彭绍勇发来的电报,明确了他们下一步的新任务。 电报是上海区新区长顾耀宗落款。 当天,陈子峰和萧安城在第十一集团军后勤处领取装备和证件时,意外得知,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处一长,就是骆江! 弟兄们也知道这个消息了。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互相看着,都是很惊悚的样子。 陈子峰和小组核心成员聚在一起时,就小声说:“可以肯定,咱们‘清君侧’,算是把骆江得罪到家了!将来去了武汉,恐怕不会太好!” 乔艳芳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他敢怎么样!惹着我,我就跟他翻脸!” 她一转脸,看着萧安城说:“哥哥,你赞成不赞成!” 萧安城把眼睛眨了又眨,忽然问:“你们说,调我们去武汉,是骆江的建议吗?” 乔艳芳立刻说:“除了他,还会有谁!只有他记着咱们!现在可让他逮着机会了!” 萧安城注意地看着她,“小乔,你说,他逮着什么机会了?” 这下子,陈子峰和乔艳芳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两只眼睛都跟玻璃球似的转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脸上都露出狡黠的微笑,并且嘿嘿地笑出了声。 陈子峰说:“看来,骆江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所以,才会想到我们!” 乔艳芳把一双大眼睛转了数十圈,神秘莫测地点点头,“哥哥,我明白了,骆江不是麻烦,他遇到的难题才是我们的麻烦!甚至是特别大的麻烦!是不是!”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我心里琢磨的,就是你说的意思,只是没你说得明白。” 乔艳芳突然大笑起来,跳起来在萧安城身上打了好几拳,这才罢手。 她歪着下巴说:“哥哥,不要再挤兑我,我会难过的。” 2-6 二月二十日这一天,陈子峰在第十一集团军后勤处领了新装备,补充了物资,又更换了证件,就和弟兄们乘上两辆小卡车,向武汉方向驶去。 他们的第一步,是沿公路南下,经六安抵达岳西县。 岳西县是个三岔路口。向东,可达安庆,向西,则可达武汉。如果走陆路去武汉,经岳西县几乎是最直接的路途。 陈子峰的卡车还没到岳西县城,就看见公路上以及两侧的农田和山坡上,已聚集了大批逃离战火的百姓。他们扶老携幼,背着简单的行李,在公路上慢慢向前蠕动。 卡车不断鸣笛,在人群中慢慢移动,终于到达路卡前。 陈子峰隔着路障,叫来值守的一位国军连长,给他看了证件和公文。 那位连长一看证件,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很快命令士兵打开路障,放他们过去。 陈子峰小组这一路的主要任务,就是检查各关卡是否严密,防止日本特务潜入。 他和萧安城很快就跟着那位连长,去检查公路两侧的封锁线。 2-7 强虎按照陈子峰的吩咐,带着其他弟兄,去检查关卡上的情况。 这个家伙,眼睛贼尖。他到了关卡前只看了两分钟,就看出这个关卡的油水极厚。 那些逃难的百姓要想通过关卡,必须交验自己的有效证件。这是必须的。另外,他们必须在自己的证件里夹上一两元钱,作为检验费。 关卡前的士兵,首先把钱塞进口袋里,然后才细看证件。没问题,就挥手让他过去。如果证件过期,或者有什么疑问,就不准通过,还会遭到喝斥。 512、 你是不是花了眼! 强虎对当值的排长说:“你们的检查,够仔细吗?” 之后,他就派自己的弟兄接管了关卡前的检查工作,把那些国军士兵赶到一边去了。 他们是宪兵,任务就是检查沿途关卡。他们头戴钢盔,身穿卡叽布黄军装,臂带宪兵袖章,肩上虽然背着步枪,但腰里都插着手枪。他们一个个威风凛凛,盛气凌人。 那些士兵们哪里敢多言,只好退到一边看着。 杨三强和李三这些人,早已明白强虎的用意。证件当然要仔细查,但夹里证件里的钱,理所当然地塞进他们的口袋里。如果他们挑剔证件里的毛病,那些想过关卡的百姓,立刻心照不宣地从口袋里再掏出一两元钱,放在证件上。 强虎这家伙,感觉这样敛财的速度还是太慢。他把路障拉开一些,直接参与检查。 没想到,他检查的第一个人就出现了异常。 2-8 首先走到强虎面前的,一看就是个商人,应该有点钱。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太太,和一个半大的孩子。他很快掏出两本证件,递到强虎手里。 强虎打开证件,里面各放着两元钱。他随手就把钱放进口袋里。接下来再看证件。这个人姓赵,以前在芜湖经商。芜湖被日军占领了,他就携家人逃了出来。 强虎其实并没挑出什么毛病,他只是不想轻易放他过去而已。这家伙就是个有钱人!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抬起头,盯了这个商人一眼。 也就是这么一错眼珠的功夫,他的眼睛就从这个赵姓商人的脸上移开,从他耳朵边上看了过去,眼神里似乎还有一点迷惑和惊讶的意思。 那个商人看着眼前这位长官,就看出他是个斜眼,也看出他眼睛里的迷惑。 他很明白,你以为斜眼看的是旁边,他其实盯的就是你!所以,一定是你的证件有了问题!再或者,就是证件里的钱不够!这位赵姓商人就是这么想的! 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十元钱,放在强虎手里。 这就是大钱了!这一路上,他只要遇到挑剔的士兵,就放上十元钱,没有过不去的! 但是,他眼前这位长官,仍然用他的斜眼盯着他,皱着眉,似乎是很不满意的样子。接下来,他也许会把自己的证件扔回来,然后叫他滚蛋!那样,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他一家三口一路步行,已经到了这里,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过去! 他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元钱,用力放在强虎手里,然后很凶地瞪着他! 到了这个时候,强虎才算清醒过来。 他看一眼手里五十元的大票子,就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仍然盯着商人的耳朵! 片刻,他才把证件还给那个商人,挥手让他过去。 那个商人用力一拉自己的太太和孩子,就气哼哼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杨三强和李三早就注意到,强虎硬收了人家六十多元钱!这家伙可真够狠的! 强虎回头瞪他们一眼,说:“他妈的,就照这个标准收!” 他回头向身后的小张一招手,低声说:“你带两个弟兄,跟我来!快!” 接着,他就带着这几个弟兄钻进逃难的人群里,四面张望寻找。 小张问:“你找什么呢!” 强虎把脑袋晃了又晃,迷惑地说:“我怎么好像看见川上了!那个寸头!他好像看见我们了,正转身离开,我他妈的就看见他的背影!” 小张说:“你不会看花眼了吧!川上怎么会到这里来!” 强虎说:“我看着他就是像!老子见过他好几面!” 小张和另外两个弟兄,一听说可能是寸头,立刻睁大眼睛向四面张望。 但是,他们分散开,追寻出很远,却并没有发现川上的踪影! 2-9 晚上,强虎把这件事向陈子峰作了报告。 陈子峰就像盯着贼似的盯着他,在他面前来回走着,似乎不太相信,甚至很不相信! 萧安城和乔艳芳也很意外地看着强虎。 乔艳芳首先在强虎胸口点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花了眼,看错了?” 强虎说:“我就是看着他像嘛!要不然,他干嘛要往回走!” 陈子峰猛地转回身,指着强虎大叫:“你他妈的就是看花了眼!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川上!他妈的,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是日本海军特务,这里不临海不临江,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乔艳芳再把强虎胸口一点,“你就看到一个背影,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川上!” 强虎见陈子峰对他发火,心里已经有点怂了,打算承认他看错了,也就算了。 但他一看见乔艳芳的眼神,明显有鼓励他的意思,立刻梗起脖子说:“我看着就像川上!怎么着吧!旁边都是逃难的人,头发都挺老长的,多日没剪过了!就他是个寸头!眼下剪寸头只有犯人!怎么着吧,我就是看着他像川上!人家都往前走,只有他往后走!他看见我们了!所以才往后走!” 强虎这个说法,让屋里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逃难的人,即使没有证件,也要在关卡旁边磨叽很长时间,希望能混过去。 这个人没到关卡跟前就往回走,实在有些可疑! 乔艳芳盯着强虎问:“他的服装,带了什么东西?” 强虎翻着眼睛想了想,“衣服又破又旧,灰色中式衣服。他背着一个行李卷,就是棉被什么的,用麻绳捆着,其他就没什么东西了。” 这下子,屋里的几个人又不说话了。 逃难的人,差不多都是这种装扮。背在身上的,不是行李卷就是包袱。穿西装穿长衫的人也有,但那都是有钱人。他们也不会背行李卷。 他们虽然没说出来,但心里想的是,这家伙也许真是一个刚放出来的犯人! 陈子峰想了又想,还是不敢大意,说:“不管怎么说,谁都不要大意!什么时候都要把招子放亮一点!看见可疑的人就要盯上去!安贼,你说!” 萧安城把他们都盯了一遍,小声说:“子峰说的没错。前面就是武汉了,战略重地!日军肯定要进攻武汉!还有一件事,日本人有个‘木桶计划’!他们要实施这个计划,只能是在武汉!” 这时,乔艳芳却笑着说:“哥哥,听你的意思,我们真该来武汉!说不定真能找到川上!那就有好戏看了!” 陈子峰回头大叫:“小乔,你想简单了!如果强虎看见的是川上!他妈的,老乞丐也有可能在武汉!” 这下子,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也变得凶悍起来。 老乞丐就是他们心头一根硬刺!是他们非要拔下来不可的! 2-10 陈子峰小组在岳西县关卡呆了三天,是严密盘查的三天,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强虎和杨三强等弟兄,又故伎重演,很收了一些钱! 之后,他们乘卡车离开岳西县,继续向西行。他们的下一站是罗田县。 罗田县已接近武汉,这里的盘查也就更严格一些。不仅要查看证件,还要登记。许多花钱通过一道道关卡的人,在这里就不容易通过了。 这些逃难的人都如波涛一般拥挤在关卡前,伸长脖子向前面张望。 陈子峰和萧安城,照例跟着看守关卡的连长去检查两侧山里的封锁线。 强虎和杨三强等人,照例接管了关卡,盘查更加严格,同时又狠狠地发了一回利市。 不过,挣钱归挣钱,他们检查证件时,不断向逃难的人群里张望,希望看见川上。 杨三强问:“这家伙还会出现吗?” 强虎苦恼地摇摇头,“我们就时不时地看看吧。希望他是个傻瓜,往我们跟前撞!” 杨三强嘎嘎地笑起来,“那就是我们傻了!” 2-11 最后这天晚上,陈子峰小组住在罗田县城的一家小旅馆里。 弟兄们吃完晚饭,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去下一站。 冷月静静地走进陈子峰的房间,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也看了看同时坐在屋里的萧安城和乔艳芳。 陈子峰微笑说:“小冷,坐,怎么着?” 冷月脸色更加冰冷,说:“子峰,我就直接问了。这几天,你挣了多少钱?” 陈子峰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了。 强虎和三强他们捞了一些油水,第一天就对他说了,似乎还很得意。 强虎说:“子峰,穷老百姓没啥情况,我们放过去就完了。对那些有钱人,我不让他们出点血,就他妈的过不去了!你放心,我不会揣自己腰包,回头差不多了,每个弟兄都分一点,咱们手头也活络一些。” 陈子峰笑着说:“你小子,别他妈的没偷着鱼,却给老子惹来一身腥!” 强虎哈哈笑着说:“就这么点破事,能惹出什么腥来。你放心,我有分寸!” 但现在,冷月开口问了,就让他不好回答了。说得严重一点,这就叫贪赃枉法! 冷月这丫头,虽然只有少尉军衔,但身份特殊! 513、 里面确实有不少钱! 她明摆着是顾耀宗派到他身边来的,甚至就是监视他这个小组的!她要是把这个事往上报,那就真是个严重麻烦了! 陈子峰起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指着一个弟兄说:“你,叫强虎来!现在!” 他回到桌边,坐下来,仍然看着冷月。 乔艳芳走过来,伸手挽住冷月的胳膊,说:“姐,过来,坐下。你说什么钱?我怎么不知道?” 冷月冷静地说:“强虎做的事,你怎么会不知道!” 乔艳芳说:“哎哟,姐,瞧你这话说的,你当他事事都跟我说呀。” 冷月脸色冰冷,暗藏讥讽说:“这也不费事,等他来了,你看他怎么说吧。” 乔艳芳斜睨着她,也在话里藏着刀剑,说:“好!我等着!他要是敢坑害弟兄们,做什么对不起弟兄们的事,我一定饶不了他!我说到做到!” 不料,这个冷月脸色更加冰冷,竟然说:“小乔,你不用吓唬我!我不吃这个!” 乔艳芳一听她这么说,两只眼睛已经瞪了起来,马上就要发作的样子。 萧安城一看这种情况,急忙向她摆手,又回头去看陈子峰。 谁知,陈子峰却不接他的眼神,只是冷冷地盯着冷月。 在他心里,强虎干的虽然是混账事!但和那些贪官来说,连九牛一毛都没有!算个屁事!但冷月要是把这个事挑破了头,妈的,还就是一件麻烦事! 他谁都敢骂,包括彭绍勇!但他绝不敢骂冷月!这丫头就是阎王跟前的索命鬼! 2-12 就在这时,强虎一头冲了进来。 他一看见屋里怪异冰冷的气氛,就意识到有问题了。他再看乔艳芳和冷月严峻的脸色,心里已经猜到可能是什么情况了。 他说:“咋了,都这么严肃?” 陈子峰冷冷地盯着他,“怎么着,我听说,你这些日子收了不少钱?是不是!” 强虎立刻瞪起眼睛,“怎么着了!我就是收了!给弟兄们谋点福利!不行呀!都是些有钱人!他们的钱是好来的吗!让他们出点血,补一补弟兄们的辛苦,不行呀!” 陈子峰一声吼:“谁叫你收的!你这就是贪赃枉法!” 强虎也叫了起来,“谁敢说老子贪赃枉法!我是给弟兄们谋福利!又没有揣到我自己的口袋里!不行呀!” 陈子峰高声说:“这也不行!你这就是擅自行动!就是违法乱纪!依法要枪毙!” 不料,乔艳芳听他说得这么重,立刻就跳了起来,叫道:“陈子峰,你有什么毛病!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什么违法乱纪!什么枪毙!” 陈子峰向她瞪起眼睛,“他这就是违法乱纪!依照军法,是不是该枪毙!” 乔艳芳毫不相让,挺着脖子叫道:“贪官多如牛毛!你说!枪毙谁了!强虎是为了弟兄们谋一点利益,怎么就不可以了!我就觉得挺好!有谁不服气!现在说出来!” 陈子峰叫道:“你不要护着他!强虎,不管你收了多少,你拿出来!现在!” 强虎一跺脚,瞪着眼说:“好!拿来就拿来!你等着!” 他转身就冲了出去,砰的一声摔上一门。 2-13 房间里一时寂静,谁也不说话,都唬着脸,像仇人似的互相瞪着。 只用了一分钟,强虎砰的一声开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用力拍在桌子上,高声说:“全在这里了!怎么着!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陈子峰打开纸包,里面确实有不少钱! 他简单数了一下,回头说:“两千多元呀!这么多!强虎,是不是都在这里了!” 强虎叫道:“都在这里了!弟兄们收了,就送到我这里!弟兄们这些日子,一直他妈的冲锋陷阵!万一哪个弟兄挂了,他妈的,老子至少可以给他家里寄一点!行不行!” 听他这么一说,屋里的人都沉默了。 冷月仍然静静地坐着,脸上一片冰冷,什么表情也没有。 乔艳芳不住撇着嘴,瞄一眼冷月,又回头去看陈子峰,想看出他是个什么想法。 陈子峰一直在看着冷月。但乔艳芳很快发现,他的眼睛,似乎有一点斜眼。他是从冷月的耳边,看着她身后的萧安城,看着他那张同样有点严峻的脸! 乔艳芳很快看出来,陈子峰其实是在征求萧安城的意见。 这两个贼家伙,说话不用张嘴,对上眼睛就行了!她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 这时,强虎就叫了起来,“你们到底想怎么着!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片刻,陈子峰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这些钱,轻声说:“小冷,这些钱,先放在你那里。你考虑一下,拿它怎么办,然后告诉我。就这样吧,散了。” 冷月什么话也不说,把那些钱重新包起来,拿着就走了。 她出门的时候,肩背笔直,连下巴都是扬着的! 愤怒异常的乔艳芳,把她的背影盯了好几眼! 2-14 怪异和可疑的气氛,眨眼间就在这家小旅馆的各个房间里弥漫开来了。 弟兄们都知道几位军官之间起了争执,并且是为了强虎收钱的事! 他们放轻了手脚,说话声音低得像做贼一样。天黑以后,他们悄悄钻进被窝,睡觉去了。他们都明白,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肯定是个麻烦! 2-15 乔艳芳和冷月是一个房间。 窗外一点月光,照着她们一动不动的身体。她们没有酣声,只有轻微起伏的呼吸。 到后半夜的时候,乔艳芳微微欠起身,观察旁边床上的冷月。 片刻,她判断冷月已睡着,就悄悄起来。她无声开门,很快闪到门外。 她刚走下楼梯,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她隐到墙角后面,一伸出头,就看见陈子峰刚刚走进萧哥哥的房间里。 她狡黠地笑着,无声走过去,站在门口偷偷地听着。她听到以下对话。 “安贼,这个混帐事,就这么着了?” “不这么着还能怎么着!你还琢磨什么呢!” “你说,小冷会拿这个事怎么办?” “这我可猜不出来。” “他妈的,你总有个想法吧!快说!不要耍赖!” “那些钱,肯定还不回去了!小冷也不可能上缴!” “狡猾安贼,你可给小冷出了大难题!” “这他妈的,不是你的主意吗!” “什么我的主意!我一看你那双贼眼睛,就看出你的想法!安贼!你他妈的今后有想法,就说出来!不要再叫老子猜!” “少胡说八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 “别赖!我早就看出来,你担心冷月在暗中盯着你!你他妈的又不是共,你怕什么!过去发了一回电报,是老子同意的!现在,不就是这么一点钱的事吗!” “不少了!两千多呢!前些日子,你也对弟兄们吼过,有人赌钱!有人找女人!你不怕弟兄们就这样烂下去!” “我当然怕!这还用你说!妈的,我们今后要在骆江手下干了!还真他妈的要小心一点!否则,就是找死!” “你说的对!我们都小心一点吧。” “喂,你说,小冷拿那些钱,会怎么办?” “我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也要猜!” “反正,这个钱要是在我手里,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倒是猜,小冷一定有什么我们猜不出来的鬼主意!”他说着,就低声笑了起来。 2-16 站在门外的乔艳芳,神头鬼脸地笑着,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旁边床上的冷月脸朝里,仍在睡着。 她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冷月并没有睡着!她甚至知道自己出了房间。她甚至暗中跟着自己,看见她站在门外偷听的样子!这个贼丫头,还真要防着她! 她想起陈子峰刚才说的话。这个冷月就是一只眼睛,来盯着他们的! 她躺下之后又想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萧哥哥和陈子峰之间,真的可以用眼睛说话!陈子峰让冷月保管那些钱,也真是狡猾透顶!她也想不出,冷月会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心里说,这两个家伙,都是贼精! 她心里又说,冷月,我看你拿这些钱,怎么办吧!这些钱,就是刺猬! 2-17 第二天,陈子峰小组就乘车离开了罗田县。他们的下一站是黄陂县。 这个时期,武汉已进入战时状态,城市东边的几条路都封了。 不管你是谁,要想进入武汉,就得走黄陂! 对陈子峰来说,检查黄陂县关卡,不仅是他们最后一站,也是最重要的一站! 公路修建在一条蜿蜒的山沟里。两边崇山峻岭,连绵不绝,公路就如一条细线,从山里穿过。黄陂县的关卡就设在这里。 关卡前逃难的人群虽然比岳西和罗田要少一些,但也有好几百上千人,甚至漫延到两侧的山上。许多人衣裳褴褛,面色憔悴,如石雕似的,眼巴巴地看着前面的关卡。 陈子峰的两辆卡车,凭着证件,很快被放进关卡里。 值守的国军连长站在路边,脸色冷漠地看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 陈子峰看出那位连长的脸色里藏着警觉和防备,就不想跟他套近乎。 514、 这极其精准的一刀 他站在道路中间,观察关卡周围和两边山上的情况。 昨天夜里,强虎他们收的钱,都被交给冷月保管,不知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所以,强虎和杨三强他们都没有再去接管关卡的盘查。 他们都站在路障后面,向外面的逃难人群里张望,希望找到什么可疑的人! 强虎看清附近情况,就向杨三强指点一下那些关卡。 杨三强看明白了,就在每个关卡旁派了一个弟兄,观察士兵们对百姓的盘查。 强虎安排好这些,就带着小张等人,出了路障,走进逃难的人群里。 那些逃难的人,看着威风凛凛的强虎等人,都退到一边,给他让出路来。 强虎等人一直走到最后,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他们上了两边的山坡,向附近张望。 2-18 这时,那位一直站在路边,脸色阴沉,不肯开口说话的连长,终于忍不住好奇心,走到陈子峰身边。 他向关卡那边歪一歪下巴,说:“这位兄弟,你们不接手盘查吗?” 陈子峰回头盯了他一眼。他这才明白,强虎收了几天钱,已经恶事传千里了! 他撇了撇嘴,还是说:“我们其实,只是想找可疑的人!我们多问几句,他们就塞钱!你说他们可疑不可疑!” 连长点点头,又问:“你想找什么可疑的人?” 陈子峰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说:“日本特务!你们守在这里,就没发现可疑的人吗!光看一眼证件,收了钱,就放他们过去!兄弟,你后面就是武汉了!” 连长愣怔地看着他,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陈子峰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疑惑起来,就问:“兄弟,你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奇怪的事?有吗?” 连长眨着眼睛,似乎还在犹豫。 陈子峰吼了一声:“有就快说!” 连长向山上歪了一下头,说:“早上,我手下几个弟兄,去山上检查封锁线。他们回来说,山里看林子的老头死了,大概是被狼或者野猪咬死的。就这个事。” 陈子峰向萧安城看了一眼,恶狠狠地说:“带我去看!现在!” 连长叫来几个士兵,就领头向山上走。陈子峰和萧安城紧跟在他身后。 远处的乔艳芳和冷月看出了异常,也跟了过来。 2-19 山路很难走。有些地方有小路,大部分地方连小路都没有。 还没返青的干树枝挡在前面,石头和坑坎就藏在草丛之下。一不小心,就会被树枝扫到脸上,或者被坑坎崴了脚。 所有人都气喘吁吁。虽然天很冷,他们还是感到脊背上出了汗。 整整一个小时之后,连长领着陈子峰等人终于翻过大山,在一处朝阳的山沟里,找到看林人的小屋。他们还没走到跟前,就看出那里出了事! 小屋的门开着,一个竹编的笸箩扣在地上,周围散落着一大片火红的辣椒,像血一样刺入他们的眼睛。跟着,他们就看见一个倒在门口。 连长说:“那就是看林子的人,我以前见过他,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他这个山里长大的人,会被狼给啃了!” 陈子峰等人绕过一条小山沟,穿过一小片树林,终于走到小屋门前。 2-20 他们到了门前才看出来,看林人的状况很惨。他上半身倒在门里,下半身则歪在门外。他的整个胸腹都被野兽撕烂了,惨不忍睹。 乔艳芳和冷月这两个杀手,也被这种状况吓住,放慢了脚步。 连长似乎已知道这种情况,和他手下的士兵远远就停下脚步,看着那边。 陈子峰和萧安城走到尸体旁边。他们只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异常。 看林人的大半个身体都在门外,被野兽撕烂的胸腹也在门外。但门外的地上,除了野兽踩踏的血印,并没有流淌的血迹。倒是在门里的地上,有一大片血迹。 他们两个互相看一眼,就把尸体抬到门外,放平,上下仔细观察。 片刻,陈子峰慢慢转动死者的头,露出他的脖子。这时,他异常凶狠地盯了萧安城一眼。 萧安城立刻挪过来,也看那死者的脖子。死者的脖子上有一条极其细小的伤口! 他看出来,伤口边缘很光滑,显然是利刃所伤,并且极其准确地割断了他的颈动脉! 他们再次互相看了一眼,眼神尖锐而凶狠。他们都看出对方想到了什么! 住在方浜路宝富弄的李秀兰,就是被这样锋利的匕首割断了颈动脉!如果不是傅医生及时进门,李秀兰必死无疑! 强虎在岳西县关卡外看见的寸头,还有眼前这极其精准的一刀,似乎都证明,这个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川上! 乔艳芳和冷月看出异常,也顾不得血腥,凑过来察看。 乔艳芳一看见死者脖子上的伤口,立刻说:“是川上吗?他到武汉来了!” 陈子峰说:“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痕迹!” 他们四个人,以小屋门口为中心,两个人在门外,两个人在门里,仔细搜索。 连长和他的士兵也看出异常,慢慢走过来,想开口询问。 陈子峰向他一指,喝道:“不要过来!后退!” 连长小声问:“他……他怎么了?” 陈子峰说:“他是被人杀死的!并且是个受过训练的家伙!” “是谁?为什么要杀他?”连长仍然问。 “现在还不肯定!如何我猜的不错,他是被一个日本特务杀死的!” 连长吃了一惊,立刻指挥自己的士兵,分散到附近搜索。 2-21 半个小时后,陈子峰等人的搜索结束。他们没找到更进一步的线索。 倒是冷月在床边找到一只布鞋,用一根手指挑着走出来。 她把这只布鞋递给陈子峰看,说:“只找到这一只!” 陈子峰仔细观察这只布鞋。看上去,这只布鞋最近还被人穿过,上面并没有久放不动的灰尘。但怎么只有一只呢? 不久,连长手下的士兵返回来,他们手里也拎着一只布鞋。他们说,是在山下小路旁边找到的。 陈子峰疑惑地看着这两只一模一样的布鞋。一只被山里的露水打湿,另一只却是干燥的。死者走路掉了一只鞋,就不回去找吗? 萧安城脱下死者脚上的鞋,和陈子峰手里的布鞋比了一下。两只鞋大小不一!显然,这两只布鞋不是死者的,而是凶手的! 他轻声说:“他胸腹的撕烂伤,可能是昨天夜里被野兽咬的。我估计,这个人是昨天上午或者下午被人杀死的!凶手可能走的不太远!” 陈子峰看着眼前的情况,稍微犹豫一下,就对连长说:“兄弟,你要配合我们一下。” 连长点头说:“没问题,你说。” 陈子峰指着尸体说:“麻烦你的弟兄,把这个尸体送下山,放在我们的卡车上。我们要把他送进医院验尸!” 他向乔艳芳一指,“小乔,你跟连长他们回去。叫弟兄立刻出发,沿公路向南走一公里,在那里等我们!我们三个在从这里往南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踪迹!” 乔艳芳一点头说:“明白!” 接下来,连长指挥几个士兵,从屋里找来被单,将尸体裹起来,抬着下山了。 陈子峰等人则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就沿着屋前的一条小路,向南去了。 2-22 在山里搜寻很累人。因为没有路,也不知道杀死看林人的家伙会从哪里走。 陈子峰手里拿着地图,不时观察周围的大山和密林,再对照地图。猜测凶手可能走的方向。他们分散搜索着往前走,不断抬头看远处山坡和沟壑,又不断低头盯着脚下,希望能找到凶手留下的踪迹。 终于,他们在一条小溪边找到一个脚印。 萧安城从挎包里拿出凶手穿过的鞋,和脚印比了一下。大小倒是合适,但不确定这是不是凶手留下的脚印。他们希望这是凶手留下的!但只是希望,可没用! 但脚印并不新鲜,边缘已有点干硬,肯定不是今天留下的。但要说它就是凶手留下的,还是又有点勉强。唯一可以看出来的,脚印是向南走,正是去往武汉的方向! 陈子峰看看萧安城,又回头去看冷月。她总是那副毫无表情、冷若冰霜的模样。 陈子峰四面望望,忽然问:“对了,小冷,昨晚那些钱,你准备怎么办?” 冷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反问:“什么钱?” 陈子峰惊讶地张大了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他眼睛转了转,突然歪着嘴笑了起来,随即起身,继续向前走去,不再问了。 他心里有一个猜想,这个冷月,不会想独吞了那些钱吧!昨天夜里,安贼只猜到她不会上缴!他妈的,她要是真独吞了,几乎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当然了,除了强虎会跳脚发怒! 不过,他还是不敢相信,冷月真的会独吞了那些钱!她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他妈的!两千多元呢!几乎就是一笔巨款!她会独吞吗? 陈子峰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这个冷月决不是她表面看上去的那个样子!几乎可以说,她的心思真有点深不可测! 515、 你必须把电台带进武汉! 陈子峰心里转着这些想法,随意地向左右看看。他又瞄了一眼萧安城那张同样没有表情的脸。 他站起来说:“我们追晚了,走吧,往公路方向走,尽快往前赶。” 2-23 一个小时后,他们三个人终于回到公路上,并且找到他们的汽车。 陈子峰没想到,那位连长竟然带着七八个士兵,也坐在卡车上。 连长跳下卡车,向陈子峰走过来。 他走到陈子峰面前,歪着嘴顿了一下,才说:“之前,你们刚到的时候,我可能误会你们了。对不起,这个不提了。我是这样想,那个杀人的家伙,就像是昨天干的,他靠步行,走不了多远!我想在武汉边上,找个地方设卡,也许能截住他!” 陈子峰嘎嘎地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胳膊说:“兄弟,我一直想提这个建议,只是怕你不同意。兄弟,好样的,咱们走!” 2-24 下午三点多钟,卡车一路疾驶两个小时之后,终于在路边停下。 陈子峰和连长头挨着头,看着眼前的地图。 连长点着地图说:“就是这里,你看怎么样!府河大桥!从黄陂进武汉的唯一通道!我们就在这里设一个哨卡,寻找你说的那个寸头!他只要还没过桥,我就能截住他!” 陈子峰握着他的手说:“兄弟,那就辛苦你了。如果有消息,去警备司令部缉查处找我们,我就在那里等你的好消息!” 连长带着他的士兵下了卡车,向陈子峰等人挥挥手,就开始封锁大桥,检查来往的行人和车辆。 但是,他们谁都想不到,就在半个小时之后,川上也到了府河大桥! 他隐身在河边的芦苇丛里,看着那些士兵在桥边设置检查站。同时,他也看见刚刚登上卡车离开的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 他的视力极好。他认出来了,那几个人就是他的老对手!他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遇到他从前的老对手! 他胸中一股恶念滋生出来!他真希望有个机会,亲手杀了这几个人! 2-25 川上记得很清楚,一九三八年一月二十二日,在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的秘密会议室里,作出一个重要决定,海军与陆军合作,实施由高桥那个混蛋制定的“木桶计划”! 松本司令官在会上说,这个计划已经得到陆军参谋本部和海军军令部的共同批准! 海军和陆军高层,同时批准一个行动计划,在日本历史上是一件破天荒的事! 在那次会议上,在座的人仔细商量了实施“木桶计划”的具体方案。其中主要一点,就是海军和陆军方面同时派出特工人员,秘密潜入武汉! 这些潜入人员中,却意外包括佐佐木。他并不是情报人员。这是川上没想到的。 松井司令官微笑说:“他能发挥你们情报人员发挥不了的作用!到了武汉,你们就会知道!但他的安全,是你们的任务之一!佐藤先生,希望你明白!” 佐藤先生点头说:“我明白。请司令官阁下放心。” 松井司令官接着说:“所有具体行动,由海军方面的佐藤拓人大佐负责指挥!所有人都必须服从佐藤大佐的指挥!不得有误!” 2-26 那天会议结束之后,佐藤老师一回到驻地,就把川上叫到自己的房间里。 佐藤老师没有让川上坐下,而是用严峻的目光盯着他,似乎要盯到他的骨髓里! “川上,”佐藤老师说话的声音低沉严厉,“请你告诉我,秋津是怎么回事!你必须对我说实话!现在就说!” 川上一直幻想能躲过老师的询问,但现在,他知道,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他脸上的肌肉触电似的颤抖起来。他不用猜就明白,老师一定把什么都查明白了!至少是思考明白了!他绝不能撒谎搪塞!那样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他沉默片刻,就慢慢跪了下来,低着头,低声说:“老师,是我错了!我很懊悔!” “说!”佐藤老师吼了一声。 “对不起,我欺骗了秋津,也欺骗了您!是我错了!我愿意接受您的惩罚!” “具体说!”佐藤老师再次吼了一声。 “那天,在雅丽酒吧。我对秋津说,五分钟后,我要护送老师从后门撤退,请她掩护一下!” “你对我怎么说的!” “我说,我们从前门冲出去,秋津会紧跟上来!” 一个耳光重重地抽在川上的脸上。他的半边脸顿时就红了。 佐藤先生怒视着跪在面前的川上! “混蛋东西!说原因!”他吼道。 佐藤愤怒得脸色发白。他虽然猜到可能是这个原因,但这个原因还是让他愤怒! “说原因!直接说!” “就是……为了小野!老师,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愿接受惩罚!”川上终于这样说。 又一个耳光抽在川上的脸上!这一掌打得更重! “抬起头!”老师吼叫一声。 川上抬起头的后果,是又重重地挨了好几个耳光!川上毫无办法!只能硬挺着!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烙上去一样! 他看出来了,老师愤怒得全身发抖!老师几次用颤抖的手去摸腰里枪! 他猜测,如果不是因为“木桶计划”就要实施,老师真有可能枪毙他! 血从他的嘴角流下来。他不敢去擦,也不想去擦。他希望老师看见流淌下来的血,能放他一马!他心里极度懊悔!他懊悔的不是欺骗了老师和秋津!他懊悔的是,他的做法太愚蠢!他当时如果再动动脑筋,可能会更好一些! 那个秋津,就是个混蛋!她最好死在武汉! 但毫无疑问,秋津一定没死!老师可能得到情报,秋津还活在武汉! 2-27 在秘密会议上,高桥得意地说:“佐藤先生,我已在武汉安插了人!非常优秀的特工,并且位置非常好!” 老师嘟囔一句:“很好。我也有人在武汉!” “是谁?他的能力够吗?”高桥惊讶地问。 “是秋津!”佐藤都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高桥瞪大了眼睛,那么意外地看着佐藤,“我猜,应该是你特意安排的吧?” 佐藤没有回答,而是不易察觉地扫了川上一眼。 就在那一刻,川上惊得全身发抖! 2-28 这时,佐藤老师俯下身,凶狠地盯着川上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到了武汉,你必须取得秋津的谅解!她如果不原谅你,你就自裁吧!听清楚没有!” 川上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地上,用力顿了一下,连声说:“是,老师,我一定!” 但他心里,却痛苦到了极点!向秋津乞求原谅!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2-29 二月六日,川上做好准备,秘密离开上海,准备潜入武汉。 此前的几天,按照佐藤老师的布置,所有前往武汉的人以两人为一组,分批出发了。 佐藤老师是第一批走的,一月二十七日就走了。跟着佐藤老师的是广田。他们准备乘火车去郑州,再绕道去武汉。 但佐藤老师在走之前遇到一个麻烦,甚至是个难以解决的麻烦! 他从大川司令官那里了解到,从前驻守武汉的海军陆战队,确实在武汉留下一些潜伏人员,甚至留下相当数量的武器弹药!但是,他们却没有留下电台!这是他们今后的任务少不了的东西! 但是,无论乘车、乘船或者步行,武汉周边的盘查一定十分严密!所以,电台很难带进武汉!但还是那句话,电台是他们完成任务必不可少的! 佐藤老师盯着川上,说:“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必须把电台带进武汉!” 老师的意思很明白,这个任务你要是完不成,就自裁吧! 2-30 川上到底是海军军官,他很快就向长谷川司令官要了一条小炮艇。 二月六日夜里,他把电台装进一只皮箱里,登上这条小炮艇。 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安徽芜湖。 他得到消息,陈子峰那些混蛋们,就是乘坐“宏远号”,闯过芜湖,夺走了那些药品! 但他到达芜湖,只是这段旅程的第一步,并且是最简单的一步。后面的旅程才是最难的!但再难,他也必须闯过去! 川上到了芜湖之后,在街上转了转。他很快在僻静的小街里找到一个合适的逃难者。他花了一点钱,买下他的行李卷和身上的旧衣服。 回到旅馆里,他把电台和武器,都捆扎在那条肮脏的破棉被里,再穿上那一身可能有虱子的旧衣服,然后悄悄离开旅馆。 出了芜湖,他就混杂在一群逃难的队伍里,慢慢地向西步行。 他没有带任何食物!逃难的人里没有自带食物的!他也不能带! 沿途有一些好心人,在路边设了粥棚。川上和所有逃难的人一样,以这些施舍的稀粥为生。有时,他还向路边的人家乞讨。 他在路上走了几天,一直饿着肚子。 但是,到了岳西县之后,他发现自己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他竟然在岳西县的关卡前,看见一个眼熟的人!这个人应该叫强虎!是陈子峰手下的特工! 516、 看见一张粗黑苍老的脸 他恨得咬牙切齿!真正是冤家路窄!他竟然在这里遇到了老对手! 他不动声色,慢慢转回身,向回走。在逃难人群的遮挡下,他仿佛生病了一样猫下腰,很快闪到路边,之后就躲进树丛里。 透过枝叶,他看见那个叫强虎的家伙,正在人群里搜寻他!他妈的,他差一点落到这些老对手的手里! 川上明白,这条路,他已经走到头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进山! 2-31 但是,川上一进山,虽然躲开了最危险的人,却又遇到另一个难以解决的危险! 山里,可没人设粥棚!他不仅饿,甚至可能饿死! 第一天,他走得很快。他能辨别方向,只要向西走就行!走在路上,他不断向周围张望。不是为了躲避敌人,而是为了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他幸运地找到一棵野柿子树,树上还残留着两个去年结的柿子。柿子早已熟透,又经过一冬的风吹日晒,似乎已经干瘪。但它红红的,那么诱人地挂在树枝上。 他刚把野柿子树摇晃一下,一个柿子就掉了下来。他没有接住,熟透的柿子在地上摔得稀烂!他顾不得这些,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舔食摔烂的柿子。 他抬头看着树上仅存的柿子,不得不考虑如何接住这个柿子。 他把行李卷解开,将棉被铺在树底下。他照着树干踹了一脚。但那个倒霉柿子却晃动着,就是不掉下来。他又连续踹了几脚。但它就是不肯掉下来。 川上感觉眼前一片零乱,仿佛周围的大山和树木都晃动起来。他弯下腰,尽量让血液回到头部。这时,那个柿子却像一摊狗屎一样摔在棉被上。 他扑过去,再次像狗一样舔食。他舔食得很干净,连柿子皮也吃了下去。 他坐下来,茫然地看着周围,希望再找到一棵这样的柿子树。但没有。 他把电台放在棉被里,重新捆扎起来。他背起行李继续向西走。 2-32 之后的几天,他的记忆有些混沌。他再也没吃到任何东西。他偶尔在小溪里喝几口水,然后背行李继续向西走。 到了夜里,他解开行李,将棉被裹在身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等到太阳刺眼时,他艰难地爬起来,重新捆起行李,继续向前走。 他已不能再向四周张望,因为太虚弱,连抬头都费力! 他最后的记忆是,大地迎面扑来,树枝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脸上。 他最后的感觉是,一切都结束了!再也没有明天了! 但在他大脑的最深处,似乎还残存着一点感觉。 形象模糊的佐藤老师向他怒吼,可能是命令他起来!他隐约看见佐藤老师的嘴在动,却听不见他的声音。他希望佐藤老师能看清他的模样,知道他目前的处境! 眼前又是一阵缭乱,如万花筒一般闪过之后,他隐约看见变了形的秋津正向他俯下身,她脸上讥讽的微笑,像水波一样摇曳着。 她像风中的柳条一样摇晃着,把一只勺子举到他面前,并且放在他的嘴唇上。 他感觉到那个勺子的温暖,甚至闻到粥的香味。他本能地张开了嘴,一股芳香的有一点粘稠的东西流进嘴里。他猜想是粥,他饿极了,就拚了命地吞咽下去。 他再次失去了知觉,陷入到周围的黑暗之中。 2-33 当川上再次有了感觉时,又看见那个温暖的勺子。他再次张开嘴,吞咽下勺子里温暖而芳香的粥。之后,他在那个勺子后面,看见一张粗黑苍老的脸。 谢天谢地!他不是秋津! 川上心里充满了感激。他感激这个面相苍老的人救了他。 在此后的一天里,这个老人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给他端来一碗粥。开始,是老人喂给他喝。后来,他就能自己端着碗喝了。 “逃难的?”老人看着他喝粥,开口问。 “是。”他只顾喝碗里的粥,简单回答。 “去哪里?” “想去武汉,投个亲戚。” “怎么在山里走。顺着公路走,有人施粥。” “迷路了,就只能这样了。”他吞咽着向老人笑了笑,“我很笨,是吧?” 老人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到了这天晚上,老人终于给他吃了一顿干的。他看见老人拿下挂在房梁上的篮子,拿出一个饼子递给他。又从另一个碗里拿出一个咸菜疙瘩。 川上不住向老人点头,并且不住地说:“谢谢,谢谢。” 他双手捧着那个饼子和咸菜疙瘩,像狼一样吃着,一口接着一口。饼子很干硬,掉下一点饼渣,他都要捡起来塞进嘴里。 老人说:“你慢些吃,还有哩。” 川上停了嘴,问:“今天几号?” 老人说:“正月二十八咯。” 川上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老人问:“咋哩?” 川上这才慢慢想起来,正月二十八,转换成公历就是二月二十七日。自从进了山,他已经整整走了六天!时间过得可真快!老师也许等急了!他这样猜想。 他把双腿从床上放下来,但地上只有一只鞋。他抬头看着老人,“我的鞋?” 老人说:“我把你背回来,只看见你有一只鞋。恐是半路掉地上了。” 他起身走到一只破箱子前,一阵翻找,又拿出一双布鞋,走回来说:“我儿子穿过的。他脚大,恐你穿得咯。就这了。” 川上一言不发,将鞋接过来,穿在脚上。紧了一点,只能凑合了。 他向老人鞠了一躬,说:“大叔,谢谢你救了我。我要走了。” 老人说:“你再歇个两日会好些。再住两日莫事哩。” 川上从墙角拿起自己的行李,背在肩上,说:“大叔,麻烦您了,我还是走吧。” 老人把川上送到门外,说:“沿小路一直走,再沿山沟向南走,就是公路咯。哎呀,我说你再住个两日,你还是身子虚哩嘛。” 川上转回身,再次向老人鞠了一躬,“多谢您了。谢谢。” 他直起腰,转身时,扬起手腕向老人的脖子上挥了一下。 老人“哦”了一声,后退两步,身体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碰翻了门口的笸箩,火红的辣椒,血似的洒了一地。 他一只手捂着脖子,瞪着眼睛,惊愕地看着川上,两只脚一下一下地蹬着。 川上略微顿了一下,又转身回到屋里。他从房梁上摘下篮子,把里面仅有的两只饼子揣进怀里,就径直走了,再也没有多看老人一眼。 他只在嘴里咕噜了一句:“对不起,大叔,破五之后,百无禁忌!今天是农历二十八日了!对不起,对不起!” 川上沿着小路向山下走去。 2-34 农历的正月二十八,也就是公历的二月二十七日。 就在第二天上午,陈子峰等人在山上发现已经死亡的看林人。 看林人颈部的小伤口,引起他们的警觉。难道川上真的到了武汉? 他们一路向武汉疾驶,沿途不断打听,终于在这天的傍晚,陈子峰带着弟兄们,抵达武汉云樵路的警备司令部缉查处。 卡车在这栋二层楼的大门前停下。 陈子峰从卡车上跳下来,用力伸了一下懒腰。这时,乔艳芳就如狸猫一般从驾驶室里跳下来,把他拉到一边,然后用警觉的目光盯着他。 她拧着嘴说:“子峰,你想清楚没有?咱们进去,会怎么样?” 这时,萧安城和强虎也凑了过来。他们一看乔艳芳的脸色,就猜出她是什么意思。 只有冷月站在远处的车边,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她甚至不肯费心走过来! 陈子峰向身边的人咧了一下嘴,头皮也有一阵发麻的感觉,仿佛触了电似的。 “也不知骆江在不在?”他向楼上歪了一下嘴。 “他在不在,我们迟早要见他!躲不过去的!”乔艳芳仍然低声说,很恐惧的样子。 “那就没办法了。里面就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得跳进去呀!”陈子峰小声说。 “我的意思是,咱们应该是个什么态度!他妈的,咱们和他早就撕破脸了!总不能跪下来求他吧!那也太憋屈了!” “小乔,咱们在他手底下呀!再跟他犯冲,今后还有好日子吗!” “我告诉你,陈子峰,他要是敢跟我呲牙,我决不跟他客气!” “你少给我惹事吧!现在是什么时候!”陈子峰嘴很硬,但头皮还是一阵阵发麻! 他一回头,看见旁边的萧安城,就说:“安贼,你说!怎么着!” 萧安城向周围看了看,小声说:“我看,咱们一起上去吧,叫上冷月,一起去。” 乔艳芳向他看了看,就露出一脸的怪笑来,狡黠地说:“哥哥,你现在越来越狡猾了!也是,他至少不会对冷月说狠话吧!好!走!咱们一起上去!” 她说着,就转身走到冷月身边,仿佛怕她跑了似的,挽住她胳膊,然后回头向陈子峰等人招手。 2-35 按照门口哨兵的指点,陈子峰等人很快在二楼找到骆江的办公室。 他整了整军装,又示意身边的人也整理一下,之后,就举手轻轻敲门。 517、 你们没有找到凶手! 他听到里面有“进来”的声音,就推开门,首先进了办公室。 骆江刚刚从文件上抬起头,看着他们,脸上似乎还有一点吃惊的样子。 陈子峰见身后的人都在身边站成了一排,就“啪”的一下立正,大声说:“报告长官,陈子峰小组,奉命向您报到!” 办公室里有几秒钟的寂静,令人难以忍受,更令人尴尬的寂静。 陈子峰等人都目光平视,只看着骆江背后的中山先生像,等待骆江说几句不好听的话!眼下这个时候,不管骆江说什么,他们也只能听着了! 他们察觉,骆江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就起身离开办公桌,一直走到他们面前。 “弟兄们呢?”他的语气相当温和。 “报告长官,都来了,在楼下等候长官训话。”陈子峰一丝不苟地说。 “吃过饭了吗?” “报告长官,还没有。”陈子峰这时才敢看一眼骆江。 骆长官脸上很平静,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意。他到这时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骆江沉稳地说:“那就先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再说,或者,边吃边说也行。” 他说的话,他说话的声音,让陈子峰等人都很意外,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清君侧”那么大的事,他不会忘了吧!不可能呀! 2-36 缉查处的食堂早已开过晚饭,哪有什么现成的饭菜。 按照骆江的指示,伙夫班长急忙派人出去买饭。 于是,陈子峰小组的人都正襟危坐地坐在饭桌边等着。 有骆江这样的长官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贸然开口说话。 骆江和陈子峰小组的五名军官单独坐在一桌。他们都是肩背笔直地坐着,一动不动。 骆江向他们挥一下手,说:“都放松一些吧,不必这么挺着,怪累的。” 陈子峰立刻说:“报告长官,我们……我们在长官面前……” 骆江再次向他挥一下手,“不要总是报告长官。过去,我和你们之间,隔着一个彭绍勇,难得见一面,你们说一句报告长官,也就说了。今后我们天天都在一起,天天见面,你天天张口闭口报告长官,谁受得了。以后叫处一长,叫长官,就可以了。” 陈子峰小心翼翼的,把骆江脸上的表情看了又看,终于说:“是,长官。” 骆江微笑说:“这样好。说说你们一路上的情况吧,反正也是等着。” 陈子峰立刻说:“长官,我们从黄陂县山里,带回来一具尸体。” 骆江的眼神变得警觉起来。他心里很清楚,陈子峰这种人,绝不会随随便便地带一具尸体回来!这个尸体一定有什么情况! 他说:“详细说。” 陈子峰回顾一下整个情况,尽可能有条理地说:“长官,是这样。我们离开寿县的第一站,是岳西县关卡。我们在那里监督关卡内外的情况。不过,强虎报告说,他好像看见一个剪寸头的人,正悄悄离开关卡,往回走。他觉得这个人很可疑,就带人追了出去。但那个人消失了,没找到。” 骆江盯着他,“什么人?” 陈子峰说:“强虎报告,说从背影上看,好像是川上武介。” 骆江的目光变得严峻起来,低沉而有力地问:“你有把握吗?” 陈子峰一摇头,“没有,只是看见他的背影。” 骆江一点头,“你继续说。” 陈子峰接着说:“我们后来在罗田县关卡呆了三天,没发现可疑的人。今天上午,我们到黄陂县关卡。但守关卡的国军连长告诉我们,住在山里的看林人死了,可能是被野兽咬死了。我们感觉很奇怪。山里人,怎么会被野兽咬了!于是,我们就上山去查看。那个死者,确实遭到野兽撕咬,但都是在他死后被咬的。我们发现,死者脖子有一道小伤口,他是被利刃割断颈动脉而死!我们判断,他是昨天被人杀死的!” “看来,你们没有找到凶手!”骆江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是,没找到。我们追了一段路,只在小河边找到一个脚印。” 陈子峰停下来,不动声色地看着骆江。 骆江同样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他从陈子峰的眼神里看到了异常。 他略略地想了一下,就意识到这个异常在哪里了。 他轻声说:“杀死看林人的,可能是川上!” 陈子峰今天以来第一次咧开嘴笑了一下,说:“长官英明,一眼就看出要害了!在上海时,这个川上曾经杀过一个叫李秀兰的女人,也是一刀割断颈动脉!当时,如果不是傅医生恰好赶到,这个李秀兰必死无疑!” 陈子峰的说法,让骆江心里很受用,这是一。其次,他感觉,和聪明人共事,确实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不管什么情况,一点就通,一说就懂,这是最好的! 他心里不由想到,只要你足够聪明,更别做蠢事!我就容得下你! 他轻声说:“如果川上到了武汉,就说明……” 陈子峰用力向他一点头,“长官判断的对!老乞丐也可能到了上海!” 听到这个话,骆江就仿佛要杀人似的,凶恶地瞪着陈子峰,咬着牙说:“这个老乞丐!如果他真的在武汉!你们就必须找到他!” 陈子峰也凶恶地说:“是,长官!他只要到武汉来,我一定找到他!” 他们两人互相盯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在较量眼力。 这时,旁边的萧安城轻轻点了一下陈子峰的腿。 陈子峰狡猾透顶,立刻就明白过来了。现在和骆长官的关系,似乎刚刚好一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也实在太凶了一点! 他用力一点头,“长官,只要有老乞丐的情况,我立刻向您报告!” 骆江脸上的微笑还是显得有些冰冷,低声说:“好!” 2-37 这时,一个年轻军官匆匆从外面进来,笑着说:“处一长,饭来了,饭来了。有点匆忙,只能请各位弟兄简单吃一点。”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伙夫抬进来用大盆、木桶和笸箩装的饭菜进来。 大盆里装的,是热腾腾的老干面,似乎是刚蒸好的。一眼看上去,面里似乎滴了油,虽然热,却并不粘连。 在骆江示意下,陈子峰等人先后把老干面盛在碗里,再浇上一大勺用香葱、辣椒、芝麻酱调的拌料,那香味就漫了出来,实在诱人食欲! 陈子峰他们是用筷子挑着面,慢慢地吃。但那边桌上的弟兄们,是每人端着一个大碗,呼噜呼噜猛吃起来。 木桶里装的是糊汤粉,也是热腾腾的,香味诱人。旁边还有一篮子刚出锅的油条。 那位年轻军官说:“几位,用糊汤粉泡油条,好吃不好吃,尝一尝就知道了。” 骆江介绍说:“这位是总务科科一长叶渠成。你们的住地,他已经安排好了。” 于是,由陈子峰打头,几个军官都与刘科一长敬礼握手,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这位叶科一长一看见乔艳芳和冷月,拉着她们的手,满脸都是笑容,连声说:“两位如果有什么别的需要,尽管来找我,尽管来找我!绝对没问题!” 这时,又有一个大盆被抬进来。杨三强他们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大盆鸭脖。 鸭脖这个吃食,看上去是不怎么好看的,但香味已经弥漫出来了。 不一会儿,那边桌上,每个弟兄手里都抓着一个鸭脖,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 叶科一长又把鸭脖端过来,请陈子峰他们品尝。 陈子峰他们互相看了看,当着长官的面啃鸭脖,显然不太好。他们都连连向叶科一长摇头,似乎对这个东西,都不怎么感兴趣。 他们慢慢把油条掐成小段,泡在糊汤粉里,用筷子搛起来,很文雅地吃着。 2-38 骆江一直微笑看着他们,也看出他们的尴尬,说:“你们尽管放开吃,听我说就行了。” 陈子峰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一眼,就要放下手里的碗。 骆江向他做着手势,示意他继续吃。 他停顿了一下,脸色渐渐变得阴沉,慢慢说:“是这样,这个月十九日,武珞路三山街出了一场车祸。有人开枪打死一辆卡车上的司机。卡车失控,撞死正走在路边的孙继科。这个孙继科,是军委会高级参谋室的中校参谋。” 陈子峰这几个人都停下手里的筷子,万分惊讶地看着他。 骆江微笑说:“很吃惊是不是?看上去,孙参谋是意外因车祸死亡。但是,他随身一只装着重要文件的公文包,却不见了!” 他看着陈子峰等人吃惊的样子,不由笑起来,“现在的惊讶,不一样了是不是?前后不搭,卯不对榫,是不是?没有一处是合理的。但是,这就是你们现在的任务之一!” 陈子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喃喃地说:“那个,那个孙参谋,皮包丢了!” “是!皮包丢了!”骆江听出来了,陈子峰一下子就抓到了要害!这让他很满意。 “长官,还有什么?”陈子峰却是一脸惊恐的模样,小心地问。 “药品!”骆江恶狠狠地瞪着他。 “药品!”陈子峰更惊讶地重复一遍。 518、 傅医生是不是好可爱 “对了!就是药品!你们在上海的最后一项任务,就是夺下一大批药品!你们费了多大的力,你们都知道!上海区的弟兄,将近一半为了这批药品送了命!但是,上百吨的药品,到了武汉之后,傅医生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只拿到二十几吨!” 这个时候,不要说陈子峰他们几个军官,还有另一桌上的几个弟兄们,都停了嘴,更加惊讶地看着骆江! “其他药品到哪里去了!告诉你们,戴老板向我交待了,这两项任务,我们缉查处必须完成!现在,具体承担这两项任务的,就是你们!”骆江目光严厉地瞪着他们。 陈子峰一下子站了起来,“长官……” 骆江向他一挥手,“你别着急,坐下!还有一件事!坐下说!” 陈子峰慢慢坐下来,仍然看着他。 “陈子峰,老乞丐曾经向你们透露过一件事,日本人制定了一个‘木桶计划’!对吧!他曾经说,这个计划和你们没关系!但到了武汉这里,就和你们有关系了!我判断,川上到了武汉,应该和‘木桶计划’有关系!你们要找到川上!找到老乞丐!查清‘木桶计划’。这就是你们的第三项任务!” 陈子峰又说:“长官……” 骆江再次向他一摆手,“陈子峰,你不要着急!你们都不要着急!我不听你们怎么说,我只想看到你们是怎么完成的!现在你们继续吃饭。吃完饭,先把尸体送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请傅医生鉴定一下。之后,你们再回到这里来,参加缉查处的会议。你们继续吃吧,我们会上见。” 他说完,向陈子峰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起来,又向旁边桌上的弟兄们挥挥手,就离开了食堂。 2-39 看到骆江走了,乔艳芳立刻跳起来,冲到那个大盆旁边,伸手就抓了好几个鸭脖。 她回到桌边,给每人递了一个,笑着说:“来,来,尝尝!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陈子峰叫道:“你这个小乔,就知道吃!就不想一想我们的任务!“ 乔艳芳叫道:“怎么着,天大的任务也不妨碍我啃鸭脖!先吃饱了再说!” 她抓着那个鸭脖,张口就啃了起来,“妈呀,真好吃!我就爱吃这个!” 2-40 等陈子峰等人带着看林人的尸体,在霞飞街找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时候,端庄优雅的傅医生,已经面带微笑,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桂龙海。 他们一见面,就有说不出的亲切,互相握着手,摇了又摇,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 傅医生笑着说:“陈组长,真没想到,我还能在武汉见着你。” 陈子峰也快乐地说:“傅医生,桂科一长,一见到你们,我就找到自己家的亲人了!哎呀,真是好,这下子我就踏实了。有你们两位在,什么天大的麻烦我也不怕!” 傅医生笑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却在他脸上转来转去,猜测他话里的意思。 乔艳芳妖精似的挽住她的胳膊,笑嘻嘻说:“傅医生,您就别看着他了。我们不管有什么麻烦,迟早都会对您说,还要请您帮我们呢!” 陈子峰立刻说:“就是,就是,我跟您傅医生,算是膘上了。头一件,请您先看尸体!” 3-1 接下来的事情,陈子峰等人就七手八脚,将看林人的尸体抬进一楼的太平间,放在砌着白瓷砖的水泥台上。 傅医生干脆麻利,拿了一把大剪刀,三下五除二,就将看林人身上的衣服都去掉了。 这时,才看出看林人的伤口有多残酷,他的胸腹完全被野兽撕咬烂了。 傅医生仔细检查这些伤口,说:“陈组长,他是死后被狼或者熊咬成这样的。” 陈子峰歪着嘴说:“是,是,我也这么猜。您接着检查,接着检查。” 这时,傅医生就看见死者脖子上的小伤口。 她明显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有些警觉地盯着陈子峰等人。 陈子峰向她点着头,“傅医生,您看出来了。您想起什么来了?” 傅医生说:“我想起李秀兰!也被人割了这么一刀!” 陈子峰盯着她,“这个伤口,和李秀兰那个伤口,一样吗?” 傅医生伸直腰,坚定地看着他,“一样!完全一样!刀的锋利程度,刀口长短、深浅,全都一样!它们是一个人干的!就是川上!” 陈子峰目光阴沉地盯着她,“傅医生,您确定?” 傅医生用力一点头,“我完全可以确定!陈组长,你想说什么?” 陈子峰看一眼身边的萧安城和桂龙海等人,轻声说:“您这么确定,就说明川上已经到了武汉!再进一步说,老乞丐佐藤,也极有可能到了武汉!可能还有其他日本特务!找到他们,是骆长官交给我的任务之一!” 傅医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还有别的任务?” 陈子峰嘿嘿地笑了起来,“傅医生,我信任您,什么都不会瞒您。我们的第一项任务是,调查孙继科的死亡原因。桂科一长,这个事,我要请你帮忙了。” 桂龙海急忙说:“没问题,没问题,这也是我的任务。” 傅医生回头看着陈子峰,“还有什么?” 陈子峰歪着嘴说:“第二项,就是这个川上!川上来了,骆长官判断,老乞丐也会来!他们一定是为了实施‘木桶计划’!老乞丐曾经说,这个计划和我们没关系!其实就是说,和上海没关系!那就是和武汉有关系了!” 傅医生不住点头,“是,你说的有道理。还有呢?” 陈子峰的嘴,已经快歪到耳朵根了,“傅医生,第三项任务,就是为了药品!” 谁也没想到,这个傅医生一听到他的话,就像个孩子似的,猛地跳了几下,又连续在陈子峰胳膊上打了几下,叫道:“哎呀,哎呀,陈组长,我一直憋着呢!一直憋着呢!我都快忍不住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就想和你们说这件事!” 乔艳芳一下子大笑起来,挽住傅雪岚的胳膊,向桂龙海叫道:“桂科一长哎,傅医生是不是好可爱,哎哟,好可爱的。” 桂龙海笑得眼睛都没了,一张嘴却咧得有瓢那么大! 乔艳芳一打萧安城的胳膊,又说:“哥哥呀,你说傅医生是不是好可爱!” 萧安城也笑了,连连向她点头。 让她这么一说,傅医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向他们摆着手。 她说:“陈组长,这就是我心里最大的事了!我一看见你们,就特别想对你们说!” 这时,陈子峰一点笑容也没有,他歪着一张嘴,几乎有点恶狠狠地说:“傅医生,告诉您,这也是我的任务!骆长官交待的!戴老板也下了命令,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傅医生,我告诉您,我们付出巨大代价!牺牲了许多兄弟,弄回来上百吨药品!就算在路上损失了一些,至少也有七八十吨!老子要不给您弄回来,我他妈的就不姓陈!” 傅雪岚把一双手捂在胸前,那么认真地看着他,深情说:“陈组长,还有小乔,萧安城,我替那些要上战场的国军弟兄们谢谢你们!真的!所有人都对我说,武汉这里一定会打仗!一定会打仗!一想到那些被人截留的药品,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陈子峰咬着牙说:“傅医生,这件事交给我了!我们一定要把药品弄回来!” 桂龙海知道,药品的事,在傅医生心里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这些日子,傅医生已经对他念叨过许多次了。但是,他一个小警一察,实在没力量办好这个事! 现在,陈子峰发下誓言,一定要把药品追回来,让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他说:“这个,这个,我提个建议好不好。咱们都好久没见了。陈组长,我想明天晚上,在家里做几个菜,请你们几位去喝一小盅,如何?” 乔艳芳立刻说:“桂科一长,这个口,你可开不得。我们有十几个人呢!你家里那点地方,坐得下吗?” 不料,桂龙海实在经不得激将,立刻说:“我家里蛮宽敞的。其实是上海的一个朋友托我看房子,我才住得了那么大!你们就十几个人,我们一家三口,再加上傅医生,也不过二十个人,我请得起,你不要小看我好不好!” 于是,桂龙海拿了一张纸,写上他家的地址,交到陈子峰手里,说:“明日傍晚,弟兄们要是有任务,完了事就直接过来。我也不会大办,弄几个凉菜,开几瓶老酒,咱们边喝边聊,可好?”他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陈子峰等人。 陈子峰看看萧安城,又看看乔艳芳,再看看傅医生,都是挺高兴的样子,就说:“那好,桂科一长,那我们就扰你一回,明天傍晚见!” 3-2 等陈子峰几个人告别傅医生和桂科一长,回到云樵路的缉查处,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这里到底和上海不太一样,到了这个时候,街上已经很安静了。 519、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强虎正在缉查处门口等着他们。此时,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说:“子峰,弟兄们已经安顿好了,就在南边一条街,不太远,叫水渔街。那就是一栋二层小楼,七八个大房间,弟兄们住进去很宽敞。我带你们过去吧。” 陈子峰却抬头向楼上看。二楼还有几个房间里亮着灯。 他歪歪嘴说:“骆长官交待了,等我从医院回来,就参加处里的会。我恐怕还要上去。” 萧安城就说:“那你就上去吧。看看骆长官还有什么交待的。” 乔艳芳说:“去吧,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你。他们总不会开到天亮吧。” 陈子峰向他们挥挥手,只得进了缉查处的大门。他那样子,就好像要进鬼门关一样! 3-3 看着陈子峰上楼了,乔艳芳就拉着萧安城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 强虎自然要守着小乔,不想让她和萧安城太亲近,就在她另一边坐下。 三个人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左右街景,自然就聊到眼前的任务上。 骆长官交待得很清楚,三项任务,第一项是孙继科车祸死亡的事;第二项是川上、老乞丐以及“木桶计划”;第三项则是药品的事!三项任务,一项比一项复杂。 乔艳芳小声说:“哥哥,我感觉,每项任务都不好办!” 萧安城向她一点头,“小乔,让你说着了!否则,骆长官不会调我们来!” 乔艳芳笑着说:“要是这么说,骆长官恨是肯定恨我们,不过,也还算看得起我们!” 萧安城也笑了起来,说:“小乔,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乔艳芳大笑起来,连着在他胳膊上打了好几下。 这时,她忽然回头对强虎说:“咱们驻地远吗?” 强虎说:“不远,穿过前面的小巷,叫小南巷。南边那条街就是水渔街,十分钟的路。怎么了?” 乔艳芳却低声说:“你回去,叫几个弟兄,出门直接向西走!西边是条什么街?” “西边叫铭新街,我刚问过。有情况?” 强虎和萧安城都有些意外,小心看着她。 乔艳芳又低声说:“你们不要往西看,我觉得那里好像藏着一个人!你快去叫人!咱们两头堵他!” 强虎是老特工。他明白,有些事是不能问得太明白的,可能错失机会! 他站起来,先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向小乔和萧安城挥挥手,就摇摇摆摆地向对面的小南巷里走去。 看见强虎进了小南巷,乔艳芳和萧安城都克制着不往西边看。 萧安城小声问:“你看清楚了?” 她摇摇头,“不好说。等十分钟,我们就往西走。那里有没有鬼,一看就知道了!” 3-4 陈子峰走进缉查处的小会议室里时,骆江正在和三位科一长商量目前的工作。 他看见站在门口的陈子峰,就向他招了一下手,示意他进来,然后说:“陈子峰,我给你介绍。这是一科科一长王至功,他主要负责市内重要地段的监视和警戒工作。” 陈子峰立刻走过去,和他敬礼握手,谦称:“王科一长,小弟陈子峰。” 王至功也向他敬礼,急忙说:“您客气,在下王至功。” 骆江又指着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说:“这位是二科科一长,刘启胜。你看他身高体壮,有一身好武功。他负责对重点人物的监视和警戒。” 陈子峰也同样和他敬礼握手,谦称:“刘科一长,小弟陈子峰。” 刘启胜也很客气,但握手的时候却用了一点力。 陈子峰向他歪了一下嘴,说:“刘科一长好手劲儿!”不过,他可不怕这个,也在暗中用了一点力,算是回敬。 骆江说:“总务科叶科一长你已经认识了,我就不多说了。” 陈子峰不敢有分毫差错,照样走过去,和他敬礼握手,谦称:“叶科一长,小弟陈子峰。” 叶渠成笑着说:“陈组长,今后咱们就在一起了,千万别这么客气。” 陈子峰连声说:“是,是,你说的对。” 骆江说:“好了,我们继续开会。陈子峰,我刚才正说到川上。从时间上算,他有可能已经进入武汉!你应该有他的照片,是不是?” 陈子峰立刻说:“是,我明天就派人送来。” 骆江说:“你给他们介绍一下这个人。” 陈子峰想了一下,说:“这个人,三十岁上下,身体强壮。他的特征就是他的寸头。寸头在上海很少见,在武汉这里不知怎么样。” 一科科一长王至功说:“差不多可以说,也少见。剪寸头的大多是低收入的人,穷人。有点文化,又有点钱,大多是剪分头。” 二科科一长刘启胜哈哈笑着说:“就是王科一长这个发型,又有文化又有钱的!” 王至功向他一挥手,“你这个‘幺鸡肾’,别捣乱,听陈组长介绍。” 刘启胜还想接着开玩笑。 骆江及时把话接过去,“我先说一下,陈子峰原来是上海区第一大队第三小组的组长,这是他以前的职务。他现在的职务是,缉查处宪兵队队长,兼三科科一长。” 他狡黠地向陈子峰一笑,“他们三位,都是少校军衔,你现在是上尉军衔。陈子峰,我要看你的表现。你接着说吧。” 陈子峰向他一点头,说:“长官,我一定努力!我接着说,这个川上,拳脚功夫还不错,甚至相当凶悍。如果说缺点,他的智力稍稍欠一点。不过,他的老师,佐藤拓人,是日本海军情报部的大佐,是个极其精明狡猾的家伙!长官,我不担心川上,只担心这个佐藤,我相信,他也在武汉!” 骆江向他一点头,“现在来看,川上已经到了武汉,我也相信,佐藤极有可能,也到了武汉!几位,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武汉现在是国民**的战时首都,重要性是不用说的!日本特务潜入武汉,一定有他们的计划!你们都要打起精神来,仔细检查,尽快抓住这些日本特务!” 他的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接着,又是两声枪响。 会议时里立刻乱了。王至功首先冲到门口,关上电灯。 此时,陈子峰已冲到窗前,向外观察。他看见楼下有几个人影,正向西边跑去。这几个人明显是缉查处的人。 他回头就向外跑。跑到门口时,回头喊:“长官别担心,我去查看一下!”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冲了出去。 3-5 陈子峰冲出楼门,飞快向西边跑过去。他看见刚才冲出来的几个人不敢再向前,都举着枪,隐在墙角或门洞里,向西边观察。 他可不管这些。他相信,一定是萧安城和乔艳芳发现了情况! 他冲到前面的街口,向里面大喊:“萧安城!小乔!什么情况!” 乔艳芳在远处向他喊:“子峰,快过来,人在这里!” 他跑过去,只见萧安城、小乔、强虎,还有好几个弟兄,围着地上的一个死人。他后背中弹,显然已经死掉了。 他问:“怎么回事?” 萧安城向小乔一指,“我们在门口等你。还是小乔眼尖,看见这家伙藏在角落里。她悄悄叫强虎回去叫人。强虎带着弟兄们从南边过来,我和小乔从这边过去。这家伙发现了,就想跑,被强虎他们堵住了。” 陈子峰蹲下来,看着地上的死人,“你们检查过吗,他是什么人?” 强虎说:“我们一堵住他,他就开枪!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乔艳芳说:“我搜过了,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陈子峰向他们叫道:“你们这么多人,应该抓住他!” 强虎很不服气,说:“他见着我们就开枪!我们怎么抓他!” 陈子峰向他吼道:“你不抓住他,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人!” 乔艳芳也不服气,“你发什么疯!他就是个日本特务!自己人不会这样!” 陈子峰叫道:“你拿出证据来!万一打错了怎么办!我现在怎么跟骆长官汇报!现在我们在这里是个什么情况,你们都知道!怎么不多长一个心眼!”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不说话了。现在的情况很清楚,骆长官要是拿这个人当把柄,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乔艳芳再次蹲下来,检查死者的口袋,但除了一支枪,什么也没发现。 这时,萧安城忽然蹲下来,脱下死者的鞋袜。旁边的人都看见,这家伙的大脚趾和其他脚趾是分开的,像张开的虎口。 萧安城抬头盯着目光凶恶的陈子峰,小声说:“他肯定是日本人!他身上有枪,见着我们就开枪!子峰,这些应该够了!向骆长官汇报吧。” 3-6 当陈子峰回到缉查处黑暗的小会议室里,打开电灯,并把一支手枪放在骆江面前。 他说:“长官,已经确认,他是个日本特务!在街对面的角落里监视!我们堵截他,他就开了枪!现在被打死了!” 他说了这些,就不再说话,而是不动声色地看着骆江。 说一句实话,骆江这个时候,可没有心思抓陈子峰的什么把柄! 520、 骆江还是蛮大度的 他立刻就听出来,日本特务有可能一直在监视他的缉查处!甚至监视很长时间了! 这其中最讨厌的一点是,王至功和刘启胜却一直没发现!倒是陈子峰他们刚来,就发现了! 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恼火!王至功和刘启胜这些人,确实可能能力不足! 另一方面,陈子峰这些人一来就发现了问题,倒说明我调他来,是做对了! 但是,这家伙一来就出成绩,就是叫他恼火!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恼火!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陈子峰很克制,并没有露出得意或张扬的意思。他也只汇报将将能让他听明白的内容!其他话一概不说!足见这家伙的狡猾! 他看看坐在桌边的人,平静地说:“现在不用再猜测了。日本特务已经到了武汉!甚至开始监视我们!为什么!他们一定有目的!几位,这就是你们今后的任务!全力侦察搜捕日本特务!查清他们的目的!好了,散会吧。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今后怎么办!” 骆江说完,就先出了会议室。 剩下的几个人,互相看看,最后都把目光落在陈子峰的脸上。 陈子峰眼睛一转,说了一句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话:“我猜,你们以前的侦察,一定惹着日本特务了!所以他们才会来监视!” 三位科一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陈子峰很认真地说:“三位科一长如果有什么线索,希望透露一点给我。” 他左右看着他们,知道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说:“很晚了,我先走了。” 陈子峰出门的时候,桌边的三位科一长都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又互相看着。他们谁也想不起来,他们什么地方惹着日本特务了! 3-7 凌晨一点多钟,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才回到他们的新驻地里。 这是一栋两层的旧楼房,但很实用。在陈子峰看来,楼前有一个小院子就很实用,他们的两辆小卡车就停放在院子里,很安全。 强虎得意地笑着,向楼门一指,要领着他们楼上楼下参观。 正门进去就是一个大房间,有一张八仙桌,有几把椅子,墙边还有几张条凳。 强虎说:“如何?在这里吃饭开会,布置任务,是不是很好?”他向里一指,“里面还有一个储藏室。我估计,咱们要在这里扎下来了,所以,我把车上的物资都卸了下来,放在这个储藏室里,咱们用起来也很方便。” 陈子峰斜眼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咱们要在这里扎下来了?” 强虎嘎嘎地笑起来,“这还看不明白吗?武汉是战时首都!武汉的安全,防谍防特,离得了我们吗!骆江恨我们恨得要死,不还是要调我们过来吗?” 乔艳芳虽然走在后面,却恶狠狠地说:“强虎,你就会胡说八道!” 强虎眨着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陈子峰看了看身边的人,脸色阴沉地说:“有关骆长官的什么怪话,今后少说!我今天两次见了骆长官,人家蛮大度的!对我们也很好!他没有点肚量,会叫我们来吗!做好我们的工作,比什么都强!强虎,尤其是你,今后少说怪话!” 强虎再次瞄了乔艳芳一眼,眉毛眼睛在脸上一阵飞舞,怪模怪样笑嘻嘻地说:“成,成,我敬着他,还不成吗!” 陈子峰左右看看,问道:“房间你是怎么安排的?” 强虎就向旁边一指,说:“萧台,这个就是你的电台小屋,门窗很严实,如何?今后要开个小会什么的,还是在你这里,如何?” 萧安城进了小屋一看,床、桌椅,一应俱全,很满意地向他点点头。 之后,强虎又领着大家上楼。 3-8 楼上的房间都是通着的,并没有走廊。所以,整个小楼看着不大,但里面的房间却都很宽敞。房间里都是木地板,也就用不着床铺什么的。 一些弟兄已经铺好被褥,准备睡觉了。 强虎说:“小乔和冷月,你们住最里面的房间,这样比较好。” 乔艳芳和冷月也进那个房间看了一下,确实很好,也向他点点头。 这时,强虎说:“子峰,有个事你要定一下。总务科给我们安排房子的时候,曾经问了一下,问我们是单独起伙,还是每天到缉查处食堂吃饭。” 陈子峰扫了一眼身边的人。他特别注意到,乔艳芳和萧安城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有点冷漠地看着他。不过,他们的眼神里倒好像藏着什么。 他斜着眼睛想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 别看自己刚才说了一番话,说骆江还是蛮大度的,对我们很好。但小组里的人,恐怕还是对骆江有戒心!一个“清君侧”,他要会忘记,那才是怪事呢! 他眯着眼睛扭回头,狡黠反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强虎说:“我是这么想,去缉查处食堂吃,好处是省事,缺点是每天为了吃顿饭,还得走一段路,挺麻烦的。要是自己起伙呢,虽然麻烦,但吃的可以好一点。” 陈子峰再次把身边的人看了一遍,歪着嘴说:“我们每天在外面执行任务,哪能准点吃饭,回来晚了就可能没饭了。自己起伙确实有点麻烦。我看,我们还是像巧家弄一样吧,把饭菜包给附近的饭馆,就算回来晚了,冷饭冷菜总还有。怎么样?”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陈子峰心里嘀咕了一下,这两个家伙,都快精成一个心眼了! 他们的意思,不就是想离骆江远一点吗!妈的,老子也想离他远一点! 3-9 看完整个小楼,陈子峰小组的几个军官,再次聚在萧安城的电台小屋里。 他的电台已经放在桌上。桌边有两把椅子。陈子峰坐了一把,萧安城坐了一把。乔艳芳和冷月则并排坐在床上。强虎只好坐在对面的矮柜,笑眯眯地看着乔艳芳。 他们一坐下来,都沉着脸,好长时间没说话。 不用说,他们谁都明白,眼下的任务有多麻烦! 陈子峰眼神阴阴地看着他们,“好了,别闷着了,都说说吧。现在咱们有三项任务,确实很麻烦。但是,他妈的,再麻烦咱们也得办!还得办好!” 萧安城向他笑了笑,说:“那,明天开始,咱们就调查吧,摸摸情况再说。还是小乔安排吧,我们都听小乔的。” 这样,屋里的几个人,都回头看着乔艳芳,脸上都是笑眯眯的表情,仿佛很乐意看见她受苦受难似的。 不就是派活儿吗?乔艳芳并不把这件事当作受苦受难的事。 她心里稍稍有点犹豫的是,组里五个军官,分三个组出去调查,那么,谁和萧哥哥搭帮呢?她最想和萧哥哥搭帮。但这么做,可能有点太明显了,似乎也不太好。强虎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这家伙,真是个赶不走的苍蝇! 她狡黠地向陈子峰笑了笑,“怎么着,你同意?” 陈子峰急忙说:“当然,当然。听你的。另外,还要说一下,明天晚上,现在说就是今天晚上,桂科一长请咱们全组的弟兄去他家聚会,喝点酒吃点饭什么的。你也通知一下,晚上就直接去桂科一长家吧。” 乔艳芳点点头,说:“好吧,我考虑一下,天亮以后再布置。” 小组核心会议就这样结束了。谁心里都有疑问,不管是对那三项任务,还是对骆江。但谁也不肯先说出来。好像谁先说出来,谁就是无能! 3-10 萧安城送大家出了门,就关好房门,坐桌边考虑自己的心事。 很明显,陈子峰小组将要在武汉扎下来了,至少要扎很长时间。这样,他就有必要把自己目前的情况告诉龙瑞华。 想到这里,他就拿了一张纸,起草了一个尽可能短的电文,汇报他目前的情况。 可是,电文再短,也有上百字,再译成电码,最后按照“一五尾”的方法加密。这个过程,他整整用了四十分钟!如果二次加密,则要更多时间! 他明白,“一五尾”的加密办法确实很好,但也确实很麻烦。最大的问题是,一旦泄密,这个加密方法就会作废!这就太糟糕了! 所以,“一五尾”仍然不是最好的加密方法! 他再次想起来,章庄镇战斗结束之后,乔艳芳和冷月帮他重新抄写烧了一半的日军电码本。他一直在研究这个电码本。曾经有一天,他偶然想到一种新的加密方法。 但那个刚刚在大脑里冒出来的加密方法,却很诡异,它倏忽而至,又倏忽而失。 他后来这些日子,把这个加密方法想了又想,仍然没想起来!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另外一件更让他感觉诡异的事! 住在安徽怀远县蒲柳镇时,他正向龙瑞华发报,有人突然用一粒小石子向他发出警报!他当时一抬头,正看见陈子峰从对面的门里出来,向他这边走过来。 老天!有人在暗中监视我!并且及时发出警报!但是,为什么呢! 521、 要了解国军的武汉战略 这个藏在暗中的人在监视我,却又在保护我!这是个什么人!他出于什么目的! 萧安城为此观察了许多天,希望在小组里找出这个人。但他看谁也不像那个藏在暗中给他发警报的人!他决不相信,那个小石子是无意中扔到他的窗户上的! 毫无疑问,有人知道他是什么人!暗中监视他,却又在暗中保护他!这个情况实在让人恐惧!他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更加小心一些! 正是想到这一点,他回头盯着房门。要是有人在门外窥视他,那就太可怕了! 3-11 萧安城思忖片刻,终于起身,无声地走过去,猛地拉开门。但门外并没有人。 一个弟兄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他回头看见萧安城,就向他挥了一下手。 萧安城也挥一下手,就去了厕所。 他站在小便池前细心倾听。整个楼房里没有一丝动静。至少现在,没人监视他! 他回到房间里,打开电台预热,然后在握着电键的手上盖了一条毛巾,以减轻电键的敲击声。 他发出龙瑞华的电台呼号。只过了两分钟,就有了回音。 他吃了一惊,难道老龙天天开机等他呼叫吗?那就一定有事!甚至是大事! 他先发出一组电码:2429(文)。表示有电文,请他抄写。 龙瑞华回的电文是:6643(速)。 萧安城猜测,老龙的意思是他已经准备好抄写了,并且可能还有回电。 他左手拿着电稿,右手轻敲电键,快速发出自己的电文。这是上百组电码的电文,他用了一分半钟发完!发电报就是这样,越快越好! 他的电文刚发完,就收到老龙的回电:2429(文)。这是叫他抄写! 他刚抓起笔,老龙已开始发报。他飞快抄收电文,只三十秒钟,老龙发报结束。 萧安城仍按照“一五尾”的加密方法,将电文解密。 整整十分钟之后,他解密得到的电文是:“上面急需了解国军武汉战略及有无不同方案,随时报告,急!” 萧安城看着这封电文,不由大为疑惑起来。上面要了解国军的武汉战略,这个可以理解。但不同方案是什么意思?并且询问有没有不同方案!方案也有许多种吗? 另外,他目前承担的工作和所处的位置,根本无法了解到国军的武汉战略,为什么要通过他这条途径来了解?他对此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夜里,萧安城躺在床上,很长时间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 3-12 早上七点钟,陈子峰小组的弟兄们都集中在楼下的大房间里。 强虎简直成了小组的总务,早已联系了街口的一家小饭馆。伙计按时送来早饭。 早饭有刚出笼的包子、酥香的烙饼,一大桶热腾腾的粥,还有一大盆咸菜。 弟兄们拿了碗筷,挑选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就大口地吃起来。 乔艳芳手里拿着一个包子,站在房间中间,却好一会儿没说话。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终于,她开始分配任务了。简单地说,今天的任务就是分成三个小组,分头调查。 陈子峰带杨三强等人去调查药品被人截留的案子。萧安城和冷月等人去黄兴路杨庆山府上,调查卡车的事。她和强虎则带两个弟兄去武珞路的军委会,请警卫营段营长配合,调查孙继科的有关情况。其余没点到的人留下看家。 她说:“现在就是初步调查,都不用着急,能把人头找准就可以了。另外两件事,一个是晚上调查结束后,都去桂科一长家。桂科一长是咱们老朋友了,要招待我们一下,喝点酒吃个饭什么的。大家都收着一点,不要把人家家里闹得乱七八糟的。” 弟兄们一听到这个事,都咧开嘴笑了起来,互相捅着使眼色。 乔艳芳又接着说:“另外一件事,子峰和安城的调查,都在汉口,我那组在武昌。不过,吃完早饭后,咱们三个小组一起乘车过江去武昌。先把孙继科死亡地点勘察一下,这是重点,看看能发现点什么。” 陈子峰说:“去勘察,恐怕要叫上桂科一长吧。” 乔艳芳说:“我早上就给武昌警一察局打过电话了,请他们给桂科一长传一个话,请他在三山街和我们碰头。最后再说一下,我们调查的事,看着简单,其实里面可能有些复杂敏感,甚至很麻烦,大家都当心一些。” 她说完,就回头看着陈子峰,见他挥了挥手,没什么补充的,这才坐下来继续吃饭。 3-13 吃过早饭,今天出门调查的人都上了卡车,就向王家巷码头驶去。 汽车在王家巷码头乘轮渡过了江,很快拐上武昌的武珞路。 沿武珞路向西走,经过军委会大楼门前,再向西走半站地,就是三山街。 陈子峰小组乘卡车到达三山街街口时,就看见桂龙海和一名精神抖擞、军装笔挺的年轻军官站在一起,正等着他们。他跳下车,急忙跑过去。 桂龙海介绍说:“陈组长,这位就是军委会警卫营营长段泽刚,段长官。孙长官死亡的案子,由段营长配合你们调查。段营长,这位是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的陈队长,陈子峰。这两位是萧安城和乔艳芳。” 陈子峰看见段营长的中校军衔,先向他敬了礼,然后把身边的人都介绍给他。 他们互相握手寒暄,都很客气。段营长虽然是中校军衔,却并不拿大。但盯着他们的目光里,还是有些深邃甚至警惕。 他今早得到的消息是,这个宪兵队,从前是特务处上海区的一个特工小组,现在却派到武汉来。他感觉,似乎不是随意派来的! 陈子峰笑嘻嘻地说:“段长官,我们今天就是共同勘察一下,具体负责孙长官死亡案件的,是小乔,乔艳芳。” 段泽刚看见年轻的乔艳芳,就很惊讶。 他猜测她只有二十岁,少尉军衔。她看上去很漂亮,但不像是有深度的人! 缉查处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案子,骆长官都很吃力,他们竟然只派了一个小女军官来负责,太随便了吧! 不过,他想是这么想着,却并没有说出来,毕竟是和人家第一次配合,还是先掂掂对方的底蕴再说!他再次和乔艳芳握了一下手,算是知道了。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按照桂龙海和段营长的指点,很快就到了案发现场。 3-14 三山街并不宽。对面来车,恐怕还要减速慢待,才能交错过去。 街两边大多是一些酒馆、饭馆和酒吧之类的店铺,店外的招牌都很显眼。 很明显,这些店铺,做的都是军委会军官们的生意。 这个时候,很多店铺还没有开门,所以,三山街上就有一点冷清。 桂龙海和段营长向陈子峰等人介绍了案发情况,以及他们的判断。之后,强虎就带着弟兄们,开始勘察现场。 他们干这个都是老手,比桂龙海的警一察和段营长的士兵要专业得多。 强虎等人在桂龙海的介绍下,拉开皮尺进行测量,并且画出相当详细的草图。 草图上,卡车的位置,孙继科被撞身亡的位置,还有枪手的位置,均一一标明。 他们几个人围着看这张草图,都皱起眉,看出这个案子很不合理! 陈子峰歪着嘴说:“枪手打死卡车司机,再用卡车去撞孙继科!天下哪有这个道理!这个情况肯定不对!” 桂龙海说:“可是,当时就是这么一个情况!骆长官也是这么认为的。” 陈子峰向左右看了又看,忽然说:“安城,你站在枪手的位置。” 萧安城按照他说的,踏上几级台阶,站在枪手曾经藏身的门洞里。 他用手比做枪,向街对面指着,说:“枪手应该是这样吧,对面去一个人,站在墙边。” 李三应声跑过去,站在孙继科被撞死的地方。那地方隐约还可以看见血迹。 陈子峰说:“强虎,把皮尺拉过去。三强,把咱们的卡车开过来。” 几分钟之后,他们开始做的勘察,用术语来说,就叫:弹道检测。 萧安城以举枪射击的高度,拉着皮尺一端,站在门洞里。 强虎则拉着皮尺,一直拉到街对面的李三面前。李三就把皮尺拉到自己胸前。 此时,杨三强正开着卡车,慢慢驶到拦街而过的皮尺前。 这时,他们都看出一个问题,萧安城手中的“枪”是打不中司机的,顶多从他头顶上擦过。如果李三把皮尺降低,让皮尺从杨三强的眼前过去,则枪手射出的子弹,只能打到他大腿部位。似乎枪手的目标不是孙继科,而是卡车司机! 这个结论很符合桂龙海的说法。 他一直认为,枪手就是打中了司机,卡车失控才撞死了孙继科!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摇着头,对这个结论很不满意。 他们不满意的原因,其实就是几天前骆江说的那个原因!枪手要射击卡车司机,一定要迎着卡车开枪,角度最好不超过四十五度! 522、 司机也是个冤死鬼 但现在测量的结果,枪手射击的角度早已超过九十度了!这是极不合理的! 桂龙海歪着嘴,把头摇了又摇,说:“陈组长,我也对这个结论不满意!这个枪手的射击,太……太准确了!深更半夜的,周围很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卡车司机也坐在黑暗中,哪有这么准确的!可是,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你说怎么办!” 陈子峰这几个人,互相看着,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段泽刚冷眼在旁边看着。这些人的勘察,肯定是内行,但内行人的勘察,也有说不出道理的地方!眼前就是! 3-15 陈子峰等人的勘察,反复多次,正如段泽刚猜测的,总有说不出道理的地方。 这时,乔艳芳走到萧安城身边,笑着说:“哥哥,累了吧,我来举着。” 她接过萧安城手里的皮尺,拉紧,然后微笑着向对面的李三做瞄准状。 这时,旁边的人才惊讶看到,乔艳芳比萧安城矮半头,她手里的皮尺自然也降低了。那皮尺代一表的弹道,正好经过司机的头! 陈子峰恶狠狠地一抡拳头,叫道:“他妈的,你们看清楚没有!枪手的目标不是卡车司机!他瞄的就是孙继科!他的射击目标就是孙继科!看清楚了吧!” 段营长也点头说:“陈组长,你判断的对!否则,就解释不了孙继科的公文包为什么不见了!开枪的人,就是想要他手里的公文包!” 萧安城站在旁边,向附近来回观察,脸上仍然有疑惑的表情。 乔艳芳问:“哥哥,想什么呢?” 萧安城犹豫着说:“可能还有问题。孙继科从那边酒吧里出来,走到这里,要走很长一段路,大约在七八十公尺。枪手为什么要等他走到这个地方才开枪?子弹会先打中孙继科的胳膊,或者打中肩膀,却不一定能打死人!孙继科如果受伤从这条小巷里跑了,枪手就拿不到皮包!” 陈子峰左右看着,嘀咕着说:“还真他妈的是个问题!这个枪手干什么呢!干吗这个时候才开枪!不过,有一点可以看出来,枪手个子不高!” 乔艳芳笑着说:“她还有可能是个女人!” 陈子峰向她一指,“她等目标走到这个位置才开枪,是不是犹豫,不敢开枪?” 乔艳芳冷笑一声,“她有这么好的枪法,不可能不敢开枪!应该另有原因!” 3-16 陈子峰等人把现场勘察了又勘察,分析了又分析,都皱着眉发呆。 这个案子看着简单,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处处都有不合理之处。他们竟然在这个勘察现场呆了很长时间! 陈子峰最后回头看着段营长,说:“段长官,眼前这个情况,您怎么看?” 段泽刚瞄了一眼站在门洞里乔艳芳,这姑娘确实挺好看的。 他微笑说:“你们都是内行,分析的都有道理。不过,我的看法很简单。孙继科的皮包不见了!所以,我相信,枪手是冲着皮包去的!”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说:“他的公文包里,应该有军队方面的秘密吧!” 段泽刚向他点点头,“我得到消息,孙继科所在的高参室,最近一直在研究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或者方案什么的。” 站在门洞里的萧安城,心里却有一惊的感觉! 今天凌晨,龙瑞华让他了解国军的武汉防御战略!已让他感觉意外! 再看眼前情况,龙瑞华所说的“上面”,甚至有可能知道孙继科被刺杀的情况!并且知道他的皮包被盗! 再一个甚至,“上面”可能更希望他查清孙继科的死因! 那么,他不能不想到,孙继科的死因,极有可能和国军的武汉防御战略有关系! 现在,负责调查孙继科死亡原因的是乔艳芳,他倒真希望自己也能参与调查。 他回头对陈子峰说:“看来,这辆卡车是无意中撞进这个案子里的,司机也是个冤死鬼,这辆卡车应该没什么可调查的吧?” 他希望,陈子峰同意他的说法。 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和乔艳芳一起调查孙继科的死因! 可是,陈子峰却歪着嘴盯了他一眼,又回头去看一眼桂龙海。 他摇着头说:“可能还得查一下。桂科一长说过,案发三天前卡车就被盗了,但杨家的人却没报案,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萧安城想了想,就向他点点头,说:“好吧,我继续调查卡车的事。” 3-17 大体说来,案发现场的情况已经调查清楚。他们得出结论,枪手的目的,就是为了孙继科的公文包! 陈子峰恶狠狠地盯着萧安城和乔艳芳,还有站在旁边的段泽刚和桂龙海,嘴边闪出怪笑,双手把指关节按得“咔咔”响。 他说:“各位,是这样吧?” 段泽刚终于向他点点头,低声说:“我明白!有可能就是这样!” 桂龙海左右看着,嘴里“哎呀!哎呀!”地叫着,终于说:“我也看明白了!” 陈子峰向他们点点头,“明白就好!段长官可能不知道,桂科一长一定知道,日本人最他妈的会玩阴谋诡计!过去在上海玩了一个‘妖刀计划’!现在还不知道会玩什么呢!”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说:“我们都睁大眼睛看着吧!看看日本人还会搞什么鬼花样!” 听到陈子峰的话,三山街里似乎暗了下来,一股阴冷的风无声掠过,让所有人都有一种惊悚的感觉。 陈子峰向桂龙海挥了挥手,就和他的弟兄们向街口外走去,准备去街口乘车,去执行下一步的任务。 萧安城默默地和乔艳芳走在最后。 他心里转着隐秘的念头,却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对她说。 乔艳芳聪明而敏锐,似乎已察觉萧哥哥要对她说什么话。 她微笑注视着他,“哥哥,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萧安城扯了扯嘴角,终于说:“小乔,你给自己安排的任务,恐怕是最难的!” 乔艳芳收起笑容,目光尖锐地盯着他,“怎么了,就因为孙继科的公文包丢了?” “因为日本人插了手!” “我知道,我正等着他们呢!” “反正,你当心一点吧!日本人很阴险!” 乔艳芳盯了他很长时间,小声说:“我知道!哥哥,你放心好了!” 3-18 大体说起来,帅气的段泽刚,就是一个典型的国军军官的模样。 他身材高挑,宽肩窄腰,两条长腿上的裤线,像刀削的那么直。裤脚垂到脚面,半露出光亮的黑皮鞋。 他背着双手,站在路边,打量着向他走过来的乔艳芳。 他再次注意到,这姑娘军装整洁,容貌美丽,两只大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 但他心里仍然是最初的感觉,这位女军官,似乎也就是这样了,看不出有什么深度来。让她来调查孙继科案,简直就是开玩笑! 骆江那么精明老成的人,在这里调查都有些犯怵。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少尉军衔,先不说你有没有本事调查,你有没有这个胆子调查,都成问题! 按照刚才商量的结果,他应该配合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调查孙继科案! “段长官,远吗?”乔艳芳走到他跟前,微笑问。 “就在前面,半站地。”段泽刚向那边甩了一下下巴。 “今天,我就听段长官的了。”她那么可爱地说。 段泽刚哈哈一笑,说:“我只是配合你调查。你想怎么调查,我可以安排。” 乔艳芳笑嘻嘻地瞄他一眼,早把他居高临下、傲慢无礼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恭敬说:“段长官,麻烦你安排一下,我今天只找尉官以下的人谈话,什么打字员、电话员,档案员之类的,小军官就行。” 段营长歪着嘴角,瞄着她,却没猜出她的意图,只好笑着说:“好啊,我会安排好。” 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小丫头虽然没有胆子,倒是有自知之明!只找小军官! 3-19 半个小时后,段泽刚陪着乔艳芳登上军委会门前的高台阶。 他仿佛随意说:“我多问一句,为什么只找这些尉官以下的人谈话呢?”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他们都是长官的助手或者秘书,要不,就是打字员、电话员、资料员什么的。段长官,他们眼睛、耳朵很多呀!天知道他们都看见了,听见了什么!” 段泽刚不由大笑起来,心里想,这个丫头还行,算是个明白人,也有一些鬼点子。 3-20 轮渡码头的通道上排着大小车辆。陈子峰的卡车也排在队伍里。 一个面色黝黑,穿一身肮脏工作服,挥舞一面乌黑的绿色小旗的,用力吹着哨子,指挥大小车辆走不同通道上轮渡。 通常情况下,卡车都比较重,停在轮渡中间,两侧则是小车。 陈子峰的卡车也缓缓驶上轮渡,并且拉紧手刹。有船员在车轮下垫了三角木。 举着喇叭筒的船员走来走去,事务性地喊着:“下车了,下车了,大家注意安全啊!” 陈子峰和萧安城下了车,并排站在船舷边,望着滔滔不绝的浩瀚江水。 523、 你可不要套我的话 一些水鸟在江面上翻飞,不时扎进水里,捕捞被螺旋桨打晕的小鱼小虾。 陈子峰扭回头,盯着萧安城,低沉说:“安贼,你他妈的想什么呢!狡猾得跟狐狸一样!我看见你和小乔在后面嘀嘀咕咕!快说!别让我催!” 萧安城看看附近,然后凑在他耳边说:“你琢磨一下,日本人为什么盯上孙继科的公文包!他们想要什么!” “军事情报?”陈子峰疑惑看着他。 “可能不止!”萧安城目光尖锐,盯着他。 “不止!还有什么!” “我听段营长说了一句,孙继科所在的高参室,是负责制订武汉防御战略的!” 陈子峰不由点点头,“安贼,狡猾狐狸!真有可能让你说着了!你说,这件事,和老乞丐说的什么‘木桶计划’,有关系吗?” 萧安城歪着脑袋想了又想,说:“我们最好还是当它们有关系吧!多从这方面考虑!” 陈子峰再次点头,“好!这件事,最好找个时间,咱们再商量一下!” 萧安城点点头,又问:“你今天查药品案,怎么查?” 陈子峰狡黠地向他笑着,有点得意说:“你不必多问了,查这个案子,就要先找到关键的地方,和关键的人!我知道该怎么查!” 萧安城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轮渡终于靠上王家巷码头。 汽车下了轮渡,陈子峰对照着地图,指点李三沿着沿江公路向北行驶,最后在江汉路路口停了下来。 萧安城抬头一看,路边就是高大西洋式的“江海关”大楼。 他心里想,这个贼家伙,果然找到了关键地方! 陈子峰得意地向他笑着,说:“我下车了。我让汽车送你去黄兴路。你到了,就让车回来。你在那里问完了,就直接回驻地吧。那里离驻地还近一些。” 萧安城点点头,“行了,我们就先走了。” 3-21 按照段泽刚的安排,乔艳芳和这些军官或士官的谈话,是在一间小会议室里进行的。 乔艳芳不是坐在他们对面,而是侧身坐在他们身边,一副很亲切也很随意的样子。她微笑着,相当亲切地和他们说话,有时,简直就是和他们聊闲天了。 段泽刚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听着他们谈话。这时,他对这个小丫头倒真有点惊讶了。 似乎,她不光只有一副美人相貌,还有一颗狡猾的狐狸心! 他隐约察觉,她正在这个聊闲天的过程里,套取这些人的话! 3-22 卡车沿着亚力山大街继续向前疾驶,两边的店铺和楼房瞬间闪过,如激流一般。 萧安城坐在卡车上,时不时望一眼对面的冷月。他今天是第一次与冷月共同外出执行任务。她究竟是个什么人的疑问,一直在他心里悄悄翻腾着。 他想,冷月虽冷,实在说起来,还是很漂亮的,不输小乔。 萧安城想到这里时,忍不住又盯了她一眼。他忽然注意到,冷月今天,是涂了一点淡淡的口红的。难怪她今天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 可是,为什么呢?他心里忍不住猜想。 3-23 军委会的小会议里气氛很热烈。 乔艳芳夸张地说:“啊耶,李姐呀,深红色的口红,恐怕不太适合你吧?你其实很漂亮的呀,皮肤雪白的,眼睛亮亮的,口红鲜艳一点,是不是更好?” 她坐在会议桌边,笑意盎然地对坐在身边的女士官说。 乔艳芳嘴里的李姐,是高参室的打字员。她一头卷发,波浪似的披在脑后,细长的手指那么优雅地翘着,忽伸忽屈,一看就是机枪手一般的打字员,老手! 乔艳芳一叫她李姐,立刻就把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 她们两个人说起话来,就好像要比一比谁更妖娆似的。 “噢哟,我可不敢用那么鲜艳的口红。”李姐夸张地撇着嘴,细长的手指向门口那边轻轻一指,“我们这里的长官,跟你说吧,挺在意这个的。他们当着我们的面就说,街上的站街女才用这么鲜艳的口红!好像他们多正经似的。” 李姐很不屑地撇着嘴,模样俏俏地说。她时不时的也会向门口的段泽刚扫一眼。 “站街女?咱们这里,也有吗?”乔艳芳惊讶地张大了嘴,非常意外地说。 “乔妹妹,你这是误会我的话了。我跟你说的,可不是大街上的那些卖的女人。你知道吧,我们这里好些长官,都在妇女救国会找了女朋友,啧啧啧,一个比一个打扮得妖艳!我简直就没法说了!” “真的,长官们找女朋友,都有谁呀?”乔艳芳仿佛突然来了兴趣,轻声问。 “告诉你吧,乔妹妹,那个车祸死了的孙参谋,就是一个!他找了一个姓秦的妖女人,两人好得不得了!咱们哪儿说哪儿了,他可是戗行戗过来的,差点和人家打起来!” 李姐眉飞色舞,却又神秘莫测地低声说,眼睛更是东一扫西一扫的。 “哎哟,打起来了,这么严重!孙参谋,他和谁呀?” “你不会给我说出去吧?”李姐压低了声音说。 “绝不会。你看,我就是和你聊聊天,连个记录都不做。” 李姐凑近了乔艳芳,相当神秘地说:“告诉你吧,是和杨恭普杨长官。杨长官是上校,架子可大了。你刚才进门的时候,和你走了一个对面的,就是他。” 乔艳芳这才听出来,从自己一进门,就被这里的人暗中盯上了! 这里的人显然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传话传得比闪电都快! 那么,是谁给他们传的消息!老子可是昨天夜里才接的任务!乔艳芳心里有点警觉。 但她傻傻地张大了嘴,“噢哟,是的,是的,我记得。哎呀,他派头真的很大呀!” “可不是,好像他多了不起似的。那些少将中将什么的,都没他派头大!” “那就是说,杨长官也喜欢那个姓秦的女人?” “可不是!过去,天天去妇女救国会跳舞,一晚上就和那个姓秦的跳。可是,我也真是挺奇怪的。后来,那个姓秦的却喜欢上了孙长官。孙长官才是个中校!差一级呢!” “那,杨长官一定很生气吧?” 女打字员嘻嘻地笑了起来,“哎哟,你可不要套我的话。杨长官再对孙长官生气,也不会弄个车祸害死他!他们不过是吵了一架而已。” 乔艳芳就咯咯地笑了起来,摆着手说:“我怎么会那么想呢,你真逗。” 段营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竭力忍着不要笑出声来。 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乔少尉,简直就是个小滑头! 3-24 萧安城撇着嘴,向车下的陈子峰说:“贼峰,你也当心一些吧!” 陈子峰向他挥挥手,继续向江汉关走过去。 萧安城拍拍车顶,卡车就离开江汉关,继续向北驶去。 陈子峰扬起头,看着眼前高大的江汉关大楼,心里不由沉吟起来。 眼下的任务,他妈的决不简单!这个感觉,就如将要破头的痈疽一般,在陈子峰心里渐渐肿胀起来。 今天上午的勘察,安贼在轮渡上的提示,都让他预感到某种危险!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他现在,必须处处谨慎才行! 他现在虽然找到了关键地方,但要查清药品案,还早得很! 去年八月,他跟着彭绍勇去上海的江海关,调查日本的“轻津丸”货船,让他明白一个刀尖见血的道理!在这种洋人把持的地方做调查,他必须足够狠!才能查出结果来! 眼前的江汉关,是一栋四层大楼,精致而豪华,一看就是欧洲人设计的! 一想到这栋江汉关就在洋人的控制之下!他心里就会冒出克制不住的愤怒! 此时,陈子峰眼睛里闪着凶光,整了整身上的军装,带着几个弟兄登上高台阶,一步一步进入江汉关大门,就仿佛进入了鬼门关一般! 3-25 江汉关里,办理业务的大堂,高大宽敞,无处不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最里面有一道长长的同样闪着光泽的柜台。柜台上有一扇一扇的玻璃屏,两块玻璃屏之间,就形成一个办理业务的小窗口。 此时,一些商人正对着这个小窗口,和里面的办事员交涉运输业务。 陈子峰向那些小窗口里扫了一遍,里面油头粉面的办事员,个个都是洋腔洋调,对外面办理业务的人都是带理不睬的,一副洋奴模样! 柜台外面有几张巨大的办公桌,每张桌子旁都三四个职员在工作。 还有一些抱着文件夹的女职员往来穿梭,并且用鄙夷的目光瞥一眼陈子峰等人,似乎很看不起他们的寒酸模样。 陈子峰瞪着她们,心里一股火气,渐渐燃烧起来。 他找到一个无人的窗口,盯着里面一个小白脸办事员,问道:“先生,我问一件事,要查找最近到武汉的货船,找谁?” 那个小白脸头也不抬,只是向外面甩了甩手指,又继续看他面前的资料。 陈子峰心中怒火冲天而起,拔出手枪在柜台上一拍,高声吼道:“混蛋!老子问你话呢!你他妈的是哑巴呀!” 524、 狼似的向大堂里面走去 小白脸一看见柜台上的枪,就吓得站起来,举着双手连连后退。 陈子峰抓起手枪指着他,叫道:“你他妈的再后退,老子一枪打死你!” 大堂里的人都扭回头,惊愕地向这边张望。 整个大堂里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一动不动,木雕似的站在那里。 杨三强等人也慢慢拔出怀里的枪,凶恶地瞪着他们。他们的模样仿佛是说,谁他妈的敢多嘴,老子就对谁不客气! 小白脸的脸色更白了,结巴说:“你……你……说什么?” 陈子峰吼道:“老子问你,要查到港的货船,找谁!” 小白脸吓坏了,嗫嚅说:“查……查什么船?” 陈子峰再次怒吼:“老子问你找谁!你管老子查什么船!” 小白脸向大堂里面指着,说:“那……那边,找……找港务长。”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王八蛋!你他妈的早说不就完了!” 3-26 不要说萧安城,就是冷月也吃了一惊。 他们没想到,从杨府那扇黑漆大门里跑出来的,竟然是崔槐! 在黄兴路上,杨府的名声人人都知道。他们只问了一次路,就很快找到了。 杨府是一个大宅子。黑漆大门开着,只看见里面有一道影壁,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两个年轻人坐在门口的条凳上吸着烟,看着走过来的萧安城等人。 萧安城走到门前,客气说:“两位兄弟,我们是警备司令部缉查处的,麻烦你找一下里面管事的,我们找他有点事。” 两个年轻人都有眼力架。他们看得出来,除了上来说话的这个人比较客气外,后面的几个人都是挺横的样子。其中一个人嘟囔一句:“你们等着。”他起身进了门。 只片刻,崔槐就从里面跑出来了。萧安城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崔槐拍着巴掌大笑起来,“哎呀,哎呀,原来是你们几位兄弟,快请进,快请进,咱们里面说话。” 他领着萧安城等人进了门,一直领进里面的耳房。 他招呼一个女佣样的姑娘给他们泡了茶,然后坐下说:“萧兄弟,咱们刘家渡一别,也有些日子了。怎么回事,你们也到武汉来了?” 萧安城说:“长官命令,我们就来了,昨天刚到。你怎么样,留下不走了?” 崔槐说:“我也和您几位差不多。我原来想着,把东西送过来,住几天就回去了。没想到杨老板倒是看得起我,让我留下来,帮他照顾一下杂七杂八的事,我就留下来了。” 崔槐和萧安城这几个人,都是乘“宏远号”闯荡过来的,算是患过难的兄弟。 现在再见了面,就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坐在一起就聊了起来。 崔槐大赞冷小姐刀法凶悍,“哇噻,你杀小鬼子一刀一个,真是干净利落!” 冷月原本冷峻的脸,此时才露出笑容,说:“你崔大哥也是好手,手下的弟兄都挺猛的,我也算见识过了。” 萧安城简单说了他们在安徽参与的战斗,如今国军和日军正在淮河两岸对峙,等等。 崔槐则说了武汉的各种情况,什么日军飞机轰炸,公路航道都是半通不通的,导致市面商品紧缺。老百姓每天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抢购物资。 他说:“现在谁手里还屯着商品,那就要发大财了!” 萧安城听出来了,他话里暗指的,是高宗武采购的那一大批货! 他笑着说:“崔兄弟,你不会也上街抢购物资吧?” 崔槐摆了摆手,说:“嗨,别提了,我也就是里里外外地瞎忙,一天也不消停。” 片刻,他脸上仍然带着微笑,眼神却阴阴地说:“两位,应该不是来叙旧的吧?” 3-27 军委会的小会议室里,原来的沉闷气氛,突然变得鲜活而艳丽了。 乔艳芳眉飞色舞,娇滴滴地说:“啊哟,哥哥好帅耶!” 此时,坐在乔艳芳身边的,是一个年轻英俊的中尉军官。他眨着一双姑娘才有的美丽眼睛,忽扇着姑娘才有的长睫毛,那么惊讶地看着她。 “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年轻英俊的中尉军官有些不安地问。 “我就是来和你聊聊天的嘛,千万别紧张。”乔艳芳笑得更开心了。 坐在门口的段泽刚,嘴巴快歪到后脑勺去了,拚命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他再次感觉意外,这个乔少尉简直快要变成妖精了!坐在她身边的人,要是不上套,那才是怪事呢!他真想看看,这个乔少尉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乔艳芳笑得眼睛都没了,小声说:“哥哥,你真的好帅,留个电话呗。” 她这么说着,就把自己的笔记本推到他面前。 年轻军官的眼睛眨得更快了。他手里捏着铅笔,在乔艳芳的小笔记本上比划了好几下才落下笔。写完了,看了又看,小声说:“我重写吧,字不好,真是丢人。” 乔艳芳却拿回笔记本,张开红红的小嘴,惊愕说:“哥哥,你字写得真漂亮!高俊,哎呀,你叫高俊,名字也漂亮。” “哎呀,不能提,名字是爹妈起的,有点土。” “你是杨长官的助手,杨恭普,是吧?”她那么随意地问。 “是的。那个什么,杨长官的文章都是我起草的。”他急忙补充说。 “哎呀,那你的文章一定写得好!” “您过奖。一般般吧。都……都是一次过。”他甚至有点得意地说。 “那,你最近写了什么呢?我就是随便问问。” “就是……就是关于武汉这里的防御草案。”他歪了一下嘴,似乎是说,这不值得提。 “天呐!”乔艳芳嘴巴张成〇型,眼睛更是瞪得大大的,“武汉防御战略!都是你起草的呀!你真是太厉害了!” “不敢,不敢。一般般吧。” “你可真谦虚。这么大的事,总要和别的长官讨论讨论吧。” “那倒也是,有时也听听别人的意见。” “一定都赞你写得好。” “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 “谁说不好呀!这么不长眼!要是我,非和他争两句不可!” “嗨,这样的人哪里都有。前些日子,我们长官就和孙长官争得挺厉害的。” “哪个孙长官?” “就是……就是出车祸的那个。”他的长睫毛再次忽扇起来。 “我瞧出来了,那个孙长官,一定是个特别挑剔,不好讲话的人!” “这个吧……还真让你说着了。我们这里提个方案什么的,就没有他不挑剔的。我们这些尉官,都在背后叫他杠头。他老是和别人抬杠,挺没劲的。” “他一出车祸,你们这里就清静了吧?”乔艳芳笑嘻嘻地说。 “那倒也是。不过,我可没有咒他的意思!”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还摆着双手。 “当然当然,我知道。哥哥,咱们先聊到这里吧。回头有了空,我再找你聊,可好?” 乔艳芳的大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彩,那么喜悦地看着他。 高俊中尉的身材相当挺拔,此时,他也相当潇洒地站起来,很有贵族风度地向她一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坐在门口的强虎斜着眼睛看他出了门,回头向段营长歪了歪嘴。 段营长隐约察觉,这个年轻的乔少尉,在谈话中是设了圈套的! 他再次瞄了乔少尉一眼,却有些意外。此时,她脸上早已没有娇艳可爱的模样! 几乎可以说,她盯着高俊中尉的背影,就如狼盯着它的猎物一般! 3-28 陈子峰怒容满面,一把抓起柜台上的手枪,狼似的向大堂里面走去。 那些在柜台边办运输业务的人,那些在桌边办公的职员,都张大了嘴,惊恐地看着他。谁也不敢动,谁也不敢出声! 陈子峰果然在大堂最里面,找到一张更巨大的办公桌,办公桌后面只坐着一个人。 他面前的标牌上写着:“港务长”三个字,下面还有一串英文。 这位胖胖的,腮帮子上留着一圈络腮胡子的港务长,早已看见那边出的乱子,也看见闹乱子的那几个人手里提着枪,一直向他走过来,脸上都带着杀气! 他恐惧地站起来,张开双手向下压着,竭力想消除他们的怒气。 他说:“几位先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他指着对面的椅子,“先生请坐。” 陈子峰把手枪往桌子上一拍,双手撑着桌面坐下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关键人,他还拿不准!他要好好问一问! 他恶声问:“你是港务长!” “是,是,我是。有什么问题,您请说。”络腮胡子港务长,相当亲切地说。 “上个月中旬,具体日子我不知道!有一条名叫‘宏远号’的客货两用船,抵达武汉!我问你,这条船停泊在哪个码头!快说!我现在就要知道!” 他这么说着,就伸手去摸枪,仿佛港务长如果答不出来,他就要开枪了! 络腮胡子港务长再次张开双手向下压着,急促说:“先生,先生,请不要着急,我这就去给您查。请您稍等几分钟。” 525、 谁是那个关键人! 他匆匆跑到柜台前,指着一个办事员,用力做着手势,并低声向他说着什么。 那个办事员匆忙翻开一个大本子,一页一页翻找着,然后急促地对他说着什么。 港务长向他摆摆手,就重新走回到陈子峰面前。 他脸色有些恐惧地说:“先生,这件事有点麻烦。上个月十七日,这条‘宏远号’确实到了武汉,是……是停靠在军队的码头上。” “哪个码头!直接说!”陈子峰已经意识到有问题了。 “是,是王家巷码头。靠上码头以后怎么样,先生,我就不知道了。军队的码头,我们管不着。对不起,这就是全部情况。” 陈子峰忽然想起一件不着边际的问题,随口问:“这条船运来的货,交税吗?” 港务长尴尬地向他笑着,小声说:“军队那边的船,不管运什么,都不交税。” 陈子峰想了想,忽然意识到,江汉关和眼前这个港务长,既不是关键的地方,也不是关键的人!他还要继续寻找! 他站起来,重新把枪插在腰里,瞪着他说:“好,我现在就去问,如果有什么不对,我再来找你算账!” 他二话不说,向杨三强他们一招手,就径直向门外走去。 等陈子峰出了门,大堂里的所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仿佛又活了过来。 3-29 杨府的耳房里,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气氛,悄悄在房间里弥漫着。 崔槐的眼睛,闪着机警和谨慎,注意看着萧安城,偶尔也向冷月那边瞄一眼。 他轻声说:“萧兄弟,你说什么?” 萧安城微微地笑着,不动声色地说:“崔大哥,是这么个事,二月十九日,武珞路三山街出了一场车祸,你应该听说了吧?” 崔槐张了一下嘴,说话的声音就有点变了,说:“原来是为这个事呀!” 萧安城微笑说:“是,就是这么个事。” 崔槐歪了一下嘴,斟酌着说:“前些日子,桂科一长还来过,问的也是这件事。怎么着,你们也管起这个事来了,不就是一次车祸吗?” 萧安城不动声色,轻声说:“车祸是车祸。我问的是,出车祸的那辆卡车。我听说,那辆卡车是咱们杨府上的,是吗?” 他看出来,崔槐的眼神变得更加机警谨慎起来,说话也很小心。 他感觉,这辆卡车也许真有什么想不到的情况! 他微笑说:“崔兄弟,这件事,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崔槐挥了挥手,终于说:“其实,这件事也挺简单的。你刚才说,车祸是二月十九日出的。我们那辆车,是二月十六日送去修的。结果,修车厂第二天来人说,卡车被人偷走了。我就说,车是从你们那里丢的,你们得负责给我们找回来!否则,我可放不过你们!修车厂的人答应一定给我们找回来,又说修车费实在不能少什么的。我就说,你们找回来车,修车费照样给你们!我们杨老板不会计较这么点小钱!就是这么个事。” 萧安城微笑问:“丢了车,怎么不去警一察局报失呢?” 崔槐一拍大腿,“人家答应给找回来嘛。卡车那么大,也不是哪个墙角就能藏起来的。所以,我们就没报失。再说,报了失也是这么一回事,警一察也是去找修车厂。” 萧安城连连点头,说:“是呀,是呀,你说的对。那么,是哪一家修车厂呢?” 这一下子,崔槐就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犹豫了一下,忽然说:“我给你去问一下吧。我还真不知道是哪一家。” 崔槐这一去,就是整整十五分钟。 3-30 陈子峰出了江汉关,四面一望,就看见自己的卡车已经回来了。 他站在车边查看地图,这才知道,王家巷码头就在江汉关的南边,不太远。 他向弟兄们一挥手,都上了卡车,沿着沿江大道一直向南走,只十分钟就到了。 王家巷码头的大门,夹在一些商店和字号之间,不注意看很容易错过去。 但门口有士兵站岗,提醒了开车的杨三强。他刹了车,看着身边的陈子峰。 有士兵站岗,这是陈子峰早就预料到的,军队的码头嘛。 他向周围看了看,就下了车,慢悠悠计走到门口,向站岗的哨兵亮出自己的证件。 3-31 这个时候,萧安城和冷月等人坐在耳房里,好一会儿说话。 崔槐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回来,让他意识到,这辆卡车的事,似乎也不简单! 他注意到,冷月隐约向他露出一点狡黠的笑容。 他问:“小冷,你想什么呢?” 冷月向他点点头,轻声说:“这事看着简单,其实可能不简单。你问到要害了!” 萧安城咧了一下嘴,却问:“哪句话是要害?” 冷月轻声说:“修车厂!” 萧安城早就看出冷月的精明。她这两句话,再次说明她的精明。 他一问是哪家修车厂,崔槐就说要去问一问。看来这个修车厂还真是个要害! 问题就在于,这个冷月身份不明,态度不明,背景更是不明。几乎可以说,她在小组里,就是个危险人物!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给大家招来麻烦! 但是,谁都拿她没办法!陈子峰那么恶,也得对她客客气气的!她一提强虎他们收的钱,陈子峰只好把钱交给她保管!但能不能堵住她的嘴,就是另一回事了! 此时,萧安城只向她点点头,并不敢多说眼前的情况。 崔槐终于回来了,说:“实在是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是这样,给我修车的厂子,在中北路,快到白鹭街,有一家祥鑫汽车修理厂。哎呀,萧兄弟,我这里出了一点麻烦,不能陪你们去了。你们得自己去,如何?” 萧安城笑哈哈地站起来,“崔大哥,这就很感谢你了。哪天有空了,我们就去找一找这个祥鑫修理厂。上头交待的差事,我们该走到的地方,也得走一走。好了,告辞了。” 崔槐送他们出了门,很快就进去了。 萧安城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眼睛却看着冷月。 冷月微笑说:“你想怎么着?” 萧安城说:“我想现在就去找那个修理厂,你赞成吗?” 冷月轻声说:“今天的事你负责。你说去,我就去,没有什么赞成不造成的。” 萧安城小心观察她的表情,一点头说:“那好,我们现在就去!” 3-32 王家巷码头的哨兵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明白手里的证件。 他嘟囔着问:“长官你啥事?” 陈子峰想了想,此事不可能一步走到位。 王家巷码头明显是他要找的关键地方!但谁是那个关键人!他还不知道! 他说:“兄弟,我要见你们长官。” 哨兵就向里面打了一个电话。片刻,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向大门口走来。 他身穿土黄色军装,扎着武装带,腰后挂着驳壳枪。 他用狐疑的目光盯着陈子峰这几个人。哨兵地电话里说,是警备司令部缉查处来的人,但他们却穿着便衣! 陈子峰面带微笑,没等他走到跟前,就先向他敬礼,并且远远就向他伸出手。 真应了那句俗话,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位军官见陈子峰这么恭敬,也用手碰了一下帽檐,然后和他握手。 陈子峰说:“长官贵姓。” 军官说:“免贵,姓张。” 陈子峰看看他的军衔,“是张连长吧?” “是,你什么事?” “张连长,是这么个事,兄弟奉上面的命令,要我们调查一桩案子。我琢磨着,这个案子要没有你张连长帮忙,那就一定办不成。所以,今天特地要来打扰一下。” 张连长听说是查案子,就谨慎一些,说:“既然这样,就请里边来谈吧。” 陈子峰跟着张连长去了他的连部,是码头大门里面的一排平房。 3-33 乔艳芳夸张地张大了嘴,“噢哟,严上尉,那你老关键了!是不是,谁都少不了你!” 坐在乔艳芳对面的,是一个面相有点苍老的上尉军官。 他上身端正,双手放在桌面上,眼睛看着对面的白墙,似乎不太好意思去看身边年轻美丽的乔艳芳。 “我……我就是个资料员,也没什么的。”他有点难堪地说。 “那些长官们,要查什么资料,不都得找你吗?”乔艳芳仍然夸张地说。 “这个,倒也是。” “你还是保密员?” “是,我……我兼着保密员。” “你看是不是,你的岗位老重要了!” “是,是挺重要的。” “严上尉,我看你的资料室里有好几张长条桌子。长官们都在你那里查看资料吧?” “这个,要看情况,如果只是临时查阅,就在我那里看看就完了。如果要仔细研究,长官们会借回去看。” “他们有时也会在一起讨论一下吧。” “有时会的。” “你的办公桌就在旁边,应该能听见,是不是?” “一句半句吧,也没听到多少。” “他们研究的都是国家大事呀!是不是?他们也会争论一下吧?” “那是免不了的。” “孙继科孙长官也会和他们争论,是不是?” 526、 日本人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是。” “争论什么呢?” “都是武汉防御方面的事。什么战略防御,机动防御什么的,我没太注意。” “声音大吗?” “有时吧。” “面红耳赤?” “有时吧。” “他们会不会争的急了,互相骂了两句?” 这位资料员兼保密员终于扭回头,盯了乔艳芳一眼,却没说话。他明显意识到,这个话很敏感!他拿不准自己该怎么回答! 3-34 张连长的连部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整齐,有桌有椅,墙上挂着码头平面图。 陈子峰在桌边坐下来,就把“宏远号”的大致情况说了一下。 “张连长,那可是上百吨的药品呀!我们牺牲了上百名弟兄,才算把这批药品弄回武汉!这是眼下国军作战最需要的东西!但是,你张连长看一看,有人在暗中截留大部分药品!怎么对得起牺牲的弟兄!你说!将来拿什么去救治战场上受伤的弟兄!你说!” 陈子峰这几句话问的,让张连长羞愧不已,好像那么多药品,都是他贪污的! 他不断点着头,说:“是,是,陈队长你说的对!贪污药品的人,简直就是混蛋!” 陈子峰立刻说:“所以,要查清这件事,少了你张连长的协助,也决不可能的!” 张连长就有些为难,说:“我也很想帮你。但我们就是警卫部队,只管保护码头安全,货船运输方面的事,真是一点也不知道。” 陈子峰不敢急于求成,笑着说:“张连长是保安团的吧?哪个团?” 张连长说:“是警备旅保安五团的。” 陈子峰立刻说:“啊,听说过,听说过,保安五团是警备旅的主力团,是吧?” 张连长也笑了,“真不敢当。我们就是守在这里。码头里的事,你们要问经理部。” 陈子峰狡黠地笑着,“兄弟,只问经理部恐怕不行吧?” 张连长迟疑一下,终于说:“海军在码头里有一个联络组,组长是海军中校,名叫耿天佑。在这里,真正管事的,就是这位耿长官。” 陈子峰不动声色地问:“兄弟,我再多问一句,咱们警备司令部,在这里有人吗?” 张连长说:“是,也有一个联络官,叫田中富,是警备司令部总务处的少校。海军和我们这边有什么联络方面的事,都是这个人负责。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陈子峰哈哈地笑着,连声说:“你这就算帮了我大忙!多谢,多谢!” 他告辞出来的时候,脸色已变得有点狰狞了! 他相信,一个海军的耿天佑,一个警备司令部的田中富,就是他要找的关键人! 4-1 萧安城和冷月,毕竟是初来武汉,什么地方,什么道路,都不清楚。手里虽然有地图,但眼前的地图也不是很准确! 于是,他们离开杨府,步行去王家巷轮渡码头的路上,就找到一个警一察,向他打听去中北路的道。他们这才知道,这么大的武汉,竟然没有公共汽车! 警一察斜着眼睛说:“以前有一条一路汽车,噢哟,早已停驶喽。” 他临走的时候又说:“武汉人要出门,全靠两只胯子!走得嗨罗!” 萧安城和冷月,放眼往街上看了看,也就看明白了。有钱人可以坐马车或者黄包车。更有钱的人,就有自己的汽车了!这他妈的!看来交通也是个麻烦事儿! 他们好歹走到王家巷轮渡码头,过了江,终于上了岸。 这时,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起来。他们拿出地图看了一下就知道,从这里到白鹭街,至少有五公里。他们要步行过去,恐怕脚底板要打几个泡了! 坐黄包车倒是行,但那个车钱,恐怕就更“行”的吧! 这时,冷月就向街道对面点点头,说:“还是坐马车吧。可能慢一点。” 萧安城向街对面的马车看一眼,就慢悠悠地走过去。他一问价,四个人要八毛钱。 赶车的老板说:“一个人两毛,不讲价。” 萧安城回头向冷月歪歪嘴,说:“上车吧,八毛就八毛!” 冷月笑嘻嘻地说:“那只能你掏,我们这几个人里,就你挣的最多。” 萧安城苦笑一下没说话。他心里明白,他一个月才挣十八元钱,坐一趟马车就要八毛,让他多少有一点肉疼。 马车上靠着车帮有矮凳子,不知被多少武汉人的屁股磨得油光水滑。他们四个人面对面坐着,随着马车摇晃颠簸,也看着武汉的街景。 对他们这几个曾经的上海人来说,号称“九省通衢”的大武汉,看上去实在有些破烂,和上海简直没法比。而且,越往东走越破烂! 4-2 这个时候,军委会小会议室里,就有一点让人寂静不安的感觉。 乔艳芳渐渐收起了笑容。她声音不高,却相当严肃地说:“严上尉,我奉军委会的命令,调查此事,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能隐瞒!” “我没有隐瞒!我有什么好隐瞒的!”严上尉终于叫了起来。 “孙长官和谁争论过!请你直说!”乔艳芳严厉地盯着他。 坐在门口的段泽刚看着她,心里又一次意外。这位乔少尉,真凶起来,还真有个凶的模样!她那双原本挺美丽的大眼睛,就像里面有刀子似的,盯着严上尉! “孙长官,经常和别人争论,他喜欢争论,就是这样。”严上尉似乎还想敷衍过去。 “他经常和谁争论!”乔艳芳却一步不让,更直接地问! “可能,和……和杨长官争论,可能多一点吧。” “他们可能还说了什么过头话吧,有吗!”乔艳芳盯着他问。 严上尉还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轻声说:“有一次杨长官说,他可能也是争论急了,就说,你去死吧!不过,他也就是这么说说,决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 乔艳芳微笑说:“严上尉,你不必解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是一时气话!” 4-3 陈子峰一步一步走进王家巷码头大门,目光冷峻,猎犬似的观察周围。 王家巷码头里面很大,到处都是一栋挨着一栋的大仓库,雨水在墙上留下一条条的印痕,乌黑的房顶显示出日月的沧桑。 一些带着篷布的卡车在码头里往来行驶,押车的士兵望着天空。 一些搬运工在仓库内外忙碌着。管事的工头高声吆喝着。 整个码头里,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再远处,一些军舰和货船停泊在江边的码头上。国军军旗在空中飘扬着。 陈子峰和杨三强等人到了码头边,露天货场里堆积着更多蒙着苫布的货物。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些都是军火。显然,武汉这里正在加强战备。武汉这一仗,看来是躲不过去了!非打不可! 他妈的所以,老子一定要把被人截留的药品找回来!陈子峰这样想着,继续向里走。 王家巷码头经理部就设在码头旁边的一栋二层小楼里,一些陆军和海军的军官以及一些穿着便衣的人,在小楼里进进出出。 现在,陈子峰已经找到关键的地方,但谁是那个最关键的人,是耿天佑,还是田中富,他还不知道!他基本确定,就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 他站在小楼门口,向四面看了看,就回头向杨三强说:“你去码头上摸摸情况,完了到这里来找我。” 杨三强歪着嘴向他一笑,就带着一个弟兄,向码头上成片的货堆里走去。那里有一些装卸工在忙碌着。 陈子峰进了小楼。一楼都是经理部的职员,是办理具体业务的。 他上了二楼,很快就找到海军联络组的办公室,那门上写着“海军王家巷码头事务联络组”,很清楚! 4-4 段泽刚脸上露出一点微笑,眼睛里却藏着狡黠,斜眼盯着走在身边的乔艳芳。 “这个案子,你查清楚了?”他随口问。 “很清楚!”乔艳芳扬起一张笑脸,快乐地看着他。 一上午的调查,很快就过去了。中午,段营长领着乔艳芳和强虎等人去食堂吃饭。 军委会宽大的走廊里,不时有军官走过。他们都有点惊讶地看着段泽刚和乔艳芳。 “那么,下午还要继续问吗?”段泽刚继续问。 “当然,继续问。”她干脆地说。 “为什么呢?你不是问清楚了吗?” 乔艳芳咯咯地笑起来,两只手在空中随意地比划着,谁也看不出她是什么意思。片刻,她慢慢收起笑容,眼神冷静地盯着段泽刚。 “段长官,从我进这个门,就知道三山街的车祸,和这里的长官都没关系!” “既然这样,你今天调查的是什么?” “长官,我想知道的是,日本人为什么要对他下手!他什么地方惹着日本人了!” “你确信,开枪的是日本人!” “基本确信!否则怎么解释孙长官的皮包不见了!” 段泽刚这才明白,这个乔少尉今天的目的不是车祸,而是为了日本人! “所以,你下午还要调查!” “是!还要调查!” 段营长不说话了。陪着乔艳芳继续向外面走。 527、 空着手恐怕不好吧 他回头瞄她一眼,又问:“我怎么称呼你?” 乔艳芳睁大眼睛,很意外地看着他,“段长官,在三山街时,桂科一长介绍过的。” “我是说,我怎么称呼你更合适一些。”段泽刚的眼神里藏着狡黠。 “长官,您就叫我小乔吧,组里的人都这么叫我。” “我应该叫你小精明!怎么样!”他歪着嘴说。 乔艳芳突然大笑起来。她扬起脸,声音像铃铛一样悦耳。 “长官,我喜欢这个称呼,可是,为什么呢?” “这一上午,你可真叫我开眼!那么简单的问话,却被你耍了无数小心眼!你上午可能就得出结论了,却还要在这里再耗一下午!你还要耍多少小心眼?” 乔艳芳慢慢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段长官,你好精明。我猜,我问过的那些话,会在这里流传,聪明人也许能猜到我的意思。所以,我要打一个小埋伏,仅此而已。” 段营长向她点点头,“小精明,你真的很聪明。我们去吃饭吧。” 乔艳芳向他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想到,萧哥哥果然说对了,这个案子是最困难,也最麻烦的!她现在还拿不准,这个看上去很平常的车祸死亡案,最后能查出什么惊人的结果来! 4-5 等马车终于拐上中北路,萧安城和冷月才看出来,这一带是工厂区,街道两边都是油糊糊、锈迹斑驳、破烂不堪的大小工厂。 下午快两点钟的时候,他们终于在街边,看见锈蚀且油污的祥鑫汽车修理厂。 这是一间很大的铁皮车间,锈迹斑斑,连门窗上的玻璃都变成土黄色,仿佛上了锈。 门前的土地已被机油浸透,变成乌黑色,闪着油光。一些破烂锈蚀的汽车零件扔在墙根底下。门前吊着一个汽车轮胎,算是他们的招牌。 萧安城等人走到门前才看出来,修理厂居然关了门! 一块纸板上写着:“内部维修,暂停营业”。 他们透过肮脏的玻璃向里面张望,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冷月不动声色地看着萧安城,说:“安城,这个,你怎么看?” 萧安城向她笑了一下,“看样子是接到通知了。” “什么通知?” “应该是警告通知!” “谁的通知?” “我猜,应该是杨府!”这时,萧安城的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了。 “你感觉,这个修理厂有什么问题?”冷月仍然冷静地问。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几乎咬着牙说:“我看,不是这里有问题,而是杨府有问题!丢了一辆破卡车,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居然这样防着我们!” 他向附近看了一遍,回头说:“小张,你们两个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守着!如果老板回来了,就把他扣起来,等我回来!” 冷月问:“你去干吗?” 萧安城笑着说:“我去街上转一转,走不远。” 冷月微笑说:“好啊,我也陪你去转一转。” 萧安城心里想,贼丫头,你就跟着吧!他什么也没说,就继续向前走去。 冷月双手背在身后,不声不响地跟在他后面,就像专门监视他的样子。 4-6 海军王家巷码头联络组组长,海军中校耿天佑,身材高大,容貌端正,一身海军军装笔挺整洁,一丝皱折也没有。脚上的黑皮鞋更是闪着耀眼的光泽。 此时,他慢慢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目光冰冷,不动声色地盯着对面的陈子峰。 他手里拿着一把裁纸刀,变魔术似的在手指之间绕来绕去。 “你哪位?”他问。 “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队长陈子峰。”他把自己的证件亮给他看。 “什么事?”耿天佑问的仍然很简洁。 “我奉长官之命,来调查‘宏远号’抵达武汉后的情况。长官,请您协助我们。” 耿天佑把裁纸刀扔在桌上,双手十指相对,抵在自己的嘴唇上,盯着陈子峰。 他沉默片刻,冷静说:“一月十七日,‘宏远号’货船在军舰保护下,抵达王家巷码头。船上装的几乎都是药品,没错吧?” 陈子峰微笑说:“是,长官说的对。我们原来准备护送‘宏远号’到武汉来,但临时接到新的任务,就在刘家渡上了岸。长官给我的命令是,查清‘宏远号’抵达武汉后的情况。这就是我们今天来的目的!” “你的长官是谁?”耿中校问。 “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处一长骆江。长官应该认识吧?” “倒是见过一面,并不太熟。你说你是警备司令部的,这个事就简单了。” “为什么呢?”陈子峰不由挑起了眉毛。 “这个事,就是由你们警备司令部负责的!” “你是指田中富田长官吗?” “就是他。有什么问题,你去问他好了。” “耿长官多少听说过‘宏远号’的事吧,麻烦长官介绍一下。”陈子峰向他露出笑容。 “什么情况?”耿天佑扬起眉毛看着他。 “我们接到举报,说‘宏远号’运来的药品严重短缺,长官听说过吗?” 耿长官脸色阴沉地盯着陈子峰,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最后还是说:“我知道的情况不多。我听说‘宏远号’曾经遭到炮击,损失了很多药品。这条船已送到船厂维修去了。就是这些。其他的,你去问田中富吧。” 他说着,就翻开面前的一份表格,表示谈话已经结束了。 陈子峰此时早已怒火中烧,眼睛也瞪了起来。但他仍然努力克制着。 他几乎咬着牙说:“长官,我奉命调查药品短缺问题,我就一定要查清楚!” 他重重地摔上一门,就像疯狂的狼一般,向楼梯口走过去! 4-7 萧安城此时,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散步一般,沿着中北路向北走去。 冷月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冷静得就仿佛没有她这个人。 前面不远就是白鹭街,与中北路相交,形成一个十字路口。 这一带应该算是商业区,街口附近有一些大小商店,还有茶馆和酒吧。 行人在琳琅满目的招牌底下来来往往,或者驻足看着摆在商店门口的货摊。 货摊里的店员则大声地吆喝着,并且向萧安城和冷月招手,叫道:“大减价呀!看看不要钱!先生女士,请过来看看好吧。” 萧安城左右看看,这是一家很大的百货商店,看上去,里面的商品很丰富。 他就慢慢踱了进去,沿着柜台边走边看。冷月跟在他身后,也是边走边看。 她问:“你想买东西?” 萧安城向她笑了一下,说:“回头我们去桂科一长家,空着手恐怕不好吧。你琢磨一下,咱们买点什么好?” 冷月点点头,说:“这倒是应该的。我听说,桂科一长有一个女儿,给他女儿买点什么东西,是不是比较好。” 萧安城说:“我也这么想。不过,这里没有卖玩具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前面这个柜台是卖文具的。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两个人的想法是一样的,买一盒文具做礼物,似乎也不错。 柜台里有装在盒子里的蜡笔,一毛钱一盒。只有巴掌大,似乎少了一点。还有彩色铅笔,也是装在盒子里的,里面大约有六七种颜色,四毛钱一盒,似乎也不够份量。 最后,萧安城的目光就落在一盒水彩颜料上。 这个盒子大约有二十公分长,十五公分宽,彩色封面很鲜艳。 他掂量一下,感觉这个东西拿在手里,还算有点样子。 他请柜台里的店员拿出来,说要看一看。 店员说:“这是才进的货,只此一盒,是从欧洲进口的。这可是好东西呀!” 萧安城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有一排牙膏一样的小颜料管,大约有十几种颜色,最上面的槽子里,放着几支有粗有细的小毛笔,看上去确实不错。 他看了看价格,价格也不错,一元八毛钱,可是真够贵的! 这时,冷月在旁边轻声说:“安城,这个东西不错,拿得出手。就是价格贵了一点。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出八毛,你出一元,算我们两个人的,如何?” 萧安城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丫头算得可真够精细的!她说是算两个人的,但她只出八毛钱,还要占他一点小便宜。不过,就是一毛钱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连忙点头说:“好,好,就这样吧。” 他心里却忽然想到强虎他们收的那一大笔钱,那可是上两千元钱呢! 前几天,陈子峰曾经问了她一句,那些钱怎么办。她竟然反问:“什么钱?” 听她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要昧了这笔钱!上两千元钱呀! 乔艳芳曾经小声对他说,这个冷丫头,可能家里有什么人在**里!是有来头的! 现在,为了买一盒水彩颜料,她竟然和我算得这么细!她究竟是个什么人!真是有点看不明白了! 他什么也没说,掏出一元钱放在柜台上。 冷月果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数出八毛钱,也放在柜台上。 528、 你拒绝我调查吗! 萧安城拿了颜料盒,就出了商店。出门时,他忍不住还是看了冷月一眼。 永远机警冷静的冷月立刻说:“安城,你想什么呢?” 萧安城无奈地摇摇头,“没想,我什么都没想!” 出了百货商店,他向街对面的一个名叫“瑞玉”的酒吧看了一眼,说:“现在时间还早,我想到那里去坐坐,你去吗?” 冷月立刻说:“好,一人一杯咖啡,我请。”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心里想,让你个贼精的丫头出点血,也是好的! 4-8 段泽刚吃着饭,却意外看着对面的乔艳芳,惊讶地问:“你请客?请我?” 乔艳芳嘴里塞满了饭,说不出话来,只是眉飞色舞地笑着,用力向他点头。 “为什么呢?”他问。 “表示感谢嘛!”她终于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说:“你给我帮了这么大忙,一会儿找这个,一会儿找那个,一点不嫌烦,我表示一下谢意,不应该吗?” “如果吃个饭,那还是我请吧。” “啊耶,大男子主义!那也好,你请就你请。你准备请我吃什么?” 段泽刚不由大笑起来,点着她说:“你这个小精明,原来目的在这里!你就是要让我请你吃饭呗,这么一点小事,也要耍个小花招!” 乔艳芳笑得像风中的花朵一般,东摇西摆的,好不快乐。 “段大哥。我叫你段大哥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你就直接叫我大哥不就完了。” “好呀,大哥,我下午还要找几个人谈话,还得麻烦大哥帮我叫一下,好吗?” 她歪着头,那么俏皮地看着段泽刚。 段泽刚再次大笑起来,不住用手点着她。 “妈呀,你这个小精明,真实目的是这个!我快让你耍得团团转了!” 他这么一说,两个人都大笑了起来,好不快乐。 4-9 陈子峰摔上耿天佑的门,心里的怒火一股股地窜上来,快要克制不住了! 他正要向楼梯口那边走,却看见守在门外的弟兄指点着另外一扇门。 他往那扇门上一看,门上的牌子写着:武汉警备司令部总务处王家巷码头运输事务联络办公室!他妈的!小毛贼招供,也没有招得这么详细的! 他走到门外,就听到屋里传出一阵说笑声。他举起手,重重地敲门。 屋里的说笑声停止了。只听一阵脚步声,那扇门突然被人拉开,一个身材中等,面相却很凶恶的人出现在门口,恼怒地瞪着他。 “你干吗!”那人严厉地问。 “田中富!田长官!对不对!”陈子峰恶狠狠地盯着他。 “就是我!”田长官也同样恶狠狠地盯着他! 陈子峰亮出自己的证件,“对不起,田长官,我是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的陈子峰,奉命调查‘宏远号’的有关情况!请你协助!” “协助你什么!” “协助我调查国军药品被截留的事!你就在这里和我说吗!” 田长官怒视着陈子峰,几乎张嘴要发怒了!但他还是有一点心虚,就后退一步,先挥手让屋里的女士官出去,然后才让陈子峰进来。 他用力摔上一门,回头向陈子峰吼道:“什么缉查处!你们管这个事干什么!闲得呀!没事干你怎么不上前线去!在这里给我们找麻烦!你们想干吗!” 陈子峰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 他相信,这个田中富田长官,就是他要找的关键人! 他瞪着田中富,声音低沉地说:“田长官,我就是刚刚从前线回来的!不要说淮河前线,就是罗店作战,我也参加过!你上过前线吗!你没上过前线就不要说这种废话!” 田长官被他噎住了,瞪着他,再次说:“你到底想干吗!别说那么远!” 陈子峰上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他,声音也更加低沉地说:“田长官,我告诉你,上面调我回来的原因,就是命令我查清‘宏远号’所运药品的事!你拒绝我调查吗!你是不是要拒绝!你要拒绝,我现在就走!” 田长官的模样仍然很凶恶,一双眼睛在陈子峰脸上转来转去。 他回到办公桌后面,把桌上的文件资料翻过来,又翻过去。好一会儿,才盯着陈子峰说:“你坐吧!有话坐下说!” 4-10 “瑞玉”咖啡的招待向萧安城和冷月迎过来,说:“两位,请随便坐。” 萧安城左右看看,就挑了一张靠窗的座位坐下来。 冷月要作东,坐下后,直接对招待说:“两杯拿铁,谢谢。” 萧安城微笑着没说话。他听出来了,冷月显然经常泡咖啡店,要两杯咖啡,也是一副富家小姐的作派。他猜想,冷月家里一定有钱! 不过,她刚才要求分摊水彩颜料钱的时候,算计也是蛮细致的。挺奇怪的一个人。 萧安城虽然在上海住了多年,却少有进咖啡店的经历。他随意地向四周张望。 这家名叫“瑞玉”的酒吧不算大,却干净整洁,处处闪着光泽。每张咖啡桌上都铺玻璃板,很高档的样子。柜台里的酒柜琳琅满目,几乎全是洋酒,高矮胖瘦,倒是蛮好看的。店里的客人也不多,至少现在,是个很安静的地方。 招待写了单子,向他们点点头,就悄悄走了。 招待进了柜台,一边手脚麻利地拿下两只咖啡杯子,用调羹向杯中放咖啡粉,又提起开水壶沏咖啡,然后将沏好的咖啡放在托盘里。 这时,他低声对身边的一个年轻姑娘说:“大小姐,请您注意一下窗边的二号桌。” 那姑娘原本俯身在柜台上记账,此时就抬起头,向对面的二号桌望过去。 这位年轻姑娘,正是武汉篷船帮掌门,池家大小姐,池珺。 她略侧脸,半眯眼,不动声色地注意窗边那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她第一眼就确信,他们不是逃课的学一生,不是结伴出门的公司职员,不是热恋中的情侣,也不是谈生意讲价钱的商业伙伴。 他们有可能是同事。但就算是同事,约了一起喝咖啡,也没有这么冷淡的。 他们几乎就不说话,也许是无话可说。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这时,她就注意到放在桌面上的一样东西。虽然距离有点远,但她隐约看出来,那是一盒水彩颜料。就是这个东西,让她心里很意外地一动! 她明白,招待让她注意的,其实就是这个东西! 4-11 这个时候,田中富的办公室里,虽然安静,却渐渐生出一种诡异的气氛来,在陈子峰和田中富之间,无声地飘动着。 田中富翻看陈子峰的证件,眼睛却一个劲儿地乱转,显然在琢磨眼下的处境! 陈子峰看出来了,这家伙心里有点虚!王八蛋!只要你心虚,这事就好办了! “你到底想干吗!”他把陈子峰的证件扔在桌上,盯着他。 “田长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弄清楚,‘宏远号’到达到达武汉后,是个什么情况!我现在是奉命调查,你必须如实告诉我!”陈子峰狡黠地歪着嘴,同样盯着他。 “你想知道什么!”田长官声音很硬,但态度终于有点软了。 “‘宏远号’什么时候到达武汉!” “上个月十七日,怎么了!” “停在哪个码头!” “就是王家巷码头!有军舰护送,运送的又是军用物资,当然要停靠在这里!” “‘宏远号’上的货物,谁经手!” “我!怎么了!还有经理部的人!” “船上的药品由谁负责装卸!” “码头装卸队!” “王家巷码头有几支装卸队!” “就一支!由经理部管理,我们监督!你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有药品,卸到哪个仓库!” 这下子,田长官就不说话了,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陈子峰,似乎还在犹豫。 陈子峰一步不让,“田长官,请你如实回答!” “我不记得了!我要查一查才行!” “现在就查!” “资料很多!只能明天查!” “我说了!现在就查!我现在就要知道!” 田长官突然吼叫起来,“我现在查不了!要查就明天查!你有本事,就给警备司令部打电话!叫他们来查!怎么着吧!” 陈子峰把桌子一拍,也吼叫起来:“你必须现在说!我怀疑你截留国军药品!贪赃枉法!你要不说,我有权逮捕你!关起来!再叫你说!” 田中富好一会儿不说话,腮帮子咬得一鼓一鼓的。 他突然一拍桌子说:“就是七号仓库!怎么着,你现在要去查吗!” 陈子峰一点头,“你说对了!我现在就要去看一看!请你带路!” 4-12 此时,在“瑞玉”咖啡店里,坐在柜台后面的池珺,仍然半侧着脸,半眯着眼,注视窗边那两个人,猜测他们是什么人。 池珺今年将将二十岁。 上眼一看,她美貌如花,肌肤雪白,脸上一层红晕,更显出她朝霞般的年轻美丽。 但要细看就可以看出,她脸上最独特的就是那一双眼睛。初看如秋水潋滟,波光无限。再看就会发现,其中深藏着一丝寒风凛冽,尖锐逼人的凶光! 529、 手边就有一盒水彩颜料 她父亲是国军第三十九集团军所属独立第三十八师少将师长池玉田。她大伯则是武汉巨商池玉山,号称“池半城”,可见其家产之大! 武汉人还知道的另外一点是,这位池玉山还是武汉最大帮会,篷船帮的帮主,势力遍及周边几省。 池玉山于几年前病故。池家黑白两道的生意,全由池玉山的母一亲池老太太做主。 这位池珺小姐,是池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可以做池老太太的主! 在池家上下,以及黑白两道生意里,能做主的,就是这位年仅二十岁的池小姐! 4-13 池小姐做主能做到什么程度,有两件事为例。 大伯池玉山生前娶了四位太太,却未生下一儿半女,这是一件让人死不瞑目的事! 池玉山一死,池小姐就要打发四位太太出门。 前面三位太太都听话,拿了一笔巨款,收拾了自己的细软,带上丫头婆子就出了门。 但四太太却不想出门。她看得很清楚,自己来的时间短,手里并没有存下什么钱。她若离了池家,只能沦落风尘。 她先给池老太太跪下,表示愿意伺候她一辈子。 池老太太叼着水烟袋,回头对池小姐说:“丫头,你看看这事,这是怎么说。” 四太太明白,就转身跪在池小姐面前,低声求她。 但池小姐却冷静如冰,就是不松口。 两人这样僵持片刻,池老太太终于说了一句话:“小四伺候我一直很周到。” 这样,池小姐才扶起四太太,说:“四妈回屋歇着吧。” 这算是一件。还有一件事,更加让人意外。 池小姐的亲生父亲池玉田,几年前丧妻,后来娶了一位续弦,是一个书香世家的女儿。夫妻关系相当融洽。前年,他们生了一子,乳名小宝,夫妻俩都很高兴。 不料,池小姐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信写得相当委婉而恭敬,一再请父亲多保重身体。但最后,却请父亲把小弟送回武汉,以慰奶奶盼孙之情。 小宝母一亲几经挣拧,却挣拧不过父亲,因为父亲挣拧不过自己的女儿!女儿的身后,坐着池老太太!他虽然是父亲,且贵为国军少将师长,女儿的话,却是圣旨! 小宝母一亲哭得死去活来,不得不把刚满周岁的儿子送到武汉! 父亲安慰她,咱们还可以再生!还可以再生! 池珺把这个小弟弟接回家,照顾得十分周到,特地请了两个保姆看护他。 4-14 此时,池珺小姐坐在柜台里,看着坐在窗边的一男一女,没看出异常来。 她再次注意到那两个人面前放着的一盒水彩颜料上。这盒颜料让她心里有些波动。 她慢慢出了柜台,在店里绕了一小圈,才从这两个客人身边走过去。 她看清楚了,那果然是一盒水彩颜料,是很讲究的那种。 这时,她的目光就再自然不过地落在萧安城的脸上。她的嘴角隐约牵出一丝微笑,这位哥哥好帅,好精神,个子也蛮高的,正是她梦中幻想的模样。 她走近桌边时,两位客人都扭回头,略略地有一点惊讶地看着她。 池珺眼睛盯着萧安城,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来。 她轻声问:“两位,还需要什么么?” 萧安城看着她,似乎有点惊讶她的美丽,但只是简单地说:“不用,谢谢了。” 池珺慢慢走回去,回到柜台里,继续看着眼前的账本。 但她什么都看不进去,不时抬起眼睛,盯一眼窗边的高个子男人。 4-15 在王家巷码头里,田中富怒气冲冲地走在前面。这家伙个子不高,但走得很快。 他回头瞪着身后的陈子峰,恶狠狠地叫道:“就是这么简单!药品早就移交给你们缉查处了!我也听说,他们早就交给医院了!” 陈子峰不想接他的话。他加快脚步,紧跟在田中富后面。 他们一出经理部的小楼房,其实就处于码头之中了。 码头上仍然是一片繁忙景象。卡车来来往往,搬运工们扛着货物上下船,工头们挥舞着手,在远处大声喊叫。 田中富手里拎着一大串钥匙,领着陈子峰穿过几座仓库,一直走到一间大仓库门前。 他回头瞪了陈子峰一眼,挑出一把钥匙打开门。 他连门都不开,一挥手说:“你们进去看吧!看你们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4-16 池珺小姐坐在柜台里,眼前的账本,她一行字也看不进去。 片刻,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本杂志,翻开来,里面有一张书本那么大的水彩画! 她对这幅水彩画已经迷惑好几天了,却没找到满意的答案。 这幅水彩画,画的就是“瑞玉”咖啡店里的实景。高大的玻璃柜台,柜台里镶了镜子的酒柜。甚至酒柜里的每一瓶酒,都画得极其精细准确,纤毫不差! 最显眼的是,柜台里坐着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 池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姑娘就是自己。甚至,姑娘手里端的杯子,就是她平时使用的杯子,连杯子上的细小花纹都画得精细准确! 水彩画里的美丽姑娘稍稍有点夸张,眼睛大大的,闪着水灵灵的光泽。小巧的嘴巴,画得红艳可爱。一个小鼻子,尖尖的,甚至有点翘。连她衣领上的花边都画得很细致。 这几天,她时时拿出这幅水彩画,欣赏画中的自己。 她渐渐得出一个结论,只有深爱她的男人,才能画出这样的画! 她特地请教了中学时的美术老师,这才知道,这种画法,名叫“浮士绘”,是日本特有的画法。老师说,能画这种画的,要么是一位日本画家,要么是在日本学过绘画的中一国画家。老师赞叹说:“这幅画,真是画得精细极了!” 但是,这个用日本画法描绘自己的人是谁呢?她却找不到头绪。 她问过店里的招待,他们也说不出子丑来。还说,没见有人在店里画画。 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迹象是,画画的人一定是她店里的客人,并且长时间观察过她。 所以,这些日子,她一有空闲就到店里来,希望能找到或者看到这个画画的人。 此时坐在窗边的男人,手边就有一盒水彩颜料。是他吗?她拿不准。 她刚才从他身边走过,观察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出什么特殊的表情来。 4-17 陈子峰两人用力推开大门,电灯一亮,他就明白了,这个田中富在跟他耍心眼!仓库里满满的,全是弹药箱子,堆得像山一样高! 他见过药品箱子,大大小小的都是白皮木箱。但这里的,都是草绿色的弹药箱,当过兵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陈子峰已预见到会出这种情况。田中富肯带着他来看仓库,是拿准了他什么也发现不了!但他还是不甘心,也是为了给自己一点思考时间,他慢慢向弹药箱中间走过去。 地面很干净,弹药箱码放得很整齐。他即使在这里找到存放药品箱的痕迹也没用!那家伙会说,药品确实存放在这里!早已运走了! 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另外一个迹象,所有弹药箱上都落了一层灰尘,说明这些弹药箱已经存放了很长时间了! 他心里有点犹豫,要不要把这一点拆穿!他感觉,最好还是保留一点更好。 他还要再考虑一下,怎么对付门外的田中富! 4-18 “瑞玉”咖啡店里,坐在桌边的冷月看着萧安城,微微地笑着,轻声说:“安城,你不好这么帅的。柜台里的姑娘已经盯了你好长时间了。” 萧安城扭回头,向柜台里的姑娘看了一眼。他再次感觉到,那姑娘惊人的美丽,于是,他再自然不过地向她笑了一下。 只这一笑,就让池珺的心里掀起一阵波澜。如果他就是那个画画的人,为什么不过来和她打一个招呼呢?她实在想不明白。 萧安城喝完杯中咖啡,看了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他和冷月都站了起来,招手叫来招待,冷月付了钱,就一起向门口走过去。 临出门的时候,萧安城再次回头向柜台里的姑娘看了一眼,看见那姑娘黑黑的深渊一般的大眼睛仍然盯着他。他举起手里的水彩盒,向她挥了一下,就出了门。 这一次,池珺心里的波澜就更大一些。那个人特意举起水彩盒,似乎就是一个暗示。 她此时的心里有点乱。她的身家地位,那个男人身边一脸冰霜的姑娘,都阻止她追出去。她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柜台里,隔着玻璃窗,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4-19 站在山一般的弹药箱中间的陈子峰,还是有点犹豫。他一时还想不出如何对付外面的田中富!这时,他看见杨三强匆匆走进仓库里。 他一看杨三强的脸色,就猜测他可能发现了什么。 但他向杨三强挥一下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陈子峰出了仓库,直接走到田中富面前,一动不动地盯他那张有些得意的脸。 “你看完了!”田中富凶恶地说。 “是!看完了!”陈子峰冷静地回答。 530、 孙继科的皮包里有什么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田长官,你交给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多少药品?” “有清单!你对照清单去数吧!” “我告诉你,你交给医院的药品,不超过二十吨!但‘宏远号’运来的药品,有上百吨!这个怎么解释!” “没有那么多!宏远号遭到过炮轰,许多药品都损失了!”田中富瞪着他说。 “就算有损失,也还有七八十吨!那些药品就是我押送的,我知道有多少!” “你混蛋!”田中富叫了起来,“你想说我贪赃枉法,截留药品!你就要拿出证据来!不然的话,老子到军法处告你!” “田长官,你要告就去告!我也告诉你,我一定要把药品的事查清楚!你等着!” 陈子峰说完,向杨三强等人一挥手,就向码头大门走去。 田中富在后面大叫:“有本事你就去查!老子等着你查!王八蛋!都是王八蛋!” 4-20 萧安城和冷月回到祥鑫汽车修理厂,小张和另一个弟兄向他们走过来。 小张说:“没人回来。也没看见附近有什么异常的人。” 萧安城点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说:“我们走吧,去桂科一长家。” 冷月说:“不知他们两组人是不是有结果。” 萧安城歪了歪嘴,“这可难说。总之一句话,咱们的任务不简单!” 4-21 出了王家巷码头大门,陈子峰向卡车走过去的时候,回头盯了杨三强一眼。 杨三强立刻说:“子峰,我和码头上的搬运工聊了一会儿,他们说,‘宏远号’卸下来的药品,是送进二号仓库的,就是大门口的第二座仓库!” 陈子峰咬着牙说:“我早就猜到了!那个混蛋东西敢骗我!七号仓库里的弹药,至少存放了三个月!我们走,先去桂科一长家,最后怎么办,我们要商量一下!” 他们上了卡车,先就近上轮渡过江,再向桂龙海家驶去。 4-22 桂龙海所在的武昌警一察局,就在读书院路上。 桂龙海的家,就在警一察局后面的一条小街里,周围的环境相当优雅。 陈子峰没费多少事就找到桂科一长的家。他站在门外一看,也吃惊地张大了嘴。 那是一栋相当大的西洋式小楼,上下两层。一看窗户就知道,楼上楼下各有五个房间。楼下中间那一间,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大厅。 妈呀,桂科一长父女两个,加上江北阿姨,也不过三口人,竟然住这么大的房子! 萧安城和乔艳芳那两组人已经到了。于是,桂龙海就领着他们上下视察这栋楼房。 “这家的主人去了**!”桂龙海咧开嘴,夸张地笑着,“他是高处一长的朋友。上海警一察局的高处一长,你们还记得吧?”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向他点头,“记得,记得,个子也是高高的。” 桂龙海介绍说:“这房子的主人请高处一长照顾这个房子。高处一长就交待给我了。白住的,不要钱!你们说,划来不划来?” 陈子峰几个人楼上楼下,进进出出,越看越惊叹。房子相当精美,家具也很精美,地上还铺着厚厚的地毯。你要不是百万富翁,哪里住得起这样的好房子! 桂龙海父女外加江北阿姨,也不过住了楼下几个房间,其他房间都空着。 乔艳芳惊叹得不得了,说:“哎呀,在这里办个舞会酒会什么的,老结棍的!” 她给桂龙海女儿买了几个大苹果,笑着递到桂科一长手里。 让桂龙海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谢谢,谢谢。” 乔艳芳小声对萧安城说:“一元钱呢!老贵了!” 萧安城和冷月给桂龙海女儿买的是一盒水彩颜料,更加出人意料。 小囡囡双手捧着这盒水彩颜料,笑得满面粉红,再也不肯放下。 陈子峰悔得不得了,低声说:“你们买的,都算我一份!妈的,我今天给气着了,把这么大的事给忘记了!” 傅医生也来了,笑吟吟的如女主人一般,给陈子峰的弟兄倒水沏茶,请他们随意坐。 小囡囡一手红苹果,一手水彩颜料盒,举到她面前给她看。 傅医生把她揽在怀里,说:“你谢过叔叔了?” 小囡囡说:“谢过了,一开始就谢过了。” 强虎没事找事,指着傅医生说:“小囡囡,这是谁呀?” 小囡囡立刻说:“侬不晓得伐,她是阿拉姆妈。” 强虎笑得嘎嘎的,说:“真的呀。” 小囡囡说:“当然真的了。侬有无,要莫,也好叫她一声姆妈,吾不介意地。” 周围的弟兄们顿时爆笑起来,说:“你这个傻强虎,还想见缝插针说怪话呀!让小囡囡给算计了吧。别看小囡囡小,聪明着呢!” 江北阿姨忙了一下午,做出的各种菜肴摆满了客厅里唯一的一张八仙桌。这张桌子不大,坐不了几个人。 桂龙海说:“哎呀,我要借来一张大桌子就好了。” 杨三强走过来说:“桂科一长,莫事地。再大的桌子也坐不下二十个人。你让我们随意好了,我们还自在一些。” 他拿了一只碗,搛了一些菜在碗里,又端了一杯酒,向四周说:“都像我这个样子,自己来,自己来,找地方坐下吃!” 弟兄也感觉这样好,就纷纷拿了碗,搛一些菜,再端一杯酒,自己找地方去吃了。 大厅相当宽大,也有一些沙发茶几什么的。他们东一堆西一堆,聚在一起喝酒说笑,也很快乐。 4-23 这样,在八仙桌边坐下的,就是几个军官,外加桂科一长和傅医生。 开始,桂科一长还抱着小囡囡一起吃。江北阿姨来上菜,看见他们一脸严肃的样子,就把小囡囡抱走了。 小囡囡哪里吃得下饭,自己找了一个方凳,打开水彩盒,就要开始作画。 在作画这个事上,弟兄们都是二百五,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还是冷月走过来,找来小碟子、小碗,告诉小囡囡如何调颜料,如何画画。 弟兄们围着小囡囡,有要她画一棵树的,有要她画一片草地的,还有要她画上爸爸,画上小囡囡,最后再画上傅医生。 坐在桌边的这几个人,虽然同样喝酒吃菜,但也开始汇报今天的调查情况。 乔艳芳说:“孙继科在高参室里,就是个孤家寡人,人际关系糟到极点,动不动就和别人争论。有人当面叫他去死!” 陈子峰问:“为什么?” 乔艳芳说:“他们争论最多的,就是下一步的武汉防御战略!孙继科和所有人的意见都不一致,可是他又特别能抬杠。谁都不喜欢他!” 萧安城一听到这个话,就注意地看着乔艳芳。 乔艳芳看见萧哥哥的眼神,黑亮的大眼睛转了几转,立刻又想到了新的问题。 她说:“你们看,孙继科是孤家寡人,他的方案谁都看不上眼!但是,却有人拿走了他的皮包!为什么!这其中有一个问题,孙继科的皮包里有什么?有他的方案吗?” 萧安城什么也没说,却立刻向他伸出大拇指,相当赞赏的样子。 陈子峰眼神怪异地来回看着他们两个人,嘴角一歪一歪的。 傅雪岚并不知道他们调查的详情,忍不住问:“为什么呢?” 乔艳芳再次瞄了一眼萧哥哥,相当认真地说:“傅医生,我们判断,开枪的是个日本人!只不过,无意中打死了开车的卡车司机!拿走孙继科皮包的,也是日本人!所以,我的疑问是,日本人为什么要拿孙继科的皮包!他的战略方案,可没人喜欢!” 这一次,萧安城终于开口了。他认真地说:“小乔,真让你说到关键了!” 他回头对陈子峰说:“我们早上勘察,确认枪手的目标,就是孙继科!我感觉,这就是孙继科死亡的原因!是针对武汉下一步防御战略的!” 陈子峰歪着嘴,看着桌边的人,“安贼这个说法,有不同意见吗?” 4-24 此时,西贡街,大都会饭店,五二四号房间里,不仅宁静,而且祥和。 佐藤先生盘腿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细致而熟练地煮着茶。 他斟了三小盅茶,放在鹰司、秋津和佐佐木三人面前,然后示意他们品尝。 他看了一眼佐佐木,轻声说:“他们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佐佐木摇摇头,“他们很一致,没有不同意见。除了那个孙!” 佐藤叹息一声,“哎呀,这么重大的事,关系国家存亡呀!应该有各种各样的意见才对!怎么会没有不同意见呢?” 佐佐木撇了一下嘴,“先生,这没什么可奇怪的。他们是中一国人,他们是官员,他们是看着长官的脸色提供建议的,当然不会有什么不同意见!” “所以,那个孙死了,就不会再有不同意见了?”他继续问。 “我相信,就是这样的!” “他们共同的方案是什么?” “就是环城固守!有可能,范围再扩大一点,也就是这样了。” “对不起,我插一句,会扩大到什么地方?” 鹰司到底是陆军军官,一听说是环城固守,立刻就想到防御范围。 531、 老子还真是没证据! 佐佐木微笑向他摇摇头,“鹰司君不必在意,也就是扩大到麻城、鄂城、黄石和咸宁一线。这些,都是秋津小姐给我提供的情报,非常好!” 秋津点点头,却没说话。 一提到孙继科,她就感到胸中堵塞,甚至难以呼吸,这是一种很痛心的感觉! 在老师面前,她只能小心克制这种感觉。她始终相信,作为特工人员,她早已被训成冷血并且没有感情的人!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她心里潜藏的感情,就是那个被她打死的孙继科! 她放下茶杯时,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时,佐藤老师又说:“会不会有这么一种情况,忽然之间,突然又冒出一个持不同意见的人?会有这种人吗?”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睛却看着秋津。 秋津察觉到了,努力保持住正常的模样。 她轻声说:“老师,我会随时注意这种情况!我一定会注意!” 佐藤老师盯着她,“你如何注意?” 秋津冷静地看着他,说:“妇女救国会的舞会,是最好的场所。所有到武汉来的高级将领,都会受邀参加这个舞会。我会从他们口中得到他们的想法。” 佐藤老师点点头,“这样很好,随时注意。那么,在武汉下一步的战略这个问题上,主要由佐佐木和秋津负责。鹰司君,‘木桶计划’,主要靠你了。” 鹰司用力一点头,“我明白。这里结束之后,我还要去见一个人,就是为了这个计划的。另外,我还要随时和高桥保持联系。但是,先生,我们没有电台!” 佐藤先生说:“请不必着急,电台一定会有的!会有人送来!” 秋津微微斜过眼睛,从眼角那里盯着老师。老师说的人,她猜测,一定是川上! 4-25 此时,陈子峰盯着杯中酒,不动声色地说:“一提到日本人,就让我想到川上!傅医生,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傅雪岚向他点点头,“我相信,看林人,就是川上杀死的!” 陈子峰又说:“川上已经到黄陂!他一定会到武汉!” 一直没说话的强虎,终于在这里插了一句话,“子峰,我相信,老乞丐也在武汉!” 陈子峰咬着牙说:“你说对了!我认为,川上,老乞丐,都和孙继科的死有关系!” 坐在桌边的人都点点头,认同他的话。 乔艳芳说:“行了,我明白我的下一步是什么!就是应该弄清楚,他们争论的防御战略,到底是什么内容!” 萧安城再次向她伸出大拇指,“小乔,你一下子就抓到要点了!” 乔艳芳高兴得快要飘起来了,大声说:“我明天就去查,我看他们到底争什么!” 陈子峰鬼精鬼精的一双眼睛,在他们两人脸上转了转,说:“好了,安贼,该你说了。” 接下来,萧安城的汇报很简单。杨府的车坏了,送到中北路快到白鹭街的一家叫祥鑫的汽车修理厂去修理。他带着人去祥鑫修理厂,这个厂子却关门了,说是内部维修。 他向桌边的人点点头,“我要是猜得不错,是有人通知他们关门的!就这么一点小事,他们为什么要这么防备?不知那辆卡车到底有什么情况!” “你准备怎么办?”陈子峰问。 “还是要找到修车厂的人,也许能问出什么情况来。”萧安城点头说。 陈子峰向冷月看了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介绍在王家巷码头调查的情况。 他说:“我可以肯定,有人贪赃枉法,截留了一大批药品!这就是钱!他们拿士兵的生命来贪!我绝饶不了他们!这个田中富,就是我的首要目标!” 这时,萧安城轻声说:“子峰,你没证据。” 陈子峰很生气地瞪着他,想了想说:“他说药品放在七号仓库里。但我发现,七号仓库里存放的是弹药,至少已经放了三个月!三强从搬运工那里了解到,药品是存放在二号仓库里!但我怀疑,可能早就转移了!他妈的,老子还真是没证据!” 萧安城说:“子峰,我在码头上干过苦力。我感觉,最了解药品装卸情况的,应该是工头。你应该把当时负责装卸的工头找来,也许能问出什么来!” 陈子峰歪着嘴,向他笑了起来,“安贼,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正考虑这个事呢!” 乔艳芳歪着嘴说:“就是,子峰多聪明呀!还用别人提醒!” 听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并且越笑越响,笑得前仰后合的。 陈子峰表情怪异地向她一指,“就你小乔最阴阳怪气的!”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傅医生轻轻拍了一下手,笑着说:“你们真好。真的,你们都是好兄弟,信得过的好兄弟。我一直以为,那些药品再也找不回来了。现在看见你们这个样子,我又有了信心。” 桂龙海也笑着说:“陈组长,傅医生的意思我明白。今后,只要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我肯定要竭尽全力的,没问题。” 陈子峰终于从刚才的尴尬里摆脱出来,大大方方的说:“这个我绝对相信。过去在上海,我们就是互相帮助,现在还是这样!” 萧安城回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心里仍然想着孙继科的案子,想着武汉的防御战略。 4-26 夜色深沉,周围寂静。秋津独自走在黑暗的小街里。 她穿着一件长长的黑大衣,脚下的皮鞋发出轻脆的响声。 她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莹莹的光,注视着周围的情况。 前面的墙角后面,闪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他站在墙边,无声地看着这边。 秋津在他面前停下,却好一会儿没说话。 “秋津小姐,怎么着呢?”广田站在黑暗里,有些意外地问。 “你给我准备一个安全屋。要求有必要的储备,吃的用的,特别是枪和钱。” “您,对现在的地方不放心?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广田,你和间次,都要给自己准备一个安全屋,有危险的时候使用!中一国人虽然愚蠢,但不是所有人都愚蠢!我需要你们两个人确保自己的安全!” “明白了。我会做好准备,然后告诉你。” “那好,就这样吧。”她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盯着广田。 正准备离开的广田也停下来,无声地看着她。 “这件事,只限你和间次知道!”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站在黑暗中的广田,一动不动。他是个从来不动声色的人,此时也吃惊地张大了嘴! 4-27 杨三强张大了嘴,向八仙桌那边叫了起来,“桂科一长,快来看看,小囡囡画了什么!” 这时,在大客厅的那一边正传来一阵欢呼声。 只见小囡囡从那些弟兄们中间跑出来,手里摇晃着一张纸。 她快乐地笑着,直接扑到傅雪岚怀里,把手里的画纸举给她看。 其他人也围过去观看,原来是小囡囡画的画。 那是一幅非常夸张的画。绿油油的草地,葱郁的树林,最前面是手拉手的三个人。别人一望而知,站在两边的是傅医生和桂龙海,中间是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就是囡囡。 傅医生抱起小囡囡,笑眯眯地看着这幅画。 她转身说:“给爸爸看看。” 桂龙海一看这幅画,笑得眼睛都没有了,一再说:“好,画得好!画得好!” 傅雪岚说:“囡囡,这个画,送把吾的?” 小囡囡说:“是地呀。漂亮不漂亮?” 傅医生说:“好漂亮,那吾就收下了。” 她小心地把画折叠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强虎还记着吃饭前的尴尬,借机说:“画得是好,但还是照一张相更好。上面再写四个字:花好月圆。啧啧,那才好呢!” 陈子峰就歪着嘴说:“桂科一长,你和傅医生要照相,得先请我们喝了酒才行。” 桂龙海自然明白他说的是喜酒。他瞄一眼傅医生,连声说:“要得,真是要得!” 4-28 此时夜已深,周围寂静。 华商街,武汉警备司令部,二楼,何参谋长办公室里,同样寂静无声。 何参谋长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动不动看着对面的田中富。 何贵湘,今年三十五岁,保定官校毕业,曾跟着叶总司令参加过中原大战,也算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但时到今日,他靠着叶总司令的提携,当上武汉警备司令部参谋长,过去一战功成万骨枯的想法,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得很清楚,未来的国军,将是黄埔军官的天下!不会再有他这样保定官校生的机会!他如果不趁现在的机会,为自己,也为叶总司令官谋福利,今后就没机会了! “缉查处的人?”他轻声问。 “是,缉查处宪兵队。长官,您和骆江,有交情吗?”田中富谨慎问。 “他来了没多久。再说,他是特务处系统的人,和我们没关系!” “他们到码头上来追查药品!东问西问的!我想办法搪塞了一下。” “能搪塞过去吗?”何参谋长冷静地问。 532、 那些鬼影瞬间就都消失了 “哎呀,只是暂时的。他们要是真往下查,可就不好办了!您说,现在怎么办?” “除了你说的搪塞,你那里还有漏洞吗?” 田中富思考片刻,小声说:“装卸队的工头,马丰年,可能知道的多一点。您……” 何参谋长淡淡地说:“算了,你不要管了。总之,不管怎么问你,都不要松口!” 田中富说:“长官放心,我绝不会松口!” 何参谋长点点头,“那就好。其他的事,我来考虑。我就不信弄不住他们!” 田中富有点惊恐地看着他,起身说:“那,我走了,不打扰您了。”向何参谋长敬礼,悄悄出了办公室。 何参谋长再次考虑一下,拨通电话,轻声问:“杨老板吗?还没休息吧?我这里有一点小事,恐怕要打扰你一下了。” 4-29 到了夜里十点多钟,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在桂龙海的小洋楼里,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江北阿姨做的各种隹肴,他们吃了赞,赞了吃,不亦乐乎,这才告辞桂龙海和傅医生。 强虎继续说怪话,对傅医生和桂龙海说:“你们在,你们在,我们不打扰了。” 几个弟兄在后面悄悄地笑。桂龙海和傅医生也微笑着,却不好接他的话。 陈子峰和弟兄们上了卡车,先去渡口上轮渡过江,再经沿江公路向北开,回驻地。 汽车经过云樵街街口的时候,陈子峰向那边看了一眼,缉查处楼上还亮着灯。 他叫停车,回头说:“你们先回去休息。我看骆长官还没休息,最好去汇报一下。” 乔艳芳说:“子峰,骆江要客气,你也客气一下。” 陈子峰笑着说:“尊敬长官,这是应该的。” 萧安城则说:“你早去早回,我们等着你。明天怎么办,可能还要商量一下。” 陈子峰一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4-30 夜至此时,渐渐的深了,仿佛悄然沉入深渊。 喧闹的大武汉,也渐渐安静下来。池家宅院里,已寂静无声。 上房正厅里,武汉篷船帮年轻美丽的女掌门,池家大小姐池珺,一直坐在桌边喝茶。 她肩背挺直,端坐在太师椅上。她一手端茶托,一手持盅盖,轻轻拂动盅里茶叶。寂静正厅里,只听到这轻微的摩擦声。 她偶尔抿一口茶,之后,她闪着锐光的眼睛微微飘动,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之中。 她早已察觉,池家正处于危机之中!起因是,三爷为了他在池家的地位,一时兴起,要与杨府联手做一笔生意!当然,这个起因是次要的,最关键的一点,是利益! 现在,池三爷接手的这笔生意中的货,失踪了!开车的孟老庄被人开枪打死!而同车去的麻三,踪影全无! 她相信,杨庆山决不在意那一箱货值多少钱! 区区一箱鸦片,十公斤,又能值多少钱! 杨庆山要的,恐怕是一个机会!摧毁池家的机会!池家的水上运输业,是杨庆山觊觎许久,一刻也没放下过! 所以,池大小姐虽然年轻,却从未放松过警惕! 此时,池珺放下茶盅,沉吟着略顿,用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 正厅一侧,小宝房间的门帘子轻轻掀开,李妈站在门口看着她。 池珺盯她一眼,轻声说:“点灯,去后面。” 李妈听明白了,轻轻关上身后的门。她从门边的高处,摘下一盏八楞乌木龙头框,蒙素白纱,左右两面各写着一个“珺”字的灯笼,然后划火点燃灯笼。 她提着灯笼走到门口,掀起门帘,回头看着池大小姐。 池小姐出了门,无声沿着回廊向前走。 李妈则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为大小姐照着脚下的路。 只片刻,她们就隐在一条窄窄的夹道里,曲折向池宅后面走去。 4-31 陈子峰穿过寂静走廊,上了楼,敲开骆江办公室的门。他进门一看,不由有些吃惊。 骆江双臂抱在胸前,坐在办公桌后面,明显是在等他! 陈子峰说:“长官,我们刚刚回来,看见您这里灯亮着,就想来汇报一下。” 骆江点点头,“那好,坐下,你说一下吧。” 于是,陈子峰就把这一天里,他们分成三个小组,分头调查的情况都汇报一遍。 他看出骆江听到孙继科案时,眼神有些异常,汇报就尽可能详细一些。 “日本人!”骆江有些惊讶地问。 “是,我们测量过,枪手的目标就是孙继科!之后又拿走了他的皮包!除了日本人,不会有人这么干!长官,这是我们的判断!” 骆江不动声色,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眼神却有点阴。这些情况,他初次调查时就知道,却没想到日本人身上!这些家伙,脑子真不是白长的! “你说日本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再问。 “长官,我们判断,是为了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这一点,目前只是猜测,我们还要调查。如果有什么情况,我再向您汇报。” “好!药品的事呢?” “长官,我确信,田中富是第一嫌疑人!其次,此事可能涉及高层!” “你担心了!”骆江冷笑说。 “长官,只要您支持,我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时,骆江淡淡地开口说:“晚饭前,总务处的白处一长给我打电话,告了你一状。” 陈子峰早猜到会有这个可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沉默着,看着骆江,猜测他心里的想法。不弄清楚长官的想法,他说了反而坏事! 骆江又说:“他在电话里,指责你们诬陷他们,甚至威胁他们,等等,就是这一类话。” 陈子峰小心地说:“那,我们下一步,请长官指示。” 他心里想的是,好啊,这是你交给我的任务!你想怎么说,尽管说吧!你要是和他们沆瀣一气,老子对你也不客气! 骆江半眯的眼睛里,还是有一丝寒光射出来,似乎看出陈子峰隐秘的想法! 他直截了当地说:“陈子峰,我交给你的三项任务,你必须完成!一件也不能少!这是戴老板交下来的!没什么好说的!这一点,你清楚吗?” 陈子峰一点头,“是,长官,我清楚!”他感觉,后面,似乎应该有一个“但是”! 果然,骆江又说:“但是,你们也要小心,不要掉进人家的锅里!这一点,你清楚吗!” 陈子峰没想到骆江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让他心里有一些感动。 骆江这是在警告他!同时,也绝不希望他遇到什么麻烦!这样看起来,骆江并没有要落井下石的意思! 他小声说:“长官,我清楚!” 骆江上身向前,目光严厉地瞪着陈子峰,“被人截留的药品,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几十吨重!那是多少钱!你掂量出来了吗!” 陈子峰没说话,只是用力点点头。他没想到,自己刚才偶然冒出的一点想法,竟然被骆长官看出来了!可不能因为一个马元标,自己就小看了他! 骆江盯着他,似乎已洞察他内心的想法,并且不想轻易放过他! 他接着说:“陈子峰,你听清楚了!你如果玩砸了,送了命!告诉你,我毫不可惜!但你要是没完成我的任务!你就是死了,我也要叫你死在地狱里!” 陈子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目光阴沉,咬紧牙关。 他站起来,干脆敬礼,然后说:“长官,我听清楚了!” 骆江一点头,“好!你可以走了!” 4-32 池家这条通往后宅的夹道,曲折而幽深,即使白天,也无人轻易敢走。 李妈手中的白灯笼,在黑暗的夹道里如一团朦胧鬼火,悄然向前移动,让人有一种渐入地狱的感觉。最后,她们停在一扇小门前。 小门无声打开,一个疤脸大汉出现在门口,脸上露出鬼一样的笑容。 他说:“我瞧着有灯光过来。果然是李妈的灯笼。大小姐,您有差事?” 池珺轻声说:“疤哥,里面说去吧。” 小门里是一个小院,几株老树错落期间,地面砖缝里长出半尺高的杂草,看上去有点荒凉,也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再往里面有一排平房。此时,门前有几个人影倏忽晃动,若隐若现,似乎在暗中窥视这边。 疤脸大汉拧了一个响指,那些鬼影瞬间就都消失了。 疤脸大汉把池大小姐让进屋里,请她上坐,然后侍立一旁,看着她。 池珺垂着眼睛,静静地坐着,似乎仍在考虑。 片刻,她抬头说:“疤哥,有个差事,大小说不好。” “那就是麻烦喽!”疤脸的脸,变得狰狞起来。 “是,很麻烦!”池珺轻轻点头。 “大小姐尽管吩咐吧,我老疤,绝无问题!” 池珺向他点点头,“这个我相信,所以才来找你!” 4-33 疤脸大汉原是个震惊长江两岸的杀人犯。他最常干的营生,就是夜入豪宅,明火执仗掠夺财物!如有人敢反抗,一刀砍下头颅! 长江两岸的警一察局通力合作,要将他捉拿归案! 533、 老乞丐也在武汉! 疤脸走投无路,最后逃窜至武汉。当时的武汉,人人谈之色变!不待天黑就要关门! 数省警厅高官率大批警一察赶来支援,在全武汉撒下天罗地网,终于将他擒获! 为首的警一察怕他再跑,用铁丝穿了他的锁骨,捆在一架竹梯上,雇了民工抬着走。仍不放心,又用刀有他左右脸上及额头,各划了一个叉,作为今后追捕他的标记! 他就此有了一张疤脸,被人称为疤哥。他的真名,倒被人忘记了。 不料,这个刚刚被擒获的通天大盗,虽然被刀划了脸,虽然被铁丝穿了锁骨,他却逃了!谁也猜不出,他是如何拧断穿了锁骨的铁丝,又如何解开捆绑全身的麻绳! 更无人知道,他是如何逃到池家门外的! 4-34 那天的凌晨三点钟,池家的守夜人飞跑到内宅,向大爷池玉山,也向池老太太报告,说官府捉拿的通天大盗,就在门外! 等池老太太和大爷到了宅门外,池家大小姐,只有十五岁的池珺已经先到了。 在她身边给她打着白灯笼的,就是李妈。 灯光之下,这个通天大盗的脸上,皮肉翻卷,鲜血淋淋。他**的上身有道道刀伤,锁骨处的皮肉翻开,如同咧开的大嘴。 站在旁边的池老太太看着他,微微摇头。 大爷池玉山说:“不要报官!拿些钱来,让他走吧!” 那满脸血污的大汉,把周围的人一下一个看过来,最后落在池珺脸上。 他说:“劳驾大小姐,救我一命!” 池大小姐站起来,看了大伯池玉山一眼,又看奶奶池老太太一眼,说:“谁也不要再说了,他是我的!李妈,招呼人,抬到我屋里去!” 疤哥就此在池家落地生根,成了池家大小姐的马前卒!手中刀!索命无常! 无论杀人、劫货、寻隙、查底、追踪,无不意指气使,所向披靡! 4-35 此时,铁塔一般的疤脸大汉,躬着身站在池珺小姐身边,双手仍抱着拳,面目狰狞地说:“大小姐有事,请吩咐!” 池珺再次考虑一下,说:“孟老庄死了!宅子里的麻三,还有他手里一箱货,却不见了!宅里三爷找了他几天,不见踪影!你派人找一找吧,争取找出来!” 疤脸大汉说:“就这个事?不会吧?大小姐还有什么,尽管一气说出来!” 池珺抬头盯他一眼,轻声说:“防范杨府!” 疤脸用力一点头,粗声粗气说:“这就对了!大小姐,这个差事好,我喜欢这个差事!” 4-36 “告诉你们,这就是我们的差事!是铁板钉钉跑不了的!戴老板明确交待的差事!” 陈子峰一回到驻地里,看见萧安城和乔艳芳等军官都在电台小屋里等着他,他心里的怒气,就像破了堤的洪水一样,一下子就冲了出来! 他在骆江那里憋着气儿,拿着劲儿,既要恭敬点头,又要决断表态,不能高了冲撞长官,又不能顺从没了底气,可把他难死了! 他要不在这里顺顺气,伸伸腰,今晚就过不去了! “骆江说,总务处白处一长,他妈的,告了老子一状!说老子诬陷他们!”他高声说。 “骆江还说,你们都他妈的小心一点!不要掉进人家锅里!”他咬着牙说。 “他最后还说,你他妈的陈子峰死了,老子毫不在意!你他妈的要是没完成老子交给你的任务!你就是死了!老子也要让你死在地狱里!” “他最后指着老子说,好了!你可以走了!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啊!你们听见没有!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他把骆江说过的话,一句一句都学了出来,并且使用最严厉的语气。 几名军官都表情严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们都感觉到,他们是在深渊的边缘执行任务!一步不慎,就会摔下去,弄个粉身碎骨! 小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房顶上的电灯一动不动地照耀着他们没有表情的脸。 萧安城来回看了看身边的人,小声说:“子峰,我们都要谨慎,一步也不能走错!” 乔艳芳说:“我们要是出了错,骆江毫不费力就能收拾了我们!这他妈的!” 强虎说:“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回来了!还是在安徽好!” 陈子峰瞪他一眼,“你少说怪话!我们的作用不在战场上!是在这里!” 这时,平时很少开口说话的冷月,却说了一句话。她轻声说:“我相信,你们前几天判断的对,老乞丐也在武汉!” 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了,而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老实说,冷月这句话,对他们来说,具有一锤定音的作用! 陈子峰向她点点头,说:“小冷说对了!老乞丐,就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我们就是为了他才来的!” 4-37 早上七点多钟,陈子峰小组的人聚在大客厅里吃早饭。 有糊粉,有煮干丝,这两样是武汉著名小吃,也算是菜。主食是油炸糍粑和烙饼。弟兄们或坐或蹲,吃得津津有味。 乔艳芳站在中间,给所有人布置任务。大体而言,所有外出的人要分成两部分。 她高声说:“他妈的,坐一趟马车,一个人要两毛钱,谁受得了!我们就挣那么一点薪水,一个月光坐马车都不够!所以,今后出门都开车!我们只有卡车!这里不是上海,没有高级轿车,所以,大家都凑合一下吧。” 弟兄们都快乐地笑着。有人小声说:“知足,知足。” 乔艳芳吃了一大口糊粉,吸着气说:“真他妈的的好吃!昨天跟着我的人,还跟着我,去军委会,继续调查!萧哥哥和冷姐跟着陈子峰,去查药品。小张你们两个人,留下看家!你们看家也要小心一点,不要被人家抄了我们的老窝!” 就在这里,放在高几上的电话响了。陈子峰伸手拿起电话。 他没想到,电话竟然是桂科一长来的。 桂龙海语气里藏着焦虑,在电话里说:“陈组长,昨天夜里,其实就是今早凌晨五点多钟,我们这里出了点事。” 陈子峰疑惑地问:“什么事?” 桂龙海的声音里,有一点奇怪的秘密感,压着嗓门说:“我们这里有一个人,今早从家里出来,在路上遭到抢劫,被人打死了!” 陈子峰更加疑惑,“桂科一长,这是你们警一察的事呀!” 桂龙海喘了一口气,说:“开始,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我刚刚查出来,他是王家巷码头装卸队的工头!昨晚吃饭的时候,你们提过这个人!” 陈子峰大吃一惊,立刻说:“你等着,我们立刻就过去!” 他回头瞪着萧安城说:“安贼,你昨天夜里提到的工头,今早被人打死了!” 萧安城吃惊地张大了嘴,差一点被嘴里的烙饼噎着。 4-38 陈子峰和萧安城带着弟兄们,乘卡车过江,很快就到了武昌江边的四马路。 这是桂龙海在电话里指明的案发现场。 桂龙海正在四马路的路口等着他们。陈子峰下了车,和他并排向里面走去。 桂龙海的脸色很严峻,“陈组长,我猜,我们想到的事,别人也想到了!你昨天在王家巷码头调查,可能惊动他们了!” 陈子峰脸色阴沉,“我猜到了!这个工头是个什么样的人?” 桂龙海说:“大致情况是,这个工头姓马,叫马丰年。在王家巷码头当工头,至少有五六年了。他住在四马路仁德巷里。他每天从家里出来,步行十分钟就到了轮渡码头,过了江就是王家巷码头,很方便。” 陈子峰回头盯他一眼,“他在王家巷码头干活,为什么住在这里,每天乘轮渡过江,不麻烦吗?” 桂龙海说:“这边的房租便宜得多。再说,他在码头干活,乘轮渡是免费的。” 陈子峰又问:“他怎么这么早出门?” 桂龙海说:“他这么早出门是必须的,等过了江,就七点钟了。他在王家巷码头外面吃过早饭,七点半就可以上班了。他差不多每天如此。” 陈子峰盯着他说:“有人掌握了他的行踪!” 桂龙海用力一点头,“正是!掌握得非常准确!” 陈子峰仍然盯着他,“谁?” 桂龙海摇摇头,“这个……这个我就不敢乱说了!”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老子知道他是谁!王八蛋!他跑不了!” 5-1 案发现场就在仁德巷巷口。 但这里也是交通要道。警一察虽然拉了警戒线,但不得不让市民们从巷口另一侧走过。那些市民,都用惊恐的目光看着地上用白布单盖住的尸体。 陈子峰掀开布单看了看,心里非常惊讶。 这个姓马的工头显然经过激烈的搏斗,脸上身上都是伤,衣服也扯坏了,满脸是血。 但他的致命伤口却是在脖子上。就是这个伤口让他惊讶。 马丰年的脖子,似乎是被大砍刀砍断的!从现场的痕迹看,马丰年是被人用重物打昏过去之后,被一刀砍在脖子上! 陈子峰说:“桂科一长,这个杀法,不是为了劫财吧!” 534、 你想在我这里找到凶手 桂龙海一摇头,“劫财的人,劫到财就完事了!人死不死就不管了!这个杀法,就是为了让他死!” 陈子峰小声说:“灭口!” 桂龙海看看左右,小声说:“陈组长,你昨天刚刚去王家巷码头调查,他今天就死了,这就是死因!对不对!你说,那些人,也太疯狂了吧!” 这时,陈子峰就想起昨天夜里骆江说过的话。 他恶狠狠地说:“桂科一长,那些药品可不是一星半点,是几十吨!你想想,那得多少钱!他们一定会发疯!” 桂龙海小声说:“陈组长,你准备怎么办?” 陈子峰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但他还想和安贼那家伙商量一下。 这时,他才注意到,萧安城和冷月,一直弯着腰,在现场附近仔细寻找。 他回头问:“桂科一长,你在这里发现什么线索?” 桂龙海摇摇头,“什么都没发现。” 陈子峰一回头,看见萧安城和冷月蹲在一个下水道井口,正向里面观察。 他走过去问:“发现什么?” 萧安城说:“不好说。” 他用力拉开下水道的铁箅子,继续向里看。接着,他深深地俯下身,从井口里捡起一个小东西。他举着这个小东西给陈子峰看。 陈子峰有经验,没有去接这个小东西,而是借着萧安城的手,仔细观察。 这是一个大衣扣子,比普通扣子大一些。扣子一面沾了污泥,但另一面并没有。 他抓着萧安城的手,转向太阳,仔细观察扣眼。扣眼里很干净,甚至闪着光泽。 他回头说:“这可能是个线索。扣子是才掉的,也许就是凶手身上的扣子!” 冷月轻声说:“子峰,这么大的扣子,应该是大衣上的扣子吧?” 陈子峰盯她一眼。一个杀手,穿着大衣杀人,似乎不大可能。 他说:“也可能是风衣上的扣子。这个季节穿风衣,也挺合适。” 冷月掏出手绢,铺在掌心上。萧安城看看她,还是把扣子放在她手上。 冷月向他笑了一下,说:“一条手绢,我还贡献得起。” 陈子峰再次向案发现场扫了一眼,说:“桂科一长,尸体交给你了!恐怕还要保存一段时间!” 桂龙海说:“没问题,没问题,我送到傅医生那里去。” 陈子峰恶狠狠地向萧安城和冷月一挥手,叫道:“我们走!去王家巷码头!” 5-2 这天早上,乔艳芳和强虎等人出门的时候,仍然和昨天一样。 他们都穿上笔挺的军装,腰扎闪着光泽的武装带,武装带上挂着手枪。 他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笑容。他们现在的模样,真是威风得不得了! 乔艳芳没戴帽子,但把长长的头发盘在脑后,看上去挺拔而尊贵。 强虎等人戴上宪兵钢盔,胳膊上是白底黑字的“督察”袖标,很是威风。 上午九点钟,他们乘车到了武珞路的军委会大楼前。 段营长已接到她的电话,正站在大门口等着他们。他看见乔艳芳一身军装,飒爽英姿地向他走过来,忍不住向她露出微笑。 他说:“威风小精明,好飒!” 乔艳芳笑嘻嘻说:“大哥过奖。”她说着,就领头向大楼里走去。 5-3 武昌,四马路,仁德巷巷口,陈子峰怀着怒气告别桂龙海,大步向卡车走过去。 萧安城看出异常,快步走在他身边,低声说:“子峰,你想怎么着?”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老子要逮捕那个田中富,好好审一审他!” “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萧安城的声音仍然很低。 “子峰,我们缺少证据!”走在另一边的冷月也这么说。 陈子峰停下脚,目光阴沉地盯着他们,“我知道你们两个贼家伙想的是什么!想找到证据再抓人!我的想法不一样!老子就是想冲他们一下,叫他们全都动起来!老子才能看得清楚!等你们找到证据!所有人都藏起来了!” 冷月先向萧安城点点头,似乎赞成这个想法。 萧安城就低声说:“贼峰,一肚子贼心眼!” 陈子峰凶恶地说:“他们都是一肚子贼心眼!老子不贼一点,什么也找不到!” 陈子峰的卡车很快上了轮渡,缓缓向对岸驶去。 萧安城忽然说了一句,“不知小乔今天的调查,会怎么样。” 5-4 乔艳芳今天第一个要调查问话的,就是军委会高参室主任,李中将。 她看见李中将进门,立刻跳起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干脆利落。 她声音清晰地说:“谢谢长官抽空见我!” 李长官年届四十,身材挺拔,乌黑的头发整齐梳向脑后,容貌更是威严儒雅,一看就是一个有城府有见地的高级军官。 他看着精干挺拔的乔艳芳,虽然有些赞赏,但还是说:“我时间有限。” 乔艳芳立刻说:“五分钟就好。长官,您请坐。” 在接下来的问话过程中,段营长和强虎,仍和昨天一样,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旁观。 “二月十九日夜,孙继科孙长官车祸死亡,是吧。”乔艳芳开口就这样说,直截了当。 “是,这事人人都知道!”李中将也简洁干脆。 “孙长官死亡,长官一定很遗憾吧?” “当然,毕竟是我高参室的军官。”李中将此时的目光,就要凶一些! “别人可能不一定吧。我听说,孙长官和其他长官争论得很凶。”乔艳芳开始绕了。 “你想在我这里找到凶手吗!太愚蠢了吧!”李长官威严地瞪起眼睛,一下子堵住她。 “不是!我也不相信凶手在高参室!我这么问,只是为了排除嫌疑,请长官见谅。” “你继续问吧。我说过,我的时间不多!” “长官,现在只过去不到两分钟。孙长官和别的长官争论,主要是争论什么?” 李长官严厉地盯她一眼,但还是说:“下一步的武汉防御战略!” 乔艳芳脸上露出可爱的微笑,“长官,我头发长,见识短,请您介绍一下这个战略。” 李长官看着她那一张笑脸,想发怒又发不出来。但真给这么一个小少尉介绍国军的下一步战略,简直是,简直就是斯文扫地!是对牛弹琴! 5-5 陈子峰手持栏杆,歪着嘴说:“在军委会里做调查,只有小乔行!他妈的,老子都不行!那些当长官的,没一个好说话的!” 萧安城和冷月,对此都有同感。 此时,他们三个人站在船边,望着滔滔的江水,很长时间没说话。 长江和黄浦江,到底不太一样。黄埔江平缓一些,也窄一些。长江则更宽阔,水流也更汹涌一些,更有水天一色的浩荡之感。 大小船只在江面上穿梭往来,不时呜响汽笛。水鸟追逐船只,不时冲进江水里,捕捉被螺旋桨打翻的鱼虾。 陈子峰回头盯着萧安城,“安贼,你还记得骆长官昨夜说的话吗?” 萧安城说:“记得,骆长官叫我们小心一些,别掉进人家的锅里!” 陈子峰哼了一声,“想不掉进人家锅里是不可能的!我们一定会有麻烦!老子就要看看,他们的锅到底有多大!你他妈的多给我长一个心眼!想一下,有了麻烦怎么办!” 他又向冷月盯一眼,“还有你,小冷,也要动动脑筋!” 萧安城没说话。他心里转了一下,忽然意识到,陈子峰这是在警告冷月,现在是生死关头!不要在背后搞什么鬼! 他心里,确实很担心这个冷月!这个永远不动声色,却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丫头!仅她的蹊跷来路,就让人不安! 5-6 军委会小会议室里很安静,气氛有点紧张。 李长官虽然愤怒,但看看坐在门口的段泽刚和强虎,到底想到,今天的调查,这个小丫头是奉了军委会的命令! “我只能简单说!”他不得不这么说。 “长官,万分感谢。”乔艳芳的一张笑脸,更加鲜艳如花了。 “下一步,日军一定会进攻武汉!这个你知道吗!” “我听说过。别人告诉我,这是必然的。长官,您请继续说。” “那么,如何防御武汉,大体上有两种方案。一种是围绕武汉,修筑防御工事。还有一种方案,是扩大防御范围!从城郊扩大到麻城、鄂城、黄石和咸宁一线。” 李长官脸上露出讥讽的微笑,意思是,你一个小少尉,听得懂这些吗! 乔艳芳却微笑说:“李长官果然深谋远虑。我确实听不懂。我关心的是,孙长官倾向于哪一种方案。” 这时,李长官脸上露出不可抑制的怒气,恶声说:“他哪一种也不赞成!别人的意见,他都不赞成!每天就是在高参室里和别人争议,实在可恶!” “长官,您也恨他!”乔艳芳微笑盯着他,轻声说。 “我恨他,也不会开一辆破卡车去撞他!谁都不会!”李长官一下子提高了声音, 这时,乔艳芳却轻轻地站起来,微笑说:“谢谢长官接见我。我没问题了。” 李长官看看表,冷笑说:“不是还有三十秒吗!” 535、 早已将截留的药品转移 乔艳芳恭敬说:“长官回到办公室,大概需要三十秒钟。再次感谢长官。” 坐在门口的段泽刚,差一点就把嘴歪到后脑勺去了!拚了命才忍住笑! 5-7 陈子峰的卡车下了轮渡,只绕了一个小弯就到王家巷码头的大门口。 他只向门口的哨兵晃了一下通行证,就直接开了进去。 卡车穿过大小仓库,一直往里走,最后在码头经理部的小楼前停下。 陈子峰带着弟兄们跳下车,直接进了小楼。 他们上了楼,很快就到了田中富的办公室门外。 陈子峰一脸怒气,直接推开门,一步就跨了进去! 那个田中富仍然和那个女士官在办公室里说笑。此时刚刚抬头看见他。 陈子峰高声说:“田长官,我怀疑你贪赃枉法,截留国军药品!我依法逮捕你!” 他一挥手,几个弟兄就冲上去,一把架住田中富,给他戴上手铐。 田中富愤怒得脸色发青,竭力挣扎,大叫:“你胡说八道!你是诬陷!你没有任何证据!告诉你,你敢抓我!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今后有你好果子吃!” 田中富虽然一再挣扎,还是跌跌撞撞的被弟兄们架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一片寂静,仿佛无人。只有海军中校耿天佑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他们。 陈子峰转身走到他面前。他回头看一眼,弟兄们正把田中富拖向楼梯口。 他回头盯着耿天佑,哑声说:“耿长官,你站在这里,有什么可说的!” 耿天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许久才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田中富截留国军药品,贪赃枉法,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你就在他的隔壁!他干了什么事!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如果贪赃枉法,会告诉我吗!我就是不知道!你想怎么着!”耿天佑一步不让! “耿长官,我们走着瞧!告诉你一名实话,我就不相信你是干净的!”陈子峰更凶恶! “我就在这里,随时等你来找我!我现在要回办公室了!” 耿天佑恶狠狠地盯着陈子峰,慢慢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子峰向萧安城和冷月一挥手,说:“我们走!” 5-8 乔艳芳第二个询问的,就是曾经和孙继科争过风,吃过醋的杨恭普,杨长官。 杨长官是上校。他一进门就用严厉的目光瞪着乔艳芳,那模样,似乎要吃了她! 聪明乔艳芳,一眼就看出来,他什么都听说了!甚至知道,是因为他曾经和孙继科争论过,才找他的!他就是来对抗的! 但乔艳芳仍是见李长官的那一套,先敬礼,再说感谢话,然后请他坐下。 杨长官说:“我可没时间和你玩这些虚的,有话直说!” 乔艳芳微笑说:“最多十分钟,我只想排除疑问。” 段营长仍然和强虎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他心里对年轻的乔艳芳,倒生出一些赞赏来。 “杨长官,您曾经和车祸死亡的孙长官有过争论,是吧?” “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和他有过争论!” “您和孙长官争论的凶吗?” “什么叫凶!什么叫不凶!” “对孙长官说,你去死吧!就叫凶!没说,就不叫凶!” “就因为这个,你怀疑我害死他!你简直是莫名其妙!” “为国家大事,争论再凶也是正常的!我这么说行吗!” “那我就是争论很凶!和那个孙继科!就是为了国家大事!” “你们争论什么?” “武汉防御战略!你懂吗!” “不懂,所以,请长官简单说一下。” “简单说,就是防御范围的大小!你听得懂吗!” “不懂。我问的是,您希望防御范围大一点,还是小一点?” “我希望防御范围大一点!怎么着!” “扩大到麻城、鄂城、黄石和咸宁一线?” “是!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个来!” “刚刚从李长官那里趸来的,请不要见笑。” “你能说出来也未必懂!这些都是战略问题!” “孙长官的意见是什么?是大还是小?” “他要更大,大到不着边际!”杨长官张开双臂,比出一个更大的范围。 “不好大到全中一国去吧?”乔艳芳微笑说。 “差不多就是全中一国!他简直就是在作梦!保卫武汉,怎么用得着那么大的防御范围!简直就是胡闹!”杨长官的表情更加愤怒。 “长官手里,有孙长官的方案或者草稿吗?” “有!那就是胡言乱语!” “可否给我看一看?” “没什么不可以的!我要打个电话。” 乔艳芳把电话推过去,“长官请。” 杨长官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说:“高俊,把孙继科的那个方案拿来!有人要看!” 片刻,年轻英俊的高俊进来,递给杨长官一个卷宗。 他看见,乔艳芳正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他点了一下头,急忙走了。 杨长官把卷宗推过去,“你要看就看吧!就怕你看不明白!”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没关系。我要看不明白,就请段长官给我解释。” 她说着,就回头向段营长笑了一下。 段营长忍着笑,只向她撇了一下嘴。他才不相信她会请他解释呢!她这么聪明,并不需要弄懂这些军事问题! 乔艳芳把卷宗压在胳膊底下,笑眯眯地看着杨长官。 但谁都看得出来,她眼睛藏着狡黠,盯着面前的杨长官,一直盯到让他不安! 5-9 陈子峰抓了田中富,并没有立刻就走。他还要把架势拉到最大!推波助澜,让所有藏在背后的人都动起来! 他在一楼找到经理部的经理,命令他拿出所有仓库的钥匙! 之后,由经理带路,把王家巷码头的所有仓库都检查了一遍! 七号仓库是不用看的,他们昨天就看过了。那就是一仓库弹药! 昨天,杨三强从搬运工嘴里打听到,药品最初是存放在二号仓库里的。但那是最初,现在,二号仓库里也堆满了弹药! 正如陈子峰早就猜到的,他们检查了所有仓库,都没有找到药品! 这种情况虽然在陈子峰预料之中,还是让他很愤怒!毫无疑问,贪赃枉法、截留药品的人十分狡猾,早已将截留的药品转移了!甚至卖掉了! 陈子峰风风火火,大步走在前面,查看了一座又一座仓库,寻找药品! 但萧安城和冷月却走得很慢。他们每走进一座仓库,都会四面张望,仔细检查。 冷月更仔细,她竟然在二号仓库的垃圾桶里,找到一些药品。虽然是盒装或者瓶装的,但外面都有烟火熏染过的痕迹。 “宏远号”曾经遭到炮击,确实有一些药箱被打烂了,一些药品散落出来。所以,这些药品证明,宏远号上卸下来的药品,确实曾经存放在二号仓库里! 但也仅此而已,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陈子峰看着这些被烟火熏染过的药品,咬牙切齿地盯着萧安城和冷月,说:“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了!你们说怎么办!给我一个建议!” 萧安城和冷月互相看一眼。 狡猾冷月,却轻声说:“安城,你先说吧。” 萧安城回头盯着陈子峰,小声说:“药品肯定被截留了!这是一!二,那个田中富肯定是经手者,或者是之一!但关键一点是证据!证据就是两个,第一,药品被转移到什么地方了!或者被卖给谁了!这事一查出来,全案就破了!第二,查清楚田中富从昨天见过你之后,他的所有行踪!他见过谁,和谁联系过!一句话,谁杀了工头马丰年!查出这个凶手,这个案子也算是破了!” 陈子峰盯着萧安城,又回头看见冷月向他点头,就说:“我明白你们的意思!现在分头,是不是!我带田中富回去审问!你们两个在这里找线索!对不对!” 萧安城用力一点头,“对!我们保持电话联系,互相交换情况!” 陈子峰说:“好!就这么办!安贼,你给我多长几个心眼!我早就对你说过!” 这时,冷月又轻声说:“子峰,你审问之前,最好向骆长官报告一下,看他的意见!” 陈子峰向她露出狡黠的笑容,“这个道理,我懂!” 他回头向身边的弟兄们说:“三强和李三留下,跟着安贼和冷月一起调查!其他人,跟我回去!” 5-10 直到看见杨长官有些不安的眼神,乔艳芳才笑嘻嘻的开口说话。 “杨长官,我听说孙长官有一个女朋友,是吗?” “是!这个事你也要问!有关系吗!” “我听说,孙长官的女朋友,曾经是杨长官的女朋友,是吗?” “算不上,认识而已!” “如果只是认识而已,杨长官怎么会怒斥孙长官呢?应该叫做咒骂吧!” “怎么着,我会为了这个女人,就害死孙继科吗!你是不是这么想!” “不,我不这么想。不过,这总是叫人起疑的吧!”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我犯得着害死他吗!” “孙长官的女朋友叫什么?” “秦雅丽!妇救会的!你到底有完没完!还要问什么!” 536、 饭菜里可能有毒 “对不起杨长官,我问完了。谢谢,占用了您十分钟。” 杨长官站起来,一脚踢开椅子,气哼哼地走了。 乔艳芳拿起卷宗,就向门口走过去。 段营长也站起来,问道:“怎么,小精明,不问别人了?” 乔艳芳微笑说:“不必了,已经很清楚了。我现在,想去妇救会见一见秦女士。段长官知道妇救会在什么地方吧?” 段营长向她点点头,“知道。要我给你引见秦女士吗?” 乔艳芳咯咯地笑了起来,说:“其实,我认识秦女士,在上海就见过。” “那么,现在就去?”段营长向外伸出手。 “多谢段长官。”乔艳芳手里拿着卷宗,大步向门外走去。 5-11 陈子峰带着弟兄们,押送田中富回到缉查处,已经是中午了。 缉查处楼下有几间拘押室。陈子峰把田中富关进拘押室,命令小张等人看守,他则上楼去向骆江汇报。 骆江正在桌边看几份卷宗。他看见陈子峰进来,就合上卷宗。 他首先问:“你吃过饭了没有?” 陈子峰实话实说,“报告长官,还没有。” 骆江抓起电话,说:“给我这里送一份饭菜来。”他又抬头盯着陈子峰,“你下面有几个人?包括被捕的。” 陈子峰不由眨了一下眼睛。他明白,已经有人向骆江通报过他抓捕田中富的事! 他歪着嘴说:“连田中富在内,一共四个人!” 骆江对着电话说:“拘押室还有四个人,也给他们送去饭菜,就这样。” 他放下电话,目光冰冷地盯着陈子峰,好一会儿没说话。 陈子峰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骆江起身走到陈子峰面前,仍然盯着他,说:“警备司令部的何参谋长,武汉行营的杨庆山,都给我打来电话,问我为什么抓田中富,有什么证据!陈子峰,我现在问你的,也是这个问题,你有什么证据!” 陈子峰冷静地盯着他,说:“国军药品肯定被人截留!长官,这是您交给我的任务!” “没错!”骆江同样冷静地盯着他。 “我可以肯定,药品被截留,田中富就是经手人!至少是之一!” “我问的是证据!”骆江有些恼怒地瞪着他。 “目前没有!”陈子峰梗着脖子说。 “没有证据!你就敢抓人!” “我抓人就是为了动一动他们!看谁先跳出来!” “有人跳出来吗!” “有!” “谁!” “首先就是给长官打电话的人!” “你这是废话!还有谁!” “耿天佑!” “他是海军的人!你怎么知道他和药品截留有关!” “长官,他就在田中富隔壁办公!田中富贪赃枉法,截留药品,能躲开他的眼睛吗!我今天逮捕田中富,他就站在门外,对我很生气!田中富一定买通他了!” “证据!” “没有!现在萧安城和冷月正在王家巷码头调查!寻找证据!” 骆江怒视着陈子峰,“你意不在此!” 陈子峰咬紧牙关,说:“是!长官!” 5-12 在王家巷码头里,萧安城和冷月看着陈子峰带走田中富之后,互相对视一眼,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二号仓库,快步向经理部走去。 “我们有多少时间?”冷月忽然轻声问。 萧安城谨慎盯她一眼。他察觉,这个冷月,是个非常有头脑的人,看问题很深入。她提这个问题,就说明她已经想得很深了! “我估计,调查时间可能很短。”他简单回答。 “是因为那些藏在后面的人吗?”这又是一个曲曲折折才能想到的问题! “肯定!”萧安城盯着她,谨慎回答。 “子峰逮捕田中富,就是为了让他们动起来吧?”这个问题又绕了回来。 “肯定!” “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调查?” “肯定!” 冷月慢慢转回头,目光冰冷地盯着萧安城,点点头,轻声说:“安城,你不必这么防着我。对待药品任务,我和你们是一样的!” 萧安城再次点头,“我相信。刚才,我不是故意的,请你不要介意。” 他回头叫来李三和杨三强,简单商量一下,决定由萧安城带着李三,冷月则带着杨三强,分头进行调查。 5-13 萧安城先找到经理部的胖经理,要求查看货物运输的单据。 胖经理小心地看着他,“长官,您要查哪条船?什么时间的?” 萧安城说:“宏远号!今年一月!” 胖经理摆着两只粗短的手,“长官,对不起,‘宏远号’的情况我知道一些。它……它不是正常运输,它没有货单。” “‘宏远号’上的货物,总要有卸到哪个仓库的单据吧!” “长官,‘宏远号’上的货物,都卸到二号仓库了。” “入库单据!” “对不起,我……我这里没有。” “谁有!” “都……都在田长官手里。” “那么,货物出库的单据,也在他手里了!” “是的,是的,都在他手里。” 这个时候,萧安城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他明白,没有单据,也就没有证据!现在,陈子峰最需要的就是证据! 胖经理急忙说:“长官,请您不要生气。我很想帮您,但我真的没有这些东西。” 5-14 骆江的办公室里很安静。他瞪着面前的陈子峰,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但是,他心里却十分冷静。他必须冷静! 他只要稍微想一想,就明白,陈子峰至少有两句话说的对! 药品肯定被人截留了!田中富,甚至还有那个耿天佑,几乎可以肯定,是经手人! 陈子峰这家伙就是个混蛋!虽然没找到证据,但他至少把这个案子查出了一个大概! 所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极其关键! 原因一,他必须破这个案子!因为这是戴老板亲自交给他的任务! 原因二,他也不想给自己招来太大的麻烦!一个“清君侧”,让他的地位岌岌可危!药品任务,不能给带来更大的麻烦! 另外,特务处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人就盯着他这个缉查处处一长的位子呢!他这个位子全靠戴老板撑着!所以,他现在要注意的,就是开口时,掌握其中的分寸! 偏偏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他有点生气,说:“进来。” 进来的人是缉查处食堂的伙夫。他用托盘送来一份饭菜。 骆江向陈子峰做了一个手势,说:“你吃饭吧。我和你边吃边说。” 陈子峰恭敬地向骆江欠了一下身,“谢谢长官。”他坐下来开始吃饭。 5-15 此时,食堂的伙夫也给楼下的拘押室送去了饭菜。 其中三份饭菜略好一点,是给小张几个人吃的。给田中富的饭菜则要略差一点。 小张笑嘻嘻地连声感谢,说:“大师傅,怎么不一样?” 送饭菜的伙夫说:“这是缉查处的规矩,犯人的饭菜,总要差一点。” 他放下饭菜,转身就要走。 小张却拉住他,指点着田中富那份饭菜,仍然笑嘻嘻地说:“大师傅,实在对不起,请你把每一样都尝一口。” 伙夫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张说:“咱们是缉查处嘛,防范总要有一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让这个犯人出什么事。麻烦你,每样尝一口。”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神已渐渐地阴了下来,狼似的盯着眼前的伙夫。 伙夫瞪着他,突然抓起筷子,把每样饭菜都尝了一口。 他用力放下筷子,恶狠狠地说:“你们的饭菜,我可不尝!你们爱吃不吃!” 小张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脸,连声说:“大师傅,谢谢了,谢谢了。我们都是五毒水里泡出来的,吃什么都死不了!谢谢,谢谢。” 他让身后的弟兄把饭菜送进拘押室里,端起自己的饭菜就大口吃了起来。 谁知,田中富在铁栅栏里看到这一幕,一把掀翻了托盘,不肯吃那个饭菜。 他瞪着外面的人,脸色已经有点变了!饭菜里可能有毒,这是他没想到的危险!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有点害怕了! 小张问:“你为什么不吃?” 田中富虽然愤怒,却不敢瞎说八道!他只好说:“别人吃过的,我不吃!” 小张和弟兄们都嘻嘻哈哈地笑着,说:“田长官,少吃一顿没事!我们先吃了!” 5-16 楼上,骆江的办公室里。 陈子峰面前的饭菜相当不错。虽然有点凉,但荤素搭配,油水也很足。 但当着长官的面,他怎么吃得下这个饭菜。 他勉强吃了一碗饭,就把碗筷都放进托盘里,抬头看着骆江。 长官刚才说,要边吃边说,却一句话也没说。他明白,长官要说的话,一定很重要! 骆江自然看得懂他的眼神,也知道自己必须给他一个说法! 他看看窗外半晴半阴的天,回头说:“陈子峰,你听清楚了!第一,这个案子你必须办好!办不好,可别怪我不客气!你即使恨我,我也不在乎!”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咬着牙说:“是,长官,我明白,我一定把这个案子办好!” 537、 这就看你的本事了 “第二,你是个聪明人!还有你身边的萧安城,也是他妈的聪明人!你们就好好动一动脑筋!想办法找到证据!没有证据你办不好这个案子!” “是,长官,我们首先找到证据!”陈子峰点头认真说。 “第三,到明天早上,如果还找不到证据,你他妈的就放人!明白了!” 陈子峰顿了一下,心里权衡放人的利弊。但是,这种利弊,是永远说不清楚的! 他轻声说:“是,长官,明天早上,如果找不到证据,我就放人!” “第四,那个耿天佑,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碰他!” 陈子峰这个贼精,一下子就从这句话里听出来,那个耿天佑,有可能是个更重要的人物!他妈的,老子今天冒险抓人!看来是抓对了!先让耿天佑动了起来!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转念,隐约明白,他以前把骆江看低了!仅仅听了他的简单汇报,骆江已经把所有重要情况都掂了出来! 他说:“是,长官,没有您的命令,我们不碰耿天佑!” “第五,随时向我汇报进展情况!” “是,长官,我保证,随时向您汇报进展情况!” 骆江目光复杂地看着陈子峰。但他心里的愤恨和信任,却如乱麻一样缠绕在一起! 就是这个混账家伙,居然给老子来了一场“清君侧”!几乎断送了老子的仕途!但也正是这个家伙,竟然有无数的鬼点子,从日本人嘴里,把上百吨的药品弄了回来! 他心里有一个莫名的犹豫,如果有机会杀这个王八蛋!老子会不会杀他! 他说:“你去吧。明早之前,找到证据!” 陈子峰站起来,恭敬敬礼,然后转身出了办公室。 5-17 此时,永远表情冰冷的冷月,正坐在田中富的办公桌后面,盯着坐在对面,有些不安的女士官。她从桌上拿起一支铅笔,在手里慢慢地旋转着。 杨三强双臂抱在胸前,站在冷月身后,也盯着对面的女士官。 “昨天上午,我们的人来找田长官调查的时候,你在场!” “不是你来调查的。”女士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冷漠地说。 “你不要胡搅蛮缠!我说的是我们的人!” “就算是吧。” “就算是什么!” “我在场!好了吧!” “我们的人走了之后,田长官在干什么!” “那我可不知道,你去问田长官好了!” “你撒谎!我警告你!撒谎只会给你罪加一等!请你考虑清楚!现在说!” “他……他就是打了一个电话。”女士官终于软了下来。 “给谁打!”冷月紧跟着问。 “应该是警备司令部的长官,具体是谁,我可不知道!” “他说什么!” “就是向长官汇报嘛!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当然要向长官汇报了。” “他打完电话之后,干什么了!” “他就出去了呗。” “他去哪里了!” “那我可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你再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那就是今天早上了呗!” “他对你说了什么!说实话!” “他说,他说他不会放过你们的!就是这个话,怎么着吧!” 女士官似乎也来了气,挑衅似的盯着冷月。 这时,萧安城进了田中富办公室,直接问:“小冷,怎么样?” 冷月说:“昨天,子峰走后,田中富打过一个电话,然后就出去了。我判断,他应该去了警备司令部!” 萧安城立刻说:“把这两件事,告诉子峰!” 5-18 陈子峰出了骆江办公室,慢慢走下楼梯,慢慢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走到拘押室门外。 但他一直没想出来,如何才能找到证据!他把萧安城和冷月留在王家巷码头,他妈的,就是希望他们尽快找到证据! 小张和两个弟兄都坐在拘押室门外聊天。看见陈子峰来了,都站了起来。 小张甚至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他相信,今天下午,陈子峰一定会审问这个田中富! 但陈子峰却有些犹豫。因为他手里什么证据也没有!问也白问!如果萧安城他们能找到一些线索,那么,他审问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时,门口值班室的士官伸头向他叫道:“陈子峰,你是陈子峰吧?” 他有些意外地扭回头,“我就是!” 值班士官说:“有你的电话!” “哪里来的!”他立刻问。 “说是王家巷码头,我也搞不清楚。” 陈子峰急忙向值班室跑过去。 5-19 陈子峰接到的,正是冷月的汇报电话。 冷月简单向他汇报了在王家巷码头调查的情况,在陈子峰听来,仍然没打到证据!他脑子里迅速转了一下。 田中富昨天给谁打电话?去什么地方?和谁见面?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他回到拘押室门口,悄悄把小张招到一边,低声说:“你带一个弟兄,去电话局,查一下,昨天上午,田中富的电话打到哪里!问清楚后,到警备司令部来找我!” 小张有些惊讶,“你要去警备司令部?”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对,我现在就去!你尽快查清楚!” 小张走了之后,陈子峰再把眼前这些情况想了一下。他妈的,田中富十有九九是往警备司令部打电话!不管他打给谁!老子就是要让他们动一动!趁现在这个机会,再推他们一下! 陈子峰叮嘱留下的弟兄,看好田中富,就直接出了缉查处大门。 他上了门外的卡车,就往华商街的警备司令部驶去。 5-20 还在这天的上午,乔艳芳在军委会和李中将和杨上校谈完话之后,就和段营长在小会议室商量了一下。 她笑嘻嘻地说:“大哥,你说我到现在,是不是该问的都问了?” 段泽刚掩饰不住脸上的微笑,还要和她逗一逗,说:“哎呀,小精明,是你在调查呀,我不过是配合你一下,该问的是不是都问了,我可不知道。” 乔艳芳歪着脑袋,调皮地说:“大哥,你看呀,肯定不是咱们高参室的长官们,要害死孙长官,对不对?” 段泽刚说:“那倒也是。他们肯定不会弄一辆破卡车,去撞孙长官。你要说他们拿一把手枪,大半夜的对孙长官开枪?他们会不会使用手枪都是个问题。” 乔艳芳咯咯地大笑起来,叫道:“你还是大哥呢,也不帮我琢磨一下,真是的!” “我帮你琢磨了呀。他们不过是为了工作争论一下,没问题吧。” “那当然了,为了工作争论,很正常。” “那么,他们会不会为了别的原因争论或者生气呢?” “你是不是指杨长官和孙长官的女朋友?”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他们总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怎么着吧?是不是?” 乔艳芳歪着脑袋,把段泽刚看了又看,向他点着手指说:“狡猾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找那个秦雅丽问一问,也许能问出别的情况来!” 段泽刚笑着说:“小精明,这就看你的本事了,我说的没错吧?” 乔艳芳一拍桌子说:“好,咱们就去找那个秦雅丽聊一聊。她曾经是杨长官的女友,后来又成了孙继科的女友,这个情况确实让我挺疑惑的。” 段营长笑着说:“你这个小精明。你今天比昨天还要精明,我喜欢。” 乔艳芳快乐地笑着,忍不住回头盯了他一眼。 她这一盯,其实另有一个想法。段长官身材挺拔,面容俊朗,不动声色,却聪明谨慎。她判断,段营长年龄在二十五岁或二十六岁,再好不过的年龄。如果没有萧哥哥,段长官也是特别好的人。 她再次想到,可惜我有萧哥哥了! 她和段营长并排出了军委会大门,向她的小卡车走过去。 “小精明,你坐这个车吗?” “是呀,我就是坐这个车来的。不好吗?” 段营长很想和这位美丽娇艳的小精明单独呆一会儿,就说:“还是坐我的车吧。” 他转身走进门卫室,打了一个电话。几分钟之后,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 他拉开车门说:“小精明,上车吧。” 乔艳芳笑着说:“哎呀,大哥,你真好。”话音未落,她已一步跳进汽车里。 段泽刚也上了车。汽车无声启动,迅速向前疾驶而去。 5-21 陈子峰的小卡车也是一路疾驶,只十分钟,就到了华商街的警备司令部,刹车停下。 他跳下卡车,四面望望,整理一下军装,就向警备司令部大楼走去。上了台阶,他向门口的哨兵出示了通行证,就向里面走去。 门里一侧,就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的传达室。 他慢悠悠地踱到传达室窗口前,瞪着一双狡黠的眼,看着里面值班的军官。 那军官抬头看着他,有些惊异地问:“你有什么事?” 陈子峰再次向他亮了一下证件,说:“我是缉查处宪兵队的陈子峰,问你个事呗。” 军官继续眨着眼,问:“什么事?” 陈子峰微笑说:“王家巷码头的联络官,田中富少校,你认识吧?” 军官点点头,“认识。怎么啦?” 538、 你也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陈子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眼睛,说:“昨天,田长官来过这里吗?” 军官摇摇头,“没来过。他一般每周三来一趟。今天是周二,昨天今天都没来过。” 陈子峰笑着向他点点头,说:“谢谢了。”说完,就向楼梯口走过去。 那军官却拿起电话,轻声说:“长官,缉查处的陈子峰来了,刚刚上楼。” 偏偏这时,走上楼梯口的陈子峰一回头,正看见那军官对着电话说话。他心里一阵冷笑,王八蛋!防备得可真严密!他妈的!这就说明你有问题! 陈子峰上了楼,沿着走廊慢慢向前走,看着两边办公室门上的牌子。 他先看见一个牌子,是“总务处处一长办公室”,之后,又看见一个牌子,是“警备司令部参谋长办公室”。 他在心里掂量一下,就直接去敲“警备司令部参谋长办公室”的门。 他听见里面有“进来”的声音,就推开门走进去。 5-22 妇女抗战救国会在汉口的华景街。乔艳芳和段泽刚的车,需要乘轮渡过江。 他们的轿车和卡车都上了轮渡,按照船员的指点停好。 乔艳芳和段泽刚都下了车。他们扶着轮渡的栏杆,看着浩瀚的江水。 “我说小精明,”段泽刚微笑说:“你哪一年参军?” “一九三四年。”乔艳芳回头看着他,“怎么呢?” “我要猜得不错,你可能是十六岁参军,是吗?” “是,还真让您猜对了。”乔艳芳笑嘻嘻地说。 “不简单,也算是老资格了。” “还行吧。以前在上海跑腿送信,从小兵拉子干起来的。长官呢?” “我吧,稍微早一点,是一九三一年参军。一直在第十八军,也是从小兵拉子干起来的。后来,陈长官就任武汉卫戍区总司令,才调我到军委会警卫营。他说,这里是关键岗位,他需要一个他信得过的人。” “我猜,长官打仗,一定很厉害。” “算是吧。可惜,我没进过黄埔军校。现在再进去,可能有点晚了。” 段泽刚看着汹涌的江水,内心的波动,也如那江水一样涌动起来。军人的生命在战场上辉煌。如今,他只不过是一个警卫营营长,这个职务,落后了别人十万八千里! 乔艳芳也听出来了,段营长心里很遗憾。他应该是一员战将,却郁郁不得志。也是,当了七年兵,只当个中校营长,这个晋升就有点慢了。 想到这里,她也挺为段长官遗憾的。 她轻声说:“长官,我当了四年兵,现在只混到少尉。” 段营长听出来了,小精明就是小精明,已听出他的意思来了,似乎还在安慰他。 他轻声说:“我们是两只慢慢爬的蜗牛,是吧。” 乔艳芳立刻说:“你是大蜗牛,我是小蜗牛。”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5-23 今天的事,虽然都在预料之中,但陈子峰内心紧张,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他一进司令部参谋长办公室的门,就看见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脸色严肃的上校军官。 细节不能错!陈子峰就先立正,再从容敬礼,让自己有两秒钟的时间不开口。 然后,他才盯着这位上校军官说:“长官。”他再次停顿一秒钟。 这时,他就察觉那位上校军官眼睛里的警觉和恼怒,没有意外或疑问的表情!他知道老子是谁!你知道就好! 上校军官盯着他问:“你什么事!” 陈子峰心里得出一个判断,传达室的值班军官,就是给这位上校军官打的电话! 换句话说,田中富大胆截留药品,背后如果有一个主谋的话,这位上校军官至少是主谋者之一! 陈子峰恭敬问:“长官,我是缉查处宪兵队的陈子峰,请问,您是何参谋长吧?” 上校军官仍然盯着他,说:“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长官,我奉命调查国军药品被人截留一案,有几句话向您求证。” “什么话?说!” “长官,我昨天曾经去王家巷码头调查药品案。田中富长官应该向您汇报过吧?” “我这几天都没见过田中富!他有什么事,也不会向我汇报!” 陈子峰立刻从这个回答里听出一个小关节,在何参谋长和田中富之间,应该还有一个人!另外,田中富就算没来,不代一表他没通过电话汇报过! 但陈子峰一时还想不出怎么利用这个小关节!他想等等再看! 于是,他很客气地说:“长官,是这么一件事。‘宏远号’从上海运来一大批药品,总数约有上百吨!” “你怎么知道总数有上百吨!据我所知,宏远号上的药品没有货单!”何参谋长说。 陈子峰心里怒骂了一句“蠢猪”!你也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长官,因为是我押运这批药品,所以我知道这批药品的大概数量!我押运过了芜湖,在刘家渡离开‘宏远号’,去执行其他任务。”陈子峰尽可能温和地说。 “我听说,宏远号曾经遭到炮击,损失了不少药品。”何参谋长又说。 “是,长官,您说的对。但‘宏远号’遭到炮击时,我就在船上,只中了一发炮弹,损失了一些堆在甲板上的药品,数量有限。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收到的药品只有二十吨上下,这个是有清单的!” 陈子峰不动声色,暗暗地施加压力。 何参谋长显然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眼前这个小军官,曾经负责押送药品,这是他没想到的。交给医院的药品有清单,现在来看,也有些愚蠢! 他轻声说:“你的意思是什么?” 陈子峰同样轻声说:“长官,我怀疑田中富暗中截留药品,贪赃枉法!” 何参谋长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一直走到陈子峰面前,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陈队长,你有证据吗?” 陈子峰盯着何参谋长,心里却在想,这是骆江一再问的话,有没有证据!也许,这位何参谋长就与骆江通过电话! 5-24 轮渡鸣着汽笛,在江中缓缓行驶,逐渐向对岸靠过去。 强虎没下车,一直坐在后面的卡车里,无声地看着船舷边的乔艳芳和段长官。 小乔从未如此开心地和他说笑过,这一点让他心酸。 不过,他也知道,小乔的心思都在萧安城身上,所以,眼前这个段长官,是不用他太担心的。但他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 这世界也奇了怪了,但凡新出现的家伙,一定帅得毫无道理!眼前这个段长官就是一个!人家是中校呀!自己只是一个小少尉,晋升还不到三个月!实在是可悲! 强虎感觉,他梦寐以求的小乔,恐怕只会越来越远,最后就是一场空! 5-25 此时,乔艳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江面上的水鸟。 她忽然扭回头,笑嘻嘻地说:“老大。” 段营长有些惊异地看着她,猜想“大哥”何时变成了“老大”。 乔艳芳猜出他的心里,狡黠地说:“你是大蜗牛嘛,叫你老大不可以吗?” 段营长不由大笑起来,“对了,我是大蜗牛。好,我喜欢老大这个叫法,正配你的小精明!”他注意看她一眼,“小精明,你想说什么?” 乔艳芳凑到他耳边,“老大,我听说,共那边的人,就在武汉,是吗?” 段营长说:“这有什么可保密的。他们的‘八办’,就在长春街,是连排的日式小洋楼。共方的几个大人物,都住在那里。” “我们真的和他们合作了?” “这是当然的。淞沪抗战一开始,合作就开始了。” “很密切吗?” “我听说是的。军委会召开的军事会议,都有他们的人参加。这还不密切吗?我说小精明,你想说什么?” “你和他们,打过交道吗?” “也不算打过交道。有一次,他们共方的几个高层,到军委会来开会。其中一个,和我握了一下手,还做了自我介绍。” “真的,他叫什么?”乔艳芳一下子来了兴趣。 在她心里,廖姐就是一个共!廖姐肯和她达成一个秘密协议,就因为她是一个共! 另外,林家泰也是一个共!她忍不住察觉,她对共方的人,似乎很有兴趣! 段泽刚张着嘴,望着江面,想了一会儿,终于说:“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叫刘日辰!我还挺奇怪,日辰合起来,不就是早晨的‘晨’吗?为什么要拆开来?” 这时,乔艳芳就咯咯地大笑起来,用力打着段泽刚的胳膊,“哎呀,老大,你说的这个人,我在上海就见过!他可是共的大人物!” 段泽刚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真的?他是什么样的人?” 乔艳芳在心里掂量一下,说:“我没有贬意,但他就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我见过他!” 段营长看着她的眼睛。他猜想,这么精明的小精明,一定不会这么随便说说的! 不过,乔艳芳对刘日辰的这个评价,却留在段泽刚的记忆里了。 5-26 陈子峰盯着何参谋长,心里有一个明确的感觉,他一定不是这么随便说说的! 539、 把我扔在雅丽酒吧里挡枪子 他不仅知道老子的所有调查!并且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 “长官,我的证据是,药品总数不对!”陈子峰不动声色地施加压力! “那是你目测结果!恐怕不算数!”何参谋长立刻回答! “长官,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马院长,从欧洲采购回来的药品有清单!这一部分,就在五十吨以上!更何况,还另有一批相同数量的药品也装上了船!船舱里放不下,一些药品堆放在甲板上!这些情况,我的队员,还有‘宏远号’的船员,都知道!” “那么好!你说数量不对,甚至相差七八十吨之多!这些药品在哪里!你找到了吗!” “长官,我会继续调查!直至找到这么药品!” 陈子峰此时已不再掩饰心里的愤怒,恶狠狠地盯着何参谋长! 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长官,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找回这些药品吗!” “为什么!”何参谋长同样恶狠狠地瞪着他。 “长官,我参加过罗店战斗!我知道,药品对国军士兵来说,就意味着生命!还有,为了夺回这批药品,我们上海区的特工,死伤一百多人!这些药品上,沾着国军士兵的血!沾着上海区一百多名特工的血!我一定要把这些药品找回来!不找回来不算完!” 此时,何参谋长脸上的肌肉颤抖起来,眼神也更加严厉凶恶,但他盯着陈子峰,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陈子峰最后说:“长官,希望您协助我侦破此案!我说完了!” 他再次向何参谋长立正敬礼,然后转身走出办公室。 何参谋长站在办公室中间,看着关上的门,好长时间没有动地方! 他心里想的是,箭在弦上,就不得不发! 曾经做过的事,此时反悔,也晚到姥姥家去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补救!任何方法都行!绝不能让药品案翻了他的大天! 5-27 陈子峰出了何参谋长的办公室,紧跟着,又敲门进了总务处处一长办公室。 总务处处一长姓白,白崇信,人长得胖胖的,确实很白。他也是上校军衔。 他听完陈子峰的话,嘴里“哎呀哎呀”叫着,说:“陈队长,我确实听到消息,说移交给野战医院的药品有一些短缺,但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这个情况就比较严重了!” 陈子峰说:“长官,我请求您协助我调查此案!” 白处一长立刻点着头说:“这是应当的,应当的。不过,也有这种可能,码头上永远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人都有!在码头装卸的货物,几乎就没有不短少的!尤其是药品!有些箱子打坏了,一些药品散落出来,那些装卸工们今天拿一点,明天拿一点,这种情况肯定有!” “但是,一下子短少了七八十吨,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是呀,是呀,你说的也对。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也调查,我也调查,咱们不时交换一下调查情况,争取尽快查清楚,你说怎么样?” “多谢长官,我就是这个意思。那么,我告辞了。” 陈子峰出了白处一长办公室,在长长的走廊里慢慢走着。 他现在触动了两位长官,虽然心里的怀疑更大,但仔细想一想却并没有什么进展! 他判断,这位白处一长极有可能也参与了截留药品的事!但他在其中,似乎不是一个重要角色!重要角色应该是那个何参谋长! 但他现在,一时找不到查清此案的更好办法! 5-28 中午时,段营长陪着乔艳芳到了华景街的妇女救国会。 妇女抗战救国会是一栋四层西洋式大楼,门前有高高的台阶,有雕花门窗,从外面看上去,相当气派。 但救国会里的人却说,秦小姐出去了,去霞飞街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去送新招来的女护士。 段营长问:“秦小姐还回来吗?” 坐在窗口里的胖大姐噘着嘴想了一下,说:“按她走时说过的,她早该回来了。我们这里,下午还有些事情要找她的。” 乔艳芳和段泽刚听她这么一说,就决定坐下来等。 胖大姐对这么精干的两位军官相当客气,特地泡了两杯茶放在他们面前。 段泽刚说:“谢谢。” 胖大姐说:“不要客气,我们这里就是和军队打交道的地方。” 这个情况,其实都是段泽刚知道的。他回头瞟了小精明一眼,却发现她正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那位胖大姐的背影。 “怎么了,小精明?”他笑着问。 “老大,这里怎么就是和军队打交道的地方?” 乔艳芳是天生的特工,在陈子峰眼睛里,她就是个贼精。她一下子就从这么一个小细节里,发现了疑点! 段泽刚说:“妇女救国会,就是支援军队抗战的嘛,当然要和军队打交道。刚才这位胖大姐说,秦小姐去给野战医院送护士,这不就是和军队打交道吗?” 乔艳芳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5-29 这个时候,秦雅丽正坐在前往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卡车上。 卡车是从运输公司租来的。车上坐着十名妇救会新招来的女护士。 傅医生在电话里说:“秦小姐,你又招了十名女护士!太好了,你能尽快送来吗?” 秦雅丽笑着回答:“她们正在上车。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我就能给你送到。” 傅医生说:“好,好,太谢谢你了。我等着你。” 秦雅丽立刻就听出来,傅医生还有别的事,就问:“傅医生,我还能帮您做什么?” 傅医生在电话里笑了起来,“你真聪明。等你来了再说吧,不急。” 此时已经三月,阳光越加明媚,武汉的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街上行人已脱下厚重的冬装,换上更单薄也更鲜艳的春季服装。 车外,街景如流,如万花筒一般从秦雅丽的眼角闪过。那些鳞次栉比的商店,空中密密麻麻的招牌,还有如涛声一般的喧闹声,都给秦雅丽仍在上海的错觉。 但她早已离开了上海。她甚至怀疑,自己今后是否还会再重回上海。 5-30 去年十一月三日,淞沪战役渐近尾声。谁都看得出来,国军败局已定! 可秦雅丽却在这种将要获胜的环境下,一时冲动,跟着桂龙海离开了上海! 她心里明白,她留在上海,还可以做许多事。至少,佐藤老师一定不会放她走! 但是,留在上海,让她心里更难受了!也更痛苦! 川上那个混蛋竟然敢欺骗我!把我扔在雅丽酒吧里挡枪子! 他就是个混蛋!心胸狭隘,仍然记恨我打死小野的事!他有意要报复我! 秦雅丽竭力克制心中愤怒!对川上这个混蛋,她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老师也一直没来找她。那段时间,她一直住在方浜路宝富弄,崔根的家里!老师要想找到她,其实也很容易!但老师却一直没来找她! 这就让她有一种胸口插了一把刀的感觉!且耿耿于怀! 老师也放弃我了吗!不再需要我了吗!她知道她不应该这么想!但这种感觉就是留在她心里了!怎么也除不掉! 5-31 陈子峰出了曾经的华商大楼,焦虑地向街道两边看着。 警备司令部门前的街道很狭窄,但行人很多。这里原本就是繁华之地! 他的卡车停在街边,对面要有车来,恐怕要费一点劲儿才能过去。他看见他的一个弟兄站在卡车旁,警惕地盯着他,正把手伸到腰后。 他向那个弟兄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无情况。那个弟兄才放松下来。 但陈子峰的心里,仍然很焦虑! 骆江要他找到证据!但至少现在,他不知道这个证据在哪里! 现在来看,最关键的一个证据,就是那些被截留的药品藏在什么地方!不找到这批药品,什么问题都说明不了!这就是他的麻烦! 田中富以及藏在他身后的高官们,可以找出种种理由!说什么“宏远号”曾遭到炮击!什么药品在码头上被人盗窃!等等!就是不会承认药品是他们截留的! 眼下,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他看见小张正急匆匆地向他走过来。 他一看见小张的眼神,就意识到,小张可能有什么发现! 他拉着小张走到角落里,低声问:“你在电话局查到了什么?” 小张说:“昨天上午十一点左右,田中富给何参谋长打过一个电话!” 陈子峰心里一琢磨,感觉这个情况没什么用!他从何参谋长的表情和说话里,已经看出田中富给他打过电话! 他再次盯了小张一眼,“还有什么!快说!” 小张狡黠地笑着,低声说:“我感觉,田中富不管给什么人打电话,都是正常的!报告一下码头上发生的事,很合理!所以,我一直琢磨着,还能发现什么!” “你还发现了什么!”陈子峰向他歪起了嘴,盯着他! “子峰,你可能想不到,昨天上午十一点左右,田中富隔壁的耿长官,也打过一次电话!这个时间点,我感觉应该是有问题的!” 540、 这家伙是武汉一霸! “你怎么知道是耿天佑的电话。” “耿天佑就在田中富隔壁,他们的电话号码是挨着的。我查到田中富的电话,下面就是耿天佑的电话!所以,我顺便也查了一下!” “他往哪里打电话!”陈子峰紧盯着他问。 “江东商贸公司,地点在武昌!子峰,我再补充一句,不知有没有用。这家公司是属于杨庆山的产业!” “你怎么知道!” “电话局的人都知道!他们一看见江东商贸公司的名字,就告诉我了!” 5-32 街道上行人很多,但车辆却很少。秦雅丽的卡车轻快地行驶着。 她坐在驾驶室里,回头向车厢里看一眼。十个年轻姑娘,有的扶着车帮看街景,有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她们将要去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去做护士。 秦雅丽想一想,也感到不可思议。她现在竟然为中一国军队的野战医院招募护士! 去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那天,她跟着桂龙海好一番舟车劳顿、流浪奔波、甚至忍饥挨饿,终于到了武汉!当天,她就通过傅雪岚的关系,进了武汉妇女抗战救国会。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适应这里!如鱼入水,如龙归海! 武汉妇救会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为军队服务,这让她接触到许多军队高官。 她容貌秀丽,风度优雅,说话更是温柔和气,再加上她的聪明伶俐,让她在妇救会如鱼得水,游动畅意。几乎人人都少不了她,也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麻烦。 妇救会交际部部长,是武汉警备司令部叶蓬司令官的太太,更是把所有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她。 有一天,叶太太说:“秦小姐,你知道的吧,咱们要用汽车的地方好多的,可是租金实在贵得很,哪里是咱们承受得起的!” 于是,秦雅丽就联系了富达汽车租赁公司。是军委会杨长官陪着她一起去的。 杨长官好威武的,器宇轩昂,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他说:“赵老板,军队的生意你想做吧!武器弹药、军用物资,成千上万吨的!” 于是,赵老板和秦小姐签了一个相当优惠的协议。今后,只要是妇救会要用车,随叫随到,价格七折,并且每月月底结算。 叶太太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她每次出门,富达公司都会派小轿车接送她。至于租金,自然是和妇救会的账一起算的。 有一天,市**的一位官员问叶太太,有一支国军将要经过武汉,奔赴前线,妇救会能否组织一些劳军演出,慰问一下。 这自然也成了秦雅丽的工作。她联系了武汉大小演艺团体,甚至有乡村的小戏班,分头去各部队劳军演出,很受国军士兵的欢迎。 还有一天,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傅医生问她:“秦小姐,能否给我们医院招一些护士。” 她笑着说:“傅医生,莫得问题,侬交把吾好了。” 之后,她在很短的时间里,给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送去两批女护士。 今天将要送去的是第三批。傅医生在电话里,对她赞不绝口。 这样,秦雅丽在进入妇救会只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有了一个新头衔:武汉妇女抗战救国会交际部总协调员。这是叶太太给她封的。 叶太太笑着说:“秦小姐,咱们交际部的事,你要协调好,我的事情,你也要协调好。” 她要协调什么,当然是协调与军队方面有关系的各种事务! 她是天生的特工,一眼就看出,这些庞杂麻烦,且毫不起眼的事务,能让她接触到多少军事秘密! 军委会的杨长官,简直就是她的活字典,但凡是军队方面的人和事,他都能解说得详细而深入。 在杨长官看来,全国妇女抗战救国会的总会长,就是蒋夫人。武汉妇女救国会的会长,则是市一长夫人。而武汉妇女救国会交际部部长,则是武汉警备司令部总司令的夫人。所以,他对妇女救国会的协调员,美丽温柔的秦小姐,没有任何秘密好保守! 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秦雅丽,也就是秋津,已经掌握了太多的军事机密! 她只是不知道把这些宝贵的机密交给谁!或者说,如何利用这些机密! 她是个和本国情报机构失去联系的特工!她再优秀,情报再宝贵,也毫无价值! 直到二月三日这一天,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那天,她在大都会饭店里,看见了佐藤老师! 5-33 “杨庆山?”陈子峰大为意外地看着小张。 “没错!江东商贸公司,就是杨庆山的!”小张说得十分肯定。 这下子,陈子峰就大为疑惑起来。调查药品案,竟然通过耿天佑,查到了杨庆山!昨天调查孙继科死亡案,那辆撞死孙继科的卡车,也让他们查到了杨庆山! 这是巧合,还是其中另有原因!他一时想不通这个道理! 有一点他很清楚,杨庆山是武汉洪门的总山主。这一点,他在上海时就知道了! 这家伙是武汉一霸!是地头蛇!是轻易不能惹的! 另外一点,给江东商贸公司打电话的,竟然是耿天佑! 老子一抓田中富,这家伙就跳了出来,说话很凶。但他为什么要给江东商贸公司打电话呢?难道被截留的药品藏在江东商贸公司! 陈子峰这个时候就感觉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他现在必须尽快和安贼与乔贼这两个贼家伙,商量一下才行! 他知道安贼在什么地方。但乔贼呢?她今天查到什么情况了? 他在街边找了一部公用电话,打给王家巷码头的萧安城。 “安贼,你那里怎么样?”他立刻问。 “我和小冷正在找出库入库的清单。一找到,我们立刻就回去。” “好。你回来就去驻地,咱们要先商量一下。” “小乔呢?” “他妈的,她的事最简单,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挂了,见面再说!” 5-34 这个时候,乔艳芳正和段泽刚仍然坐妇女抗战救国会的大厅里,等候秦小姐。 她不时和旁边柜台里的胖大姐说话聊天。 “秦小姐总是这么忙吗?”她随意问。 “噢哟,她可忙得不得了!每天好多好多事情,都要她出面解决的。她在我们这里,可是最能干的人了。” “妇救会主要做什么呢?”乔艳芳的特工本能,在不经意间被启动了。 “我们是抗战妇救会嘛,当然是要为军队服务的了,支援抗战嘛!” “是吗?那秦小姐今天也是为军队的事情了?” “那可不,她给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送护士去了。这已经是第三批了。” 5-35 从华景街的妇救会,到霞飞街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只需短短的二十分钟。 当卡车在野战医院的门前停下时,秦雅丽一下子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她灵巧地跳下卡车,招呼那些女护士下车,“咱们到地方了,互相扶一下,快下来吧。这里就是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她扭回头,看见端庄美丽的傅医生和年轻的张艾,正微笑着向她迎过来。她也露出灿烂的笑容,向他们走过去。 傅雪岚微笑拉住她的手,说:“秦小姐,太谢谢你了。这就是你招来的女护士?” 秦雅丽说:“是呀。她们都受过三个月或者六个月的培训,也都愿意参军。” 傅雪岚向张艾挥了一下手,说:“小张,你招呼一下,安排好。” 她仍然拉着秦雅丽的手,说:“你来,到里面来,我有事跟你说。” 傅雪岚把秦雅丽拉进自己的办公室,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咖啡罐子来。 秦雅丽立刻笑着说:“喔哟,傅医生,侬不好这么客气地。” 傅雪岚说:“秦小姐,我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这个还是一位长官送的,我也没时间去喝它。请你喝一杯,我也好顺便喝一杯。” 咖啡很快就冲好了。秦雅丽捧着热乎乎的咖啡,心里不由波动了一下。 没别的,只因为这是咖啡! 5-36 在妇女救国会里,秦雅丽每天的工作很忙,甚至非常忙! 救国会里每天有太多的杂事要她处理,有各方面的人物要她联系。军队与武汉市**各部门长官的会见,也都需要她巧为安排。 所以,误了中午饭的饭点,对她来说是常有的事。 这时,她就会离开妇救会,沿华景街向东走一百米,走进一家名为“蓝眉”的咖啡店里,吃一块小点心,喝一杯拿铁咖啡,就完事了。 之后,她用餐巾擦擦嘴,将钱放在桌子上,回去继续上班。 二月三日这一天,她喝过拿铁咖啡,优雅走出“蓝眉”咖啡店的玻璃门时,意外地看见,她留在上海的广田,正站在街对面看着她! 她立刻想到,广田一直在上海!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佐藤老师一定到了武汉! 广田不动声色地向她点点头,就转身向东走去。 她心里激动而且不安,同样不动声色地跟在广田身后。 广田领着她走进大都会饭店,乘电梯上五楼,最后在五二四房间门外停下,并且伸手推开门,回头看着她。 541、 这个事体侬交把吾好了 秋津有些紧张,慢慢走到门前,向房间里看。 她一眼就看见站在房间里,正看着她的佐藤老师。 她不记得是怎么走进门的。她隐约听见房门在她身后关上。 她只觉得双眼矇眬,眼泪如溪水一般汩汩而下。 她恢复知觉的记忆是,她扑在佐藤老师的怀里,正失声痛哭。 她心里好委曲,是难以言说的委曲。 她察觉到,佐藤老师非常明白她心里的委曲。他拉着她的手,并排在沙发上坐下。他一直握着她的手,轻轻拍抚,那么关爱地看着她。 秋津终于恢复理智,目光也变得尖锐起来。 她咬牙切齿说:“那个混蛋呢!” 佐藤老师微笑向她点点头,由远及近地说:“我,还有其他一些人,到武汉来还比较好办。我们身上并没有什么违禁的东西,绕一个大圈,就到了武汉。川上要把电台带进来,就比较难。但他很快也会来的。” 秋津盯着老师,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老师止住了她,继续说:“川上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出发之前,他向我承认了。” “老师,您说他犯了什么错误!” “欺骗并且抛弃战友!” “老师,他该当何罪!” “雅子,”老师的口气相当温和亲切,“他该死!他确实该死!他没有逃避的理由!但是,我们有更重大的使命和任务!帝国需要我们抛开一切嫌隙,为这个更伟大的任务努力!你也应该如此!” 秋津的嘴唇仍然颤抖着,咬着牙,心里有话,却没说。 老师再次拍拍她的手,“雅子,他会向你认罪。这是他向我保证的。他会恳求你原谅他。雅子,我希望你原谅他。” 秋津看着老师深沉的目光,牙齿咬了又咬,终于说:“好!我等他来!” 她到底没有说出原谅川上的话。 佐藤老师也听出来了。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好。” 6-1 此时,秦雅丽克制着心里的波动,妖娆地说:“傅医生,阿拉和侬老朋友哩,不客气地。”她笑着说:“傅医生,还有莫子事体吧?” 傅雪岚咯咯地笑起来,“秦小姐,侬好聪明哩。是这么个事情。你帮我们招来不少护士,正是我们需要的。可是吧,女护士在后方医院里做护理,又温柔又细致,这个没问题。但要是到了战场上,恐怕还是要男护士更好一些。你说呢?” 秦雅丽夸张地张大了嘴,“喔哟,现在的男宁们可没有要做护士地,侬晓得伐!” “请咱们妇救会招一招好伐,做个广告好了,就说军队里需要。为了抗战嘛。”傅医生温和地笑着,那么认真地看着秦雅丽。 “招一招是好的呀,然后呢,他们什么都不会的呀。”秦雅丽勉强这么说。 “请咱们妇救会办一个训练班,我们的医生护士做老师,如何?” “那么,这个事体是这样,经费总是要的吧。他们至少要吃饭的是吧?” “你就说,一进训练班,就算参军了,津贴呀,伙食费什么的,就都有了。我和军政部的长官都说好了,他们同意拨经费。如何?” “傅医生,侬考虑得好细致地。那好呀,这个事体侬交把吾好了,吾一定帮你把这个男护士训练班办起来,可好?” 傅雪岚快乐地笑了起来,“秦小姐,你真好,太谢谢你了。” 6-2 秦雅丽咯咯地笑着,告别了傅医生,重新坐上卡车。 她向后面挥挥手,对司机说:“师傅,开车吧。” 卡车驶上大街之后,摇晃着,又让秦雅丽陷入到她再次见到老师的情景。 那一天,秋津坐在老师身边,没有再提川上的事。但她心里,一直猜测,老师为什么会到武汉来!一定有重大行动,否则,老师不会来! 果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佐藤老师向秋津介绍了他到武汉来的两大任务。 这是近期和远期的两大任务! 近期的任务,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武汉战略! 远期的任务比较复杂,它有一个名称,叫做“木桶计划”! 这两项任务,秋津都听明白了。她这才知道,她此前所掌握的,有关中一国军队的各种机密,对这两项任务来说,都是毛毛雨!不值一提! 这样,在老师的计划里,她下一步的任务,完全不同了! 她首先要侧重的,就是武汉战略! 她和军委会杨长官的关系更密切了。密切到,杨长官天天到她租住的宿舍里过夜。 她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一样,好奇地询问军委会里各种各样的事,各种各样的人。 她惊奇地说:“喔哟,你们真是好厉害的,决定的都是国家大事!” 杨长官沉入梦乡时,她会把杨长官的皮包递到门外。 广田会把皮包送到隔壁房间里。 在那里,一个叫佐佐木的人,会仔细研究杨长官皮包里的每一片纸。 终于有一天,老师亲切地对她说:“雅子,你应该接近那个叫孙继科的人!” 秋津奉老师之命,与孙继科接触。这个情况自然让杨长官非常生气! 但秋津却完全没有想到,她这个冷血特工,竟然与孙继科产生了很深的感情。 6-3 秦雅丽乘卡车回到妇救会时,就听看门的胖大姐说,有人找她。 “秦小姐,是两个军官,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好帅气,女的好漂亮。你快回去看看吧,就在你的办公室里等着呢。”看门大姐那么夸张地说着。 秦雅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以为是军队方面要联络什么事情。 她进门一眼看见乔艳芳,把两只手一拍,叫道:“啊耶!吾说是哪一个哩,原来是乔小姐。啊耶,段长官也来了。真是奇怪死了,你们两个怎么走到一起了?” 乔艳芳微笑说:“秦小姐,好久没见了,你还是那么漂亮。” 秦雅丽叫道:“瞧侬说啥子哩。阿拉和侬一比耶,都成老太婆了,哪有什么漂亮呀。” 她们两个人好一番互相赞美,都是一副上海小姐的娇滴滴神态,嘴皮子更是麻溜的像炒蚕豆倒进瓷盘里,丁丁铃铃的十分悦耳。 这么一种情况,让站在旁边的段泽刚都看呆了,两只眼睛不知看她们谁才好。 秦雅丽请她们坐下,又沏了茶,这才笑着说:“两位,应该是公事吧?” 乔艳芳就说:“秦小姐,孙继科孙长官,车祸去世的事,你听说了吧?” 秦雅丽有些惊讶,又有些哀伤地看着她,“乔小姐,你是为这个事来找我?” “是。对不起,我已经听说,孙长官是你的好朋友。” 这么一种情况,让秦雅丽一下子就沉浸在她和孙继科那短短的,却难以忘记的回忆里。她恍然想到,她和孙继科的交往,其实只有短短的一个星期! 她看看乔艳芳,又看看段泽刚,脸上的哀伤已经掩藏不住了。 她轻声说:“说起来,我认识孙长官的时间,并不太长。但要说是好朋友,我不瞒你们两位,恐怕还不止呢。我从未对孙长官明说,但我心里,真的想将他当作今后的依靠。我只是没想到,一场车祸,就这么轻易地夺走了他!” 段营长和乔艳芳都看出来,秦小姐脸上的哀伤,是发自内心的。 “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乔艳芳静静地说。 “我这个人吧,命不好。过去在上海做着一点小生意,一打仗,就全毁了。跟着桂科一长到了武汉,好意外的,认识了一个孙长官,没想到,又是这么一个结果。是我命不好。”她不住地摇着头,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 6-4 其实,秦雅丽在认识杨长官之前,就认识孙长官。 在妇救会举办的舞会里,孙继科总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喝茶,静静地看着那些跳舞的人。她挺奇怪的,她从没见他和姑娘们跳舞。那他又为什么要来呢? 这是她对孙继科的最初印象。 在她看来,孙继科容貌不英俊,身材不挺拔,神态不威武。看上去,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军官。从不在她的捕获范围之内。 佐藤老师让她接近孙继科时,她也只是把他当作一个任务目标,仅此而已。 那一天,她那么随意地从他身边走过,那么随意地说:“孙长官,你不跳舞吗?” 孙继科静静地看着她,然后轻声说:“秦小姐,能请您坐一坐吗?五分钟就好。” 秦雅丽微笑看着他,“为什么是五分钟?我多坐一会儿不行吗?” 孙继科也微笑说:“这支华尔兹,四分五十秒。结束之后,会有人走过来请您跳舞,他大约需要十秒钟。所以,请您坐五分钟,我就很高兴了。” 秦雅丽扬起下巴向四周扫一眼,很俏丽地嘟着嘴说:“孙长官,您这是小瞧我了!我今天非在这里坐十分钟不可,难道你会赶我走吗!” 她看得很清楚,孙继科的眼睛里闪出了光彩,是那种很意外,也很惊喜的光彩。 她从这一天开始,和孙继科深交。 542、 她终于举起了枪 6-5 那一天,秦雅丽第一次受邀去孙继科宿舍里小坐。她郑重向他声明,只是小坐。 孙继科同样郑重地向她点头,意思是说,他决没有不好的想法,只是请她小坐。 他在那间小小的厨房里一阵忙碌,不仅给她沏了茶,还给她灌了一只热水袋。他用一条新毛巾包住那只热水袋,放在她的手里。 他轻声说:“夜里还是有一点冷,捂一下手吧,会感觉舒服一些。” 6-6 这个时候,办公室里就很安静。乔艳芳和段泽刚都静静地看着秦雅丽。 秦雅丽坐在桌边,泪水矇眬地看着窗外,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乔艳芳轻声说:“我听出来了,孙长官是个很细心的人。” 秦雅丽微笑向她摇头,“你当时不在场,你感受不到我当时感受到的东西。我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因为我感受到了他的关爱,所以,那天夜里我没有走。” 乔艳芳相当赞赏,也相当羡慕地向她点点头。 6-7 那一天,直到天亮时,她才睁开眼睛。 她看见孙继科就站在床前,一手端着一杯牛奶,一手端着一只放了饼干的小碟子。 他弯下腰,目光矇眬地看着她,轻声说:“喝一口牛奶吧。这个饼干是陈的。不过,牛奶是早上刚买来的。”他把牛奶一直送到她面前。 这么一个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的小场面,让秦雅丽心里很温暖。 她确实感受到孙继科的真诚和实在。 有一天,她下班离开妇救会时,外面下起了雨。雨其实不大,只是有一些寒意。她撑了一把布伞就出了门。 她刚走到门外,却看见孙继科撑着一把大油布伞站在街边。 他看见她手里有伞,似乎有些意外。 他说:“我以为……我以为……”他没有说下去。 秦雅丽再次被他感动。她默默地收起自己的布伞,慢慢走到他的大伞下面。 他们并排走在矇眬的小雨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街边的商店里,传出周旋柔美的歌声:“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那天,孙继科一直把秦雅丽送到她的宿舍门口。 她轻声说:“哥哥,上去坐一会儿吧。” 他摇摇头,“晚上要开会。我是抽空出来的。以后吧。你快进去吧,外面挺冷的。” 她却说:“哥哥先走吧,我看着哥哥走。” 她撑起自己的布伞,看着孙哥哥一步三回头,渐渐远去。 6-8 乔艳芳轻声说:“哎呀,秦小姐,我都被你的故事感动了。真好,也真可惜。” 秦雅丽向她点点头,继续说:“我那时,已经在心里打起小主意了。我想,我要是能和孙长官永远在一起,那有多好!我只是没想到,那么一场车祸,就夺走了他!” 她摇着头,向乔艳芳和段泽刚凄然微笑,似乎在感叹爱的短暂。 但在她心里,则有另一种痛,纠扯而矛盾的痛!她亲手杀了自己的爱! 乔艳芳拉着她的手,轻轻拍抚,仿佛在安慰她。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任务。 “秦小姐还有别的朋友吗?”她不动声色地说。 秦雅丽长叹一声,“孙长官之前,倒是还有一个朋友,也是军委会高参室的,姓杨。” “听你的意思,你和杨长官的关系,不如孙长官?” “杨长官也是好人。不过,杨长官那个人,不知你们是不是见过,是有一点架子的,我有点承受不起。” “我明白,孙长官更体贴人一些,是吧?” “他可不光体贴人。我看得出来,孙长官对我是很认真的。我真应该告诉他,我也是认真的。只是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 “秦小姐,我随便多问一句,那位杨长官,没对你和孙长官的事,说些什么吗?” “嗨,是我对不起杨长官,他即使对我生气,我也理解。” “他说了什么?”乔艳芳继续问。 “算了,乔小姐,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了。我呢,白天是一个人,人五人六的,整天忙这个忙那个。但到了夜里,静下来的时候,心里惦记的还是孙长官。乔小姐,你就是来问这个事的?” “孙长官车祸去世,长官们就让我来调查一下,看看其中是不是有其他情况。”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事情。我只知道孙长官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秦雅丽说到这里,更加哀伤,眼泪终于流出来了。她此时是真心难过。 6-9 秦雅丽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好一会儿没动。 乔小姐和段长官什么时候走的,她也没太在意。她心里想着的,仍然是孙继科。 她心里痛不可忍!真的是痛不可忍! 就是下雨的那天夜里,佐藤老师给她布置了刺杀任务!刺杀目标就是她的孙哥哥! 她撑着自己的布伞,望着孙哥哥在雨中远去的背影,心里哀伤地说,哥哥,你要是不那么谨慎,就好了! 孙哥哥到她的宿舍里来过夜,从来不带着他的皮包。 她去孙哥哥的宿舍里过夜,孙哥哥总是先把他的皮包放进柜子里,然后锁上。 他回头看见秦雅丽有些惊奇的目光,笑着说:“这就是个习惯。这个柜子其实一拉就开了。这就是个习惯。” 她知道的是,老师迫切需要孙继科的皮包,佐佐木要查看里面的文件! 过了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孙继科必须死的真实原因!但她心里仍然痛不可忍! 那个雨天,是二月十八日。 6-10 二月十九日夜,将近夜里十二点的时候,秋津站在三山街紫玫瑰酒吧窗外,透过玻璃看着她心爱的哥哥孙继科。他就坐在柜台边,正微笑着和身边的军官聊天。 冷血秋津,仍然犹豫着。纯粹从人这个角度而言,孙继科是个好男人,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他对她的爱,一往情深。 秋津在心里说,哥哥,我也同样呀! 但是,我却要对他开枪!我要夺取他的生命!可我却真的很喜欢他! 每当秋津想到这一点时,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她不知该对谁愤怒!至少,至少,她还可以对自己愤怒!我爱他在心,却夺他性命! 我真卑鄙! 6-11 大约半个小时后,秋津站在那个黑暗的门洞里,看着孙哥哥从酒吧里出来。 她犹豫了再犹豫,最后,她实在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孙哥哥就会走进那条夹道。 她终于举起了枪。心中的纠结与不舍,让她这个经验丰富的特工,没顾上观察周围! 她扣下扳机的时候,才听到一阵轰鸣声。 卡车倏忽而至!她几乎以为自己的刺杀行动失败!谁知道,她接下来看见的,更叫她痛不可忍!那辆失控的卡车轰鸣着撞上孙哥哥! 她穿过街道走过去。她看出来,孙哥哥已经死了!她看着他倒在地上,凝视许久,终于捡起孙哥哥的皮包,悄然走了。 6-12 不过,秋津并没想到,事实上,所有人都没想到,那辆卡车的车厢里还有一个人! 突然的撞击,把那人摔得很重。他挣扎着爬起来,向周围窥视。他没看见周围有别人,只看见站在车前的一个人。那人戴着一顶鸭舌帽,他看出那个人是个女人! 附近有几扇窗户亮起了灯,很快就会有人从窗口向外张望。 他忍着疼痛,从车厢地板上搬起一只木箱,跳下卡车,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了! 6-13 乔艳芳完成对孙继科车祸死亡案的调查,告别秦雅丽。 她能看出来,秦雅丽对孙继科有很深的感情。她想,让这么聪明伶俐的秦小姐动感情,是很不容易的。 她算了一下时间,秦小姐真正和孙继科交往,前后不过半个月左右,竟能爱得如此之深,实在是难得。 之后,她又告别了段营长。他们约定,随时保持电话联系。 她乘卡车回到驻地时,正看见萧哥哥和冷月从小街那头走过来。 她跳下卡车迎过去,“哥哥,有收获吗?”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咱们回去说吧,子峰正等着我们呢!” 乔艳芳立刻就听出来了,眼前的情况似乎很严重! 6-14 萧安城、乔艳芳和冷月,一进驻地大门,就看见陈子峰凶神恶煞似的站在大厅门口,瞪着他们。 他用力向他们一挥手,转身进了电台小屋。 陈子峰小组的五名军官都聚在小屋里。 他干脆利落地说:“安贼,你先说!你那边是什么情况!简单说!” 萧安城看了冷月一眼,整理一下思路,然后说:“我们最初得到的情况,昨天你带弟兄们去过之后,田中富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出去了。” 陈子峰一挥手,“这个情况我知道了。接着往下说!” 萧安城接着说:“我们向经理部的胖经理调查,他说,所有出库入库的单据,都在田中富手里。我们调查了一下,查到这么几个情况。第一,‘宏远号’运来的药品,确实卸在二号仓库。第二,其中大部分药品是什么时候运走的,不知道!我们问了门口的守卫部队。他们说,每天都有汽车运送货物,他们不知道车上运的是什么。” 543、 谁都不赞成他的方案! 陈子峰目光阴鸷地盯着他,“运送那么一大批药品,应该是在夜里吧!” 萧安城冷静地说:“我们查过了,二月份,先后有三次运送物资是在夜里!守卫军官说,前两次是二月四日和二月六日,最后一次是二月十五日。运送的数量都很大!但他们不知道运的是什么!” 陈子峰咬着牙,盯着他没说话,似乎在琢磨什么! 萧安城从冷月手里接过一张单据,“这是我们找到的唯一一份出库单据,后面附有清单!你看看吧。” 陈子峰接过单据和清单,迅速一看。他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他妈的,这是移交给傅医生医院的那一批!清单和骆长官给我们看的一样!” “你看看日期!”萧安城冷静地说。 陈子峰再看单据。他有点惊讶地说:“二月十五日!什么意思!” “田中富把他截留的药品运走之后,才把剩下的药品交给傅医生的医院!” “还有什么情况!” “我和冷月碰了一下,有这么几个疑问,第一,为什么要杀害工头马丰年!他可能知道什么情况!有人害怕他说出去!第二,谁杀了马丰年!似乎不应该是田中富动手!第三,被截留的药品运到什么地方去了!第四,谁在幕后主使!” 陈子峰点点头,说:“我说一下我了解到的情况。田中富昨天打电话,是打给司令部的何参谋长!截留药品的事,他应该是个主谋!至少是之一!另外,司令部总务处处一长白崇信,可能也有一份!另外,还有一个人向外打过电话,就是田中富隔壁的耿天佑!小张查到,耿天佑的电话打到江东商贸公司,这家公司属于洪门的杨庆山所有!” 他接着说:“情况大体就是这样吧?” 萧安城点头说:“大体就是这样!我相信,重点还是我说的那四个问题!” 陈子峰盯了他一眼,很长时间没说话。 6-15 此时,华商街,警备司令部二楼,参谋长何贵湘的办公室里。 何贵湘和总务处处一长白崇信,坐在办公桌的两边,脸色严峻,互相注视着。 陈子峰和他的核心军官们密商时,确信药品案的主谋,就是何参谋长!但他们都没想到,这个主谋另有其人! 此时,何参谋长轻声说:“崇信兄,药品的事,现在有点棘手了!” 白白胖胖的白崇信,喏喏点头,看上去就是一个庸碌无能的人! “是呀,是呀,缉查处那个姓陈的宪兵,今天也找过我了,查问药品的事。” “你怎么说?” “我说,此事太过分了!我说,你们缉查处调查,我也要调查!希望我们经常交换一下调查结果,尽快查清这个事!” 何贵湘一阵嘎嘎怪笑,笑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和你交换调查结果?那不是把脖子洗干净,送给你砍吗!” 白崇信也是一阵怪笑,却说:“长官不要这么说。这么说就太不善良了。” “你他妈的少说这些仁义道德!整件事就是你策划的!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保证天衣无缝!保证滴水不漏!结果怎么样!缉查处的宪兵队,就负责押运药品的人!他们知道药品有多少!你现在就给我说,下一步怎么办!给我拿出办法来!” “长官,稍安勿躁。我今晚来,就是要解决这个麻烦的!” 白崇信胖胖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狡黠地眨着,并把椅子向前拖了一下。 “长官,我有一招比较狠的,他们要想保命,就得后退!如果这一招不行,我还有一招更狠!要了他们的命!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白崇信嘟起胖胖的嘴,向前伸出头,盯着何参谋长。 何参谋长也向前伸出头,凑到他的嘴边。他听完白崇信的话,不由露出阴险的笑容。 他低声说:“崇信兄,我可真看不出你了!眼珠子一转,就有一堆的鬼主意!好!” 6-16 也是这个时候,水渔街,缉查处宪兵队驻地,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盯着萧安城,把他说的四个疑问逐一考虑一遍,仍然琢磨不出好办法。 他只好转向乔艳芳,说:“小乔,你那里是什么情况?” 乔艳芳笑了一下,说:“基本没什么收获。我已经排除了军委会高参室的某位长官作案的可能,这个一目了然。其次,也排除了孙继科女友作案的可能。他的女友,就是秦雅丽,我们都见过,原来是上海雅丽酒吧的女老板。她是通过傅医生的关系进入妇女救国会的。我能看出来,她对孙继科的感情很深。这些就是我调查的结果。” 陈子峰说:“但是,他妈的,关键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乔艳芳一点头,“你说的没错!为什么有人要杀孙继科!其次,为什么有人拿走了孙继科的皮包!我们曾经怀疑过,可能是日本人插手,但还是说不通!” 陈子峰瞪着她,“小乔,你想说明什么!” 乔艳芳目光变得严峻起来,有点凶恶地说:“军委会高参室里,所有长官都和孙继科争论过!他们争论的只有一个问题!武汉的下一步防御战略!孙继科和他们所有人的意见都不一样!所以,我有一个判断,拿走孙继科皮包的人,是为了弄清楚孙继科有关武汉防御战略的想法!” 陈子峰目光阴沉地盯着她,“所有人的意见都和他不一致!最后的武汉防御战略,会采用他的方案吗?” 乔艳芳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按道理说,**要采用任何方案,一定是大多数人赞同的方案!孙继科孤家寡人一个,谁都不赞成他的方案!**怎么会采用他的方案!但是,拿走他皮包的人,一定是看中了他的方案!再说一句过头的话,对孙继科开枪的人,不希望他的方案受到关注!” 她再次看见,萧哥哥向她露出赞赏的目光,那是非常赞赏的目光! 她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卷宗,“这是孙继科有关下一步战略的初步想法,他曾经交给杨长官,想听一听杨长官的意见。这个方案,就留在杨长官手里了!” 陈子峰说:“你这个小乔,把话说清楚!” 乔艳芳瞪着他,“一句话,这是孙继科有关下一步武汉防御战略的唯一一份资料!”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盯上孙继科的战略方案?” “是!” “是谁?” “肯定不是高参室的那些长官们!他们都知道孙继科的想法!” 屋里的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隐约猜到的,是同一个结果!但这个结果如此令人匪夷所思! 陈子峰注意看了看身边这几个人,低声说:“日本人!可能吗!” 乔艳芳向他尖叫起来,“除了日本人,还有谁这么在意武汉的下一步战略!” 她这句话,一步到位!所有人都相信,除了这个结果,几乎没有其他结果! 6-17 此时,大都会饭店,五二四房间,佐藤拓人和秋津雅子坐在沙发里,互相注视。 佐藤先生端起茶杯,也示意秋津喝茶。他今天没煮茶,用的是盖碗。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的市声虽然还有,也如远处的风声一样,若隐若现。 “这就是说,他们已经开始找你调查了?”佐藤先生轻声问。 “是,今天下午。他们问得很详细。”秋津淡淡地回答。 “是个什么人?” “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问话的人叫乔艳芳!”她的声音变得冷峻起来。 “是她!这就是说,陈子峰那个小组,已经到武汉了!” “是!老师,我们的老对手来了!” “他们怀疑到你了?”佐藤先生凝目注视着她。 “还没有。但是,他们问的话里,总是靠向孙继科和其他军官争论的焦点!” “武汉下一步防御战略?” “是!老师,杀了孙继科,是否欲盖弥彰?” 佐藤先生不动声色地观察秋津的脸色,也掂量着她心里的想法。 他确实知道,秋津和孙继科的关系相当好。这是他当初要求的。但他相信,身为一名特工,秋津是能够冷静对待情感的,不会陷入太深! 但,是否欲盖弥彰,这确实是个问题! 人家原本没注意到此事。孙继科一死,反而让人家注意到武汉防御战略!那就真是欲盖弥彰了!甚至就是愚蠢! 不过,佐藤先生毕竟是佐藤先生,他总是能化解这些疑问的! 他轻声说:“佐佐木分析过这个人,也分析过他的方案。总的结论是,他的方案虽然大而无当,甚至不着边际,陈述文字又过于繁琐。但他的方案是对我们最不利的!佐佐木说,他虽然就是一个杠头,但说不定哪句话会引起别人的重视!所以,他必须死!” 秋津面无表情,冷静如冰。但她的心里,却仿佛插了一把刀似的痛不可忍! 茫茫人海中,忽然遇到至爱,那种感觉,竟是如此激动人心!如此让人不舍! 但是,我却对他开枪!置他死亡! 她感觉,心里这把刀,其实是自己插在心头的!这尤其让她痛苦! 544、 不要被人灭了口! “雅子,”佐藤老师淡淡地说:“你下一步的任务,就是在妇救会那种地方,多注意这方面情况,有没有类似孙继科的人出现!如果有,一定要干净利落地除掉!你明白吗!” 秋津点点头,轻声说:“是,我明白!” 6-18 电台小屋里的气氛,渐渐地变得诡异起来。 陈子峰用怪异的目光盯着乔艳芳,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似的! 乔艳芳不愧是乔贼,早已看出他的想法,就微微地笑着,说:“子峰,你不必用这种目光看着我!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想到了共那边的人!告诉你,我打听过了,他们参加我们所有的军事会议!用不着使用这种手段!” 陈子峰向她怪笑起来,摆着手说:“现在还是国共合作,还是国共合作!没问题!” 萧安城早就看出陈子峰的鬼心思。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老龙的电报,让他关注武汉下一步的战略,还是让他有一些意外。 按照小乔的说法,共方的人,参加所有军事会议,难道不掌握这方面的情况吗? 他从乔艳芳手里接过卷宗,轻声说:“孙继科这个方案,我要看一看。” 乔艳芳说:“你看吧。反正我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孙继科扯得太远了!” 陈子峰一挥手,“你晚一点再看!现在说,我们怎么办!” 萧安城看看其他人,说:“就按照你说的,咱们应该尽快去查那个江东商贸公司!” 乔艳芳站了起来,“现在就去!说不定还能找到药品!” 陈子峰盯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冷月,“小冷,你的意见?” 冷月似乎不经意地说:“是不是,应该有人问一问那个田中富?” 陈子峰看着她,没说话。片刻,他再次察觉到,这个冷月绝不简单!她说问一问,其实说的是如何问的问题!她的意思是,你准备采取哪一种审问策略! 他狡黠地笑着,说:“哎呀,这倒是应该的。小乔,你和小冷两个女将,问一问那个田中富吧。随便问,等我们回来再说!” 乔艳芳打他一下,嘟着嘴说:“我要一不留神,说出耿天佑了呢?” 这下子,陈子峰就嘎嘎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 连萧安城也笑了起来,还用手指点着她,相当赞赏的样子。 陈子峰挥着手说:“你随便!你爱怎么问就怎么问!安贼,强虎,我们去江东商贸!” 6-19 乔艳芳和冷月两个人,看着陈子峰、萧安城和强虎带着几个弟兄上车走了,这才互相挽着胳膊,亲姐妹似的穿过小街,向云樵街的缉查处走去。 到了缉查处,她们直接走到一楼的拘押室,看着坐在铁栅栏里的田中富。 田中富则坐在拘押室的一张长条凳上,凶恶地瞪着她们。 乔艳芳狡黠地盯着冷月,小声说:“你想好怎么问了吗?” 冷月平静地看着她,说:“子峰不是说了吗,随便问。” 乔艳芳听出冷月的精明,就不再多说了。 她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铁栅栏外面,向田中富扬了扬下巴,说:“田长官,中午吃饭了吗?” 田中富“哼”了一声,没说话。 “伙食好吗?吃饱了没有?”她又问。 “告诉你们,你们从老子嘴里,问不出东西来!”田中富怒不可遏地叫道。 “真是奇怪了,我又没有审问您,不过是和你随便聊聊。” “聊聊!说的好听!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啧啧,你这位长官,真是的。您是中校吧?哎哟,我这辈子恐怕当不上中校了!能当上中校也好不容易的!真是的!” “你少跟我耍嘴皮子!放我出去!否则,我绝对放不过你们!” “田长官,请不要生气。国军的药品丢了不少,我们总要找一找吧,您说是不是!” “你们找不着我!也问不着我!”田中富仍然瞪着眼睛。 “那我们问谁?问耿长官吗?”乔艳芳剑走偏锋,随意一刀,直指要害! 田中富没有防备,脸上现出一些疑惑,甚至有些惊恐。 他眨着眼睛看着乔艳芳,似乎在猜测她知道多少。 乔艳芳笑嘻嘻地看着他,随意问:“您和耿长官的办公室就在隔壁,你们一定是好朋友吧?平时一起喝个酒,吃个饭什么的,应该是经常的,是吧?” “我们干什么,你管不着!”田中富口气虽硬,却有点虚。 “田长官,我就奇了怪了,耿长官就没有警告你吗?或者提示一下?” “警告我什么!” “风险!这还不清楚吗!截留国军药品,就是死罪!” “你别想套我的话!我不吃你这一套!” 乔艳芳突然瞪起了眼睛,大声说:“二月十五日夜里,你干了什么,别人就看不见吗?楼下就是经理部的职员!码头上有那么多搬运工!大门口有许多国军士兵!不管你干了什么事!你几乎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干的!无数双眼睛看着你呢!” 田中富瞪着她,鼻子里呼呼地喘息着,却没说话。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冷月冷不丁地说:“隔壁就是耿长官,他什么都知道!” 田中富冷笑一声,说:“你们不过是想诈我!你们什么证据也找不到!” 乔艳芳微笑说:“田长官,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把证据都藏好了,是吗?恐怕不容易吧!几十吨重的药品,你藏得了吗!” 铁栅栏里面的人,和铁栅栏外面的人,互相瞪着,眼神都像刀子一样!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对方! 6-20 小张在电话局里查田中富打的电话,顺手也就查了查耿天佑的电话,并且知道他的电话打到江东商贸公司。电话局里有江东商贸公司的地址,在武昌的中北路南端。 陈子峰等人乘坐的卡车,过了江,就沿着中北路一直向南驶去。 这一带算是商业区,道路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公司,高矮楼房鳞次栉比。 他们放眼看过去,江东商贸公司在其中很显眼。 这是一栋四层楼,看上去建好没几年,处处都是崭新的。整个大楼很气派,窗户和大门都闪着金属一般的光泽。 陈子峰等人在门外下了卡车,毫不客气地进入大楼的玻璃门。 大楼里的管事突然看见几个戴着宪兵袖标的军人闯进来,急忙迎了出去。 “几位长官辛苦,有什么事?请跟我说。” “你是公司经理?”陈子峰严厉地盯着他问。 “对不起,经理不在。我是这里的管事。有什么事,您跟我说就行了。” “好啊!有一部电话,号码是3904,是你们的电话吧!” “是,是,是我们一个业务员的电话,这是业务电话。” “好啊,带我们找到这个业务员!现在!” “您去会议室稍等,我去叫他来。” “我说了,带我们找到这个业务员!现在!”陈子峰凶恶地瞪起眼睛。 管事的只好向里面伸出手,“长官请,长官请。” 6-21 缉查处,拘押室内外。 乔艳芳盯着铁栅栏里的田中富,轻声说:“田长官,怎么不说话了?” 田中富瞪着她,眼睛乱转,“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乔艳芳笑了起来,“田长官,你不要担心,我们不会关你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两天,很快就会放你出去!”她突然提高了声音,恶狠狠地说:“田长官,你就等着吧,有人会找你算账!你不过是个小喽啰!没你的好果子吃!” 她站起来,挽着冷月的胳膊,说:“冷姐,咱们走吧,不跟他啰嗦了。” 冷月跟着她走了几步,又走回来,贴着铁栅栏盯着他,低声说:“田长官,你出去之后,我们会盯着你!你呢,也要小心一点!不要被人灭了口!明白吗?” 冷月这两句似是而非的话,让田中富大为疑惑,甚至恐惧起来,更猜不出她是什么意思。他盯着她,一双眼睛来来回回地转着。 对任何人来说,“灭口”这两个字,都实在太吓人了! 6-22 江东商贸公司的管事,终于把陈子峰等人带进一个大房间里。 大房间里大约有二十几张办公桌,每张办公桌上都有一部电话,办公桌后面坐着西装革履的业务员。他们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在查资料,或者在表格里填写什么东西。 他们或者高声交谈,或者来来往往,倒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看上去,这里确实是个办理商贸业务的地方。 管事的领着陈子峰走到一张办公桌前,对桌边一个瘦瘦的男人说:“何先生,3904这个电话,是你的吧?” 瘦瘦的何先生站起来,看看管事的,又看看他身后的陈子峰等人,点头说:“是的。” 陈子峰第一个感觉就是异常。这个人看上去很冷静。他看见一些宪兵来找他,竟然一点不惊慌。他想,好,这就对了! 管事的回头说:“长官,这位是何先生,何敬文,是我们这里的业务员。3904这个电话就是何先生用的。何先生,这位长官有话要问你。” 545、 时间是把杀猪刀! 于是,这个名叫何敬文的业务员就转向陈子峰,静静地看着他。 6-23 冷月出了缉查处大门,在门外的角落里找到乔艳芳,和她面对面站着。 她们虽然办的是同一个案子,但她们之间的防备,却是天生的! 冷月有可能是上面派来的一个眼睛,这是其一。冷月还是个漂亮姑娘,这是其二! 冷月不动声色,小声说:“小乔,你怎么不问马工头被杀的事?” 乔艳芳摇摇头,“这个事,等子峰回来再问他吧!妈的,这个家伙,我看他能撑多久!” 冷月说:“小乔,你问的话,已经扎在他心里了!” 乔艳芳眼睛来回转着,盯着面前的冷月,猜测她的想法。 想到冷月临走说的那几句话,她忽然明白,冷月竟然替自己补上一个漏洞!甚至还堵了田中富一条路!妈的,他要不怕被人“灭口”!那才是怪事呢! 她微笑挽住冷月的胳膊,说:“咱们回去吧。姐,我会秘密安排人,盯上他!” 冷月微笑说:“你是说,等放了他之后吧?” 乔艳芳不由大笑起来,“哎哟,我的冷姐,你不好这么精明的!小聪明总要让我耍一耍吧。要不然,就没乐子了!” 这下子,冷月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她们仍然挽着胳膊,回驻地去了。 6-24 陈子峰嘴角里藏着微笑,盯着眼前这个冷静瘦削的人。 他却问:“这位先生,贵姓。” 何敬文向管事的指了一下,“李先生介绍过了,免贵,姓何,人可何。” “怎么称呼?”陈子峰继续问着傻问题。 何敬文脸上并无讥讽之意,仍然静静地说:“敬惜文字的敬文,在下何敬文。” 这时,站在后面的萧安城忽然问:“我听你似乎有点上海口音,在上海呆过?” 何敬文转向萧安城,冷静说:“这位先生,您说对了。去年八月之前,我一直在上海市**当会计。上海一打仗,我跟着市**到了武汉。不过,工作也没了。后来才在这里谋了一个差事,办理一些商贸业务。” 他又转向陈子峰,“长官,我是守法的人,不会干什么坏事。你们……” 陈子峰向他一点头,“你昨天上午是不是接到一个电话?” 他说:“长官,我昨天一上午,接了十几个电话,都是办理业务的。” 陈子峰冷酷地说:“昨天上午十一点零八分!” 何敬文很疑惑地眨着眼睛,那么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用力一点头说:“是的,是的,那个时候是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位耿长官打来的。” “哪个耿长官?”陈子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就是王家巷码头的耿长官。” “那个耿长官怎么称呼?” “先生,这个我不知道。” “你和他有业务联系,你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对不起,耿长官是军官,我不敢多问。” “他给你打电话,什么事?” “他是问一批货物的事。” “什么货物?” “什么都有,在我们这里,都叫做杂货。” “从哪里来的货?” “是从上海来。” “哪条船?” “长官,我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叫‘宏远号’吧。” “什么时间?” “应该是上个月十七日,应该是这个日子。” “货在哪里?” “在楼下的仓库里。” “带我们去看!现在!” 眼前这种情况,让陈子峰和他身后的萧安城都很意外。船名、时间都对上了,但眼前这个人却十分冷静,难道他说的货物,不是药品! 何敬文转向管事的,“先生,我可以带他们去看吗?” 管事的向他挥挥手,“去吧,去吧。不管有什么事,都跟长官说清楚。” 6-25 下楼梯,穿过走廊,何敬文不慌不忙地在前面走着。 陈子峰和萧安城跟在后面,互相盯了一眼。 他们都看出来,两人心里的疑虑是一样的。这个业务员太冷静,也太镇定,不仅对答如流,并且对宏远号的时间记得如此清楚!这他妈的才叫怪事呢!他每天经手那么多业务,都记得这么清楚吗! 萧安城向陈子峰歪了一下嘴。 陈子峰立刻就看明白了,安贼的意思,这就是一个漏洞! 何敬文领着他们出了大楼,然后向后院走去。后院里有一座很大的仓库! 何敬文掏出钥匙,很快打开大门,继续向里走去。 他穿过许多货物,最后指着一堆货物说:“两位长官,这就是耿长官查问的货物。” 陈子峰和萧安城看着这些货箱,心里都很疑惑。 这些货箱大小不一,并且都是旧木箱,外面贴着乱七八糟的标签。他们清楚记得,包装药品的木箱都是白皮木箱,箱子外面印着药品的名称、规格和数量。 这时,萧安城轻轻碰了陈子峰一下。 陈子峰盯他一眼,突然想起来,这些货箱里,装的应该都是高宗武采购的货物! 他一瞬间就想明白,高宗武采购的货物放在这里,几乎是必然的! “宏远号”是刘寅贵给高宗武定的船!江东商贸公司是杨庆山的!他们都是洪门的人!高宗武的货物运到武汉,自然要存放在江东商贸公司里! 这一切是如此合理! 这个冷静如冰的贼家伙,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所有回答,是他早就想好的! 狗东西,你是贼!老子是贼精!这他妈的就是一个漏洞! 但是,问题也来了。海军的耿天佑,为什么要问这批货!尤其是在老子刚刚逮捕了田中富之后!为什么!最后,他和这批货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们心里的疑问。但他们都不想问!有的时候,把疑问藏在心里,也许更好! 时间是把杀猪刀!不管你有什么秘密!时间这把刀,总会剖开你的五脏六腑! 陈子峰微笑说:“何先生,我想开两个箱子看看,可以吗?” 何敬文冷静地看着他,说:“长官,别人要看,肯定不允许。但长官要看,我们是没办法的。您随便看。” 陈子峰向身后的杨三强招招手,随意指了两个大箱子。 杨三强找来撬棍,很快撬开这两只箱子。正如他们猜到的,箱子里果然是一些布匹、绸缎和高档衣服等民用商品。 陈子峰向何敬文点点头说:“好了,何先生,我们查过了,没问题了,谢谢你。” 何敬文不动声色地说:“不必谢,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离开仓库时,慢慢穿过那些成堆成摞的货物。 他们很快就看明白了,被截留的药品,肯定不会藏在这里! 6-26 几分钟之后,陈子峰和萧安城走到街上,面对面站着。 任何走过来看到他们的人,都会以为他们两个是仇人,正准备一刀杀死对方! 傍晚的夜幕正渐渐弥漫上来。房顶上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奔忙的行人如波涛一般从他们身边涌过去。他们仍然互相盯视着。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忙了一天!我们什么证据也没找到!” 萧安城说:“只要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是我们的线索!” “什么线索!” “我还没想清楚。晚上,我们要商量一下!” 陈子峰望了望房顶上跳动着的霓虹灯,恶狠狠地说:“走!我们回去!” 6-27 原本灿烂的夕阳,终被天边的乌云渐渐遮蔽。 大武汉的绚丽光彩,如暗色天际的霓虹灯,闪耀出别样的华贵与喧嚣。 即使战争就在眼前,奢侈的生活享受也不减分毫。 华景街武汉妇女抗战救国会的门前,已被五色灯光照耀得如同华丽的舞台。 在这个时刻里,出现在武汉妇女救国会门前的客人,几乎都是乘坐汽车来的! 这些,前来参加妇救会舞会的贵宾们,仿佛出场亮相似的走下自己的汽车,互相握手表达敬意,或者向远处的熟人挥挥手,然后并肩走上高高的台阶。 秦雅丽对名闻遐迩的武汉妇救会的一大贡献,就是给战时的军政高官们,创建了一个非常好的交流平台。这个平台,就是妇救会每晚举办的舞会。 所有那些为战争胜负而来武汉参与军事决策的将军们,所有为国家兴亡而操劳的**高官们,都可以在这个被美酒和音乐包围的舞会里,商讨他们遇到的种种复杂问题。 他们在簇拥美女,品尝隹酿,莺歌燕舞的氛围里,谈论着国家所面临的残酷战争。 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一切都是必须的,应该的,必不可少的。 6-28 妇救会交际部部长叶太太,是这个舞会的热衷参与者。 她充分相信,她在这个舞会上,可以参与政治,影响决策,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在这里大放光彩! 她今天穿了一件长及脚面的华贵旗袍,脖子上的项链晶莹夺目,波涛一般的蓬松卷发,将好衬托出她白晰姣好的容貌。 她看见匆匆走来的秦雅丽,略略张开手臂,眼睛看着周围,问:“妥当吗?” 秦雅丽把她从头到脚审视一遍,微笑说:“美极了,非常得体。” 之后,她跟在叶太太身后,向舞场里走去。 546、 那个何敬文是个人物! 秦雅丽极其准确地低声说:“叶太太,请注意左侧第二桌,是军委会军训部副部长陈继承,他正为组建第二炮兵学校的地址发愁。夫人,您考虑,黄陂中学的校址是否可用。省教育厅厅长在右边,您认识。另外,军务署炮兵司司长侯志磐刚刚进来,这件事应该和他也有关系。” 叶夫人相当满意地点点头,“我明白,很好。还有什么?” 秦雅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说:“右边军务署粮秣司司长正想向您表达谢意,上个月,您帮他联系了武汉粮食局。但他还想要更多粮食。” 叶夫人噘了一下嘴,“这个比较难办。” 秦雅丽说:“粮食局长今天没来,但米面公司的老赵来了,您或许可以问一声。” 叶夫人一点头,“好,你这个建议好。” 秦雅丽又说:“政治部第三厅的郭厅长,是一位大名人,他很想和报纸和广播方面的人谈一谈。你看,武汉日报的刘主一编就在场,就是右边带着一个美女记者的。” 叶夫人微笑说:“很好。我会帮他们接上线。” 秦雅丽所说的这些人和事,就是叶夫人今晚要忙碌的事。 她要在舞会上大放异彩,就要在这些人和事上显出魅力来。这是她最擅长的事。关键是,聪明的秦小姐能找到这些人和事,并且一一说给她听! 于是,她首先向左侧第二桌走过去。 桌边有认识她的人,立刻把她介绍给军委会军训部副部长陈继承。 他们坐在一起,品尝美酒,谈笑风生,聊得非常投机。 这个舞会,是秦雅丽最费心思的地方。她认识这个舞会里的大多数高官。只需三言两语,她就知道这些高官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她是这个舞会的真正操纵者! 更深入一点说,她比许多人都了解中一国的军政核心,以及它的运作方式! 就是在这个舞会里,她奉老师之命,特意认识了孙继科!并与他成为好友! 她没想到的是,孙继科会成为她心里一处难以愈合的伤! 她谨慎观察参加舞会的每一个高官,探查他的内心所求。 他要酒吗?还是想要一个姑娘?他想和谁密会,谋取什么样的利益? 此时此刻,她的心机之深,说出来会让每一个人都大吃一惊的! 夜很深的时候,她看见广田,也就是诸葛明,站在角落里,不易察觉地向她点头。 她明白,老师今晚还要见她,尽管她下午刚刚和老师见过面。 6-29 夜很深的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带着几个弟兄,乘卡车回到驻地里。 乔艳芳和冷月站在大厅里看着他们。她们一看陈子峰的脸色,就知道没有收获。 陈子峰看看站在附近的弟兄们,说:“你们都休息吧。你们几个进来!” 他领头进了电台小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转着。 萧安城、乔艳芳、冷月和强虎都进了小屋,各自找地方坐下来,眼睛则盯着陈子峰。 陈子峰看着身边的人,向萧安城一指,说:“我们汇总一下情况,安贼,你先说!你说完了,小乔补充!然后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萧安城低头想了一下,扳着手指说:“第一,药品被人截留,肯定和田中富有关系!和那个耿天佑,可能也有关系!这个没错吧!” 屋里的人都点点头,没说话。 萧安城又说:“第二,初步判断,被截留的药品可能是二月十五日被运走的!但运到什么地方,不清楚!第二天,剩下的药品被移交给傅医生的医院!田中富的背后可能有幕后主使!这个幕后主使,至少是警备司令部的何参谋长!可能还有大人物!” 乔艳芳撇着嘴说:“子峰,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搞不好都是我们的顶头上司!” 陈子峰说:“等安贼绺清楚了,咱们再说!安贼,你继续!” 萧安城接着说:“第三,我们下午去江东商贸公司,那个何敬文是个人物!我们一抓田中富,耿天佑就给他打电话!但他问的货物,却是高宗武在上海采购的货物!这里面有三点很奇怪,一是高宗武的货物,和耿天佑有什么关系?二是高宗武的货物就是为了赚钱的,怎么到现在还放在仓库里!三是耿天佑打给何敬文的电话,是说这批货物吗!我有疑问。子峰,我想说的,主要就是这三点。” 陈子峰回头说:“小乔,你说!” 乔艳芳看了身边的冷月一眼,说:“我和冷姐晚上问了一下田中富。我们得出的结论是,田中富肯定截留了药品!耿天佑也一定知道!他们甚至有可能是串通好的!不过呢,也正和萧哥哥说的疑问有关,他为什么要给江东商贸公司打电话!换句话说,田中富截留药品的事,可能也和江东商贸公司有瓜葛!不过,我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陈子峰说:“好,这个算第四点,还有什么?” 乔艳芳眨了眨眼睛,回头对冷月说:“冷姐,你看还有什么?” 冷月轻声说:“工头马丰年被人灭口,也应该算一点!我感觉,他可能知道药品藏在什么地方!否则,没必要杀他!” 陈子峰咬着牙说:“他妈的,老子正想拿这件事审一审田中富呢!”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这个问题我们给你留着呢!就看你的本事了!” 陈子峰向她一指,“你少说风凉话!孙继科死亡的事,你有什么进展!” 乔艳芳也扳着手指说:“第一,要对孙继科开枪的,肯定不是高参室的那些长官们!孙继科在高参室里人缘不好,经常和别的长官争论,就是为了争武汉的防御问题!这是工作上的事,没有个人恩怨,不至于杀人!” 陈子峰瞪着她说:“你还是认定,是日本人杀了孙继科!” 乔艳芳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是!我就是这个想法!高参室的长官都知道孙继科的想法!这是一,其次,中一共方面的人一直参加军委会的军事会议,知道所有情况!还有谁想拿孙继科的皮包!除了日本人!还有谁!你想想就知道了!” 陈子峰嘎嘎地向她笑了起来,“你这个小乔,我又没说你错了!安贼,孙继科的案子,是不是这个结论?” 萧安城皱着眉,脑袋左一歪右一歪,终于说:“我就是奇怪那辆卡车!杨府的人知道卡车丢了,却不报案!我们要去查修理厂,他们居然通知修理厂关门!简直是莫名其妙的,完全说不通嘛!” 陈子峰说:“你的意思是,杨府,还有那个修理厂,和孙继科死亡案有间接关系!” 萧安城一点头,“是,如果把这个关系查清楚,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新情况!” 陈子峰瞪着眼睛,说:“他妈的,我怎么觉得,这些事都有关系!谁带着笔呢?” 冷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笔,递给他,“你要写什么?” 陈子峰说:“我不写!你写!安贼,给她一张纸!” 萧安城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电稿纸,放在冷月面前。 冷月摘下笔帽,抬头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说:“首先一条,药品案和田中富、耿天佑都有关系!对不对!小冷,你写上!田中富和司令部何参谋长、总务处白处一长有关系!对不对!写上!耿天佑和江东商贸公司有关系!江东商贸公司的货物是高宗武的,也有关系!还有什么!” 萧安城说:“高宗武和杨府的杨庆山有关系,江东商贸公司是杨府的,和撞死孙继科的卡车有关系!” 乔艳芳说:“孙继科和高参室杨长官有关系,和妇救会的秦雅丽有关系!秦雅丽又和桂科一长有关系!桂科一长又和傅医生有关系!傅医生和药品案有关系!” 她咯咯地笑起来,“子峰,桂科一长和傅医生不会也在这里边吧?” 陈子峰说:“先写上,有没有关系再说!还有什么?” 冷月轻声说:“我觉得,小乔说的有道理,孙继科的皮包丢了,可能和日本人有关系!这是关键一点!” 这时,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了。这个情况最为严重!他们都记得,在黄陂县山里杀死看林人的,就是川上!那么,川上到了武汉,老乞丐极有可能也在武汉! 他们围在桌边,都低头看着冷月写的“关系图”。这个“关系图”把所有情况都联系起来了!其中的核心,就是日本人! 这时,萧安城不动声色地说:“子峰,我建议,你先审田中富!他和药品案有关系,还可能和马丰年的死亡有关系!审完了,尽快向骆长官汇报!你说呢?” 陈子峰把眼睛转了又转,用力一点头,“好,就这么办!” 6-30 夜已很深,缉查处大楼里灯光昏暗,杳无人迹。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进入缉查处大楼时,却听见走廊最里面,传来轻微的说话声。 他们拐进走廊,看见一科科一长王至功站在拘押室门口,正和里面的田中富说话。 547、 飘似的穿过寂静的街道 陈子峰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微笑问:“王科一长,您和田长官说什么呢?” 王至功双手插在口袋里,摇晃着身体,随意说:“没说什么。我和田长官见过几面,问他犯了什么事。” “他怎么说?”陈子峰目光阴沉地盯着他。 “他说他是冤枉的。” “你相信吗?” “这我可说不好。” “你说不好!为什么要来问他!他是你的案子吗!”陈子峰盯着他,一句比一句严厉。 “得得得,我也是闲的,来找这个麻烦!你审吧,我走了!”说着就要走。 陈子峰却叫住他,眼睛里藏着很深的疑问,盯着他。 片刻,他说:“王科一长,我刚才看见骆长官的窗户里还亮着灯。麻烦你告诉骆长官,我审问完了,就向他汇报!我有重要情况要汇报!” 王至功惊讶地看着他,眼睛转来转去,说:“好,好,我去跟处一长说一声。” 陈子峰看着王至功走远了,回头盯着看守田中富的李三。 李三狡黠地笑着,拉着陈子峰离开拘押室,小声说:“子峰,这位王科一长,确实像他说的,就是问田中富犯了什么事。不过,我也听出来了,他话里有话!” “他说什么!”陈子峰盯着他。 “他说,你田长官要敢作敢当!你干了什么事,就老实说出来!子峰,他的意思是,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拉扯别人!他是来警告田中富的!” 陈子峰瞪起了眼睛,回头看着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说:“现在又多出一个有关系的人!难怪骆长官大老远的把我们调来!他也看出这里的水有多深!” 乔艳芳说:“子峰,骆长官心里肯定有数!你也心里有数就行了!” 6-31 缉查处讯问室是相连的两个房间,各有通向走廊的门。 两个房间之间的墙上有一扇窗户。问讯的房间灯光明亮,隔壁的房间则黑着灯。 所以,萧安城、乔艳芳、冷月和强虎站在监听的房间里,就如藏在黑暗之中,可以清楚看见问讯室里的陈子峰和田中富。 只一天时间,田中富脸上的胡茬子就长了出来,脸也有些浮肿。 他再凶恶,再严厉地瞪着对面的陈子峰,还是显出他心里的紧张和不安。 “田长官这一天,考虑好了吗?”陈子峰随意地问。 “我有什么可考虑的!我什么也没干!”田中富怒气冲冲地说。 “是吗!你什么也没干!” “你说我干了什么!你拿出证据来!” “死了人!死人就是证据!” 田中富眼睛转着,很意外地看着他,“死了人?什么人死了!” 隔壁房间里的萧安城等人,都很意外地看着田中富。 乔艳芳在萧安城耳边说:“哥哥,他好像不知道马丰年死了!” 萧安城向她摇摇头,“先听着。子峰可能有别的目的。” 问讯室里的陈子峰不动声色地看着田中富,却不说话。 田中富有点坐不住了,又问:“谁死了!不管谁死了!都和我没关系!我没杀人!” 陈子峰淡淡地说:“这个事,我们呆一会儿再说。我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你说清楚了,就没事了。” “什么问题!我什么问题也没有!” “田长官,你什么时候把药品移交给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二月十六日!我全交给你们缉查处了!有清单为证!” “二月十五日夜里,你把什么货物运出王家巷码头!就是这个问题,请你如实说!” “我运的东西多了!我哪里都记得!” “二月十六日的移交你都记得,头天夜里的事,你就不记得了!不可能吧!” “我就是不记得了!怎么着吧!” “你不记得,有人记得!守卫码头的士兵记得!搬运货物的工人记得!够不够!” “他们记得不管用!” “工头马丰年也记得!他管不管用!” 田中富不说话了。他沉默好一会儿,咬着牙说:“他也不管用!” “你很有把握!是不是!” 田中富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显然对马丰年这个名字感到担心了! 站在隔壁房间里的人都紧张地盯着田中富。 田中富终于说:“他也不管用!” “为什么?因为他死了吗!” 田中富很明显地吃了一惊,惊愕地盯着陈子峰。 隔壁房间里的萧安城、乔艳芳和冷月,都皱起眉头。 他们感觉,田中富似乎并不知道马丰年已经死了!这就很奇怪了! 在讯问房间里,陈子峰目光冰冷地盯着田中富,一动不动。 他低声说:“田长官,我感觉,你松了一口气,是吗?” “我用不着松口气!你们就是没有证据!” “田长官,你不必着急!我们迟早会拿出证据给你看!” 他看一眼手表,已是凌晨一点钟了。他说:“田长官,很晚了,请休息吧。” 6-32 凌晨一点钟,武汉妇女抗战救国会的舞会终于结束了。 在这个时刻,外面的华景街上,就呈现出一种特殊的奇观。 靠近妇救会大楼这一侧,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汽车。司机们恭敬站在车旁。 街道对面那一边,则停满了黄包车和马车。车夫们都伸长脖子向对面张望。 那些端庄高贵的先生们和花枝招展的女士们,笑语喧哗,招摇着出了妇救会大楼。 他们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向身边经过的朋友招手致意,尤如今晚最后的演出。 有专车的高官们都上了自己的汽车。那些没有专车的,则向黄包车或马车招手呼喊。 明亮灯光下的街道,好一阵莺声笑语,好一阵色彩缤纷。客人们如风中落瑛,渐渐向四面散去。整整十分钟之后,这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秦雅丽最后一个走出大楼。她四面看了看,又叮嘱看门的人小心火烛和门窗,这才走下高台阶,款款向东走去。 她身穿黑色长风衣,飘似的穿过寂静的街道。她脚下的高跟鞋发出轻脆的响声。 夜里还是有点冷。她抓紧风衣领子,加快了脚步。 华景街向东走到头,拐进西贡街,就是大都会饭店。 她悄然闪进大都会饭店边门,无声穿过寂静的员工通道,乘吱嘎作响的货梯上楼。 她天生谨慎,不想被人记住容貌。她每一次来见老师,都是如此。 6-33 陈子峰走进骆江办公室时,王至功正凑在骆江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他看见陈子峰进来,直起腰,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骆江点了点对面的椅子,“坐吧。你说要向我汇报,是吗?” 陈子峰盯了王至功一眼,冷静说:“长官,汇报很重要。” 骆江谨慎盯了他一眼,回头说:“至功,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任务。” 王至功撇着嘴,很不高兴地出了房间。 陈子峰先简要向骆江汇报了今天的调查,包括对田中富的审问。最后,他拿出冷月写的那张纸,开始逐条向他汇报。 骆江不动声色,心里却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陈子峰这个小组,仅通过两天的调查,竟然查出这么多情况!并且隐约把矛头指向警备司令部的长官! 这些不算什么!最最要紧的是,他们竟然把日本人也牵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他极其不喜欢眼前这个陈子峰,还有他手下的那几个人!但他相信,这些家伙不会看错,川上确实有可能到武汉了!那么,老乞丐也有可能到武汉了! 老乞丐是他心头的一根硬刺!别人都以为是彭绍勇丢了老乞丐!但他心里明白,老乞丐其实是从他手里的跑掉的!因为整个押送过程,是他一手安排的! 6-34 秋津穿过寂静无人的走廊,在五二四号门前停下,轻轻敲门。 给她开门的,正是广田。广田闪到一边,让她进去。 佐藤老师仍是那么闲雅适意。他坐在地毯上,在小茶几上煮茶。 他向秋津点点头,指了指身边,示意她坐下。 和老师坐在一起的,还有陆军的鹰司直树。 老师斟了两杯茶,放在她和鹰司面前,说:“这是武夷山的红茶,你们尝一尝。” 秋津略欠身,右手两指,端起茶杯,左手三指托住杯底,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她说:“不错。如果是抹茶,一定更好。” 老师笑了,说:“你和鹰司君说的话,竟然一模一样。我们到了一个新地方,只好入乡随俗,尽快适应这里。秋津,迟早有一天,你会在这里喝到抹茶的!” 秋津点点头,没说话。她要等老师先开口。 6-35 骆江在明亮的灯光下,仔细看着纸条上每一项内容,心里则在掂量着轻重缓急。 老实说,药品案能不能查清,他并不在乎!孙继科怎么死的,他也不在乎!他最在乎的,就是那个可能已经到了武汉的老乞丐! 他把那张纸看了又看,他明白,陈子峰这些人,已经查出了一个大概,并且有了一个范围!他们继续追查下去,一定会有所发现! 他向陈子峰点点头,“很好,很好,你们的调查工作很有成绩!下一步,你们准备怎么办?有想法了?” 548、 重重地踹在川上的胸口 陈子峰轻声说:“长官,我刚才审问了田中富,他什么都不承认。我们现在只能确信的是,所有被截留的药品,是二月十五日夜里,从王家巷码头运出去的!这次运输,他们没有出库入库的单据,所以,我们没找到直接证据!” “所以呢?” “所以,长官,我们准备秘密监视这张纸上有嫌疑的人!” “重点是什么?” “长官,重点是,这几个人中,必有一个人暗通日本人!” “为什么?” “所有这一切,几乎就是一盘完整的大棋!就算有人想截留药品,贪赃枉法,也不会考虑得这么精细!策划这么周全!工头马丰年被人暗杀,连田中富都不知道!” 骆江眯起眼睛,谨慎地盯着陈子峰。这家伙的贼心思,真是精细到了极点,甚至想到了这一点!当初在上海,这家伙就怀疑到老子头上! 他轻声问:“你说,日本人的目的是什么?不会是帮着某些人截留药品吧!” 陈子峰向前探出头,压低了声音,说:“长官,我们在下面商量过这个情况。我们相信,药品案是个皮,它是为了掩盖另一个问题的!” “什么问题!”骆江心里,其实已经意识到是什么问题了。 “长官,是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杀孙继科,拿走他的皮包,就是为了这个!” “你有证据了?” “没有!但我们都相信这一点!” “很好,你要继续查下去!尽快查出结果来!” “长官,我一定。我希望,我刚才说的这一切,请长官控制一下范围。” 听到这个话,骆江忍不住冷笑一下。这家伙仍然怀疑老子!但是,和抓到老乞丐比起来,这个怀疑就再正常不过了! 6-36 佐藤老师随意地看着秋津,问:“你最近,有什么情况要告诉我吗?” 秋津想了一下,轻声说:“我今晚从一些军队将领口中得知,大约下个月,国民**军委会将要召开最高军事会议,决定武汉的下一步防御战略。” 老师问:“是大是小?我指的是方案。” 秋津说:“是大方案。其实就是杨恭普的武汉防御方案,从城郊扩大到麻城、鄂城、黄石和咸宁一线。” 老师回头问:“鹰司君,你的看法呢?” 鹰司歪了一下嘴,“其实,是大是小都无所谓。我听佐佐木的意见,只要不是孙继科的方案,就都没问题。” 老师点点头,继续问:“秋津,还有什么情况?” 秋津抬起头,看着老师,但目光却已变得严峻,“老师,开会时,会有许多军队将领到场,包括您曾经提到的几位高级将领。” 佐藤明白了,秋津指的,其实是“木桶计划”! 他回头看着鹰司,“你听清楚了吗?” 鹰司立刻说:“先生,我明白,我应该尽快和高桥联系!” 佐藤向他点点头,“你不必担心,电台很快就会到!” 6-37 骆江冷静但略带一点疑问地看着陈子峰。 他隐约感觉,自己心里似乎还有什么事不清楚,或者,就是一个疑问! 但就在这时,他心里忽然一转念,仿佛闪电一般耀眼! 老乞丐是日本海军的高级特工,大佐衔,他关心武汉的防御战略干什么! 进攻武汉!那应该是日本陆军的事! 似乎,老乞丐应该有更隐蔽更阴险的任务!是那个“木桶计划”吗? 好!我倒想看一看,那个所谓的“木桶计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他慢慢把那张纸推回到陈子峰面前,说:“你继续查!我等你的好消息!” 陈子峰拿起那张纸,小心折叠起来,放进最里面的口袋里。 他后退一步,认真地说:“长官,无论有任何进展,我随时都会向您汇报!” 骆江点点头,“好,我等着!” 6-38 鹰司慢慢起身的时候,外面有人轻轻敲门。 广田过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冈本。 他小声说:“请告诉先生,川上君到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坐在茶几旁的佐藤、鹰司和秋津都听见了。 他们迅速地对视一眼,但眼神却是大不一样的!鹰司谨慎。而秋津则是愤怒! 佐藤沉了一口气,终于轻声说:“让他进来。” 冈本无声让开门。 片刻,川上满身泥土,脸面肮脏,背着更肮脏的行李卷进来了。 他首先看见佐藤老师,脸上似乎就要露出微笑。但很快,就看见老师身边的的秋津。他不由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倏忽消失。他又回头去看佐藤老师。 满面怒容的秋津已经站了起来,目光如鹰,盯着他! 她再次看了佐藤老师一眼,面容已有些狰狞,却仿佛要得到某种许可似的。 佐藤老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丝不动。 这样,秋津就如一条恶狼似的走过去,一直走到川上面前,凶狠地盯着他。 川上再次向佐藤老师看一眼,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肮脏的脸肌肉颤抖,嘴巴拧了又拧,终于慢慢跪了下来。 他说:“秋津,对不起。雅丽酒吧的事,是我错了!对不起!” 秋津一声尖叫,“你混蛋!”她抡起胳膊,重重地打了他一耳光!紧接着,反手又是一耳光! 川上虽然腹中饥饿,疲惫不堪,还是扛住了这两个耳光! 他咬着牙,同样瞪着她,却说:“对不起!我错了!” 秋津尖声高叫:“你口不对心!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不是老师,你肯道歉吗!” 在这个不到一秒钟的瞬间里。秋津感觉胸口的刀似乎刺得更深了!被抛弃!孤立无援!这些都不算什么!她在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突然明白,亲手杀死所爱,才是最让她痛苦和绝望的!痛苦绝望到要把这个世界毁灭! 在这个不到一秒钟的瞬间里,她隐藏真情,又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川上的胸口。 川上痛吟一声,向后摔出去,顿时失去了知觉! 秋津感觉脸上有泪水流下来,她抬起脚,还想猛踢他的腹部。 佐藤老师猛扑过来,一把抱住她,用力摇晃她,高声说:“秋津!好了!看在他如此虚弱的份上,原谅他吧!这是我替他请求的!” 老师已经这么说了,几乎疯狂的秋津终于清醒过来,也不得不收起脚。她低头看了看,川上那模样实在虚弱到了极点,再给他一脚,他恐怕真的性命不保了! 她俯下身,揪着他的衣领摇晃,叫道:“喂,你醒醒!你怎么这个样子!” 川上目光矇眬,看见近在眼前的秋津,又失去了知觉。 7-1 水渔街,宪兵队驻地,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逐一看着身边的几个军官,眼神阴沉而狡诈。 军官们静静地坐着,疑虑重重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陈子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也明白,眼前这些贼精,最在意的,是他没说和话! 他轻声说:“这就是我汇报的经过,还有他说的话。我感觉,骆长官还真有一点肚量,工作上也真支持我们!好了,你们都说一说,其中有什么问题没有!” 乔艳芳小声说:“子峰,你的意思是,骆长官不会在背后对我们干什么?” 陈子峰摇摇头,“我看,他分得出轻重。我看,药品任务、孙继科死亡,对他来说都不是大事!他心里最大的事,是日本人!这是原则问题,他看得明白!” 强虎看看左右,“要是这样,他就应该支持我们才对!” 陈子峰说:“他已经很支持我们了!这一点,我也能看明白!小冷,你呢?” 冷月不动声色地说:“我没问题。我们干好我们的事,就行了!” 陈子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这时,他转向萧安城,眼神恶毒地说:“安贼,你他妈的怎么不说话!有话就说!” 萧安城抓着头皮,似乎在努力思索,但又想不出来的样子。 乔艳芳咯咯地笑起来,推他一把说:“哥哥,你不必发愁。什么麻烦事我们没见过!也没什么事是我们怕的!是不是!” 萧安城摇了摇头,自嘲地说:“我可能是胡思乱想,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陈子峰瞪着他,“有想法你就说!别闷着!” 萧安城抬头看着陈子峰,不太有把握地说:“你还记得我们在日本海军司令部堵老乞丐吗?我们是在后面追,可是骆长官却是在前面堵截!他比我们看得明白!” 乔艳芳说:“哥哥,子峰刚才说了,药品任务,孙继科死亡,都不算他最大的事!他不就是注意到日本人了吗!我们也注意到了!” 萧安城说:“你们说,日本人为什么要注意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 屋里的几个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也在心里琢磨这个问题。 片刻,陈子峰的眼睛仿佛有光似的,闪了一下。他回头去看乔艳芳。 乔艳芳圆圆的大眼睛眨了眨,就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似乎还点点头。 所以,他们又回头去看强虎。 强虎鼓了鼓嘴,“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肯定是他妈的什么严重事!” 549、 秋津已经见到他们了 于是,这几个人又回头去看冷月,是用那种审视和询问的目光,甚至就是那种在险境中寻找同伴的目光! 冷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轻声说:“我一直不明白,‘木桶计划’到底是干什么的。” 于是,屋里的这几个人一起嘎嘎地怪笑起来,都是很愉快的样子,笑得摇头晃脑。他们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推来推去的,好一阵闹腾。 萧安城说:“简直就是怪事了!还说我贼!你们一个比一个贼!都是贼!” 乔艳芳大笑起来,叫道:“哥哥,你不好这么说我的!” 陈子峰挥了一下手,“好了,都别笑了!都是贼!不管怎么样,我们的想法一致!是不是!那就好办了!药品任务,孙继科死亡案,我该查还是得查!还得查清楚!但我们心里,不仅要想着武汉防御战略,还得他妈的想着那个‘木桶计划’!不要让骆长官小看了我们!是不是这个意思!” 乔艳芳笑着说:“没问题!没问题!你就说下一步吧!” 陈子峰说:“这是你说的,下一步!你考虑一下吧,明白把弟兄们分成几个小组,分头监视!一个是田中富!一个是耿天佑!还有一个,就是江东商贸公司那个叫何敬文的家伙,我就觉得那家伙有点异常!盯上他!” 乔艳芳说:“行了,就是这个事了。明天吃早饭的时候再说!” 7-2 饥饿、剧痛、火烧、水淹,川上在迷茫和黑暗的世界无声挣扎,快要喘不气来了! 他像狗一样舔食地上的烂柿子;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那粗瓷碗里热粥;他绝望地在山里行走;最让他痛苦的,是秋津那张雪白而狰狞的脸,她的巴掌像刀一样劈在他脸上! 等他再恢复知觉时,佐藤老师端着一杯红糖水,用勺子往他嘴里喂。 滚热的红糖水,真是最好最好的能量补充,瞬间随着血液流遍他的全身。 川上绝不肯在秋津面前显得软弱,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看着蹲在旁边的秋津,再次向她点头,说:“秋津,对不起,是我错了。” 佐藤老师说:“好了!这一页翻过去了!今后谁也不许再提!这是命令!” 秋津从老师手里接过杯子,送到川上嘴边,说:“喝吧!”口气仍然很硬。 巨大的羞耻和愤怒,就在川上胸中激荡着!让他全身颤抖!但他全都忍了下来! 他来武汉之前,就知道会有这一幕!躲不过去的一幕!他必须忍下去! 他接过杯子,那么诚恳地说:“谢谢。”他几口就把红糖水都喝了下去! 老师说:“你去洗洗吧。广田,给他弄点吃的来。” 十几分钟后,头发湿漉漉的川上,坐在老师的小茶几旁,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大盆面条拌红烧牛肉。他吃得呼噜呼噜的,十分畅快。 老师说:“川上,你身上有吃饭的钱,怎么会饿成这个样子!” 川上抬头看着老师,咬着牙说:“老师,我在岳西县关卡外面,看见强虎了!他戴着宪兵队的袖标!虽然没看见其他人,但陈子峰那伙人,肯定到武汉了!” 老师说:“秋津已经见到他们了!” 川上点点头,“我正是看见强虎,就不能再走公路,只好进山!后来,在看林人的小屋里,我弄到一些饼子。没想到的是,在府河大桥,竟然有一伙士兵看守!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他们是临时的!他们没有驻地,吃饭都是在附近村子里买来的!夜里就在火堆旁睡觉!我没办法,只好在芦苇丛里等。我等了两天,也就饿了两天!所以才弄成这个样子!” 他再次回头看着秋津,说:“对不起,请你原谅!” 秋津仍然盯着他,说:“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没事了!” 在这期间,鹰司始终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们。他心里想的是,海军的笨蛋,果然是海军的笨蛋!他们只会内讧!还真要提防他们一些! 7-3 早上七点多钟,陈子峰的弟兄都聚在大客厅里吃早饭。 早饭是热干面,武汉著名早点。这个东西不仅好吃,还顶时候。 居然还有一桶豆腐脑,旁边是一盆热辣辣的卤,豆腐脑拌上卤,那叫一个香。 弟兄们都捡自己爱吃的,吃得都很舒畅。 乔艳芳一如既往,开始布置今天的行动。 她干脆利落地点着名,将弟兄们分成三个小组,分别由陈子峰、冷月和她带队,负责监视田中富、耿天佑和江东商贸公司的何敬文。 “都警醒着一点!”她严厉地盯着每一个人,“要盯住目标,但又不能被目标发现!弟兄们都是老手了,不要现眼!” 正在吃着豆腐脑的萧安城,有些惊异地看着她。乔艳芳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这时,乔艳芳察觉了似的,扭回头看着,笑盈盈地说:“萧哥哥,咱们人手不够。今天你只有一个人,到那个修车厂看看就行了。修车厂丢了车,也就是这么个事了。”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行,我明白了。” 这样一来,萧安城今天就是单独行动了。 不过,乔艳芳今天的目标是江东商贸公司的何敬文,和他是一个方向。 所以,他上了乔艳芳的卡车,先过江,再去中北路北端的鑫祥修理厂。 7-4 陈子峰今天的任务,就是监视田中富。 所以,他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缉查处,释放田中富。 缉查处拘押室里很安静。田中富躺在拘押室的长板凳上,早饭放在旁边的地上。 陈子峰站在铁栅栏外面,盯着他,猜想如果不释放他,他会不会绝食! 片刻,田中富似乎察觉到外面有人。他慢慢扭回头,盯着栅栏外面的陈子峰。 他慢慢坐起来,仍然不说话。他脸上的表情,隐约露出疑惑和不安。 陈子峰说:“田长官,你可以走了。” 他示意看守的弟兄打开铁门。 田中富猛地站起来,神态立刻就变了样。 他冲到门口,向陈子峰叫道:“你简直是莫名其妙!平白无故抓人!告诉你,我要上军法处告你!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子峰歪着嘴笑了笑,说:“田长官,您请便。不过,我也告诉你!药品案,我一定会查到底!那是国军的药品,是国军士兵在战场上救命的药!我一定会查清!” 田中富叫道:“那你就去查!我倒要看一看,你能查出什么来!我可以走了!” 陈子峰让开门,向外伸了一下手。 田中富大步向外走去。陈子峰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后,也向外走去。 出了缉查处大门,他看着田中富向西走去。他稍稍有点疑惑。田中富在这里关了一天一夜,似乎应该先回家,洗洗澡,吃个饭什么的。他怎么要先去王家巷码头呢? 不过,他并不担心。他在云樵路两端都安排了弟兄,会远远地跟上他。 7-5 乔艳芳的卡车驶上轮渡,缓缓地向长江对岸驶去。 她和萧安城并排靠在船舷上,看着浩瀚的长江水,翻滚着向东流去。 江边樯桅如林,江面上船舶往来,不时有汽笛声悠然响起,仿佛在激励那些在江面上翻飞的水鸟。 “哥哥。”她碰了碰萧安城的手,轻声说。 “什么?”萧安城回头看着她。 “川上到了武汉,老乞丐也应该在武汉吧?” “很有可能!” “日本特务已经到了武汉,他们在武汉就应该有内线!对不对!” “很有可能!”萧安城再次点头。 “你说,田中富和耿天佑,会不会和日本人有关系?” “很有可能!”他第三次这么说。 乔艳芳大笑起来,“哥哥,你这是在糊弄我吗!什么叫很有可能!” 萧安城也笑了起来。他感觉,小乔虽然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但她那么聪明,那么干练,时不时就会说出让他也惊讶的话,和这样的姑娘说话,也是很让他愉快的。 他抓了一下她的胳膊,算是表达歉意,认真地说:“小乔,你好聪明的,看人看事都很独到。说句真心话,我真挺佩服你的!” 乔艳芳满脸都是愉悦的笑容。萧哥哥第一次这么赞,让她好高兴。 她斜睨着他,微笑说:“真的?” “是真的。我说的是实话。” “你觉得我还行?” “你不是还行,是非常行!早上我看你分配任务,就挺佩服的,真的。” “哥哥,我琢磨到半夜呢!任务要安排好,人也要搭配好,我今天叫冷月独挡一面!看她是不是真有本事!你觉得怎么样!” 萧安城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了一下,“冷月这个人,确实有点莫测高深。我觉得,她恐怕也很聪明,不是一般的聪明!” 乔艳芳向他点点头,小声说:“哥哥,你放心,我一直注意她呢!” 7-6 卡车过了江,一路疾驶,很快到了中北路。 乔艳芳说:“哥哥,我再送你一段吧,一脚油的事。” 萧安城说:“不用了,我就在这里下车。我的任务很简单,你的任务可不简单。我看那个姓何的,也不简单,你要多当心一些。” 550、 她就是武汉篷船帮的掌门 乔艳芳说:“哥哥放心,我会当心。” 萧安城下了车,向乔艳芳挥挥手,就沿着中北路一直向北走去。 乔艳芳的卡车则要向南,去江东商贸公司。 萧安城不慌不忙地走在路上。他穿着一身西装,虽然有点旧,却挺刮合体,脚上的皮鞋也还算干净。他的分头是那样的,早上起来的时候,只是用手指拢了拢,并不整齐,却是一副很酷的样子。 中北路越往北,工厂越多。有一些商店,也是销售五金、机器零件或加工设备的。一直到了临近白鹭街的时候,才渐渐显示出一些商业气息。 他远远看见,鑫祥汽车修理厂已经开了门。两个穿油乎乎工作服的人,正修理一辆破卡车。他们抬头看见萧安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萧安城走到跟前,和气说:“师傅,打听一下,老板在吗?” 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人站起来,用破布擦着手。他向店里看看,又向周围看看,这才说:“不巧了,老板刚刚出去。你啥事?” 萧安城冷静地看着他,已看出他神态里的警惕。这一点,让他有些意外。 他随意地说:“我有些生意上的事,要问问老板。” 络腮胡子说:“那你要过一会儿再来了。” “多久?”萧安城也向四周看看,问道。 “一个多小时吧。他说是过一个多小时回来。就这样。” 萧安城向店里瞄了一眼,里面也有人影晃动。他想,今天的任务就是问一下,反正也无所谓,就说:“那好,我过一个小时再来。你见着老板,麻烦你跟他说一声。” 络腮胡子说:“成,成,我跟老板说。” 萧安城再次向周围看了看。附近倒也看不出什么来。那个络腮胡子不断向周围看,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决定再到白鹭街的小咖啡馆里坐一坐,喝一杯咖啡吧。 在他的印象里,那家小咖啡馆好像叫“瑞玉咖啡”。那家店里的咖啡挺正宗的。 他向前走了不太远,拐进白鹭街,很快就找到那家小咖啡馆。 他看了看门上的招牌,确实叫“瑞玉咖啡”。 7-7 陈子峰对田中富的行踪虽然有些疑惑,但追踪他并不困难。 街上的行人很多。三月的武汉已渐渐暖和了一些,许多年轻男女换上春装,成双成对地在繁华的街道流连。 街上的店铺也很多。木结构老屋里晃动着人影,长长的刀有节奏地切着刚刚撖好的面。映着炉火的笼屉掀开来,抖散的面条被熟练的双手放进去。油锅里滋滋地炸着糍粑,卤汁被分装在一只只大碗里。食客们坐在乌黑的小桌边,呼噜呼噜吃着热干面。 老街渐渐浮起种种特色小吃的诱人香味,在过往的行人之间飘动着,也吸引着他们。 田中富在这浓郁的能催动所有人食欲的香味中却不受诱一惑,只是匆匆地向前走着,这是陈子峰心里第一个疑惑。 田中富又在街角打了一个电话,之后,他就改变了方向。陈子峰心里就浮起第二个和第三个疑惑,他给谁打电话?他似乎不再去王家巷码头,他又要去哪里? 陈子峰回头盯着小张,“你再去电话局!看看他给谁打电话!” 小张跑到那个公用电话前,抄了号码,就很快走了。 7-8 乔艳芳的卡车沿中北路向南,很快就看见耸立在路边的江东商贸公司的大楼。 她看看附近的地形,就派一个弟兄在公司门外守着。另一个弟兄则在车厢里休息。 监视目标,永远是一件枯燥而难熬的任务,比试的就是耐心!更比试的是警惕!你要是一烦躁无聊,眼睛看别处,就可能把目标放过去了! 她准备让几个弟兄轮流近距离监视,也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怀疑。 她自己则坐在驾驶室里,远远地看着商贸公司的大门。 不料,刚刚过了一个小时,她就看见何敬文走出公司大门。她看见负责监视的弟兄正顺着街道另一侧快速往回走。 她,车厢里的弟兄,还有走在街边的弟兄,都悄悄盯着走在路上的何敬文。 7-9 萧安城无声走进“瑞玉咖啡”的店门,向店里扫了一眼。店里没什么人。 让他意外的是,上次见过的那个美丽小姑娘,仍然坐在柜台里,好像仍然在记账什么的。她有那么多账要记吗? 他仍在上次坐过的窗边位子上坐下来。 一个招待走过来,看着他。 他说:“一杯拿铁,谢谢。” 招待走进柜台里,一边斟着咖啡,一边小声说:“大小姐,看窗边。” 池珺一抬头,果然看见前天来过的年轻人,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景。 他今天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女朋友或者女同事陪同,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把他看了又看,仍然没看出他是什么人。 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人们闲坐在咖啡馆里喝咖啡的时候。他等人吗!似乎也不像。 招待瞄了她一眼,又看看窗边的客人。他斟了一杯咖啡,放在一个小托盘里。 池珺向他挥一下手,就端起托盘,慢慢向窗边那个人走过去。 她把咖啡放在萧安城面前,再次盯了他一眼。她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不管怎么说,这个人还是蛮帅的。 萧安城抬头向她笑了一下,说:“谢谢。” 他把咖啡移到自己面前,仍然看着外面。 池珺有点不甘心就此离开,又问:“先生,还需要什么?” 萧安城再次向她笑了一下,说:“不用了,谢谢,我就是在这里坐一会儿。” 这个回答,就给了池珺一个机会。她尽可能随意地问:“等人?” 萧安城笑着说:“是等时间。我在这里坐一会儿,然后去见个人。” 这又给池珺提供了一个机会。她做出要走开的样子,轻声说:“噢,是谈生意。” 萧安城已察觉,这个美丽姑娘似乎有什么用意,但又想不出来是什么用意。他这时正是无聊的时候,和这么美丽的姑娘随便说两句话,似乎也挺好。 他微笑说:“小姐看我的样子,像个生意人吗?” 这句话,就给了池珺一个大大的机会。 她是池家的大小姐,几乎可以说,她就是武汉篷船帮的掌门。她可不仅年轻美丽,心高气傲,她更有超出常人的聪明和敏锐。但眼前这个人,却让她感觉到神秘。 她转回身,直截了当地看着他,说:“那么,您是做什么的呢?可以说吗?” 萧安城想了想说:“我就是做调查的人,这个事,那个事,查一查,就是这个。” 这么玄乎的说法,就让池珺感觉无聊了。她觉得这个人是有意炫耀。 于是,她又问了最后一句:“先生常来这里吗?” 萧安城老实说:“不常来。” 池珺感觉,他可能不是她要找的人。能把水彩画画得那么精细,一定是个经常来,并且仔细观察的人。那幅画,如果不是有些夸张,简直就和照片差不多了。 她向萧安城点点头,轻声说:“欢迎先生常来。” 她无声地回到柜台里,继续整理她的账册。 她已在店里坐了五六天,并没有等到她要找的人。她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 7-10 陈子峰没想到,他追踪田中富,却遇到了一连串的严重情况! 陈子峰和剩下的两个弟兄,继续盯在田中富的后面。 他们轮流上前跟踪,或者左右交叉,尽量不让田中富发现他们的踪迹。 陈子峰一直猜想田中富要去哪里,或者去见什么人! 他此时苦恼得很厉害。这里不是上海!他太不熟悉武汉了。缉查处所在的云樵街,警备司令部所在的华商街,他或许还熟悉一些。但越往南走,他就越不熟悉! 有的时候,他不得不躲在角落里,从怀里掏出地图,查看周围的街道及走向。 他最后发现,他跟踪田中富,竟然到了汉正街! 汉正街是武汉最繁华的一条街,从大清朝起就是商贾云集之地。说武汉是“九省通衢”之地,很重要的一点,是说全武汉的商品,都是从这条汉正街“通衢九省”的! 陈子峰对这条汉正街多少还有一点了解。就是这一点了解,让他心里浮起一大疑问! 在王家巷码头失踪的药品决不是小数目!那有数十吨之多!不是随便找个小仓库就能放得下的!那恐怕需要一个大仓库!甚至几个大仓库! 汉正街里最多的可不仅仅是店铺!在那些店铺后面,直至汉江边,有无数大小码头,以及无数大小仓库! 田中富会把他截留的药品藏在汉江边的某个仓库里吗! 陈子峰心里很快得出一个结论,极有可能!那些药品一定会被转卖偷运!汉江边的大小码头是最合适的地方! 陈子峰悄悄把两个弟兄叫到一起,说明自己的想法,叫他们跟踪沿途,要特别注意附近的仓库,寻找任何可疑迹象! 汉正街里几乎就是人挤人。陈子峰有时不得不站在街边的台阶上向前张望,寻找田中富的踪影。他发现,田中富拐进一条小街里。 551、 这是日军的军用手势! 他向附近的弟兄做手势,让他们跟进小街里。 他迅速查了一下地图,这条小街名叫多福路! 7-11 江东商贸公司,在武汉算是比较大的商贸公司,每天经手的货物庞大而繁杂。 业务员何敬文的工作,也就很繁忙。 江东商贸公司建在中北路南端,这是有道理的。何敬文每天经手的货物,大多来自中北路北端的工厂区。各种百货,各种五金配件,甚至机器设备,都是如此。 所以,何敬文每天的工作之一,就是去中北路北端的各家工厂里去定购商品。 这天下午,他照例离开公司,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就向北去了。 何敬文一出门,就被守在公司外面的乔艳芳等人盯上了。 乔艳芳也叫了一辆黄包车,远远跟在何敬文的后面。 何敬文原名间次宏章,也是日本中野学校的毕业生。他虽然和秋津同岁,但比她晚两届,所以,他和十六铺码头的广田,还有雅丽酒吧的酒保,原名大酒保一辰,只能是秋津的下属。 做下属的都有一个必然的本能,会在背后议论和评价长官。他们三个人在背后议论秋津的结果,察觉她是个极其精明,也极有能力的人! 这一点至关重要。做下属的会不会诚心服从长官,甘心受其驱使,这一点十分重要。要知道,这位长官还是一个女人!在日本,女人要受人敬重,没有一些本事是不可能的! 所以,大酒保受了重伤之后,才会请求秋津给他补一枪!这个请求表明,他早已将生命交给秋津了!这是日本武士的信任! 间次得知大酒保死亡的消息后,冷静对秋津说:“我如果是他,也会如此!” 他用这句话,表示他对秋津的臣服! 在那个瞬间,秋津下巴微扬,脸色青白,目光更是冰冷,说:“好,我知道了。” 下属以生命相托,这是最重的托付,是她必须承担的责任! 沿中北路一直向北,快到白鹭街时,后面的乔艳芳注意到,前面的何敬文,正侧脸看着路边的鑫祥修理厂。她心里很疑惑,难道他们之间也有关系吗? 7-12 时间虽然过得很慢,但总算是慢慢过去了。 萧安城看看表,时间已过去了一个小时。他决定再去修车厂看一看。 他起身走到柜台边,付了钱,就出了咖啡馆。 仍坐在柜台里池珺,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回头对招待说:“你去看看。” 招待立刻就听明白了。他放下手里的毛巾,悄悄跟了出去。 7-13 萧安城重新回到鑫祥修理厂的外面。 那辆破卡车仍然停在门外,一副开肠破肚的模样。但车边没有人。 于是,萧安城摇晃着,慢慢走进修理厂里。 所谓修理厂就是一个车间,很宽大,但也很昏暗。 他过了片刻,才逐渐看清房间里的情况。房子中间停放着一辆同样开肠破肚的卡车。周围的桌子上和地上,到处都是修车用的工具或零件。房间里散发着浓烈的机油味。 这里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他就是想找到老板,问问情况,然后就可以走了。 他看见里面有一扇门,似乎是一间小办公室。但油污的玻璃,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他说了一句:“老板,老板在吗?” 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些令人不安的怪异动静。 他凭着特工本能,迅速扭回头,并且向旁边跨一步。 一只铁扳手,带着风声,瞬间从他的耳边飞过去,“咣当”一声巨响,砸在身边的工作台上,把台上的东西砸得四面乱飞。 三个身穿油污工作服的人,手里拿着铁棍和木棒,就站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 萧安城猜不出这三个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但他们显然怀有恶意! 三人中为首的,仍是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他手里拿着一根铁棍,慢慢逼近过来。 萧安城这才断定,他就是老板!这里到底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是老板!现在又为什么如此凶恶!这些情况让他疑心顿起! 络腮胡子凶恶地说:“你是什么人!跑到这里东问西问,想干吗!” 萧安城说:“原来你就是老板!” “我就是!你想怎么着!” “一个小时前,你怎么不敢承认!有什么要隐瞒的!” “你管不着!趁早滚!不然老子要你的命!” 络腮胡子向身边的人一摆头,慢慢向萧安城逼近过来。 萧安城心里疑惑更重,那辆撞死人的卡车,似乎真有什么诡秘的隐情! 他伸手从后腰里拔出手枪,指着那三个人,“放下手里的家伙!” 他没想到,络腮胡子竟然不在乎枪,仍然向前逼近。 他说:“小子,拿支枪就能吓唬住老子!你敢开枪吗!这是在老子的店里!你敢开枪就是持枪抢劫!老子是自卫!” 听到他这么说,萧安城竟然被他逗笑了。 他把枪重新插回后腰里,说:“这位老板,你倒是提醒我了!” 他伸手从工具台上抓起一要铁管,说:“老板,想较量较量吗!” 络腮胡子吼了一声,“给老子上!” 这三个人同时冲了上来,抡起家伙就打。 萧安城到底是受过训练的,这是一。其次,他也并不想把他们怎么样。打伤了人,总归是一件麻烦事,他还要问清情况呢! 所以,他手里的铁管一抡起来,打的不是人,而是他们手里的家伙! 几声叮当脆响,两个人手里的家伙已被他打飞出去,吓得连连后退。 络腮胡子果然有一把子力气,手里的铁棍竟然没掉!他再次向萧安城扑过来。 萧安城眼疾手快,猛地上前一步,手里的铁管已经抵在络腮胡子的喉咙上。 他严厉说:“我不想伤你!但你不要不知好歹!” 络腮胡子怒不可遏,一把抓住抵住喉咙的铁管,手里的铁棍再次抡下来。 萧安城左掌向他的手腕横切过去,他手里的铁棍顿时飞了出去,一阵叮当乱响,不知打碎了什么东西。 络腮胡子抓住萧安城的肩,两个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就在这里,门口那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干什么!都住手!” 萧安城和络腮胡子虽然没有松手,却都僵住了。 络腮胡子听到的是不可抗拒的命令!他不松手,只是怕吃亏! 萧安城没松手,却是感到意外。眼前这种情况,最不应该出现的就是女人的声音,并且还是如此威严的喝令! 他扭回头,更加意外,“瑞玉咖啡”馆里的小女孩,此时就站在门口,并且目光冷峻地盯着他们。 池珺再喝一声:“松手!” 络腮胡子先松了手,大小姐的第二次命令,他不能不听! 萧安城自然也松了手,大为意外地看着池珺。 池珺把屋里的几个人都盯了一遍,然后向萧安城一指,说:“你跟我来!” 她说完,掉头就往外走。在她的经验里,从来没人敢抗拒她的命令。 萧安城还在发愣,却看见咖啡馆里的招待,眼神阴阴地盯着他,正不动声色向他做手势,让他跟着走。 萧安城明白了,络腮胡子是修理厂的老板!而那个小女孩,却是他的老板!向老板的老板调查,才是他最应该做的! 7-14 乔艳芳和一个弟兄坐在黄包车上,就仿佛一对情侣。 不过,她一直盯着前面也坐在黄包车上的何敬文。 这家伙一直沿着中北路向北走,从距离上判断,前面不远就是白鹭街了。甚至,她已远远地看见了鑫祥修理厂的牌子。 她想,萧哥哥不知是不是在这里。萧哥哥今天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找修理厂的老板问问情况就结束了。如果萧哥哥能陪着她一起追踪前面的何敬文,那就太好了。 这个时候,她不会想到,她的萧哥哥刚刚离开鑫祥修理厂,跟着池家大小姐走了! 这时,她就注意到,那个满手满腹油污的络腮胡子修车工,正从破汽车旁边抬起头,看着黄包车上的何敬文。 乔艳芳不由疑惑起来,难道他们两个人认识? 紧接着,她看见络腮胡子向何敬文做了一个手势,又低头去修理那辆破汽车。 正是络腮胡子的这个手势,让跟在后面的乔艳芳吃了一惊! 那个手势是轻握拳,然后伸出四指,向某个方向一指,表示那里有情况!他此时的四指,是指他身边的修理厂! 这是日军的军用手势!何敬文和那个络腮胡子,做的竟然是日军的军用手势! 国军也有类似的手势,伸出一个手指指向某处,是说那里有情况。如果一个手指指脚下,则是这里有情况! 他妈的!难道前面的何敬文,是个日本人!日本特工!他要干什么!络腮胡子又是什么人!也是日本特工! 乔艳芳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7-15 池珺离开修理厂,昂头走在前面,并不回头。 萧安城走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和步态,就确定她应该是一位大家闺秀。 他猜测,可能还不止!从她喝令的声音和不可抗拒的神色来看,她更像一个掌门人! 552、 络腮胡子继续低头修车 池珺重新回到“瑞玉咖啡”馆里。她在角落里的小桌旁坐下,盯着后面的萧安城。 她是背对墙壁坐着的。萧安城就只能在她对面坐下。他背对的是整个店堂。 从特工角度来说,这是个不利局面,甚至藏着危险! 但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从这位小姐嘴里问出他要知道的情况,就只能这样。 他走过去,慢慢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 “先生贵姓!”池珺直截了当地问。 “姓萧,萧安城。” “先生职业!你说过,你是做调查的!” “是!我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的!” “军人!” “是!” “萧先生来这里有何公干!” “是小姐领我来的!”萧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问的是之前!还有前天!” 池珺并没有瞪起眼睛,但她的眼睛就是闪出锋利的光芒,直盯着萧安城。 7-16 也是这个时候,远在汉正街那一边的陈子峰等人,却追出了更加严重的情况! 此时,他贴在墙边,小心探出头,盯着在多福路里匆匆而行的田中富。 多福路虽然狭窄,但走得了马车,甚至汽车。 多福路里最多的,就是仓库!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仓库! 这些仓库的共同特点是,双开的木头大门十分高大,可以进出马车或汽车。大门上还有一扇小门,是供人平时进出的。 田中富走到一座仓库前,前后观察一下,拉开其中一扇小门,很快闪身进去。 陈子峰有几秒钟的迟疑。他不知道门里是什么情况,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他一看见两个弟兄已把手伸到后腰,就明白,他们是非要进去看看不可的! 他一挥手,和两个弟兄迅速冲到仓库门口。他向那扇大门上看,门边挂着一块两尺长的木牌,写着“涌福仓库”。 他前后看看,其他仓库门口也有木牌,什么“来福仓库”、“全福仓库”等等,难怪这里叫多福路! 他把那扇小门拉开一条缝,向里张望。但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里面的寂静,也让他非常不安! 7-17 乔艳芳坐在黄包车上,她察觉那个正在修车的络腮胡子正要把目光转向她这里。 她扭回头,露出一副笑脸,仿佛正和身边的弟兄窃窃私语。 她说:“你注意看!不要盯着看!那个修车的大胡子!” 她身边的弟兄随意地向络腮胡子扫一眼,就转向另一边,指着街边的商店说:“他正盯着你呢!我要下车!” 乔艳芳明白了,这个弟兄也看出了问题,他要留下! 她向车夫招呼一声,顺着身边弟兄的手势,也指向另一边,她说:“师傅,你去那家商店门前停一下。” 车夫拉着黄包车穿过街道,在那家商店门前停下。 乔艳芳身边的弟兄下了车,就进了街边的商店。 乔艳芳似乎要等他,坐在车上四面张望。她注意到,络腮胡子继续低头修车。 她对车夫说:“师傅,走吧,不等他了。” 黄包车继续向前走,远远跟着何敬文。乔艳芳则用眼睛的余光瞄着络腮胡子,直至确认没有引起他的怀疑。 她没想到,今天的追踪,竟然追出这么严重的情况! 7-18 “就是消磨时间!前天和这之前,我都去找鑫祥修理厂的老板。但都说老板不在。我没办法,只好在这里等一下。” “你找鑫祥的老板什么事!” “对不起,小姐,我要先问一下,您贵姓?” “姓池!” 萧安城恍然想起,似乎有人说过,武汉的首富就姓池!武汉蓬船帮的掌门也姓池!该不会就是这位池小姐吧? “怎么称呼呢?我回去写报告,总要写清姓名,不然长官要生气。”他微笑说。 “池珺!王君珺!”池小姐的回答干脆利落。 萧安城笑了起来。他心里其实挺愉快的,和明白人说话,就是痛快! 他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放在池小姐面前,微笑注视她。 池小姐盯了证件一眼,简洁说:“你查什么!直接说!” 萧安城同样简洁说:“二月十九日夜里,三山街出了一场车祸。开车的司机被人开枪打死!卡车失控,撞死路边的一名国军军官!我负责调查的,就是这位军官的死因!” 他说完,就不动声色地盯着池珺小姐,观察她的反应。 7-19 陈子峰站在“涌福仓库”门口,心里却有些犹豫,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 但门边的另一个弟兄却向他做手势,示意他拉开门。 陈子峰不再犹豫,将小门拉开一个人身宽。那个弟兄迅速闪进门里。另一个弟兄也随之闪进去。陈子峰紧跟着进去,并迅速关上身后的门。 仓库里非常昏暗。房顶上的天窗只射进微弱的亮光。 他们在门边的黑暗处停了几秒钟,才看清里面的情形。 仓库里堆满了一人多高的货物,有木箱、有草包、更多的是麻包,整齐地堆垛着,其间只留下极其狭窄的通道。 他们三人互相做着手势,分别闪进不同的通道里,慢慢向前搜寻。 陈子峰仔细查看身边的货物,虽然也有木箱包装的货物,但并没有装药品的木箱。他心里更加疑惑,田中富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们双手举着枪,小心向前移动,互相保持目光接触,察看周围的情况。 整个仓库快走过一半的时候,他们在寂静中听到令人惊悚的拉动枪栓的声音! 7-20 萧安城能看出来,池珺小姐的眼睛里,藏着很深的疑惑。 “池小姐没听说?”他接着问。 “听说过!但和鑫祥有什么关系!” “那辆撞死人的卡车,二月十七日送到鑫祥来修理,第二天被盗!第三天就出了车祸!您说有什么关系!” “卡车被盗,怎么说和鑫祥有关系!” “前天和今天,我两次去鑫祥调查。前天说老板不在!今天我还没开口,鑫祥的老板就用铁棍子对我动手!池小姐,您说有什么关系!” 池珺小姐不说话了。她美丽的大眼睛在闪动着,明显在考虑这个情况! 萧安城接着说:“池小姐,我奉命对肇事卡车做调查,请池小姐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千万不要有所隐瞒!”他的脸色也变得严厉起来。 聪明的池珺,也从这些情况中听出了异常! 三山街出车祸的卡车,曾在鑫祥修理!而鑫祥的人,却对眼前这个人动手!鑫祥修理厂不仅被牵连其中!鑫祥的老板,甚至可能知道背后的情况! 而她,池家的大小姐,却不知道这些情况!她尤其对此感到愤怒! 她冷静地说:“萧先生,我会查一查此事!” 萧安城仍然微笑说:“那就最好了。如果您有结果,需要我明天再来吗?” 池珺却有些犹豫。她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把此事查清楚! 萧安城看她一眼,就从口袋里掏出小笔记本,撕下一页,写了自己的姓名、电话和地址,然后放在她面前。 他温和说:“如果池小姐查清楚了,随时可以联系我!希望尽快!” 他慢慢站起来,再次温和说:“池小姐,我能看出来,您是明白人。和您说话,让我很愉快。我只是想查清国军军官的死因。其他的,只能看情况了。谢谢,我要先走了。” 萧安城向她点一下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他临出门的时候注意到,那个招待,一直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擦桌子!他判断,如果有什么情况,这个招待一定会冲上来,从背后袭击他! 萧安城出了“瑞玉咖啡”,向东走,很快穿过中北路,继续向西走去。 他走在路上还在考虑,今天原本最简单的任务,竟遇到这么复杂的情况! 7-21 坐在店里的池珺,一直盯着萧安城的背影,看着他向西走去。 此时,她原本美丽而清秀的面容,已变得如地狱里的女煞星一般严厉! 她向柜台里的招待一挥手,说:“叫我的车来!快一点!” 招待立刻跑进柜台,抓起电话。 几分钟之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外。 招待抢先跑出去,替她拉开车门。 池珺一上车,汽车立刻向前驶去。 又过了几分钟,何敬文走进“瑞玉咖啡”店里,向四面张望。 在外面,乔艳芳走进一家小百货店,隔着玻璃看着咖啡店里的何敬文。 她嘴角里藏冷笑。她猜想,我要是逮捕他!会有什么后果!他肯定是个日本特工! 她这么想着,就摸了摸后腰里的手枪! 7-22 在如此昏暗,处处藏着危险的仓库里,拉动枪栓的声音,就是最严厉的警告!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迅速闪到货堆后面,首先察看附近有无危险,再彼此做着手势,小心举起手里的枪! 有人在昏暗中高声喊:“什么人!快说!否则我们开枪了!” 陈子峰吼道:“我们是警备司令部缉查处的!”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乱枪向他这边打过来! 仓库里的枪声就如山谷里回音,一阵阵轰鸣,震耳欲聋,也听不出从何处传来。只有曳光弹划出耀眼的火线,在黑暗中四面乱飞,表明射击者的位置! 553、 你他妈的的开枪试试! 陈子峰靠在麻包下面,躲避那一阵猛烈的射击。几乎所有的子弹都向他这边射来!他判断,对方大概有七八支步枪! 他恨得咬牙切齿!混蛋田中富,居然敢伏击老子!他就是找死! 陈子峰和他手下的弟兄,都是杀人场里磨练出来的索命无常!昏暗中杀人是他们最熟练的本事!更何况,他们经历过罗店和安徽章庄镇的激烈战斗,眼前这种小伏击,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另外两个弟兄见陈子峰吸引对方的射击,趁机向那边猛扑过去。刚一接近,他们的两支手枪就开了火! 伏击的人突然遭到打击,顿时乱了起来。 陈子峰也伸出头,手里的枪连续向那边射击。 虽然在黑暗中,他还是看见一个家伙从货堆上栽了下来,明显是被打中了! 7-23 在“瑞玉咖啡”店里,何敬文很随意地在临窗的位子坐下来。他伸手向招待示意,要了一杯咖啡。 佐佐木先生不在咖啡店里,让他有点犹豫,要不要在这里多等一会儿。 冈本曾经对他说过,佐佐木先生经常来“瑞玉咖啡”。有一段时间,甚至是天天来。但最近一段时间却来的少了。今天竟然没来。 关照佐佐木先生,是何敬文的任务之一。佐佐木先生的中一国话很生硬,一听就是日本腔,很容易受到怀疑。按照佐藤先生的要求,佐佐木先生应该尽量少出门。 但佐佐木是个不受约束的家伙,谁也拿他没办法!佐藤先生也管不了他! 佐佐木先生曾经说,他进“瑞玉咖啡”,只说两个字:“拿铁。”然后伸出一个手指就可以了。佐佐木先生说“拿铁”两个字,倒是听不出什么日本腔来。 何敬文要的咖啡送来了。他坐在窗边静静地喝着。 他今天的一项任务是,通知佐佐木先生今晚去见佐藤先生,有重要的事商量! 7-24 此时,乔艳芳站在对面的小百货店里,透过玻璃,正可以看见坐在窗边的何敬文。 她心里有点疑惑,这家伙坐在这里等人吗?他已经和修理厂的大胡子做手势,难道是等大胡子吗?她有点拿不准。 她决定多等一会儿,看看还有什么情况! 7-25 陈子峰手下的两个弟兄,闪动着来回躲避,步步向前移动,交替开枪射击,仿佛已冲到对方的跟前。 对方有人受了伤,发出惨叫声。 他们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有人高声喊:“撤!他妈的快撤!” 那些人胡乱射击着,很快向后面跑去。 陈子峰大为惊讶。这个仓库的里竟然还有后门!这是一!其次,那边喊的:“撤!”这些人是军队的人?这简直让他不敢相信! 那些人虽然混乱,却是互相掩护着撤退的!肯定是军队的人! 陈子峰人少,不敢追击。 他冲过去,很快在货堆的角落里找到那个中枪的人。 那人胸口中枪,血正从嘴里涌出来。 陈子峰摇晃着他,“喂!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快说!” 那人的嘴蠕动着,但满嘴的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几秒钟,他就不动了。 陈子峰扯开他的衣服。正如他猜想的,这人的衣服里面是军装! 他看了他胸前的胸章,是警备司令部保安旅第六团的士兵! 7-26 坐在“瑞玉咖啡”的何敬文,此时考虑的另外一件事是,鑫祥汽车修理厂出了什么情况?栗山似乎是要告诉他,那里出了事! 络腮胡子厂长,本名栗山武夫,是日本海军陆战队驻守武汉时留下的潜伏人员。 看到栗山这个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中文名为袁琴心的栗山佐和子。他是佐和子的亲哥哥!他们已好几年没见了,直至两天前,在妇救会舞厅外面的阴影里。 他那一脸大胡子,让他有比较明显的中一国人的相貌。 佐藤先生到了武汉之后,才和栗山先生建立起联系。佐藤先生没想到,栗山在武汉有一个小组,八个人,分别潜伏在不同的地方。 何敬文是栗山的联系人。栗山会出什么情况呢?他想不明白。 佐藤先生的计划,严谨而周密。栗山的行动,并不在佐藤先生的计划里,最多也就是边缘性的活动!他要想知道栗山出了什么事,只能等晚上了。 何敬文喝完了杯里的咖啡,就离开了“瑞玉咖啡”。 从现在开始,才是他正经的采购行动。他今天要到附近的几家工厂里订货。 7-27 何敬文在咖啡店里坐了一会儿就离开,这让躲在对面角落里的乔艳芳很诧异。 他到这里来干什么?等人?但他只呆了五分钟就出来了。他要和什么人见面?但他坐在窗前,没和任何人说话。不会雅兴这么好,纯粹是来喝咖啡的吧? 乔艳芳决定步行跟踪,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7-28 大小姐池珺乘车回到家,在宅子门外下了车。 她盯着门口的当值管事,严厉地问:“三爷在家吗?” 管事的急忙说:“大小姐,一大早,我就见三爷出去了,没见回来。” 池珺大声说:“你多派几个人,去找三爷回来!赶快去!” 管事的一看大小姐的脸色,急忙向门口的几个家丁一挥手,“快去!快去找三爷!” 7-29 枪声虽然停止了,但整个仓库里却显出一种更令人恐惧的寂静。 仓库里没开灯,谁也不知道开关在哪里。房顶的一排小天窗污浊不堪,只是知道外面天还没黑而已。那些堆积的货物,在昏暗的仓库里更像是一群怪物! 整个仓库里,似乎处处藏着危险! 陈子峰和一个弟兄,谨慎搜索附近,再没找到其他受伤的人。 另一个弟兄,却不知踪影,喊了他两声也听不见回音,让他心里很不安。 就在这时,从仓库的最里面,传来一阵嘶哑的吼叫声!那是田中富的声音! 他叫道:“陈子峰,你给老子滚出来!老子和你拚个你死我活!” 陈子峰和身边的弟兄立刻跳起来,向那边冲过去。 他们一冲出货堆,就看见田中富搂着那个弟兄的脖子,用手枪顶在他太阳穴上,疯了一般瞪着他们。 陈子峰也同样瞪着田中富。他虽然举着枪,却不敢轻易射击,怕打中自己的弟兄! 田中富叫道:“陈子峰!你跟老子玩阴的呀!老子也不是好惹的!你过来!老子打死你们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你敢过来吗!” 陈子峰也吼叫起来:“田中富!你他妈的活腻歪了!你敢伤老子的弟兄,老子一定要你的命!要你全家的命!把你的王家巷码头踩成平地!你敢吗!” 他举着枪,瞪着田中富,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你他妈的再靠前,老子就要开枪了!”田中富叫着,但声音已经虚了。 “老子说到做到!你他妈的的开枪试试!”陈子峰继续向前靠近。 田中富到底不是真正的士兵,更没经过枪林弹雨!他猛地把那个弟兄推倒在地,拔腿就往外跑,很快就没了踪影! 陈子峰怒不可遏,他本可以开枪打死田中富!但心里还是犹豫一下!这家伙死了,就少了一个活口!恐怕不利! 他冲过去,拉起地上的弟兄。 7-30 这个时候,桂龙海的目光,则是惊恐和疑惑交织在一起,盯在萧安城脸上。 他没想到萧安城会找到他这里来。他现在正忙着处理一大堆麻烦事呢!但萧安城说了几句话,却吓住了他。 “瑞玉咖啡?” “是,就在白鹭街里,路北。” “她说她姓池?” “是,她说她叫池珺,王君珺,应该美玉的意思吧。” 桂龙海重重地一拍大腿,用手指点着他。没想到,这位萧兄弟还有心思开玩笑! “那是池家的大小姐!萧兄弟,你弄不好惹上麻烦了!” “怎么回事?” “萧兄弟,武汉有两个大帮会!就相当于上海的青帮和洪门!一个是杨庆山的洪门山堂,还有一个,就是池家的篷船帮!你见着的那位池小姐,就是池家大小姐!是篷船帮的帮主!这两家,都是咱们惹不起的!” 萧安城不由吃了一惊。那个年轻美丽,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姑娘,竟然是篷船帮的帮主!难怪她在鑫祥修理厂一声断喝,那么野蛮的络腮胡子也得住手! 他离开“瑞玉咖啡”,原来准备回驻地,正是想到这一点,才折返到武昌警一察局,想找桂龙海打听一下情况。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情况! 此时,武昌警一察局里,始终是一副乱糟糟的模样。一些警一察抓着嫌犯,拖着他们走。那些嫌犯们,则大呼小叫,仿佛就要被拖死了一般。 有的房间里,传出警一察怒吼问话的声音。 询问室里,还有一些警一察在大呼小叫,并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仿佛就要把嫌犯打死了!也有人在大声报告,说某某地方又出了大案子。 最让萧安城没想到的是,又有一些警一察,押着十几个模样妖艳的女人,喝斥着从走廊里走过去。 554、 这位大小姐也是个异类! 他不得不给他们让开路,回头问:“桂科一长,你们在忙什么,这么乱!” 桂龙海长叹一声,摇着头说:“你看我们现在干的事!市里官员,觉得武汉现在是首都了!大街上有一些妓一女,有碍观瞻。让我们把她们全抓起来,然后让那些妓一院来领!目的就是把街上的妓一女都赶进妓一院里,不许她们在大街上站着!” 萧安城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这样?” 桂龙海再次长叹一声,“哎呀,这里边的事,跟你萧兄弟说不得!太肮脏了!” 7-31 乔艳芳徒步追踪何敬文,一直追到中午,这才看出来,这家伙确实是在忙业务。 他一直在一些商家或者厂家里进出,和里面的人打招呼,然后坐下来谈话。旁边还有其他职员忙来忙去。所以,他不是在会见某个自己人! 乔艳芳有时也跟进那些商家或者厂家,慢慢从办公室门外走过去。 那个何敬文说话的声音虽然不算大,却很清楚,就是在讨价还价,说的都是尺寸或者规格或者成分之类的话。他现在就是一个业务员! 乔艳芳不准备再跟踪下去了。 老子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的工作地点!知道你和耿天佑有关系!还知道你八成就是个日本人!这些就够了!其他的,以后慢慢查! 她现在感兴趣的,是鑫祥修理厂的那个络腮胡子!他八成也是个日本人! 她重新回到鑫祥修理厂的对面,找到她的弟兄。 她很快在修理厂对面的小旅馆里租了一个房间,留下两个弟兄,让他们密切监视。 “看看还有什么人找他!看看他下班之后去哪里!把这两点弄清楚了,就回去!” 她叮嘱完这两个弟兄,就返回驻地。她想看看,萧哥哥和子峰有什么消息了。 7-32 陈子峰提着枪,追出“福涌仓库”的后门。 后门外是一条三四米宽的过道,过道两侧都是黑压压的大小仓库。 他站在过道向两边张望,附近一个人也没有,恐怕都被枪声吓跑了!那个混蛋田中富也没了踪影!也许,他正躲在某个角落里,正准备对老子开枪呢! 陈子峰恨得牙根痒痒,却没什么办法!那家伙简直就是疯了!竟敢这么明刀明枪地干!派士兵伏击老子!他要真变成一条疯狗,老子可不吃这个眼前亏! 他向一个弟兄一挥手,“你去!给骆长官打电话,报告这里的情况!” 那个弟兄很快就跑了出去。 陈子峰盯着身边这个弟兄,歪着嘴说:“你怎么回事!被他用枪顶着!这么不小心!” 不料,那个弟兄却向他咧开了嘴,还发出一声怪笑,“子峰,你跟我来!这里还有更奇怪的事呢!” 他领着陈子峰沿着过道向前走,两边的大小仓库寂静无声。 他小声说:“那些人撤出去的时候,我跟着就追了出来。我看见他们都钻进前面那个仓库里!我一时好奇,就跟着追了进去!我追的太急,才被田中富给顶住的!” 这个弟兄所指的仓库,就在斜对面一百多公尺远,门上挂的牌子上写着:“福泰仓库”。 陈子峰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他猛地拉开小门。小门撞在大门上,发出很大的撞击声,但里面仍然没有动静。 他猛地冲进去,闪到旁边,用枪指着周围。但他一看见仓库里的货物,不由大吃一惊!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些草绿色的箱子,全是武器弹药! 他妈的!这里是民用仓库!竟然堆放着这么多武器弹药!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7-33 萧安城惊讶地看着桂龙海,他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本以为最简单的事,查问一辆曾经失窃的卡车,却有可能是最复杂的事! 凡事只要涉及到帮会,就绝不会简单! “桂科一长,鑫祥修理厂就是池家的,卡车也是在那里丢的,池家恐怕脱不了关系!你说,这个事怎么办?” 桂龙海满脸都是不安和焦虑,在他的办公室里转来转去。 他终于说:“萧兄弟,实话跟你说吧。二月十九日,孙长官死的那天,我跟着骆长官调查车祸案,就认出那个卡车司机了!就是因为我们警局也惹不起池家,所以我没敢说!惹上池家,是有麻烦的!” 萧安城微微地笑着,说:“我们缉查处可不怕他们!他们敢和我们作对吗!” 桂龙海拉着他走到僻静的角落里,小声说:“公开的,他们不敢干!但在背地里,谁也说不准他们会干什么!他们是篷船帮!都是水上人!这些人什么都不怕!” 萧安城不由想起鑫祥修理厂的老板,面对枪口,仍然那么冷静!甚至还敢往上冲!在上海,即使是青帮的人,也不会这样! 他问:“好像池家大小姐,挺有权威的,是吗?” 桂龙海说:“这位大小姐也是个异类!今年不过二十岁,池家上下,除了池老太太,没有不怕她的!只有池三爷池玉江,还敢对她说两句硬话。其他人,一看见她,就像耗子见着猫一样!别说那些下人,就是她父亲,也得听她的!” “为什么?”萧安城惊讶问。 “池老太太宠着她呗,把池家的大小事,都交给她管了!” “不过,那位池小姐,已经答应我查一查了。” “萧兄弟,等着瞧吧,谁知道她会查出什么事来!甚至,谁也不敢说她是怎么想的!现在万幸的是,你只惹上了池家,还没惹着杨府……” 他忽然张大了嘴,惊异地看着萧安城,“不对,不对,你们可能也惹上杨府了!丢失的卡车就是杨府的!” 萧安城立刻说:“池家的人偷了一辆卡车,偏偏就是杨府的!为什么呢!” 桂龙海嚅动着嘴巴,小声说:“我一到武汉就听说,池杨两家,曾经杀得你死我活,直到最近几年才安稳下来!他们两家,不会又要开战了吧!” 萧安城不说话了。他也感觉到,池杨两家背后,可能还隐藏着一些他不知道的情况! 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至少今天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想尽快回去,把这些情况,跟陈子峰他们说一说! 7-34 情况极其严重!汉口多福路一带,不仅发生枪战,甚至发现大批武器弹药! 骆江接到陈子峰的电话,只过了二十分钟,就带着缉查处一科和二科的人,乘卡车赶到了多福路! 王至功和刘启胜一下车,立刻派手下的人封锁了周围。 现场其实很混乱,不仅到处都有枪战留下的痕迹,附近的市民,还有抱着扁担和麻绳的搬运工们,也渐渐聚拢过来看热闹。 最奇怪的是,还来了几个拿着照相机的记者,苍蝇似的到处乱钻。 王至功手下的人没办过这一类的案子,只是跑来跑去,大呼小叫。 骆江不得不叫他们拿来皮尺,测量现场,并且画好图! “你们要把每一个弹孔的位置都记下来!画下来!”他一再叮嘱他们。 骆江督促王至功和刘启胜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才开始查看现场情况。 “涌福仓库”里其实已没什么好看的,除了那个死亡的士兵! 骆江也看了士兵里面穿的军装,和他胸前的胸章。他的脸色就变得十分严峻了! 最让他意外的,是“福泰仓库”里的武器弹药!他大约掂量一下,数量巨大! 他回头盯了王至功一眼,问:“你怎么看?” 王至功歪了歪嘴,小声说:“我看,好像是私货!” 骆江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但如果这些武器弹药是私货,那就太可怕了! 王至功说“私货”的意思,就是说有人在走私军火!这个情况就非常严重! 他说:“至功,你盯着弟兄们,把现场勘察好。” 王至功有些惊讶看着他,但还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这时,骆江才走到一直站在旁边的陈子峰面前,低声说:“你跟我来!” 7-35 骆江出了仓库,离开那些封锁的士兵,也避开那些吵吵嚷嚷的百姓和记者。 他一直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才转回头,盯着跟在身后的陈子峰。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他的声音冰冷而阴沉。 “跟踪田中富,跟到这里!”陈子峰谨慎地看着他。 “详细一点说!” “早上,我放了田中富。他离开缉查处就一直往南走。开始,我以为他要去王家巷码头。我还有点奇怪,他怎么不回家洗个澡什么的。” “后来呢?” “后来,他在路上打了一个电话,就改了方向,最后到了汉正街。” “你就在这里遭到伏击!”骆江的声音,意外变得严厉起来。 “是,长官。” “他为什么要把你引到这里来!就是想伏击你吗!” 陈子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沉默许久,才轻声说:“长官,我不知道。” 骆江撇着嘴,目光冷漠地看着周围,仿佛要寻找什么危险似的。 他猛地转向陈子峰,声音低沉而严厉地说:“陈子峰,你也看清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个时候了,就少跟我装傻!说出你的真实想法!现在就说!” 555、 是个能看透人心的人! 陈子峰向他露出一副傻乎乎的笑容,然后点点头,说:“长官明鉴,我感觉,关键就是田中富打的那个电话!有人向他做了交待!所以,他才把我引到这里来!” 骆江点点头,“继续说!” 陈子峰抿着嘴,再次考虑一下,然后谨慎地说:“长官,我感觉,田中富的目的,似乎不是伏击我!就是要引我过来!让我发现那个弹药库!” 骆江极其疑惑地盯着他,但还是点头说:“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 陈子峰仍然谨慎地盯着他,说:“田中富的生意,就是药品!但弹药库的生意,可能不是他的!甚至不是警备司令部的!” 陈子峰的这个说法,让骆江脸色大变! 他曾经猜想,截留药品,中饱私囊,可能是警备司令部某几个官员密谋干的!这个案子闹破了,无非是这几个人丢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们却胆大包天,竟然把军火案也给扯出来!这就是威胁上面某个更高的高官!你不保我的药品案,我就弄破你的军火案!要死大家一起死! 骆江还相信一点,药品案,戴老板一定会给他撑腰!但军火案,戴老板会不会给他撑腰,甚至敢不敢给他撑腰!他就有点拿不准了! 他盯着陈子峰,首先明白,自己不能多说话!言多必失! “你继续说!有什么说什么!” “长官,我有一个感觉,不仅我有麻烦,您可能也会有麻烦!警备司令部里的某位长官,可能也会有麻烦!长官,我说的可能不对!只是猜测!” 骆江冷笑一声:“不幸的是,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他原地转了两圈,仍在思考眼前的情况。他感觉,军火案能不提就不提! 他再次盯着陈子峰说:“陈子峰,我告诉你,查药品案,再有什么麻烦,老子也好办!谁也不敢动老子!戴老板在后面给我撑腰!这就是戴老板交给我的任务!问题是,你有了麻烦怎么办!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陈子峰终于咧开嘴,向骆江笑了一下。 说一句实话,他心里真的挺佩服骆江的!他决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再说一句实话,做手下的,就应该跟着这样的长官! 但是,他妈的!一个“清君侧”,我确实把他伤得太厉害了!那是谁都受不了的! 但是,但是,但是!陈子峰这个贼精,还是从骆江的话里听出了异常! 所以,所以,所以!陈子峰到了这个时候,只能用最诚心诚意的话说:“长官,没有您的指点和支持,我恐怕,一天也混不下去!长官,这是真心话。” 骆江心里,也难得地舒畅了一些。 他确实看出来,陈子峰说的真心话!这一点很让他满意! 但问题是今后会怎么样!截留国军药品!伏击缉查处宪兵队!私藏武器弹药!正像陈子峰刚才说的,警备司令部里的某位长官,可能也会有麻烦! 那些人要不在背后拚命使坏!甚至暗藏杀机!那才是怪事呢! 所以,陈子峰今后一定会遇到麻烦!甚至可能是解决不了的麻烦! 老实说,他今天遭到伏击,死了最好!这个念头一直就在骆江心里藏着! 但有一点他看明白了,陈子峰如果失败,也就是他的失败!戴老板不会再给他机会! 他再次考虑一下,不动声色地说:“下一步的事,谁也说不好!我们走着瞧吧!” 7-36 旁观而言,他们原本是两个死敌!只是因缘际会,才在武汉再聚头! 眼前暗藏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意外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拉近了! 陈子峰深知,他和骆江之间的这种关系,可能只是暂时的。危险一旦消除,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还会怎么样! 但眼下,他确实看清自己面临的危险!这位长官对他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他非常诚恳地说:“长官,我有一个想法。田中富截留的药品,不在王家巷码头,会不会就在这附近呢?藏在某个仓库里?您说会吗?” 骆江是个什么人!是个能看透人心的人! 他当然能看出陈子峰竭力想维持这种关系的想法!反过来说,他必须想办法帮助陈子峰闯过去,办成药品案!此事关系到他的前途! 但军火案,他还要再考虑考虑! 他略略想了一下,说:“我来武汉时间不长,但多少比你长一点,多认识几个人。汉口警一察局,汉正街派出所所长,名叫胡维良,正是管这一带的人。这个人还不错。至于这个人能帮你什么忙,你就要自己考虑了。我说清楚了吗?” 陈子峰急忙说:“长官,谢谢您的支持!我一定把药品案办好!” 骆江想了想又问:“你们组其他人呢?他们干什么?” 陈子峰立刻认真地说:“我负责盯田中富,冷月盯耿天佑,乔艳芳盯何敬文,萧安城去查撞死孙继科的那辆卡车。” 骆江问:“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陈子峰说:“我们晚上要碰头。碰完头,我再向您汇报、” 骆江一点头,“好,我等你。冷月盯耿天佑,是个重点吗?” 陈子峰笑了一下,“长官,乔艳芳盯何敬文,才是个重点!” 骆江皱着眉看着他,“为什么?”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我昨天和他接触了一下。我感觉,这个人可能不简单!是个有来历的人!” 7-37 在这一天的监视行动中,最无聊的,恐怕就要算冷月那个小组了。 他们监视的目标,是海军联勤指挥部驻王家巷码头联络官,耿天佑! 耿天佑住在沿江公路南端的一栋海军军官宿舍楼里,是一套三居室的大套间。 冷月带着三个弟兄,很早就到宿舍楼的外面,分散隐蔽在附近的角落里,就等着他出门了。没想到,这个家伙到底是海军后勤军官,九点半才出门!真是够懒散的! 这栋宿舍楼距离王家巷码头并不远,耿天佑是步行去上班的。 冷月等人跟踪他进了王家巷码头,就只好停了下来。 冷月在码头大门对面的小旅馆里租了一个房间,三个弟兄轮流坐在窗前,盯着对面的王家巷码头。他们这一盯,就是一天,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们偶尔看见耿天佑出现在码头大门里面,不过是和码头经理部的几个管事,监督搬运工装卸物资,或者指挥运输物资的车辆前往他指定的仓库。 没有特别的人来找他,也没见他出门。 到了傍晚下班的时候,这家伙仍然不下班。 冷月猜测,这家伙晚上可能有什么情况。叮嘱三个弟兄继续监视,重点是,他离开王家巷码头后,会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 她说:“你们把这个查清楚了,就回去!” 她独自返回驻地,准备向陈子峰汇报这里的情况。 7-38 也是在傍晚的时候,刚刚从多福路回到缉查处的骆江,接到警备司令部何参谋长的电话,请他过去一趟,说有些事情要和他商量。 骆江脸上露出一点阴阴的微笑。他心里很清楚,这是必然的! 今天多福路出了这么大的事,警备司令部的长官如果不找他,那才是怪事呢! 他放下电话,出门上车,去了华商街的警备司令部。 7-39 华商街上,有一栋很著名的大楼,就是武汉华商总会大楼。 当年,武汉的华商为了反抗洋商洋买办的剥削,联合起来罢工罢市,终于在武汉这个“九省通衢”之地赢得华商独立经商的权利,联合出资建筑了这栋华商大楼。 不过,华商们使用这栋大楼没多久,这里就成为不同历史时期的军政机关驻地,现在则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的驻地。 骆江在警备司令部门外下了车,不慌不忙地上楼,然后走进何参谋长的办公室。 7-40 何参谋长看见骆江,便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一直走到骆江面前,审视着他。 骆江不动声色,也同样审视着他。他想知道,你何参谋长怎么开这个口! 何参谋长似乎不经意地说:“骆兄,怎么回事?我听说,我们保安六团的弟兄,和你的缉查处宪兵队,在多福路起了冲突,有这个事吗?” 骆江一听他的话就明白,多福路事件的种种细节他都知道!知道是保安六团,知道是缉查处的宪兵队!他唯独不提仓库里的武器弹药!好,你不提,我也不提! 他反问:“长官怎么知道这个事的?” 何参谋长说:“我得到的消息乱七八糟。说有人突袭多福路的一座弹药仓库!” 骆江立刻问:“什么弹药仓库?” 何参谋长那么随意地摇摇手,说:“警备司令部在多福路存了一部分备用的武器弹药,是准备不时之需的。保安六团报告说,他们发现有一批武装人员意图夺取,这才开了枪。” 骆江心里一阵恶笑,无耻之辈!同时又是奸诈愚蠢之辈!私藏武器弹药!这么大的麻烦你不藏着掖着,却拿出来挑拨是非!简直就是个弱智! 556、 我怀疑你跟我玩阴的 “何长官,警备司令部的备用弹药,存放在哪一间仓库里?”他轻声问。 “我听说,是多福路的福泰仓库。” “保安六团发现有人企图夺取武器弹药,是在哪一个仓库?” 这下子,何参谋长不说话了。他明白,这是一个大漏洞!会给他招来麻烦!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骆江,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终于阴着脸问:“骆处一长,你到底想找什么!那些武器弹药是我们备用的!” 骆江说:“既然是咱们警备司令部备用的,就一定有完备的手续,对吗?” 何参谋长立刻说:“这个当然有!那么多武器弹药,怎么会没有手续!” 骆江冷嗖嗖笑了一下,说:“何长官,那就再好没有了!也许,我需要看一看!” 何参谋长盯着他,恶狠狠地说:“你说也许是什么意思!” 骆江的眼神像要杀人似的,变得阴沉起来,说:“何长官,就是这个意思!也许!” 他顿了一下,又咬着牙说:“现在,我告诉何长官,我想要什么!我要那些被人暗中截留的药品!何长官,我多说一句废话,那些药品,是我们上海区一百多个弟兄用生命换回来的!是国军抗战必不可少,用来救命的!这就是我要的!” 何参谋长愤怒得脸色发白,同样凶恶地瞪着骆江。 他用力一挥手,大声说:“什么人敢截留药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所有收集清点过的药品,统统移交给你们缉查处了!你自己去查吧!也许漏洞就在你的缉查处里!” 骆江盯着他,低声说:“好!长官,我奉您的命令,继续去查!我不管他在哪里!” 说完,他就转身出了办公室,扔下目瞪口呆的何参谋长。 8-1 这个下午,池家胡总管派出许多下人,出门寻找池三爷,却都没找到! 不料,池三爷却在这天傍晚的时候,自己回来了。 池三爷池玉江不得不回来!因为他和杨府管事崔槐吵翻了天!几乎撕破了脸! 争吵仍然是在杨府外面那条无人的小巷里。偶尔有人从这条小巷里过,他们就会阴着脸,抬头看着天,仿佛要等天上掉下来一个大元宝! “麻三呢!”崔槐毫不客气地问。 “还没找到!”池三爷没好气地回答! “你到底找没找!” “找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找!我派出去好多人,所有麻三平时去的地方,都找了!还没找到!” “那一箱货,你知道那是多少钱!” “我知道!不用你啰嗦!” “三爷,我怀疑你跟我玩阴的!想吞了我的货!” “你胡说八道!我要跟你做的是大生意!不会只为了那一箱货!” “货呢!货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我还在找!”池三爷高声喊了起来。 “二月十九日出的事,现在已经是三月初了!这是多少时间!你到现在还找不到!货不是让你吞了!又是什么!你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 池三爷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训斥过!找不到麻三,也找不到货!更让他气疯了!他猛扑过去,抓住崔槐的领子就抡了起来。 池三爷再彪悍,再勇猛,也不如崔槐年轻,更不如他有力气! 他开始还占着一点上风,骑在崔槐身上,揪着他的领口上下顿。 但崔槐一旦反应过来,立刻使出拚命的本事,几下就把池三爷翻到底下,并且重重地抡了他一拳。 跟着池三爷的弟兄一看自家三爷要吃亏,急忙扑过去,紧紧抱住崔槐的肩。 崔槐使不上力,就被池三爷翻上来,又给了他两拳。 倒是池三爷手下这个弟兄,还算是个明白人。他叫胡二,是胡总管的远房侄子。 他看出来,这样再打下去,就一点缓和的机会也没有了!杨家和池家,恐怕又要像几年前一样,成为仇敌了! 他抱住崔槐的肩,闪到一边,躲开三爷的拳头,嘴里叫道:“三爷!三爷!不要打了!再打要坏事了!又要像几年前那样了!三爷,咱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池三爷总算是冷静下来,这才住了手,气喘吁吁地瞪着崔槐。 崔槐挣脱出来,愤怒得喘不过气来。他瞪着池三爷,真想再次扑上去,打他个酱缸醋缸一起倒!先出一口恶气再说! 但他也明白,人家终究是两个人。再说,这个弟兄也说了,不希望像几年前一样! 他到杨府之后,杨府与池家曾经血海深仇,拚杀了几十年的旧账,他也听说了一些。也就是最近这几年,两家才算安定一些,没有再发生大的争斗。 既然不能再动手,他就向池三爷一指,吼道:“池老三,我告诉你,你必须立刻把老子的货找回来!否则,老子灭了你们姓池的一家!” 他说完,就气哼哼地走了。他一路走着,还一路回头瞪着池三爷! 池三爷怒不可遏,原地转了好几圈,还是没办法!他只好回家! 8-2 池三爷走在路上,怎么想怎么别扭,越想越窝囊! 孟老庄被人开枪打死了!这就够怪的了!麻三不见了,货也不见了!这就更怪了! 他派人找了这些日子,却一点踪影也没有!麻三和货,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明白,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必须找个明白人问一问! 他看见路边的公用电话,就走了过去。他这个电话,就打到警备司令部总务处白处一长的办公室里。 8-3 总务处处一长白崇信接到这个电话时,正和参谋长何贵湘坐在一起。 何参谋长说:“老白,我看出来了,骆江对军火的事,看得很清楚!我们蒙不过去!这一次,我们可能把事情闹大了!事情一闹大,先倒霉的是我们!你知道不知道!老白,你这一招不灵,赶快想别的办法!” 白崇信也有些担忧。他们都知道军火的背后是谁!要是把这个大家伙扯出来,他们两个连小命都保不住! 但是,这件事已经闹出来了!想再退回去,已经不可能了!这就是他们的麻烦! 就在这时,白崇信接到池三爷的电话。 池三爷在电话里,张口就说:“老白,我和杨府的生意,还是你在中间给我搓和的,我现在遇到了麻烦!弄得我焦头烂额!你怎么着也得帮我想想办法吧!” 白崇信的小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盯着对面的何贵湘! 何贵湘也疑惑地看着他。池杨两家的生意,他听白崇信说过,说这里面是有利益的!甚至相当厚!但池家把人家的货给丢了!他也听白崇信提到过!这就没什么利益可说了! 但他现在看白崇信的样子,就知道他还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个看上去庸碌无为的家伙,却有一肚子鬼主意! 白崇信已经换上一脸的笑容,轻声说:“三爷,这事是您没办好。” 池三爷就在电话里叫了起来,“有人开枪打死我的人!我怎么知道会出这种事!” “三爷,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您是池家三爷呀!顶天立地池家三爷!您怎么跟杨府的下人打交道呢!您这叫办事不着调!” “你什么意思?”池三爷叫道。 “三爷,您应该去找杨老板商量!杨老板不仅聪明,还大度,明白事理!您别跟杨府的下人说了!直接去找杨老板商量!他一定有好办法!” 池三爷还有些疑惑,说:“老白,杨老板真的好说话?” 白崇信拍着胸脯说:“我保证!如果杨老板不好说话,你抽我的脸,行不行!” 何贵湘见白崇信放下电话,就问:“老白,你什么意思?” 白崇信向他咧了咧嘴,小声说:“贵湘兄,咱们这件事,要想善了,是不可能的!咱们必须狠一点!我现在就给杨老板打电话!跟他说清楚!妈的,要狠一点!” 8-4 池三爷放下电话,反复考虑白崇信说过的话。 说的也是,我堂堂池家三爷,竟然是跟崔槐那样的小管事打交道,还他妈的打了起来,实在是丢人! 他想,老子真应该直接跟杨老板打交道才对! 池三爷刚到家,首先得到消息的就是胡总管。 他急忙迎出来,拉着三爷的手,说:“三爷,三爷,您这一天去哪里了?大小姐一直找您呢。我也派人去找您。三爷,您去哪儿了?” 池三爷回头瞪他一眼,吼道:“你管不着!别挡我的道!” 他说着,就气哼哼地往正厅走去。 胡总管急忙给他打起帘子,说:“三爷,大小姐在偏厅里,您有话好好说。” 池三爷再次吼一声,“你少废话!” 池三爷满腔怒火,径自走进正厅里。 他身后的胡二急忙替他掀开帘子,两人一起走进偏厅里。 8-5 池三爷进了偏厅,张口就高声说:“丫头,你找老子干吗!” 池家这个偏厅,也是个大房间,光线明亮,布置精致。当年大爷池玉山在的时候,是商量池家大事的地方。大爷过世后,这里就很少用了。 不过,沿墙摆着一圈太师椅和高茶桌,四方脚踏,仍然还保持着当年的气派。 557、 你不能把老子圈在那里! 现在,这个偏厅里却多了一样东西,一圈小小的、矮矮的不到两尺高的木头围栏。围栏上雕着精致的花纹,上面拴着一些色彩鲜艳的玩具。 不到两岁的小宝,此时正站在围栏里,手扶围栏,来来回回地走着,呀呀地叫着。 池珺手里拿着一个苹果,用小勺刮着苹果肉,一勺一勺地送进小宝的嘴里。 旁边的李妈,正把洗净晾干的尿布折叠起来,放进一只篮子里。 此时,池珺抬头看一眼池三爷,就把手里的苹果递到李妈手里。 她向墙边的太师椅指了一下,请池三爷坐下,之后,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池三爷大声说:“你有话就说!我还有事呢!” 池珺盯着他,轻声说:“三爷,您最近,和杨府的崔管事,忙什么呢?” 池三爷恼怒地瞪着她,高声说:“我忙什么,你管不着!” 池珺拿了一条毛巾,擦着手,仍然轻声问:“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池三爷看一眼身后的胡二,仍然梗着脖子说:“老子是给池家拉生意!是大生意!” 池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三爷,直接说,什么生意?” “老子不能告诉你!这是男人的生意!不该你管!” “杨府还有什么生意!除了一点洋货,不就是鸦片吗!”池珺的眼睛已经瞪了起来。 “就是这个!你怎么着吧!” “老庄呢!麻三呢!他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池三爷虽然还梗着脖子,但心里已经虚了。老庄死了!麻三失踪了!这些事大小姐已经知道!这就是他的麻烦事了! “你说不知道就行了!老庄死了!麻三失踪了!你弄丢了人家的货!是不是!” 大小姐池珺声音不高,但目光尖锐,直盯着池三爷。她这几句话,就把池三爷心里的麻烦,全给揭了出来! 池三爷的嘴巴扭来扭去,说不出话来了,但他仍然梗着脖子,瞪着他的侄女。 “三爷,你现在怎么办?有主意了吗?”池珺仍然轻声问。 “我晚上找杨老板商量一下!怎么着吧!” “三爷,您一向敢作敢当,独来独往,今天怎么想起去找杨老板了?” “是老白给我出的主意!” “哪个老白?” “还有哪个老白!就是警备司令部的老白!” “是他给你提的建议?” “是!我就不该跟那个崔槐打交道!我有事就应该直接去找杨老板!” 池珺目光冰冷地盯着他,好长时间没说话。池三爷办的事,所有方面她都想明白了,但就是幕后主使是谁,是她没想明白的!现在来看,就是这个老白了! 她现在掂量的是,老白确实和三爷有一些交情。但老白和杨庆山更有交情!这是她一时还没琢磨清楚的事! “怎么着,你没话说我就走了!”池三爷见她不说话,就站了起来。 池珺却冷眼盯着他,伸出尖尖食指,向下指着他。 这个意思,池三爷也看明白了,就是不让他起身! 他只得重新坐下,吼了一声说:“你还有什么事!” 这时,池珺就扭回头说:“李妈,抱小宝出去玩,不要走远了。” 李妈急忙从围栏里抱起小宝,嘴里“哦哦”地哄着,讥讽地向三爷笑着,出去了。 池珺弯腰拉开围栏的小门,静静地说:“三爷,进去!” 等池三爷看明白她的意思,一张脸就变成紫红色的了!他这位侄女,竟然要把这位三爷,圈在这个小围栏里,这简直就比杀他还要狠! 他怒吼道:“我是池家三爷!我是你叔!你不能把老子圈在那里!老子不进去!” 池珺声音不高,却不可抗拒地说:“三爷,进去!还有你,胡二,陪着三爷进去!” 池三爷叫道:“丫头片子,你想干吗!” 池珺脸色渐渐变得严厉起来,“三爷,你办事不干净,我还要替你收拾!进去!” 跟在池三爷身后的胡二,小声说:“三爷,咱们进去吧。跑了一天,您也歇一歇。” 他这么说着,自己急忙进了围栏,向池三爷招手。 池珺目光冰冷地盯着三爷,再次一指围栏上的小门。 池三爷愤怒得不得了。他一步跨进围栏,叫道:“老子偏不走那里!怎么着!老子就这么进来了!” 池珺关上围栏小门,走到门口说:“李妈,看着三爷,他要出了围栏,就告诉我!” 她说完,挺着肩背,扬着尖尖的下巴,出去了。 8-6 片刻,李妈抱着小宝进来,一见偏厅里的情形,就捂着嘴,笑得浑身乱颤。 她说:“小宝,三爷把你的地盘给占了,这可怎么好。我说三爷,您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呆在那里呢,您不会还要吃奶吧?哎呀,您三爷还是出来吧,这算怎么回事。” 池三爷愤怒得全身发抖,却毫无办法! 平时,他对这个侄女吼两声,没问题!但关键的时候,他必须听这个侄女的!眼下就是关键的时候!他再凶,再吼也没用!他就得老老实实地呆在这个围栏里! 他恶狠狠地说:“滚你妈的吧!老子不上你的当!叫老子出去!再告老子的歪状是不是!老子偏不出去!你怎么着吧!” 他这么说着,就在围栏里躺了下来。 那围栏不过三尺宽,五尺长。池三爷那么魁梧的身板,如何躺得下。他人躺下了,两条腿只能翘在围栏上。 他心里很焦躁。老白的主意,确实是个好主意!如果能和杨老板协商出一个好办法来,可能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但是,他堂堂的池家三爷,却被亲侄女圈在这么一个可笑的地方,他竟然动不了! 池三爷这么一躺下,他身边的胡二可就难办了。这地方太小,他站不了,可也蹲不下,只好小心翼翼地坐在摇摇晃晃的围栏上。 他笑嘻嘻地说:“李妈,求求您老人家,赏一碗水吧。我跟着三爷跑了一天,连口水也没喝上,快渴死我了。” 李妈笑着说:“小子,你等一会儿吧。” 李妈出去片刻,果然用一个托盘端来两杯茶,笑着说:“两位,要我喂吗?” 这个弟兄先谢了李妈,端了杯茶给池三爷。池三爷却躺着不动。 李妈说:“三爷,您老人家不会是要吃奶吧!”说着又是一阵大笑,好不快乐。 池三爷躺在地上,斜着眼睛盯着她,恨得牙根痒痒,却毫无办法。 眼前这个李妈,对她吼两句没什么,却不能惹着她! 他妈的,侄女屋里的几个丫头老妈子,他都不能惹!也不敢惹! 8-7 “帮会怎么了!老子照样敢惹他!” 萧安城刚刚汇报完他今天的结果,陈子峰这家伙就发起飙来。 “安贼,你不要听桂龙海瞎叨叨!当警一察的怕帮会,敬着帮会,那是必然的!但咱们是什么人!是国军!是缉查处宪兵队!那些帮会的人,敢跟咱们来硬的吗!” 傍晚,大多数弟兄们都回来了。但王家巷码头一个监视点,鑫祥修理厂一个监视点,还有几个弟兄们没回来,还在那里盯着。 陈子峰交待说:“给他们留饭!等他们回来,上锅里一热就可以吃了!” 现在,陈子峰一发飙,其他几个军官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乔艳芳可不怕他,叫道:“子峰,你发什么飙!在外面踩着狗屎了还是怎么着!” 陈子峰今天是在外面是受了气的,又听了骆江几句狠话,回来就想撒一撒气!不过,他心里也明白,撒气撒两句就算了,眼前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他撇着嘴说:“安贼,你继续!” 萧安城向他笑了一下,继续说:“桂科一长告诉我,被打死的卡车司机,是池家的人。但他开的卡车,去是杨府的,你不觉得奇怪吗?池家和杨府,大概七八年前,还是你死我活的仇敌!池家的人怎么会去偷杨府的车!杨府知道车被偷了,却又不报案,为什么!”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鑫祥修理厂的大胡子厂长,我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 乔艳芳立刻说:“哥哥,我给你补充!我跟踪何敬文,就从鑫祥修理厂门口过!你们一定猜不着,那个大胡子厂长,就给何敬文做手势!是日军手势!” 她说着,就做出四指向前一指的手势,“这是日军手势!国军的手势是一个手指!” 她这个说法,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个手势说明,何敬文和大胡子厂长有可能都是日本特务!这个情况就太重要了! 萧安城也吃惊地看着乔艳芳,“王家巷码头一出事,耿天佑就给何敬文打电话!他是不是暗通日本人!” 乔艳芳说:“很有这个可能!” 陈子峰歪着嘴说:“没想到,池杨两家卡车的事,竟然牵到日本人身上!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8-8 这个时候,崔槐也在为此事焦虑着。 杨府的大客厅很空旷,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在角落里有一组高背硬木椅。 崔槐坐在一张硬木椅上,对眼前空空荡荡的大客厅却很适应。 558、 他们的刀最好使! 上海刘老板的客厅,大体也是这个样子的,甚至连客厅正中的供桌、桌上的牌位,以及墙上的条幅和条幅上的文字都很相似。 他想,洪门的客厅,大概都是这个样子的。这里其实就是武汉洪门的香堂。 天快黑的时候,他终于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他判断,杨老板回来了。 客厅的门一打开,他就看见杨老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崔槐急忙站起来,小声说:“先生,您回来了。” 杨老板走进来,直接走到另一侧角落的衣架后面。他脱下身上的军装,换了一身中式便装,这才走出来。 到这时,他身上已经没有那种硬挺挺的军官样子,而显得轻松而随意。 他说:“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和池家三爷闹翻了,为了咱们的货?” 崔槐明白了,杨老板虽然在武汉行营里上班,但外面的事,特别是家里的事,全都知道。 他急忙先说了一声:“是。” 他提起炭炉上的水壶,先给杨老板沏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然后报告这几天来,他和池三爷寻找麻三的事。 “先生,我也真是奇了怪了,那个麻三,竟然一点踪影也没有了!他能躲到哪去?” “这就是说,人家池三爷也是尽了力的。” 杨老板淡淡地笑着,抿一口杯中的茶,盯着他的目光却很尖锐。 “先生,我总是怀疑,池三爷会不会在背后给咱们来一手!”崔槐谨慎地说。 “这个不能不防。不过,你和池三爷揪扯这些是没有用的。池家还是大小姐当家。” “我倒是打听了,池家大小姐不过二十岁,她真当得了那个家?” “有池家老太太在背后顶着,没有什么当不了的!不过,你千万别被她的年纪给欺骗了!在武汉的大小帮会,池家大小姐也算是一号人物!” “那,先生,这个事,您说怎么办?” 杨庆山四十岁上下,是个闯荡过江湖,历练过官场的人。他年轻时曾做过鸡鸣狗盗之事,也曾在幕后运筹帷幄,纵横捭阖,算尽了机关。 他手眼身法步,在官商两届、黑白两道,腾挪伸屈,一切只是为了利益! 但他的另一面,却是一般人难以明了的。 他早在多年之前,就已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浸透了官场政治! 他的思维是,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耍了什么诡计,使了什么招法,你获得的利益如果没有打上政治标记,那就是一场空!一定会得而复失! 说到底,天下是官家的天下!你就是亿万富翁,也得看官家的脸色! 官家就是政治!政治就是官家手里的玩物!他对此深有体会! 此时,他看着一脸焦躁的崔槐,心里对他有一个判断,上海刘寅贵说他是个干才,这个没错。但他的政治嗅觉还不够!还得好好历练一下才行! 他微笑看着崔槐,轻声说:“你已和池三爷撕破了脸,什么也做不成了!不过,池三爷到底是池家的三爷,还是有点肚量的。他给我来过电话,说要和我见个面,商量怎么解决丢货的麻烦。”他看一眼手表,“他也许该露面了。” 恰恰就在这时,一个下人悄悄进了客厅,在杨老板的耳边说:“先生,池家大小姐来了,说有要事和您商量。” 杨老板疑惑盯他一眼,问:“是池家大小姐?” 下人小声说:“是,是池家大小姐。” “池三爷没来?”他再次问。 “只有池家大小姐,还有胡总管。先生,您的意思是……” 杨老板向他一点头,“清池小姐进来吧,另外,备好茶点。” 崔槐在杨府呆了一些日子,多少明白杨府的一些习俗。“备好茶点”的意思,就是要把来人当贵客待!这四个字的重音,是在那个“好”字上! 他想了想也是,偌大的武汉,就是杨池两家帮会顶天立地!池家主事的大小姐,当然算是贵客了!是个重要人物! 8-9 陈子峰得意地笑着,一个一个盯着身边的人,“他妈的,老子也算个重要人物了!宪兵队队长!他们竟然设陷阱伏击老子!” 身边几个军官早就看出他今天遇到了严重情况,只好忍受他卖这个关子! 陈子峰接着说:“我早上放了他,开始以为他要去王家巷码头。没想到,他中间打了一个电话,就转了方向,最后到了汉正街的多福路!” 他意味深长地说:“从汉正街到汉江之间,他妈的全是仓库!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每个仓库门口都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这个仓库的名字!这些名字里都有一个‘福’字,所以,那条路才叫多福路!那里就是藏东西的好地方!你们看出来没有!” 乔艳芳终于笑了起来,说:“子峰,你就赶快说你的想法吧,别吊着我们了!真是的!” 陈子峰大笑一阵,咬着牙说:“田中富就在多福路,钻进一个叫‘涌福’的仓库里。我和几个弟兄进去搜索,保安六团的一伙士兵,就在仓库里伏击我们!叫我们打死一个!那个田中富竟然抓住一个弟兄,要和我拚命!我就知道他没有开枪的胆量!一步一步逼近过去!这家伙推倒我的弟兄跑掉了!” 他说到这里,却停下来,狡黠地看着每一个人。 乔艳芳撇着嘴说:“精彩的可能还在后面吧?” 陈子峰向她一指,“你说对了!田中富抓的这个弟兄,在后面找到一个叫‘福泰’的仓库!他妈的,里面满满的一仓库,全是武器弹药!你们看出来田中富的用意吗!” 乔艳芳、冷月和强虎,都睁大眼睛看着他,没说话。 萧安城轻声说:“也许,田中富伏击你是假的,真实目的,就是让你发现那些军火!” 陈子峰叫道:“安贼,让你说对了!药品案,是警备司令部的几个家伙干的!那些军火,一定是个大人物干的!田中富和他背后的人,就想让我们往那个大人物的枪口上撞!他玩的这一招,其实就是想借刀杀人!” 8-10 “借刀杀人!”何贵湘坐在办公桌后面,震惊地看着对面的白崇信。 “对!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 “借帮会的刀!他们的刀最好使!”白崇信狡黠地笑着。 “哪个帮会?你让池三爷去找杨老板,是想借洪门的刀?” “洪门和篷船帮都在内!我们借力使力就行了!” “老白,你不是要借军火的刀吗?” “贵湘兄,那把刀也能用,但要万分谨慎!弄不好会杀到我们自己头上!今后,军火的事要少提!我相信,骆江也会想明白这个道理!我猜,他也不敢多提!” “老白,帮会的人都是贼精!他们也许会猜出来!” “有可能!但没关系,我已经准备好了另外一招!是必杀技!骆江的宪兵队,想躲过去,是绝不可能的!” “什么时候?” “就是最近这两三天!我一准备好,就动手!”白崇信用力向何贵湘一点头! 8-11 杨府下人打开帘子,向外面欠身点头。 片刻,池家大小姐池珺,一身乳白色长风衣,领子里露出雪白的毛绒围巾,手里拿着一副棕色细羊皮手套,脚蹬黑色高跟皮鞋,款款地走了进来。 胡总管仍是一袭长衫,外罩雕毛皮坎肩,亦步亦趋地跟她后面。 杨庆山微笑站起来,伸手请池家大小姐坐。 客厅里的这个墙角,放着一张四方茶几,两张硬木椅放在两侧。 池小姐也向杨老板伸了一下手,请他也坐。于是,两人同时在硬木椅上坐下来。 两人刚坐定,三四个丫头进来,在他们面前摆下茶水和糕点。最后一个丫头,则用托盘给池小姐送了一条热毛巾。 池小姐拿起毛巾,擦一下手,就放下了。她脸上略带一点微笑,看着杨老板。 “我听下人说,池小姐有要事与我相商,不知是何事?”杨老板轻声说。 “杨老板,我就直说了吧。”池小姐同样轻声说。 “那就最好了。池小姐,您请说。” “杨老板,我家三爷,和杨府的崔管事,这些日子商量了一桩生意。没想到中间出了差错,死了人不说,还丢了货,是这样吧?” “我也听说了。池小姐怎么个意思?”杨庆山微笑看着她,暗暗猜测池小姐的来意。 “这件事,有这么几种情况,特向杨老板讨教。”池小姐微笑,就是一个小姐模样。 “池小姐客气了,您请说。” “如果找到了麻三,找回了货,自然大家安好,是这样吧。” “是,这是最好的结果。”杨庆山用力一点头。 “其次,如果知道麻三和货的下落,我希望,池杨两家,共同把麻三和货找回来。” “这个也没问题,理应如此。” “杨老板,万一事情不顺,人和货都没有找回来,不知杨老板是个什么意思?我今天来,就是想和杨老板讨教一下这个情况。” 杨老板微微地笑着,注视着这位美丽而精明的池家大小姐。 559、 你心里还有疑问吧? 他掂得出来,这位池小姐思维清晰,说话条理分明,并且语气温和,句句都说在理上。 他说:“池小姐,您知道那一箱货,值多少钱吗?” 池珺一点头,“大体知道而已。但我计较的不是钱,而是义。” 杨庆山不由大笑起来。 池小姐轻松一句话,就让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甚至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他虽然早就知道这位池小姐聪明过人,一再叮嘱自己要谨慎,却还是被这个小丫头占了先机。 说起来也是,在江湖上混,可不就是要“义”字当先吗! 他说:“池小姐,请不要误会。我这句话,特指的,就是您刚才说的第三种情况。如果货物昂贵,您说要和我讨教一下,恐怕就不是简单的事了。池小姐,我说的对吗?” 池小姐微笑说:“杨老板的话,我已经听明白了。我愿听杨老板吩咐。” 杨老板也愉快地大笑起来,“好,太好了,池小姐是明白人,那么,我说的,也一定是明白话。” “杨老板请说。” “其一,杨池两家,多派出人手,找人也找货!其二,如果发现人和货的下落,杨池两家合力解决。对吗?” “对!您请接着说。” “如果诸事不顺,人和货均不见踪影。我的要求是,请池家帮我做一些事。事成了,所有麻烦全没了!这样可以吗?” “很合理。我想知道,您想让我们做什么事?” “池小姐,咱们先找人和货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我倒是现在就想听您说清楚,也好心里有个数,不至将来反悔。” 这时,杨庆山就不动声色地沉下脸,眼神尖锐地盯着池小姐。 池珺毫不相让,同样目光尖锐地盯着他,轻声说:“杨老板,请明言。” 杨庆山再次将池小姐盯视片刻,就起身走到衣架后面,拿出自己的皮包。 他重新坐下来,在皮包里翻了一下,拿出一个小本子,然后抬头盯着池珺。 池珺不动声色,只是点一下头,示意他开口。 杨庆山打开小本子,却从里面拿出两张照片,轻轻放在池珺面前。 他说:“池小姐,这两个人,一个叫陈子峰,一个叫萧安城。他们一直在调查三山街的车祸案!他们再查下去,有可能查出我的货!这是不可以的!” 8-12 骆江的办公室里,灯光明亮,照耀着桌边的两个人。 骆江坐在办公桌后面,十指相对,目光却不动声色地盯着对面的陈子峰。 “没想到,三山街车祸案,竟然扯出了日本人!” “是,长官,我也没想到。”陈子峰恭敬说。 “你的下一步是什么?”骆江盯着他。 “长官,我有几个事,要向您请示清楚,才好决定下一步。” “说,是什么?” “眼下有好几件事。我想知道,长官心里的重点是什么?” 骆江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陈子峰这家伙,装傻也装得这么精明!但他略一思考,才发现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什么是重点,不太容易考虑清楚! 他点着手指,“孙继科死亡案,牵出几个日本人,你不准备采取行动吗?” 陈子峰点头说:“抓几个日本小特务,很容易。” 骆江突然明白了,陈子峰其实早就明白什么是重点!至少在对待这几个日本人身上!这家伙考虑的,其实是其他问题! 他微笑说:“陈组长,在日本特务这个问题上,重点是老乞丐!这个清楚吗?” 陈子峰一点头,“是,我清楚!我也想抓住他!” “老乞丐如果确实在武汉!这一点你要确认!那么,他的任务,一定是那个‘木桶计划’!这也是重点!” “是,长官,这个我明白。” “至于那些药品!陈子峰,你听清楚了!从我们的任务来说,它虽然算不上是重点,但我们上海区死了那么多弟兄!你们又为药品费了那么多力,你说算不算重点!” “长官说的对,这个也应该算是重点!” “所以,你现在的任务,是三个大重点!老乞丐!木桶计划!药品!对不对!” “我明白,我们下一步,就以这三个重点作为侦察方向!” 骆江盯着陈子峰那张脸,轻声说:“陈子峰,你心里还有疑问吧?有吗?有就说!” 陈子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沉默许久,才轻声说:“军火的事,请长官给我一个底!” 骆江忍不住大笑起来!狡猾陈子峰!他确实是个狡猾家伙!最关键的问题,他放在最后问!并且一刀见血!玩真的,玩假的,他都会一刀见血! 但说一句老实话,他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他甚至不敢拿军火问题去请示戴老板!他猜想,军火案的背后一定有个大人物!戴老板可能也不好回答他! 他考虑片刻,认真说:“陈子峰,我告诉你一句实话!我不知道军火的背后是什么人!恐怕在你我的范围之内,没人知道!所以,这件事,最好不提!你明白吗!” 陈子峰难得地向骆江露出微笑,“谢谢长官对我说实话!我明白,能不提就不提!它不是我们的任务!长官,我告辞了。”他说着,就站了起来。 骆江也站了起来,说:“你!还有那个萧安城!都谨慎一点!” 8-13 这个时候,杨府的大客厅里就非常安静。 池珺看着手里这两张照片,一个叫陈子峰,还有一个叫萧安城!其中这个叫萧安城的人,却是她今天见过的。就是这一点让她很意外。 此时,她其实已猜到杨庆山的目的!但她还是问:“杨老板的意思是什么,请明言。” 杨庆山的眼睛里闪出尖锐的光,“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他们死!池小姐,请你做到!” “因为他们可能查到您的货?”池珺目光尖锐地盯着他。 “是!这还不够吗!”杨庆山同样目光尖锐地盯着她。 这时,一直站在杨老板身边的崔槐,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翻起了狂涛。 照片上这两个人,他都认识。以他的做人标准来说,这两个人都可以算是他的好兄弟!他和他们是乘一条船到武汉的! 他们的精明与机智,都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居然能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把那么一船药品运出来,这就是极不简单的事! 但现在,杨老板却要这两个人死!这让他的心里生出很大的矛盾! 一边是主子,另一边应该算是兄弟!这两边的中间,就是为了那一箱货!那一箱货有可能对杨老板极其不利!他感觉自己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此时,池珺轻轻拿起那两张照片,微笑说:“杨老板,就照咱们的约定,依次而行!” 杨老板说:“好!一言为定!” 他顿了一下,又说:“池小姐,希望时间不要太久。” 池珺点点头,“我明白。那么,我告辞了。” 池珺小姐带着胡总管走了。大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 8-14 窗外的夜风,若有若无,飘进杨府的大客厅里。 杨老板扭回头,静静地看着身后的崔槐。 崔槐同样小心地看着他,猜想他此时的意图。同时,他也要隐藏心里的惊恐。 “崔槐,你怎么看?”杨老板轻声说。 “您是说,和池小姐商定的事?” “是!还能有什么事!你直说!” “先生,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有点不放心!” “为什么?” “那两个人,您一定知道,他们是警备司令部缉查处的人,我就怕把事闹大了,咱们有麻烦!” “闹成天那么大,也不是我的事!明白吗!” 崔槐恍然大悟,急忙点点头,“是,先生,您说的对。” 但他胸中这颗心,却已吓得缩成了一团,快要变成石头了! 他到现在才明白,杨老板交给池小姐的事,背后是有人主使的!他隐约能猜到这是个什么人!但他不敢肯定! 8-15 外面的夜,很寂静。警备司令部的楼房里,更寂静! 参谋长何贵湘没想到,他竟然接到叶总司令的电话,命令立刻去见他! 他一进叶总司令的办公室,看清他的脸色,他胸中这颗心,已吓得缩成一团,快要变成石头了! 叶总司令满面怒容,见着他的第一句话就说:“何贵湘,你胆大包天!” 何贵湘立刻就明白了,叶总司令指的是“福泰仓库”里的军火!用“福泰仓库”里的军火耍花招,并不是他的主意!是白崇信的!但是,却他妈的是经过自己的同意的! 他急忙说:“长官,对不起。但骆江的缉查处,实在可恶!他追着药品问题不放!我实在是……实在是……” 叶总司令再次怒吼:“你胆大包天!” 何贵湘不敢再说话了。昨天,白崇信出这个主意的时候,他曾经犹豫过。但总觉得像骆江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会知难而退!并且停止追查药品案! 但现在,“福泰仓库”里的军火已经暴露,他感觉自己确实做了一件蠢事! 那些军火,连叶总司令都不敢碰,他却把军火暴露出来!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560、 明日我睡到三竿起 他不能推卸责任,说这是白崇信的主意!他只好小声说:“长官,对不起。” 叶总司令拍着桌子,跺着脚,又吼了一声:“你胆大包天!” 叶蓬总司令身材不高,却相当魁梧。他宽阔的肩上有一颗大大的头,四方大脸上布满他经历过的沧桑。他有今天的地位实属不易,是汪先生力荐的结果! 别人言必称委一员长。但叶总司令却言必称汪主席! 谁都不知道那批军火的来源,只有叶蓬自己知道,那是汪主席委托他保管的!并且再三叮嘱他,要保管好!一定要保管好! 他再次怒指何贵湘,吼道:“你混蛋透顶!胆大包天!你他妈的不要命了!” 这天夜里,何贵湘最终离开的时候,得到叶总司令一句话:“那批军火,不许再提!” 他离开警备司令部,走在回去的夜路上,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他一直以为,那批军火,是某个大人物要从中获取巨额利益!但现在来看,显然不是这样!那批军火,是有更大秘密的! 但是,他无论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件事! 8-16 池珺小姐离开杨府的时候,天早已黑了下来。 街上灯光昏暗,街边的行人,也如鬼影一般,匆匆而行。 她坐在车里,脸色雪白而冰冷,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 她一直在考虑眼前的诡异局面。杨老板的目的何在!杨老板背后主使者的目的何在!那两个人,又因何事得罪了杨老板背后的人!池家要做这种事,利弊如何! 此时,胡总管坐在她身边,早已胆颤心惊,双手颤抖,极度不安地看着她。 这个时候,大小姐不开口,他也不敢开口!他只能悄悄地窥视大小姐的脸色。 快到家的时候,池小姐终于把这件事都想通了! 池珺小姐瞥他一眼,轻声说:“**,你怎么看?此事!” 胡总管小声说:“大小姐,那两个人,是警备司令部缉查处的人呀!您一定要当心!” 池珺回头盯他一眼。她明白,**只看到了表面,并没有看到此事的核心!但她不想对他多说什么!他们只要听命于她,就可以了! 8-17 池珺回到家,并没有去正厅,而是穿过甬道去了后宅,一直走进池老太太的房间。 池老太太的卧室就像一间佛堂。正面的佛龛里供着观世音菩萨,高案上的香炉里,一柱香缓缓地燃烧着,在空中升起一条直线。 池老太太盘腿坐在雕花架子床上,双手五指相对,正闭目养气。 她听到门帘子的声音,微微睁开双眼,无声注视着孙女。 池珺进了门,先四面看一遍,然后看了老太太面前的茶盅。她从暖捂子里提出茶壶,在茶盅里添了茶水,然后将茶盅放在老太太面前的方凳上。 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无声看着老太太。 池老太太缓缓收了气,放下双手,轻声说:“丫头,说吧,什么麻烦。” 池珺笑了一下,说:“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麻三失踪的事。” 池老太太目光渐渐聚起,盯在孙女的脸上,嗓音粗哑地说:“这个事,我倒也听**念叨过。不就是麻三和杨府的货,都给丢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奶奶,如果我猜的不错,麻三和货,都藏在杨府里!” 池老太太的眼睛,如鹰隼一般盯着孙女,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噢,这倒有点意思了。”池老太太扬起头,点了一下,“那么,杨庆山想怎么着?” “他这一次,可能想借军队的力量,对付我们!”池小姐静静地说。 “对付我们,是他一直就想的!丫头,他要利用军队!看来,他是准备好了!” “是,军队里有人帮他。” “他怎么利用呢?”池老太太的嘴角里,闪出一丝冷笑。 “杨庆山,想借我们的手,杀两个军队里的人!” 池老太太嗬嗬地笑了起来,两只手揉来揉去,就仿佛在揉两个面团。 “哎呀,这个杨庆山,什么时候才能长进一些!总是这些老套路,借刀杀人!然后再灭口!他就不会玩一点新花样吗?” “奶奶,孙儿无能,还得请您老人家扶我一把。”池珺抬起头,冷静地看着奶奶。 “就是这么个事吧?”池老太太盯着她。 “是,就是这么个事。” “行了,我知道了。我还得打起精神来,和杨庆山唱一出对台戏!丫头,既然要出手,那就先出手吧,别让杨庆山失望!” “奶奶,那我就去安排了。” 池珺出了门。她站在门外的黑暗里,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她听见池老太太在屋里轻声哼唱起来:“明日我睡到三竿起,抖擞精神上沙场……” 她脸上露出微笑。老太太的声腔,是在粗哑中藏着苍劲! 8-18 夜已经很深了,周围寂静。 电台小屋里,陈子峰盯着身边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有点怪,在粗哑中藏着苍劲! 他说:“所有的事,我都向骆长官做了汇报!” 他身边的人盯着他,谁也没说话。 他接着说:“三件大事!第一、老乞丐!只要他在武汉,这就是第一大任务!第二、‘木桶计划’!毫无疑问,这是针对最高层的!所以,也是我们最优先的任务!第三、药品任务!这个不用说了!我们损失了那么多弟兄!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却被人截留大半!中饱私囊!我们每个人都咽不下口气!骆长官也是如此!” 他身边的几个人仍然盯着他,还是没说话。 陈子峰狡黠一笑,“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不就是那些军火吗!骆江的意思,福泰仓库的军火,能不提就不提!我想了一下,我也是这个想法!这个军火,我们可能控制不住!谁也不知道那些军火,会给我们惹出什么麻烦来!” 他身边的人都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陈子峰又说:“所以,我们的下一步,就是完成刚才说的那三项任务!第一项,就是老乞丐!小乔发现,何敬文和大胡子厂长是日本人!好!你要把人安排好,秘密监视!他妈的,争取早点找到老乞丐!” 乔艳芳一点头,“行,没问题!” 陈子峰说:“第一项任务完成好了,第二项任务也就差不多了!‘木桶计划’一定是针对高层的!所以,我们遇到问题,多往高层琢磨!也许能找到线索!” 在座的人再次点头,表示明白。 最后,陈子峰歪着嘴说:“药品任务,我们必须完成!为了傅医生!为了我们死去的那么多弟兄!为了国军士兵!我都必须完成。” 这时,冷月小组的李三回来了。 冷月留他在王家巷码头监视耿天佑。看他的样子,是发现什么情况了! 8-19 池家上房偏厅里,仍然躺在围栏里的池三爷,是睁着一只眼睛睡觉的! 他哪里睡得着!他就是生气! 他是池家三爷,但在池家的地位,跟身边的胡二一样!居然被那个小丫头圈在这里!这么个屁大的地方,站着累人,躺着也累人!连腿都伸不开! 他眯着一只眼睛,瞄着房顶的电灯,真想翻身跳起来,一拳打灭那盏耀眼的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没有十年八年,也有一百年!他终于听到屋里有了动静。 门帘子只是轻轻一响,但他已察觉有人走到他身边。 片刻,那个该死的小丫头轻声说:“三爷。” 躺在围栏里的池三爷真不想理她!但就是忍不住!他慢慢欠起身来,看她一眼。 只这一眼,他就看出异常来了! 池珺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说:“三爷,请过来坐吧。” 池三爷小心盯着她,慢慢爬起来,抬腿跨出围栏。 他用一只拳头捶着后腰,脚步有点蹒跚地走过去,在太师椅上坐下来。 他噘着嘴,侧目盯着大小姐,猜想她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你个死丫头,半夜里被人打劫了才好呢! 池珺目光冰冷,伸手向胡二指了一下,又向外一指。 胡二明白,急忙欠一下身,悄悄出了偏厅。 池三爷明白了,这丫头说的话,可能很重要! 8-20 陈子峰拉过来一把椅子,叫李三坐下,“说!什么情况!很重要?” 李三笑着说:“重要不重要,看你怎么看了!” 陈子峰一点头,“说吧!” 李三不慌不忙地说:“小冷安排我们监视耿天佑,盯了一天,什么情况也没有。直到夜里九点多钟,他才离开码头。但他没回家,而是去了华景街的妇女救国会。” 陈子峰疑惑看着他,“他去那里干什么?” 李三笑得更开心了,“妇女救国会里办舞会,好家伙,那是一个好大好高级的舞会!都是**和军队的官员!你们猜猜我见着谁了?” 陈子峰盯着他,并不开口问。李三一定会说出来! 李三歪着嘴,说:“‘宏远号’上,那个高宗武的太太,叫袁什么的。耿天佑和她坐在一起,说了好长时间的话!” 陈子峰回头盯了萧安城一眼,“这里有问题吗?” 561、 正在细心地画一幅水彩画 萧安城笑着说:“你忘了,昨天耿天佑给江东商贸公司打电话,何敬文对你说,耿天佑是询问货物的情况。我们在仓库里看见的那些货,就是高宗武的货!” 陈子峰点点头,“这么说,算个事儿,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这时,冷月却开口说:“我提个问题,高宗武的货,和耿天佑有什么关系?” 萧安城立刻向她一点头,“小冷说的对,这里可能真有什么事儿!” 陈子峰说:“李三,你现在回去,跟那两个弟兄说,盯上,盯到底,看看还能发现什么!有情况就派人回来!” 李三悄悄走了。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8-21 池家偏厅里,池珺低着头,静静地坐着,却好长时间没说话。 池三爷明白,肯定出什么情况了! 终于,她抬头看着身边的池三爷,轻声说:“三爷,这些日子,麻烦三爷查查火烛。”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把池三爷吓个半死! 他张大了嘴,万分惊恐地看着池珺!又很快向周围扫一眼,似乎在找什么危险! “查查火烛”这句话,是十几年前,池家和杨家拚杀得最凶的时候,大哥池玉山说的话!字面意思很简单,就是要家里下人夜里谨慎一些,不要走了“水”! 但真实意思,是警告家里所有人,防备杨家夜里来偷袭!割了大家的脑袋! 那个时候,大哥池玉山每天夜里坐在大客厅里,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旁边的桌上放着两支手枪。五六个弟兄怀里抱着步枪,靠墙坐在地上! 他们夜夜如此防备杨家来偷袭! 那时,每天夜里查火烛的,是池老太太! 她每天傍晚就合衣躺下睡觉,夜里十二点时起床。她带着五六个持枪弟兄,沿着围墙巡一视。她巡一视三圈,天也就亮了。 天亮之后,大哥池玉山才会躺下睡觉。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年前,杨庆山将精力全部转向政界军界,再加上省长大人亲自出面说和,两家才渐渐平和下来。 真正平和下来,也不过是最近三四年的事! 这些事,池三爷也是经历过的。那种杀入心底的仇恨和恐惧,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 这时。池珺扭回头,盯着他,轻声说:“三爷,成吗?” 池三爷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丫头,你全弄清楚了?” 池珺轻声说:“叔,看透人心,就什么都看明白了。杨庆山的心思,叔还看不清吗?” 池三爷歪着脑袋,眼睛转着,突然想到一点,“丫头,你是不是猜,麻三和货,都他妈的在杨家藏着呢!” 池珺仍然轻声说:“十之九九!” 池三爷恶狠狠地一点头,用力一拍膝盖,说:“他妈的,这就对了!我说麻三怎么找不着呢!一定是藏在杨家的什么地方!成!查火烛这个事,交给叔了!” 池珺点点头,又说:“下午委曲叔了,请叔回屋歇着吧。” 池三爷走了之后,池珺一动不动,在太师椅上坐了很长时间。 她起身出了偏厅,只见李妈挑着白灯笼,站在正厅门口看着她。 8-22 李三走了之后,坐在电台小屋里的人都没动。 陈子峰看看身边这些人,就明白他们的想法。眼下情况有点复杂,危险却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他们稍有不慎,就可能吃大亏!甚至送了命都有可能! 他狡黠地笑着,说:“现在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什么搭不着边的人和事,居然也能凑到一起!甚至给我们招来麻烦!都动动脑筋,琢磨琢磨!” 他顿一下,又说:“我接着说。今天在多福路的时候,我冒出一个想法,军火都能往那里藏,药品也有可能往那里藏!骆长官也同意我这个想法。他给我一个名字,名叫胡维良,汉正街派出所所长。他说,这个人还不错。要想在汉正街到汉江之间,那么一大片仓库里找到药品,就必须有这个人的帮助!安贼,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见这个胡维良!” 萧安城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陈子峰用力指着他,“你他妈的还要给我多长几个心眼!” 萧安城瞪着他,“我刚才说了,我知道了!” 陈子峰盯着身边的人,“都他妈的给老子多长几个心眼!我们这两天干的事,肯定惹着别人了!甚至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惹着谁了!所以,都给我小心一点!就是躺着睡觉,也得睁着一只眼睛!” 他们互相看着,脸色都变得严峻起来! 8-23 已是后半夜,池家灯火全熄,只有一团白光,雾似的悄然漂移。 李妈侧着身,给后面无声走着的池珺打着灯笼,一直走到后宅的小门前。 小门悄然打开,疤脸大汉站在门里,看着门前的大小姐,向里面伸出手。 他们先后进了里面的小屋。小屋里没有电灯,只有一盏油灯在桌上点着。 疤脸大汉见池珺在桌边坐下,小声说:“大小姐,看来情况有变!” 池珺小声说:“疤哥,麻三和货,还没有消息?” 疤脸大汉啧了一下嘴,“这事有点奇怪,我们悄悄找了这么些日子,一点消息也没有!” “疤哥,我告诉你,去杨府找!” “杨府!”疤脸大汉吃了一惊。 “可能不是杨府正宅,但应该是杨府的某一处房产!疤哥,尽快找到!” 池珺小姐说这个话时候,脸色严峻,目光如锥,盯在疤脸大汉的脸上! “大小姐,为什么这么急?”疤脸大汉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我们和杨府,可能要有麻烦了!要消除这个麻烦,就要尽快找到麻三和货!” “行!我知道了!两三天之内,我会把杨府的所有房产都查一遍!” “这样最好!” 她这么说完,却一直没动,显然还在思考什么问题。 疤脸大汉和李妈,都小心看着她。 片刻,她又拿出那两张小照片,放在桌子上。 她轻声说:“还有这两个人,摸清他们的行踪!” “这是什么人?”疤哥惊讶地看着这两张照片。 “他们是警备司令部缉查处的宪兵,一个叫陈子峰,就是这个瘦的。另一个叫萧安城,长相很精神的这一个。” “小姐,他们是军队呀!您怎么和他们膘上了?” “疤哥就不要问了。算不算膘上,我现在也拿不准。” “小姐什么意思?” “盯上!摸清行踪!要谁的命,疤哥等我的信儿吧。” “成了,小姐放心,这个差事交给我了!我盯上,等您的信儿,是这样吧?” 池珺脸色冰冷地看着他,一点头,说:“是!就这样吧!疤哥歇着吧!” 8-24 池珺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坐在桌边,两眼望着窗外,缜密地思索她今天从杨府回来之后,所采取的所有应对措施! 奶奶说的对,杨庆山心心念念的事,就是对付池家!如果有机会,最好灭了池家!夺取池家的产业!让武汉的帮会,只有他们洪门一家! 他现在,似乎找到这个机会了! 她相信,奶奶一定会召集篷船帮各堂的堂主,处处严密防守! 那么,只有疤哥一支力量出击,对付杨府,似乎就薄弱了一点!所以,她采取的措施是有缺陷的! 这时,她就想起了那个名叫萧安城的人! 他很帅!也很聪明!他在修理厂一人对付三人,竟然一点不含糊! 那么,我可以利用他吗?敌人的敌人,毫无疑问就是朋友!杨庆山要杀他,说明他威胁到了杨庆山!他要是知道杨庆山想杀他,一定不会无动于衷! 她看看腕上的小坤表,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那个叫萧安城的人,一定早已休息了。她想,明天应该找个时间,给那个萧安城打个电话! 精明的池珺小姐,行事有一条原则,向左看,未必就要向左走!她还要再看看! 8-25 此时,大都会饭店,佐藤先生的隔壁,五二六号房间,是佐佐木住的房间。 佐佐木也是个夜猫子!已经凌晨一点钟了,他还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冈本久信早已困得快睁不开眼睛了,但佐佐木不睡觉,他也不能睡! 为什么要这样?他也不知道!反正佐佐木不睡觉,他就不能睡,必须陪着他! 佐佐木俯身在宽大的桌子上,正在细心地画一幅水彩画。 他面前有四五个白色的小碟子,每只碟子里都有好几种颜料。他手中的小毛笔蘸一点碗里的清水,然后在小碟子里精细地调着颜色。 冈本坐在桌边看着。那是一幅相当精细而绚丽的水彩画。画里的主角是一位可爱至极的美丽姑娘。他确实知道这姑娘是谁!他见过她! 冈本努力睁着眼睛,说:“浮士绘?” 佐佐木向他瞄了一眼,“有文化,还知道这个。” 冈本讪讪地一笑,“日本画嘛。不过,长官,你画的女孩子好美丽,好可爱。” “那是当然,不然我费这个力!” “她为什么要穿旗袍?” “中一国女孩子嘛。” “却坐在一间欧洲式的客厅里。”冈本语气里略带一点嘲讽。 562、 他们都发现被人跟踪! “中一国最好的客厅,不都是欧洲风格的吗!”佐佐木似乎有点恼火。 “中一国有些古色古香的老书房,也蛮雅致的。” “你说,这样的女孩子,适合老书房吗?” “啊,那倒也是,她还是呆在这样精致的欧洲式客厅里比较好。” 佐佐木提着细细的毛笔,正在那美丽姑娘的手腕上画上精致的表带。之后,他的毛笔悬停在姑娘的手腕上,不动了。 冈本也很聪明,很快猜出佐佐木先生犹豫的是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小声说:“这么美丽的姑娘,戴的一定是坤表。方形?圆形?椭圆形?” 佐佐木皱着眉,努力回想着,说:“似乎都不是。你注意到了吗?” 冈本摇摇头,“我可没那么精细,去注意她的手表。” “你不是特工吗?受过训练的。” “但我不观察和我无关的女孩子,她又不是我的任务!” “那么你说,她戴什么样的小坤表最合适?” “她戴什么都好看。你随便画吧,什么形状都合适。” 佐佐木嘟着嘴,仔细看着画上的美丽姑娘,努力思索她戴什么样的手表最好看。 他长叹一声,嘟囔着说:“不行,绝对不行!随便画,我可画不下去!” 他极其精细地把所有颜料管收进颜料盒里,在脸盆里洗了毛笔和小碟子。最后,他把那幅精美的水彩画收进一个纸夹子里。 他向冈本一挥手,“睡觉!睡觉!你就知道睡觉!简直是个混蛋!” 8-26 早上,天刚亮,陈子峰的弟兄们都起来了。 早饭已经送来。红豆粥、烙饼、馒头,一大盆咸菜,另外,每人两个鸭脖。 弟兄们坐着、蹲着,吃得呼噜呼噜的,那叫一个香。 乔艳芳手里抓着一个鸭脖,站在客厅中间,开始分配任务。 今天的任务主要就是监视,两人一组,分别监视耿天佑、何敬文、鑫祥修理厂的大胡子厂长。还有一个人,就是已经失踪的田中富! 她说:“今天就是监视!都给我小心一点,不要让人家看出马脚来!看看他们和谁见面,去什么地方!发现重要线索,就派一个弟兄回来报告!都把眼睛睁大一点!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说,这么大的武汉,竟然没有公共汽车!所以,到了需要乘黄包车或者马车的,就乘!回不来吃饭的,就吃!记着钱数,回来以后找我报销!” 她瞄着萧安城说:“子峰和萧哥哥另有任务。” 她慢慢凑过来,从陈子峰碗里拈了一根咸菜放在嘴里嚼着,说:“子峰,要我跟你们去吗?和警一察打交道,我可有经验。” 陈子峰歪着嘴说:“行了,你,还有冷月和强虎,各带一个组,也要有经验的。” 乔艳芳咬牙切齿地小声说:“瞧你德性的!行了,就这么着吧!” 8-27 傅雪岚很早就起来了。 她洗漱完毕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打扫室内卫生。 她拿着一条雪白的抹布,精细地擦拭着桌椅、窗台,还有摆放在各处的小物件。 房子是桂龙海帮忙找的,内外两间,位于三楼。站在窗前就可以看见远处的长江。那些行驶在江上的货轮和大小帆船,就像画一样镶在她的窗户里。 房子里的家具很齐全,更别说那些小物件了。她擦拭着这些放在桌上、窗台上的木雕和瓷器,还有挂在墙上的瓷盘,猜想原来的主人,也许是个艺术家。 她不用在这里做饭。她三顿饭都在医院里吃。这里距离医院,步行只需二十分钟。用武汉人的话说,医院就在家门口,毛近哩! 临出门的时候,她收起自己常穿的薄呢大衣,把一件长风衣穿在军装外面。 三月了,武汉已经相当暖和了。感觉上,似乎比上海还要暖和一些。 她下了楼,穿过一条甬道,很快就到了街口。 出于一种习惯,她出街口的时候,随意地向附近看了一眼。就在这时,她看见街口对面的一株大树旁站着一个人。 她万分惊愕地认出来,那是林家泰! 8-28 陈子峰和萧安城吃过饭,收拾好随身带的东西,看着弟兄一组一组离开驻地,向不同方向走去。乔艳芳那一组最后出来,向他们挥挥手,也走了。 他们叮嘱了看家的弟兄,也出了门,沿着亚力山大街向南走。 亚力山大街是汉口最主要的街道,两边多是高档商店,还有一些公司大楼,都是西洋式的,精致而豪华。夹杂其间的,有无数酒吧、饭馆、书店等店铺。 所以,虽然只是上午九点多钟,这里已经很热闹了。 过了界限街之后,就是湖北街。他们继续向南走。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穿着半旧的西装,脚上的皮鞋虽然也旧,但擦得很干净。他们看上去就是两个去上班的公司职员。 但他们走在路上,互相对视一眼,就明白了,他们都发现被人跟踪! 眼下情况诡异复杂,他们成为别人眼中钉,肉中刺,几乎是必然的事! 但这个跟踪者是什么人,属于哪一支力量,却引起他们的好奇。 他们改变了行走方式,不时停下来,看一看橱窗,甚至进一家小店看一看。 只过了一会儿,他们就感觉奇怪了,身后的跟踪者,不是他们想像的跟踪者。 陈子峰歪着嘴说:“安贼,你说后面的是什么人?” 萧安城也歪着嘴,很费思索地说:“好像,不太专业。” “我怎么觉得,这家伙有点嚣张,虎视眈眈的样子。” “要这样,就应该是帮会的人吧?”萧安城小声说。 “我们又没惹着他们。” “惹着了!昨天,池家的人就想和我动手!那个崔槐也戒备我们!让修理厂停工!” “那怎么着,就让他跟着?” “我们不伤他,问问总可以吧。” 陈子峰嘿嘿地笑了起来,“好,咱们就问问他!”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眼睛却向两边张望,想找一个合适地点。 片刻,他们并排走进一条小巷里,很快闪到两边的角落,静静地等候着。 8-29 强虎带着一个弟兄,很快到了王家巷码头。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继续监视耿天佑。乔艳芳给他们的交待是,不管耿天佑去哪里,都要盯到底! 她说:“这家伙,肯定有问题!” 他们呆的地方,正是昨天冷月建立的监视点,一家小旅店楼上的房间里。 他们坐在窗前,静静观察王家巷码头里忙乱搬运货物的情况。 九点多钟,他们看见耿天佑进了码头,看着他走进经理部的小楼。 现在,他们只能耐下心来,轮流观察,等待他出门! 这家伙只有出了门,才会有情况! 8-30 陈子峰和萧安城隐在角落里,很快看见跟踪者出现在巷口。 这家伙穿一身黑衣服,歪戴着礼帽,走起路肩膀向两边摇晃,就是一个打手模样。 他看见前面两个人进了小巷,就紧走几步到了巷口,向里面张望。但小巷里却没有人。他有些意外,左右张望着,慢慢走进小巷里。 陈子峰和萧安城悄然无声地从他身后冒出来,一左一右夹住他,和他并排走着。 陈子峰斜眼盯着他,小声问:“兄弟,哪一路!说实话!” 跟踪者惊讶地来回看着他们,更加意外。他想离开这里,但胳膊已经抓住。 陈子峰问:“说呀!洪门还是篷船帮!不说实话,我们对你不客气!” 这家伙却不开口,只是咬着牙瞪着他们。他脸上的肌肉抖动着,嘴边的一颗黑痣更加显眼了。 他突然发一声喊,猛地挣脱开,拔腿就往巷口外面跑,眨眼功夫就跑得没影了! 这么一种逃跑方式,再次印证了他们的猜测,这家伙确实有可能是帮会的! 萧安城说:“别去管他了!记住他嘴边的黑痣就可以了。” 他们向附近看看,重新回到亚力山大街,继续向南走。 8-31 茶馆里很安静。吃早茶的武汉人,还要过一会儿才会涌进茶馆里。 傅雪岚和林家泰,几乎是茶馆里仅有的客人。 “你吃早饭了吗?”她问。 “出来的早,没顾上。”林家泰笑着说。 傅雪岚向伙计点了小笼包和糊粉,又要了一壶茶。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又问。 “我其实早就知道。只是不想多事,就没来找你。” “对了,陈子峰那些人,也到武汉来了,有好几天了!” “这个我是刚知道的,所以,才来找你。”林家泰仍然笑着说。 傅雪岚有些惊异地看着他,“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有事?并且和他们有关?” 林家泰向她点点头,“还说不好。不过,这肯定是一条路!告诉你,老刘也在武汉!” 这一次,傅雪岚可真的吃了一惊,“为什么?他在武汉有工作?” “是,他就在‘八办’工作,现在是‘八办’的秘书长。他住在长春街。他原本只是回陕北汇报工作,结果,就没再回上海。中央派他到这里来工作。重点是国共双方合作方面的事。” 563、 这家伙可能是日本特工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国共双方合作的事?等等,你刚才的意思,是和陈子峰他们有关系,具体工作是什么?” “傅医生,我不知您能不能明白,是关于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 傅雪岚再次惊异地张大嘴,“老天,你找他们算是找对了!他们对我说过,日本人也关注武汉的防御战略!他们甚至暗杀了一个国军军官!” 林家泰用力向她一点头,“傅医生,您这么一说,就全对上了!老刘他们正是听到这个消息,才让我来找您的!” 8-32 走在路上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再次吃了一惊! 他们吓走了前一个跟踪者,只过了半个小时,他们再次发现被人跟踪! 这一次,用萧安城的说法,这个跟踪者似乎比较专业! 他小声说:“我猜,这一个,可能是警备司令部的人!否则,还有什么人会跟踪我们!” 陈子峰撇着嘴说:“那些王八蛋!我真恨不得收拾他一顿!” 但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决不能被警备司令部的人发现!也不能随便打发他! 跟踪和反跟踪,对他们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他们才是真正的专业特工! 他们互相盯了一眼,就随意地在街边的几家商店里穿进穿出。几分钟之后,他们出了商店,站在门洞里向外观察。 他们看见不远处的树后站着一个穿灰色中式裤褂的人,一前一后地观望寻找。这个人确实有一些经验,他寻找跟踪目标也要隐在一棵树后。 他们注意到的另外一点是,这家伙右手一直放在腰后,似乎随时准备拔枪! 跟踪者前后观察片刻,发现确实跟丢了目标,只得继续向南走。 陈子峰和萧安城则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走到最后,果然到了华商街。那家伙很快就进了警备司令部的大门! 陈子峰拉着萧安城往回走,绕了一点路,继续向汉正街那边走。这时,他们的脸色就有点严峻了! 一个帮会的人,一个警备司令部的人,都让他们意识到目前所处的危机非同寻常! 8-33 冷月和一个弟兄出门,其实是和强虎他们一路。 强虎他们要在王家巷码头监视耿天佑,她则先要经王家巷码头乘轮渡过江,去江东商贸公司,监视何敬文! 不过,他们都是老特工,不会走在一起,而是前后隔了一小段距离。 强虎他们悄悄进入监视点时,冷月和一个弟兄刚刚登上轮渡。 过了江,冷月叫了一辆黄包车,两人上车去中北路南端的江东商贸公司。 他们在公司大门两边的角落里藏身,互相保持目光接触,等候那个叫何敬文的家伙!这家伙可能是日本特工,他们必须谨慎一些! 上午十点多钟,冷月首先发现何敬文出现。她悄悄向远处的弟兄做了一下手势。 之后,他们前后交替跟踪,跟着何敬文一直向北走去。 冷月和那个弟兄交替的时候,小声说:“他可能去鑫祥修理厂,你注意看看,有没有小乔他们的影子。我们可能要凑到一起了!” 那个弟兄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乔艳芳今天的监视目标,就是鑫祥修理厂的大胡子厂长! 8-34 汉正街派出所,位于汉正街的安善巷里,是一栋两层的旧式小楼。 面向安善巷的是一排平房,平房中间开了一扇大门,进了大门是一个狭长的小院。穿过小院,就是派出所的小楼。 陈子峰和萧安城向门口的警一察出示了证件,问明所长胡维良的办公室,就一直向里走去。 警一察局的特征,就是总有一些警一察抓着嫌犯的胳膊,喝斥着,推着他们往里走。 派出所的特征,就是总有一伙人在那里吵吵嚷嚷,警一察在一旁喝斥也没用! 陈子峰和萧安城一进小院,就看见那里有一群人吵吵嚷嚷。几个警一察站在中间拉扯劝阻,但几乎没有用。那些人脸红脖子粗的,似乎就要打起来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说着“劳驾,劳驾”,从他们中间穿过去,一直进了小楼。 他们上了楼,找到所长办公室。 他们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房间里一个大嗓门正在吼叫。 陈子峰先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就轻轻推开门。他一眼就认出房间里的胡维良。 所长胡维良身材高大,一身警服几乎绷在身上。此时,他一张四方大脸涨成紫红色,正在训斥两个警一察。他看见陈子峰和萧安城,就怒视着他们,一时没说话。 陈子峰快步走过去,不等他开口,先掏出自己的证件亮在他眼前。 胡维良看清证件,又盯了陈子峰一眼,向那两个警一察一挥手,吼道:“你们再去找!一定要把那个王八蛋给老子找出来!走!” 那两个警一察敬礼走了。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胡维良瞪着陈子峰,“你们干吗!家里遭贼了!军队里的事,我们管不着!” 陈子峰脸上露出微笑,说:“胡所长,我们缉查处处一长叫骆江,不知您是否认识?” 胡维良说:“见过两面!怎么着!” 陈子峰点点头,“不瞒胡所长,我们确实遇到一点麻烦。骆处一长说,这个事,只有胡所长才能帮我们解决,别人都不行。所以,我们就来找您了,请你帮我们一下。” 胡所长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点着桌边的椅子说:“坐吧,什么事!” 陈子峰坐下来,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但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过了片刻,才轻声说:“胡所长,昨天多福路上发生枪战,打得很凶,您听说过吗?” 8-35 前面就要到鑫祥修理厂了。冷月无声地向附近张望。 她突然发现,靠在一家干果店门口,正在嗑瓜子的邻家小女孩,就是乔艳芳!此时,她一边吐出瓜子皮,一边向她偷笑着。 冷月悄悄走过去,从她手里拿了几粒瓜子,一边嗑着,一边说:“看你得意的!我一下没认出你!” 乔艳芳低声说:“怎么着,咱们两个合并吗?” 冷月说:“看吧,现在还说不好。” 她们就像两个聊闲天,嗑瓜子的小姑娘,微微侧脸,观察鑫祥修理厂门前的情况。那个何敬文和大胡子厂长,正站在那辆破卡车后面,互相凑在耳边说话。 乔艳芳撇着嘴说:“这两个家伙,贼头贼脑的,恐怕没什么好事!” 冷月说:“他们要是分手呢?” 乔艳芳将瓜子皮吐出去,说:“你盯你的,我盯我的。不过,他们要是一起离开,这个事就有意思了!” “你该不会是想下手吧?” “我就想下手!这两个家伙,一定是日本人特工,抓起来审他!” 冷月考虑一下,点头说:“到时候看情况吧。” 这时,她们都注意到,那两个家伙慢慢从破卡车后面走出来,似乎要分手了。 片刻,何敬文继续向前走去。而大胡子厂长则进了修理厂的大门。 冷月向乔艳芳点点头,就悄悄向前走了。 8-36 胡所长有些惊讶地盯着陈子峰,过了片刻,才说:“听你的意思,有人在多福路和军队起冲突,就是你们吧!” 陈子峰笑着向他点点头,“没错,就是我们!我们正在那一带寻找一批药品!” 胡所长疑惑地看着他们,“什么药品?” 这下子,陈子峰就打开了话匣子。他一开口,就先说到淞沪会战的罗店战场! “罗店,你听说过吗!” “我听说,淞沪会战,打得最凶的,就是罗店!”胡所长立刻说。 “兄弟,让你说着了!我们两个,当时就在罗店!我们带了一部电台,每天给战区长官发送战场情况!仗打的惨呀!那真正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呀!” 他拉开衣服给胡所长看,“兄弟我就在那里挨了一枪!你看看!万幸的是,有一位菩萨医生也在那里,算是救了我一命!这位菩萨医生,救了无数受了重任的士兵弟兄!” 萧安城再及时不过地插了一句,“可惜的是,后来送到前方的药品,越来越少了!” 陈子峰激动地说:“胡所长,我们当时就感觉到,药品是我们抗战最急需的物资!” 胡所长张着嘴,又惊讶又疑惑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怪模怪样地向他点着头,“胡所长,后来,国军从欧洲采购了一大批药品,去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运到上海!” 胡所长的嘴,张得更大了,“那时,上海已经……” “你说的没错!那时,上海已经被日本占领了!但是,我们的长官命令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批药品弄回武汉!这就是我们当时的任务!” 接下来,陈子峰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就如评书先生一样,把上海的潜伏特工,如何前赴后继地搏杀,如何炮击日军司令部,如何炸军火库,着实渲染了一遍!最后,终于迫使日本人把所有药品装上船,准备运往南京! 他接下来说的是,他率领弟兄们,如何潜入船上,如何痛杀押船的日军士兵,如何在炮火中快速航行,国军军舰如何闯过芜湖接应他们,都说了一遍。 564、 一出事就活不成了! 胡所长拧着嘴,赞叹说:“兄弟,杀得好!杀得痛快!好!” 这时,陈子峰就目光凶恶地瞪着胡所长,咬牙切齿地说:“胡所长,我们夺回来上百吨的药品!上百吨呀!但最后,送到国军野战医院的药品,只有二十吨!只有二十吨!” 胡所长的脸几乎变了形! 他伸出一只手向陈子峰摆着,“兄弟,你不用说了!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他妈的!其他药品,都被贪官们给截留了!所以,你们就要找那些被截留的药品!是不是!” 陈子峰握住胡所长的手,万分感慨地说:“兄弟,我们处一长说的对,他说您是个明白人,更是个正派人!他说,陈子峰,你去找胡所长!他一定会帮你找到药品!弟兄,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兄弟,无数在前线作战的国军士兵,都等着那些药品呢!” 胡所长那张四方大脸已经变成紫红色。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 他扭回头,苦恼地说:“可是,我就是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我能怎么帮你们!” 陈子峰再次拉住胡所长的手,请他坐下来,认真地说:“兄弟,请你听我说。一月十七日,运送药品的‘宏远号’到了武汉,在王家巷码头卸的货!二月十五日夜里,有大批货物秘密从王家巷码头里运出来!我判断,这批药品,有可能藏在汉正街到汉江之间,这一大片仓库里的一间!胡所长,我们人生地不熟,摸不着门路呀!” 胡所长用力一点头,说:“兄弟,我明白了!请你放心,我会悄悄派人去找!只要药品藏在这一片,我就一定能找到!你等我的消息吧!” 陈子峰站起来,那么动感情地说:“兄弟,我替所有受伤的国军士兵谢谢您!” 9-1 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鹰司悄悄离开大都会饭店。 他穿着一身整齐笔挺的深蓝色西装,打着有黄色条纹的领带,手里提着一只皮包,看上去就像一个有身份的商人。 他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手表。他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看看手表,十点三十分整,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9-2 此时,坐在王家巷码头办公室的耿天佑,正在等这个电话。 “耿先生?”电话里的人轻声问。 “是我。”他急忙回答,同时向门口看了一眼。 “你联系好了吗?” “是,已经联系好了!” “我想问一下,他是个什么人。” “军令部第一厅,上校科一长。第一厅就是主管国防作战的!他能接触到所有作战命令!你应该知道他的价值!” “很好,我知道。那么,我们在什么地方见面?” “天水街十二号,这是一栋独立小楼,非常安全!” “时间?” “下午两点钟。牧野先生,您应该早到,这样更好一些。他可能会在两点到两点半之间到。他是个很准时的人!” “两点到两点半之间,这叫准时吗?”鹰司脸上露出阴沉的微笑。 “牧野先生,您要明白,我说通这个人,是很不容易的!他在最后时刻有一点犹豫,再正常不过了!您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吧,下午两点之前,我会到。” “但是,您一定要小心一点。这种事,一出事就活不成了!” “请你放心,我会亲自安排好警卫。我也要保证他的安全。耿先生,还有什么事?” “牧野先生,今晚在妇救会舞厅里,我要和您见面。我要知道你们商谈的结果。” “很好,咱们今晚见。” 耿天佑放下电话,额头已有一层汗水。他掏出手绢擦汗。 9-3 此时,在沿江公路的公用电话旁,鹰司也放下电话。 他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不经意地看着附近。 他现在要做的事,第一,尽快向佐藤先生汇报!这是他的最大成绩!第二,他要先到天水街十二号察看一下,安排好人,确保一切都没有问题! 9-4 陈子峰和萧安城告别胡所长,离开汉正街派出所。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才回到驻地。 他们刚进门,看家的小张就走过来说:“安城,我接到一个电话。听声音,是个年轻姑娘,是找你的。”他说着,就嘻嘻地笑起来。 萧安城有些疑惑,“她没说她是什么人?” “她说,她姓池。她说你知道。她留话说,想和你见一面。” 萧安城向陈子峰点点头,“是篷船帮的帮主,桂龙海说的池家大小姐,就是她。” 他又问小张:“她说没说,在什么地方见面?” 小张摇摇头,“她说,见面的地方你知道。” 萧安城再次对陈子峰说:“那就应该是白鹭街的‘瑞玉咖啡’,小冷知道。” “篷船帮的帮主,她找你干什么?”陈子峰疑惑问。 “昨天我去调查杨府的卡车,见到她。她说,她也要查一下卡车的事,如果有什么情况,她会告诉我。也许,她查到了什么。” 陈子峰歪着脑袋想了想,“安贼,你想一想,今天上午跟踪咱们的家伙,会和这个什么篷船帮有关系吗?” “恐怕咱们要问一问。”萧安城点着头说。 “那好吧,我和你去一趟。我倒也想见识见识这个帮主。”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一下,“等你见着她,你会意外的。” 9-5 傅雪岚告别林家泰,很快回到医院里。 她一进医院,就开始忙了起来,并且忙得毫无办法! 她忙的第一个方面,是院长马维勤对医院所有方面,都有极高的要求。 首先,张艾以前粉刷的病房,在他看来,全都不合格!必须重新粉刷!并且还要在所有走廊、房间墙壁的下半截,刷上淡蓝色的油漆! 此外,他对所有病床、柜橱、办公桌、药柜等家具,都不满意! 按照他的意思,要全部换成新的!但一算账,他也被所需的经费给吓住了。 他提出的最低要求是,所有家具,都重新油漆成白色的!这个标准不能再降低! 傅雪岚很想和马院长私下谈一谈。我们毕竟是野战医院,随时都会上战场!再说,我们将来救助的,就是国军士兵,实在用不着把欧洲的医院标准搬过来! 不过,她想了想,这又是何必呢?马院长不仅有上校军衔,他还是医学博士。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就带领全医院的人忙碌起来。 她忙的最重要一件事,就是重回军政部,什么后勤处、财务处、营房处、建设处,等等,凡是她能跑到的地方,都跑到了,就是一个目的,要钱!要办公家具! 傅雪岚忙碌的第二个方面,更是匪夷所思! 不知怎么的,全武汉都流传着一种说法,说国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有一个英国回来的内科博士,还有一个全国第一的外科一把刀!因此,不要说武汉的高官富商,就是普通百姓也要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来看病! 所以,傅医生不在医院,就是出去要钱去了。如果她在医院,则一定在手术室里做手术呢。她偶尔有一点空儿,就被张艾拉着,去商量如何装修医院的事。 她想,好吧,欧洲标准就欧洲标准吧!不管怎么说,医院现在比过去漂亮了许多! 9-6 此时,乔艳芳仍然站在干果店门口,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嗑着手里的瓜子。 她看见何敬文和大胡子厂长说完话,就继续向前走去。 之后,她看见冷月带着一个弟兄,远远地跟了上去。他们分别走在街道两边。 过了十几分钟,她看见大胡子厂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从修理厂出来。她立刻明白,大胡子也要走了。 她向街道另一边的弟兄做了一个手势,就沿着自己这边的街道,先向前走去。 片刻,她看见大胡子上了白鹭街,向西走去。她有点疑惑起来。这正是何敬文去的方向。难道他们要去同一个地方? 她放慢脚步,等后面的弟兄跟上来,她低声说:“你走对面,尽量向前赶,如果碰见冷月,悄悄告诉她,大胡子可能在她后面,叫她小心!” 那个弟兄点点头,穿过街道走到另一边,并且加快了脚步。 9-7 傅医生没想到的是,来找她做手术的人中,竟然有武汉卫戍总司令部后勤处处一长翟振川。 武汉卫戍总司令部和武汉警备司令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机构。 武汉卫戍总司令部的总司令是陈诚,国军一级上将。武汉警备司令部的总司令是叶蓬,只有少将军衔。武汉卫戍总司令部管辖周围数省,甚至可以调动全国军队。武汉警备司令部下辖的只有一个保安旅。 差不多可以说,翟振川离开第九集团军后,到了一个更重要的单位。 傅医生一看翟振川的脸色,就知道他病得不轻。 经过一番检查,她对翟振川说:“翟处一长,你必须住院开刀,是胃溃疡,外加十二指肠溃疡。你怎么闹到这种地步了!” 翟振川不由长叹一声,却说不出话来。 565、 我知道他是佐佐木! 他身边的梁金凯只好替他说:“翟处一长虽然到了新单位,但工作没变,还是负责上海工厂的搬迁工作。现在好多工厂设备已经到了武汉,下一步,就是把这些工厂设备运到重庆去!处一长为了这个事,从来没有正点吃过饭!” 傅雪岚说:“不就是运输工厂设备吗,不至于影响吃饭吧!” 梁金凯苦笑说:“可是,我们却找不到船!” 傅雪岚大为惊讶,“长江岸边,有那么多船,怎么会找不着船呢?” 梁金凯苦笑一声,“傅医生,我一说,您就明白了。现在有太多的**机关、公司企业,有太多的有钱人要把的财产搬到重庆去!船价已经涨到天上去了!我们的经费,根本不够!现在真的是没办法了!” 傅雪岚回头看着翟振川,看见他的眼睛里含着一丝乞求,那么不安地看着她。 她突然明白过来了,翟振川非常想开口请求她,还有她背后的党组织帮助他,但他实在也开不了这个口! 她虽然看明白了,却不敢开口。她实在不知道武汉这边的船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9-8 今天上午,她与林家泰见面的时候,也曾提到翟处一长遇到的困难。林家泰低着头,好一会儿没说话。她明白了,这件事实在太困难了! 告别林家泰,她匆忙赶回医院里。 她今天安排的第一例手术,就是给翟振川做“胃次全”手术。 手术后,她亲自把他送回到病房里。 她说:“翟处一长,胃,给你切了五分之三,应该没问题了。今后少吃多餐,就行了。” 她说完这两句话,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却怎么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翟振川拉着她的手说:“傅医生,您不必说了,我明白了,天下没有什么事是容易办的,我明白。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傅雪岚离开翟振川的时候,心里仍然很忧虑。 翟振川负责的工厂设备运输是一件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林家泰说的,武汉下一步的战略防御!她不知道该找谁去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前天晚上,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在桂龙海家里吃饭,他们确实提到,孙继科的死亡,可能和武汉的下一步防御战略有关。但他们也仅仅是提到而已,对其中的详细情况并不清楚。那么,我还能怎么办呢?她实在想不出来。 9-9 因为路实在太远,陈子峰决定开着他们的小卡车去白鹭街。 卡车在王家巷码头上轮渡过江,然后沿着武珞路一直向东,到了中北路再向北行驶。 距离鑫祥修理厂还有一站地的时候,他们下了卡车,慢慢向前走去。 今天监视修理厂大胡子厂长的,是乔艳芳那个小组。但他们到了修理厂附近,却没发现乔艳芳等人的踪影。 他们悄悄接近鑫祥修理厂。确实还有几个工人在修理汽车,但没见着大胡子的踪影。 “大胡子不在!”萧安城小声说。 “看来,小乔也盯上他了!”陈子峰谨慎向附近观察。 “那怎么着,我们还去瑞玉咖啡?”萧安城问。 “走,先去那里看看。没什么情况我们就去找小乔!”陈子峰点头说。 他们不想引起修理厂的人注意,是从修理对面的街边走过去的。在街道这一边,他们也没发现乔艳芳等人的踪影。显然,他们跟着大胡子走了! 他们重新回到路东,继续向前走。前面不太远,就是白鹭街的街口。 这一带的行人就多一些。马车、板车、黄包车,也川流不息地从前面的街口穿过。附近的喧哗声也此起彼伏。 他们刚走到街口,突然同时停下,瞪起双眼盯着街口的对面! 透过从街口穿过的马车、板车、黄包车,还有无数的行人,对面的街口也停下两个人,同样警惕地瞪着他们!他们一个是冈本,还有一个,则是佐佐木! 他们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 佐佐木一看见街口对面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回头就跑!他和一个行人撞了一下,手里的皮包掉了也顾不得捡,飞快跑远了。 但冈本却不敢跑!他的任务就是保护佐佐木!佐佐木出了事,他就不会有好结果! 他把手伸到腰后,准备拔枪!但心里却有一点犹豫! 陈子峰发现了佐佐木,第一个动作就是去腰后拔枪,接着就要向前冲过去! 但萧安城却一把拉住他!几乎同时,他也从腰后拔出枪来,对着天空就是两枪! 冈本看出他的用意,也拔出枪,对着天空就是一枪,然后回头就跑! 这几声枪响,街道上顿时大乱。所有人都尖叫着,四面乱跑! 陈子峰还想向前冲,但萧安城紧紧抓着他,就是不放! 他回头叫道:“你抓我干什么!他是佐佐木!去抓住他!” 萧安城用力将他一拉,在他耳边低声叫道:“我知道他是佐佐木!但和采购渠道相比,哪一个更重要!你掂量掂量!” 陈子峰虽然明白过来,但还是很愤怒,“他妈的,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跑掉!” 萧安城说:“他就在武汉!他跑得掉吗!我们迟早会抓住他!” 他收起枪,穿过那些乱跑的行人,一直向对面跑过去。 他从地上捡起佐佐木丢下的皮包,回头向陈子峰使眼色。 陈子峰悻悻然,一边盯着街对面的萧安城,一边向“瑞玉”咖啡走过去。 9-10 冷月盯着刚刚从后面追上来的弟兄,大为惊讶。 “大胡子在我后面?”她小声问。 “应该不太远。小乔让我告诉你,小心一点。”那个弟兄低头向前走,小声说。 冷月明白,她不能回头看,以免被大胡子发现。她很快向街道对面的弟兄做手势,让他谨慎跟踪何敬文。之后,她就挽着身边的弟兄,转身进了一家商店。 他们在商店里浏览货物,眼睛却瞄着窗外。 果然,时间不长,他们看见大胡子正从窗外走过去。他走得相当快。 冷月心里有一个判断,大胡子似乎要追上前面的何敬文。看来,他刚才进了修理厂,其实是为了换衣服。他现在的装束,就像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 冷月对身边的弟兄说:“你追上前面的弟兄,让他放过大胡子,盯着大胡子就行了。” 这个弟兄点点头,悄悄出了门,继续向前走去。 冷月在商店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无声观察周围的情况。她有一个判断,大胡子并没在自己身后放保护。又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乔艳芳从后面跟上来。 她们就像街头巧遇的姐妹一般,招手致意,然后就互相挽着胳膊,继续向前走。 9-11 乔艳芳和冷月向前走了一段路,发现让她们意外的情况,大胡子并没有追上前面的何敬文!只是和他保持约一百公尺的距离!什么意思! “姐,他可能是何敬文的保护!”乔艳芳小声说。 “那个何敬文就像个杀手,他还需要别人保护!”冷月立刻说。 “也许让你说对了。萧哥哥说,大胡子带着两个人和他交手,也不过打个平手。可是,你说,他现在是什么目的?” “我们盯着看吧,也许会有什么发现。”冷月轻声说。 果然,不一会儿,她们就有了更意外的发现。 现在,大胡子是走在街道的南侧,再前面的何敬文已经看不见。大胡子的后面,两个弟兄交替上前跟踪,以免被大胡子记住相貌。 冷月和乔艳芳则走在街道的北侧,只能远远盯着大胡子。 这时,她们都注意到,她们的前方,有三个无赖样的人,站在一起聊闲天! 这三个无赖样的人,让她们都警惕起来! 老实说,一个日本人站在街头,谁都会把他当做中一国人。但如果三个日本人站在街边聊天,如果你稍微细心一些,就可以看出他们是日本人! 不在于服装,不在于相貌,而在于他们互相说话时的一些小动作。这些小动作几乎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是骨子里的东西。 例如点头。中一国人点头,下巴略微会伸出一点点。但日本人点头,下巴却略微向后收。差别很小,要细心观察才会发现。 再例如,原地溜达。几个人在一起聊天,有人会原地走上一两步。上海小青年的原地溜达,是两只脚向前一踢一踢地走。多数中一国人是左边跨一步,右边跨一步,两条腿是直的。但日本人也左右跨步,但膝盖却是弯的,并且略微向外张开。 这些细节,只有做特工的才会观察到,注意到! 乔艳芳和冷月都察觉,前面三个伪装成武汉无赖的日本人,眼睛都悄悄注视大胡子。 大胡子似乎向他们做了一个手势。于是,那三个人并没有穿过街道走过去,而是沿着街道北侧继续向前走。 这下子,乔艳芳和冷月就都苦恼起来了。 “他们现在有五个人!”冷月小声说。 “咱们只有四个,其中两个还是女的!”乔艳芳歪着嘴说。 她们都轻声笑了起来。但下一步怎么办,却是她们现在就要拿定主意的! 566、 画中的姑娘就是池小姐 9-12 萧安城提着佐佐木的皮包,首先走进“瑞玉”咖啡,跟在他身后的是陈子峰。 店里很安静,客人不多。但池家大小姐并不在店里。 远处的招待认出萧安城,就向窗边的空位子伸出手,示意他们坐下。 他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说:“两位先生请坐,想喝点什么?” 萧安城说:“两杯拿铁,谢谢。”又问:“先生,池小姐什么时候来?” 招待摇摇头,“这个,我可不知道。通常,这个时候,小姐会来,但今天说不好。” 招待送来咖啡,站在柜台里,远远地看着他们。 萧安城左右看看,忽然想起佐佐木的皮包,就打开来翻看。 他先拿出来的东西,就让陈子峰吃了一惊,竟然是孙继科起草的“武汉防御战略方案草案”!封面上就有孙继科的名字! 他们略一翻,就都看出来,这一份“防御战略方案”,和小乔拿回来的那一份,完全不一样。那一份,一看就是草稿,其中还有许多修改的痕迹。 这一份,不仅打印规整,并且在前面附上了呈批件! 呈批件上有完整标题,呈报给民国**军事委一员会。起草人是孙继科。起草时间是一九三八年二月十八日,正是孙继科死亡的前一天!此外,还有内容摘要。 只有批准人这一栏是空着的。 他们都看出来,这份防御方案,只要经过高参室的李主任批准,就要呈报军委会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互相注视一眼,都忍不住摇了摇头。孙继科一死,皮包被日本人拿走,他的方案将就此消失!比石沉大海还要彻底! 他们今天拿到这个方案,纯属偶然! 皮包里的另一样东西,是一个纸夹子。 萧安城打开来看,里面有好几张图画纸。他意外的是最上面一张,这是一张未画完的水彩画。画的是一位穿旗袍的中一国小姐,坐在一间豪华的欧式客厅里。这幅水彩画画得非常精细,简直连小姐的每一根眼睫毛都画出来了! 萧安城向陈子峰点点头,“这幅画,怎么看着像池小姐!真是奇怪了。” 陈子峰也上下端详这幅画,歪着嘴说:“你说的那个池小姐,有这么漂亮吗?” 萧安城不由笑了起来,“恐怕比这幅画还要漂亮呢!你见着就知道了。” 这时,他从皮包里拿出最后一样东西,是一把钥匙,钥匙后面拴着一个小竹片。他拿着这把钥匙,向陈子峰晃着。 陈子峰立刻明白了,这应该是佐佐木住的房间! “不知是哪家饭店!”他咬着牙说。 “回头问问桂科一长,他应该能查出来!” 陈子峰不由咧开嘴笑了起来!如能这样,今天的收获可就太大了! 9-13 这个时候,乔艳芳和冷月可笑不出来!她们不得不停下来,不敢再往前走了! 大胡子走到一栋小楼前,回头向附近观察片刻,就进了小楼。 那三个无赖,左右看着,穿过街道,也进入小楼。 乔艳芳向身边的门牌看了一眼,小声说:“这里是天水街。” 冷月则盯着对面的房屋,一间一间看过去,小声说:“是天水街十二号!” “他们在这里要干吗?”乔艳芳警惕地盯着冷月。 冷月向附近看一眼,就拉着她进了街边的一家邮局。 她们站在窗前,一张一张翻看窗台上的明信片,眼睛却盯着斜对面的小楼。 冷月说:“给家里打电话,叫留守的人过来支援!” 乔艳芳心里却有点犹豫。她们的驻地在汉口,这里却是武昌,距离比较远,家里人一时赶不过来!但现在也没办法了,只能先打电话说一下! 她向邮局里看一眼,这里的公用电话都在小隔间里。 她和冷月很快都挤进一个小隔间,伸手就拿起电话。 9-14 “瑞玉咖啡”店里,时间过得很慢。池小姐却迟迟没有出现。 萧安城拿起那张水彩画,细细地看着。 他相信,这幅画一定是佐佐木画的!他倒是没想到,佐佐木作为一个参谋军官,竟然还有这个雅好。 这幅画显然没画完。他仔细一看,画中姑娘的手腕上,只画了表带,却没有画手表。他心里有一个判断,画中的姑娘就是池小姐! 那么,佐佐木今天出现在这里,似乎就是要到“瑞玉”咖啡来!甚至就是来观察一下,池珺小姐戴的是什么手表! 这一点倒是很有意思。 这时,他和陈子峰都注意到,一辆黑色轿车在外面的街边停下来。 司机匆忙下车,替后面的池小姐拉开车门。 萧安城说:“子峰,这就是池家大小姐。” 陈子峰一看见这位池小姐,眼睛都直了,嗫嚅说:“咱们小乔就够漂亮了,这一位简直是……简直是……”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池珺下了车,一眼就看见坐在店里的两个人。她认出来,正是照片上的两个人,一个叫萧安城,是那个帅的。还有一个叫陈子峰,是那个瘦的! 这时,她就在桌上看见了另外一样东西,一幅画!一幅精美的水彩画! 她进了店门,正看见那个叫萧安城的人,拿起那幅画,放进一个纸夹子里,再放进皮包里。虽然只是瞬间一眼,她还是看出来,那幅画,和她手里的画,是一人所画! 她盯着那个叫萧安城的人,心里猜想,那幅水彩画,是这个人画的吗? 似乎不是。但他手里,怎么会有一幅同样画法的画呢?他还买过水彩颜料! 她款款走到他们面前,默默地看着他们。 萧安城已经站起来,介绍说:“池小姐,这一位,是缉查处宪兵队队长,陈子峰。子峰,这位就是池家大小姐,池珺,水也池,王君珺,就是美玉的意思。” 陈子峰歪着嘴微笑,一副怪模怪样。 他看出池小姐并没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就简单说:“池小姐,久仰。” 池珺向他们点点头,轻声说:“请两位到这边来坐吧。” 她转身向角落里走。她从眼角看见,萧安城正提起桌上的皮包。 她心里又是一阵说不清楚的迷惑。画她的人,一定观察她许久,并且心怀爱意。但这个人,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呢? 池珺仍然背靠墙,坐在角落里。陈子峰和萧安城也只好坐在她的对面。 她伸手向招待做了一个手势。片刻,招待送来三杯卡布其诺,放在他们面前。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知道,这一杯咖啡,可要比拿铁贵了许多。 池珺抿了一口咖啡,面容冷峻,目光深邃地盯着他们。 陈子峰到这个时候才看出来,这位年轻小姐,可不仅仅是漂亮!她挺拔的肩背,端庄的风度,深邃的目光,都隐约而明确地透出一股帮主的气派! 他心里想,这位池家大小姐,绝不是个凡人! 9-15 天水路邮局里,乔艳芳一拨驻地电话,那边立刻就有人接了,是小张。 小张在电话里告诉她们,陈子峰和萧安城快中午的时候回到驻地,但现在又出去了。 他说:“一位姓池的小姐来过电话,要与安城见面。” 乔艳芳急忙问:“时间、地点!” “那位池小姐没说,她说安城知道。安城说,可能是什么瑞玉咖啡。后来,他们就一起走了,是开着车走的。” 冷月轻声说:“瑞玉咖啡我知道,就在白鹭街,池小姐要和安城见面,一定在那里!” 乔艳芳看见搁板上的电话薄,就翻开来,查找瑞玉咖啡的电话。 这本电话薄已经很破烂,目录早已没有了,到处被人乱写乱画,并且十分肮脏。 她们只能耐下心来,一页一页地查找。 9-16 池珺的脸上,终于露出微笑,看着对面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她美丽的大眼睛里另有某种深邃和敏锐,尤如夜空里遥远的星光! 她轻声说:“我听说,二月十九日夜里,三山街那里,曾经发生了一场车祸,两位长官正在做调查。” 萧安城也轻声说:“是。这件事,昨天,我已经告诉池小姐了。” 他心里的疑问是,聪明的池小姐,怎么会重提这件事! “我想问一下,两位长官查到了什么?”池小姐仍然轻声问。 “有人开枪打死司机,卡车失控,撞死一位国军军官。”萧安城淡淡地说,盯着她。 “就这些?”她歪着头,微笑看着萧安城。 “是,我们查到的,就是这些。小姐昨天说,您也要查一查,有了结果,会告诉我们。请问小姐,您给我们打电话,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池珺盯着他的眼睛,心里一直翻腾着,水彩画是不是这个人所画。 她突然开口说:“开车的人叫孟老庄,是我家下人。但车上还有一个人,叫麻三,也是我家下人。但麻三守着一箱货,是杨府的货!这些就是我查到的!” 池珺说这些话时,从容不迫,甚至温文尔雅,但声音里仍然藏着冷峻! 陈子峰和萧安城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都很惊讶!原来那车上还有一个人!甚至还有一箱货!并且是杨府的货!那么,这个货一定不简单! 567、 这两件事似乎有特殊关系 这样,他们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开枪的人真是对着孙继科开枪吗?也许是为了那一箱货吧! 萧安城轻声问:“池小姐也许知道,那一箱是什么货吧?” 池珺简洁回答:“鸦片!” “那么,车上的麻三呢?跑了?” “是。从二月十九日到现在,我们一直在找,但没找到!” “这个叫麻三的人,死了?被开枪的人打死了?” “不会!死要见尸!” “也许,开枪的人将尸体拖到野外,埋了?” “不可能!武汉周边,人口密集,在任何地方埋尸,第二天就会被人发现!” “那么,就是被人劫持了!” “现在只有这种解释!” “谁?池小姐知道吗?” “只有猜测。” “您的猜测是什么?” 池珺冷静地看着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她心里很清楚,这就是一次冒险!但很明显,杨庆山的背后有军队支持!她如果不能争取到军队的支持,池家可能要吃大亏! 但她这个想法,却不能对眼前这两个人明说!她只能在心里暗暗推演,希望此事发展的最后结果,能有利于池家! 陈子峰一直没说话。开始是因为她的年轻美丽,后来则是因为她眼睛里的警惕!那是一种深藏不露的警惕!他一直在想,为什么呢?是她主动打来电话的! 萧安城则一直面带微笑,凝目注视池珺,仿佛在欣赏她的美丽。 他轻声问:“池小姐,您的猜测是什么?” 池珺小声说:“麻三和货,可能在杨府……的某一栋房子里!这只是猜测!” 陈子峰和萧安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一件艺术品,而他们正在掂量这件艺术品的价值。 这个价值是,她的目光里藏着非同一般的老辣! 她说出的话,以及其中的含义,也是非同一般的老辣! 9-17 乔艳芳用力把那本破烂不堪的电话薄一拍,说:“找到了!应该就是这个!” 冷月顺着她的手指看,果然看到“瑞玉”咖啡的电话号码。 乔艳芳抓起电话就开始拨号。 冷月看看手表,现在是一点四十分!她出了隔间,站在窗前向斜对面那栋小楼张望。 小楼静止不动,更无人出入!她疑惑的是,大胡子带着三个人到这里,要干什么! 她看见,那两个弟兄站在一棵大树后面,似乎在嘀咕什么事。面对天水街十二号小楼的弟兄,则时不时地抬头向远处的小楼房看一眼。 9-18 池珺端起咖啡,又抿了一口。一瞬间,她的眼睛又闪出年轻的活泼的光芒。 她笑着说:“两位先生,请品尝咖啡,如果可以,请给一个评价。” 萧安城也喝了一口咖啡,笑着说:“不瞒池小姐,我们喝咖啡,就是赶时髦,品不出好坏来。不过,您这个咖啡,不会是自己磨的吧?” 池珺说:“萧先生谦虚了,还是懂行的。这确实是我们自家磨的。” 她停了片刻,又问:“萧先生常来吗?” 萧安城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微笑说:“小姐曾经问过这句话,为什么又问呢?我确实不常来,只是对小姐的这个问话有点好奇。” 他这么回答,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猜想,池小姐这么聪明的人,一句话怎么会问两遍?他感到有点奇怪。 但他却没想到,他这个回答,却让美丽的池小姐再次迷惑起来。 她感觉,萧先生只回答说,他不常来,这似乎是一种掩饰。 高傲的人,无论男女,都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感情。 他也许就是一种掩饰吧!不过,这样的话,她也不能再问了。她也要掩饰! 不料,陈子峰虽然一直没说话,脑子可一刻也没闲着。他从他们的话里听出了异常。 他微笑说:“池小姐,三山街的车祸,如果去掉枝节,其实就是您家的下人,丢了杨府的货,是这个意思吧?” 池珺没说话,却不动声色地向他一点头,似乎是赞赏他的敏锐。 “那么,您准备怎么办呢?您家下人,丢了人家的货嘛。”陈子峰狡黠地笑着。 他这句话,其实正问到池珺心里,是她等待的一句话。 她不动声色说:“陈先生,三山街的车祸,您查的是国军军官被卡车撞死的原因,我查的,是麻三和货,失踪的原因!” 陈子峰立刻说:“这两件事似乎有特殊关系!” 池珺点头说:“正是!我希望,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双方互相说一声,或者,互相帮助,也许对我们双方都有利,您说呢?” 陈子峰无声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池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很好,我倒是赞成这么做,互相帮助嘛。安城,你说呢?” 萧安城伸手拿起放在地上的皮包,说:“我也赞成。池小姐,今后我们常联系。”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 这时,所有人都听见,柜台那边传来一阵阵的电话铃声。 招待拿起电话听了一下,回头说:“大小姐,有一位女士,找陈先生听电话。” 池珺回头看着陈子峰,“是找你的吗?” 陈子峰感觉,不应该有人把电话打到这里来找他。 他温和说:“池小姐,也许我可以听一下。” 池珺向招待做了一个手势。招待就把电话递到陈子峰手里。 陈子峰接过电话听了一下,立刻说:“怎么回事,你快说!你和小冷!几个?至少五个人!在什么地方?天水街十二号!”他回头向萧安城盯了一眼。 萧安城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地图,放在柜台上查看。 站在柜台里面的招待相当敏锐,伸手在地图上指了一下。 萧安城立刻向陈子峰点头。 陈子峰对着电话说:“你们在那里等着,我们很快就到!” 他放下电话,向萧安城一挥手,就要走。 这时。池珺轻声说:“陈先生,天水街十二号,是杨府的房产!” 陈子峰大吃一惊。这又是一件让他意外的事! 他一点头,“谢谢池小姐!后会有期!安城,我们走!” 9-19 乔艳芳挂了电话,心神不定地思考着。 对方至少有五个人!陈子峰和萧哥哥来了,他们不过有六个人!力量对比不算有利! 想到这里,她再次抓起电话,拨了段泽刚的电话。 那边终于有人接电话了,正是段泽刚的声音。 她叫道:“老大,老大,我是小精明!我们发现日本特务!快来帮我们!快来!” 段泽刚在电话里一声吼:“什么地方!快说!” 她叫道:“天水街十二号!” 那边的电话“砰”的一声就挂断了。 9-20 下午一点五十分,鹰司步行到了天水街十二号门前。 他停下来,习惯性地向周围观察。 耿天佑为他联络了一个身处军令部第一厅的上校参谋!他今天的任务,就是说服这个上校参谋与他合作!果能如此,他就可以掌握中一国军队所有的作战方案! 在眼下这个时期,这个人的价值是不言而喻的! 鹰司向附近观察的时候,站在邮局窗前的冷月则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她小声说:“小乔,你来看看这个人!好像是大胡子一伙的!” 一看见小楼门前的鹰司,让乔艳芳大吃一惊! “哎呀,姐,他是鹰司!” “他叫什么?他是谁!”冷月急促问。 “上海宪兵队副队长!鹰司直树!在上海我们抓住过他!老天!他也在这里!” 她从腰里拔出手枪,很快走到门口,贴着门边向斜对面的鹰司观察。 天水街很僻静,行人很少。鹰司除了看见东边的街边有两个年轻人在嘀咕什么,此外没有其他人。他再次向那两个人扫一眼,就准备进去了。 这时,他感觉到头皮阵阵发麻,并且察觉到危险!他再次回头向那两个闲人盯一眼。 这一次,他准确无误地认出来,那个面向他的人,是陈子峰的一个手下!他叫李三! 他迅速从怀里拔出枪,同时向小楼里吼了一声。 李三也震惊地认出鹰司,并且从他的动作中察觉到危险!他迅速拉着身边的弟兄闪到墙边,并且拔出枪! 鹰司的枪立刻就响了。子弹连续打在李三身边的墙上,爆起一股股的粉尘。 乔艳芳和冷月从小邮局里冲出来,一边向前奔跑,一边向鹰司射击。 大胡子栗山武夫和他的三个手下,也从小楼里冲出来! 他们迅速隐蔽在墙角,举枪向乔艳芳和冷月等人射击! 她们迫不得已,只能闪身到墙角后面,连续向前面射击。 这时,乔艳芳和冷月,再次显示出她们天衣无缝的配合。一个换**,另一个就连续向外射击。两个交替攻击,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这个时候,天水街里枪声大作,仿佛发生了激战。子弹打碎附近的玻璃窗,在墙上打出一团团的烟尘。仅有的几个行人被枪声吓得抱头逃窜。 但是,局面却僵持住了。双方都依据墙角,连续向外射击。谁也不敢先后退!谁先退,谁死! 栗山向鹰司吼叫挥手,让他快走! 鹰司虽然怒不可遏,还是很快退进小楼里。他必须离开!这里不是他久留之地! 568、 我刚刚坐下打个盹 9-21 就在这时,一辆卡车疯了一般猛冲过来! 卡车还没停稳,陈子峰和萧安城就从车窗里向外射击。他们的射击不仅快,而且准! 终于,栗山手下一个特务中弹倒地,艰难地向墙边移动。 但是,栗山等人仍然顽强坚持。他们虽然用的是手枪,但也打得毫不间断! 很突然的,天水街的两端同时传来激烈的枪声。子弹呼啸着从双方头顶上飞过去!国军士兵吼叫着冲过来,命令双方停止射击! 栗山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吼了一声:“撤!” 他带着剩下的两个手下,飞快撤进小楼里! 大批国军士兵冲过来,向陈子峰等人举起步枪。 陈子峰连连挥手,大叫:“自己人!自己人!” 段泽刚冲过来,大叫:“小精明,小精明!” 乔艳芳跑出来,向他叫道:“老大,是日本特务!他们撤进小楼里了!快去抓他们!” 段泽刚向小楼一挥手,高叫:“互相掩护,冲进去!” 他手下这些士兵,在国军中是精锐中的精锐!否则,也不会成为军委会的警卫部队。 那些士兵很快冲到楼门两侧,先向里一顿射击,之后,举着枪,一个接一个闪进门里。后面,有更多的士兵冲进小楼里。 9-22 这时,笑意盎然的乔艳芳,搂着段泽刚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大哥,你来的真及时!” 段泽刚也笑着说:“小精明,还是你电话打得及时。好家伙,我离着好远,就听这里的枪打得像放鞭炮一样。我心里想,我的小精明不会……不会……” 乔艳芳咯咯笑着,越发妖娆了,说:“想打中我,那绝不能够!我命大着呢!” 几分钟之后,国军士兵的搜索结束。 一个上尉连长向段泽刚报告,小楼里没有发现日本特务。外面有一个,已经死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跟着段泽刚进入小楼,四面察看。 看上去,这里就是一个住家。室内的装潢和布置相当讲究整洁。外面的枪战,并没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也没有在这里找到什么不正常的物品。 不过,小楼的后面却有一扇后门。日本特务就是从这里撤退的! 陈子峰小声说:“段长官,这里是洪门杨庆山的房产,您怎么看?” 段泽刚盯他一眼,脸色严峻说:“杨庆山通敌!你是这个意思吧!不过,你要是找不着证据,你可能会有一些麻烦!我听说,在武汉,没人敢惹他!” 陈子峰点点头,“谢谢长官提醒,我会小心!” 段泽刚打扫完战场,将尸体送上救护车,向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挥手告别,又特地向乔艳芳挥了挥手,就带着部队走了。 陈子峰等人聚拢在卡车旁边,简单碰了一下情况。 他们心里有许多疑问,但现在,显然不是讨论的时候。 现在不在的,只有强虎!他们都对强虎那组人担心起来。 陈子峰说:“走,我们先去看看强虎!接下来再说怎么办!” 9-23 强虎的监视点,还是冷月建立的,在王家巷码头对面一家小旅馆的楼上。 此时,一个弟兄站在窗前,举着望远镜向码头里观察。强虎则坐在地上打盹。 冷月先进来,在强虎肩上拍了拍。 强虎一睁眼,看见陈子峰等人都来了,慌忙站起来,说:“我刚刚坐下打个盹。” 陈子峰向窗外一歪下巴,“那家伙,有动静吗?” 强虎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肯定在里面!我们是跟着他过来的。但他一进去,就再也没露头,也不知他忙什么呢。”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站在窗前向外张望。但确实看不出什么来。 强虎笑嘻嘻地看着乔艳芳,“怎么回事,你们都一身的枪药味!干什么了?” 乔艳芳向他一歪嘴,说:“在天水街,我们和鹰司,还有那个大胡子,打起来了!” 强虎大吃一惊,“鹰司!鹰司也在武汉!妈呀,怎么回事呀,日本人一个一个的,都到武汉来了!要我说,老乞丐一定也在武汉!” 乔艳芳说:“这是不用说的!他们要在这里和我们搞事情!” 陈子峰回头盯她一眼,说:“我们都坐下,就在这里碰情况,不用等晚上了。” 五个军官,倒是一个也不少。他们都在墙边席地而坐,开始汇总今天的情况。 9-24 一个弟兄悄悄出去,买来包子和咸菜,这就算是他们的中饭和晚饭了。 第一个情况,不用说,何敬文和大胡子厂长,都是日本潜伏特务! 萧安城笑着说:“何敬文说,他去年八月之前,一直在上海市**,这样一来,那些档案丢失,可能就和他有关系了。这是旧案,能把旧案弄清楚,也不错。” 第二个情况,他们去天水街十二号干什么!大胡子和他手下的特务,明显是去警卫的!鹰司也出现在那里!这样看,他们去那栋小楼,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乔艳芳歪着嘴说:“那个鹰司,一看见我们就开了枪!他这是在报警!” 陈子峰盯着她,“警告谁!” 乔艳芳说:“他警告的应该是一个还没有来的人!我猜,这里应该是一次重要会面!但不知是和什么人!但鹰司立即就开枪,看来这个人很重要!” 冷月说:“我也这么看。但我不相信是和杨庆山见面!没必要!” 陈子峰歪着嘴说:“小冷的意思是,鹰司和杨庆山没必要在那里见面!是吧!” 冷月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陈子峰一点头,“所以,要和鹰司见面的这个人,一定很重要!这个我们要查!” 他们讨论的第三个情况是,杨庆山会不会通敌!天水街十二号就是他的房产!他竟然提供给鹰司使用!这个情况就很明确了! 乔艳芳说:“这个王八蛋!肯定通敌!” 陈子峰说:“我明天就去碰一碰这家伙!谁都怕他,不敢惹他!老子可不怕!” 萧安城小声说:“我猜,他不会承认。我听池小姐的意思,杨庆山应该是个很精明的人!他一定想好了应对办法,才会提供这个房子!” 一听萧哥哥提到池小姐,乔艳芳首先提高了警惕,问:“什么池小姐?” 陈子峰狡黠地笑着,说:“一个你想不到的漂亮小姐!但她一定不简单!” 乔艳芳一听说她漂亮,就回头去看冷月,用她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去询问。 冷月什么也没说,却微笑向她点点头,似乎就是肯定的意思。 乔艳芳明白了,这个小丫头一定非常漂亮!她回头就去注意她的萧哥哥。 萧安城却谨慎看着陈子峰,小声说:“我看这位池小姐,好像用意挺深的。” 陈子峰就嘎嘎地笑了起来,“你也看出来了?她想利用我们!去对付杨庆山!” 萧安城再次小声说:“你说,我们和她,可以互相利用吗?” 陈子峰一双贼眼盯着他,快速地转着,好一会没说话。 他们讨论的第四个情况,佐佐木为什么也在武汉! 陈子峰说:“他就是个作战参谋,又不是鹰司那样的特工!他到武汉来干什么!” 乔艳芳撇着嘴说:“应该是和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有关!孙继科被人打死!日本人就是想拿到他的皮包!” 萧安城向她一点头,“小乔,你说的对!” 他很快从佐佐木的皮包里拿出孙继科撰写的防御方案,给面前的人看。 乔艳芳听到萧哥哥的赞扬,乐得心花盛开。但她一看见陈子峰那又贼眼睛,立刻控制住脸上的微笑,只是睁大眼睛说:“哥哥,从高参室主任开始,谁都看不上孙继科的方案,他的方案可能没用吧?” 萧安城点点头,“这事确实挺奇怪的。可话又说回来了,孙继科的方案不好,日本人为什么要打死他!这不是很奇怪吗!” 乔艳芳晃了晃手里的“方案”,说:“看来,这个东西还是蛮重要的!” 这时,陈子峰从皮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来回摇晃着,对乔艳芳说:“这是佐佐木住的旅馆房间钥匙。小乔,你想想办法,查出是哪一家旅馆。” 乔艳芳接过钥匙说:“行,没问题!” 9-25 傍晚六点多钟,外面天已经黑了。 大都会饭店里所有灯全部打开,照耀出一片辉煌和豪华。 冈本走到柜台前,将几张卡片放在台面上,说:“小姐,我要退房间。” 柜台小姐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先生,不住了吗?” 冈本说:“我们准备住到武昌去。这里房间不错,就是有点远。” 柜台小姐点点头,表示理解,就开始给他办理退房手续。 冈本扭回头,看着附近。附近无异常。 片刻,他看见佐藤先生,还有佐佐木先生,提着箱子,分别从电梯间里出来,向外面走去。饭店门外停着两辆出租车,这是冈本刚才就叫好的。 下午,鹰司从外面回来,拍着他的胳膊说:“听说你保护了佐佐木先生。” 冈本小心点点头,“是,先生。” 鹰司一点头,“好,干得不错!” 569、 那姑娘竟然是廖若兰 冈本想了想,小声说:“佐佐木先生的房间钥匙丢了!我怀疑,可能被那些人捡到了!” 鹰司一下子就听出来,冈本说的那些人,就是指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他们如果拿到佐佐木的房间钥匙,那就太危险了! 之后,鹰司就向佐藤先生建议,“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天水街那里也出事了!” 佐藤先生一拍膝盖,说:“我们的冤家,肯定会找到这里!好!我们走吧!” 柜台小姐办好退房手续,笑着说:“先生,手续都办好了,欢迎您再来。” 冈本点点头,拿起单据,很快出了饭店。 他站在门口,看看远近璀璨的灯光,悄悄走了。 9-26 王家巷码头里亮着许多大灯,照耀着大大小小的仓库,和许多成堆的货物。 从码头里走出来的人影,其实已经看不太清楚。 站在窗口的强虎,其实只能看着码头的大门口。门上一盏大灯,把这一带照得雪亮。 他回头说:“子峰,你看看,这家伙好像就是耿天佑!” 坐在墙边的几个人都围过去,看着刚刚走到门口的人影。 陈子峰一点头,“没错,就是他!” 他回头看看身边的人,说:“安贼,跟我盯着他!看他去哪里!” 乔艳芳向前跨一步,目光凶恶地盯着他,“我也去!” 陈子峰向她歪着嘴一笑,“好!还有你!小冷和强虎,带着弟兄们回去,路上当心!” 9-27 街上来往的行人很多。沿江公路灯光闪耀,照耀着那些说笑或者打闹的年轻人。 正是晚餐时间,街边的大小饭馆或者小吃店里,飘出各种美食的浓香,吸引着往来的行人。姑娘们翘着兰花指,把瓜子扔进嘴里。男人们在手上展开油纸包,仰起头,把一大块囟牛肉送嘴里。 也有匆匆行走的人,大概是急于赶回家去,和家人共进晚餐。 耿天佑也是匆匆行走的人。他似乎很警惕,不时回头张望,查看是否有注意他。 他哪里知道,陈子峰走在街道对面,不时向他瞄一眼。 这个时候,乔艳芳是最愉快的。她和萧哥哥并排走在耿天佑的后面,远远地盯着他。 她很自然地挽住萧哥哥的胳膊,凑在他耳边说:“哥哥,他一定去见什么人!” 萧安城微笑看她一眼,“你猜猜,他去见谁?” 乔艳芳把他的胳膊一摇,鬼精鬼精地说:“你要让我猜,我就猜他去见日本人!” “为什么?”萧安城那么异样的盯她一眼。 “你想呀,他要是去见朋友,或者去见长官什么的,用得着这么鬼鬼祟祟的吗!” “有道理,有道理。还有什么?” “我再猜,今天天水街的事,也可能和他有关系!” “小乔,你太厉害了!能把这两件事连起来!不过,还是有点牵强。” “哥哥,你想呀!他如果现在去见日本人,眼下日本人最大的事是什么!不就是天水街的事吗!他走得这么急,也许就是为了天水街的事!你说我有没有道理!” “小乔,小乔,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他这么说着,就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 乔艳芳快乐得不得了。她现在越来越明白了,萧哥哥最喜欢聪明人。只要我能说出一般人想不到的话,萧哥哥一定会高看她一眼!她感觉,她和萧哥哥,走得越来越近了! 9-28 一个小时后,陈子峰等人跟着耿天佑到了华景街,并且看着他直接进了妇女救国会的大门。 大门里面飘出来的音乐声,让他们很快明白里面是个什么情景。 妇救会著名的舞会,那就是这里了!耿天佑在这里和什么人见面,是再合适不过的! 陈子峰在门口一侧的阴影里停下,看着那些衣冠华丽的女士和西装笔挺的军官,他拍拍身上的旧西装,说:“我们这个样子,合适吗?” 乔艳芳翘起嘴角说:“我们是缉查处宪兵队的人!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就是想进去看一看!” 陈子峰盯她一眼,又向萧安城扫一眼,歪着嘴角说:“那好,我们就进去!” 他们并排走上高高的台阶。 门口一位胖大姐拦住他们,“几位,有证件吗,拿出来我看看好吧。” 陈子峰掏出证件给她看,“大姐,这个可以吗?” 胖大姐张开嘴,惊讶说:“噢哟,是警备司令部的呀!王科一长你们晓得吧,他也常来这里的!你们进去吧。” 9-29 陈子峰他们三个人一进入舞厅,就被里面的富丽堂皇和绚丽灯光给惊住了。 他们张大嘴,四面看着,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地板光亮如冰,音乐声悠扬飘渺,华丽端庄的男人和女人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脸上都洋溢着美好的笑容。 这里没有一丝战争临头的恐惧,那仿佛发生在其他国家,和他们毫无关系! 他们隐在柱子后面,目光追随着耿天佑的踪影,看着他东走走,西走走,几乎走遍整个舞厅。 在舞厅另一端的秦雅丽,极其机敏。她不仅注意到刚刚进来的陈子峰等人,还发现他们盯着的,就是耿天佑!耿天佑和任何人见面,都会被他们注意到! 她不在乎耿天佑,但她要掩护坐在角落里的鹰司! 鹰司也看见陈子峰等人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和耿天佑见面!那是找死!他现在不能动,只能隐在角落里,眼睛瞄着东张西望的陈子峰等人! 片刻,陈子峰和萧安城同时看见,美丽妖娆的秦雅丽,正笑意盎然地向他们走过来。 她把手一拍,笑着说:“喔哟,是侬陈组长呀,喔哟,咱们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陈子峰向周围指着,“这里,天天如此?” 秦雅丽看看大厅里正在跳舞的人,笑着说:“你不要被这里的表面给蒙蔽了。到这里来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军队和**官员,总有许多说不清的事要联系。我们妇救会,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一个见面的机会而已。” 她笑着说:“陈组长,侬今日来,是在这里见朋友么?” 陈子峰摇摇头,“这里可没有我的朋友!” 秦雅丽把手一拍,笑着说:“陈组长,侬介么说就不好了。阿拉不算侬朋友?” 陈子峰笑着点点头,“你秦小姐,应该算是老朋友了。” 秦雅丽神秘地向那边一指,“陈组长,侬往那边看看好伐,那里还有你的朋友呢!”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顺着她的手指向那边看过去。 透过旋转跳舞的人,他们同时看见一个身穿素花旗袍,背对这边的姑娘。 他们只看到这个背影,就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那个穿素花旗袍的姑娘和别人说完话,正向这边转过身来。透过那些跳舞的人,她也看见陈子峰和萧安城。她吃惊地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没动。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没想到,那姑娘竟然是廖若兰。 这时,他们才看见,廖若兰身边还有一个人,却是乔艳芳。她正挽着廖若兰的胳膊,也向这边笑着,很得意的样子。 9-30 按照秦雅丽的指点,陈子峰和廖若兰等人,就在角落里的一张小桌旁坐下来。 她招手叫服务员送来茶水,笑着说:“哎哟,真是好地呀,咱们又见着面了呀。” 陈子峰那么关切地看着廖若兰,笑着问:“我说若兰,你怎么到武汉来了?” 廖若兰微笑着,只是看着他,并不看旁边的萧安城,说:“是这样,国民**邀请上海租界里的一些报纸电台的记者,到武汉来参观,亚东电台就派我来了。今天才到的。没想到就见着你们了。” 陈子峰嘎嘎地笑着,“咱们有缘呀,是不是!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就见着你了,这不是有缘是什么?你住在哪里,哪天有空了,我们去看你。” 廖若兰说:“我们就住在大都会饭店里,是**方面给安排的。本来也住不进去,后来听说那里空出几个房间,这才住进去的。” 陈子峰又问:“哪个房间,告诉我。” 廖若兰就在提包里翻了翻,找出一把房门钥匙,看了一下说:“是五一四号房间。” 乔艳芳眼尖,伸手就把她的钥匙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着,又向陈子峰和萧安城瞄一眼,就把钥匙递到萧安城手里,说:“萧哥哥,你看看,就是这个房间。” 她插在口袋的手里,还攥着一把相同的钥匙! 萧安城看过钥匙,不动声色,就还给了廖若兰,问了一句:“你在上海那边,还好吧?” 廖若兰仍然看着陈子峰,说:“还是那样,每天上班,说这个,说那个。子峰,你们怎么样?都挺好的?” 狡猾陈子峰,早已看出这两个人之间的小尴尬,忍不住又是一阵嘎嘎的大笑。 他说:“我们,好呀,好得很!还是抓日本特务!今天我们就跟几个日本特务干了一仗!小乔和小冷,那枪打的,真是够猛的!” 乔艳芳说:“姐,你别听子峰瞎吹。今晚到我们驻地去看看吧,和我住一晚,如何?” 570、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廖若兰看着她,察觉她意在言外。 秦雅丽来回看着他们这几个人,感觉他们说话的语气都有一点怪,说出的话里,似乎还藏着别的意思。 她心里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想和这几个人建立起更近一点关系。至于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她自己也说不清,似乎不是为了她的任务。 她说:“廖小姐倒不如去我那里。我那里,离傅医生老近的了,咱们可以聚一下子。” 廖若兰的内心里,一直在波动着。只要在萧安城面前,她的心,就像大海里的小船一样,来回摇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再说,她身边还有一个乔艳芳呢!乔艳芳一直挽着她的胳膊,她感觉,她半边身子都要僵硬了。 她尽量温和说:“我们还要在武汉呆几天。等过一两天吧。我坐了两天的车,骨头架子都快散了。秦小姐,谢谢你的茶。我想早点回去,休息一下。” 这样一来,大家就不好再劝她了。 9-31 陈子峰等人送廖若兰出了妇救会大楼,又给她叫了一辆黄包车,看着她上车要走。 这时,乔艳芳忽然说:“姐,我送你。”她说着,也上了黄包车。 她回头挥手说:“子峰,你们回去吧。我很快就回去。” 陈子峰看着黄包车远去,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这才想起来,他今晚的目标是耿天佑!他妈的,不用说!现在耿天佑早已没影了! 他回头说:“走吧,咱们回去汇报!” 9-32 武汉三月,在无风的夜晚,已温暖宜人。 刚从喧闹繁华的舞厅出来,在这水一样凉爽的夜里,廖若兰和乔艳芳都清醒了许多。 乔艳芳怕她跑了似的,紧紧挽住廖若兰的胳膊,一双笑眼,却狡黠地盯着她。 “你干吗,怎么这个样子。”廖若兰瞄她一眼,谨慎地说。 “姐呀,你真好。哎呀,有个姐就是好!我好喜欢你这个姐!” “你又发什么神经呢?不会老调重弹吧?” “我可不是发神经,我说的是真心话。” “那你说吧,还有什么,我听着。” 乔艳芳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锥子似的盯在廖若兰脸上,仿佛要一直锥到她心里。 “姐,我告诉你,刘先生也在武汉呢!” “哪个刘先生?”廖若兰小心地看着她。 乔艳芳一声尖叫,伸手就在她胳膊上重重拧了一下。 廖若兰像触了电似的尖叫起来,连忙打开她的手。 “你拧我这么疼!胳膊都要让你拧青了!” “我说了一次,哪个刘先生,你就拧我!现在你知道了吧!就是你知道的刘先生!” 廖若兰不说话了,只是注意地看着她。 “姐,我告诉你。刘先生就住在‘八办’,长春街七十三号到七十五号,是连排的三栋小洋楼,都是他们的房子。刘先生在那里也算一个大人物。”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她小心问。 “第一,就是告诉你,刘先生也在武汉!第二,还要告诉你,不要去找他!盯着他们的人可多了!不管他们去哪里,都有人盯着!” “好了,我知道了。我来武汉,并不是为了见刘先生,你满意了?” 乔艳芳闪着光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她的面容,也随着路灯的移动而悄然变化着,让人捉摸不定。 “姐,你说话算数,我也说话算数!万一你有什么话,想告诉刘先生,你就来找我!我保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告诉他!保证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怎么是第四个人?”廖若兰心神不安地看着她。 “你、我、刘先生,不就是三个人了吗!我保证不让第四人知道!我说话算数!” 廖若兰默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首先,她到武汉来,确实没有和刘先生接触的任务。其次,这丫头爱一个人,真是爱到了极致,到了这种程度!想一想,自己和萧安城,确实不可能走到一起了!那就这样吧,不再把他放在心里,过去的情感,都让这清凉的夜风吹走吧! 她轻声说:“妹,你就是我妹,我认你了。我也说话算数,请你放心吧!” 在黑暗,乔艳芳快乐地笑了起来,把她的胳膊用力摇了摇。 9-33 陈子峰向骆江汇报的时候,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看着他有些阴鸷的眼睛。 骆江一点对面的椅子,“你坐吧,坐下来说。” 于是,陈子峰坐下来,开始汇报今天一天得到的情况。 首先汇报的,是三山街车祸案。开车的司机叫孟老庄。车上还有一个人,叫麻三。这两个人都是池家的下人!麻三在车上守着一箱杨府的货! “什么货?”骆江立刻问。 “鸦片!长官,现在麻三和货,都不见了!池家找了许久也没找到!” 对骆江来说,这是三山街车祸案的新情况。但此事偏偏涉及武汉两大帮会!又涉及鸦片!武汉可不是上海,是严禁鸦片的!抓到了要判重刑! 他说:“涉及帮会的事,你一定要谨慎!” 陈子峰立刻说:“是,长官,只要不涉及我的案子,我一定避开池杨两家!” 接下来汇报的,就是在白鹭街街口,意外遇见佐佐木!并且拿到他的皮包! 陈子峰从皮包里拿出孙继科的防御方案,送到骆江面前。 “长官,孙继科确实是被日本人打死!目的就是拿到他的防御方案!这个方案,已经到了佐佐木的手里!佐佐木是日军作战参谋!” 这又是一件让骆江意外的事! “子峰,按照你昨天的汇报,高参室的上上下下,都不重视孙继科的方案!” “长官,但日本人重视,这就是重点!他们可能另有什么想法!” “你没抓到他?” 陈子峰小心地不提旧事,以免破坏骆江的心情。 “长官,当时很仓促,而且,他身边有警卫。双方都开了枪,还是让他跑了!” “好吧,你接着说。” 接下来汇报的第三件事,就是有关何敬文和修理厂大胡子厂长的事。 “长官,他们确实是日本特务!他们带着几个日本特务,在天水街十二号担任警戒!” “什么警戒?” “这是我们的猜测。天水街十二号是杨庆山的房产!我们猜测,日本人在那里要和一个重要人物会面。长官,日本方面参加会面的,是鹰司!” 骆江再次吃了一惊,眼前的情况实在让他意外! 过去在上海的几个日本重要人物,现在都出现在武汉!佐佐木是日军上海派遣军的作战参谋!鹰司则是日军宪兵队的副队长!川上是否到了武汉,还不敢确实,但陈子峰判断他已经到了!这样,老乞丐十之九九,也在武汉! 这种情况,就不是简单情况了!日本人的目的,似乎不仅仅是武汉防御战略!他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木桶计划’! “结果如何?”他简洁问。 “鹰司到的时候,发现我们在外面监视的人!他认识我的所有人!双方发生枪战!我们是六个人,他们也有五六个人!是小乔通知了段营长,他带着士兵来支援。我们打死一个特务,但其他人都跑了!” “所以,鹰司要和谁见面,你们并不知道!” “是,长官。”陈子峰只回答了这么一句,就再也不说了。 骆江此时,心里再痛恨眼前这个陈子峰,也不得不在承认,这家伙确实有两下子!来了三天,就查出这么多情况!一件比一件严重! 鹰司要与什么人见面!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轻声说:“很好,你的下一步是怎么考虑的?” 陈子峰恭恭敬敬地说:“下一步行动,我要请长官指教。” 骆江瞪着他,嘴已歪到了一边。这家伙,居然要请我指教! “说!直接说!” “长官,日本特务在武汉,应该能抓就抓,能杀就杀!但是,这么干,有可能影响我们对‘木桶计划’的调查。但是,如果只是侦察,我又担心这些日本特务太嚣张,为所欲为!干出更恶劣的事来!其中的分寸,请长官指教!” 骆江这才明白,陈子峰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这是一件两难的事!顾了这头,就可能忽略了那头!说一句实话,哪一头他都不能放松! 另外,陈子峰可以给他出难题,他却不能训斥他!人家干出这么大的成绩!这才是最主要的!他现在还要给陈子峰留面子!简直就是怪事! 他微笑说:“子峰,你在武汉干了三天,很有成效。今后也是如此,你一有新情况,就告诉我,咱们一起商量,如何?” 陈子峰急忙站起来,“是,长官,我明白了。今后,我每天向您汇报。” 他心里很清楚,有情况才汇报,显然不如天天汇报更恭敬! 9-34 乔艳芳一直把廖若兰送到大都会饭店的房间里,又坐下来说了几句话,这才告辞。 她乘电梯下楼,走进大厅里。大厅里没有客人,很安静。 她慢慢走到柜台边,把佐佐木的房间钥匙放在柜台上,微笑对里面的招待说:“先生,我捡到一把你们饭店的钥匙。这应该是你们的钥匙吧?” 571、 麻三已经把货藏起来了! 招待拿起钥匙看了号码,又向柜台里看一眼,立刻说:“谢谢您女士,这个房间的客人确实说他丢了一把钥匙。谢谢您给我们送来。” 乔艳芳微笑说:“是你们的就好,不必客气。” 她转身做出要离开的样子,低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老乞丐的照片,回头对招待说:“先生,我今天是来找这位先生,却没有找到,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招待看了照片,怀着很深的歉意说:“真是对不起,这位先生下午退了房间走了。他们是好几个人,说是来开会的。抱歉女士,没有帮到你。” 乔艳芳说:“您不必道歉,我能找到他!” 她感觉,她已经离老乞丐很近了!也许很快就能找到他! 9-35 “鹰司君,他们,我们的那些冤家们,会找到这里来吗?” 此时已是后半夜,室内和室外都很安静。落地窗外一弯月,依稀可见。 川上、鹰司、佐佐木、间次和栗山等人都坐在这个房间,看着坐在窗边的佐藤先生。 佐藤先生则微笑看着身边的鹰司,并向他问出这句话。 鹰司一点头,轻声说:“这个德明饭店虽然是武汉最好的饭店,也很有名,但并不在主要大道旁,位置还算隐蔽。一方面,饭店方面对住店的客人情况很保密,另一方面,进出的客人,可以隐藏我们的行踪。” 佐藤先生点点头,看着其他人说:“你们,都安排好了吧?”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点点头,表示已经安排好了。 佐藤先生继续说:“间次和栗山两位,身份已经暴露,就不要再露面了。下一步,你们两位的任务很重要,所以要多加小心。陈子峰那些人,鹰司和川上都领教过,是最精明狡猾的敌人!千万不要大意!” 他再次转向鹰司,“你今晚,见着那个耿了?” 鹰司回答:“是,见着了。他介绍的人,我们准备另外安排时间见面,这个没问题。我下午到天水街十二号的时候,他们早就在门外等着了!真是奇怪!” 佐藤先生说:“肯定是我们在哪个地方露出了破绽!这个,不去多说了!我们倒是应该集中精力,对付一下这些人,否则,对我们下一步任务不利!” 这时鹰司笑着说:“佐藤先生,请不必在意。我刚才得到消息,明天就会有人对付他们!给我消息的人说,能一下子将他们打倒!至少叫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什么也干不成!” 佐藤问:“是吗?怎么回事?” 鹰司说:“陈子峰这些人,威胁到别人的利益!那些人找到一个绝好的机会,要一下子干倒他们!明天之后,他们就不是威胁了!” 佐藤微笑说:“我倒真希望,尽快看到他们明天的结果!” 9-36 但是,这一夜还没有过去。 一些看似没有关系的事,还在黑暗中悄悄运行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不相干的事,就会影响到某个大人物的大事! 武昌,胡林翼路是去武昌东城门的必经之路。出东门再向东,就是洪山。过了洪山,有一条不太宽的土路继续向东,经经过一条小巷,名叫东湖巷。 东湖巷并不临近东湖,只是因为巷中有一座大宅子,名叫东湖园。巷名由此而得。 东湖园是洪门洪山堂堂主葛照先的宅邸和香堂。 此时夜色浓重,潮气渐起,东湖巷里寂静无声。 一声蛐蛐叫,潮气如烟的薄雾里渐渐飘出三个人影。他们经过东湖园的宅门,继续前行。前面,宅院围墙转弯处,有几间低矮平房。 三个人影交耳低语几句,随后如狸猫一般攀上平房,随后就上了东湖园的围墙。 三人无声跳入墙内。这里是东湖园的偏院,主要是仓房和库房,平时少有人来。 这几天,疤脸大汉奉了池家大小姐之命,夜夜出来暗访洪门的房产。他今天就盯上了洪门东湖堂堂主葛照先的宅子。他判断,麻三极有可能就关在这里! 他们三个人悄然分开,鬼影一般四处寻找。疤脸大汉逐一查看那些库房。没有上锁的,就不用看了。遇到上了锁的房子,他就隔着窗户向里张望。 另外两个弟兄,则分散在附近,一边寻找,一边观察动静。 此时,疤脸大汉走到一间小库房门外。小库房很破旧,门上却挂着一把大锁。他移了一步,却发现库房的小窗户被板条钉死了。 他疑心顿起。随后拔出匕首,慢慢撬窗户上的板条。 他动作虽轻,但还是发出一些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终于撬下一条木板,并向库房里张望。 突然,那窗口里冒出一个黑色的人头,吓了疤脸一跳。 那人低声叫道:“疤哥,疤哥,我是麻三!救我呀!” 疤脸大汉低声问:“你怎么回事!快说!” 麻三急促说:“杨府的人抓了我,一直逼问我货藏在哪里……” 就在这里,就听附近传来一声大喊:“有贼!来人呀!抓贼!” 很快,从那边的小门里跳出几个人影,直向疤脸这边扑过来。 疤脸的两个弟兄立刻拔出匕首,迎上去搏杀! 一个弟兄回头大喊:“大哥,快走!快走!” 疤脸大汉急忙向窗户里的麻三问:“货在哪里!快说!货在哪里!快说!” 麻三看见那边的搏杀,语无伦次地说:“在明光……在明光……” 此时,冲进偏院的人更多。一些人缠住那两个弟兄,另一些则直向疤脸这边扑过来。 疤脸来不及再问,抡起匕首回头抵挡!他先刺倒了一个,又向两个弟兄那边冲过去。 他这才看出来,两个弟兄都已受伤!此地不可久留!必须赶快撤! 他们三个人背靠背,互相保护,又互相助攻!逐渐向围墙那边靠近! 到了墙边,疤脸大汉异常勇猛,独力抵挡进攻的人,又回头帮助两个弟兄先后上了围墙。 墙上的弟兄喊:“大哥!起!” 疤脸大汉抡起匕首刺倒一个,虎啸般地低吼一声,纵身跃起。 墙上的弟兄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奋力向外抡,直接把他摔出墙外。 他们三个人下了围墙,脚不点地,飞一般地向远处狂奔而去。 等东湖园里的人追出来,他们早已不见踪影了! 9-37 天快亮时,疤脸大汉和他的两个弟兄,满身血迹,终于回到池家。 池珺得到消息,翻身下床,披起黑衣大氅,由李妈打着灯笼,就去了后面的小院。 在小屋里,疤脸大汉和两个弟兄,正在包扎伤口。 池珺二话不说,卷起袖子,为他们清洗伤口,抹金创膏,再给他们包扎。 治伤、用药、包扎,是她从小就学会的本事,是大爷池玉山手把手教她的。 这期间,疤脸才说:“大小姐,找到麻三了!” 池珺猛地抬头,“在哪里!” “在洪山的东湖园里!葛照先的宅子!” “你见着他了!” “见着了!当时葛家人已经发现我们。我和麻三说了几句话,但没说清楚!” “说了什么!你快说!” “他说,杨府的人一直逼问他,货藏在什么地方!” “这就是说,麻三已经把货藏起来了!”池珺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盯着疤脸。 “是!我问他藏在什么地方!他只说了一句,在明光!就没来得及再说下去!” 池珺再次检查那两个弟兄的包扎,说:“好好养着,不要着凉水。” 她抬头盯着疤脸,又问:“在明光!” 疤脸低声说:“只有这三个字,不知是什么意思!” 池珺一点头,说:“我能找到!”又说:“疤哥,歇着吧。我至少知道麻三在哪里!” 9-38 池珺离了小院,仍由李妈打着灯笼,向前院走来。 她们在大门口停下,静静地等着。 片刻,她们看见,池三爷带着几个弟兄,正沿着围墙缓缓巡行而来。 池三爷看见大小姐,很惊讶,低声问:“丫头,怎么回事!” 池珺向身边的弟兄挥挥手,看着他们退到远处。这个情况让池三爷紧张起来。 “三爷,”池珺小声说:“疤哥查出来,麻三被关在葛照先的宅子里!” “东湖园!”池三爷吃惊地问。 “是!疤哥他们摸进去,但被发现了。疤哥费了一点劲儿,才逃出来!” “老天!这个麻烦就大了!” “三爷,麻三说,他把货藏起来了!他说了三个字:在明光!三爷要是想起什么,就想办法找一找!最好能先找到!” 池三爷用力一点头,“行,这个事交给我了!还有什么!” 池珺用更低的声音说:“三爷,今天夜里,杨府可能会来!请三爷小心查火烛!” 池三爷震惊地看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池杨两家曾经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那是他年轻时经历过的事!也是官府不敢管,也管不了的事!最后是省长出面,给两边说和,才渐渐消停下来。 那时大哥还在!夜夜亲自查火烛! 现在是我池三爷查火烛!池杨两家,真要再起刀兵吗! 此时,他真有点不敢想下去了! 572、 这似乎就是一个异常! 10-1 早上七点钟,陈子峰小组的弟兄们正在吃早饭。 早饭有面片辣糊汤,热腾腾的,每人都盛了一碗,呼噜呼噜地喝着。 还有大葱猪肉馅的包子和酥脆的葱油饼,外加一盆拌了油的咸菜丝。 陈子峰和几个军官坐在方桌旁,一边吃着,一边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乔艳芳。 乔艳芳得意地笑着,并且向萧哥哥瞄了一眼,“你们不用怀疑,老乞丐就在武汉!大都会饭店的招待,认出他了!” 萧安城用惊喜的目光看着她,“小乔,你确信他没认错?” 乔艳芳快乐地笑起来,“哥哥,老乞丐那张照片特别清楚!那个招待,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就说他已经退房走了!哥哥,他一点犹豫也没有!” 萧安城再次点点头,相当赞赏她的说法。 陈子峰则歪着嘴笑着,很快乐的样子,说:“好!这他妈的太好了!老乞丐也在武汉!这个事干起来,就太有意思了!我们两次抓到他,都让他逃了过去!这一次,绝不让他再逃!” 强虎说:“子峰,你应该尽快向骆长官报告!让他知道知道!” 陈子峰说:“这是当然的!骆长官肯定高兴!” 冷月细细地咬着酥脆的葱花饼,把掉在桌上的饼渣都捡起来,送进嘴里。 她谁也不看,轻声说:“他们换地方了。我猜,那个何敬文,还有白鹭街的大胡子,也躲起来了!我们要重新找才行!”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他们再躲也没用,我们迟早找到他们!” 萧安城喝着面片汤,说:“我就是奇怪,鹰司昨天在天水街,要和什么人见面?” 陈子峰说:“安贼,你不用着急!通敌的家伙,早晚会冒头!” 乔艳芳看着其他人,说:“你们说,鹰司要见的,是不是我们内部的人?某个知道国军作战计划的家伙!” 萧安城一下子挺直身体,提高声音说:“小乔,你说的有道理!武汉这里迟早要打仗!对日本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们的作战计划!” 乔艳芳快乐得不得了,几乎就要开怀大笑了。但她只是微笑着,向他点头。 10-2 此时,云樵街缉查处,骆江办公室里,气氛诡异而紧张。 骆江和何贵湘面对面站在一起,目光严厉地盯着对方,仿佛有刻骨仇恨一般! 早上,骆江进了办公室,刚刚打开窗户,想透一透空气,何贵湘就来了。 窗外早春的冷风,水一般飘进来,漫过他们的身体,却熄不灭他们心中的怒火。他们互相瞪着,似乎在较量眼力! “你说的属实!”骆江咬牙切齿地问。 “绝对属实!有人举报他们!还有人证实!确凿无疑!” “我不相信!” “我说的都是事实!” “你恐怕另有目的!” “我是为了维护军纪!你说,要不要维护军纪!” 骆江盯着他,很长时间没说话!他决不相信何贵湘说的事!但何贵湘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捏造这些事!这些事,实在太严重了! 他一摇头,“我还是不信!” 何贵湘叫道:“你不相信也不行!全都是事实!告诉你,我一定会让你看见最后的结果!骆处一长,按我说的,通知吧!” 骆江沉默许久,终于拿起电话。他再次盯了何贵湘一眼,说:“王科一长!” 王至功在电话里说:“处一长,是我。什么事,您说。” 10-3 水渔街,宪兵队驻地里,陈子峰和几个军官仍在谈论眼前的工作。他们都得意地笑着。寻找日本特务不断取得进展,让他们很高兴。 这时,李三悄悄走过来,小声说:“子峰,王科一长来了。” 陈子峰瞪着他,“哪个王科一长?” 他一抬头,正看见缉查处一科的王至功走进来。 让他有点惊讶的是,这个王至功脸上,原本是很严肃的表情,但一和他对上眼睛,忽然换成一副亲热的笑容,好像见着亲兄弟似的。 他一边走过来,一边说:“哎呀,陈队长,还是你们这里的伙食好!早知道,我也自己开伙了。哎呀,面片糊辣汤,太香了!我也来一碗吧。” 他直接从篮子里拿出一副碗筷,盛了一碗糊辣汤,也在桌边坐下,呼噜呼噜地吃着。 桌边的几个人都斜着眼睛,有些意外地观察他。 这家伙,还是第一次到他们的驻地来,还来得这么早,这似乎就是一个异常! 陈子峰歪着嘴说:“王科一长,你这时候来,有事?” 王至功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把碗一放,说:“你看我,光顾着吃了,差点把正事忘了。是这样,骆长官让我告诉你们,今天上午,让你们全队都去处里。” “去处里,干吗?”陈子峰疑惑问。 他心里想,老子昨天夜里才向骆江汇报过!怎么回事!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但是,就算他有什么不清楚的,为什么是全队都去呢?他要训话?骆江就不是个喜欢训话的人! “哎呀,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王至功摇头说:“可能,长官要向你们交待什么事吧。对了,处一长还说,要你们全体都去,一个也不能少。陈队长,你们没人在外面吧?” “就这么个事,你怎么不打电话来?”陈子峰心里更疑惑了。 “哎哟,还真是的。处一长其实给你们打个电话就行了。处一长叫我来传达,我就来了,还真没多想。嗨,不管有什么事,你们去了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们人都在吧?” “都在!我们吃完饭就过去。”陈子峰这么说着,先向萧安城那边扫了一眼。 他看见,萧安城盯着王至功的眼神里,藏着重重疑虑! 10-4 上午八点整,陈子峰小组的全体人员都坐在缉查处的会议室里。 还在路上的时候,王至功就把所有人数了又数,还说了一句:“十三个人,没错!” 乔艳芳走在萧安城身边,小声说:“哥哥,是不是很奇怪?” 萧安城点点头,没说话。他虽然察觉有异,但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会出什么情况! 此时,王至功看所有人都在桌边坐下,甚至在心里又数了一遍人,这才笑着说:“各位请稍等,我去向处一长报告,就说你们都来了。” 不料,王至功这一去,就没了踪影。 所有人坐在桌边,面面相觑,却猜不出这是个什么情况。 李三借口去上厕所。 过了一会儿,他做贼似的悄悄回来,小声说:“子峰,门外有士兵把守!至少一个排的士兵!老子上厕所,是有人跟着的!他妈的,怕老子跑了还是怎么的!” 陈子峰站起来,拉开门往外一看,果然外面几乎站了一走廊的士兵! 为首的军官说:“这位兄弟,你也要去厕所吗?如果不去,请回屋里等候。” 陈子峰重重地关上一门。他回到桌边,很快向桌边的几个军官瞪了一眼。 他眼神里的意思是,你们都想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10-5 “你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杨庆山对着电话大声说。 他正吃早饭,就听到里屋的电话一阵接一阵地响起来。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电话是洪山堂的葛照先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大声说:“杨老板,池家的疤脸,昨天夜里来了!他妈的!他找到麻三了!” “他怎么知道麻三在你那里!你那里那么偏!” “我怎么知道!人家要是成心找,很快就会找到我这里来!” “麻三被他弄走了?” “没有!我们发现的早!但他们说过话了!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还有,他们伤了我好几个弟兄!这个事不能就这么结了!你说怎么办吧!给我一个痛快话!” 杨庆山拧着嘴思索片刻,咬着牙说:“你通知几个堂主!召集人!今晚给他们一个痛快的!他妈的,我早就想收拾池家了!” 葛堂主说:“老大,这就对了嘛!把池家的水上运输拿过来!” 杨庆山放下电话时,心里最盼望的,就是这件事!池家的船运生意,几乎垄断了全武汉!那可是个天大的生意! 10-6 云樵街,缉查处,会议室里很安静。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都静静地坐在桌边,虽然满腹疑虑,也只能耐心地等待! 一直到上午九点多钟,缉查处会议室的门,才突然打开。 首先进来的,是武汉警备司令部参谋长何贵湘,跟在他后面的是骆江。 何贵湘一身笔挺军装,武装带扎得整整齐齐。骆江仍是一身中山装,头发整齐地梳到脑后。他们都站在长桌一端,脸色却十分严厉。 陈子峰注意到他们的严厉脸色。他感觉,骆江的脸色,似乎更严厉!甚至是凶恶! 他明白,他们被叫到这里来,不是长官训话,更没有什么工作上的交待!而是另有其他事!并且是个麻烦事! 桌边的弟兄们都惊愕地看着两位长官。坐在长桌一端的冷月似乎动了一下,只不过,谁也没注意到!因为会议室里又出现更严重的情况! 原来站在走廊里的士兵也进来了,并且在墙边站了一大排! 573、 冷月密报了那些钱? 他们就差平端起步枪,对着他们了! 所有人意识到,一定出了什么严重情况!这个严重情况肯定对他们不利! 这时,何参谋长上前一步,说:“今天要给各位开个会!在开会之前,要先做一件事!请在座的各位,拿出自己的武器,放在桌上!如果有匕首之类的,也拿出来!放在桌上!” 陈子峰明白了,这是要缴他们的械! 他立刻回头去看骆江。他看见骆江的眼神那么严厉,那么凶恶地瞪着他,甚至用力一甩脸!他的样子,似乎已愤怒到极点了! 陈子峰心里还有些犹豫。他也知道,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不缴枪,谁也不会缴! 但他身边的萧安城已经去掏腰里的枪去了,甚至还碰了他一下。 他明白,萧安城的意思,就是不要轻举妄动!现在硬抗,就什么退路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他慢慢掏出自己的手枪和匕首,放在桌上。 弟兄们看见了,也慢慢掏出自己的手枪和匕首,都放在桌上。 10-7 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里。 佐藤和鹰司面对面站在窗前。他们的脸色都有些紧张和异常。 “他们真有证据!”佐藤轻声问。 “证据还不好说。但我得到的消息是,确实有一个人控告他们!” “用这种办法,能弄倒这伙人吗?”佐藤似乎还不太放心。 “能不能弄倒他们,现在还不好说!但至少叫他们在一段时间里什么也干不成!” “为什么呢?” “他们的第一个目的,是先缴他们的械!先生,没有武器,他们什么也干不了!” 佐藤先生终于点点头。别的不说,仅此一点,就相当不错了! 10-8 缉查处会议里,陈子峰的弟兄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况! 那个为首的军官,带着一个捧着纸箱子的士兵,把他们放在桌上的武器,统统收进纸箱子里! 军官的动作不紧不慢,脸上甚至露出诡异的微笑,低声说:“对不起,这是暂时的。” 最后,这个装满武器的纸箱子,很快被送到门外去了! 何参谋长似乎松了一口气。没了武器,眼前这些人,再凶也不过是没牙的老虎! 他歪了歪嘴,又说:“现在,要做第二件事,所有人,把你们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什么也不要剩!就是一个纸片也要拿出来,放在桌上!” 陈子峰再次回头去看骆江。他从他的眼睛只看到极度的愤怒,并且狠狠地盯着自己! 他又回头看一眼身边的萧安城。他只从萧安城的眼睛里看见疑惑!他妈的,老子心里也只有疑惑!这帮王八蛋到底搞什么鬼名堂! 他明白,再诡异,再迷惑的事,最后也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他只能等待! 他慢慢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桌面上。这些东西里有纸条、有钥匙、有钱、有钢笔,还有小笔记本。 他的弟兄们看见他把东西都掏出来了,他们也无奈地把东西都掏出,扔在桌上。 强虎到底忍不住了,梗着脖子说:“你们到底要干嘛,给个痛快话!” 何贵湘厉声说:“执行命令!迟早会让你们明白!” 那个军官再次进来。这一次,跟在他身后的士兵拿的不是纸箱子,而是一个小本子。 军官先走到长条桌最末端的李三身边,问他:“兄弟,你怎么称呼?” 李三抬头盯着他,说:“李轩芝!木子李,车干轩,芝麻的芝。” 军官对身后的士兵说:“记上,李轩芝。” 之后,他从李三面前的东西里挑出钱,包括硬币,当着李三的面一一清点,然后说:“李轩芝,十三元五角五分。” 军官把钱拿在手里,士兵则记下了钱数。之后,他们又走到下一个人跟前。 下一个人是杨三强。他直接说:“我叫杨三强。我面前的钱,是二十五元一角!长官,请你再数一下,不要数错了!” 那军官盯他一眼,果然把那些钱又数了一遍。他说:“杨三强,二十五元一角!” 军官的清点和士兵的记录还在继续着。所有人的钱,都被收走了! 这个过程很漫长。但大体来说,有的人钱多,有的人钱少。小张的钱最少,只有九元八角钱。冷月的钱最多,竟然有五十多元钱! 她太有钱了!这是陈子峰心里的想法!他忍不住想到放在冷月手里的钱!老天!是那些钱出了问题吗!怎么回事,冷月密报了那些钱!会吗! 他这样想,却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冷月虽然是组里的钉子,但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10-9 池家宽敞的正厅里,不仅肃穆,而且安静。 门帘子一声响,三个丫头端着托盘走进来。她们在每个人面前放下一盅茶。 坐在上首太师椅里的,是池老太太。池珺肩背笔直,坐在她身边的绣墩上。 两边的太师椅上,依次坐着篷船帮所属的上篷、下篷、前篷和后篷,四位帮主。 上篷帮帮主海太岩,年近八十,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目光炯炯有神。 他是池老太太的武学师傅。池老太太近年养习内气,上行、下注、外放、内敛,都在海老先生的指点之下。 上篷帮是池家起家的根本。据说长江里的打渔船,至少有一半是上篷帮的帮民! 下篷帮帮主何上,人称大和尚,身宽体胖,力大无比。他手中有一串铁佛珠,是防身的武器,也是杀人的凶器!据说,他的铁佛珠快如闪电,抡过之后,人头落地! 前篷帮帮主一身西装革履,戴金边眼镜,手持文明棍。他通体上下,都是商人气。他的大号叫金财!名如其人。 他是四帮中最富的一帮。他手下有两家长途航运公司,二十几条货船,日夜在武汉重庆之间运输货物。现在,船价已涨到天上,让他大赚特赚利润。 至于他帮中做短途运输的中小货船,更是数不胜数! 后篷帮帮主就是疤脸大汉。疤脸进了池家之后,才有了后篷帮。 所以,后篷帮其实就是池珺小姐的私人帮,也是池家的贴身警卫! 后篷帮全帮不过十几人,却是一群侠心铁骨的死士,唯池小姐马首是瞻。 年仅二十岁的池珺小姐,能够号令篷船帮,除了池老太太的撑持,再有一点,就是后篷帮的存在! 坐在四位帮主末位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池三爷! 不知怎么搞的,池三爷无论怎么努力,就是不能在篷船帮里顶天立地! 上茶的三个小丫头上完茶,将托盘扣在身前,向池老太太和各位帮主欠一下身,就悄悄退了出去。 池老太太款款伸出左手,食指中指张开,叉住盏底,大拇指压盏边,轻轻端起茶盏。她右手掀开茶盏盖,轻拂茶水,然后送到嘴边饮了一小口。 几位帮主,也随之端起茶盏,掀开茶盏盖,轻拂茶水,然后饮了一口茶。 池老太太放下茶盏,说:“我老婆子本想颐养天年,却不能够,还得把老哥几个请来,给我孙女撑撑腰什么的。”她回头说:“丫头,你说吧。” 池珺站起来,先向在座的人一抱拳,轻声说:“几位都是前辈,海爷爷更是我奶奶那一辈的。各位前辈没有什么是没见过,没经历过的。今天的事,不是我们挑起,是杨府居心叵测,早怀着对付我们的贼心!” 她这几句话,虽然声音很轻,却已隐约透出威力,一双大眼睛里,更仿佛藏着刀似的,透出一丝锐光! 几位帮主都凝目看着她,都没说话。 池珺小姐接着说:“我们和杨府原本想做一点小生意,借以联络感情。谁知出了意外,孟老庄被人打死,麻三和他手里的货,却丢了!疤哥昨夜发现,麻三就在杨府手里,关在洪山堂的东湖园,是葛照先的宅子!此事现已走了风,我和奶奶都相信,杨府今晚可能会来报复我们!今天请几位前辈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几位帮主没开口,先回头看海太岩,等他先开口。 海帮主声音洪亮,说:“丫头,这种事,我和池老太太,池老太爷,池老大,都见过许多!没什么大不了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们等着他们就是了!” 大和尚何上,笑眯眯的一双小眼睛,说:“海爷说对了!咱们等着他们来!” 这时,一身西装革履的金财却问了一句关键话:“大小姐,咱们都知道,杨府有军队做后盾,咱们有吗?” 这是池珺心里的结,她并不知道,能不能和缉查处宪兵队的人,建立起某种可靠的关系。篷船帮再大,也不可能和军队作对! 这件事里的关键,是她已答应杨庆山,杀两个人!杀与杀,她还在考虑之中! 她说:“这方面,我还在努力。但时间不等人,我相信,杨府的人,今晚会来!” 金财立刻说:“明白了,先过了今晚再说!我没问题!” 疤脸大汉看着池小姐,并不开口。后篷帮是大小姐的私人帮,没什么可说的!所以,他只是向池珺点点头,就表明了态度。 574、 他受了一上午的窝囊气 池珺点头说:“好了,各位前辈意见一致!我要说的是,各帮的要害地,各位前辈都知道,从今夜起,都要小心防范!另外,请何叔派一些弟兄到家里来,和疤哥共同防守宅子。我就是一句话,杨府要凶,我们就要更凶!凡来闯山者,让他有来无回!” 她又回头问:“奶奶,您还有什么话要说?” 池老太太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说:“老哥几个其实哪里用我老太婆啰嗦,别让杨府以为,我们篷船帮无人就可以了!好了,咱们都散了吧。丫头,替我送送老哥几个!我要回去眯一觉!今天夜里,我老太婆也要抖擞起精神来!收拾一半个毛贼还可以!” 几位帮主都大笑起来,说:“您老人家有精神头,我们几个也不能落后了!” 10-10 缉查处会议室的收缴工作还在继续着。所有人都斜着眼睛盯着那个军官! 陈子峰看出来了,军官只清点并且收缴钱!包括每一个硬币!他们只收钱! 他更加明白,他们现在遇到的麻烦,就是钱的麻烦! 再进一步说,就是因为强虎在岳西关卡和罗田关卡收的那些钱!那些钱出问题了! 他和萧安城对视一眼,之后,他们同时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的冷月。 冷月冷静如冰,一直看着军官在清点和收缴每个弟兄面前的钱! 片刻,她似乎察觉到陈子峰和萧安城对她的注视。她把目光转向这边。她目光冰冷地盯了他一眼,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之后,她再次把目光转到那个军官身上。 陈子峰心里有一个猜测,现在,就是现在!可能正有一些人在搜查他们的驻地! 冷月不管把那些钱放在哪里,也一定在驻地里!那些钱一定会被收走! 他妈的!那些钱,就是老子和弟兄们的罪证!逃不脱!洗不掉的罪证! 他再次回头去看骆江。他看见骆江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颤抖!他可能已经知道原因了!他也一定恨极了! 这个收缴钱财的过程,整整持续了半个小时才结束! 军官拿着一大叠钱走了,跟在他身后的是那个拿着小本子的士兵! 这时,参谋长何贵湘向前一步,愤怒至极地瞪着桌边的人。 他突然吼道:“你们是国军军人!你们身上有军装!手里有枪!但你们身穿军装,手里拿着枪,却不是报效国家,为抗战流血出力!而是借机勒索难民!大发国难财!你们还是国军军人吗!你们简直是一群土匪!令人可耻的土匪!让人难以容忍的土匪!” 陈子峰坐在桌边,怒视着他,却不敢说话! 他察觉到,萧安城在桌子下面,抓着他一只手,不让他动! 他再次想到,藏在冷月手里的钱,就是他们的罪证!无可辩驳的罪证!在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还说得出话! 何参谋长高声说:“我宣布,从现在起,你们停止一切工作!自我检讨!并且等候接受军法委一员会的调查和审判!如果认定你们有罪,你们就必须接受国法军纪的严惩!” 陈子峰的弟兄们看着何贵湘,又回头看陈子峰,同样都不敢说话! 在眼下这个时候,他们心里都没底气! 陈子峰心里最担忧的,就是放在冷月手里的那笔钱!如果那笔钱被人抄走了,他和他的弟兄就全完蛋!不判枪毙,至少也要蹲几年大牢! 那样,所有任务都将完蛋!傅医生再也找不回她的药品了!老子更是身败名裂! 他再次瞄了冷月一眼。但冷月仍是一张冷峻的脸,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什么表示也没有!所以,他现在只能听何参谋长训话,却不敢出声! 何参谋长最后吼道:“你们现在,统统回去,老老实实在驻地里呆着!等待接受军法委一员会的调查和审判!” 他说完,用力一捶桌子,就大步走了出去。 骆江再次狠狠地瞪了陈子峰一眼,仿佛要扑过来吃了他。但他也跟着走了出去! 那一队士兵也排着队出去了。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有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还呆呆地坐在桌边。他们看着长官离开,看着那些士兵离开。他们互相看着,似乎还不理解他们目前的处境!会议室里一时很安静! 10-11 杨府,大客厅里。 杨庆山背着双手,在大客厅里走来走去。 崔槐站在门口,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他到武汉来,还不到两个月,但已有所了解!武汉的情况,和上海完全不同!手法和做派也都不同!杨老板和刘寅贵最大的不同,是他和军队有密切的关系! 仿佛正应了他的猜想。杨庆山终于走到桌边,伸手抓起电话。 他说:“老白,告诉你,我拿定主意了!今晚就要碰一碰池家!和他们见个高低!” 崔槐明白,这个老白,就是军队方面的人!有军队做后盾,就没有什么不敢做的!杨老板今晚要碰一碰池家!那就是要对池家下手了! 此时,杨庆山手里举着电话,脸上却忽然露出惊讶的表情。 白崇信在电话里说:“兄弟,稍安勿燥!稍安勿燥!” “为什么!”杨庆山大声问。 “兄弟,我这里正有重要的事发生,是对你有利的事!你不要打乱这件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 “兄弟,稍等一等,今晚咱们见个面再说!是对你有利的事!” 崔槐不知道杨老板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让他意外的是,杨老板很快给洪山堂的葛照先打电话,让他暂时不要动!崔槐明白,一定出了什么严重的事!非常严重! 10-12 快到中午的时候,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都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回到驻地。 正如所有人猜测的那样,驻地大门开着。显然有人早已进入驻地了!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大门外面还站着一名国军军官。 公平而言,这位国军军官身材高挑挺拔,容貌干练而英俊,很精神的一个家伙! 但让人恼怒的是,这家伙脸上带着一点得意刻薄的微笑,平静地看着陈子峰等人。 弟兄们都放慢了脚步,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们都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的脸色可是非常阴沉的,他受了一上午的窝囊气,就绝不会有好脸色! 他走到那位军官面前,甚至走到鼻子对着鼻子,只有一拳宽的地方,并且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那家伙只要后退一步,他的拳头就会抡上去。 那家伙仍然是那副德性样子,笑容居然一丝不减,同样盯着陈子峰。 他说:“你是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队长陈子峰,是吧。” 陈子峰咬着牙说:“正是老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找死呀!是不是!” 那家伙说:“陈队长,我是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军法官,鲁迪。我的军衔你已经看见了,少校。我奉命调查缉查处宪兵队在岳西、罗田关卡勒索难民一案!陈队长,我奉命在这里调查,至少最近几天,我们要天天见面了!” 陈子峰说:“你想怎么调查就调查吧!我懒得理你!” 他说着,就一直向驻地里走去。 弟兄们看清陈子峰的脸色,都歪着嘴,斜着眼睛,从那个叫鲁迪的家伙身边走过去。 只有萧安城没走过去。他停在鲁迪面前,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鲁迪向他笑了一下,“请问,你哪位?” 萧安城平静说:“我也是宪兵队的。中尉报务员,萧安城。” 鲁迪笑笑,“幸会,咱们这就算认识了。” 萧安城又说:“我也要进去了。你呢,也进去吗?” 他们向驻地里走去时,看见所有弟兄都仿佛惊呆了似的,站在门口往里张望。 10-13 德明饭店,二〇五号房间里。 此时,佐藤先生和秋津正坐在窗前,仔细汇总他们目前掌握的各种情况。 所有情况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实现高桥制订的“木桶计划”! 这个计划的针对目标是,蒋委一员长!目的是,迫使他下野! 这个计划的实现目标是,汪主席!扶助他上台! 这个计划的执行人是,高宗武!但要让他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听从调遣! 这个计划中可以推波助澜的,是几位经过选择的高级将领! 这个计划中还有一个要点,就是要控制上海和武汉的报纸和广播!几乎可以说,这一点至关重要! 要实现这个计划,他们还需要大量的各种各样的情报!关于军队的!关于那些军队将领的!关于所有最高层官员的详细资料! 秋津能够提供的,正是这方面的东西!她在妇救会的舞会里,可以搜集到所有这些方面的情报。 所有这些情报,都写在一张张巴掌大小的纸片上。 此时,佐藤和秋津正在整理研究的,就是这些纸片。 去年,佐藤先生研究制订“妖刀计划”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方法。目前要实施“木桶计划”,他自然也要使用这种方法。 这时,鹰司给佐藤先生打电话,说:“先生,老虎的牙,全都卸掉了!” 佐藤先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575、 你这么说是诬陷长官! 10-14 水渔街驻地里的情况,让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愤怒并且震惊! 整个驻地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就好像刚刚遭到土匪的洗劫! 他们收集的情报资料被扔得遍地都是!他们的衣物和私人用品,同样被扔得遍地都是!所有人的床铺都被掀开来,并且受到仔细搜查! 陈子峰扭回头,瞪着鲁迪说:“喂,你!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吧!” 鲁迪摇摇头,“不是。我到你们驻地门口,只有五分钟。不过,你们回来之前,我确实站在门口看了看。希望你们不要意外,不过是缴械和搜查而已!” 他这句话,别人只能听着,不然怎么办! 但强虎可就忍不住了。他终于想明白了,整个倒霉事,全都是因他在关卡上收了一些钱而起的!只不过,没人当面这么对他说罢了! 但他心里却十分敏感!缴械两个字,像刀一样刺入他的胸口! 他冲到鲁迪面前,咬牙切齿地吼道:“狗东西!你说什么!缴械!你算老几!你他妈的不过是贪官们的狗!你是不是希望那些贪官多赏你一点呀!啊!” 鲁迪目光严厉地盯着他,倨傲地说:“这位兄弟,你不要太过分!你们这里怎么样,与我无关!我只负责调查你们有无勒索难民的事!你觉得缴械不好听,可以不听!但是,你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你们已经够麻烦的了!多难听的罪名!勒索难民!你们也得听!” 强虎怒不可遏,猛地向他扑过去,一双拳头,眼瞅着就要抡到鲁迪的脸上。 站在鲁迪身边的萧安城一把抱住他,用力一摇,说:“强虎,不要这样!” “他说老子勒索难民!你没听见呀!” “他说什么没用!要法庭判决才算数!”他看着后面的冷月说:“小冷,你说是不是?” 他其实是希望冷月有一个表示,让他知道那些钱怎么样了! 但冷月盯他一眼,却说:“还是检查一下,我们都少了什么东西吧!” 陈子峰把手一挥,高声说:“都少啰嗦!都去检查自己的东西!都去!” 弟兄们都分散开,去了自己的房间。 10-15 陈子峰和身边几个军官,也一间一间查看每一个房间。 那个叫鲁迪的家伙,居然也跟在他们身后,一间一间地看着,还不时地摇摇头,一副悲天悯人的狗相样子,让那些弟兄们恨得牙根痒痒,真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拳! 陈子峰等人稍稍一巡一视,就看清眼前的所有情况了。 首先,他们所有的武器弹药都被收走了!他们现在成了一群平民百姓,手里连一把匕首也没有了! 其次,整座小楼,包括所有人的个人物品,都遭到仔细搜查。 被褥被翻得一片零乱,所有人的衣服被扔了一地,零星物品更是被扔得到处都是! 最重要的一点是,所有属于私人的钱财,都被搜走了!一分钱也不剩! 不断有弟兄向陈子峰报告,他的钱没有了,一分不剩! 他们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瞪着鲁迪,好像他们的钱,都被这个家伙搜走了! 陈子峰盯着他说:“私人的钱,你们也要收吗!” 鲁迪晃着脑袋说:“这可说不好。陈队长你也要理解,军法处查的就是有没有赃钱!” 陈子峰说:“你分得清吗!那钱上写着字吗!” 鲁迪说:“我的任务,就是查清你们是不是勒索了难民!如果查清了,该是你们的钱,还会还给你们的!” 陈子峰重重地哼了一声,回头盯了萧安城一眼,没有再说话。 他心里明白,他们的麻烦,越来越大了! 10-16 陈子峰等人,最后都进了萧安城的电台小屋。 看来,唯一没有被收走的重要东西,就是他的电台!但他收集的密码资料、电报底稿却被扔得满地都是! 乔艳芳和冷月蹲下来,把满地的纸张都捡起来,递给萧安城。 简单收拾一下,他们都在各处找地方坐下来,互相看着,却谁也没说话。 因为鲁迪那家伙,居然也坐了下来,并且来回看着他们。 “你们是不是要开个会什么的,把你们的情况说一说。”他歪着嘴说。 “那么你呢!想旁听吗!”陈子峰瞪着他。 “对不起,陈队长,这可没办法。我奉命调查这件事,你们要开会,我就得旁听!” “那你就听吧!”陈子峰看看身边的人,又说:“他妈的,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有人要向我们身上泼脏水,往我们头上安罪名,我们有什么办法!”他仍然瞪着鲁迪。 “陈队长,”鲁迪斜眉歪眼地看着他,“你也不能太消极嘛。不就是这么个事吗!说清楚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就完事了吗!” “鲁长官,你说得可真简单!如果有人说你偷了何参谋长的老婆,你说得清楚吗!” “陈队长,我这个人,决不会干那种事!” “就说你干了!你怎么着!那些人说我们勒索难民!你还没进门,什么情况也不问,就张口闭口说我们勒索难民!老子说,我们决不会干那种事!你信吗!鲁长官,你说得清楚吗!说你偷了人!” 鲁迪瞪着他,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强虎则嘻嘻哈哈地怪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连乔艳芳和冷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鲁迪终于想起一句回击的话,说:“陈队长,你这么说是诬陷长官!依法要罪加一等!我警告你,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想想怎么接受调查吧!” 陈子峰不想再理他,挥手对身边的人说:“你们通知弟兄们,都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看看还丢了什么!不管丢了什么,都向小乔报告一下!特别是丢了多少钱!” 他瞪了鲁迪一眼,又说:“我们现在有了一点麻烦!没什么了不起的!再难捱,我们也能捱过去!下一步怎么办,回头再说吧!” 乔艳芳、冷月和强虎都没说话。他们点点头就走了。 鲁迪张大嘴看着他们,“喂,你们干什么去?” 乔艳芳回头说:“我们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我们的钱都被人偷走了!你管不管!” 屋里只剩下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都盯着鲁迪。 片刻,陈子峰向萧安城挥了挥手,也走了。鲁迪急忙跟着他,也出去了。 10-17 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仍然很安静。 秋津仔细阅读手里的这些小纸片,思考后,又把她掌握的其他情况,写在新的纸片上,再交给佐藤先生看。这个过程,其实也是情报积累的过程。 这些小纸片里,包含了武汉党政军各方面的情况,可以说极其详尽! 佐藤先生研读这些小纸片时,细细考虑的,就是如何将这些情报运用到高桥制定的“木桶计划”里!这是一项长远而隐秘的计划! 这时,鹰司悄无声息地开门进来,脸上露出狡诈阴沉的微笑,看着佐藤先生。 “鹰司君,怎么回事?”佐藤看着他,轻声问。 “先生,我刚刚得到消息,陈子峰那些人,我是说每一个人,都被缴了械!命令他们停止一切任务,在驻地里闭门思过!”鹰司低声却掩藏不住他的得意,这么说着。 “哦,是吗?他们,竟然干成了!”佐藤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是的!他们找到了充足的人证和物证!证明他们曾经勒索逃难的难民!他们不仅被缴了械,甚至连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收走了!他们现在完全动不了了!” 佐藤嗬嗬地笑了起来,“哎呀,陈子峰那些人,是挺好的一支特工队伍,没想到,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哎呀,实在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鹰司则大声笑起来,“先生,我们的威胁彻底消除了!” “那么,他们有翻身的机会吗?陈子峰和那个萧安城,都是很精明的人!” “保留一点说,几乎没有!警备司令部方面的人,要慢慢进行调查,最后还要召开军法委一员会,一个一个审查,一个一个询问,还要一个一个找证人!最后上军事法庭!先生,战争结束的时候,不知他们的调查是否能够结束!也许永远也结束不了!” 佐藤先生再次笑了起来,“你这个人,居然还保留的说!”他沉了一口气,叹息说:“平心说起来,他们真是一支不错的特工队伍!实在是太可惜了!” 10-18 这个时候,陈子峰可没有什么可惜或者不可惜的想法! 他绝不相信,他和他的弟兄们,会就此沦落下去! 老子还有任务要完成!这就是陈子峰的想法!但他确实非常烦恼! 现在,那位军法官鲁迪,就成了一块他嚼不动、咬不烂,摆不脱、更甩不掉的牛皮糖,牢牢地粘在他身上,让他无限懊恼,却又毫无办法! 陈子峰蹲在地上收拾被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到底是队长,一个人住这个房间。 那家伙就抱着双臂站在他身后,阴阳怪气地看着他,时不时地说:“哎呀,麻烦呀!” 576、 他们还将被踩进污泥里! 陈子峰对他毫无办法,只好不理他。 “陈队长,说说,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鲁迪怪声怪气地说。 “什么怎么办?”陈子峰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还有什么,勒索难民的事呀!你们就要上军事法庭了,你总要有个办法吧!” “我没办法,随便!” “没办法总要想想办法呀!你们几个军官坐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拿出一个办法来。我也可以帮你们参谋参谋呀,大家都是军人嘛。天下的事,都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你说是不是?” 陈子峰斜他一眼,几乎要笑出来。黄鼠狼给鸡拜年,那还有好心吗!笑话! 有时,乔艳芳或者强虎会探头进来,似乎想和陈子峰说什么事,但一看见鲁迪在房间里,关上一门就走了。 鲁迪立刻说:“你看,你看,他们都明白,这件事不商量一下是不行的!” 陈子峰说:“他们要是想商量,随时都能商量!”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笑着说:“他们不就是看我在这里吗!他们不信任我。其实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是个非常公正的人,也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你明白吧?” 陈子峰麻利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把衣服叠起来,放在箱子里。把床铺收拾整齐,把各种私人物品放在枕边或者窗台,终于把整个房间恢复到原样。 他说:“当然当然,我信任你,这总行了吧。” 鲁迪立刻说:“这就对了嘛!你说,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们是不是收了难民的钱?” 陈子峰回头看着他,微笑说:“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说,你是不是偷过何长官的老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鲁迪那么无奈地看着他,不住地摇头,似乎得不到陈子峰的信任,让他非常难过。 这时,强虎再次走进来,直接说:“子峰,该吃中午饭了。” 陈子峰看着强虎。他忽然明白,吃饭的事,又成了一件麻烦事! 他们所有钱都被搜走了,包括公款和私人的积蓄。这样,他们就不能再叫饭馆送饭来吃了。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去缉查处食堂吃饭。 他说:“通知弟兄们,去食堂吃吧。” 10-19 中午,快十二点的时候,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稀稀拉拉地出了水渔街驻地,拐进小南巷,向缉查处那边走过去。 他们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前后拉开了五六十米的距离,真成了一群散兵游勇! 鲁迪走在陈子峰身边,还想和他套近乎。 他回头看看稀稀拉拉的队伍,说:“陈队长,你们就这么走呀!也不排个队?一点军人的样子也没有!” 陈子峰歪着嘴说:“军人是没错,但有人就想把我们送进大牢里,还有排队的必要吗!” 10-20 当陈子峰这些人走进缉查处食堂,所有正在食堂里吃饭的人,都抬起头看着他们。 那真是什么样的眼神都有!有人惊愕,有人冷笑,有人鄙夷。他们中间随时都会有人发出怪声!甚至说几句挖苦的话! 陈子峰目不斜视,只从眼角那里射出恶狠狠的目光,观察附近。 他心里稍稍有一点犹豫,如果有人向他挑衅,他要不要反击! 这时,王至功再及时不过地出现了。 他向附近的人挥挥手,说:“都吃饭,都吃饭!” 他走到陈子峰身边,小声说:“兄弟,吃饭吧,什么也不要说,咱们吃饭!” 陈子峰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向他点点头。 他从一张方桌上拿了碗筷和盘子,就去窗口打了饭菜。他回头向食堂里望了一下,发现周围的桌子都有人,只有中间两张桌子无人! 他直接走到这张桌旁,向身后的弟兄说:“就在这里吃!吃饭比杀人可简单多了!” 他这句狠话一出口,就真的没人敢再多嘴了! 他们这些人,就是新组建的缉查处第三科!也就是缉查处宪兵队! 他们才来三天,就追踪到日本特务!甚至和他们在天水街激战!据说,他们还参加过最残酷的罗店战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还有人悄悄说,他们劫持了一条货船,将一船药品运回武汉!那些押船的日军,被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不是割喉,就是开膛破腹!他们杀起人来,真是毫不含糊! 此时,整个食堂里,已鸦雀无声,只有轻微的碗筷声。 10-21 这期间,在德明饭店的房间里,秋津一直静静地坐着,翻看面前的小纸片。她耳朵里却听着鹰司和佐藤先生谈论陈子峰那个小组的下场! 她很敬佩的这个特工小姐,甚至佐藤先生也很敬佩的这个特工小组,毫无疑问,已被打翻在地!甚至被缴械!这是任何国家的军人,都最感耻辱的事! 毫无疑问,过不了多久,他们还将被踩进污泥里! 这是战场!要置敌于死地!采用什么手段都是合理的!也是必须的! 秋津感觉到的则是冷酷!佐藤先生,还有鹰司先生,他们何等冷酷! 到了需要的时候,他们会冷酷地对付任何敌人!那么对自己呢!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恐怕也会再一次,被他们冷酷地抛弃吧! 他们会吗!她心里一直藏着这个疑问! 渐渐的,这个疑问,让她的内心,也变得冷酷起来! 到了这时,她隐约察觉,在雅丽酒吧,她被老师和川上抛弃一事,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改变了她的性格!这种改变,在眼前阶段,就是一种警惕! 这时,佐藤老师目光深邃地转向她,轻声问:“秋津,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秋津抬头盯了老师一眼,脸上露出好看的微笑,“老师,我一直在想,这个‘木桶计划’如何实施才最好。我想来想去,还是老师您的意见最好,不露痕迹,缓缓实施!这个计划即使实施了,也让别人察觉不到!” 佐藤老师嗬嗬地笑了起来,相当宽容地说:“我说呢,你这么安静,原来是考虑这个问题。鹰司君,你怎么考虑秋津的说法?” 鹰司点点头,“先生,我当然同意秋津小姐的意见。但现在,我想的还是陈子峰那个小组。您说的对,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两个人,都是十分狡猾的家伙!我们一定不能大意!找个机会,我要和警备司令部的白,再商量一下这个问题!” 10-22 这个时候,陈子峰遇到一个难以解决的麻烦,他没办法甩掉这个叫鲁迪的家伙! 眼前情况复杂,危机重重,他迫切需要和小组里的几个军官好好商量一下。但那个叫鲁迪的家伙,却像个牛皮糖一样粘在他身上,叫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吃中午饭的时候,他除了示意几个军官和他坐一桌之外,还把杨三强、李三等人叫过来!他希望弟兄们把桌子坐满,不要给鲁迪留地方! 没想到,这家伙打了饭之后,却又搬了一个凳子,硬挤在强虎和三强之间,还笑嘻嘻地说:“兄弟,咱们挤一挤,这样热闹一些。” 吃完了饭,在回驻地的路上,这家伙又像牛皮糖一样粘在自己身边,还东问西问,没有一刻安静!老子快要被这个家伙烦死了! 但陈子峰再烦,也不敢得罪这个王八蛋!他是军法官!他要给老子们添油加醋,那就更麻烦了! 10-23 终于,所有人都回到驻地里。 萧安城等几个军官就不要说了,他们都想和陈子峰商量一下眼前的情况! 但那个叫鲁迪的家伙,就站在他们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就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秘密来! 弟兄们也察觉眼前情况异常,似乎要出点什么事。他们都站在客厅里,嘴里互相聊天,眼角却瞄着陈子峰,猜测他会干出点什么事来! 鲁迪这家伙,一双贼眼却溜来溜去,狡黠地笑着说:“喂,你们都在想什么呢?说给我听听。有什么事,咱们可以一起商量嘛,我这个人最好说话了!” 陈子峰被这个家伙憋得快要发疯了。他看看萧安城,看看乔艳芳,最后又看看冷月,他看得出来,他们都在想办法,却谁都没想出好办法来!总不能把这家伙捆起来,关在储藏室里吧!那是更有麻烦了! 这个时候,萧安城忽然开始脱衣服。他脱的是上衣。谁也猜不出,他脱上衣干什么! 他对陈子峰说:“他妈的,咱们小组出了麻烦,我要找个凉快点儿的地方,好好反思一下!我想来想去,只有房顶上最凉快!我要到房顶上反思去!” 这时,他已经把上衣都脱了下来,身上只剩一件小背心。他那样子,似乎要冲出去打篮球! 陈子峰和其他弟兄,都惊讶地看着他,一时还没明白他的意思! 萧安城又说:“三强,老子从阁楼那里上房顶!老老实实思过!你给我守在小阁楼里,不要让别人打扰我!听清楚没有!” 杨三强眨着眼睛,虽然并没有听清楚,但还是点头说:“是,听清楚了!” 最先听清楚的,竟然是乔艳芳! 577、 廖若兰也坐在记者中间 她也开始脱上衣,说:“哥哥,我也要反思!我和你一起去房顶反思!” 萧安城笑着说:“好,你和我一起去反思。你是女的,衣服就不要脱了。” 乔艳芳却歪着嘴,有点恶狠狠地说:“不!我要和你一起冷静冷静!好好反思!” 终于,陈子峰也听明白了。他也开始脱上衣。 他一边脱一边说:“老子是组长!最应该反思的是老子!” 冷月也开始脱上衣,说:“军官都应该反思!” 她这句话,终于提醒了强虎。他也开始脱上衣了。 片刻,五名军官都脱掉上衣,一起向楼梯上走去。 陈子峰和萧安城还算好,身上到底还有一件小背心,倒显出他们的宽肩细腰! 强虎又是一个样。他从来没有穿背心的习惯,只好光着膀子,倒显出他身上的肌肉。 乔艳芳和冷月只脱了外衣和毛衣,只在身上留了一件衬衣。倒显出她们的好身材,此外,还有相当饱满的胸脯,让身边的弟兄们都露出会意的微笑。 10-24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看上去那么聪明的鲁迪也深感意外! 陈子峰和萧安城打头,先后从阁楼上的小窗口钻了出去。之后,他们又把乔艳芳和冷月拉了出来。最后出来的是强虎。 他们在阁楼旁边的房脊上坐了一排。 萧安城坐在头一个。乔艳芳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立刻紧挨着他坐下来,并且毫不客气地搂住他的胳膊。 强虎看见这种情景,相当生气。但现在情况特殊,不是生这个闲气的时候!他只好挨着乔艳芳坐下来。乔艳芳也很给面子,也搂住他的一条胳膊。 冷月顺势坐在强虎身边。陈子峰在她身边坐下时,一点不客气地挤了她一下。 这样,他们五个人是紧紧地挤坐在一起! 实在说起来,武汉的三月,虽然已经暖和了许多,也算是风和日丽的春天了。但到了房顶上才知道,春天的和风,也像小刀子似的割着他们的肌肤! 他们只坐了五分钟,就感觉到寒意侵入身体。但眼下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这样了!他们只能挤得更紧一些! 鲁迪从小窗口里探出头,惊讶地看着他们。 他叫道:“喂,你们还是回来吧!天这么冷,你们要感冒的!” 他说着,就想从窗口里爬出去。 杨三强笑嘻嘻地拦住他,说:“长官,他们正在反思呢,请长官不要打扰他们。” 鲁迪叫道:“你不要拦着我!你就当我也去反思好了!” 杨三强仍然笑着,说:“长官,您这样子,也不像要反思的样子呀!您不要打扰他们。” 鲁迪在小阁楼里转了一圈,也开始脱上衣。 他把军装扔在地上,向杨三强叫道:“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反思的样子!你给我让开!” 杨三强仍然嘻嘻地笑着,说:“长官,您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男人不是光膀子,就是穿小背心,女人才穿衬衣呢。长官,您是女人吗?” 鲁迪被他逼得没办法。他站在窗口,就察觉外面的风是冷嗖嗖的,坐一坐还好,坐得时间长了,恐怕真要冻死人的!但他看着杨三强那得意加嘲笑的样子,又实在不甘心。他到底还是脱了衬衣,然后爬出小窗口。 他虽然是军人,其实却是个文人。他耍笔杆还可以,但真要爬到房顶上去,别说他自己,就是窗口里的杨三强也被他吓出一身冷汗。他差一点就要摔到楼下去了! 鲁迪义无反顾,手脚并用,终于爬到陈子峰身边,挨着他坐下。 陈子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长官,你最好离开一点,让你挨着,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怪难受的。” 鲁迪很生气,指责说:“你们几个人怎么挨那么紧!” 陈子峰一脸奸笑,歪着嘴说:“挨着女士,感觉就是不一样!长官你应该是挨过的!是不是?何参谋长的内人,应该也不错吧?” 鲁迪怒气冲天,“你少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这种事!” 这时,陈子峰身边的冷月却轻声说:“子峰,你是上来反思的,就安静反思吧。” 陈子峰瞄她一眼,忽然明白她的意思。那个鲁迪,刚才还是颤颤抖抖的,现在喊了两嗓子,竟然不抖了!他妈的,你不抖,老子爬上来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他说:“鲁长官,她说的对,咱们安静反思,好不好?我们反思我们的事,您反思您的事!反思反思!什么也不要说了!” 之后,这五个人都面向前方,不说不动,仿佛真的在反思了。 鲁迪看着他们,很想再说点什么,但看他们的样子,是绝不会回答的,只好放弃。 但是,只坐了两分钟,他就感觉自己从里凉到外,快要冻成冰棍了! 10-25 也是这个时候,在武珞路军委会的大会议室里,十几名从上海租界来的报纸记者和电台记者,都静静地坐在会议桌旁,看着前面。 前面,两名军官正在墙上挂上一幅巨大的军用地图。 廖若兰也坐在记者中间。她脸色平静,但心里焦虑。 她这次到武汉来,是承担了任务的!但她不知该如何完成自己的任务! 10-26 廖若兰从上海出发前,黄汉辉在紫叶咖啡店里,秘密与她见面。 他小声说:“现在正在进行的,是徐州会战。中央认为,国军在徐州会战打得很好。但中央很担心下一步的武汉作战!日军一定会进攻武汉!但中央认为,国军目前制订的武汉作战方案,不够理想。但是,我们提的意见,人家是不会听的。这次派你去武汉,是看看能否协助我们在武汉的同志,做好这件事。” 廖若兰张口结舌地看着他,简直说不出话来。这么一个任务,她不知道该如何完成! 她问:“谁在武汉?” 黄汉辉说:“老刘同志就在武汉。另外,我们得到消息,陈子峰那个小组,也将要去武汉。你和老刘同志很熟,和陈子峰那个小组的人也很熟,这是有利条件。你要充分利用这个有利条件,协助老刘同志做好这件事。” 廖若兰仍然不知道她应该怎么做。这个任务太高层了,她简直就够不着边际!甚至无从下手!但她天生性格倔强,不会多说自己的困难。 她沉默着,算是接受了这个任务,但她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完成这个任务! 10-27 军官终于挂好了地图,回头说:“各位女士,各位先生,现在请陆军一级上将,国民**军委会委一员,李济深将军,向各位介绍战场情况。” 那些记者和播音员们都鼓起掌来,兴奋地看着前面。 前面的桌边,一名身材中等,容貌端正,身穿笔挺军装的中年人站起来,转向记者和播音员们。 他看见有记者举起相机,笑着说:“请不要拍照。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后的这张地图。它属于军事机密。” 接着,李将军就开始介绍正在进行中的徐州会战。 他声音洪亮,干脆有力,“女士们,先生们,目前进行的一场最大的对日作战,就是正在进行中的徐州会战。去年十二月,日军第十三师团占领南京之后,渡过长江,进至安徽池河东岸的藕塘、明光一线;日军第二军则从山东青城、济阳间南渡黄河,占领济南后,进至济宁、蒙阴、青岛一线。日军的目的,就是要打通津浦铁路,使南北战场联成一片!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将军,先后调集六十四个师约六十万人,以主力集中于徐州以北地区,抗击北线日军南犯,另有一部兵力部署于津浦铁路南段,阻止南线日军北进,以确保徐州安全……。” 记者们都低着头,飞快地做着笔记。 上海的记者们,也是经历过大战的。一场“淞沪抗战”,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战争!什么是战争残酷!听到李将军介绍徐州会战,他们脑海里隐约闪过炮火轰然爆炸、楼房倾刻倒塌、士兵尸横遍野的场景! 他们的眼神,也变得严峻了。 10-28 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里。 佐藤先生目光深邃地盯着鹰司,“那些记者,都是从上海来的?” 鹰司认真地说:“是的,昨天刚到。他们主要是上海租界里的报纸和电台记者。明天,我就可以拿到名单,知道都有谁参加会议。” “这就是说,他们要借助租界的报纸和电台,宣扬他们的战绩!” “是,就是这个目的!” “鹰司君,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先生,您说。” “在高桥先生制订的‘木桶计划’里,利用报纸和电台制造舆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我们在这方面有准备吗?” “这方面工作正在做。我已经接触了一些记者,建立了比较好的关系。” “武汉的?” “是,武汉的。” “不过,武汉的报纸,分量恐怕不够吧。北平方面的报纸没什么问题,我们能控制。但上海租界的报纸电台,我们能控制吗?他们的分量更大!” 578、 人家早就磨好了刀 “先生,我明白了,我尽快给高桥发报,让他开始着手上海报纸的工作!” “对,这一点至关重要!你现在就给高桥发报,让他开始这方面的工作!” “好的,先生,我现在就去!”鹰司站起来,悄悄出了房间。 10-29 说起来,这个下午真的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 对武汉平民来说,这就是一个艳阳高照,温暖宜人的下午。只要有太阳出来,武汉的平民就会把被褥晾晒在竹竿上,去一去潮气。女人们洗了衣服,也晾在竹竿上晒一晒。 小孩子们在小街小巷里疯跑,高声尖叫着,你追我赶。虽然距离很远,仍然能听见他们的大笑声。在阳光下,他们的小脸都是红扑扑的,非常可爱。 但对于坐在房顶上,没穿上衣的军官们来说,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风是冷嗖嗖的风,水一样掠过他们的身体。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一点作用! 陈子峰这几个人,心里目的明确!所以,天气再冷也忍着,还要摆出很惬意很认真的样子来。 但对鲁迪来说,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他没有受过残酷训练,更没有泥里水里搏斗的经验!他就是一个文人,只在办公室里做文字工作。陈子峰他们,可以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监视目标,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终于,他颤抖着,手脚并用,从陈子峰他们的背后爬走了。 他钻进小窗口时,如果不是杨三强在里面接住他,他就要摔在地上了! 陈子峰看看身边几个军官。他们都看着爬进小窗口的鲁迪,被冻青的脸上露出怪异的微笑。他们甚至还有一点小得意! 陈子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咬着牙说说:“他妈的,我们查药品,动了人家的利益!人家找机会反攻我们!这是必然的!” 军官们不再去看鲁迪,都回头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歪着脑袋想了想,他妈的,眼前这一切,都是因为强虎那个笨蛋,在岳西和罗田关卡,收了一些钱!才引出这么大的麻烦!那些钱,后来都交给了冷月!那么,冷月手里那些钱,也被抄走了吗!这才是关键! 想到这里,他扭回头头,嘴角露出怪异的微笑,看着身边的冷月。 冷月一如既往,目光冰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雪白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陈子峰小声说:“小冷,那些钱……” 冷月紧接着就反问一句:“什么钱!”并且用尖锐的目光盯着他! 陈子峰惊愕地看着她,小心猜测她声音里表达的意思。但猜了又猜,却猜不出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而且,她这么一反问,他倒不好再问下去了! 冷月身边的强虎却忍不住了,他扭回脸瞪着冷月,惊讶说:“哎,那个,那个……”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乔艳芳抓住手腕,用力一摇,斥责说:“闭嘴!” 强虎两边一看,就看见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用严厉的目光瞪着他,就不敢再开口了。 说到底,他确实有点理屈,所有的麻烦,都是他引起的!他心里再恼火,也不敢开口了! 乔艳芳挽着萧安城的胳膊,心里有说不出的美好。天再冷,靠在哥哥身边,也感觉不到冷了!她和哥哥都不说话,只是悄悄观察冷月,又小心看一眼陈子峰。 陈子峰仍然不动声色地盯着冷月,嘴巴歪了又歪,是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样子。 乔艳芳和萧安城倒是想明白了,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说明白了反而更糟! 其实,陈子峰也是这么想的。他在心里把冷月一向的为人,和她非同一般的精明想了又想,隐约察觉,她这么反问的意思,似乎是说,那些钱没问题!但这么猜测也仅仅是个猜测,似乎是这样!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整个小楼被翻了个底朝天!他们事先也没得到任何警报!冷月再精明,能提前预见到这种情况吗!他怎么也不敢相信! 但是,问是不能再问了!反而是不问更好!于是,他回头看了那一头的萧安城一眼。 陈子峰很快就猜出他的意思,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10-30 武珞路,军委会大会议室里。 在一片掌声中,李济深将军挥着两只手,相当稳重地在桌边坐下来。 主持介绍的军官又站起来,说:“各位女士,各位先生,现在请八路军武汉办事处秘书长,中一共方面的刘日辰先生,向各位介绍他们抗战的情况。” 记者和播音员们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们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共方的人! 在一阵掌声里,刘日辰微笑站起来,看着在座的人。 他的目光在廖若兰脸上停了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他说:“刚才李将军介绍的是,国军在徐州进行的正面作战,那是一种硬碰硬、大规模作战。我们八路军的抗战方针,是到敌人后方去,去和他们打游击,建立敌后根据地,配合国军的正面作战!” 一个记者站起来,高声说:“刘先生,您可以说的具体一些吗?建立了哪些根据地。” 刘日辰微笑说:“好,我说的具体一点。去年十一月,八路军一一五师聂荣臻将军率三千人的部队,深入敌后,建立了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当月,就吸引了两万日军的进攻。到今年一月,这个根据地经过激烈战斗,已发展到三十个县。以这个根据地为基础,到今年二月,我们又建立了冀中抗日根据地和平西根据地。去年十二月,我们还建立了太行山根据地、冀豫根据地,在敌后开展游击战,吸引了大量日军……” 记者们再次低下头,飞快地做着笔记。还有一些记者举起手,表示要提问。 10-31 他妈的!现在是春天呀!天气早就暖和起来了! 下午这个时候,太阳虽然正一点一点向西移去,却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 但是,赤膊坐在房顶上,任凭早春的冷风从身上吹过去,真是让人冷到了极点! 陈子峰几个人,更紧地挤在一起,但前胸和后背,却是冰凉冰凉的! 陈子峰忍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狼似的盯着身边的人,“喂,咱们就这么一点能说话的机会!现在商量一下,咱们怎么办!” 乔艳芳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办!只能熬着呗!” 陈子峰叫道:“我们还有那么多任务!” 乔艳芳扭头向他呲出牙,恶狠狠地说:“你少提那些任务吧!我们现在没有武器!连一把匕首都没有!一分钱都没有!你怎么完成任务!我们根本动不了!” 陈子峰瞪着她,“照你这么说,我们就这样完蛋了!等着人家宰我们!” 乔艳芳大声说:“我们只能等着人家来宰!我们能把这一关扛过去,就不错了!” 陈子峰虽然愤怒地瞪着她,但心里想了又想,也确实是这样!他们没有武器,更没有钱!他们面对这种情况,甚至毫无办法! 他回头叫道:“安贼,你他妈的也说话!不要闷着装哑巴!” 萧安城想了想,小声说:“人家早就磨好了刀,就等着宰我们!我感觉,我们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就看骆江会不会帮我们!” 强虎意外说了一句:“他恨我们恨得要死!正好落井下石!”他向两边看看,嘟着嘴说:“他怎么会帮我们!想都别想!” 陈子峰怒视着他,突然叫道:“你他妈的闭嘴!” 他攥紧拳头,又感觉全身都颤抖起来,他牙疼似的哼着。 他妈的,也许真让强虎这家伙说对了!一个“清君侧”,算是把骆江得罪到家了!这事不管落在谁头上,都会恨死我们!指望骆江帮我们,真是越想越渺茫! 今天上午,骆江瞪着我们的眼神,是恨不得吃了我们的!他妈的!下一步怎么办!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不时回头,悄悄看冷月一眼。他真想再问冷月一句,把那个钱的事问清楚! 钱的事不问清楚,心里就是没底!但他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感觉不问的好! 他甚至产生出一点希望,这个冷月明显是个有背景的人!她如果能跟什么人说一句话,或者能帮弟兄们解脱出来!但他把冷月瞄了又瞄,感觉她不太可能做这种事! 10-32 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里。 秋津向佐藤老师提供了一些新情况,之后,就悄悄走了。所以,房间里很安静。 佐藤先生静静地坐在桌边,仔细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纸片。他不时眯起眼睛,看着窗外,思考眼前的“武汉战略”,还有下一步的“木桶计划”,精细地筹划着。 这时,鹰司悄然走进来,脸色却有些异常。 他推开里屋的门,向里面看了一眼,又查看了卫生间,确认房间里没外人。 佐藤先生抬起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鹰司在佐藤身边坐下,将一封电报交给他,小声说:“刚刚收到的!” 佐藤先生很快看完了电报,抬起头,用更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579、 老子现在正憋气呢! 他点了点电报,轻声说:“这个廖若兰,我知道,是上海亚东电台的播音员。她和浅仓智义有关系?你确定吗?” 鹰司轻声说:“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浅仓智义从北平潜回上海,当时是一个年轻女人,在虹口接的他。我一直没查清楚,这个女人是什么人。这个电报里说,浅仓智义和廖若兰的父亲是好朋友!也许,当时接浅仓的女人,就是廖若兰!” 佐藤说:“我看,最近上海来的记者里,就有廖若兰。” “是,这个我知道。” “那么,后面这件事呢?你知道什么?”佐藤先生晃了晃手里的电报。 “后面这件事,我确实有点拿不准。但高桥在电报里说,他的情报很准确,国内的反战同盟,确实在上海宪兵队里安插了一个人!已经很长时间了!我现在拿不准的是,这个人是在上海呢,还是在我们这里!”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当然要调查!我一直在考虑,用什么办法调查一下这个人!” 佐藤先生微笑点点头,“鹰司君,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一定会有好办法!我等着看!” 鹰司向他点点头,“先生,我确实有了一些想法,我现在只等机会了!” 10-33 坐在房顶上的五个人都沉默着。眼下的情况实在太糟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现在几乎是孤立无援!如果骆江也不肯帮他们,就没有任何人会帮他们了! 这时,杨三强却从小窗口里伸出头,诡异地看着陈子峰,低声说:“子峰,你猜谁来了!” 陈子峰意外地看着他,却想不出现在会有谁来!现在这么一个诡异时候,来的人,该不会是勾魂的小鬼吧! 他问:“谁?” 李三笑着说:“林家泰!” 房顶上的人都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林家泰竟然也在武汉!他们更没想到的是,林家泰现在会来!这件事不仅让他们意外,还让他们有些尴尬!他们眼下的处境,还有眼下的位置,实在让他们尴尬! 陈子峰问:“鲁长官呢?” 杨三强笑着说:“鲁长官说他被冻透了,正在厨房里烧热水,说要洗一下暖和暖和。” 萧安城听说林家泰来了,虽然意外,心里却很高兴。 现在老龙没消息,但他至少知道,林家泰是自己人!实在不行,他也许可以通过林家泰这条线,和组织恢复联系! 他说的话,正是陈子峰心里想的。 他说:“子峰,咱们还是进去吧!呆在这里,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样!” 他看着陈子峰有点怪异的眼神,又说:“你不用那么看着我,林家泰有可能帮我们!我们现在需要别人帮忙!” 偏偏这个时候,林家泰正从小窗口里伸出头,非常惊讶地看着他们。 他说了一句话,让陈子峰等人怒不可遏! 他说:“陈组长,出了这么一点事,你们不会想不开吧?” 陈子峰一边向小窗口爬过去,一边骂道:“放你妈的臭大屁!老子有什么想不开的!” 10-34 陈子峰他们,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算回到小阁楼里。 他们都冻僵了,胳膊腿都是硬的。乔艳芳和冷月,干脆就是摔进杨三强怀里,才算进来。杨三强急忙把衣服披在她们身上。 这两个女人,一穿上衣服才算活了过来,一边笑着,一边抡胳膊踢腿,好一阵活动,这才算暖和过来。 陈子峰向杨三强歪歪嘴,“你盯着外面。” 杨三强也笑着,悄悄出了门。 陈子峰歪鼻子歪眼睛地盯着林家泰,挺恼火的样子。 “喂,说你呢!不会是来看笑话的吧!”陈子峰眼睛里藏着恶毒,撇着嘴说。 “你们有什么笑话,说我听听!”林家泰凑到他耳边,狡黠地说。 “你还用问我吗!你一定早就知道了!”陈子峰的话仍然含着恶意。 “说你们勒索难民!” “你他妈的消息还真快!” “这是笑话吗!你告诉我,这是笑话吗!”林家泰的眼睛里也含着恶意! “这他妈的不是笑话又是什么!”陈子峰更加愤怒了。 “陈组长,你们查药品,动了人家利益,人家不整你们整谁!你说,那么多药品,我们费了多大力,才运回武汉!这他妈的是笑话吗!等仗再打起来,药品就是第一大问题!那么多国军弟兄,身受重伤,躺在阵地上,你叫他们等死吗!这是笑话吗!” 陈子峰仍是一脸的恶毒,但心里,却着实的感动!他用力在林家泰肩上拍了一掌! 林家泰这些话,就是他们的心里话!虽然没什么帮助,但就是暖人心! 他抓住林家泰的手,用力摇了一下,又说了一句让人生气的话! “没想到,我们被自己人害得半死!倒是你们共,能说几句公道话!” “你的意思,我不是自己人!他妈的,炸军火库,炮轰日军司令部,夺药品,我哪一次没和你们在一起!安徽章庄镇共同阻击,我在不在!啊,你说!”林家泰几乎吼了起来。 陈子峰又照他肩膀上就打了一拳,“你这个家伙,老子一句话没说对,你就没完没了啦!说了那么多!老子现在正憋气呢!就是要说点狠话!你怎么着吧!” 这两个人并没有真生气,但却都瞪着眼睛,互相都是一副死活不服气的样子! 这时,萧安城插了一句话,“林先生,你也在武汉,什么时候来的?” 林家泰向他笑了一下,“我大概是和你们前后脚到的武汉。刘先生也来武汉了,所以我才跟来了。” “那,你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不是都听说了吗?” “是刘先生先听说了,然后我才知道。刘先生说,你们这些人,是他见过最有能力的人,就没有你们完不成的任务!”他推了一下陈子峰,“不包括你!” 陈子峰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这个混账家伙,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呀!” 林家泰不理他,继续说:“刘先生其实知道你们的任务。第一,药品!第二,武汉防御战略!第三,木桶计划!对不对!”他一推陈子峰,“我说对了吗?” 陈子峰却歪着嘴说:“刘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林家泰笑了,“国共合作可不是一句空话。我和你们,是下面的合作。刘先生和你们的上面,是另一种合作。刘先生有一句话,他说,这三个任务,只有陈子峰那个小组能完成!别人谁都不行!” 他这几句话一说,小阁楼里的几个人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不管怎么说,谁都喜欢听好听的话!片刻,他们又沉默下来,不住摇着头。 林家泰望着他们,“怎么了?话说错了?” 乔艳芳也打他一下,“我是没想到,倒是你们更了解我们!” 林家泰认真地说:“是刘先生更了解你们!” 这时,陈子峰歪着嘴说:“林先生,你这么夸我们,该不会让我们帮什么忙吧?” 林家泰认真地看着她,“陈组长,你们能完成这三项任务,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忙!我今天来之前,刘先生就叮嘱我,下面这句话要好好说,不要让人家反感!” 乔艳芳好奇问:“什么话?” 林家泰轻声说:“眼下这么个情况,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如果有,我们一定做!” 现在,陈子峰终于听出来,这就是林家泰今天来的本意。要说,人家也是好意。但是,他们能做什么呢?想到这里,他抬头盯了一眼萧安城。 萧安城向他笑了一下,回头看着林家泰,“林先生,俗话说的好,恶事传千里。我们的事,恐怕早就传出去了吧,弄不好,全国都知道了!” 林家泰一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在报纸方面,我们多少有一点关系,我们会施加一点影响,让报纸方面留一点余地。” 陈子峰仍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怎么着,就帮我们这么一点小忙?” 林家泰回头盯着他,却好长时间没说话。 陈子峰似乎看出他有更重要的话,“你有话就说,现在还有什么可藏着的!” 林家泰向他点点头,认真地说:“刘先生还说了一个意思,他说,你们的任务,还有不管什么麻烦什么说不清楚的事,都可能和武汉的帮会有关系!他的意思是说,武汉篷船帮似乎可用,但对洪门,可能要小心一些才好!” 小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了。这是一个他们从未想到过的事!但是,他们想了想,也想不出武汉的帮会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但刘先生是个高瞻远瞩的人,智慧超人!可能有什么情况,人家看清楚了,他们却没看清楚!所以,陈子峰等人琢磨着这个意思,却一时没说话。 10-35 林家泰要走了,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送他出门。 守在门外的杨三强说:“子峰,你们还不如去电台小屋。鲁长官还在厨房里洗呢!他恨不得坐在锅里洗,恐怕还有一会儿。” 陈子峰送林家泰到了门口。但林家泰站在门口,望着西去的太阳,似乎在想什么。 580、 思考这种加密方法优劣 “喂,琢磨什么呢!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陈子峰推他一把。 “我给你提个建议,你听吗?”林家泰歪着嘴笑着。 “你说!我们现在跟死人差不多,什么建议都听!” “你们要再上房顶,建议你们晚上去。” “那他妈的还不把老子冻死!” “你真是死心眼!你不会提前把衣服放在房顶上呀!上去以后再穿上!天那么黑,谁也看不见!” 陈子峰压着嗓门一阵狂笑,“狗东西!没有比你更贼的家伙了!我们都贼!你他妈的比我们更贼!安贼,给这家伙留个电话,以后有事再联系!” 林家泰记下他们的电话,笑着走了。 陈子峰向其他人挥挥手,就向电台小屋走去。 10-36 趁这个机会,强虎却悄悄把乔艳芳拉到楼梯后面的角落里,怪模怪样地瞪着她。 他小声说:“小乔,你说那个冷月是什么意思?那么多钱,两千多,一大包呢,都交给她了!怎么着,她不承认了,想昧了呀!” 乔艳芳看看附近,用力在他额头戳了一指头,“傻东西,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个事!” “怎么着,那是咱们全组的钱!哪个弟兄家里有事了,还可以帮他一把!” “你怎么想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都是你收的那些钱引起的麻烦!告诉你,冷月要真昧了那些钱,咱们还安全一些!” “为什么呀!那才多大点事!长官贪的,比我们多多了!” “我们惹着贪官了!你懂不懂!就是那些贪官要借这个事杀我们!我警告你,绝不能对任何人说这个事!对自己弟兄也不能提,就当没这个事!你明白不明白!” “那,那些钱,就成她的了!小两千呢!我们也太冤了!” “冤你个头!先保命再说吧!” 乔艳芳一回头,看见萧安城正站在电台小屋门口,向她招手。 她一拉强虎,说:“走吧,开会去!警告你!不许再提钱!” 强虎跟在她后面,虽然不敢再开口了,但心里还是委曲得不得了! 11-1 陈子峰和几个军官在电台小屋里坐下来,竟然有了不同的感觉,屋里真暖和! 他们也知道,那位鲁长官此时正在厨房里洗热水澡,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但面对眼前的情况,他们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陈子峰思考再三,三项任务虽然重大,但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安贼,你先说吧,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萧安城想了想,小声说:“我的意见,你还是先看看骆江是什么意思吧。” “你还是让我去找骆江!”陈子峰瞪着他,很愤怒! “是!现在离了他,我们什么也干不成!”萧安城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你他妈的就会给我出馊主意!我现在去找骆江,只会被他一顿训!今天在会议室里,我就看出来,他恨不得吃了我!” “那你也得去!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萧安城目光坚定地瞪着他。 乔艳芳把陈子峰一推,大声说:“你就别想躲了!我也知道,说通骆江,是咱们的第一步!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这是你的事,你就琢磨怎么跟骆江说吧!” 这是陈子峰最不愿意干的事!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跪下来求骆江! 他歪着脑袋,看着身边的人,满脸都是不乐意的样子。 没想到,冷月这时却轻轻说了一句话,让其他人都有些震惊! 她蚊子似的说:“过了骆江,我们就全过了!” 陈子峰第一个感觉是,放在她手里的钱没事!她就是这个意思!这可他妈的太重要了!所有麻烦,都是那些钱引起的!钱没事,老子可不就是全过了吗! 他看着冷月,心里忍了又忍,还是不敢再问那些钱的事!她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嘛! 他还想再说一点什么,偏偏这时,有人在外面敲了两下门!这是杨三强给他们发信号,说明鲁长官已经洗完澡了!很可能要来! 乔艳芳动作最快,一下子就躺在萧安城的床上,拉开被盖住头。 冷月转身走到窗边,向外面看着。 强虎倒也快,就势靠墙坐在地上,轻声哼了起来:“二姐姐进了门呀,向我笑呀……” 萧安城则抓了一把纸片,一张一张在桌面上摆着。 陈子峰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干脆坐在椅子上打盹。 门开了,脸孔红红的鲁迪出现在门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 “你们下来了?在干吗?开会吗?” 陈子峰懒懒地睁开眼睛,哼着说:“开什么会,老子还在反思呢!” 冷月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说:“你们接着反思吧,我要去躺一躺了!”说完就走了。 她这一走,其他人也不说话,一个接着一个走了出去。 鲁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喂,你们怎么回事呀!也该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11-2 聚在电台小屋里的人,都悄悄地走了。小屋里安静下来。 萧安城望着窗外的天空,把眼前的危机想了又想,却想不出一点解决办法来。 他知道强虎曾经收了难民的钱!但警备司令部那些人怎么掌握这个情况的,他完全不知道!知已不知彼呀!话说回来,冷月手里那些钱,仍然是个关键! 他只好继续收拾整理自己的东西。电台还在,电台的各种配件也还在。 他猜想,搜查的士兵也许看不出一部电台有什么作用,就放过了它。 他以前收集的编译电码的资料被翻得最乱。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纸张重新分类,一张一张地整理好。 他看到了乔艳芳和冷月帮他抄写的日军密码本,百无聊赖地翻看着。 他想,现在可真有时间了,至少最近几天,他可以研究一下这个密码本。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就是那么怪,又有一滴水滴落在这个手写的密码本上。 他隐约想起来,曾经有一天,他也因为喝水,有一滴水,滴落在这个密码本上。当时,曾经有一个他以前从未想到过的加密方法,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看着滴落在纸上的那滴水,惊得张大了嘴,只觉得此时又仿佛有电流从脑中掠过。 面前的八行信笺纸很薄,那一滴水瞬间就浸透了纸张。 他仿佛害怕打破了某种幻觉似的,慢慢用手指抹去那一滴水。 浸透水的信笺纸,把下一页的数字洇了上来。 这时,他感觉脑中的电流,嘶嘶响着,更强烈地从他的脑海里掠了过去! 他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洇上来的数字,一种全新的加密方法,正如雾中的影子,缓缓地,慢慢地,在他的眼前浮现出来! 这种加密方法就是:用下一页浸透上来的数字,代替上一页的数字! 这其中的关键是,上一页的数字,和下一页的数字,它们排列的方式,都应该是随机的!绝不能有任何人为的选择! 但是,如何让这些数字随机地排列呢? 他双眼矇眬地看着窗外的天空,细细地思考这件事。 当外面的天空暗下来的时候,让数字随机排列的方法,终于他的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想了又想,考虑了又考虑,最后,他给这种加密方法起了一个名字:“随机数字替换加密法!” 他没有开灯,仍然坐在黑暗中,仔细思考这种加密方法优劣和使用方法。 11-3 天黑了之后,华景街妇女救国会大楼外面的霓虹灯,跳跃着亮了起来。 霓虹灯一亮,预示着大楼里的舞会即将开始,也预示着秦雅丽又要忙碌起来了。 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和每一个进来的军政官员打招呼,并且热情地聊几句。 她认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如果有她不认识的人,旁边的人一定会给她作介绍。 在她心里,有一个长长的军队和**部门的名单,以及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们的名单。她会把新来的人,加入到她的名单里。 她只需几句话,就可以知道这些军官们目前最大的需求。接下来的事,她会及时地把这些情况通报给叶太太。而叶太太,则像个万事通一样,为他们牵线搭桥。 谁都少不了她们的帮助。每个和她打招呼的人都对她露出笑容。 不管她问什么,他们都愿意回答,甚至是详细回答!这其中,就涉及许多军事秘密! 秦雅丽优雅周到地应对那些官员们的时候,心里却意外地,一直想着目前正遇到危机的陈子峰小组。 她其实并不担忧他们的安危,她仅仅是有一点惦念而已。这似乎有点可笑。 她更多的,是担忧自己的安危! 她就像一个曾遭遗弃的孤儿,时时担忧会不会再遭遗弃! 这种危机感,迫使她寻找更多的安全保障。 她一阵犹豫之后,终于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给傅雪岚打了一个电话。 她相信,这个时候,傅医生一定还在医院里。也许,傅医生是她将来的保障! 电话很快就通了。 “傅医生,阿拉雅丽呀。”她笑着说。 581、 眼睛里闪着要杀人的凶光 “秦小姐,你这个时候来电话,一定有什么重要事吧?”傅医生在电话里问。 秦雅丽再准确不过地叹了一口气,换上一种惴惴不安的声音。 “傅医生,我听到一些坏消息,也不知准不准。我想来想去,这个事只能跟你说。” “你说,是什么事?” “我听说,陈组长他们,好像出事情了!很不好的事情!” “什么事情?”傅雪岚大为意外地问。 “我就是不知道呀!告诉我的人说,好像他们的枪都被收走了呀!好严重的!” 傅雪岚一听到这个话,不由大吃一惊。在军队里,这叫“缴械”,和死罪不远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么严重!”她急忙问。 “我真的不知道。傅医生,我好担忧的,陈组长他们都是好人,不会被人害了吧?你认识的长官也不少,好不好打听一下。我现在都六神无主了。” “好吧,我想办法打听一下。有什么消息,咱们再说吧。” 秦雅丽慢慢放下电话,静静地坐在桌边。 她确实相信,傅医生也许可以成为她的保障!甚至在很长的时间里! 她拉开抽屉,翻开笔记本,本子里夹着一张孙继科的小照片。照片里的孙继科身穿笔挺的军装,英姿勃发,正对她露出一点微笑。 她的心,再次疼了起来,非常的疼! 我的爱,被我开枪射杀!我真卑鄙!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心里疼痛得颤抖起来。 11-4 在缉查处食堂吃过晚饭回来之后,萧安城仍然坐在黑暗中,仔细考虑他刚刚想起来的加密方法。 他隐约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电话铃声。他想,可能是客厅里的电话响了。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还会有谁给他们打电话? 他听到,是陈子峰接的电话。 陈子峰说:“长官,我是陈子峰。”又说:“是,我就到!”电话就挂了。 只片刻,他的房门就被用力推开。 陈子峰站在门口向他叫道:“你他妈的为什么不开灯!” 萧安城打开桌上的小台灯,回头盯着他,“谁来电话?”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还有谁!骆江!他叫我现在过去!” “那你就去呀!还来问我干什么!快去!” “安贼,我他妈的怎么说!”他冲到萧安城面前,盯着他,咬牙说:“那些钱!” “绝无此事!死不承认!”萧安城坚定地瞪着他。 “万一,冷月……”陈子峰仍然不放心。 “你他妈的笨呀!”萧安城压低了声音,盯着他,“你问过她两次!她怎么回答!” “她反问,什么钱!” “这两次回答有差别吗!你仔细想想!” “就算没差别又怎么样!” “我判断,钱还在冷月手里!” “就凭她那两次回答!” “对!我们现在只能把宝押在这上面!” “但他妈的,房子就这么大,搜得那么彻底,她还能藏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告诉你,说一句到底的话,就是搜到了,也死不承认!坚决不承认!” 他们两个人,一动不动地互相盯着,似乎要一直盯到对方的心里! 萧安城这句话,确实说到了底!那些钱即使被发现了,被找到了!也绝不承认!这几乎,就是他们生存下去的一线希望! “你快去!”萧安城咬牙说:“骆江肯来电话,就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陈子峰盯着他,慢慢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11-5 在客厅里,鲁迪惊讶问:“哎,陈组长,你要去哪里?” 陈子峰回答:“你管不着!老子要去缉查处!你也想去吗!” 萧安城听着他的脚步声,穿过客厅,一直消失在门外。 萧安城再次考虑,骆江来电话,确实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但这个机会有用没有,他一点也不知道! 房门无声地开了,乔艳芳出现在门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萧安城看她一眼,小声说:“过来坐吧。我们等着。” 乔艳芳果然走过来,在方桌边坐下来。她一直没开口问。她知道她不必开口问!眼前的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生和死,只在一线之间! 又过了片刻,强虎悄悄进来,站在门口,怪模怪样地笑着。 萧安城指了指墙边的椅子,说:“坐吧,等着。” 乔艳芳在昏暗中露出一丝微笑,小声说:“你猜,冷月会不会来。” 萧安城向她一点头,然后抬头看着房门。 那房门无声打开,冷月如幽灵一般出现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三个人。 片刻,她轻轻关好门,目光冰冷地,再次一个一个地看着屋里的几个人。之后,她双臂抱在胸前,靠在房门上,一动不动。 坐着的几个人,嘴里都有一句想问她的话,但谁也不敢问!只是看着她! 这时,外面又传来敲门声。一听到这个敲门声,屋里的几个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门开了,鲁迪出现在门口。 他那么惊讶地问:“你们为什么都叹气?不欢迎我吗?” 11-6 陈子峰离开驻地,很快拐进驻地旁边的小南巷里。这条小南巷直通缉查处! 小南巷快走完一半的时候,他发现,前面黑暗的巷道里,站着一个人。 借着巷口外面的灯光,他只能看见一个黑影。但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骆江! 他没想到,骆江叫他去缉查处,却在这里等着他! 他立刻就想到,这是一种谨慎!骆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今晚曾和陈子峰见过面! 陈子峰心里很乱,一步一步向骆江走过去。他虽然和萧安城仓促商量了应对办法,但他心里仍然很乱!安贼说的对,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终于走到骆江面前,停下脚步,轻声说:“长官。” 不料,骆江却一步跨过来,甩手就给他一个耳光,低声骂道:“你混蛋!”接着,他的左手又抡过来,再给陈子峰一个耳光,骂道:“你们全是混蛋!” “长官,我们什么也没干!”陈子峰咬紧了牙,只好这么说。 “你胡说八道!他们找到人证!更找到了物证!你还想对我狡辩!” “长官,我们什么也没干!他们的人证物证,都是为了栽赃陷害!” “他们凭什么栽赃陷害你!” “我们调查药品截留案,把他们逼疯了!所以才来这一手!” “你们查药品,查到现在也没结果!” “长官,我们迟早会查到!否则,他们不会这样发疯!” 骆江慢慢走到陈子峰跟前,和他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几乎只有三寸远! 在黑暗中,他的眼睛里闪着要杀人的凶光,直盯着陈子峰! “陈子峰,我告诉你,你他妈的是死是活,老子根本不关心!你们他妈的全死了!老子才高兴呢!我再告诉你,在你们死之前,老子交待给你的三项任务!你他妈的必须完成!你要是完不成,老子亲手枪毙了你!还有你的所有弟兄!你听清楚没有!” “长官,听清楚了!”陈子峰咬紧牙关,同样恶狠狠地说。 “你他妈的能完成吗!”骆江再问。 “报告长官,我和我的弟兄们,一定能完成!” 这个时候,陈子峰几乎要克制不住了,差一点就要发疯!两只眼睛里同样闪着凶光! 骆江盯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终于,他弯下腰,从旁边的台阶上拿起一个包,重重地放在陈子峰手里,转身就走了。 他一上手就猜到,包里可能是什么东西!但他几乎不敢相信! 11-7 夜已深,长春街这一带很安静。 街口西北角,有一家小小的酒吧,名叫府河酒吧。 酒吧门面不够洋气,内部装修也有点简单,再加上有点土气的店名,所以,此时客人不多,生意也不火。 刘日辰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沉稳地看着对面的傅雪岚。 傅雪岚从秦雅丽的电话里得知,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遇到了麻烦,她立刻就和林家泰联系。没想到,来和她见面的,竟然是老刘同志! 她隐约意识到,老刘同志对陈子峰那个小组,相当重视! “陈子峰那个小组,被缴械了!你知道原因吗!”刘日辰面容严峻地问。 “这是妇救会的秦小姐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原因。似乎很严重!”她小声回答。 “我大约知道一点,是为了你的药品!那些截留药品的人,发疯了!” 傅雪岚不由张大了嘴。她完全没想到,陈子峰小组被缴械,竟是为了她的药品! 这样看起来,我的药品就很难弄回来了!她心里忍不住这样想。 刘日辰沉思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傅雪岚感觉到了,老刘同志担忧陈子峰那个小组,似乎有其他原因。 “雪岚,我一直很欣赏那些人,希望他们发挥一点特殊的作用!” 刘日辰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又说:“眼下最大的事,就是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此事关系到整个抗战大局!‘八办’的几位领导和军委会的高层接触过,交换过看法。但我们感觉,他们有关武汉防御的想法,有些保守,甚至相当被动!” 582、 只好用最笨的办法 他沉了一口气,又说:“但是,我们的建议,人家是听不进去的。所以,我们只能另外想办法。其中就想借助陈子峰这个小组的力量!” 老刘说的这个意思,林家泰也对她说过。傅雪岚听出来,此事关系重大,但也仅此而已。她猜不出,如何借助陈子峰小组的力量! 她小声说:“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给林家泰打电话。现在,陈子峰小组又是这么一种情况,我的药品恐怕也没指望了。老刘,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傅雪岚有些无奈地看着老刘同志。她心里也有一点沮丧。陈子峰向她保证过,一定要把药品追回来!现在他们出了严重问题,甚至被缴了械!那一定非常严重了! 刘日辰看着她,认真地说:“不管是为了武汉的战略防御,还是为了你的药品,我们都应该帮助陈子峰他们一下。” “可是,我就是想帮他们,也不知道该去找谁!” “翟振川这个人,你应该熟悉。”刘日辰忽然问。 “是。他最近得了胃溃疡,我刚给他做手术。” “他是武汉卫戍司令部的后勤处处一长。” “是。他现在负责上海工厂的搬迁工作,听他说,这个任务也很困难。” “你试试看,能否通过他这条途径,让武汉卫戍司令部方面,帮一下陈子峰小组。一个是武汉防御,一个是你的药品,我们都需要陈子峰这个小组的协助!此事很重要!” 傅雪岚看着老刘同志,心里却相当为难。 翟振川能帮助陈子峰他们脱困吗?她对此,一点把握也没有。 11-8 陈子峰像做贼似的回到驻地里。 他向客厅里探了一下头。客厅里除了一个弟兄坐在窗口,担任警戒,没有任何人。 他在这个弟兄耳边说:“悄悄的,叫那几个家伙,上阁楼!” 几分钟之后,萧安城和乔艳芳等军官都悄悄聚在阁楼里,看着陈子峰。 灯光下,陈子峰把骆江交给他的包,放在小桌上。 几名军官都忐忑不安地看着这个包,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只帆布提包,黑色,半旧,很普通的那一种。 陈子峰打开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件旧军装。他展开旧军装,里面裹着三支手枪。 骆江居然暗地里给了他们三支手枪!这他妈的,还真是他妈的! 一支是大型柯尔特****。黑色枪把,枪身镀铬并有精美花纹。片型准星,照门可调,双动击发。这支枪的精美和体量,都令人惊讶!似乎是收藏版的! 乔艳芳说:“好枪!就是大了点儿。” 还有一支是勃郎宁m1910手枪,也叫“花口撸子”。小巧玲珑,通体乌黑,是一支从未使用过的新枪!这似乎也是骆江的收藏! 乔艳芳抓起这支枪,直接就插在腰里。 第三支则是一支驳壳枪,是德国毛瑟兵工厂生产的,也称菲德勒手枪。通体闪着耀眼的烤蓝,显然这也是一把新枪,甚至也是骆江的收藏! 乔艳芳笑着说:“子峰,这把枪只好你用。” 萧安城说:“这些都是骆长官的私人收藏!他把他的私人收藏都拿出来了!” 陈子峰却看着这三支枪,脑袋歪过来,又歪过去,似乎还在琢磨什么事。 冷月盯他一眼,又把帆布提包翻了翻。她最后从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陈子峰。 陈子峰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钱,有十元的,五元的,还有一元的,一共一百元整。 他歪着嘴说:“我说嘛,骆长官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忘了这个!有了枪,有了钱,他妈的,老子们就好办了!” 乔艳芳说:“看得出来,这是骆长官身上所有的钱!他真够意思!我敬他!” 陈子峰放下钱和枪,双手撑着桌面,目光阴狠地盯着身边的人! 他说:“刚才,骆长官说了,我们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乎!他说,我们死之前,一定要完成他交待的三项任务!药品!武汉防御!木桶计划!还有一五保户老乞丐!如果完不成,他亲手枪毙我们!枪毙我们所有人!长官这个意思,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桌边的人都点点头,表示明白。 乔艳芳又加了一句:“这他妈的也是我希望的!没问题!” 陈子峰说:“好,我们商量一下,明天怎么办!” 11-9 小阁楼里很安静,所有人的声音都低如耳语。 陈子峰他们接下来一商量,这才明白,情况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首先,江东商贸公司的何敬文,鑫祥修理厂的大胡子,都已暴露身份!所以,这两个人不会再出现!其次,原本住在大都会饭店的老乞丐和佐佐木等人,目前都已转移,现在居住何处,谁也不知道! 现在他们唯一可以找到的怀疑对象,只有一个耿天佑!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他妈的,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好用最笨的办法,把弟兄们都撒出去!到大街上去找!老乞丐、鹰司、川上、大胡子、何敬文、佐佐木,还有那个冈本,我们都认识!他们不会总呆在房间里,一定会出门活动!只要让我们撞上一个,其他人就都能找到了!耿天佑还要盯着!田中富的家,也他妈的盯上!” 乔艳芳说:“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明天我会安排好!” 她指指桌上的钱,“这个怎么办?” 陈子峰说:“每个人先发五元,吃饭、乘车都在里边了。不过,在家的人最好把弟兄们的午饭和晚饭都打回来,在外面能少吃一顿就少吃一顿!告诉弟兄们,钱省着用!咱们只有这么多!咱们的麻烦,什么时候结束,还不知道呢!” 他看着萧安城又说:“安贼,你留下看家吧。咱们现在最值钱的,就是你的电台了!你也随时听一听,看看有什么消息。” 这个建议,完全说到萧安城的心里。他真想安安静静地坐着,把他刚刚想到的加密方法,再好好琢磨一下。 11-10 池家宅子,夜色已深,寂静无声。 池三爷池玉林睁开眼时,心里相当有把握,现在应该是凌晨一点钟了。 他欠起身,向床头柜上的闹钟看一眼。果然,差五分钟一点整。 他下了床,双手搓脸,用力一个“开山膀”,才觉得周身的肌肉和关节都松开了。 他出了门,两个背着步枪的弟兄已经站在门外等着他了。 他带着这两个弟兄,开始在池家大宅子里“查火烛”! 池家两天前就已进入战时,开始“查火烛”,防范杨府偷袭! 他妈的,老子是一片好心呀!既是为了池杨两家,也是为了大家多挣一点钱!没想到,为了一箱鸦片,却弄成了天大的危机!害老子天天都要“查火烛”! 他妈的!杨府也是混蛋!麻三失踪,竟然就关在他们洪门的东湖园里! 但是,麻三手里的货藏在哪里呢?麻三对疤脸说了一句,“在明光……”但是,明光什么呢?明光戏院?明光影院?明光茶园?明光旅社?明光水运?是哪一个明光呢? 这两天,池三爷夜里“查火烛”,白天,则带着胡二,去街上找“明光”! 和杨府的生意,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如果能把那箱货找回来,也算是戴罪立功!他妈的,可以对杨府好好整一整了! 今天,池三爷“查火烛”已经是第三天,并未发现任何情况。 但他绝不敢粗心大意!这可是要出人命的事! 11-11 池三爷带着两个弟兄,先去正房的偏厅里看了一眼。 他掀开帘子向里面一看,大小姐池珺,此时正躺在一张贵妃椅上睡觉。 她穿一身黑色短衣,脚上是一双白色胶皮边,蓝色帆布面的鞋。池三爷听下人们说过,说这叫“球鞋”,走起路来有弹性,跑起来更快! 池三爷心里想:“毬鞋!”对这种鞋很不屑。老子穿千层底的布鞋,上房越脊,登高走低,一点问题也没有! 池珺身边的矮几上,放着一支手枪,和一把精致的雕花匕首。她显然是做好准备的。 池三爷离了偏厅,继续向前院走。前院对着宅院大门的,就是前厅。 他掀开门帘进去,看见池老太太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双脚翘在方凳上,腿上盖着毛毯。她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两支驳壳枪。 池老太太手指间夹着烟,正慢慢地吸着。 池三爷走到池老太太面前,轻声说:“姆妈,后半夜了,您去歇息吧。” 他这么说着,慢慢放下池老太太的双腿,掀开毛毯,扶她站起来。 池老太太说:“三儿,今夜不可大意。昨天夜里,疤哥闯了人家。今夜人家应该来报复!**说了,杨家已经召集人了!” 池三爷轻声说:“姆妈,您放心,有我呢。咱家里人也都准备好了,等他们来!” 两个老妈子过来,扶着池老太太走了。 池三爷带着两个弟兄,开始在宅院里巡一视起来。 巡到大门口,守门的弟兄小声说:“三爷,外面一直有人影晃来晃去的!” 583、 他要是撞到这个枪口上 池三爷说:“有人砸门,你们就开枪,给咱们的人报个信儿!” 他离开大门口,门两边的阴影里蹲着十几弟兄。他们都抱着步枪,或者提着砍刀,身上披着棉袄,静静地呆着。这些人都是大和尚的人,杀人从来不会手软! 池三爷继续沿着围墙巡一视的时候,心里忍不住琢磨起来,杨府的人要来,现在也该来了,怎么没动静! 11-12 其实,夜里十二点时,杨府里已召集好了人手。 所有人都集中在杨府的内院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这时,崔槐匆匆跑进来,直接跑进大厅里。 大厅里,杨老板和几个堂主坐在一起吸烟。 崔槐跑到杨老板身边,在他耳边说:“先生,刚刚得到消息,缉查处的宪兵队,确实被缴了械!白长官派来一个弟兄,也确认了这件事!先生,他们什么也干不了!” 杨庆山没说话,回头看着几个堂主。 江岸堂的高堂主说:“庆山,咱们和池家的事,和那个宪兵队,又有什么关系!” 洪山堂的葛堂主说:“就是,咱们干咱们的!灭了他池家!再说,昨天夜里,池家的疤脸闯进我的东湖园,打伤我好几个弟兄,差点劫走了麻三那小子!咱们不给池家亮亮手段,他们还以为咱们洪门好欺负呢!” 高堂主又说:“庆山,水上的货运价,现在都涨疯了!利益太大了!钱都让他们池家挣走了!灭了池家,把水上货运拿过来!他妈的,咱们就发了!” 葛堂主更是赞成,恶狠狠地说:“大哥,动手吧!干了他们池家!” 但是,杨庆山却很犹豫。 他到底在官场历练了几年,看问题的眼光,已经和这几位堂主不一样了。 他说:“你们等一下。”他说完,就起身进了里屋。 他在里屋的办公桌旁坐下来,先后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他打给警备司令部的白崇信。 11-13 此时,白崇信正和何贵湘坐在一起,商量如何审判缉查处陈子峰那伙人。 “你什么时候开始审?”何贵湘低声问。 “你老兄,着什么急!咱们先养他们几天!再一个一个审!审他三个月!” “老白,这件事太大了!外面早就传开了!咱们不审,外面可能要怀疑了!” “审是当然要审!只是过几天!” 这时,白崇信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伸手抓起电话。 “哎哟,”他眼睛看着何贵湘,“是杨老板呀,您怎么着?” 白崇信只听杨庆山说了两句话,就已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要对池家下手! 他说:“杨老板,请稍等。” 他捂着话筒,眼睛却阴阴地看着何贵湘。 何贵湘已明白杨老板这个电话的意思,立刻向他摇手说:“老白,现在可不是惹事的时候!药品的事,福泰仓库弹药的事,没处理好之前,千万不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你太谨慎了吧?我们已经弄住陈子峰那些人了!”白崇信小声说。 “你不明白,骆江这个人,咱们动不了他!咱们整了他的宪兵队!他现在不出声,不等于他不是在等机会!这个事,决不能让他上手!他一上手,我们就落了后手!” 白崇信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对着电话说:“杨老板,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感觉,现在时机似乎不妥。弄不好,反而对您更不利!我的建议是,再等一段时间,如何?” 11-14 杨府里屋。 杨庆山对着电话说:“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略想了想,第二个电话,是打给一个叫牧野的人。 他说:“牧先生,我的事,你都知道!我也是按照你的意见办的!告诉你,我现在准备好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11-15 鹰司接到杨老板这个电话,立刻明白,杨庆山是要对池家下手!夺他的地盘! 他说:“杨先生,请稍等。” 他捂着电话,看着对面的佐藤先生,说:“杨庆山要和池家火拼!您赞成吗?” 佐藤先生考虑的问题,与白崇信和何贵湘他们考虑的,完全不一样! 他轻声说:“鹰司君,现在这个时候,无论针对武汉防御方案,还是‘木桶计划’的实施,都进入到一种很微妙的状态。希望你谨慎!” 鹰司说:“池杨两家的事,我影响我们的任务吗?” 佐藤先生淡淡地说:“请你想一下,武汉现在是临时首都,当地的帮会发生大规模械斗,有可能引起**和军队注意!如果他们采取了防备措施,可能会影响我们的任务!” 鹰司点点头,对着电话说:“杨老板,您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其实我是赞成的。但现在的时机似乎不妥。弄不好,反而会让别人注意到您的货!我的建议是,您再等一段时间,如何?” 11-16 杨庆山抓着电话,心里有些吃惊。他完全没想到的,牧野先生的回答,和白崇信的说法,几乎完全一样!他们简直是商量过的! 对杨庆山来说,这两个人都极其重要!是他必须听的! 另外,牧野先生提到了他的货,确实让他有些犹豫! 最近,**禁烟动作很严厉!他要是撞到这个枪口上,那就太糟了! 他还听出另外一点!这两个人背后,都另有主谋!他们都要请示!这倒让他意外! 杨庆山放下电话,回到客厅里。 他对几位堂主说:“今晚这个事,我重新考虑了一下,也和一些人商量了一下。我看,只要缉查处的人不再追我们的货!我们就不妨等一等!池家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池家老三也没什么头脑,不是做帮主的料!我们可以等一等再说!” 这时,一直小心翼翼站在旁边,连大气也不敢出的崔槐,才悄悄放下心来。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挺敬重陈组长那些人的。 他心里忽然一转念,自己也感到奇怪。今天是池家的人躲过一劫,我怎么倒对陈组长那些人放心一些?这不是怪事吗? 这时,杨庆山脸上露出微笑,说:“几位堂主,今天辛苦几位了,都带着弟兄们回去吧。不过,我也给你们交一个底,池家,我肯定要收拾的!到时候,就要借助几位堂主的力量了!” 几位堂主看清杨庆山的脸色,至少眼下不会对池家下手,也就都站起来,抱拳拱手,向他告辞。 就这样,一场暗中酝酿的帮会大争斗,就这样被意外地消解于无形! 但真的消解,却是决不可能的!它仅仅是被推迟了! 11-17 难熬的一夜,终于熬过去了。 外面的天,渐渐亮了。九省通衢大武汉,终于苏醒过来。 江水蒸腾形成的薄雾,在大街小巷里无声飘动。那雾中,已有模糊的人影在走动。 架子车咣当咣当碾过条石铺就的街道,竹筚子哗哗地刷着马桶,斧子劈砍木柴,孩子的哭声,还有女人的吆喝声,催促家里人快起来。 这个时候,大小姐池珺从贵妃椅上坐起来,有些惊讶地看着窗外的亮光。 她洗了脸,李妈给她梳了头。之后,她换上家常衣服,出了偏厅。 正在忙碌的下人看见她,都停下脚步,招呼一声:“大小姐。”然后继续忙自己的。 池珺一直走到大门口,看见大门洞开,池三爷独自站在门口,向两边张望。 他回头看见池珺,撇着嘴说:“怪事了!王八蛋连个头也不露!” 池珺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也很疑惑。一夜平安过去,这似乎不像是杨庆山的为人!什么原因呢?她这么考虑着。 她回头说:“三爷,安排何叔的弟兄们吃饭休息。” 池三爷一撇嘴,“这我还不知道!”他说着,就要走。 池珺又说:“三爷,”见池三爷回头,她才小声说:“明光!” 池三爷一挥手,“知道!” 池珺又往院子里走,最后进了账房。 胡总管低着头,弓着背,像一只濒临热锅的大虾,在账房里走来走去。 他一回头看见掀帘子进来的池珺,立刻说:“大小姐,一点动静也没有呀!” 池珺冷静地看着他,“**,一夜没动静,你怎么看?” 胡总管点着手指,把嘴张了又张,终于说:“肯定有什么情况!您说是不是!不然的话,杨庆山那个人,是睚眦必报的!怎么会不动手!大小姐,我正想和您说,我想出去打听一下,也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池珺一点头,“**,我来找你,就是这个意思!你现在就去打听,别等着了!” 胡总管匆忙拿起礼帽,戴在头上,说:“我这就去打听!” 11-18 早上七点钟,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都出了门。 没办法,虽然很难受,但他们还得去缉查处食堂吃早饭!总不能饿着吧! 他们三三两两,羊拉屎似的出了驻地,摇摇晃晃地拐进小南巷里,向缉查处走去。 鲁迪穿着他笔挺的军装,在这一群服装各异的人中间,就显得很突出。 他先走到陈子峰身边,和气说:“陈队长,吃完饭,咱们谈一谈?” 584、 如何让数字随机呢? 陈子峰斜他一眼,“谈什么?” “就是你们眼前的麻烦事嘛,还能有什么?” “你找别人谈去吧,我没什么可谈的。” “在岳西和罗田,勒索难民的事,你就不承认?” “我什么都没干,有什么可承认的!” “你不承认恐怕不行吧。实话告诉你,军法处是掌握了人证物证的!” “既然你都掌握了,你就枪毙我们好了!还谈什么谈!” “我这是给你们一个机会!老老实实承认了,获得宽大处理,不好吗!” “老子什么都没干!有什么可承认的!你最好滚远一点!小心老子揍你!” 鲁迪有些惊恐地停下脚步,瞪着陈子峰的背影,“你这个人,怎么不知好歹呢!” 萧安城从后面跟上来,和他并排走着,微笑说:“鲁长官,请不要生气。我们这些人,火气都比较大,尤其是肚子饿的时候。你要想怎么着,最好还是等吃完饭吧。吃饱了,他们的脾气可能小一点。” 鲁迪终于找到一个愿意和他说话的人,立刻说:“你们要看明白局面!是不是!硬撑管什么用!早点把问题说清楚了,不好吗!” 萧安城向他摆摆手,“吃完饭,吃完饭再说吧。” 11-19 陈子峰这些人一进食堂,原本挺热闹的食堂,立刻就变得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也追随着他们,仿佛他们就是一群妖怪! 早饭很简单,馒头、粥和咸菜。 陈子峰打了饭,回头一望,中间两张桌子仍然空着。摆明了,这就是留给他们的! 他走过去,把粥碗重重地一放,就坐下来开始吃饭。 弟兄们在桌边坐下来,都无声地吃着,谁也不说话。 鲁迪又挤了过来。这一次,他在乔艳芳身边坐下来,不住回头看着她,露出一副傻乎乎的笑容,似乎想开口和她说话。 乔艳芳却抬起头,慢慢张开嘴,翻着眼睛向上面看,似乎房顶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她突然一歪头,正对着鲁迪的饭碗,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声音囔囔地说:“对不起长官,我好像感冒了。” 鲁迪的眼睛在她脸上和自己的饭碗之间,来回看了好几次,终于端起碗走了。 旁边的几个弟兄都嗤嗤地笑着,快乐得不得了。 李三瞄着鲁迪的背影,小声说:“哎呀,怪可惜的,那么好的馒头和粥,都让他给倒进泔水桶里了!可惜了,可惜了,他应该吃掉嘛!” 杨三强说:“就是的。说不定,小乔的吐沫星子还是甜的呢!” 这下子,桌边的弟兄们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早饭终于吃完了。弟兄们把碗筷放进箩筐里,就出了食堂。 他们仍然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羊拉屎似的走着,很快就走进小南巷里。 11-20 此时,骆江就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无精打采的背影。 这些人在食堂里吃饭的情景,王至功已经对他说了。 他说:“处一长,他们,好像对眼前的情况一点都不担心!吃饭的时候说说笑笑,都挺开心的!您说,这叫个什么事!” 骆江感觉,自己的肚子里,就是有那么一股歪气!上不来又下不去,憋得他难受! 现在,看着他们像羊拉屎似的走进小南巷里,肚子里的歪气就更重了! 他感觉,这些人,简直就是一群散兵游勇,哪里有一点国军特工的样子!他们在上海的精神头,那种拚命的样子,都到哪里去了!三项任务,他们完成得了吗!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他们到了武汉,前后不过几天时间,就连续发现目标!他们甚至发现了老乞丐!他们要是能抓住老乞丐,他妈的,那才叫……! 骆江此时,真的很无奈!他们这种熊相样子,真能抓到老乞丐吗!他妈的,他只能等等再看了! 11-21 这个时候,小南巷里却出了意外情况。 陈子峰的弟兄们,仍然三三两两地走着,如羊拉屎一般。 他们还互相发着牢骚。有的说早饭真不行,比咱们的早饭差远了!有的说,兜里没有一分钱,你还想什么呢!有这个饭吃就不错了! 鲁迪很快就发现,乔艳芳在弟兄们中间窜来窜去,不时说着什么。他很想过去问一问,但又怕她对着自己的脸打喷嚏。他一转脸,就瞄上了冷月。 他紧走几步,就到了冷月身边,并且小心地观察着她。 冷月下意识地看他一眼,说:“鲁长官,你要干吗?” “冷月少尉,我听说,你到这个队里,时间不长?”鲁迪笑嘻嘻地说。 “是,时间不长。”冷月说话的样子,仍然是那么冷。 “那么,跟他们也不太熟?” “是,跟他们不太熟。” “你了解他们吗?” “不了解。” “他们时不时的,恐怕也要干点违反纪律的事吧?” “是,有可能。” “比如说,借机伸手要点钱什么的,是不是?” “是,有可能。” “他们要过吗?” “要过。” “在岳西还是在罗田?” “就在武汉呀!前几天,李三跟我要了一元钱,至今没还我!你说是不是挺可气的!” 鲁迪瞪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他现在才看出来,这个单薄瘦弱,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这时,他四面一望,就发现意外情况了。 走着走着,小南巷里的弟兄们越来越少了!他发现,不时有人开小差似的,闪进旁边的小巷或者夹道里,很快就消失了。后来,连陈子峰也不见了! 他一把抓住前面的萧安城,严肃问:“喂,他们干什么去了?他们要到哪里去?” 萧安城张口结舌,那么无辜的看着他,“我不知道呀,没人跟我说。” 他向后面的小巷口一指,“那不是杨三强吗?拐进小巷里了,你去问问他。” 鲁迪刚好看见杨三强拐进一条小巷里,立刻撒腿追了过去。 这样走到最后,萧安城是独自一人出了这条小南巷的。 他回头望了望,身后没有一个弟兄。他歪了歪嘴,就独自走进驻地里。 11-22 萧安城在空无一人的小楼里上下转了转,就开始打扫卫生。 武器装备都被抄走了,但各种各样的东西还不少。 服装,仍然有一大排。各种鞋子,也有一大排。 望远镜和照相机,仍然摆放在柜子上。被人抄了家,这些东西却一个不少! 他猜想,来抄家的人,可不是乱抄的!他们首先要抄的就是武器!武器是最危险的东西!其次,就是每个人的钱!抄家的人是在找证据! 另外,萧安城猜想,他们一定有详细地记录和清单!特别是钱! 所以,迟早有一天,那些人要来和他们算账! 箱子里,用纸袋子装的各种资料,都是在上海积累起来的。到了武汉,可能就没用了。他把这些纸袋子都整理整齐。然后扫地,擦桌子。 把这一切都忙完之后,他在一楼的窗口前坐下来。以前,看家的弟兄一直坐在这个窗前。从这里可以看见楼内,也可以看见外面的大门口。 他开始仔细思考他刚刚想起来的加密方法。 这个加密方法的关键,就是所有数字都要随机!但是,如何让数字随机呢? 11-23 早上一上班,傅雪岚就带着几个医生和护士开始查房。 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病人,没有几个是军人。大多数都是市民。再一个大多数,都是**官员和有钱人。 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内科医生是博士,外科医生是全国第一把手术刀。就是这两点,吸引了那么多来看病的人。医院里几乎住满了病人,每天有那么多人来探视。 所以,现在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几乎门庭若市了! 傅雪岚查病房,查的自然是外科。内科那边由马院长查。 她一路进出病房,询问那些病人的情况。她有意把翟振川安排在最后。 最后,她走进翟振川的病房时,梁金凯正扶着他在病房里慢慢走着。 翟振川有上校军衔,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就算是高官了。所以,他是受到优待的。所谓优待,就是两个人的病房,只住他一个人。另一张床,自然成了梁金凯的床。 傅雪岚微笑问:“翟处一长,感觉怎么样?” 翟振川笑着向她点头,“挺好,挺好。你昨天让我尽快下床,我这不就下来了吗?” “放屁了吗?”傅雪岚直截了当地问。 “放了,放了。”翟振川笑得更厉害了,只好用手捂着腹部。 医生可以随口问,放屁了吗?他却不能这么回答。在美丽的傅医生面前,这样的字眼真的有点说不出口。 傅雪岚让他在病床上躺下,检查了他的伤口,说:“伤口恢复得不错。” 梁金凯给她搬来一把椅子。她就坐了下来,仍然看着翟振川。 这么一个小细节,让翟振川有一点意外。查房的医生,通常不会坐下来。 他微笑说:“傅医生,有什么情况吧?”又说:“咱们是老朋友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585、 我他妈的走运! 傅雪岚点点头,轻声说:“昨天夜里,我得到一个消息,说陈子峰那个小组的人,都被缴械了!是妇救会秦小姐告诉我的。说实话,我很惊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翟振川明显吃了一惊,“缴械!这个时候,怎么会出这种事!那得犯多大的事呀!” “是呀,我也是想不明白。从昨夜到现在,我一直想着这件事!” “哎呀,陈子峰那些人,我多少知道一些,都是挺有能力的人,怎么会被缴械!”翟振川仍然难以相信的目光看着傅医生。 “是呀,我也想不通这件事。”傅雪岚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翟振川也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隐约察觉,她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向梁金凯一指,“金凯,你去打个电话,打听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梁金凯点点头,无声地走出去。 翟振川认真看着她,轻声说:“傅医生,还有什么,现在能说了吗?” 傅雪岚犹豫再三,终于点头说:“翟处一长,我接下来说的话,只能让你知道。你知道就行了。究竟该怎么办,我一直没想明白。” 翟振川看着她,“傅医生,您尽管说,该怎么办,是我的事。” 傅雪岚缓缓地说:“是这样,我的上级告诉我,现在军委会正在制订下一步防御武汉的方案。但是,从他们了解到的情况看,他们对现在这个方案很担心。武汉防御的好坏,直接关系全国的抗战大局,关系全国人民的抗战热情,你明白这个道理吧。” “傅医生,”翟振川轻声说:“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您说最主要的,好吗?” “好!”傅雪岚向她点点头,“一句话是,我们方面提的建议,国军方面恐怕听不进去。所以,我的上级很担忧,也向我提到了这件事。我想来想去,我不能对别人说,我只能对你说。不过,我也明白,高层的事,我们都插不上嘴。所以我对你说,只是想让你知道,或许,你会有什么好建议,可以对我说。” “傅医生,我听明白了。至少大体明白了。”他仔细想了想,轻声说:“我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我会记着这件事,如果有想法,我会来找您,行吗?” 傅雪岚笑了,“翟处一长,我就是这个意思。另外,我也希望翟处一长谨慎一些,不要给你自己找了麻烦,好不好。” “这个我知道,你放心吧。”翟处一长点头说。 傅雪岚站起来,“我该走了。你休息吧。对了,还有一件事,如果你能帮陈子峰他们一下,也请想想办法。陈子峰答应我,把丢失的药品追回来。但他们这个样子,怎么去追那些药品?你说呢?” 翟振川再次用力点头,“行,傅医生,等我弄清楚情况,一定告诉你!” 11-24 陈子峰和小张沿着亚力山大街一直往南走。 他选择这条路,只有一个很简单的原因,这是武汉最主要的道路。如果哪个日本特务有事外出,也走这条路,他或许能看见! 如果让老子看见!哼哼!老子可饶不了你!他在心里发着这样的狠! 所以,他和小张一路走着,眼睛却悄悄地向四面张望,希望碰到一个不长眼的家伙! 不过,他今天运气不好,一路走来,一个日本特务也没看见。 最后,他们由湖北街拐进了汉正街。到了这里,就不大可能碰见日本特务了。 陈子峰放松了心情,一边走着,一边斜了小张一眼,说:“你怎么回事,口袋里就那么一点钱,不应该吧。” 小张就嘎嘎地笑了起来,说:“我他妈的走运!前天,我抽了个空,把钱寄回家去了!” “寄了多少?” “寄了三十元钱。口袋里就不到十元钱了。不过,枕头底下还有十几元钱,还是被那些王八蛋给搜走了!” “你真行。别的弟兄可就亏大了,哪个弟兄都丢了几十元钱!” “刚关的饷!还补了上个月的!他们可真会挑时候,正是我们钱最多的时候抄家!子峰,将来会怎么样,这些钱还能弄回来吗?” “他妈的,都是弟兄们的养家钱!不弄回来,老子咬死他们!” 小张又笑了起来,“你就说吧。我看可够呛!那帮家伙,算是抓到咱们的把柄了!” 陈子峰回头瞪着他,“什么把柄!没有的事!死都不承认!明白吗!” 小张看着他,有点说不出话来了。他只知道那些钱都在冷月手里,但是不是被抄走了,他并不知道!所以,对这个倒霉把柄,他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不过,陈子峰的意思,他也多少听明白一点了,就是死不承认! 11-25 汉正街派出所里,还是那么乱糟糟的。 院子里聚了许多人,吵吵嚷嚷的,似乎产生了很严重的纠纷。中间几个警一察,拉来拉去,几乎没有作用。 陈子峰不断说:“劳驾,借光,借光。” 他和小张穿过吵架的人,才算进了派出所。 陈子峰熟门熟路,很快上了二楼,敲门进了所长胡维良的办公室。 11-26 陈子峰是个狡猾透顶的家伙。他一进门,就看见胡所长那张冷笑的脸,还有那双斜视的眼睛,就明白了,老子遇到的麻烦,他已经听说了! 他妈的,永远都是这样!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就那么一点破事,恐怕半个武汉的人都知道了! “陈队长。”胡所长歪着嘴,冷笑说。 “胡所长!”陈子峰阴冷地笑着,也把嘴歪到了一边,声音却更狠一点。 “你怎么着,还来查案子?” “你说对了,我到你胡所长这里来,只能是查案子!” “你还查得了吗!” 陈子峰在胡维良对面坐下来,眼神也变得凶恶起来,直盯着他。 “胡所长,你都听说了什么!不妨都说出来!” “你是宪兵队队长,你这个宪兵队,还有枪吗?恐怕没有了吧!” 陈子峰一动不动盯着他,片刻,慢慢掀开衣襟,从腰里拔出那把驳壳枪,拍在桌子上,恶声说:“胡所长,这把枪管用吗!” 胡维良惊愕地看着桌上的枪,大为惊讶地说:“我听到的消息是……” 陈子峰立刻说:“我不管你听到什么消息!告诉你,长官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药品!下一步作战,国军士兵需要那些药品!我们就是国军!我们怎么着,算个屁!但我们,他妈的就是要找到药品!胡所长,你肯帮助国军吗!” 胡所长歪着嘴,用很怪异的目光看着陈子峰,说:“我倒也算是见识你们这种人了!他妈的,都是为了抗战!你们能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怎么着,真帮着我们找药品!” “我他妈的的已经在找了!我特地派了一个信得过的弟兄,悄悄在汉江沿岸的仓库里找!悄悄地找!一个仓库一个仓库地找!告诉你,只要药品藏在这一带的仓库里,要不了几天,我就能帮你找到!怎么样!” 陈子峰站起来,双脚一并,敬了一个标准敬礼,“好兄弟,咱们真是一路的!有你这句话,我替国军士兵谢谢你!只要你找到药品,剩下的,就是我们的事了!” 胡维良也站了起来,郑重向他还礼,说:“兄弟,你就等我的消息吧!” 11-27 这一上午,最倒霉的就是杨三强了。他被鼻涕一样的鲁长官给缠住了! 他和另一个弟兄拐进那条夹道的时候,就察觉鲁迪在盯着他们。他们一进夹道就加快了脚步,在那些弯曲的小巷里绕来绕去。 没想到,这位鲁长官却有一个狗鼻子,居然能嗅到他们的踪迹! 他们刚刚拐上惠新街,以为甩掉鲁长官了,还在暗自庆幸。谁知,那位鲁长官却还是从后面追了上来。 鲁长官喘着粗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向他叫道:“杨三强!你是叫杨三强吧!没错吧!我问你,你跑什么跑!你能跑到哪里去!你躲着我想干什么!” 杨三强和那个弟兄也嘻嘻哈哈地笑弯了腰,还向他伸出大拇指。 他说:“鲁长官,你真行。你也可以改行干特工了!哎呀,实话对你说吧,我们兄弟两个就想到街上转一转。我们来武汉也有好些日子了,就没好好转一转。现在我们什么也不干了,没事了,正好出来转一转,看看有名的大武汉。” 鲁迪叫道:“杨三强,我根本就不相信你的话!你们就是想躲开我!是不是!” 杨三强说:“没有,没有,哪有的事呀。我说鲁长官,您跟着我们干什么!你怎么不跟着陈子峰?您有什么话找他说好不好?” “他早就跑得没影了!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你!” “我们真的是出来转一转,看一看,真的!你不信,你就跟着我们转一转吧,如何?” 鲁迪不肯白跑这一趟,果然跟着杨三强两个人,在大街上转了起来。 杨三强心里很焦虑。乔艳芳今天给他的任务,是去王家巷监视耿天佑。但身边跟上这么一位,还怎么去王家巷! 586、 把目光转到萧安城脸上 “长官,您看我这身打扮,就是一个穷工人。您呢,一身笔挺军装,英俊潇洒,您跟我们走在一起,真是跌面子。您还不如回去,找陈子峰聊一聊,如何?” “你们那个陈子峰,早跑得没影了!我到哪里找他!” “长官,您看看,您看看,迎面走过来的女学一生,那些漂亮小姐,都看着您,对我们连眼睛皮子都不夹一下,这哪里还有我们的机会?” “你让我走开是不是?也好办。你老实跟我说一说在岳西和罗田关卡的事,我就走开!你说不说?” “哎呀,鲁长官,您这可就难为我了。我一直负责检查路边的封锁线,关卡前出了什么事,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不信,您问问这位弟兄,是不是!” 杨三强和身边的弟兄,对这位鲁长官左说右说,费了许多口舌,就是甩不掉他。没办法,他们三个人就在大街上转了起来,整整转了一上午! 11-28 也是这一上午,萧安城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双眼矇眬地看着外面。 其实他什么也没看,一直在琢磨着他的加密方法。渐渐的,他心里的想法越来越清晰了。他终于确信,这是一种最好的加密方法! 他忽然一看表,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该去缉查处吃午饭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饿,甚至还有一点兴奋。但他必须把弟兄的午饭打回来! 外出的弟兄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得保证他们回来以后有饭吃! 11-29 萧安城走进缉查处食堂的时候,里面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匆忙拿了碗筷,在窗口里打了饭,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一眼看见窗口里的总务科叶科一长,扔下饭碗就走过去。 他向叶科一长招招手,说:“叶科一长,是这么个事。我们队里的弟兄都出去了。我估计,他们晚一点就要回来,所以,我想把他们的饭菜打回去。也省得再麻烦食堂里的师傅。” 叶科一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你们还有任务?” 萧安城急忙说:“不是,不是。我们什么工作都停了。弟兄闲了下来,都出去逛一逛。到武汉来这么些日子,弟兄们还没逛过武汉呢。” 叶科一长眨着眼睛,把他看了又看,小声说:“兄弟,我没别的意思。只要是涉及你们的事,我都不敢做主。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一起去跟处一长说一声。只要处一长一点头,我就没责任了。” 萧安城说:“就这么一点事,干吗还要麻烦长官,你跟师傅们说一声,不就行了?” 叶科一长却从厨房里面出来,仿佛怕萧安城跑了似的,拉着他的手说:“还是去跟处一长说一声吧。走,走,我跟你一起去。” 11-30 叶科一长领着萧安城上了楼。拐进走廊之后,他却放慢了脚步,还做贼似的回头看了一眼,似乎要确认周围没有人。 萧安城猜测他可能有什么话要说,也放慢了脚步,谨慎地看着他。 叶科一长小声说:“萧兄弟,你们没事吧?” 萧安城看着他的眼睛,同样小声说:“没事。” “我听到的消息,可是很严重呀!你怎么说没事?” “叶科一长,说的很严重,不等于事情就真的严重!我们的事我们自己知道!说我们勒索难民,发国难财!这都是捕风捉影!您可能也知道,我们是从安徽战场回来的,又奉命沿途检查关卡。也可能是我们检查的严了一点吧。将来这些事查清楚了,就没事了。” 叶科一长再次向附近看一眼,凑到萧安城耳边说:“萧兄弟,注意一下周围,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安城不敢随便接他的话,简单说:“我不是很明白。” 叶科一长把他一拉,“走吧,走吧,咱们去见处一长。反正,你们小心一点就行了!” 萧安城跟在叶科一长身后往前走。他心里隐约察觉,叶科一长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们!如果真是这样,就有点麻烦了! 11-31 骆江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动不动地盯着站在面前的这两个人。 他盯了叶渠成一眼,就把目光转到萧安城脸上。他很长时间没说话,一直盯着他。 萧安城面无表情,不卑不亢地看着骆江。 叶科一长却有点毛了,小声说:“处一长,我们就是这个事,特地来请示一下。” 骆江回头盯着他,说:“渠成,三科的弟兄身上都没钱。他们不回来吃饭,又到哪里吃?回来晚了,食堂还有人吗?没人弄饭,他们就得饿着吗?” 叶科一长立刻说:“是,长官,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饭菜。” 骆江向他一挥手,说:“好了,你去吧。”他又回头盯着萧安城。 萧安城听清他话里的意思,就站着没动,无声地看着他。 “弟兄们都出去了?”骆江说话的声音,似乎有点恼怒。 “是,长官,都出去了。”萧安城冷静回答。 “出去干什么!” “报告长官,出去找人!” “找得着吗!” “长官,我们必须找着!否则,完成不了任务!” “你给我说一句老实话,你们沿途检查关卡,收老百姓的钱了吗!” “报告长官,绝对没有!我们就是检查关卡!在岳西,我们就发现了川上的踪影,追了一阵,可惜没追上。” “你敢说你们没有勒索难民!”骆江提高了声音,脸色也更加愤怒。 “长官,绝对没有!我们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没有那个闲心思!” 萧安城不动声色,却咬牙切齿,眼睛也渐渐瞪了起来,坚定地说。 “你混蛋!人家不仅找到了证据!还找到了人证!指明你们勒索钱财!你敢说没有!这件事一查实,按军法,就该枪毙你们!” “长官,我们调查药品失踪案,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当然要枪毙我们!” “你不要嘴硬!人家找到的人证,明明白白说你们勒索了他六十元钱!人家甚至愿意当面指证!你们躲得过去吗!” 萧安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里极其紧张! 这件事的关键,仍然是冷月手里的那笔钱!如果这笔钱被抄走,就完全没有活路了! 但萧安城心里一直有个小算盘。首先,冷月一看就是出身富家!她手里有一大笔钱,也有合理之处!第二,冷月如果够强硬,一口咬定那是她的钱,别人又能拿她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不管出现什么情况,要想活命,就绝不能承认收了那笔钱! 他冷静地说:“长官,我们愿意接受指证!当面对质,才能查明真相!” 11-32 “杨三强,你不要嫌我烦,我只想查明真相!”鲁迪微笑盯着杨三强。 “是,是,长官,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我们弟兄,不可能去勒索难民!” “你不要逃避!告诉你,没有证据,我就不会来!” “长官,您要有证据,干脆枪毙我们好了,还跟我费这么多口舌!” “喂,现在中午了,你回去不回去,你要不回去,可就赶不上吃午饭了。” 但这时,杨三强却没有说话。他眨着眼睛,看着远处,似乎在琢磨什么事。 让鲁迪意外的是,杨三强竟然很随意地捻了一个响指。 他身边的弟兄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紧接着,就随着他的目光向远处看。只一瞬间,这个弟兄就悄悄向旁边跨了一步,把自己隐在树后,仍然盯着远处。 “杨三强,你干吗呢?你看什么呢?”鲁迪说着,就要回头。 “长官,请不要动,不要动!” “干吗!” “他妈的!有情况了!” “什么情况!” “我看见一个日本特务!长官,请不要动!千万不要动。” 杨三强的脸色完全变了,眼神也变得严厉而机警! 他此时正从鲁迪的耳边向远处看,他那么意外地看见,川上从一家小餐馆里出来!他似乎刚在里面吃完饭,一边用手绢擦嘴,一边向附近张望。 接着,他就向这边看过来。他妈的,这边站着一个军官,他当然要往这边看! 一瞬间,川上的眼睛就盯在军官身边的杨三强的脸上!毫无疑问,他认识杨三强! 川上连想都没有多想,立刻转身,拔腿飞奔! 杨三强一把推开鲁迪,疯了似的向川上追去! 他妈的!老子这些日子找的就是日本特务!没想到竟找到了川上! 他从眼角看见,另一个弟兄已飞快冲到街道的另一侧,也向前追去! 杨三强咧着嘴,像是笑,又像是发狠!他距离川上并不远!你他妈的再跑,老子打死你!他伸手就到后腰里摸枪!但这一摸却摸了空!他恍然想起,老子的枪都被收走了! 他妈的混蛋!杨三强顿时泄了气!没有枪,老子什么也干不了!就算是追上,川上给他一枪!那不是送死吗! 他立刻泄了气,也放慢了速度。他做手势,让对面的弟兄不要再追了! 他们都停了下来,眼看着川上越跑越远!都恨得不得了! 鲁迪终于追了上来,“杨三强,什么情况!” 587、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杨三强回头向吼叫:“一个日本特务!那个跑掉的家伙就是日本特务!你没看见!” “你怎么不追了!” “老子没枪!枪都叫你们这些王八蛋收走了!还追什么追!” “用我的呀!我有枪!”鲁迪拔出自己的枪,递给杨三强。 杨三强抓住枪,再向远处看,他妈的,川上早已跑得没影了!他用力一跺脚,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晚了!晚了!” 11-33 “晚了!晚了!你知道不知道!” 骆江看着面前的萧安城,一阵接一阵地向他冷笑。 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些家伙,死到临头了还不认怂!还想和人家的人证对质!晚了!全都晚了!何贵湘那些人,可以任意收拾你们这些人!直至枪毙你们! 但他心里很快又冒出第二个想法,一个陈子峰,就是狡猾透顶的家伙!眼前这个萧安城,比陈子峰还要狡猾!他甚至伪装逃跑!混进日本诊所!最后给老子来了一个“清君侧”!让老子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毫无疑问,陈子峰他们面临的,就是一个必死的局面! 但也许,他们有数不清的鬼主意!就是有死里逃生的本事!这可是说不定的! 他心情恶毒地盯着萧安城,一个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指着他,说:“萧安城,我昨天夜里告诉过陈子峰一句话,现在再对你说一遍!我不管你们怎么死!但你们在死之前,必须完成我交待的三项任务!” 萧安城双脚一并,身体挺得更直,几乎是咬着牙说:“长官,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骆江向他一挥手,“好了!你可以走了!” 没想到,萧安城却仍然笔直地站着,没动!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骆江愤怒地向他吼了一句。 “长官,我有一件事不明,请长官指教!” “什么事!说!” “长官,多福路,福泰仓库里的武器弹药,怎么处理?请长官指教!” 骆江心里愤怒得几乎要狂笑起来。这个混蛋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这件事! 他张嘴就要怒吼!但他张了一下嘴,却把要吼出来的话,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他心里突然一个急转弯,意外意识到,那批武器弹药,其实就是一个杀手锏!是个回马枪!是顶在何贵湘咽喉上的一把利刃!甚至还可能是陈子峰、萧安城这群王八蛋,死里逃生的机会! 这个萧安城,他是在提醒老子,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他比陈子峰更狡猾! 井上日昭曾经说过,一个下属,这样给长官提建议,你不该注意一下吗!井上都看出萧安城的狡猾!老子也看出来了! 骆江到底还是吼了声:“那件事该怎么办,我自然会告诉你们!你走!” 11-34 萧安城回到缉查处食堂的时候,叶科一长果然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一共是两大盆。一盆饭,一盆菜。 最难得的是,他甚至用麻绳捆住这两个盆,可以轻松地提着走。 萧安城向叶科一长谢了又谢,还向厨房里的几个伙夫微笑点头,这才提着饭菜走了。 他提着饭菜走进小南巷里时,稍稍注意了一下,果然发现身后有人!他猜想,可能是何贵湘派来的人!一个半吊子,跟踪别人,却不知道隐藏自己的踪迹! 萧安城回到驻地里,将两盆饭菜送进厨房,盖好。 他回到大厅里,向周围望望,向窗外望望。他想,就算身后有人盯着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先干好自己的事!眼下他最重要的事,就是做好新的加密方法! 11-35 也是这个时候,池家的正厅里很安静,外面的声音,很难传到这个深宅大院里。 但正厅里气氛,也有一点诡异,仿佛有阴冷的风,正在厅里盘旋。 池家大小姐池珺,目光严厉地盯着胡总管那张皱纹纵横的脸。 “他们被缴了枪!”她难以相信地问。 “是!这是昨天上午的事!”胡总管脸色严峻地点点头。 “为什么!”池珺更奇怪了。 “真实原因,我没打听到。我只是听人说,他们贪赃枉法,收了什么黑钱!” 池珺此时此刻的心情,真是有点说不出的复杂,甚至让她有点犹豫! 为了对付杨府,她曾希望和萧先生、陈先生他们,建立起某种可依靠的关系!但现在,他们竟然被缴了枪!那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她盯着胡总管那老谋深算的脸,忽然意识到,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 “还有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快说!” 胡总管的脸色也变得诡异起来,似乎他真的掌握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大小姐,您知道,昨天夜里,杨家的人为什么没对我们下手?” “为什么!”这是池珺最感奇怪的事! “就因为缉查处宪兵队的人被缴了枪!” “他们被缴了枪,和杨府有什么关系!” “真实原因,我一直没打听出来!但因为他们被缴了枪,杨府才没有动手!这个是确确实实的!您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吗?就是杨府新来的崔槐!” “这个原因说不过去!”池珺严厉地说:“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大小姐,请您听我说。杨庆山曾经想借我们的手,杀掉萧先生和陈先生!是不是!杨庆山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杨府才要借我们的手杀他们!现在萧先生、陈先生他们出了事,杨府的危险消除了!所以才没对我们动手!这就是其中的关窍!” “什么原因,你没查出来!” “没有,所有有关系的人,都把嘴闭得严严的,什么也不透露!” 池珺意外地看着他。她感觉,还有什么情况是她不知道的! 11-36 萧安城出了驻地小楼,关好门。他向周围看了看,就向西走了。 陈子峰安排他独自看家,给了他一个好机会!他要借这个机会完成他的加密方法! 家里没什么可丢的了!另外,他相信,警备司令部暗中监视他们的人,会替他看家! 他很随意地在水渔街上慢慢地走着,仿佛就是想逛逛街,看看街景,看看行人什么的,没有其他目的。 他看见路边有一家百货店,有三间门面,算是比较大的百货店了,就随意地走进去。 他在百货店里一番浏览,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玻璃球,小孩子玩的弹球! 柜台里的玻璃球有大中小三种规格。大的玻璃球很大,一分钱一个,并不是自己要的那种。中等的玻璃球,球里面有花,很漂亮,也是自己小时候玩过的那种。 那时,几个孩子在地上挖一个小坑,然后互相弹球,看谁先把对方的球打进小坑里。 他忍不住想,哎呀,那都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 中等的玻璃球因为里面有花,也是一分钱一个。 倒是小的那种玻璃球正符合他的希望。 他拿起一个小玻璃球,对着阳光观察。玻璃是半透明的,浅灰色里透着一点绿色。他估计,这个小玻璃球的直径大约只有十毫米,有小手指头那么大。他在手里掂了掂,感觉很好。再一问价格,一分钱三个。 他笑着问:“老板,我三毛钱,可以买一百个吗?” 老板立刻点头说:“可以的。三毛钱,一百个,莫得问题。” 老板找了一个小纸盒子,一五一十数了一百个玻璃球放在盒子。 他最后又拿出两个玻璃球,说:“先生,我再添您两个。万一您一不留神,掉了一个,它劈哩啪拉一蹦,你找都找不到它!” 萧安城也笑了起来,“老板你说的对。那就谢谢您了。” 老板又问:“先生您还要点什么?” 萧安城心肠好,也想在老板这里再买一点什么。他回头向货架上看。忽然看见角落有小小的铁罐子。也不知放了多久,铁罐子已经生锈了。 他问:“那是油漆吗?” 老板拿下来一罐油漆,用抹布好好擦了一遍,“先生您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这是油漆。这是白油漆,修补一下家具什么的,好得很!” 萧安城笑着问:“我怎么刷它呢?” 老板立刻拿了一个小毛刷,说:“这个刚刚好的,就是配这个的。” 萧安城摇摇头,“大了,我要小小的,越小越好,您有吗?有,我就买!” 老板在柜台里好一番张望,突然拿出一支小号毛笔,“先生,这个如何?” 萧安城立刻点头,“好,这个好,我要了。” 最后一算账,一小罐油漆八毛钱,一支毛笔五分钱,玻璃球三毛钱,一共是一元一毛五分钱。萧安城付了钱,把这些东西都收到自己的帆布包里,向老板挥了挥手,走了。 11-37 池珺一动不动地盯着胡总管,心里在反复掂量眼前各种情况的分量! 她再问:“还有什么!你不会只打听出这么一点情况吧!” 胡总管阴阴地笑了起来,“大小姐,您真是最聪明的人!老太太那么信任您,肯定有她的道理!大小姐,还真有一些奇怪的事!” 池珺冷静问:“什么?” 588、 我拚了命也要帮你! “大小姐,您猜怎么着,萧先生和陈先生他们,昨天被缴了枪,连他们身上的每一分钱都给收走了!但今天一大早,他们又悄悄出门了!” “出门了!干什么!” “查案子!” “查什么案子?” “我现在知道的,一件是三山街的车祸!这是杨庆山最担心的!第二件,我听说,有人截留了一大批国军药品!萧先生和陈先生他们被缴了枪,就是因为这件事!有人不想让他们查下去!但他们,今天照样出去查!他们非把截留药品的人揪出来不可!” 这下子,池珺大小姐,终于从这一系列情况里,掂出了不一样的分量! 萧先生和陈先生的宪兵队,绝不是寻常的宪兵队!他们为了那些药品,被人缴了枪!但他们还是要查那些药品!他们非要把缴他们枪的人,揪出来不可! 聪明的池珺大小姐再一琢磨,就猜出来了,有人在背后支持萧先生和陈先生他们!换句话说,萧先生和陈先生他们,一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么一琢磨,她就看出来了,萧先生和陈先生这些人,是可以依靠的! 她说:“**,你查得不错。继续查,看看还能查出什么情况来!” 胡总管笑着点点头,悄悄地走了。 池珺小姐则在桌边坐下来,思考这些情况。 她思考的结果是,决定给那位萧先生和陈先生他们打个电话,哪怕随便聊一聊,或许能让她探出一点底细来! 她心里忍不住想到的另外一点是,她特别想见到这位萧先生! 12-1 萧安城买了玻璃球,心情很愉快,沿着小街继续向前走。 很快,他街边找到一间小小的木器店。木器店门口放着一些家具,是招揽顾客的。 萧安城脸上带着微笑,慢慢走进这间小小的木器店。 木器店里只有一个干活的师傅。他只穿着一件衬衫,在案子上刨木板。那些散发着木头味的刨花,一团一团从刨子里飞出来。 他看见萧安城,就问:“么事?” 萧安城说:“师傅,麻烦你帮我做一个木头盒子,可好?” 师傅用斧头敲打刨子,不时眯着一只眼睛,去察看刨子上的刀刃,说:“么样子?” 于是,萧安城就捡起案子上的一截粉笔,在案子上画了一个图样。 他说:“盒子只要一寸高,里面要用薄木板隔成小格子。横着十个,竖着十个。这个格子的大小,能够刚好放进这样的小玻璃球。”他拿出一个玻璃球给他看。 师傅对他画的样子看了一会儿,终于笑着说:“我晓得了,这个盒子是用来点数的,是不是!一盒子放满,正好一百个,是不是?” 萧安城向他伸出大拇指,“师傅,你真是好眼力。做得了吧?” 师傅抬头盯了他一眼,“能做的。不过,这个活儿很麻烦,是个细活儿,要两元钱。你先生做不做?” 做一个小木头盒子,竟然要两元钱,还是让萧安城有点肉疼。 但最后,他还是一点头,“好吧,就两元钱吧!什么时候能做好?” “那要明天了。这个活儿很麻烦的,要用很薄的木板,使不得钉子,小格子还要互相叉住,还要用胶粘,我得熬胶,还要等它干。得明天了。” 这就没办法了。萧安城实在需要这个小盒子,就点头说:“那好了,就两元钱,我明天来取。这是两元钱,先给你。明天你出不了活儿,我可不答应的。” 客人肯先付钱,让木工师傅有点意外。 他拍着胸脯说:“明天做不好,你砸我的招牌!怎么样!” 萧安城笑着离开了木器店。他想尽快赶回去。为了他的加密方法,他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 12-2 萧安城回到驻地里,再次把他的加密方法思考一遍,确认无误。 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准备两张薄薄的纸!这个不费事,使用八行信笺纸就很好! 他找出两张八行信笺纸,开始在信笺纸上画格子。 八行信笺纸,本身就有八行,如果算上两边,正好是十行。他只需用尺子比着,横着再画十条线,就是一张横十竖十的表格。 他连续这样画了两张。他感觉,有两张表格,就应该够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听了一下,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但他不敢确定。 “哪位女士?”他问。 “萧先生,我姓池。” 他顿时明白了,“噢,是池小姐呀。您有事?” 电话里停顿片刻,才传来池小姐的声音,“萧先生,你们忙吗?” 萧安城笑了,“他们忙,我不忙。” 池珺听出来了,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他在。 她不动声色,轻声问:“为什么你不忙呢?” “我看家。其他人都出去了。池小姐,您有事?”他只好再次问。 “萧先生,我想和你见一面,说几句话,可以吗?” “现在吗?” “现在。” “可是,我现在看家呢,走不开。” “萧先生,我五分钟之后,会到你门口,可以吗?” “那好,那好,欢迎您来。那,我等您。” 萧安城放下电话后,心里却很疑惑。他不明白,这位池小姐见他干什么。难道,卡车的事,她有什么发现了?她已知道,麻三是在杨府! 这时,他想起林家泰曾经说过的话。林家泰认为,武汉两个帮会,只有蓬船帮可用! 12-3 乔艳芳带着一个弟兄,今天的任务也是寻找日本特务。不过,她今天却有点意外。 她站在一棵大树旁边,透过熙熙攘攘的行人,凝目向街那头望过去。 不期然的意外,让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离开那棵杩,慢慢地迎了过去。 廖若兰穿着深蓝色长风衣,脖子上系着雪白的纱巾,挎着一只小皮包,正向这边走过来。她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看见迎面走来的乔艳芳。 她也有点意外,但很快露出微笑,并向她挥挥手。 乔艳芳走过去,一下子就挽住廖若兰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姐,你去哪里?” 廖若兰向她笑了一下,“我正要去找你们。” 乔艳芳狡黠地笑着,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小声说:“姐,你有任务?” 这下子,就真说到廖若兰心里最无奈的地方了。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乔艳芳立刻把她胳膊一拉,“姐,什么任务,你跟我说。你的上级给你下达任务,就是给我下达任务!你跟我说,我拚了命也要帮你!你说!” 廖若兰注意看她一眼。她确确实实看出来,她是认真的。只不过,是为了萧安城! 她笑了一下,轻声说:“刘先生。” 她斜过眼睛,盯着乔艳芳,并伸出两个手指放在她胳膊上,似乎准备拧她的肉。 乔艳芳笑得弯下腰,一边护着自己的胳膊,一边说:“姐,我知道,我知道,刘先生就是刘先生,是你的大领导!对不对!也是我的大领导!你说,他让你干什么!我帮你!” 廖若兰再次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好难的,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乔艳芳把手一拍,“姐,你尽管说,我保证帮你完成!” 廖若兰注意地看着她,轻声说:“日军肯定要进攻武汉,这个你知道吧?” “姐,你问的是武汉防御方案!是不是!”乔艳芳也是很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猜到了。 “是,你说对了。刘先生参加过几次军委会的会议。但他感觉,他们制定的方案,似乎不太好。但是,刘先生他们提的建议,你们那边的长官又听不进去,这就难办了。你说你帮我,你说你怎么帮我?” “姐,好办呀!下次军委会再开会的时候,我就冲进去!我就冲他们喊,你们傻呀!共方的意见你们为什么不听!你们必须听!我廖姐是共,她都为你们的方案愁死了!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都给我伸出耳朵听着!” 这两个姑娘,就互相挽着胳膊,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笑得好不快乐。 12-4 水渔街,驻地里。 萧安城放下电话,五分钟之后,就透过窗口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在门外停下来。 开车的司机下来打开车门。池家大小姐池珺,娉婷婀娜地下了车,并向这边看过来。 萧安城打开门,微笑请她进来。 池珺看着眼前这位瘦削高挑,像个哥哥一样的男人,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 她心里的判断是,这位萧先生,通情达理,文质彬彬,甚至还有点神采奕奕,倜傥潇洒的神态,让她心里颇有好感。 萧安城请美丽而神秘的池小姐在方桌边坐下,又去厨房拿来暖瓶和杯子,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 他笑着说:“池小姐,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白开水。” 池珺微笑说:“萧先生请不必忙,有白开水就好。您也请坐。” 萧安城也在桌边坐下,真有些惊奇地看着她。这么年轻美丽的姑娘,却是武汉大名鼎鼎的篷船帮的帮主!怎么看都是叫人惊奇的。 589、 看我不撕了你这张破嘴 他温和说:“您说,您五分钟之后就到。您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吗?” 池珺微笑说:“其实不近。我正好从这里过,看着楼里似乎有人,于是就找了一部公用电话打进来。没想到,萧先生在。” “那么,您来这里找我,应该是有事的,是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倒是奇怪,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呢?您说您在看家,就是守在这里吗?其他人呢?” “他们都出去了。我不想出去,就只好留下看家了。”萧安城微笑说。 池珺也露出微笑,却不动声色,轻声说:“萧先生没说实话,是不是?” 这下子,萧安城才算认真起来。 这位池小姐到这里来,绝不是顺便来看看的!也绝不是简单的问一问,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对他们的情况,这位池小姐有可能什么都知道! 如果她什么都知道,那么,她到这里来,就一定是有意图的! 但是,缉查处宪兵队,和篷船帮没有任何关系呀!就算有,也就是三山街的车祸里,有一个失踪了的麻三,和他手里的货!但这个事,还是和宪兵队没关系! 但是,林家泰曾经对他和陈子峰说过一个意思,似乎是想让他们宪兵队,和篷船帮建立起某种关系!似乎,这个篷船帮,也许会对他们有帮助! 会有帮助吗?萧安城心里有点拿不准! 不过,再说一个但是,这位池小姐一看就是个精明敏锐的人。她今天来的意图,可能和宪兵队有关系,甚至有更重要的意义! 萧安城想清楚这一点,就准备实话实说。原因很简单,人家可能早就知道了! 他淡淡地笑着,注视着对面的池小姐,轻声说:“有人给我们扣了一顶帽子,说我们在岳西和罗田检查关卡时,勒索难民,发国难财!我可以告诉池小姐,绝无此事!否则,我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 “为什么呢?你说有人给你们扣帽子!”池小姐轻声问。 “因为药品!我相信,池小姐一定知道这件事!”萧安城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萧先生,我也说实话,这件事,我确实知道一些。” “那么好,您刚才问,其他人去哪里了?我告诉您,他们出去执行任务!” “可是你们……”池珺不好意思说下去。 “我们没钱!也没枪!都被收走了!但是我们承担的任务,必须完成!” “什么任务!” “追查丢失的药品!” “还有什么?能说吗?” “搜捕日本特务!池小姐,鑫祥修理厂的厂长,那个大胡子,就是日本特务!” “你不会怀疑我……” “不会!我相信您池小姐是真正的中一国人!” “谢谢,萧先生。” “那么,您可以对我说实话吗?您今天来,所为何事?” 短短的一段对话,让池珺看出来,这位萧先生光明磊落,坦荡豪爽,一片赤诚,可对天地日月!好男人!他真是个好男人!是个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 “萧先生,”池珺略顿一下,接着说:“我曾经说过,对三山街车祸一事,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会告诉你。这件事的情况,几天前,我曾经对你和陈先生说过一些。最近,又有新情况了。” “是什么,请您直说。” “我下面的弟兄,找到了麻三!他被关在洪门洪山堂堂主葛照先的东湖园里。但当时已引起葛照先的警觉,麻三只说了半句话,他说:货在明光!就没再说下去!” 这下子,就让萧安城更加意外了。 这件事虽然诡异,但仍然是帮会之间的事!和缉查处宪兵队没有任何关系!就算那些货是鸦片,宪兵队目前并没有查禁鸦片的任务! 他虽然疑惑,却并没有多说话,而是继续看着池小姐。 12-5 廖若兰向乔艳芳伸出手,叫道:“看我不撕了你这张破嘴,就会跟我开玩笑!” 乔艳芳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原本笑眯眯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凶恶起来。 她几乎有点恶狠狠地说:“姐,你真以为我只会开玩笑吗!” 廖若兰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姐,我告诉你,我们最近一直在查一个案子。军委会高参室的一个参谋,被日本人开枪打死了!为什么!就因为他的武汉防御方案和别人都不一样!” “就因为这个!”廖若兰惊讶地看着她。 “对,就因为这个!他的方案,我们这边的人都没看出来关键!日本人却看出来了!所以才打死他,还拿走了他手里的皮包!那个皮包里就有他制定的方案!” “啊呀,让日本人拿走了!” “姐,你别担心,又让我们拿回来了!不过,我实话实说!这个方案我不能给你,万一子峰朝我要,我怎么说?我总不能说,我给廖姐了!” “那,那怎么办?”廖若兰睁大眼睛看着她。 “姐,你晚上不要走!你可以晚上看!凭脑子记!然后再向刘先生汇报!怎么样!” 廖若兰抓住乔艳芳的手,目光闪耀地看着她,简直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了! 12-6 明德饭店里,鹰司悄然进了二一五号房间。 他把一张小照片放在佐藤先生面前,看着他。 “这是什么人?”佐藤先生轻声问。 “佐藤先生,这姑娘叫廖若兰,是上海亚东电台的记者和播音员。高桥给我的最新消息,她是陈子峰和萧安城的大学同学。据说,他们三个人的关系相当好!” “他们竟然是大学同学?” “是!您没想到吧!” 佐藤仔细看了看照片,点头说:“她很年轻,也很漂亮,看上去很不错。” 鹰司笑着说:“先生,您对这个姑娘,有什么想法吗?” 佐藤沉吟一下,一时没说话。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的川上却伸过头来,看了看那张照片。 他怪声说:“要我说,把她拿下!这么漂亮的姑娘,是谁都……” 他看了看佐藤先生的脸色,这句话就没有说下去。 佐藤先生盯他一眼,淡淡地说:“瓷瓶碎了,就再也修复不了了!” 川上知道露了怯,急忙点头说:“是,是,我们一定好好对她。” 佐藤先生向鹰司点点头,把照片还给他,“鹰司君,这个姑娘,值得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感觉,她应该是很有用处的!无论现在,还是将来!” 鹰司笑着说:“明白了,我一定好好考虑一下。” 12-7 池小姐的眼睛里,闪耀出一丝诡秘的微笑,看着对面的萧安城。 她的表情似乎是说,你肯耐心听下去,我就会告诉你更严重的事! 萧安城专注地看着她,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萧先生,我们找到麻三,必然引起杨府的警觉。按照我们的判断,昨天夜里,他应该对我们动手!甚至想灭了我们池家!但是,他却没动手!您知道为什么吗?” 萧安城心里立刻就有了一个判断,杨府原本要对池家动手!却没动手!这个原因似乎和宪兵队有关系!他怀着这个疑惑,仍然看着池小姐。 “萧先生,因为你们出了事!杨府认为他们的危险消除了!所以才没动手!” “池小姐,我还是没听明白。我们出了事,和杨府有什么关系?” 池珺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然后打开自己的小提包,从里面拿出两张照片,放在萧安城面前,“萧先生,这是您和陈先生吧?” 萧安城惊讶地看着这两张小照片。照片是在街头拍摄的,是正面,相当清楚! 他再次抬头看着池小姐。 “萧先生,这两张照片是杨庆山当面交给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你们死!你们死了,我们和杨府的账,就一笔勾销!” 萧安城此时,真是惊讶到了极点! 他一向认为,他们和武汉帮会没有什么关系!林家泰建议他们注意帮会时,他和陈子峰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现在来看,不仅有关系,甚至是生死关系! 三山街的车祸案,绝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其中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他抬头看着池小姐,轻声问:“您的意思是……” 池珺轻声说:“萧先生,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吗?” 萧安城到了这时候才明白,池小姐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他用力一点头说:“池小姐,完全可以!我们都有麻烦!我们只有互相帮助,才能消除麻烦!池小姐,我可以替陈先生告诉你,我们应该合作!” 12-8 萧安城送池家大小姐出门的时候,那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行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他微笑向池小姐告别,并准备替她拉开车门。偏偏这时,他看见街那边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乔艳芳,这不让他意外。让他意外的是另一个人,廖若兰。 池珺注意到他的目光,也回头看着那两个正渐渐走过来的两个姑娘。她们是那么不一样,一个娇艳,一个端庄,但她们却互相挽着胳膊,那么亲密地走过来。 池珺轻声说:“萧先生,可以介绍一下吗?” 590、 你们弄到了这种地步! 萧安城指着乔艳芳说:“这一位是乔艳芳,我们宪兵队的人。” 他又指着廖若兰,眼神却变得沉重起来。若兰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说:“这一位是上海亚东电台的记者和播音员,廖若兰,廖女士。” 他又回头介绍说:“这一位是池珺小姐,武汉池家的大小姐。” 乔艳芳是最没有顾忌的人,立刻过来和池珺握手,夸张地说:“哎呀,池小姐,我老听萧哥哥提到您了,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哎哟,您真漂亮!” 池珺落落大方,先和乔艳芳握了手,说:“多谢乔小姐夸奖,其实真不敢当。” 之后,她又和廖若兰握了手,说的却是,“姐姐,希望我们今后做朋友。” 她回头说:“萧先生,打扰了,我先告辞了。” 她再次向乔艳芳和廖若兰挥挥手,就上了车。汽车很快就开走了。 萧安城回头看着她们,轻声说:“你们两个,怎么碰到一起了?” 乔艳芳快乐地笑着,撒娇似地说:“哥哥,你说巧不巧,我刚走到那边路口,就看见若兰姐了。啊呀,姐呀,咱们两个真有缘,是不是?” 她紧紧地挽着廖若兰的胳膊,仿佛怕她跑了似的。 她心里的警惕性真是越来越高了!一个若兰姐姐,就让她担了好大的心!现在,忽然又冒出一个池小姐!武汉篷船帮的大当家!妈呀,你看刚才,他们站在汽车旁,都是面带微笑的,还那么亲热地握手!这世界简直糟得不行了! 可是,她想是这么想,但嘴里说的却是:“姐,咱们进去吧,咱们有好久没见了!” 又回头说:“哥哥,你也进来吧。”那声音,真是要多亲就有多亲! 萧安城进门之前,习惯性地向两边扫了一眼。他一眼看见鲁迪和杨三强他们,正从街那头走过来。让他意外的是,他看出杨三强脸上的怒气! 12-9 “他妈的!我看见川上了!” 杨三强一进门,就高声对萧安城和乔艳芳喊叫起来。 “你没跟上去!”乔艳芳目光尖锐地盯着他。 “他也看见我了!我身边站着这么英俊的军官,他能看不见我吗!”杨三强叫道。 “喂喂喂,你不要责怪我嘛!我是负责来调查的!我怎么知道你会遇见那个人!”鲁迪急忙要撇清关系。 “不是你们收了老子的枪!老子早冲上去,一枪打死他了!”杨三强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个,这是两回事嘛!你们要是没勒索难民,谁会收你们的枪!” “你混蛋!”杨三强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鲁迪的领口,举手就要打他。 萧安城抢先一步冲上去,一把抓住杨三强的手。 “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件事,等晚上子峰回来再说!” 廖若兰一直无声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她心里真的很难过,为陈子峰小组的所有人,也为萧安城。她一下子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乔艳芳呢。 她转向乔艳芳,小声说:“你住哪个房间,我想去你房间里。” 乔艳芳不声不响地挽着她的胳膊走了。 萧安城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也是空荡荡的,毫无办法。 12-10 天渐渐地黑下来了。 陈子峰小组的弟兄们,断断续续地都回到驻地里。 几乎所有人进了门,第一句话就是:“有饭没有?有饭没有?我都快饿死了!” 这之前,萧安城已经把晚饭也打了回来。 现在,厨房里的师傅们一点疑问也没有了。一看见萧安城吃完饭,就把一盆饭和一盆菜从窗口里递了出来。盆上仍然捆着麻绳。 弟兄们一看见这两大盆饭,还有两大盆菜,都亲得不得了! 他们劈柴的劈柴,点火的点火,要赶快把这些饭菜热一热。 正乱着,傅医生和桂龙海也来了。 傅雪岚一看见厨房里的忙乱样子,就卷着袖子说:“还是我来弄吧。” 桂龙海是当家过日子的人,立刻在灶前蹲下来,只几下子,灶里的火就熊熊地燃烧起来。锅里的水很快冒出热气。 傅雪岚把好久没用过的笼屉放在水池里清洗干净,就架在大锅上。然后把那些米饭厚厚地铺在笼屉上。她把那些菜分装在许多碗里,在笼屉里摆了一圈。 她盖上笼屉盖子,回头说:“都别着急,有十分钟就好了。” 十分钟之后,笼屉盖子一掀开,所有人都嘎嘎地怪笑起来,连声说:“好香!好香!没想到,食堂的饭菜,快赶上饭馆里的了。” 桂龙海说:“你们这是饿的。快拿碗来,我给你们盛饭。” 不一会儿,所有弟兄都端着一大碗饭,和一大碗菜,在大厅里或蹲或坐,就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陈子峰吃着饭,一双贼眼先看看萧安城,又看看廖若兰,最后又看看傅雪岚。 萧安城微笑说:“吃你的饭吧。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陈子峰立刻听明白了,现在不仅有情况,似乎还很严重! 12-11 吃完晚饭,已经八点多钟了。 弟兄们累了一天,一个个都是筋疲力尽的样子。他们烧热水烫了脚,就去睡觉了。明天他们还要继续上街找人! 陈子峰却一脸怪笑地走到鲁迪面前,眼神阴阴地看着他。 “鲁长官,恐怕你也知道,今天我们遇到一些情况,另外,傅医生和桂科一长也来了。所以,我们今晚要商量一下。” “商量吧,我又没拦着,不让你们商量。”鲁迪一脸无辜的模样,笑着说。 “我们商量呢,有两种办法,一种呢,我们仍然到房顶上去,反思反思,和昨天一样!还有一种呢,我们要在这间小屋里商量,但是,要请你离开!” “我是调查你们案子的军法官,我为什么不能听一下?” “不能!我担心,我们商量的一些事情,会被人泄露给不该知道的人!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也相信你明白我指的是谁!”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 “对不起!不相信!在现在的情况下,相信你应该理解!” “我是军法官!我一定要参加!” “可以!那就上房顶!和昨天一样!你上去吗!” 鲁迪把嘴歪了又歪,拧了又拧,非常生气地瞪着陈子峰。 他终于说:“我告诉你!明天,我不管其他人要干什么!我必须要对强虎调查!他必须留下!否则,我就把他带回警备司令部,关在拘押室里,慢慢调查!你同意不同意!” 陈子峰向他笑了一下,“我同意!明天,强虎一定会留下!这样可以了吗!” 他这么说着,就向外伸出一只手,示意鲁迪离开。 鲁迪把每个人都盯了一眼,这才悻悻地离开。 陈子峰跟着他出了电台小屋,高声说:“李三,你和小张守在门外!” 已经走上楼梯的鲁迪,再次把他瞪了一眼,这才上去了。 12-12 在电台小屋里,陈子峰等人,还有桂龙海、傅雪岚和廖若兰,都互相看着。 傅雪岚轻声说:“没想到,你们弄到了这种地步!”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傅医生,我们今天的地步,就是为了药品!”他挥了一下手,“好了,都找地方坐下来吧,把我们的情况说一说!” 于是,他们都找地方坐下来。开始汇总和商量目前的情况。 第一件事,是陈子峰和汉正街派出所胡所长商谈寻找药品的事! 他说:“胡所长是个好样的!他说了,只要药品藏在那一带的仓库里,他就一定能找到!他派了一个可靠的弟兄,专门做这件事!” 这是傅雪岚最关心的事。她此时看着陈子峰时,脸上一直露出微笑。 她说:“你们一定会继续找!” 陈子峰说:“这是肯定的!” 第二件事,就是弟兄们在这一天里寻找日本特务的情况。 用一句话说,就是没有结果!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结果!至少,杨三强那组人就遇到了川上。 杨三强也被叫进来,详细汇报了遇见川上的情况和地点。 “他妈的,老子就是没有枪!否则,老子一枪打死他!”杨三强恨恨地说。 “看来,川上可能就住在那一带!商量一下,怎么找到他!”陈子峰目光阴沉地说。 乔艳芳撇着嘴说:“我们没别的办法!他妈的,那就只能继续用这个笨办法!我们天天去找!明天就在那一带放一组人!我就不相信那些家伙都藏起来不出门!” 她这几句话,凶是凶了点,但也说到位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点点头,表示要继续寻找!直至找到! 12-13 德明饭店,佐藤先生的房间里。 佐藤、鹰司、川上和栗山四人,都坐在房间里,但他们很长时间没说话。 他们目前是在武汉日本特工的核心成员。他们目前最主要的任务是两个,第一,武汉战略;第二,“木桶计划”! 但此时的会议,却与这两个任务没有直接关系。原因很简单,川上被人发现了! 川上被人发现,说明两个问题:第一,川上是被陈子峰那个小组的人发现的!第二,说明陈子峰那个小组虽然被缴了械,虽然没有一分钱,但他们却没有停止行动! 591、 眼睛却不时飘到冷月脸上 这两点归结为一点,陈子峰小组,目前仍然是他们最大的威胁!甚至破坏他们最重要的两项任务! 鹰司心里很恼火。他非常想狠狠训斥川上几句! 但他却不能说。目前这四个人,只有他自己是属于陆军系统的!而其他三个人,都属于海军情报部!高桥对他的“木桶计划”十分看重,一再叮嘱他谨慎!尤其要谨慎维持与海军方面的关系!他妈的!简直就是混蛋!这家伙总是犯错,我却不能训斥他! 鹰司心里愤怒,就一直不肯开口说话。 栗山武夫是海军陆战队留下的潜伏特工,却并不直属海军情报部,只是按照命令划归佐藤先生指挥。他和佐藤和川上的关系并不深。 还有另外一点,他妹妹栗山佐和子却是日本陆军情报部的特工,受高桥派遣,目前潜伏在武汉,执行“木桶计划”。所以,他也不想得罪陆军方面的家伙! 佐藤先生把眼前几个人都看了一遍,说一句实话,他心里有一点遗憾。 他相信,在这些人中,最有能力的,仍然是秋津!但自从秋津在雅丽酒吧被川上抛弃后,虽然现在已经归队,但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一点距离,不像以前那么恭敬了。 秋津很少到这里来。即使要来,也是确认这里没有其他人时,她才来。 佐藤先生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无奈。但危险必须消除!两项任务必须完成!这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轻声说:“所以,陈子峰那些人,仍然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鹰司点点头:“是,您说的对!” 佐藤先生直盯着他,“那么怎么办!鹰司君,你是否考虑过这个问题?” 鹰司有点犹豫,因为眼睛的情况确实有点复杂。 川上却不知悔改地说:“老师,这些家伙,现在没枪没钱!我们应该找个机会,灭掉他们!哪怕打死那两个主要家伙也行!” 佐藤先生盯他一眼,却没有任何表示。 鹰司看得出来,佐藤先生对川上这个家伙很不满,只不过不想显露出来罢了! 他想了想,真没必要多废话了,就说:“先生,请让我考虑一下,然后再和您商量。” 佐藤脸上露出微笑,一点头说:“好,鹰司君一定有好办法。有一点请鹰司君参考,帮会的人可用!尽量不用我们的人!” 鹰司明白,佐藤先生其实是和他一个想法!帮会的人既然能用,为什么不用! 12-14 在水渔街驻地的电台小屋里,陈子峰他们商量的第三件事,就是宪兵队眼下面临的生死不明的情况! 对他们来说,此事最直接的结果是,他们没枪没钱!没有这两样东西,他们就仿佛被捆住了手脚! 今天杨三强遇到了川上,追了一下就不敢再追了!就因为他手里没枪! 傅医生和桂科一长,还有若兰,今天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他们都关心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的命运! 傅雪岚轻声问:“陈组长,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陈子峰怒气冲冲地说:“傅医生,你看我们是那样的人吗!勒索难民,发他妈的国难财!我们是那样的人吗!绝对不是!警备司令部那些王八蛋,收了我们的枪!就因为我们在查药品!他妈的,甚至可能快查到了!所以,他们才往我们头上栽赃!” 他这么激情昂扬地说着,眼睛却不时飘到冷月脸上。 他心里一直猜测着。这个丫头片子,哪怕给老子一个眼神也好!让我知道,那笔钱是不是被那些王八蛋抄走了! 但是,这个丫头片子却一直冷冰冰地看着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陈子峰没有情绪再说下去了,他只能说:“傅医生,请你放心,要不了几天,我们就没事了!我们一定会把您的药品,找回来!你听明白没有,把药品找回来!” 傅医生连连向他点头,“我相信,我相信。” 第四件事,就是萧安城说的,篷船帮帮主池珺,今天下午到驻地里来说的事! 按照萧安城介绍的,池小姐的话里有三层意思。 第一层,她已经知道宪兵队面临的麻烦!她甚至知道宪兵队的人,今天都出门了! 陈子峰忍不住摇了摇头,“他妈的,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只一天的功夫,全武汉的人都知道了!真是他妈的的邪性!” 第二层,篷船帮找到了麻三,在洪山堂堂主葛照先的宅子里。当时很仓促,麻三只说了半句话,货在明光!就没有说下去! 这层意思说明,三山街车祸绝不简单!车上的货,有可能是杨庆山的一个把柄! 陈子峰就歪着头对桂龙海说:“桂科一长,明光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桂龙海摇了摇头,说:“我虽然来武汉时间不长,不过我也知道,武汉叫明光的地方可太多了!什么饭馆、旅店、百货店,都有叫明光的。甚至还有明光街、明光巷。” 屋里的人看着他,都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桂龙海又说:“再比方说,我找到一家叫明光的旅馆,我怎么办?我找谁?我总不能上去就搜查吧?搜不了两家,这事就捅到警一察局了!那些局长们还会饶了我?”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摇了摇头,表示这个办法肯定不行! 12-15 鹰司离开德明饭店,走了很长一段路,最后走进湖北街一家名叫“蓝带”的酒吧里。 他要在这里见两个人。 他一进酒吧就看见,他要见的第一个人已经坐在酒吧里等着他了。 栗山佐和子,也就是袁琴心,正从卡座里站起来,微笑向他招手。 佐和子向鹰司介绍的情况,都和高宗武有关,也就是说,都和“木桶计划”有关! 她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第一,这个月底,将要召开最高军事会议,讨论的重点,就是下一步的武汉防御战略!” 鹰司点点头,“很好!”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个情况了。 佐和子又说:“第二,高,还有其他一些人,一直与各地的军队高级将领保持联系,他们打的旗号是,汪先生!” 这一次,鹰司露出了微笑。他知道,高,就是高宗武! 他说:“很好!但不知,有没有效果。” 佐和子摇摇头,“有没有效果,要等月底开会的时候,才能知道。” 鹰司再次露出微笑,“琴心小姐,你能控制高吗?” 佐和子眉梢微微一挑,“牧野先生,没问题,我能控制他!” 鹰司说:“那太好了。”他向外做了一个手势。 佐和子款款站起来,向他一点头,就如水上浮萍一般,飘然出去了。 鹰司瞄着她的背影,喝了一口咖啡。他还要继续等。 12-16 萧安城向小屋里的人点点头,“池小姐话里的第三层意思,我感觉,可能更微妙。” 电台小屋里的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分析。 萧安城看着大家说:“她其实,就是问我们宪兵队,肯不肯和篷船帮合作,共同对付洪门,共同解决眼前的这些麻烦!篷船帮的人找到了麻三!杨庆山昨天似乎要对池家动手!但又没动!就因为我们被警备司令部收了枪!你们考虑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两张小照片递给陈子峰,“在此之前,杨庆山曾经想借池家的手,刺杀我们两个人!子峰,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说陈子峰,其他人也大感意外! 宪兵队眼前的麻烦,和杨庆山的货,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怎么会扯到一起了!甚至要杀陈子峰和萧安城!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 陈子峰恶狠狠地瞪着萧安城,说:“安贼,你他妈的一定琢磨过了!你说,这里边是什么情况!快说!” 萧安城看着每一个人,慢慢说:“上海刘寅贵,运了一批鸦片到武汉,这个我们都知道!我们没有查禁鸦片的任务!这不关我们的事!所以,现在重新看三山街车祸案,就不一样了!三山街车祸案只有两个情况,一是麻三和鸦片!二是日本人拿走了孙继科的皮包!日本人的目标是孙继科的武汉防御方案!” 乔艳芳立刻向廖若兰扫了一眼,大声说:“这些事,转了一大圈,又回到武汉防御方案上来了!哥,我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杨庆山可能暗通日本人!” 萧安城用力向她一点头,“小乔说对了!这个事,虽然有点牵强。但除了这个可能,还能有什么可能!我琢磨的,就是这个意思!” 12-17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正在被陈子峰等人议论着的杨庆山,身穿长风衣,头上的礼帽压得很低,很快地走着。 他无声穿过街道,走进“蓝带”酒吧,向里面张望。 鹰司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向他一点头。 杨庆山再次向附近张望,确认没有可疑的人,然后才走过来,在鹰司面前坐下。 “牧野先生,我来了,你有什么指教?” “杨先生,还是那件事,陈子峰那些人,必须死!至少陈子峰和那个萧安城,必须死!我知道,您杨先生,是一位足智多谋的人。我想听听,您有什么好办法!” 592、 戴处一长的办公室里很安静 杨庆山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但他只是看着鹰司,却并不急于开口说话。 鹰司点了一下头,“我知道您杨先生的目标。我保证,帮助您达到您的目标!我这么说,可以吗?” 杨庆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之后,他凑近鹰司,先伸出一个手指,低声说了几句话。他看着鹰司冷静的表情,似乎并不太满意。于是,他伸出第二个手指,又说了几句话。这下子,即使沉稳的鹰司也睁大了眼睛,并且向他露出极为赞赏的微笑! 鹰司向他伸出手,用力和杨庆山握了一下手,轻声说:“我们一言为定!” 12-18 电台小屋里的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萧安城,思考他刚才说过的话。 所有这些情况,都如乱麻一般纠缠在一起了,互相牵连,几乎要揪扯不开了! 在座的人,都可以说是精把子中的精把子,但也说不清其中的道理!他们互相看着,却都说不出话来。 这时,精明的陈子峰问出至关重要的一句话,“安贼,池小姐说,杨庆山没动手,是因为我们出了事!她怎么知道的?” 萧安城狡黠向他一笑,“是崔槐传出来的话!”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原来是他!哈,原来是他!这个人可用吗?” 萧安城摇摇头,“现在还说不好。他毕竟是洪门的人。” 陈子峰说:“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再考虑。但有一点,小乔你记着,明天要在杨府门外放一个弟兄,不知能不能发现什么!” 萧安城微笑说:“子峰,你决定和池家合作了?” 陈子峰梗着脖子说:“你这家伙,话里话外都是和池家合作的意思!我还能不同意吗!真是的!反正我们都有麻烦!合作一下也挺好!” 这时,廖若兰小声说:“我能说一件事吗?” 陈子峰立刻满脸笑容地说:“若兰,你说,你说。” 这一晚上,廖若兰一直克制着,一眼都没向萧安城那边看,仿佛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小乔果然说话算数!什么事都肯帮她!所以,她没办法,也不能食言! 此时,她看着陈子峰,轻声说:“子峰,你们遇到的麻烦,和我一起的一些记者也知道了。有人正想拿这件事写报道,发回上海。这个事,你不担心吗?” 奇怪的是,陈子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听她把话说完,就回头去看萧安城。 这两个人,互相看着,一会儿歪一歪下巴,一会儿偏一偏头,仿佛在用眼神说话。 旁边的人,都怪异地看着他们,猜测他们是什么意思。 陈子峰对着萧安城盯了一会儿,就恶狠狠地说:“你个不知死活的安贼!胆子太大了!” 旁边的人看着他,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陈子峰却回头说:“若兰,你别管那些记者!我们的恶事已经传千里了!再传到上海去也无所谓!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旁边的人更加惊愕地看着他。他们怎么也不能把他说的前后两句话连在一起! 事情汇总到现在,就已经全说清楚了。 萧安城最后问了一句话,“子峰,你今晚要去汇报吗?”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终于说:“今天没什么进展!三强虽然发现了川上,但还是没结果!他妈的,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12-19 不过,陈子峰这个时候即使去汇报,也找不着骆江。骆江出门了。 此时,他坐在汽车里,望着外面漆黑的街道,心里真是烦躁到了极点! 萧安城那个王八蛋,中午问了一个毫无道理的问题,让他整整纠结了一下午! 萧安城问:“多福路,福泰仓库里的弹药怎么办?请长官指教!” 萧安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希望老子用这个事,去对付何贵湘那家伙!为宪兵队争取一个出头之日!狗东西,他想利用老子! 不过,宪兵队这群王八蛋如果出不了头,戴老板交给我的任务怎么办!这些任务不完成,老子就不能在戴老板心里翻过身来! 但是,他凭借多年的特工经验,一上眼就意识到,福泰仓库里的弹药是个麻烦!是碰不得的!何贵湘敢把陈子峰他们引到福泰仓库,就是拿准了,谁碰那些弹药谁倒霉! 骆江这一下午,心里纠结的就是这件事!他犹豫再三,简直要发神经病了! 到了最后,他终于想明白,碰不碰福泰仓库的弹药,最好请示一下戴老板!只要戴老板支持!老子就有天大的胆子,去碰一碰福泰仓库的弹药! 12-20 此时,戴处一长的办公室里很安静。 他推开面前的文件,向对面的椅子指了指,示意骆江坐下。 骆江一眼就看出来,戴老板已经知道缉查处宪兵队的事了!所以,他只好改变想法,先汇报陈子峰宪兵队的事! “他们的情况,属实吗?”戴处一长不动声色地看着骆江,轻声问。 “报告长官,绝无此事!”陈子峰给他的回答,就是绝无此事!到了现在这种要命的时候,骆江也必须坚持到底了! “你确信?”戴处一长直盯着他,声音却更轻。 “长官,他们一直在查药品案,得罪了一些人,这是肯定的!” “那么,他们那些麻烦,能调查清楚吗?” “一定能!我坚信这一点!” 戴处一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点点头,又轻声问:“还有什么?” 骆江再次犹豫一下,终于说:“长官,我们在多福路的福泰仓库里,发现了大批武器弹药。长官,这个,我应该怎么办?” 戴处一长再次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过了很长时间才轻声说:“骆兄,你不能碰。” 戴处一长用这么客气地口气拒绝,让骆江很意外。这也说明,那批弹药确实是个麻烦!但他现在看着戴处一长,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那么大一批弹药,似乎不应该这样吧! 戴处一长笑了一下,轻声说:“骆兄,那些弹药的事,与贪赃枉法无关。原因,你以后会知道。”他低头想了一下,又说:“甚至会成为你今后的任务。至于为什么?这个我可说不清,等以后看吧。骆兄,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12-21 骆江离开戴处一长办公室后,心里充满了疑问。 那么大一批弹药,竟然与贪赃枉法无关!甚至可能是他今后的任务!这两点,实在让他意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些不服气!那批武器弹药不能动,他就没有制约何贵湘的手段!治不住何贵湘,陈子峰的麻烦,就一时消除不了!陈子峰有这么大的麻烦,就不能放手完成老子交给他的任务!任务完成不了,老子就翻不了身!结果,只能是这种结果! 最让他焦虑的是,何贵湘可能会把陈子峰的案子,拖延很长时间! 骆江乘车返回的路上,心里翻来覆去,全是摆脱不掉的疑虑! 12-22 水渔街驻地,电台小屋里的会议结束了。 傅医生和桂科一长准备离开。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送他们出门。 桂龙海忽然走回来说:“陈组长,萧兄弟,看架式,你们迟早会上军事法庭。你们是不是应该有一个律师?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找一个。” 不料,陈子峰却嘎嘎地怪笑起来,甚至笑得前仰后合的。 傅雪岚有些古怪地看着他,“龙海这个建议很好呀,听听内行的意见,总归有好处。” 陈子峰指着萧安城说:“傅医生,您是菩萨医生。但要论打官司,没有哪个律师比得过安贼!他是安贼呀!哪个律师如果薅他一根头发,烧成灰吃下去,都会成精的!” 傅雪岚虽然聪明,却对萧安城问了一句实话,“你懂法律吗?” 萧安城摇摇头说:“傅医生,您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不懂法律。” 桂龙海向傅雪岚眨眨眼睛,“咱们甭管了。至少我知道,这位萧兄弟足够精明。” 傅雪岚忍不住笑了,特意向萧安城点点头。她挽着桂龙海的胳膊向外走。 乔艳芳挽着廖若兰的胳膊,面带微笑,站在门口向傅医生他们挥着手。 傅医生他们叫了黄包车走了。 陈子峰回头看着廖若兰,却有些疑惑。 乔艳芳立刻瞪着他说:“廖姐今晚陪我住一晚,不可以吗!” 陈子峰看看萧安城和冷月,挥挥手说:“可以,可以,怎么不可以!都去休息吧。” 12-23 乔艳芳把廖若兰领到一个空房间里,并且帮她铺好床铺,小声说:“你等着。” 她出去一会儿,又回来,从衣服底下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廖若兰。 她小声说:“你自己看吧。我那房间里还有一个冷月。她是个打入我们内部的卧底!我们处处都要防备她。我守着她,免得她来打扰你!” 她临走时又说:“姐,不管有什么事,你尽管对我们,我一定帮助你!” 她说完,就要走。廖若兰却拉住她,并且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乔艳芳小声问。 “妹。”廖若兰欲言又止。 593、 老龙还是没回信号! “姐呀,你终于叫我妹了!告诉你,我好想有一个姐!你就是我姐!” “妹,我没想到,你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到这种地步。” “姐呀,我也不知我是怎么搞的。我就是好喜欢安城,没办法。我恐怕是有病了!” “别瞎说。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决不会和他走近!希望你放心。” “姐呀,”乔艳芳咯咯地笑起来,“我知道你不会和安城走近!你是共,他是国!我说的对不对!” “是,让你说着了。妹,我真心希望你们今后好。” 廖若兰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姐,谢谢你。你休息吧,我要守着那个冷月去了。” 乔艳芳终于走了。 廖若兰独自坐着,心里却像被东西扯着似的难受。她想,小乔说对了,我是共,他是国,我们永远走不到一起!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她的思路转了一个方向,又忍不住好笑起来。小乔这么一个聪明机灵的特工,明明是个国,却偏偏为自己这个共,出力冒风险,简直快要成自己人了! 她这样想了一会儿,就坐在灯下,打开乔艳芳拿来的文件。 文件标题很醒目,是:民国二十七年,武汉防御战略草案! 草案约有二十多页。她大约翻了翻,都是她看不懂的内容。想抄下来是不可能的! 她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拧开钢笔,开始速记草案内容。 她的速记功底是相当深的。她甚至有自己的速记符号!再加上她的记忆力极强。她一边翻看着文件,一边在笔记本上画着圈圈点点的速记符号。 但是,她越看却越疑惑! 乔艳芳说过,军委会高参室的人,几乎都不同意孙继科的方案,认为这个方案毫无道理。她虽然不懂军事,不懂打仗,但她看着这个方案,也感觉它大而无当,过于天马行空了。 但是,再想一想,日本人却很重视这个方案,甚至暗杀孙继科,这就有点奇怪了! 她想了想,还是尽可能记录下来,看老刘同志怎么说吧。 12-24 夜已深,水渔街的驻地里很安静,多数房间里的灯都关了。 甚至一直在弟兄们中间转来转去,问这个问那个的鲁迪,也去他的小房间睡觉了。 萧安城可没睡。他心里有事! 他悄悄在小楼里巡一视一遍。除了一个弟兄坐在客厅的窗前守夜,其他人都睡了。 他回到自己的电台小屋里。他先打开电台,给龙瑞华发了一个信号。 之后,他开始悄悄做着新加密方法的准备。这是他惦记了一天的事! 他从挎包里拿出刚刚买来的玻璃球,放在桌上。又拿出那一小罐红色油漆。他用螺丝刀撬开盖子,用一支筷子来回搅动着。 油漆搅好了,他拿起小毛笔,蘸了油漆,开始在玻璃球上写数字。 这是一个相当细致的活儿。蘸了浓稠油漆的毛笔很难写字。他几乎是一点一点描出来的。每个玻璃球的两面写上数字,从00开始,直至99,一共一百个数字。 写好数字的小玻璃球一个一个摆放在窗台上。他猜想,不知明天早上能不能干。 他忽然疑惑起来,老龙没收到他的信号吗?怎么还是没有回应? 他又发了一个信号,甚至连续发了两遍。 但是,直到两个小时之后,他写完所有小玻璃球之后,老龙还是没回信号! 他不由疑惑起来,难道老龙真的遇到什么意外?出了什么事?他忽然想到,老龙如果出事,恐怕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么一个情况,让他有些不安了。 12-25 早上,廖若兰不愿意跟着弟兄们去缉查处食堂吃早饭,独自一个人先走了。 她和所有人招手致意,甚至和陈子峰握了一下手,却自始至终没多看萧安城一眼。 萧安城看着她的背影,回头向乔艳芳摇摇头,就和她并排走了。 乔艳芳看得出来,萧哥哥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恋恋不舍地看着廖姐了。她感觉,萧哥哥似乎终于也把廖姐姐放下了。 萧哥哥现在和她并排走着,让她好愉快。她当然要说点什么。 她想来想去,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就随口说:“哥哥,你说,那个杨庆山,要是暗通日本人,谁给他牵的线?” 不料,萧哥哥那么惊讶地转向她,那么认真地看着她,甚至拉着她的手摇了一下。 乔艳芳不动声色,心里急忙把自己说的话又想了一遍,立刻就抓住了重点。 她说:“鑫祥修理厂的大胡子应该是以前留下的潜伏特务,和他有关系吗?” 萧安城摇摇头,“大胡子是池家那边的人,联系的不应该是杨庆山!” 他说着,就回头向陈子峰瞄了一眼。 陈子峰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异常,不动声色走过来,看着他们。 萧安城低声说:“子峰,小乔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有道理。杨庆山暗通日本人,谁给他们牵的线!老乞丐那些人到武汉来,满打满算也没多长时间,他们怎么找上杨庆山的!” 陈子峰眼神阴沉地盯着他,歪了歪嘴,说:“应该和药品的事有关系吧?” 萧安城回头向乔艳芳说:“你听出他的意思了吗?” 乔艳芳也是个贼精,大眼睛忽闪了一下,就品出其中的意思来。 她低声说:“中间牵线的,应该是警备司令部里的某个人!” 萧安城立刻向她伸出大拇指,“小乔,你越来越厉害了!你应该重新安排一下人,至少把警备司令部的那个何,盯起来!” 乔艳芳坚定地看着他,“哥哥,你放心,我会安排好!” 他们说的这几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平常人,再精明也听不出来。但他们一听就听明白了。因为每一句前言,要拐几个弯才能引出后语!这是他们的精明之处! 旁的人,要是能从他们的前言中听出后语,即可入优秀特工之列! 12-26 陈子峰这个小组的人,在缉查处食堂里吃完早饭,就三三两两地离开缉查处。 之后,他们又如羊拉屎似,稀稀拉拉走进前面的小南巷里,然后就一个接一个,悄然消失了,去执行他们各自的任务! 但强虎却没走了,因为鲁迪一直盯着他呢! 强虎看着鲁迪就很无奈,歪着嘴说:“鲁长官,你干嘛非要找我呀!我没什么好说的!” 鲁迪目光严厉地盯着他,“我找的就是你!你必须跟我回去!我今天要好好和你谈一谈!你不能拒绝!否则,我有权把你关在拘押室里!在那里和你谈!” 强虎没办法了,只好说:“好,好,我回去还不行吗!真是的!” 他几乎是被鲁迪押回驻地的。 所以,等萧安城出了小巷口,他又和昨天一样,成了孤家寡人。 他向鲁迪和强虎的背影微微地笑着,直接向右拐,去了那家木器家具店。 12-27 木器店的那一边,有许多售卖水产的店铺,整筐的鱼就摆在街边,供人们挑选。 所以,萧安城还没走到木器店,就已闻到那边飘来的鱼腥气。 有一点,萧安城早就弄清楚了,这条街上的鱼贩子,都是篷船帮的帮民。男人们去江里捕鱼捞虾,女人们则在这里贩卖鱼货。 木器店老板看见萧安城进来,就向他露出相当得意的微笑。之后,就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盒子,炫耀似的举在手里。 萧安城接到手里翻来覆去一看,心里也大为惊讶。 这个盒子大约一寸高,五寸见方。里面是三分高,用薄木片做成的格子。他特地数了数,十乘十,一百个格子肯定一个也不少! 这个活儿做得相当精细。外面的木头盒子是用榫卯胶合,规整漂亮。里面的小格子是用膘胶粘起来的,每个木片的边缘都被修成尖棱型,玻璃球碰到边缘,一定会掉进某个格子里,绝不会停留在上面。 老板微笑着把玻璃球递给萧安城。 萧安城把这个小玻璃球向盒子里一扔,小玻璃球直接滚落在一个格子里,一点停顿也没有。 萧安城笑着说:“老板,做得真好,谢谢,谢谢。” 老板说:“做活就得让顾客满意,这是我的本分,不必谢。今后你还有什么这类的活,尽管拿来,保证让你满意!” 萧安城再三道谢后,离开木器店,立刻往驻地里赶。此时,他已经有点急不可耐了。 12-28 强虎的房间在楼上,有三张地铺。他和李三和小张住在一起。 现在,他和鲁迪面对面坐在两张地铺上,互相看着。 强虎是一副百无聊赖、无精打采的样子,嘴里叼着一根草,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鲁迪却正儿八经地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拧开钢笔,拉开了审问的架式。 “强虎,我受警备司令部指派,现在开始对你进行正式调查。” “好,好,你调查吧,随便。”强虎歪着头,眼睛看着窗外,敷衍地说。 “我提问题,你必须说实话!” “长官,我长这么大,从没说过假话!”强虎咧开嘴笑着。 “你知道说假话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594、 你总要先保住军籍吧! “什么样子?我怎么知道!” “说假话的人,通常不会直视我的眼睛!”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现在就瞪着你呢!”强虎只好把眼睛转向鲁迪。 “说假话的人为了掩饰他的假话,通常会有一些小动作,比如嘴里或者手里,有点什么小东西。这些都是为了掩饰!我见识过很多。” 强虎只好扔掉嘴里的草棍,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凶狠地盯着鲁迪,“这样行了吧!” 12-29 萧安城回到驻地里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楼巡一视一遍。 他在强虎的门外听了一下,就听出来了,鲁迪正在玩心眼,要治住强虎!他想了想,现在顾不上强虎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回到自己的电台小屋里,首先打开电台,再次给龙瑞华发了一个信号。 接下来,他就开始做制作新加密方法的准备。 他把昨天画好格子的两张八行信笺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把钢笔放在旁边。 他掏出自己的手绢铺在床上,然后弯腰从床铺下面拿出装着玻璃球的粉笔盒子。 早上起来,他逐一检查了每个玻璃球,上面的油漆已经干了,这才收进盒子里。 他拿着这个盒子,忍不住又向电台看了一眼,老龙仍然没有来信号。 他把盒子里的玻璃球倒在手绢上,然后小心拈起手绢四个角,轻轻提起来。他用另一只手反复推动手绢里的玻璃球,让它们在手绢里充分活动周转。 推了十几下之后,他把手绢里的玻璃球一下倒进木头盒子里,发出哗啦的响声。 他猜想,楼上的人听不见这里的响声。 他低头向盒子里看。绝大多数玻璃球都掉进格子里。他端起盒子轻轻一摇,其它玻璃球也掉进格子里。 一百个格子里,有一百个玻璃球。他要的第一套随机数字,就此产生了。 他小心地拨动那些玻璃球,把它们的数字转到上面来。 之后,他坐在桌前,把这些数字都抄写在八行信笺的方格里。这一次,他是把数字抄写在方格的左上角。 接下来,他重新把玻璃球倒在手绢上,再次提起手绢四角,用手推动那些玻璃球,让它们充分活动周转。数十下之后,他再次把玻璃球倒进木头盒子里。 所有玻璃球,一个不少地掉进格子里。这就是他要的第二套随机数字! 他再次抄写数字。这一次,他把这些数字抄写在第二张八行信笺方格里右下角。 至此,他的“随机数字加密方法”制作完成。 他把两张信笺纸重合在一起,随意按住一个数字,旁边就显示出下面的数字。 上下都是随机数字,下面的数字替换上面的数字,用这种方法加密电文,没有密码本,是任何人也破解不了的! 这个时候,他看着旁边的电台,不由焦虑起来了。老龙一点信号也没有! 他出门了?还是出事了?萧安城担忧起来。没有老龙,他手里新的加密方法,就不会起作用! 12-30 楼上,强虎的房间里,鲁迪对强虎的调查,还有继续着。 鲁迪上身前倾,目光冷静,神色严峻,盯着强虎。 强虎同样上身前倾,但目光却更加凶恶,仿佛随时都会扑上去,掐死鲁迪! “你知道勒索难民是什么罪!” “老子不知道!” “开除军籍!五年刑期!” “那又怎么样!” “你想被开除军籍,再坐五年牢吗!” “你凭什么说我勒索难民!” “凭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 “你有什么证据!你说出来,老子听一听!” “人证!物证!我们全都有!你敢不承认吗!” “老子就是不承认!” “你的意思,是说你勒索过难民!只是不敢承认罢了!是不是!” “老子就是不承认!你能怎么着!” “你不承认!所有人证物证一拿出来!你就会被开除军籍!再坐五年牢!你想试试吗!告诉你,结果就是这个结果!你说不承认也不行!” 强虎瞪着他,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也担忧冷月手里的那笔钱!不知是不是被搜走了!人家真把那个钱拿出来,全组都得完蛋!他有点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子峰不在!小乔不在!那个萧安城也不在!他想问一问他们都不行! 他心里非常犹豫!他现在只能瞪着眼前这个家伙!心里却在翻腾着! 鲁迪合上笔记本,放在一边。他双手握在一起,那么诚恳地看着强虎。 “强虎,这里没有外人。就我们两个人。说一句实在话,跟难民要一点钱,才多大一点事。你连这个也想不清楚吗!现在呢,又是战争年代,党纪国法虽然严厉,就算你们真有这个事,还是希望你们戴罪立功的!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强虎勉强说道。 “这个意思你还不明白!主动承认,罪减三等呢!你总要先保住军籍吧!是不是!你是军人嘛!军人被开除了军籍,那算怎么个事!其次,就算判刑,也判得轻一点。再请求军事法庭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不定就不用坐牢了!这个你还想不明白吗!我一看就知道,上战场打仗,你肯定没问题!是不是!你立个功,也许什么事都没有了!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强虎沉默着,心里更加犹豫不决。 鲁迪站了起来,在强虎身边来回走着,“强虎兄弟,我不要求你别的,你只说你自己有没有收过钱吧!你自己的事,你总清楚吧!你收过没有?你说一句。” 强虎实在没办法了,凶狠叫道:“我收过!怎么着!又不是老子要的,是人家给的!” 鲁迪立刻冲过来,蹲在他面前,“你收了多少?” “没多少!” “你收了人家的钱,总有个数吧!” “就是没多少!我记不清了!你身上就那么一点钱!你还不知道吗!” “那么,别人是不是也收过呢?” “你的意思是说,别人也收过,你只是不知道收了多少而已!”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着吧!你枪毙我呀!” 鲁迪盯着强虎,盯了很长时间,终于说:“好兄弟,你肯承认收了钱,说明你是个诚实的人。你放心,对坦白诚实的人,我们一定会从轻处理的。我们找个机会再谈,如何?” 强虎如同遇到大赦一般,猛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但他一出门,心里却焦躁起来。想起他刚才在屋里说的那些话,心里越来越不安。 他一走到楼梯口,就看见萧安城站在客厅的方桌旁,正抬头看着他。 强虎更加不安,觉得脸上的肌肉,还有全身的肌肉,都像触了电似的颤抖起来。 萧安城无声地向他招了一下手,然后向电台小屋一指。 强虎这么一个强壮汉子,此时竟有要哭的感觉。他冲下楼梯,一下子冲进小屋里。 12-31 长春街,街口西北角,府河酒吧。 上午这个时候,酒吧里很冷清。角落里只有一个客人,就是廖若兰。 她离开陈子峰的驻地后,先在街上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坐在这里等候。 她要了一杯茶和一碟小点心,算是今天的早餐。 她心里又想起早上的情景,陈子峰和萧安城互相看着,偏一偏头,歪一歪嘴,然后陈子峰就说:“你个不知死活的安贼!胆子太大了!” 廖若兰到这个时候,才隐约明白,他们互相盯着,陈子峰又说了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陈子峰的意思是,勒索难民的事虽然难听,但传得越远,知道的人越多,警备司令部那些人,反而不敢胡作非为! 她抿了一口茶,心里在想,这两个贼家伙,贼心眼一个比一个多!他们都是滑头!萧安城也是!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有一种飘渺难定的感觉。 所以,她心里现在有两个担忧,交替出现,让她坐立不安。 一个担忧是她此时承担的任务。她速记了孙继科的防御方案,但她对这个大而无当,庞杂纷乱的方案毫无把握。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完成了任务。 另一个担忧却叫她更无奈。 早上,她和陈子峰告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就察觉到萧安城的注视。 她心里非常非常无奈。她明明知道,她和萧安城是不会有结果的,但她心里就是放不下!她一再向乔艳芳保证也没用!她心里仿佛有根线似的,始终牵在他身上! 12-32 强虎进了电台小屋,回头看着身后的萧安城的模样,已痛苦到了极点!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哆嗦着已经咧开了。他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萧安城把他拉到小桌旁,让他坐下,轻声说:“兄弟,他怎么问的?” 强虎的心中焦虑苦恼,思路早已乱了,他说出的话,都是颠三倒四,甚至重复的。 但萧安城却精明而细致。他主要是听强虎说,偶尔才提问一句。他很快就听出来了,那位鲁长官的策略,就是前堵后截,把强虎挤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然后再引他说!迫使他承认收了难民的钱! 595、 开始叙述她记录的内容 强虎惊恐不安地说:“萧台,我……我是不是说错了!是不是招来麻烦了!你说!” 萧安城轻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一点微笑,说:“兄弟,你没说错!你说的很好!你这么回答就对了!就你一个人收了钱!只收了那么一次!就是这么回答的!” 强虎惊讶地看着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萧安城心里却很冷静。他从鲁迪的问话里听出来,警备司令部方面确实有人证!这个人证极有可能是强虎第一次收钱的那个人!但强虎收了这个人的钱之后,就去追川上去了!这个小细节,也许就是全组脱困的机会! 他心里想,有空的时候,要把这个问题再仔细考虑一下! “萧台,我这么说可以?” 强虎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人。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吸引小乔,让自己寝食难安的人,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但他心里还是担心! “兄弟,你回答得非常好!就是应该这么说!你以后也是这么说!其他事,交给我和子峰,行不行?” “然后我们就没事了?” “对,只要你咬住这一点,不仅你,咱们弟兄就都没事了!” 恰在这时,电台小屋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萧安城和强虎都扭回头。他们看见,鲁迪正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瞪着他们。 “你们是在订立攻守同盟吗!你们要对抗我的调查吗!是不是!”他大声质问。 萧安城站起来,一直走到他面前,目光严厉地盯着他,盯了他很长时间。 “你干吗,为什么不说话!”鲁迪不得不问。 “鲁长官,我一直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心胸狭窄,甘心做贪官的走狗!甚至连隔门偷听这么下作的事也干得出来!告诉你,我看不起你!” “我是正常调查!你指责谁是贪官!你说出来!” “你如果不知道谁是贪官!如果你看不出来!你就是个瞎眼狗!是践踏党纪国法!” “你胡说八道!” “你明为调查,调查中却暗藏陷阱,诱使被告按你的意图回答!你这就是诱供!是违法的!我有权控告你!” “你少胡说!我问的话都是合理的!我有证据!” “收起你的证据吧!你自以为是公正是不是!比一比就知道了!我的这些弟兄,被你们收走了枪,收走了钱,但他们仍然出门去找日本特务!昨天就是因为没有枪,才叫一个日本特务跑掉的!你在现场应该看见了!但你呢,却使用威逼利诱这些下三烂的手段,想坑害我的弟兄!你说你是什么人!你给老子说!” 电台小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鲁迪瞪着萧安城,却说不出话来。 萧安城同样瞪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他必须掂出来,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但是,鲁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他虽然那么凶恶地瞪着萧安城,却什么话也没说,而是一转身,就走了出去,并且一直出了大门。 萧安城感觉,这家伙可能是去汇报!混蛋东西!你就去汇报吧! 12-33 府河酒吧的门一响,焦虑不安的廖若兰抬起头,正看见老刘刘日辰,悄悄走进酒吧里,并且在她对面坐下来。 “若兰,你说有情况要汇报,是什么?”老刘轻声问。 廖若兰先向店员招手,要了两杯茶。等茶水送过来,她轻声说:“我速记了孙继科的防御方案。但是,我不知道这个行不行。”她点了点面前的速记本。 老刘看了看她面前的速记本,简单说:“若兰,你说,我听着。” 廖若兰对着速记本,开始叙述她记录的内容。 但她刚说了一个开头,老刘就止住她,叫她等一下。 刘日辰去柜台边打了一个电话。过了几分钟,一个年轻姑娘悄悄进了酒吧。 老刘并不给她们作介绍,直接说:“你说。你记录,尽可能记完整。” 于是,廖若兰对着速记本,重新开始解说。她身边的姑娘则飞快地作记录。 但是,说着说着,廖若兰心里的忧虑又冒了出来,就跟昨天夜里一样! 这个防御方案实在太叫人想不明白了!比如现在,明明是武汉防御方案,这里却说什么以南昌为作战基地!这两个地方,距离实在太远了! 她不安地抬起头,小心看着刘日辰的表情,轻声说:“这个,我还要说下去吗?” 刘日辰严肃地看着她,“若兰,说!详细说!尽可能完整地说!继续吧!” 这样,廖若兰也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她一边看着速记,一边调动自己的记忆。这两者一结合,她几乎把孙继科的整个防御方案都解说了出来。 廖若兰身边的姑娘始终低头记录。她隐约看出来,那姑娘差不多记录了数十页! 将近两个小时后,解说和记录才结束! 刘日辰对那个姑娘说:“你尽快整理出来!交给我!” 那姑娘点点头,起身悄悄走了。 刘日辰看着对面的廖若兰,脸色相当严峻。但他说话的声音却相当温和。 他说:“若兰,这个任务,你完成得非常好!非常好!” 老刘同志这个肯定,让年轻的廖若兰顿时安下心来,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老刘接着说:“孙继科这个方案,有些内容,我们并不赞成,但和我们的想法很接近!甚至可以说,相当接近!如果适当改一改,应该是一套相当好的防御方案!” 廖若兰没说话,心里却相当意外。她没想到,老刘同志竟然如此肯定这个方案!她看着老刘的表情,很自然地猜想,他还会交给她什么任务。 老刘忧虑重重地望着窗外,又说:“现在的问题是,由谁向国军高层提出这个建议!最好是一位国军高级将领!否则,他们还是听不进去!” 他注视着廖若兰,甚至在脸上露出一点微笑,然后说:“若兰,我先说清楚,这不是你的任务,但如果你有机会,和国军高级将领接触的时候,观察一下,甚至和他聊一下,看看谁与孙继科有类似的想法。我们需要这么一个人。我再说一遍,这不是你的任务,但希望你观察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廖若兰点点头,小声说:“我明白。” 她明白了,这就是老刘同志交给她的下一个任务。但这也让她很为难。 老刘似乎看出她的为难,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们还要通过其他关系,寻找这样一个人!” 12-34 到了晚上,在外面寻找一天的弟兄们,陆陆续续回来了。 他们七手八脚地热了饭菜,稀里呼噜地吃下去,就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强虎一直很紧张。他找了一个空儿,悄悄盯着萧安城。 “你说过,我今天的回答没问题,是不是!” “兄弟,”萧安城笑了起来,“你回答得一点问题都没有!放心好了!” “那,晚上子峰他们问起来呢,我怎么说?” “你不用说。我对他们说!走吧,去房顶,我去叫子峰他们!” 几分钟之后,五名军官都上了小阁楼。他们一声不响地脱了上衣,依次爬出窗口。 杨三强微笑着,把他们的衣服挂在墙上,仍然守在小阁楼里。 陈子峰他们五个人,悄悄从小阁楼的房顶上拿了一件棉袄,穿在身上。然后仍像昨天一样,互相交叉着挤坐在一起。 乔艳芳紧挨着萧哥哥,心里说不出的愉快,笑着说:“喂,这才显得我们是亲兄弟呢!真好!” 冷月轻声说:“天天如此,也好吗?晚上的风,可是够凉的!” 乔艳芳说:“我不在乎!这边是萧哥哥,这边是强哥哥,多好呀!子峰,你要是贴在我的后背上,那就更好了!” 陈子峰说:“穿上棉袄了,你还嫌冷呀!这已经比昨天强多了!” 乔艳芳笑着说:“我逗你的。咱们就在这里坐着吧,看看大武汉的夜景!” 这时,鲁迪从小窗口里伸出头,向他们叫道:“你们还上房顶干什么!” 陈子峰说:“我们反思!” “你们不就是想商量吗!你们下来商量好了,我保证不把你说的话传出去!” “鲁长官,我们真的是反思!没什么可商量的!” 鲁迪懊恼地看着他们。天黑,他只能看见一排人影,什么也看不清楚。但他知道,他们都把他当贼一样防着!他们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个贼! 他很想钻出去。但旁边的杨三强一直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说:“长官,您想出去,就请脱掉上衣。我负责保管。” 鲁迪窗里窗外来回看着,终于下不了脱衣服的决心,只好下楼走了。 杨三强伸头对外面的人说:“子峰,鲁长官走了。” 13-1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房顶上。 武汉的夜景,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电力不足,市民也为了省电,很少开灯。街道上的路灯也是昏暗的。 陈子峰沉默片刻,终于说:“今天有什么情况,都说说吧。” 596、 杀死你兄弟崔根的人 但是,他们汇总的结果是,今天什么收获也没有! 川上昨天冒了一下头,似乎警告了他们。今天没有一个日本特务上街! 这时,陈子峰就回头看强虎。强虎今天在家,要接受那家伙的调查!这是他最惦记的一件事! 萧安城果然抢先说:“强虎接受调查的事,他已经跟我说了。我觉得,强虎回答得很好。”之后,他就把强虎接受调查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 这个简单经过里有一个核心,强虎承认他收了难民的钱! 房顶上的几个人听出这个意思,都回头看着萧安城,等待他的解释。 萧安城向他们笑了一下,轻声说:“你们想想,骆长官就说他们有人证!鲁长官也说他们有人证!我猜测,这个人证有可能就是强虎收钱的头一个人!所以,我们要是一点也不承认,可能没人相信,反而会更被动。所以,强虎承认了也就承认了,没什么!” 陈子峰歪着头看强虎,“喂,你收了那个人多少钱?” 强虎歪了歪头,“我也记不清了。我当时只顾盯着川上的背影了,一直在猜他是不是川上!他妈的,好像有五六十元钱吧,准确数记不清了!” 陈子峰说:“操,五六十元可不少了!那些家伙,要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收了这么多,这个数可就更大了!” 乔艳芳立刻说:“嗨,不就是几十元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别没完没了的!” 陈子峰瞪她一眼说:“不是我没完没了!是他们没完没了!” 乔艳芳却说:“你不用管!萧哥哥肯定有办法!是不是!” 萧安城向她笑了一下,“还是小乔相信我。这个事就这么着吧,咱们走一步看一步!总有办法对付他们!” 陈子峰恶狠狠地瞪着他,“安贼,这是你说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要化解不掉,我们一个人咬你一口,吃了你!” 谁都没想到,别人还没怎么着,冷月却说:“子峰,你让我咬他,小乔同意吗?” 听她这么一说,房顶上的几个人都怪笑起来,互相推来推去的,倒都快乐起来了。 笑了一会儿,大家又都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武汉黑乎乎的夜景。 说到底,他们的麻烦还没有结束,更不知道,这个麻烦会不会结束! 陈子峰说:“小乔明天再安排一下,咱们继续吧。” 萧安城说:“子峰,我倒想起一个人,洪门的崔槐。我觉得,他并没有陷入到武汉的麻烦里。也许他能给我们通通消息。” 陈子峰立刻说:“强虎,这个事就交给你了!你和他的关系最好!” 13-2 第二天,强虎果然在杨府外面的街口,等到了崔槐。 “强虎兄弟,你想干吗?”崔槐意外看见强虎,眼神里全是警惕! “崔兄弟,没别的事,就是找人!”强虎笑嘻嘻地说。 “你想找什么人?”崔槐站在小巷的角落里,万分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强虎。 还在“宏远号”上的时候,强虎和崔槐接触最多,也最对脾气。所以,陈子峰交给强虎的任务,就是寻找崔槐,并且还为他设想了要问的问题。 昨天,强虎接受鲁迪的调查,曾经让他胆颤心惊。没想到,是他一直记恨的萧安城安慰了他,甚至解救了他。他心里一想到这一点,就有一点说不出的复杂! 反正,我是最喜欢小乔的!我希望萧台也能看明白这一点!能再救我一次! 从昨天下午,一直到今天早上,强虎心里一直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找崔槐。这是个小任务!他希望能干出一点成绩来! 说起来,强虎就是个粗人。但粗人走运,这是一个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真理! 他今天在杨府周围转了一个小时,果然见到了崔槐。 “崔兄弟,我找日本特务!”强虎低声笑着,狡黠而又认真地说。 “我不知道有什么日本特务!我也不知道谁是日本特务!”崔槐睁大眼睛看着他。 “兄弟,我不是说你一定知道。我只是说,如果你得到什么消息,特别有关于日本特务的消息,就告诉我。如何?” “你还是走吧。我到这里时间不长,谁都不认识,我能得到什么消息!” “别急,请你听我说。日本特务已经到了武汉!武汉这里一定会打仗!这里要是被日本人占了,兄弟,不管你现在呆在武汉,还是将来回到上海,都是日本人占领区!你都没有好日子过!这个道理你懂吧!” “这个我当然懂!我也是中一国人!” “这就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杀死你兄弟崔根的人,就是日本特务!” 崔槐眼睛瞪得大大的,震惊地看着他,“日本特务!” “对!没错!杀死你兄弟的,不是兄弟肉铺的哥俩,他是被人从背后刺死的!刺死他的这把刀,还刺伤了杜公馆赖先生的保镖!这个消息你听说过吧!” “我听刘老板说过,刺伤赖先生保镖的,是日本人!” “对!这就全对了!公济医院的傅医生知道吧?傅医生看出来,刺伤赖先生保镖的刀,就是刺死崔根兄弟的刀!” “真的?”崔槐盯着强虎,仍然怀疑地问。 “兄弟,我说的全是真的!傅医生现在就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她!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刺死你兄弟的这个日本特务,可能也到了武汉!” 崔槐目瞪口呆地看着强虎,说不出话来了!他和崔根都是孤儿,从小一起在街头混着长大!他只有这么一个叔伯弟弟!原来死在日本人手里! 他向左看看,左边没有一个人。他向右边看看,右边也空无一人! 他终于说:“强虎兄弟,你到底想让我怎么着!” 强虎低声说:“兄弟,睁大眼睛,四面看着,也许你会发现日本人的影子!如果你发现了,就给我打电话!成吗?”他把一张小纸片递给崔槐,“兄弟,睁大眼睛看着!” 崔槐看着手里的小纸片,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有些事,他确实是有疑问的。但也仅仅是疑问,并没有可靠的东西! 他想了想,说:“兄弟,你放心,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一定给你打电话!” 强虎笑了,“好兄弟,我等你的消息!” 13-3 在此后的三天里,陈子峰小组的弟兄们,虽然散布在汉口的大街小巷,寻找日本特务的踪影,但除了强虎有一点不算进展的进展之外,没发现任何踪迹! 这几天一到夜里,小组里的五名军官仍然脱掉上衣,然后爬到房顶上。 在小阁楼后面,他们一人拿了一件棉衣穿上,裹紧,然后并排坐在房顶上。 这个地方,现在已经成了他们开会的地方! 鲁迪每次看见他们要上房顶,总是要跟着他们进小阁楼。但一看见他们脱上衣,他先颤抖起来。外面的夜风,实在是能冻透五脏六腑的! 他说:“你们不要这样,还是在楼下开会吧!我不参加你们的会!这样还不行吗!你们每天夜里上房顶,要冻出病来的!” 陈子峰说:“长官,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好好反思!” 现在,他们疑虑重重地坐在房顶上,在黑暗中互相注视着。 乔艳芳咬着牙说:“我判断,日本人接到了警告,最近不要出门!” 萧安城首先对她的话表示赞成,“小乔说的对!总务科的叶科一长就警告我,要我小心周围!我也确实发现有人监视我们!” 陈子峰说:“这他妈的都说明,警备司令部里有人暗通日本人!他妈的,他是谁!” 但是,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从种种迹象来看,日本人、警备司令部、还有洪门,他们之间是有串通的!他们所以串通,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利益是有关系的!是交织在一起的!他们三方为了自己的利益,都要防备陈子峰小小的宪兵队!他们甚至勾结起来对陈子峰等人下黑手! 他们坐在房顶上,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们就是还没找到那三方相互勾结的线索!找不出在中间牵线的那个人! 所以,日本人真做缩头乌龟躲起来,他们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13-4 夜里快十点钟的时候,他们真觉得没必要再在房顶上呆着了,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他们只好回到小阁楼里,穿上自己的衣服。 但他们下楼到客厅里的时候,却很意外。 客厅里站着一个人,正是军委会警卫营营长段泽刚! 他仍是一身笔挺的军装,武装带扎得一丝不苟,身材挺拔,相貌俊朗,神态威严。 乔艳芳看见他,先是吃了一惊,之后就大笑特笑起来,甚至笑得前仰后合的。 她拉着段泽刚的手,左右摇着,说:“大哥,你好飒好飒一个,我都快被你迷住了!” 陈子峰、萧安城他们,虽然也挺精神,但他们身上半旧的衣服,又皱皱巴巴的,就和段泽刚比不了了! 段泽刚也笑了起来,说:“我耳朵闭塞,刚刚听说你们的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来看看,问问情况。” 597、 要不要警告一下骆江 他向身边的鲁迪一指,“我刚才和鲁迪兄聊了一会儿,多少知道一些了,现在就想看看你们怎么样!” 陈子峰一听这个话,先恶狠狠地盯了鲁迪一眼,说:“段长官听鲁长官介绍过了,我们一定是糟透了吧!” “我可没说你们的坏话!”鲁迪叫了起来,“我只是说我还在调查!你们要是配合我调查,早点把问题弄清楚,不就没事了吗!” “鲁长官,”萧安城平静地看着他,“你怎么调查的,我们已经领教了。你继续你的,我们继续我们的!鲁长官,您请便。” “你干吗!想赶我走吗!”鲁迪也瞪起了眼睛。 萧安城并不看他,只对段泽刚说:“段长官,请到我屋里坐一会儿。我们不谈案子,就是聊一聊兄弟情,如何?”他说着,就向电台小屋伸出手。 段泽刚微微地笑着,转身就向电台小屋走过去。 陈子峰他们不用说,也进了电台小屋。 萧安城单单把鲁迪拦在门外,“鲁长官,我们就是聊一聊兄弟情,您不算我们的兄弟,您请便吧,倒不如早点休息。” 鲁迪非常愤怒,目光严厉地瞪着他。 萧安城却向外面说:“三强,门外站岗!” 杨三强立刻走过来,笑嘻嘻对鲁迪说:“长官,您去休息吧。” 但鲁迪在门口转了两圈,却就是不肯走。 13-5 这么一种情况,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虽然都微笑看着段泽刚,却不好说话。他们都怕鲁迪在外面听见什么! 乔艳芳看了萧安城一眼,就看明白他的意思。 她向其他人一摆手,不让他们说话,她却微笑着对段泽刚说:“大哥,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和我聊聊呗。” 段泽刚看看屋里每一个人,快憋不住笑了,说:“好呀,我就想和你聊。” “大哥,你现在好吗?”乔艳芳笑嘻嘻地开了口。 “就是忙。月底要开会了,我们要加强警戒,就这个事。” 陈子峰、萧安城,还有乔艳芳都瞪大了眼睛。他们明白,月底开会,就是军委会最高层开会!商量最大的问题,就是武汉下一步的战略防御! 老实说,他们还有这么一项任务在身上呢!孙继科就是因为这个战略防御而死的! “各战区的长官都要来?”乔艳芳小声问。 “那是当然!长官们住的地方,我们都要安排警戒!” “哎呀,那你们可要真的忙起来了!” “已经忙了一阵了。你们呢?”他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 “大哥,不瞒你说,我们天天脱了上衣,坐在房顶上反思呢!” “为什么要脱上衣?” “脱了上衣才能冷静下来嘛!大哥你说是不是!”乔艳芳一脸的狡黠,看着他。 段泽刚迷惑地看着她,又看看其他人,忽然把头一仰,用力一点头,说:“自己反思?” “就是自己反思嘛!房顶上可冷了,冷风一吹,没有一点决心可坐不住!” 段泽刚再次点头,甚至还向门口指了一下,“好,你们真有决心!好样的!” 他把眼睛转了转,忽然说:“要我帮你们反思吗?” 一听到这句话,陈子峰等人的眼睛都乱转起来,互相看着,简直就是用眼睛商量了! 段长官明显想帮他们!但段长官如何才能帮他们呢,这却是一时想不出来的。 还是乔艳芳更狡猾一些,笑着说:“要是哪天我们反思不过来,有了想不通的地方,我给大哥打电话好吗?” 段泽刚立刻说:“可以呀!你有我的电话,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这下子,陈子峰和萧安城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老天,我们还有这么一支力量呢!肯定是支持我们的!这么一想,他们都有了底气足的感觉。 这时,冷月却轻声说了一句话:“段长官,您是在武昌,是吧?” 陈子峰他们一下子就听出来,冷月这句话的意思是,汉口发生的事,你恐怕来不及赶过来吧! 不料,段营长也是个十分精明的人,一下子就听出她的意思。 他盯着冷月说:“我的警卫营有五个连!其中两个连驻守在汉口!因为有些**部门,譬如财政部,外交部什么的,也需要我们警卫!” 这下子,陈子峰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忍不住了,立刻过来和段泽刚握手,小声说:“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13-6 陈子峰意外得到段泽刚的支持,顿时来了精神头。 在接下来的三天,他们每天把弟兄们派出去,寻找日本特务的踪迹! 鲁迪仍像个鼻涕虫一样粘着他们,不时跟着某一组弟兄出门,问这个问那个。 他倒是接受了陈子峰的建议,终于给自己换了一身便衣。他又问了许多如何观察,如何跟踪方面的问题,似乎要改行做特工了! 萧安城和乔艳芳去见池小姐,问佐佐木先生是否给她打电话了。 池小姐摇摇头,简单说:“没有。”然后就不肯再说什么了。 这么一个情况,让萧安城和乔艳芳都很疑惑,私下里反复琢磨,仍然琢磨不出她是什么意思,或者,她有什么想法。 在接下来的三天,陈子峰他们每天夜里都在爬上房顶,穿上一件棉衣,然后坐在房脊上商量。一是为了汇总情况,二是为了寻找好办法。 他们在房顶上商量了三天,就是没想出好办法! 陈子峰愤怒到了极点,指着萧安城叫道:“安贼,你他妈的动脑筋了没有!” 萧安城向他一瞪眼,“我天天琢磨呢!但就是没琢磨出来!” 萧安城比他们还要多一层焦虑。三天了,他多次给龙瑞华发信号,却一直没有联系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难道老龙真出事了? 他已经制定出新的加密方法了!他反复测试,反复思考,都认为这是最好的加密方法!但如果找不到老龙,这个加密方法就用不上!甚至永远都用不上了! 13-7 不过,在这三天里,有人却越来越紧张! 警备司令部参谋长何贵湘,从早上一上班,就在办公室里转圈。 他虽然缴了陈子峰那些人的枪!收了他们的钱!却并不能把他们关在牢房里!这是最让他恼火的事!他质问白崇信,为什么不能把他们关起来! 白崇信警告他,骆江那个人是有来头的!不能把他惹毛了!骆江的上司是特务处的戴处一长!这位戴处一长几乎每天都要面见委一员长!汇报各种情报!所以,对付陈子峰那些人,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不能做过头了! 但陈子峰那些人,虽然没枪没钱!却每天鬼鬼祟祟地出门!另外,鲁迪每天和他们住在一起,却调查不出什么新情况来!那帮混蛋很警觉!什么也不说! 他想来想去,只好再给白崇信打电话。 他压低声音说:“老白,这样下去可不行!陈子峰那些人,天天出门!他们可不是出门逛街的!他们还在找药品!再找下去,我们就有麻烦了!” 白崇信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贵湘,我提两个建议,你斟酌一下。” 何贵湘立刻说:“你快说!该怎么办,我会考虑!” 白崇信说:“第一,正在受调查的人,不应该外出活动!当初宣布的决定是,停止他们的一切工作!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警告一下骆江!让他们停止外出!” “好,这个我会考虑!不过,你也说过,对骆江要小心!” “老何,这是个分寸问题,你掌握好就行了!” “好!你说,还有什么!” “如果还不行,就让军法处开始调查吧!让他们天天呆在驻地里,等候调查!” “就这么一点情况,能调查几天?”何贵湘疑虑重重地说。 “你傻呀!”白崇信在电话里叫了起来,“一个一个调查呀!同样的问题,每人都问一遍,至少一个星期就过去了!” “好!他妈的,这两个办法我都要试一试!非把他们治服了不可!” 何贵湘坐在办公室里思考再三,终于决定先从骆江开始!希望能压住他! 13-8 深夜,缉查处,骆江办公室里。 周围寂静无声,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在办公室里慢慢地旋转着。 骆江和何贵湘坐在办公桌的两边。他们都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支在扶手上,托着下巴,很随意的样子。但他们的眼神却阴鸷地盯着对方。 “骆兄,我听说,陈子峰宪兵队的人,天天都要外出!这可不好!” “贵湘兄,这个事我也听说了。我问过了,他们说,初次到武汉来,想利用这点闲暇功夫,逛一逛武汉。他们是这么对我说的。” “恐怕不是这样吧!” “那又是什么样呢?”骆江脸上露出讥讽的微笑,盯着何贵湘。 “当初在缉查处会议室里做的决定,是让他们停止一切工作,呆在驻地,等候调查!” “说是这么说,但我管得住他们吗?他们要出去转一转,我能说不行吗!” “你应该禁止他们外出!你是处一长,就该管住他们!” 598、 我也相信他们没问题! “那么你就逮捕他们!把他们关在牢房里!不就完了吗!还用跟我费这个话!” “告诉你,我就是有权逮捕他们!把他们都关起来!看你怎么办!” 骆江心里非常愤怒!贼三年不打自招!真是一点错都没有!何贵湘这些人的表现。让情况越来越清楚!他们和药品案有脱不掉的关系!现在就缺一点证据了! 陈子峰他们天天在外面转悠,就是为了找到证据!何贵湘这个混蛋!想把陈子峰他们都抓起来,还怎么去找证据! 他知道,能治住这个混蛋的最好办法,就是揪住多福路的弹药! 但是戴老板不让他碰这个事!看来,那些武器弹药的背后,确实有大问题! 但老子不能碰,不代一表老子不能把这个东西拎出来晃一晃! “哎呀,贵湘兄,你一说逮捕,我就有点担心了。多福路的弹药,你要逮捕谁!” “骆江!你少提多福路的弹药!你管不着!” “贵湘兄,我绝不想管,那不是我的事!只是,你上次说过,多福路的弹药你是有手续的。你把手续拿出来,让我看一看就行了!你哪怕现做一套手续也行呀!如何!” 骆江说完这句话,就嗬嗬地冷笑起来,眼睛却狠狠地盯着他。 何贵湘怒不可遏,凶恶地瞪着骆江。 他咬牙说:“你这是多管闲事!告诉你,你再想过问多福路弹药的事,除非你想死!告诉你,老子就是没有手续!你去管吧!我看你能活几天!” 他猛地站起来,冲到门口拉开门,回头叫道:“骆江,你告诉陈子峰那些人!叫他们好好等着,就等着军事法庭的审判吧!” 何贵湘摔上一门,怒气冲冲地走了。 骆江到了这时才明白,多福路弹药的背后,一定有更大的人物!但是,戴老板说,那些武器弹药与贪赃枉法无关!这就更叫他想不明白了! 看来,多福路的弹药,真不是好碰的!其中一定另有原因!这倒引起了他的好奇!这些武器弹药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真想查一查! 现在,他开始为陈子峰那些人担心了。何贵湘真要开始审判,他们恐怕凶多吉少!另外,何贵湘的军事法庭一旦开始审理此案,陈子峰他们,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他一想清楚这些,心里也焦虑起来。他感觉,手里没有能治住何贵湘的办法,陈子峰那些人,就更难办了! 但是,骆江没想到,其实,所有人都没想到,就在这天夜里,忽然天降祥瑞,让一切麻烦、一切危机,都峰回路转! 13-9 就在这天夜里,何贵湘乘车回到华商街的警备司令部,立刻把白崇信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刚把和骆江的谈话说了一遍,并和白崇信商量,如何惩治陈子峰那些混蛋的时候,桌上的电话铃却意外地响了起来。 他有点疑惑,这个时候了,谁还会给他打电话! 他一拿起电话,话筒里就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是贵湘兄吗?我是李承国。” 何贵湘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个李承国是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处一长,少将军衔,比他的官阶要高出一大截! 他急忙说:“李长官,我是何贵湘,您有事?” “你那边怎么回事?我好像听说,你们警备司令部有一个什么宪兵队,勒索难民,发国难财,有这个事吗?” “哎呀,李长官,没想到这么丑恶的事,居然传到您的耳朵里了!” 何贵湘嘴里这么说,心里却非常意外。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处一长李承国,竟然在这个时候来过问此事,让他有了某种不祥的感觉。 “贵湘兄呀,这些恶事,上海的报纸都登出来了,我还能不知道!我问你,你们怎么处理的?判了吗?” “长官,还没有。” “组建军事法庭了吗?或者召开军法委一员会会议了吗?”李承国一连串地问。 “这个,这个,还没有。”何贵湘只好老实承认。 “为什么!为什么拖延不判!这么恶劣的事,报纸上都登出来了,影响极坏,你们为什么不处理!赶快处理,要尽快给民众一个交代!” 李处一长的声音这么严厉,但在何贵湘的耳朵里,不祥的感觉却更明显了! “李长官,我们正准备最近开始调查处理,很快的。” “你说的最近是什么时候?明天吗?这样吧,这几天我就在武汉。从明天开始,我参加你们的调查!军事法庭也行,军法委一员会也行!一定要严查!绝不估息!” 何贵湘张口结舌,瞪着对面的白崇信,不知该怎么说好了! 明天就开始审理!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处一长亲自参加!老天,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这个案子怎么审理!这不是要人命吗! 他很想在电话里再含糊几句,尽可能拖延一下。 不料,李承国虽然在电话里沉吟一下,但说出的话却更直截了当! 他说:“这样吧,人家报纸上都登出来了,想必你们也准备好些日子了。明天上午九点半,我到你们警备司令部。我一到,就开始审理!如何!” 这下子,何贵湘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只好连声说:“好,好,明天上午九点半!我们一定开始审理!” 何贵湘的电话说完了,坐在对面的白崇信也听明白了。 他“哎呀哎呀”地叫起来,“明天就审呀!这怎么来得及!来不及呀!” 何贵湘用力一捶桌子,“老白,你少说这些屁话吧!屎已经到屁股门了!非拉不可!” 白崇信叫道:“我们什么都没准备,怎么审!” 何贵湘怒气冲冲地说:“现在就开始准备!明天不开始,先完蛋的是我们!第一,我去通知老叶!告诉他这个事!第二,我去通知骆江,叫他的宪兵队准备好!第三,你连夜准备审判会场!包括桌椅茶水!第四,你还要准备好参加审判的人!包括记录、警卫、传令兵!他妈的,还有那几个证人!你全都要准备好!最重要的就是那几个证人!如果一下子把陈子峰他们都判了刑!咱们也就轻松了!” 白崇信的脸色变得雪白,惊恐地看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13-10 凌晨两点钟,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傅雪岚。 她坐起来拿起电话,这才知道,电话是翟振川来的! 她想起来了,他今天可刚刚出院呀,不会伤口出问题了吧? 她说:“翟处一长,我是傅雪岚,你怎么样?伤口发炎了?” 翟振川在电话里说:“傅医生,我的伤口没事!我跟你说的是陈子峰他们的事!我今天一回来,就向陈长官作了汇报。我说,这件事归根到底,就是药品的事!好不容易从上海运回来的药品,被人暗中截留了!陈长官很重视这件事,说药品是国军当前最大的事!他立刻责成军法处李处一长负责处理此事!我刚刚接到李处一长的电话,他说明天上午,警备司令部要召开军事法庭,调查处理陈子峰他们!” 傅雪岚听到这个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翟处一长在电话里说:“傅医生,您相信,陈子峰他们没问题!是不是!” 傅雪岚急忙说:“是,是,我也相信他们没问题!” 翟处一长说:“那就行了!希望明天有个好结果!总是这样拖下去,陈子峰他们什么也干不成!您说是不是!” 她立刻说:“是,你说得对!陈子峰他们有麻烦,我的药品就更没办法找回来了!” 傅雪岚放下电话,稍想了想,立刻给陈子峰打电话,希望他们有个准备! 她对着电话高声说:“陈组长,警备司令部明天要组建军事法庭,对你们进行审判了!” 13-11 陈子峰接到傅雪岚的电话警告,差点疯掉了! 他飞快冲上楼,敲打乔艳芳和冷月的房门,叫她们快起来。又去敲打强虎的门,叫他赶快到电台小屋! 他这一番闹腾,把所有弟兄都惊了起来。他们披着衣服跑出来,惊讶地看着他。 连鲁迪也披着衣服跑出来,惊讶地看着他。 陈子峰向他们叫道:“都去睡觉!都去睡觉!等天亮以后再跟你们说!” 弟兄们都回房间了。能不能睡着也要回房间!他们都看出来,出大事了! 鲁迪走到陈子峰面前,盯着他问:“陈队长,到底什么情况,能对我说吗?” 陈子峰一声冷笑,“鲁长官,你应该可以得意了!你应该可以发挥大作用了!警备司令部明天要组建军事法庭,审判我们了!” 鲁迪目光冷峻地盯着他,“陈队长,有一句话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个人是最讲公正的!到了法庭上,我知道什么,就会说什么!” 陈子峰再次冷笑。鲁迪这句话,简直就是说,我会把你们整死! 他恶狠狠地说:“鲁长官,承蒙关照!你也可以回去休息了!我们要上房顶反思!” 不料,这位鲁长官却更恶狠狠地盯着他,咬着牙说:“陈队长,你大可不必上房顶!我现在就回房间睡觉!不会听你们说什么!” 599、 是他们必死的证据! 他说完,就昂首挺胸,向楼梯上走去。 陈子峰看看刚跑出来的几个军官,再盯一眼正走上楼梯的鲁迪,说:“三强守门口,我们去电台小屋!” 13-12 军官们都聚在电台小屋里,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陈子峰向他们介绍了傅医生在电话里说的事。一句话,明天上午,警备司令部要组建军事法庭,要审判他们的案子! 小屋里很安静,军官们惊愕地看着他,却都说不出话来。 这本来是他们期盼的事,早审判早结束!但真的事到临头,他们又紧张起来!一旦审判结果不利,他们几乎没有出头之日了! 这里面最诡异的一件事,是人人都知道,却人人都不敢问的事! 藏在冷月手里的那笔钱,被人家抄走了吗?如果真被抄走了,他们几乎没有逃脱坐牢的机会!要说没抄走,又怎么可能呢!无人警告,更无处可藏!抄走几乎是必然的! 他们偶尔瞟一眼站在门口的冷月,然后就是互相看着。 他们每个人都在心里想,你冷月那么精明,难道看不出大家担心的是什么吗!你哪怕给我们一个暗示也好呀! 但冷月安静地站在门口,双臂抱在胸前,就是没有一丁点准备开口的意思! 陈子峰说:“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谁也不准乱说话!” 大家都明白,不准乱说话是什么意思!就算冷月手里的钱被人家抄走了,也决不承认! 陈子峰看着乔艳芳说:“明早,去食堂吃饭之前,你再叮嘱一下弟兄们,也是这个意思。另外,在会场上,不管发生什么事,谁都不许发飙!也许不安好心的人,就想激怒我们,然后挑我们的毛病!” 乔艳芳说:“没问题,明天出门之前,我和弟兄们说。” 陈子峰想了想,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就看着身边这几个人,说:“你们也说说,我们还应该注意什么?”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这时,冷月却出人意外地说:“我们需要一个辩护人。” 其他人都看着她,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冷月又说:“就是替我们所有人开口说话的人!一个律师!” 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却盯着萧安城看。 陈子峰一回头,也盯着萧安城。几乎同时,萧安城同样回头盯着他。 他们两个人的眼睛都转着,闪着贼一般狡猾光芒,甚至就是在传递着什么信号! 乔艳芳把手一拍,说:“好了,看什么看!眉来眼去的!你们又不是一对儿!就这么着吧!萧哥哥就是我们的律师!替我们所有人开口说话!回头我还要叮嘱一下弟兄们,不管别人问他们什么,他们都要先回头看看萧哥哥!让他说话再说话!好了,睡觉去吧!” 她临出门的时候,看见萧哥哥正向她露出狡黠的微笑,也是非常赞赏的样子。 她挽着冷月的胳膊往楼上走的时候,心里想,就你冷小姐狡猾!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现在,我心里也有底了! 冷月说:“我们需要一个辩护人!” 他妈的,这句话里暗藏玄机!不是人人都能听出来的! 13-13 早上七点钟的时候,陈子峰小组的所有弟兄们,摇摇晃晃、懒懒散散地离开驻地。他们如羊拉屎似的三三两两拐进小南巷里,往缉查处那边走去。 陈子峰进了食堂,打了早饭,刚刚坐下来,正准备吃。 这时,王至功却悄悄走过来,小声对他说:“陈队长,处一长找你!” 陈子峰放下碗,站起来就准备走。萧安城却在暗中用力捅了他一下。 陈子峰恍然明白过来,心里骂道,老子差点露了馅! 他回头说:“王科一长,不急吧?我吃完饭就去。” 王至功却瞪着他,用力一点头,“陈队长,现在就去!快去!” 陈子峰一脸惊愕的样子,“好,好,我现在就去。兄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王至功说:“你去了就知道了!”他的语气相当严厉。 13-14 看到陈子峰进了骆江办公室,笔直站着。王至功就关上一门,悄悄走了。 骆江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一直走到陈子峰面前,目光严峻地盯着他。 片刻,他脸色阴沉地说:“陈子峰,警备司令部军法处,今天开始审判你们!” 陈子峰睁大了眼睛,很惊讶地看着骆江,却没说话。 “你怎么样,能过这一关吗?” “长官,今天开始!”陈子峰努力做出难以相信的样子。 他妈的!安贼就是个贼!这个时候,老子还非得装傻子不可! “是!”骆江用力点头。 “报告长官,我也希望他们早点审!早审早结束!今天真审?” 就在几个小时前,冷月忽然说了一句话,要有一个辩护人!陈子峰和萧安城对视,隐约从这句话里听出另外一个意思,那些钱,没问题! 他妈的,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但六成或者七成把握,老子已经有了! 这就是他此时的底气!六成或者七成的底气!他妈的,那些钱即使有问题,老子也不承认!打死都不承认! “陈子峰,他们正式通知我了!军事法庭今天上午开始!我就问你一句,你们能不能过这一关!”骆江愤怒地瞪着他。 “长官,绝无问题!我们心里没有亏心事,夜里不怕鬼叫门!早审早结束!” 陈子峰坚定地看着他,不给他怀疑的缝! “我警告你!他们有人证,还有物证!你们过得去吗!” “长官,我们一定能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骆江对陈子峰,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个混蛋!天知道他们还有什么鬼主意、鬼花招!事到临头!他们也能耍花招躲过去! 他早就判断,陈子峰这群混蛋肯定收了钱的!并且被人家拿到了证据!是他们必死的证据!但这些混蛋东西,就是有可能逃过去!他们只有逃过这一关,老子交给他们的任务才能完成! 老子才不管这群混蛋,是不是收了黑钱! 他脸上露出阴冷的微笑,“陈子峰,你这么有把握就好。吃过早饭,所有人回去换上军装,给我穿整齐一点!九点钟之前,乘车到警备司令部参加军事法庭审判会!告诉你,有大人物亲临审判会!你给我小心一点!” 陈子峰立刻说:“是,长官,我们一定小心!” 骆江瞪着他,简直没什么好说的了!但他还是想把陈子峰这个混蛋,再砸一下! “陈子峰,有一句话,我再说一遍!我不管你们是死是活!你们死之前,如果完不成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老子亲手枪毙你们!一个也不落!” “长官,我就是死了!变成鬼!也要完成您交给我们的三项任务!说到做到!” 陈子峰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这么说! 13-15 胖胖的白崇信一夜没合眼,到了上午八点多钟的时候,脸色已经有些发青。 他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派出汽车,把勒索难民案的重要证人接过来。到八点多钟这个时候,证人还没有到!他派人盯着此事。他还在心里叮嘱自己,等证人来了,他一定要先跟他们谈一谈,确认他们不要做错了证!做错了!那才要命呢! 接下来的一件事,就是准备临时军事法庭的审判会场。 警备司令部倒是有一间大会议室,可以坐上百人。会场问题好解决! 但是,他妈的,就为了准备这个审判会场,白崇信就费老劲了! 从安排主席台上的桌子,要几把椅子,要不要铺桌布,他就一通吼!再到划分会场里的候审区,还有旁听区什么的,更让白处一长忙了一溜够! 一名军官问:“长官,陈子峰他们宪兵队,是十三个人,还是十四个人?” 白崇信吼道:“我怎么知道!你照十五个人准备!” 又一个军官跑来说:“长官,咱们没有茶叶。长官们要是想喝茶……” 白崇信恨不得给他一耳光,吼道:“到我的书柜里去找,拿我的茶叶来!” 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处一长,少将军衔,给他喝白开水,老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谁知道,这个倒霉军官又问了一句:“长官,谁给长官们沏茶?” 白崇信这一巴掌终于抡了出去。但他真不敢打人家的脸!警备司令部里的小军官,个个都是有根子的! 他打在军官的肩膀上,吼道:“叫秘书处的那几个婊……几个女士官来沏茶!叫她们专门负责沏茶添水,其他的,什么也不要管!” 谁知道,守卫警备司令部大门口的一个排长又跑进来,说:“长官,外面来了一群记者,说要参加审判会,怎么劝都不走!这个,这个怎么办?” 白崇信张了张嘴,却没有吼出来! 这群记者来头更大,是军委会特地从上海请来的!给他们介绍情况的不是国军上将!就是中一共高层!老子可不能轻慢了这帮混蛋记者! 13-16 白崇信匆匆赶到门外,果然看见有二三十名男女记者聚在门口,吵吵嚷嚷地要参加军事法庭审判!好像这是个多么好看的戏! 600、 他们可能会坐牢! 他走到记者面前,摆着双手说:“各位,各位,这是刚刚组建的临时军事法庭。有军人犯了错误,我们要审查一下,和**的军政大事没有关系。各位应该关心那些事。” 记者中挤出一个女记者,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说:“长官,您是白处一长吧,我姓廖,叫廖若兰。我们知道今天是什么审判会。您看,上海的报纸已经登出来了。说的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勒索难民。不就是今天审查的事吗?” 另一个中年记者说:“长官,报纸已经登出来了,我们总要给市民一个交待吧?” 那个姓廖的记者又说:“长官,如果报纸登的有误,我们还要及时发纠正声明,也给武汉警备司令部恢复一下名誉呀!您说是不是!” 白崇信不能怒,不能恼,只能和和气气地说:“各位,各位,这样吧,我请示一下。这件事,不是我们警备司令部能做决定的。” 那个姓廖的记者立刻说:“长官,您要是请示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李处一长的话,就不必了,我们已经给李处一长打过电话了。他说,他欢迎我们参加,但要经警备司令部方面同意才行。白长官,您一定同意我们参加审判会!” 到了这个时候,胖胖的白崇信再聪明,再狡猾,也没办法了。 他说:“好吧,好吧,各位请进吧。但一定请坐在后面,同意吧。” 姓廖的记者说:“我们坐在后面就行了。” 谁知道,这帮混蛋记者一进了会场,就坐在最前面,差一点坐进候审区里! 白崇信毫无办法,只好这样了。 13-17 九点整,武汉警备司令部临时军事法庭的审判会场里,已座无虚席。 绝大多数都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的军官们,再有就是下属保安旅的官兵。 还有一些武汉市**的官员。他们是白崇信费了好大劲儿才请来的。这么重要的审判,一定需要有人撑场子!人少了,那算什么事! 会场里最显眼的,就是坐在最前面的记者们。他们男的西装革履,女的花枝招展。他们坐在一起不是叽叽喳喳说话,就是举着照相机对着会场里的军官一通拍照。 他们的前面,就是候审区,这一排位子还空着。 会场里忽然安静下来,有人低声说:“来了!来了!” 所有人都回头向后看,简直就是万众瞩目的架式! 会场最后面的双开大门无声打开,门外的光线一下子照亮了全场,让会场里的人两眼发花。他们隐约的,只看见有一队人走了进来。 皮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整齐的声音,显示出某种隆重。 整个大厅里,顿时肃静无声。 过了片刻,人们才看清楚,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气宇轩昂地走进来,一步一步向前走来。他们哪里像是来受审的,他们简直就是来受勋的! 他们身穿整齐的咔叽布军装,腰扎闪着光泽的皮带。他们头上的钢盔,被外面的光线照得烨烨生辉。他们的胳膊上都带着白色宪兵袖章,透出另一种威风。 他们脚下的皮鞋更是咔咔地响着,整齐有力!并且震动人心! 前来参加审判的官兵们,虽然都瞪大了眼睛,倒也肃穆。但那些记者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好像发现奇迹似的,发出“噢噢”的赞叹声,手里的照相机更是闪个不停! 陈子峰走在最前面。他走到候审区旁边,立定,向后转,伸手向候审区里一指。 他的弟兄们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进候审区里。 乔艳芳看见座位里的廖若兰,悄悄向她挥了一下手。 陈子峰高声喊:“立一一定!向右一一转!坐下!” 弟兄们整齐坐下,双手摘下钢盔,放在膝盖上,肩背挺得笔直。 他们在中间留了两个位子。陈子峰和萧安城走过去,并排坐下。他们的左边,是乔艳芳和冷月,右边,则是强虎。 他们在所有人惊奇目光的注视下,一动不动地坐着,也等待着。 今天是个什么结果,他们完全不知道! 但是,水深难见底,虎死不倒威!这两句江湖上流传的话,对他们今天来说,都有不一般的意义! 13-18 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里。 佐藤先生用怪异而惊奇的目光注视着刚刚进门坐下的鹰司。 “今天审判?” “是,这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他们连夜组建了临时军事法庭。” “怎么忽然要审判了?这么仓促。” “听说,是上面的高层对此事很生气,要求警备司令部立刻处理,决不姑息!” “那么,鹰司君,审判结果会怎么样?你判断一下。” “可能不是我们希望的。”鹰司沉默一下,才轻声说。 “为什么呢?”佐藤先生精明的眼睛里,闪出狡黠的光芒来,盯着他。 “老实说,警备司令部准备的人证和物证,都有缺陷,都有空子可钻!” “你警告过白崇信了?” “是!但是,他的意思是,他只准备慢慢审,至少审个两三个月!所以,他不在乎这些缺陷!” “你不赞成他的意见?” “是!陈子峰那些人,我们都领教过!他们可不是一般的精明!警备司令部的人,可能弄不住他们。” 鹰司没想到,佐藤先生竟然发出怪怪的笑声,好像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佐藤先生张大了嘴,说:“啊呀,原来是样!啊呀,虽然有点遗憾,不过,请你不要在意,我倒是希望他们能过关!” 鹰司心里一转,就明白佐藤先生的意思了。这就好比做生意,尽量和熟悉的人做生意。陌生的人,只会带来更大的风险! 他点头说:“佐藤先生,我也是这么想。他们是最好的对手!值得我们下一点功夫!” “是呀,是呀,好对手!棋逢对手才有意思嘛!那么,你的下一步呢?” “已经考虑好了,正在安排。请先生不要介意,可能会让陈子峰那些人,不好受的!” 佐藤先生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很好,很好,我等着看你的结果!” 13-19 此时,在池家的偏厅里。 池珺牵着小宝的手,在偏厅里慢慢地走着。她的眼睛,却盯着面前的胡总管。 “他们,会过关吗?”她轻声问。 “哎呀,这个可很不好说呀!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警备司令部老白他们,有充分的证据!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还找到一个人证!据说,这个人在岳西关卡,被勒索了六十多元钱!” “六十多元钱,也不算多嘛!”池珺看他一眼,轻声说。 “大小姐,陈子峰那些人,在岳西县关卡呆了三天呢!后来还在罗田关卡呆了三天!前后六天呀!他们每天只要收十个人的钱!你想想,那得收多少钱!” 池珺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样子,他们熬不过去了!” “恐怕真的熬不过去了!大小姐,这里边最奇怪的,是老白他们突然决定审判!似乎,得到上面的重视,要抓紧审判!上海报纸已经登出来了!他们要有一个交待!所以,我也感觉,宪兵队那些人,今天可能过不去了!有人说,他们可能会坐牢!” 池珺心里很难受。但她却说不出是为什么难受! 是为了杨庆山有军队方面的人撑腰,气焰嚣张,让池家面临很大的危险!不是! 是因为她希望和宪兵队这些人建立起一些关系,作为依靠。没想到他们却是这种下场而难受!似乎也不是! 是因为池家现在仍然面临危机!不知何时就会遭到杨庆山的算计!不是这个!这个她能对付! 恍然间,她想到了那个叫萧安城的人!似乎是为了他!似乎是为了他而难受!也许真像**说的,他也会坐牢! 池珺猛地清醒过来!她知道她不能这样感情用事!她的身份不允许她这样!她身后有池家的老老少少,有篷船帮千千万万的船民! 她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回头轻声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胡总管犹豫一下,小声说:“大小姐,我考虑了一下,我的建议是,一明一暗。明的方面,您最好和杨府那边缓和一下。咱们总是和杨府那边绷着,迟早要出问题!” “暗的呢?是什么?”她目光冷峻地盯着**! “麻三说的明光,最好能想办法再找一找。如果能找到货,我们可能好办一些。” 池珺抱起小宝,慢慢走到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 她心里隐约感觉,**说,暗的方面,似乎不应该是这个!似乎还是那个宪兵队!但是,他们正面临审判!他们可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她指望不上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池珺犹豫思考再三,终于扭回头,轻声说:“**,去请三爷来,我有事和他商量!” 13-20 九点二十五分,一名军官走进警备司令部的大会议室。 他全身笔直,一声高喊:“全体!起立一一!” 军官和士兵们到底受过训练,腾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昂首挺胸,看着前面。 601、 我相信长官也有清单 武汉**官员和那些记者们,就有一些乱了。他们不是碰翻椅子,就是把东西掉在地上,又弯腰去捡,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好一阵乱! 此时,从门外走进来一行高级军官。他们昂首阔步地走上主席台。 为首的是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少将处一长李承国,走在他后面的是武汉警备司令部总司令叶篷。再往后是警备司令部参谋长何贵湘,缉查处处一长骆江,军法处处一长焦俊才。 他们神态庄重地在桌子后面坐下来,目光威严地看着整个会场。 主持军官再喊一声:“全体!坐下!” 军官和士兵们,轰的一声就坐下了。那些官员和记者们,又是一阵乱,才算坐下。 片刻忙乱,总算一切就绪。会场里的官兵和记者们,都抬头看着上面的高官。 片刻,几个女士官上来给长官们沏茶倒水。老实说,她们弯腰倒水的美妙姿势,煞是好看!让会场里的官兵们都睁大了眼睛。 13-21 会场里终于安静下来,下面的所有人,都看着台上的长官们。 李承国隐约露出微笑,向身边的叶篷司令官点点头。叶篷则严肃而持重,向另一侧的何贵湘点点头。何贵湘则慌乱地欠起身,向主席台另一端的军法处处一长焦俊才点点头。 焦俊才重重地咳嗽一声,看一眼面前的笔记本,高声说:“现在,我向各位介绍一下坐在主席台上的各位长官,他们是,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李承国处一长,武汉警备司令部叶篷总司令,警备司令部何贵湘参谋长,警备司令部缉查处骆江处一长。” 他在介绍的时候,被提到名字的人都略略起身,向会场里的人微微致意。 焦俊才继续说:“这几位长官,也是本临时军事法庭的审判法官。本人,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处一长焦俊才,作为临时军事法庭的公诉人,依据军纪军法等有关条例,组建临时军事法庭,审判本司令部所属之缉查处宪兵队,借检查关卡之机,勒索难民,贪赃枉法一案!并向本案之被告,提起控告!” 他的话音还未落,会场里已响起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之声。 焦处一长拍拍桌子,“请肃静!现在开始审理本案!被告陈子峰!” 陈子峰起立立正,大声说:“到!” “你的姓名!” “陈子峰!” “年纪!” “一九一四年生,今年二十四岁。” “哪里人!” “江苏泰州人!” “何时参军!” “一九三五年五月参军!” “现在职务!” “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队长,上尉军衔!” “你何时担任此职……” 13-22 这时,坐在最中间的李处一长终于坐不住了。 他回头看着叶篷,低声说:“何总司令,你们真要这样一个一个问吗?你们打算问到什么时候!他们姓什名谁,何方人氏,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犯了罪!” 叶篷总司令立刻回头向身边的何贵湘低语几句。 何贵湘急忙起身跑到焦俊才身边,和他低语几句。 会场里旁听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焦俊才左右看看,又翻了翻面前的笔记本,突然大声问:“陈子峰,你承认有罪吗!” 陈子峰高声说:“报告长官,我无罪!” 焦俊才怒视着他,几乎要拍桌子了。 这时,萧安城突然站起来,高举起一只手,大声说:“报告长官,我有话说!” 焦俊才喝道:“坐下,还没有轮到你!” 萧安城仍然站着,高举着一只手,大声说:“报告长官,我有话说!” 李处一长再及时不过地插了一句:“让他说,看他说什么!” 焦俊才没办法了,只好向萧安城一挥手,“你说吧,但要简单说!” 萧安城立刻说:“谢谢长官。焦长官,您刚才说了,今天组建的是临时军事法庭,审判我们宪兵队的案子。既然是军事法庭,我们作为被告,理应有辩护人。” 焦俊才瞪着他,“你是要请律师吗!” 萧安城说:“长官,我们不准备请律师。不过,弟兄们已公推我为辩护人,为他们的行为作辩护。长官,无论你问我们什么,都由我来回答。我保证回答简练清晰,不至于耽误各位长官的时间!” 焦俊才急忙回头,看见何贵湘向他点头。 他虽然很生气,还是说:“好,我提问,你回答!” “是,请长官提问。” “辩护人,你们宪兵队,是否利用检查关卡之机,违反军纪,向难民勒索钱财!” “报告长官,今年二月二十日,我队接到长官命令,前来武汉执行新的任务,并在沿途检查岳西、罗田、黄陂三处关卡。我队在检查关卡期间,发现日本特务踪迹,并沿途追寻,并没有勒索难民之事,更没有违反军纪!请长官核查!” “我们核查了!在你们宪兵队发现大笔钱财,你怎么解释!” “长官,请您听我解释。我判断,您所说的钱财,应该是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本月六日,我队奉命到缉查处开会。在这个会议上,司令部何参谋长命令我们交出身上的所有钱财。根据我的记忆,我队李轩芝交出钱款十三元五角五分,我队杨三强,交出钱款二十五元一角,我队张小,交出钱款九元八角……” 接下来,他报出每一个队员交出的钱款。 13-23 会场里的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有人则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数字。 廖若兰看一眼前面的乔艳芳,这才悄悄看着萧安城。她心里非常为他们担忧。 萧安城最后说:“这一天,我队队员共交出钱款四百五十五元六角五分。这个钱数,长官手里应该有清单,请长官核对。” 焦俊才翻了翻手里的案卷,说:“你说这是第一部分,还有什么部分,你说!” 萧安城说:“报告长官,我队队员在缉查处会议室交出身上所有钱款时,有人搜查了我队驻地,并搜走我队队员所有私人钱款!” 他说到这里时,就稍稍有一点犹豫。虽然他和陈子峰从冷月提出辩护人的话里,隐约猜出那笔钱没有问题,但这只是猜测!所以,他不敢把这部分钱款说的太准确。他甚至想把数额说得大一点! 他接着说:“报告长官,我队队员被搜走的钱款究竟有多少,我并不知道。但是,都是我队队员,朝夕相处,每个队员大约有多少钱款,我心里多少有一点数。我判断,平均每人大约有六十元上下。所以,这部分钱款大约有八百元上下。可能有一些出入,但不会很大。这部分钱款,我相信长官也有清单,请长官核查。” 焦俊才再次翻看案卷,抬头说:“你说平均每人有六十元上下,这个数字可不小呀!你给我解释一下,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萧安城说:“长官,我可以简单解释一下。今年一月十七日,我队奉命押送‘宏远号’货船,从上海运一船药品来武汉。所以,我队队员是带着自己全部积蓄离开上海的。但船行至刘家渡时,我队接到上级命令,参加国军在安徽的作战,所以就在刘家渡下了船。但我队在安徽参与作战,是临时任务,国军第十一集团军并没有给我们发薪。二月二十日,我队接到新的命令,来武汉执行新任务,并划归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建制。本月二日,缉查处不仅给我们发了三月份的薪金,同时补发了二月份的薪金。所以,我队队员手里的现金,才会比较多!请长官核查!” 焦俊才说:“就算补发你们两个月薪金,也不会有这么多!” 萧安城说:“报告长官,我队官兵共有十三人,其中军官五名,士官八名。按照国军薪资待遇,士官月薪八到十元不等。少尉月薪十五元,中尉十八元,上尉比较多,月薪是二十五元。两个月的月薪,在此基础上加倍,再加上以前的积蓄,所以才有这么多。请长官核查。” 焦俊才再次翻看卷宗,抬头说:“你说的第三部分是什么!” 萧安城说:“报告长官,第三部分是公款,也就是我队的活动经费。我队每月的活动经费是三百五十元。也是本月二日与每人薪资一起发的,同时补发了二月份的活动经费。所以,这部分公款应该是八百多元,因为还有以前的结余。长官,这三部分钱款合计,应该在两千元上下。请长官核查。” 焦俊才第三次翻看卷宗,并且回头向何贵湘看了一眼。 何贵湘立刻欠身向叶篷总司令和李承国处一长说:“长官,时间不早了,是不是明天再审,比较好。” 叶篷不等李处一长开口,立刻说:“也好,明天还是这个时候,再审!” 何贵湘起身高声说:“本临时军事法庭暂时休庭,明天这个时候再审!” 13-24 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里,佐藤先生和鹰司直树面对面坐在桌边。 602、 我们借刀!就可以了! 鹰司的一只手就放在电话机上。他正在等消息。 缉查处宪兵队,陈子峰那帮人被送上军事法庭受审,正是他们此时最关注的事! 电话铃一响,鹰司立刻抓起电话,仔细听着。他偶尔会提一两个小问题,但主要还是倾听! 他在警备司令部里早已安排好线人。这个线人每隔几分钟就会给他打电话,向他报告临时军事法庭审判的情况。 这个电话,对佐藤先生和鹰司来说,几乎就是一个现场直播!鹰司不断把电话里传来的消息,报告给佐藤先生。他们脸上开始还有微笑,后来就变得严峻起来了。 最后,鹰司放下电话,还是在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他小声说:“那个萧安城真有个好脑子,居然能说出所有人身上的钱和放在驻地里的钱!还有他们的活动经费!这三项的总数是两千元上下!这个数,和他们搜出来的钱,基本吻合,差别不大。” 佐藤先生说:“这就是说,他们在钱的问题上,没什么问题了!” 鹰司说:“这也不一定。那个萧安城有多狡猾!我们早就知道!他可能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也许,他说的钱数里,就包含了赃款!让别人拿他们没办法!” 佐藤先生笑着说:“我感觉,还是你判断的对,陈子峰那伙人,也许能过关!” 鹰司一点头,“确实有可能!” 佐藤轻声说:“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呢?他们可是我们最大的威胁!甚至会破坏我们的所有行动计划!” 鹰司目光尖锐,轻声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下午就采取行动!陈子峰和萧安城,是他们的核心,除掉这两个人,其他人就都不在话下了!” 佐藤先生点点头,轻声说:“希望你安排得好。” 13-25 华商街,武汉警备司令部,何贵湘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就如一大团乌云,压在屋里人的头上。 何贵湘恶狠狠地对白崇信和焦俊才说:“我不管你们想什么鬼办法,任何办法都行!现在就想!决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轻易过关!” 焦俊才相当为难,摊开双手说:“贵湘兄,我也希望如此呀!可钱数对上了呀!军法处就收上来这么些钱,和他们报上来的数,差别不大!你这叫我怎么办!” 何贵湘瞪着他说:“你想办法!我叫你来,就是叫你想办法!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我们谁都没有退路!现在就想办法!老白,你也想!” 白崇信的小眼睛飞快地转着。他也明白,审判进行到这一步,后退一步就是死路! 他起身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不断用手抓着后脑勺。 在他们这三个人中,何贵湘是首领,直接对叶篷负责,这没什么可说的,他是叶蓬的老部下,深受信任。 但这三人中的智囊,却是白崇信!这个看上去心宽体胖,脑满肠肥,似乎碌碌无为的家伙,却有无数的鬼主意!明的暗的联系,也是他负责! 他扭回头,小眼睛里闪着吓人光芒,尤如狼眼,直盯着何贵湘! 他阴沉地说:“贵湘,你够狠吗!” 何贵湘愤怒地一拍桌子,叫道:“他妈的!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个!说!不管是什么狠办法!你先说出来!” 白崇信伸出一个手指,“第一个办法,明天继续审!老焦,关键就是你能不能叫那几个证人咬住,陈子峰他们就是收了钱!咬住这一点就行!” 焦俊才叫道:“咬住有用吗!钱就是那么多钱!” 白崇信叫道:“你还不明白呀!谁知道我们手里有多少钱!谁知道!谁都不知道!只有我们知道!收缴上来的钱有多少!我们说了算!他们不认账也不行!只要那几个证人咬住他们勒索难民,就行了!大不了,咱们拿出一些钱来,把钱数加大!不就可以了!” 焦俊才不由笑了起来,“老白,看你出的这个主意,我们审判罪犯,却要自己拿出钱来作证据,我们冤不冤呀!” 白崇信笑着说:“你老焦真是个实在人!判决一下,所有钱款交公!交给谁!交给咱们!咱们怎么处理,谁会知道!是你的钱,还会还给你!” 这三个人互相看着,脸上都露出恶毒的微笑。 焦俊才说:“老白,真有你的!这还真是个高招!” 何贵湘说:“你说这是第一个办法,还有什么!也说出来!” 白崇信沉了一口气,轻声说:“干掉陈子峰和萧安城!至少干掉那个萧安城!这家伙油嘴滑舌,说出话来竟然天衣无缝!没了他这张嘴,明天就看你老焦的了!” 何贵湘翻着眼睛想了一下,还是问:“你怎么干掉!我们可不能牵在里面!” 白崇信小声说:“不用我们!我们借刀!就可以了!”他伸出手,用力向下一切! 何贵湘阴阴地笑着,盯着他,不易察觉地点点头! 13-26 还在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池三爷就到了杨府。 他来之前,是给杨老板打过电话的,说要来问候杨老板,并请杨老板等候。 杨老板在电话里夸张地说:“哎呀,三爷,咱们真该见个面才对。不巧,我在外面还有一点事,时间说不好。你到我家里等我,咱们不见不散!如何!” 池三爷这就没办法了。人家杨老板那么大面子,说话那么客气,那么看得起咱们,请咱到他家里等,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那就等吧。 池三爷只好在杨府里等!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中午之后! 崔槐可能也接到杨老板的电话了,对池三爷相当客气,一直陪他坐着,聊着闲天。 到了中午,崔槐特地请池三爷到他的小房间里,就着精致凉菜,喝了一点小酒,甚至还划了两拳,很是畅快。 池三爷今天来杨府是有任务的!早上,池大小姐给池三爷的指示也很明确。 她说:“三爷,这个事只能劳烦您了。您试试,看看能不能跟杨府那边缓和一下。我们两家总是这么绷着,不是好事。您看看,杨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池三爷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这几天“查火烛”,没睡过一个好觉,已经让他脸色青白,全身疲惫。要是能和杨府缓和一下关系,对大家都有利。 他说:“成了,这事交给叔了!” 池三爷端起小酒盅,和崔槐碰了一下,“滋”的一声喝干,哈了一口气,说:“好酒!” 崔槐说:“三爷喝着好,比什么都强。” 池三爷却斜着眼睛,盯着崔槐,说:“麻三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一看崔槐的眼睛就明白,他什么都知道! 可崔槐却说:“三爷,不怕您三爷笑话。我不是崔槐,我是‘催本儿’!是跑腿的下人!我才来多少日子,好多事情还摸不着边呢!杨老板也不是什么话都对我说。” 池三爷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蒙人的话没听过,就笑着说:“你小子好滑头!不是为了池杨两家安宁,我才不会来呢!来了也见不着人!你说这叫什么事!” 13-27 临时军事法庭的庭审,总算告一段落,陈子峰小组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乘坐小卡车从警备司令部回来,先去缉查处食堂吃中午饭,然后回到驻地。 弟兄们脱下像绳子一样绑着他们的军装,换上自己的便衣,这才轻松起来。 他们轻松地在小楼里走来走去,互相说笑。偶尔碰到萧安城,就哈哈笑着拍他的肩膀,快乐地说:“老萧,真有你的!一条一条,说得清清楚楚!让那位焦法官没话说!” 有的说:“老萧,你那脑子,真是一架呱呱叫的录音机,我们身上搜走的钱,你怎么全记住了!啊,你怎么记的!” 乔艳芳挽住萧安城的胳膊,大叫着说:“怎么回事,他怎么成老萧了!你们这些坏东西,应该老老实实叫他萧台长!到现在才知道萧台长的厉害呀!真是的!” 弟兄们向她哈哈笑着,又向她做怪脸,都是很快乐的样子。好像今天过完了堂,他们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天下太平了! 萧安城只是笑着,并不说话,只是不断和弟兄们击掌,表示庆贺。 今天上午,他们算是过了第一关。想想庭审的过程,还是挺叫他愉快的。 此时,鲁迪抱着双臂,站在客厅门口,表情冰冷阴晦地看着他们,脸上却是很不屑的模样,仿佛要看他们的笑话! 陈子峰走到他面前,客气说:“鲁长官,你对我们,还有什么指教?” 鲁迪把他的薄嘴唇撇了撇,说:“陈队长,戏,才开场!大头还在后面呢!” 陈子峰盯他一眼,低声说:“鲁长官,多谢提醒。我们呢,想法很简单,就是想早点结束这个麻烦,全力去抓日本特务!这才是我们的本职!” 鲁迪一声吼:“既然这样,你们就不要去勒索难民!” 陈子峰也瞪起了眼睛,“我们没有勒索难民!” 鲁迪转身就向楼梯口走过去,又回头说:“你们是不是勒索难民,明天见了证人,就知道了!你们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说完,就上楼去了。 603、 最冷静的就是冷月了 陈子峰扭回头,凶恶地盯着萧安城。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乔艳芳挽住萧安城的胳膊,笑着说:“哥哥,别理他!他就会瞪眼睛!咱们明天肯定能过去!”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没说话。但在眼角里,却盯了一下远处的冷月! 今天驻地里还有一个表情冰冷的人,就是冷月!谁都看不透她的心思! 此时,她抱着双臂,站在墙边,冷静地看着驻地里的每一个人,就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 13-28 一直到下午一点多钟,杨老板才从外面回来。 他一看见坐在客厅里的池三爷,立刻拉着他的手说:“三爷,三爷,我在外面这个急呀!就怕您池三爷等得不耐烦了,一甩手走了,那才要命呢!” 池三爷连声说:“不能够,不能够。崔兄弟陪着我喝酒来着,我不着急。” 杨庆山拉他在大厅里坐下,立刻说:“上回,是您家大小姐来的,您怎么没来?” 池三爷想起来,上次他是被池丫头圈在木围栏里,所以没来。但这个是说不得的!哪有做叔叔的,被侄女圈在小孩子的木围栏里!这个事说出去太丢人! 他笑着说:“上次我正好有别的事,一时走不开,只好说,丫头,你替我走一趟吧。所以,是我家丫头来的。杨老板,实在抱歉。” 杨庆山哈哈地笑着说:“您看,您看,凡事还得您三爷定夺!三爷,你来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也希望咱们两家安好,好好做自己的生意,那多好呀!您说是不是!不过,您家池小姐上回来的时候,可是答应我了一件事的,三爷知道吗?” 池三爷立刻说:“知道!知道!今儿个,您怎么说?” 杨庆山眼神阴阴地盯了他一会儿,轻声说:“池三爷,我就一句话,那件事做到了,咱们两家的事,全解了!如何!” 池三爷歪了歪嘴,说:“杨老板,有这么个事,我家一个下人,最近失踪了……” 不料,杨庆山把他的胳膊一拍,“三爷有话直说!不就是麻三吗!我替您找到他!” 池三爷相当意外地看着他,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麻三就在洪山堂!这是疤脸发现的!那么,杨老板这个意思,算是认了吗? 不过,有一点他看出来了,上次,大小姐答应杨庆山的事,就是要除掉两个人!他看出来,这件事对杨府来说,似乎至关重要! 池三爷在心里琢磨,那两个人,不过是宪兵队的两个大兵,有那么重要吗?他想了又想,却没有想明白! 他说:“上次,我家小姐答应的事,真有那么重要吗?” 杨老板用力一点头,“确实很重要!非常重要!” 13-29 “告诉你,确实很重要!非常重要!对我来说,甚至至关重要!” 佐佐木神色焦虑而恍惚,如同掉进陷阱里的狼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他头发乱糟糟的,衬衣已拖到裤子外面了,裤子也是皱皱巴巴的,脚上的皮鞋也多日没擦。从前精干挺拔的军官模样,此时已荡然无存! 他不时回头,瞪一眼站在门口的冈本,然后吼道:“她对我最重要!你知道不知道!” 自从在白鹭街意外撞见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两个人,佐佐木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但他心里总是惦记着池珺小姐,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美丽的池珺小姐! 他瞪着冈本说:“告诉你,从没有一个姑娘,像她那样美丽,像她那样扎在我心里!你知道不知道!你敢说她不重要,我杀了你!” 佐佐木不断瞪着冈本,又不断念叨着。他那样子,就仿佛快要神经错乱了! 冈本小声说:“佐藤先生说了,这些日子,大家不要出门。” 佐佐木说:“不是吧!我刚才看见栗山那几个人,正在做出门的准备!” 冈本只好说:“鹰司对我说了,他们下午有行动。” “我知道他们的行动!不就是要除掉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两个家伙吗!这算个屁事!在上海,这两个家伙就一直要干掉我!他们死了,我就完全了!” “先生,这个时候,咱们就更不应该出门了,避免碰上不好的事。” 佐佐木高声说:“鹰司算老几!他管得着我吗!该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他凭什么不让我出门!啊!你为什么要听他的!他算老几!” 冈本为难地看着他,心里焦虑,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冈本心里的为难事有两个。一个是鹰司下午安排的行动。他也知道是为了除掉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两个人。他为那两个人担心,却毫无办法!他不可能通知他们! 另一件为难事,就是保护佐佐木! 但这个佐佐木先生,却偏偏迷上了池珺小姐!那位小姐确实美丽!但人家是帮会的大帮主!怎么会和你一个日本军官走到一起! 佐佐木今年二十八岁,中佐军衔,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参谋军官! 但按照鹰司悄悄告诉他的,这位佐佐木先生还是个童男子,从来没有接触过姑娘! 老天,就是这种人才危险呢!他一旦迷上哪个姑娘,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佐佐木盯着冈本,“你昨天见着佐藤先生了吗?” 冈本摇摇头,“没有。” “前天呢?” “也没有。” “告诉你,我今天、昨天,还有前天,都没有见着佐藤先生!我们两个就是一把铁锹!需要挖坑的时候,就把我们找出来!不需要的时候,就把我们扔在角落里!是不是!” 冈本笑了笑,“这个话,只能您说,我可不敢说!” “我不需要你说!懂不懂!我们出去两个小时,最多三个小时,他们会知道吗!绝对不会知道!我们这两把破铁锹扔在哪里,他们才不会在意呢!如何!” “那就,两个小时!”冈本无奈地说。 “三个小时!”佐佐木坚定地瞪着他。 “哎呀,还是两个小时吧!” “一定三个小时!我说话算话!到时间一定回来!” 冈本看着他,简直毫无办法了。 13-30 所有人中,最冷静的就是冷月了。她可真该叫冷月! 自从回到驻地里,她一直双臂抱在胸前,靠在楼梯栏杆上,冷静地看着这些喧闹的弟兄们,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乔艳芳挽着萧安城的胳膊,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就想找个机会和她说句话。但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就是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么聪明的人,也找不到和她说话的机会! 这时,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陈子峰走过去,一把抓起电话,捂着话筒周围的弟兄们说:“都给我安静一点,搞不好又是审判我们的事!” 弟兄们都不说话了,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陈子峰对着电话说:“哪位?哎呀,是胡所长,真没想到!怎么回事?”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弟兄们看着他,不知出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陈子峰放下电话,脸色严峻地说:“胡所长派了一个可靠弟兄,暗查藏药品的仓库!今天早上发现,他被人杀死了!” 乔艳芳立刻说:“怎么着,我们过去看看!” 陈子峰一摆手,“我和杨三强去!三强,去准备车!你们几个,都给我好好动一动脑筋,明天会怎么样!明天是我们最大的事!谁也不要松懈!安贼,你他妈的是辩护人,你更要好好动一动脑筋!警备司令部那些人,一定不会就这么简单!搞不好还会耍什么鬼花招!安贼,你要想好对付他们的办法!”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有什么情况,等我回来再说!” 13-31 池家,偏厅里。 大小姐池珺坐在方桌旁,盯着对面的池三爷。 疤脸则双臂抱在胸前,站在门口,无声地看着他们。 池三爷对他说:“大小姐有事交待给你!你来,只管听着就行了!” 现在,池珺心里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就如风雨中的海浪,翻上翻下的! 她冷静问:“杨庆山,还是想要那两个人的命!” 池三爷说:“是!他说,这事完了,池杨两家什么事都没了!” 这就是池珺此时心里的犹豫! 杨庆山的敌人,理应是她的朋友!这个道理不说自明!但这个朋友却被送上了军事法庭,甚至有可能坐牢!这个朋友就靠不住了! 这样两个朋友,自身难保了!能不能用他们的命,救池家!这就是她心里的犹豫! 她说:“三爷,怎么说两家就没事了?” 池三爷真有点不耐烦了,“丫头,我都说好几遍了!杨庆山那老家伙说了,这个事办成了,他就把麻三送回来!这是一。其次,那一箱子货,找不着也就算了!他不要了!他还说,今后,江东商贸的货,都由咱们池家负责运输!还要和咱们做更多的生意!他说,武汉这么大,容得下咱们两家!” 但池珺仍然不说话。她心里还在犹豫着。 池三爷明白了,关键就是那两个人!话说回来也是!眼下,这就是要他们命的事! 604、 致命伤却在脖子上 他小声说:“丫头,你想一想,别说那两个人没有好下场!他的十几个弟兄,恐怕都要坐牢了!杨老板说,警备司令部那边是安排好的!决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坐牢,还不如死了算了!少受多少罪呢!这个事一完,咱们和杨家就没毛病了!” 池珺终于问:“这个事,杨老板是怎么安排的?” 池三爷说:“杨老板都安排好了。他说,下午五点钟,缉查处里会有人打电话给那两个人,叫他们去。他们去缉查处,必走小南巷!到时候,请老疤瞄准了,开两枪就行了!这件事就算完了!” 池珺低头坐着,犹豫了整整十分钟。 她心里苦恼万分,尤其是想到那个姓萧的先生,心里更是难受! 但是,事关池家生死,再难做的决定,她也必须做! 她终于抬头向疤脸看一眼,说:“你们去吧。利落一点!” 13-32 杨三强开着车,沿着湖北街一直向南疾驶。 陈子峰打开地图,查找胡所长说的那个里仁巷。但地图上并没有里仁巷。 不过,等他们的小卡车沿着汉正街一直向西驶去时,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里仁巷。 那里有十几个警一察封锁了巷口,吆喝着不让看热闹的市民靠前。 陈子峰和杨三强下了车,拿出自己的证件,穿过警一察封锁线,一直向里走。 他们看见了胡所长。胡所长手里拿着帽子,领口敞开,双手叉腰,愤怒地转着。 他也看见了陈子峰。他向旁边一条窄窄的过道口一挥手,就率先进去了。 陈子峰和杨三强挤进过道里,他们一看见那具尸体,都吃了一惊。 死者满脸都是血,显然经过激烈搏斗。他身上的衣服也扯破了。最要命的是他的伤口,是在脖子上,似乎是被一把大刀砍了一刀! 陈子峰看看周围,小声说:“胡所长,这里不是杀人现场!应该是从别处移过来的!” 胡所长恶狠狠地说:“不用你说!一来我就看出来了!” 陈子峰小声说:“这位兄弟,应该是为了寻找药品的事!” 胡所长回头瞪着他,仿佛是他杀了人,“只能是这个原因!他妈的,他是我最信任的人!办案子心细!他被人杀死,一定快要发现藏药品的仓库!” “所以,他一死,谁也不知道藏药品的仓库在哪里?” “这还用说!他妈的,一切都是白干!还搭上他的命!” “胡所长,请别生气。”陈子峰尽量压低了声音,“这个伤口我见过。我建议,先把尸体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也许还有什么发现。” “还往哪里送!哪个医院愿意收一个死人!” “送到军队医院去。那里我有认识人。怎么样?” 14-1 华商街,武汉警备司令部,何贵湘办公室里。 参谋长何贵湘和军法处一长焦俊才坐在办公桌的两边,正焦虑地等待白崇信。 上午,白崇信提出了建议!之后,他就出去安排了!何贵湘和焦俊才只能等待! 他们又想起上午的临时军事法庭,声势是很足,却没取得让人满意的效果!那个叫萧安城的小中尉,一张利口,把他们勒索难民、贪赃枉法的可恶行为,补得天衣无缝! 何贵湘捶着桌子说:“他们明明勒索了难民,收了大笔黑钱!竟然没有治住他们!” 焦俊才无奈说:“他们把钱数对上了嘛!咱们搜出来的钱,就是那么多钱!误差不大,你叫我怎么办!我都不敢提钱数!” 何贵湘也明白这个道理,只好咬牙说:“看老白安排得怎么样吧!除掉那两个头子!其他人就不在话下了!我们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被人推开。 白崇信站在门口,歪着嘴角,瞪着一双要吃人的眼睛,看着他们。 何贵湘用力向他挥手,示意他赶快进来,向桌边的椅子一指:“坐下!” 白崇信在桌边坐下,抓起桌子的杯子先喝了一大口茶。 “怎么样!”何贵湘急切地问。 “两位,我全安排好了!”他开口说。 “你怎么安排的!可靠吗!这种事,绝对不能出差错!” “是双保险!”白崇信恶毒地瞪着他,“是双保险!两个点!这还不够吗!” “说!说详细点!”何贵湘迫不及待地瞪着他。 “我不能详细对你们说!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总要告诉我们你的安排!” “下午五点钟,缉查处会有人给陈子峰和萧安城打电话,让他们到缉查处去!” “为什么那么晚!不能早一点吗!” “人家也要安排!选择地点!安排人手!早不了!” “你接着说!” “陈子峰和萧安城出了驻地,必走小南巷,去缉查处。有人会守在小南巷巷口的对面,只需开两枪!这事就结束了!” “两枪!这个枪手这么有把握!” “几年前,武汉出了一个通天大盗,叫疤脸!你们应该知道这个人!他可有一个好枪法!从没有失过手!” “是池家的人!”焦俊才张口就说。 “你闭嘴!这个话,再也不准提起!”白崇信凶恶地瞪着他。 “这个我们知道!老白,你接着说!还有一个点在哪里!” “出了小南巷,就到了缉查处门前!在这个附近,还有人盯着他们!南边的人如果失手,这里的人绝不会失手!因为开枪距离不超过五十米!这两个人,必死!” “这里是什么人?”这句话,是何贵湘与焦俊才同时问出来的。 “都不许问!我也不会说!你们等结果就行了!他们必死!”白崇信的小眼睛瞪得更圆了,凶恶地瞪着他们,“两位,耐下心来!等结果就行了!” 14-2 傅雪岚猛地扭回头,用那么惊讶的目光看着身后的陈子峰。 傅医生的表情,其实正在陈子峰的预料之内! 被人杀死的警一察,就躺在砌了瓷砖的尸检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去掉。这个时候再看,他的模样更加惨不忍睹! 胡维良站在后面看着,脸上的肌肉已瑟瑟地抖了起来,真正痛苦到了极点! 躺在尸检台上的人,就是他的好兄弟,几乎就像亲兄弟一样!如今身体冰冷,再也没有呼吸,再也不能做他的左右手了! 陈子峰目光尖锐地盯着傅医生,小声说:“这个伤口,您见过!” 傅雪岚什么话也不说。她转身走到房间另一边的水池边,用力掀开遮盖的油布。她戴上胶皮手套,很快把一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翻过来。 她说:“你们看吧!” 水池里的尸体,和尸检台上的尸体一样,身上有很多伤。但致命伤却在脖子上,是被一把大刀砍断了喉咙! 胡维良震惊地看着这具尸体,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只能回头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轻声说:“这个人,是王家巷码头的装卸工工头,他叫马丰年!我们在王家巷码头调查药品案,这个人就被人杀了!胡所长,你的兄弟,也是调查药品案,也被人杀了!说明什么!” 胡维良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我知道!我知道!都是为了药品!” 陈子峰小心地说:“你这位兄弟,可能找到了药品!至少,很接近药品了!” 胡维良喃喃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14-3 缉查处宪兵队驻地门前这条小街,叫水渔街。 水渔街叫这个名字,除了为和北边的云樵街相对,以此证明起名的人有文化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条街上卖水产的店铺比较多。水渔街的西头,还有一家很大的水产市场。 武汉人爱吃鱼,武汉市里,就有那么几处是水产集散地。 譬如,金墩街的鱼市场就很大;汉江边长堤街的两边,也有很多卖水产的市场;武昌小东门的鱼货一条街,很出名;武昌武泰闸的鱼货水产市场其实是在郊区,但因为价格便宜,也是武汉人常去买水产的地方。 从宪兵队驻地出来,一上水渔街,就能闻到空气中的鱼腥味。再向西走不足百米,就是小南巷。沿小南巷向北走,穿过云樵街,就是缉查处。 小南巷南端巷口的对面,有一家小旅馆,叫水渔客栈,是水产老板们常住的地方。 水渔客栈二楼的一个窗口,正对着小南巷巷口。小南巷笔直,从这个窗口里可以一直看到底,没有任何障碍。 此时,池三爷和疤脸就坐在这个房间里,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小南巷,等待着。 他们面前的方桌上,放着一支步枪。 “三爷,什么时候?”疤脸用一块布擦拭步枪,这样问。 “哎呀,老疤,我都对你说了好几遍了,五点钟!五点钟!那两个家伙就会从那个小楼里出来!只要他们一进小南巷,凭你的枪法,还有什么问题吗!这是大小姐当面交待给你的差事!” 这样,疤脸就不说话了。大小姐交待的差事,对他来说,就是圣旨! 从这个窗口,到小南巷巷口,不过是三十米距离。即使走进去一些,也不超过五十米!这个距离对他来说,连瞄准都可以省了!他有这个把握! 605、 因为她喜欢那位萧先生 14-4 沿着小南巷往北走,穿出巷口,就是云樵街。再穿过云樵街,就是缉查处的小楼。 缉查处的旁边,隔着一排平房,还有一栋小楼,也是二层,只是没有缉查处的楼大。看上去,它似乎是某个有钱人的公寓。不过,似乎很少看见有人出入而已。 这里其实是栗山的一个据点。原来不过是藏身处。但警备司令部的缉查处组建后,这里就成了他监视缉查处的最隹地点。 此时,鹰司和川上就坐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看着窗外小南巷的北巷口。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下午五点钟,缉查会有人给陈子峰打电话,让他和萧安城去缉查处。他们必然会从巷口里出来!只需开两枪,就能把这两个最大的威胁除掉! 川上和鹰司,一个海军,一个陆军,是天生的敌人。他们只是按照佐藤先生的命令,执行这个任务!那两个家伙也实在叫他们头疼! 但他们坐在一起,却无话可说,都沉默着! 这时,大胡子栗山和妖娆美丽的秋津走进来。 川上看见自己人,脸上才露出微笑。 栗山打开手里的长布包,从中拿出一支步枪,递给川上,“你看看,这支枪怎么样?” 川上接过步枪,熟练地拉开枪栓,察看弹膛,又检查了标尺、准星和保险。 他说:“不错,比利时制造,口径七点九二,有效杀伤距离一千米。它虽然是一支旧枪,但我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栗山君,确实不错。” 栗山微笑说:“你满意就好。” 这时,秋津轻声说:“这里没我的事了,我要走了。” 她向他们点点头,就悄悄出了门。 鹰司看着她的背影,对川上说:“她总是这样吗?怎么有点怪怪的。” 川上歪歪嘴,有点恶毒地说:“女人嘛,总是有点小心眼。” 栗山微笑说:“怎么回事,川上君,你不喜欢她?她很漂亮嘛!” 川上冷笑一声,“等你跟她打过交道就明白了!她可是个杀手!对谁都敢开枪!” 他和秋津结下的仇,不可能对鹰司说!他虽然一再向秋津道歉,但心里的结,从来没有解开!他认为,这个仇永远也解不开! 14-5 此时,谨慎到极点的秋津,就在站在门外。 她听着屋里的对话,就是想知道别人对她的看法。再深入一点,她想知道身边的任何人,是否会给她带来危险! 但川上这句话,就像刀一样刺进她的心里!让她痛苦不堪! 川上说:她对谁都敢开枪!真让他说对了! 小野是因为愚蠢!他活着,只会影响老师的计划!打死他是必须的!中野学校里就有这一课!川上这个蠢货,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孙继科真不该死呀!他的温柔,他的善良,他的关爱,竟然拨动了她冰冻许久的心弦!在她不长的一生里,孙继科是唯一打动她的男人! 但是!还有一个刺心的但是!她竟然杀死了他!她杀死了她心里的最爱!每每想到这里,都让她有一种刀入胸口的感觉!那真是痛彻肺腑! 秋津只能把这一切都藏在心里,不敢对任何人说! 她处处都要谨慎!时时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只能靠自己,而不能靠任何人! 她现在要去傅医生的国军医院。 川上和鹰司,就是想杀死陈子峰和萧安城! 这种时候,她必须呆在有人证明的地方!傅医生就是她的证明! 冷静说,秋津确实已谨慎到了极点! 14-6 此时,陈子峰陪着胡维良出了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大门,向院子里的小卡车走过去。 到了车边,陈子峰拉开车门,想让胡维良上车。 胡维良那么粗壮的汉子,双手抓着车门,突然捂着脸哭泣起来。 他低垂着头,双肩一下一下抽动着,就像被人用木棒子打。 陈子峰无声地拍着后背,一下一下地拍着,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好一会儿,胡维良才渐渐平复下来,用他粗大的手掌抹去眼泪。 他回头说:“他是我的好兄弟!他和我在一起差不多有十年了!不管有什么麻烦,他都和我一起扛着!他是我的好兄弟呀!” 陈子峰轻声说:“是的,是的,我知道。”别的话,他就说不出来了。 胡维良又说:“陈队长,他有三个孩子,大的只有七八岁,小的刚刚能在地上跑!他媳妇没有工作,在家带孩子!你说,我怎么对他老婆孩子说!他们今后怎么办!他们今后怎么办!他们靠谁活着!” 听到胡所长这么说,陈子峰就更没有办法了。现在他自身难保,他和他的弟兄们,也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但想一想,还是那母子四人更困难! 他说:“胡所长,上车吧,我送你回去。你兄弟媳妇的事,我回去也想想办法。兄弟,他是为了我的事死的,我怎么也要尽一份力!走吧,咱们回去吧。” 这时,他却看见秦小姐在街边下了黄包车,缓缓地走过来。 陈子峰望着她,一时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 秦雅丽却很惊讶。川上和鹰司正准备伏击陈子峰和萧安城,但陈子峰却在这里! 她想,川上和鹰司他们,可能要失算了!她曾经有一种预感,川上和鹰司的刺杀行动可能会出问题!现在,陈子峰就在这里!川上和鹰司至少会少杀一人! 她说:“哎哟,陈组长,侬在这里呀!” 这句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感到意外,似乎有失言之嫌。 陈子峰说:“秦小姐,你怎么到医院里来了?” 秦雅丽说:“吾来找傅医生。傅医生要招一些男护士,吾已经招了一些,正要请她过去看一看。傅医生在不在,侬晓得伐?” 陈子峰向她点点头,“傅医生在她办公室里,你去吧。” 秦雅丽向他们挥挥手,就进了医院大楼。 陈子峰终于把胡所长扶上车。他对杨三强说:“咱们先送胡所长回汉正街。” 14-7 德明饭店里,佐佐木和冈本,做贼似的悄悄从消防楼梯下楼。 他们贴在楼梯门口,向大厅那边张望。那边不时有客人进出,甚至有人高声与店员交涉什么事,似乎有点热闹。 他们刚才好一番争论,才商定悄悄出门,绝不想让人看见踪迹! 冈本小声说:“先生,咱们走这边吧。” 他们出了消防间的木门,拐进员工通道里,穿过一扇小门,到了饭店后院。 冈本谨慎看着周围,确认没人注意他们。他拉着佐佐木,从饭店旁边的夹道里穿出去,这才走到大街上。 外面就是玛琳路。街上行人很多。商店的门都开着,喧哗声从里面传出来。 一些卖报的小孩子从街上跑过,高声叫卖他们手里的报纸。 佐佐木仿佛刚刚逃离监狱的犯人,终于获得自由,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他说:“你看,我们这不是出来了吗!这里多好,连空气都是新鲜的。哇,太好了!” 冈本拉他一把,“先生,不要这么张扬,悄悄的好吗。我再说一遍,最多三个小时,你千万不要害我倒霉!” 佐佐木快乐地笑着,“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呢!谁敢找你的麻烦,我绝对饶不过他!” 他们轻松自在地看着周围,一直向南走去。 他们准备从王家巷码头过江,然后去白鹭街。 冈本小声说:“如果池珺小姐不在咖啡店里呢,你怎么办?” 佐佐木想了一下,“咱们以前几次去,她都在的。我相信,她今天一定在!” 14-8 此时,被佐佐木先生惦记的池珺小姐,却坐在自家的正厅里,一动不动。 但她的心里却很不安宁,似乎总有什么东西搅动她的心思。 她很清楚,她心神不定,就是因为那位萧先生,他总是微笑着浮现在她眼前。 萧先生很英俊,笑的时候模样很爽朗。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手边放着一盒水彩颜料。她第二次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看一幅水彩画。 她当时一眼就看出来,那画上画的,就是她! 但是,萧先生却对她说,他不常来“瑞玉”。这让她有些意外。那么精细的水彩画,没有细致的观察,是画不出来的! 三爷和疤哥去了水渔街!杨庆山答应,除掉那两个人,池家和杨家的麻烦,一笔勾销!杨庆山连他的货也不要了! 池珺心神不定,还因为她喜欢那位萧先生。 但是,池家目前处境不利,一定不能和杨家公开翻脸!池家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大多数帮民都在长江里行船或打鱼!池家也没有军队的支持! 一旦和杨家闹翻,池家一定会吃大亏! 萧先生和陈先生他们,虽然也是军队的,但他们前途不妙!三爷说,他们死了,还能少坐几年牢!所以,宪兵队的陈先生和萧先生,是靠不住的! 但她就是心神不定! 胡总管从外面进来。他看着池珺的眼神是那样的,似乎很奇怪,也很诡异的样子。 池珺盯着他,一动不动,等着他开口说话。 606、 冷月正缓缓地把纸包夹在腋下 她想,不会又出什么意外的事了吧!眼下这个时候,她最怕的就是再有什么让她意外的消息! 胡总管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看着池珺。 “大小姐,”他晃了晃下巴,说:“我刚刚得到消息,上午的法庭审判,何贵湘和焦俊才他们,好像没有弄住萧先生和陈先生他们!告诉我消息的人说,那位萧先生不仅记忆好,口才好,脑子更好!我的关系悄悄告诉我,钱数一对上,他们就没毛病了!” 池珺惊愕地看着他,简直难以相信他说的话! “不是说,他们还有人证吗!”她睁大了有些惊恐的眼睛,问着胡总管问。 “钱数对上了,人证还能起什么作用!人证再说,钱也没多出来!” 池珺更加惊愕地看着胡总管,就仿佛僵住了一般! 更让她难以相信的是,她如此谨慎,竟然押错了宝! 她目光严厉地盯着胡总管,片刻,忽然起身走到门口,掀起门帘,说:“胡二,叫我的车来!快一点!快一点!” 她最后那一嗓子有点尖利刺耳,就仿佛是一把匕首凌空飞过的声音! 14-9 小南巷,南端巷口的对面,小旅馆的房间里。 疤脸皱着眉,心神不安地看着对面的池三爷。 他问:“几点了?” 池三爷看看表,“四点半了,还有一会儿呢。” 疤脸站起来,把放在窗口的方桌搬到房间中间,又把一张方凳放倒在桌子上。最后,他把步枪架在方凳上,向窗外瞄准。他直起腰走到窗前,打开一扇窗户。 他又从床上拿起被子,挂在门上,就像挂上一条棉门帘。 他阴沉地盯着池三爷说:“现在,我准备好了!” 池三爷奇怪地看着他,“干嘛离窗户那么远?” 疤脸说:“这样,传到外面的枪声会小一点。三爷,他们手下的人就住在那栋小楼里,让他们听到枪声可不好!” 池三爷笑了起来,“老疤,我听说了,他们的枪都被收走了!听到又怎么样!” 疤脸盯着他,嗓音低沉地说:“这个房间是用你的名字定的。他们会找到你!” 这时,池三爷才意识到,他是有危险的!甚至相当危险! 他小声说:“你打两枪!咱们打完就走!” 一辆小卡车飞快地开过来,在小楼门前刹车停下。 池三爷和疤脸都看见,那个叫陈子峰的家伙,正匆匆下车,进了小楼里。 14-10 陈子峰回到驻地,目光四面一扫,直接去了电台小屋。 他一进门,就看见在家的军官都坐在小屋里,此时正惊愕地看着他。 陈子峰问:“那位鲁长官呢?我怎么没见他!” 乔艳芳说:“我看见他出去了!我猜可能是去汇报!琢磨着怎么对付我们!” 陈子峰点点头,“你们在家商量的,怎么样?” 乔艳芳古怪地盯着他,歪着嘴说:“你先别问我们怎么样!我们再怎么商量也就是那么回事!倒是问问你怎么样!我看你是一脸的丧气!” 她这句话,再准确不过地扎进陈子峰心里! 他叹了一口气,沉默一下才说:“他妈的!咱们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汉正街派出所的胡所长,派了一个他最信任的弟兄,暗查药品仓库!昨天夜里,其实就是今天凌晨,被人杀了!我和胡所长一起,把尸体送给傅医生看!他妈的,跟杀死马丰年的杀法是一样的!都是在脖子上砍了一刀!” 乔艳芳立刻说:“你的意思是说,胡所长那个弟兄,可能已经找到药品了!” 陈子峰瞪着她,恶狠狠地说:“他妈的,可能就是这样!即使还没找到,也离着不远了!这他妈的又是一次白忙!再找藏药品的仓库,还得从头再来!” 萧安城小声说:“至少,咱们可以确定,药品就是藏在那一带的仓库里!” 陈子峰叫道:“那是好大一片仓库!大大小小的,全是仓库!” 乔艳芳说:“那还能怎么办!只能从头再来呗!” 陈子峰再次长叹一声,“我对不住胡所长,他那个弟兄一死,留下的老婆没工作,下面还有三个孩子,大的七八岁,小的只有两三岁!胡所长发愁,不知今后该怎么办!” 他这么说着,眼睛却一个一个看着眼前这几个军官。 乔艳芳说:“你别看我们了!你就说你想怎么办吧!” 陈子峰歪着脑袋犹豫一下,说:“我的想法嘛,要么,我们把发给弟兄们的钱,收回来一些,凑个五六十元,算我们一点心意。” 乔艳芳冷笑一声,“那么一点钱,你拿得出手吗!” 陈子峰并不理他,反而看着萧安城说:“要么,安贼,你说,你能不能跟池家小姐商量一下吗,跟她借个百十元钱!我们不表示一下,今后不好再找胡所长!” 他这么说着,眼角却瞄着冷月。甚至萧安城和乔艳芳,也偷偷地瞄着冷月。 14-11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冷月,突然站起来,拉开门就走了。 陈子峰猛地直起腰来,盯一眼冷月的背影,又贼精贼精地盯着面前这几个人。 其他几个人,眼睛里一下子就闪出诡异而狡黠的光来,互相盯着看。他们都在琢磨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钱! 乔艳芳盯着陈子峰,歪着嘴巴说:“你说这个话,是不是就想逗出她手里的钱!” 陈子峰转着眼睛说:“有那么一点意思,但主要的,还是想给胡所长一个交待!” 强虎张大了嘴,“妈呀,那个钱,还在呀!她能往哪里藏!” 这时,萧安城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其他几个人立刻闭上了嘴。 片刻,房门轻轻打开,冷月无声走进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纸包,正是当时强虎交出来的那个纸包。 她不声不响地把这个纸包放在陈子峰面前,然后看着他,仍然不说话。 陈子峰仿佛在摆弄一个炸一弹似的,慢慢打开纸包。老天!那些钱还在!并且还是原来那些钱!这个,他能认出来! 他眼睛骨碌骨碌转着,看着面前这几个人,尤其注意看着冷月。 他仿佛怕别人看不清似的,一张一张数着面前的钱。他数出三百元钱。 他一双眼睛仍然骨碌骨碌转着,神不守舍、意在言外地说:“你们说,啊,你们说,咱们给胡所长他兄弟,三百元钱怎么样?啊,三百元怎么样?” 乔艳芳歪着嘴说:“应该不少了。在普通人,这差不多就是一年半的工资了!” 陈子峰点点头,“那好吧,咱们就给他三百元,表示一下咱们的诚意。” 他的话刚落音,冷月就走过来,将剩余的钱又包起来,拿着就要往外走。 陈子峰简直有点急了,立刻说:“哎,小冷……” 冷月扭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陈子峰眼睛转来转去地看着身边几个人,勉强说:“你……你把这些钱……” 再一次不料,冷月冷冰冰地盯着他,问:“什么钱!” 陈子峰张着嘴,那么惊愕地看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屋里的其他人也同样惊愕地看着她,也同样说不出话来! 14-12 偏偏这个时候,杨三强突然探头进来,低声说:“鲁长官回来了!就进来!” 听到这个话,陈子峰立刻把手里的钱塞进口袋里,完全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他看见,冷月正缓缓地把纸包夹在腋下,双手握在一起,靠在墙上。 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并且注视着门口。 门一开,鲁迪出现在门口。他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看着屋里的每一个人。 “你们在干吗?开会?商量什么呢?”他一连串地问。 “我们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就等着你们对老子下手!”陈子峰瞪着他,恶狠狠地说。 鲁迪的眼睛仍然骨碌碌地转着,观察每一个人的脸色。终于,他的眼睛注意到冷月腋下的纸包。 冷月冷冷地盯着,从腋下拿出那个纸包,一直送到鲁迪的鼻子底下。 其他人都惊恐地盯着她!他们最担心的是,鲁迪会接过这个纸包! 鲁迪已经伸出手了,微笑说:“这是什么?” 冷月仍然盯着他,说:“我刚换下来的!可能有点血!长官,你看吧。” 鲁迪猛地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急忙向后一退,挥手说:“我不看,我不看!拿走!” 冷月盯他一眼,又盯了身边几个人一眼,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转身就走了。 14-13 到了这个时候,冈本也渐渐放松下来了。 逃出德明饭店的过程,就仿佛是一次越狱,让他心里紧张! 现在,看见满大街的行人,还有喧闹的商店和摊贩,偶尔驶过的汽车,他感觉,这一次陪着佐佐木先生私自外出,也许不会受到鹰司的训斥。 不管怎么说,佐佐木先生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他敢和任何人对抗,即使是佐藤先生,可能也拿他没办法!有佐佐木先生护着,估计自己也不会有太大的事! 他轻松地和佐佐木先生并排走着。不过,他的眼睛却不时观察附近。 607、 她是真真正正的押错了宝! 这是人家的地盘呀!万一被什么人认出佐佐木先生,他们就会有麻烦! 不过,佐佐木先生却有点着急。像这样步行走到码头,再从轮渡过江,最后再走到“瑞玉咖啡”,那要走到什么时候呀!冈本一再对他说了,就三个小时! 他说:“冈本,咱们叫个黄包车吧,这样快一点。” 冈本却不同意,“先生,您一上黄包车,就走到了路中间,谁都看着你!万一你叫人认出来呢!怎么办!” 佐佐木说:“你要不坐车,那不就要四个小时!非四个小时不可!” 冈本也急了,“先生,你会害死我的!” 14-14 “你不就是想害死我们吗!告诉你!老子知道!弟兄们也都看得出来!” 陈子峰愤怒地瞪着鲁迪,指着他的鼻子怒吼! “不是!我绝没有那个意思!”鲁迪也叫了起来。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你刚才去了哪里!你又得了什么指示!” “你不要瞎猜!我就想弄清情况!弄清楚了!你们该干吗还是干吗!” “你说的好听!你说下大天来,老子也不会信你!日本人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人!只会窝里反!对付自己人!你可帮了日本人的大忙!他们真该给你发个勋章什么的!” 鲁迪瞪着他,真是愤怒到了极点!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他猛地拉开门,又回头叫道:“我想帮你们!但你们这些人心太虚!什么好话也听不进去!你们就等明天吧!明天会有证人和你们对质!看你们怎么办!” 他说完了,拉开门就走了,砰地一声摔上一门。 电台小屋里安静下来。屋里的几个人都呆呆地站着,都沉默着。 陈子峰走过去,重新开着门,然后就开始在屋里转圈。 他突然向外一指,低声叫道:“你们说这个冷月,你们说这个冷月!我就是想问问,她把钱藏在哪儿了!她倒问我什么钱!她什么意思呀!” 萧安城不说话,脸上却露出怪异的微笑,仿佛这是一个很可乐的笑话。 乔艳芳看他一眼,一下子笑了出来,挥着手说:“得了,得了,你也别问了!我那屋里,根本就没有藏钱的地方!我俩睡的是地铺,什么家具也没有!人家给我们翻了底朝天!你就是藏一根针,人家也能给找出来!反正我不知道她能藏在哪儿!” 强虎终于说了一句话,“冷月这家伙,怎么阴阳怪气的。” 乔艳芳说:“就算她是顾耀宗安插进来的卧底,是盯着我们的!就冲这件事,我也敬她!不过,说起来也是,她得有多精明呀!我们防到这一招了吗?我们谁也没防到!” 萧安城也小声说:“这个冷月,确实有点不一般!我们都谨慎一些吧。” 陈子峰摸了摸怀里的钱,左右望望,说:“算了,我还是给胡所长送钱去吧!等我们找着药品,警备司令部那帮混蛋家伙,看他们怎么下台!”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盯着萧安城,“姓鲁的说了,明天证人和我们对质!你想过了吗!” 萧安城点点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也许,鲁长官真的可以帮我们。” 陈子峰向他一指,“你不要心存幻想!我们只能靠自己!” 他说完,就拉开门走了。 14-15 佐佐木和冈本,就像两个普通人,走在街边,裹挟在来往的行人中间。 他们走到了铭新街,两边的商店很多,这里的行人也就比较多。 佐佐木絮絮叨叨地说:“跟你说吧,我不是心存幻想。我是一点幻想也没有。我也知道,我和池小姐的事,很难成,她甚至对我没什么印象!但是,你知道不知道,我心里只有她,只有她!” 可是,冈本却没有回答他。 佐佐木回头看一眼,发现他一直盯着前面。 他顺着冈本的目光向前看,发现一辆黑色轿车刚刚拐进前面的街口。 那条街叫水渔街。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池小姐的车!他也认出来了!池小姐就在这里,他还过什么江!去什么瑞玉咖啡!池小姐就在这里呀! 佐佐木什么也不顾了,拔腿就往前面跑。 冈本也紧跟在他后面,叫他不要跑!不要跑! 他们拐进水渔街街口,远远看见黑色轿车正停在一家邮局的门前。 此时,池小姐刚刚跳下车,正跑进路边的邮局里。 14-16 这个时候,乔艳芳正在驻地客厅里转来转去,有点不知干什么好了。 陈子峰开车走了,去送钱。他还希望抓住汉正街派出所这条线! 刚才,萧哥哥也被一个电话叫走了。缉查处来的,那人在电话里说,骆长官要见他和陈子峰。陈子峰不在,萧哥哥就自己去了。 她看着他出了门,心里却有点疑惑,这么一个时候,不知骆江为什么要找他! 眼下的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了。她什么也干不了,只能等待! 这时,她听到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抓起电话:“喂,哪位?” 14-17 小邮局的电话间里很脏,玻璃上,板壁上,到处都写着一些歪歪斜斜的字,有电话号码,也有一些无耻的字眼。 池珺克制心里的焦虑,轻声问:“对不起,我姓池。请问萧先生或者陈先生在吗?” 乔艳芳在电话里快乐地说:“哎哟,是池小姐呀。真是不巧了。陈先生出去有事了。” 池珺问:“那么,萧先生呢,他在不在?我找他有急事!” 乔艳芳说:“这个更不巧了。萧先生刚刚接到处里的电话,说长官找他。他刚走。” 这下子,池珺可就真急了! 她问:“刚走!” 乔艳芳说:“是,刚走!还不到两分钟呢!池小姐,您有什么事?跟我说也行。” 池珺却说:“谢谢,我知道了!” 她扔下电话就往外跑,像是疯了一般! 池珺此时,真是悔得不得了!篷船帮的危机正像山一样压在她头上!但她却要对陈先生和萧先生下手!她现在终于看清楚了,只有这两个人可以帮她! 但现在,她是真真正正的押错了宝!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局面,还能不能挽救! 14-18 佐佐木和冈本快走到小邮局门前时,正看见池珺小姐从里面冲出来,向前猛跑过去。 她的汽车就停在路边,但她显然等不及坐车了! 佐佐木拔腿就追过去。他看出来了,池小姐一定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 冈本一把拉住他,低声说:“先生,你不能过去!鹰司安排的行动,就在那边!” 佐佐木用力想甩开他。但冈本抓得很紧,死活不肯松手! 佐佐木向他叫道:“你放手!池小姐肯定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要过去!” 但冈本就是不肯松手。他看得很明白,佐佐木先生要是被自己人打死了!那才叫天大的笑话呢!也是他推卸不掉的责任! 这样,他们两个人就在街边拉扯起来了,只是都没有出声罢了! 佐佐木凶恶地瞪着他,几乎是怒不可遏! 14-19 萧安城此时出门,确实是因为接到缉查处的电话。 那人在电话里说:“萧长官,我是缉查处一科的孙来旺。骆长官说,请您和陈队长到处里来一下。骆长官有要紧事找您和陈队长。” 萧安城说:“陈队长出去了,只有我在。”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立刻说:“那就请您来吧。骆长官有要紧事找您!您快来,不要让骆长官等着。” 萧安城稍稍有点疑惑,但不是很多。 电话里的人张口闭口骆长官,骆长官的,总让他有一点异常的感觉。但现在情况复杂,也许,骆江就想问一问法庭审判的事! 不过,骆江怎么叫下面一个弟兄打电话呢?他似乎更应该叫王至功打这个电话!他自己打电话也可以嘛! 他并没有多想什么,也来不及多想,就说:“好,我就来。” 他回头跟乔艳芳打了一招呼,就离开了驻地。 14-20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太阳已经西去。再过一会儿,天就会暗下来。 街上的行人不算多,匆匆行走,可能正急于回家。 萧安城离了驻地,一边走着,一边思索这个怪异的电话。但他也来不及多想什么,因为快走到小南巷巷口时,看见巷口那边跑过来一个人。 他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惊,那是池珺小姐!她为什么这么匆忙!出什么事了! 池珺早已看见萧安城,心里却更紧张了! 她匆匆穿过巷口,一直走到他面前,惊魂甫定地看着他。 她喘息着说:“萧先生,我找你有事!” 萧安城向小南巷里一指,“池小姐,我长官找我,咱们边走边说吧。” 池珺很焦虑!并不知道疤脸和池三爷藏在什么地方! 但她知道,他们要动手,一定就在这附近!她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上前一步,一把挽住萧安城的胳膊,和他并排走。 她看见萧先生脸上惊讶的表情,老实说,她自己也很惊讶。 她低声说:“萧先生,请不要意外!离开这里再说!” 萧安城更是一惊!这句话,几乎就是一个警告了! 608、 他就是为她画水彩画的人 14-21 池珺小姐突然挽住萧安城的这个举动,就让隐藏在巷口对面小旅馆房间里的疤脸和池三爷争吵起来。 疤脸早就看见萧安城走出小楼,向小南巷这边走过来。 对他来说,萧安城现在是移动目标,虽然距离很近,不超过五十米,但提前量不好掌握。只要他拐进小南巷,那就变成固定目标了!无须提前量! 偏偏这个时候,他看见匆匆走过巷口的池大小姐,并且一直走到萧安城的面前!池大小姐这个举动,就让他犹豫起来! 池三爷急切说:“他停下了!正好开枪!你打呀!” 疤脸回头叫道:“你没看见大小姐来了吗!我怎么能随便开枪!” “这是大小姐当面交给你的任务!是不是当面交待给你的!” “是当面交待的!但万一伤到大小姐呢!” “你那么好的枪法!距离这么近!你怕什么!” “我就是不明白!大小姐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不能随便开枪!” “你他妈的的傻呀!这还看不出来!大小姐出现在这里,就是想说明,那个人被人打死,和我们池家没关系!大小姐是在避嫌!你懂不懂!” 这时,疤脸就有些犹豫了。池三爷说的有道理。人死了,不能算到池家头上! 这时,池三爷冲到窗前,两个手指伸进嘴,使劲发出一声响亮而尖锐的口哨! 14-22 这一声口哨,对萧安城来说,遥远而模糊,并且融在周围的噪声里。 他此时那么意外地看着身边的池小姐,根本就没听见那一声口哨! 但池珺却听见了。她知道这一声口哨意味着什么! 她什么也来不及多想,伸手就搂住萧先生的脖子,用力向下一拉,然后就亲吻到他的脸上,并且持续不动! 萧安城在震惊之中,隐约听到附近似乎响了一枪,很遥远,也很模糊,不太能确定。 但他瞬间又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掠过,那是子弹划过空气的呼啸!这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啸让他惊恐!但他仍然不能确定! 旁观而言,疤脸射出的那颗子弹,是从萧安城和池大小姐的头顶擦过,几乎掠过整个小南巷,才在很远的地方落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萧安城也没注意到!他仍为池小姐这意外的举动震惊,那么意外地看着她。 14-23 在小旅馆的房间里,疤脸一下子拿起步枪,回头瞪着池三爷。 他愤怒叫道:“三爷,你看见没有!你看见没有!大小姐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池三爷也意识到眼前的情况异常,但他还是叫道:“大小姐当面交给你的任务!” 疤脸瞪着他,“情况变了!大小姐出现在这里,就是警告我!不要杀他!这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告诉你,我不能开枪!我走了!” 他用布裹起步枪,提起自己的布包,就向门口走过去。 14-24 萧安城仍然惊讶地看着池小姐,小声问:“池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 池珺原本雪白的脸,忽然腾起一片红云,同样惊愕而意外地看着他。 她心里,确实对这位萧先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他曾经买过一盒水彩颜料。他手里甚至出现了一幅水彩画!和她手里的水彩画,肯定是一人所画!只有深爱她的人,才能把那幅水彩画画到如此精细的地步! 但她几次与萧先生见面,并没有察觉他就是那个深爱她的人!这是她一直迷惑的事! 此时,听见萧先生这么问她,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先生。她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至少现在,萧先生安全了! 恰恰就在这时,萧安城一抬头,又发现了更让他意外的事!他看见,佐佐木和冈本,正疯了一般,从巷口那边冲过来。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到腰后。他很快想起来,他腰里没枪!他只能严厉地盯着他们! 佐佐木也看出他这个拔枪动作。他和冈本的手都插在怀里,但并没有拔出枪来! 他迅速把插在怀里的手抽出来,向两边晃着,表示他手里没有武器! 14-25 萧安城瞪着他们,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如此急迫地冲过来,更不知道眼前又是个什么诡异情况! 他问:“池小姐,你认识这两个人?” 池珺回头看见跑过来的佐佐木和冈本,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们!” 佐佐木却意外露出那么肆意的微笑,相当夸张的微笑,甚至在眼睛里闪出光芒。眼前的机会实在太好了!他一定不能放过去! 他迅速向周围看一眼。他知道,危险就在附近!但他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他不在乎那个萧先生会怎么样!他只在乎池小姐的安全! 佐佐木观察周围这个动作,让萧安城也警觉起来。 他同样很快地观察一下周围。眼前的情况太怪异,他猜不出附近是否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他再次回头,盯着佐佐木和冈本!猜测他们有什么狡诈目的! 佐佐木说:“池小姐,池小姐,请您千万不要意外。您确实不认识我,不过,我却认识您!请您不要生气,我已经注意您很长时间了!” 他这么说着,就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纸夹子,递到池小姐面前。 他微笑说:“池小姐,请您看一看这个,请您看一看,就知道了。” 池珺接过那个纸夹子,翻开来。 她那么意外地看见,这又是一幅色彩鲜艳,精细而美丽的水彩画,那么意外地出现在她眼前。 画里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走在鲜花盛开的花园里。她穿着美丽的长裙,手持一把彩色的小伞。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天空上飞翔的鸟。 她不用问就知道,画中的美丽姑娘,就是她自己! 那么,画这张画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说话怪腔怪调的人! 14-26 她非常惊讶地看看萧先生。他手中也曾经有这样的一幅画。现在她知道了,画不是他画的,而是另一个人画的!就是眼前这个说话怪腔怪调的人画的! 她疑惑地盯着佐佐木,问道:“你是谁!” 佐佐木谦恭地说:“池小姐,希望您不要意外。萧先生知道我是什么人,所以,我也不会瞒您。对不起,我是日本人!” 池珺更加意外地看着他。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日本人!他就是为她画水彩画的人!但听到他奇怪的声音,就让她心里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那就是一个让她失望的感觉! 她看着他,轻声问:“你想干嘛?” 佐佐木真是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满腔的激情,都在这个瞬间流露出来。 他充满真情地说:“池小姐,我第一次看见您,是在瑞玉咖啡店里。之后,您就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里,让我念念不忘!但我也知道,我不能唐突见您!我的口音,可能会吓着您!所以,我把心里的感情都倾注在这些画上。第一幅画,我悄悄留给了您,希望您知道,有人在暗中倾慕您。第二幅画,被这位萧先生拿走了。那次怪我,不怪萧先生。第三幅画,就是这一幅。我希望您喜欢这些画。今天,我终于和您说上话了,我特别高兴。池小姐,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是乞求您,给我留一个电话。偶尔的,让我和您通一次电话,我就感激不尽了!池小姐,请求您了!” 池珺看着他,心里乱得不得了。 没想到,她一直悄悄等待的人,竟然是一个日本人! 她不知道该对这个日本人怎么办,更不知对他的这个请求怎么办。 她心里还有一个矛盾,画这些水彩画的人,为什么不是身边的萧先生呢? 她回头去看萧安城。萧先生说过,他们就是在武汉抓日本特务的!眼前这个人,就是日本人!甚至,他有可能是日本特务!萧先生会抓他吗! 她心里很矛盾,至少眼下,她不希望萧先生抓这个日本人!他的水彩画,画得实在太好了!甚至让她爱不释手! 14-27 小旅馆里的气氛,完全变了! 疤脸快速收拾自己的东西,又扯下门上的棉被。他低头想了想,回头说:“三爷,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听见枪声的人,一定会找到这里!你最好躲一躲吧!” 疤脸拉开房门,很快走了。 池三爷惊恐不安地看着窗外。因为就在这段时间里,他又看见两个人冲到大小姐的身边!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眼前的情况,让他大为意外! 他拿不定主意。他此时想到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14-28 萧安城此时的心情,比池珺小姐还要复杂,还要难以决断! 冈本是上海药品采购渠道的知情人,这是他必须考虑的! 眼前这个佐佐木,又是他和陈子峰一直想除掉的人!但现在这个佐佐木,却占据着优势!他怀里有枪,只不过没有抽出来罢了! 他可以看出来,佐佐木全部心思,都在池小姐身上! 还有他拿不准的第三点,他能和这个佐佐木,建立某种关系吗!有利还是无利! 609、 胡所长把这三百元钱看了又看 此时此刻,这三个人心里都充满了矛盾和犹豫。 此时此刻,最冷静也最清楚眼前情况的,就是一直没说话的冈本! 他用很轻的声音说:“萧先生,我请求您,劝劝池小姐,给佐佐木先生留个电话,这个很重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安城,似乎在暗示他什么。 萧安城很意外地扫了他一眼。他突然意识到,今天的情况可能还有他想不到的情况!甚至就是某种危险!他猛地想起刚才的感觉,就在池小姐搂住他脖子的时候,他似乎听见远处响了一枪,似乎有子弹从他的头顶飞过! 难道,池小姐是让他躲开那一颗子弹!她和那颗子弹有关系吗! 他今天意外被一个想不到的电话召出来,其中可能也藏着什么危险! 他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尤其盯了冈本一眼。他谨慎地说:“佐佐木先生,希望你对池小姐,不要做什么不好的事!” 佐佐木立刻向他露出惊喜的笑容,认真地说:“萧先生,绝对不会!绝对不会!我以我的生命发誓!萧先生,您今天帮了我,也许我们今后有机会的话,还可以……还可以……我说不好,也许可以吧!” 萧安城已经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心里想,也许吧,也许还可以! 他回头对池珺说:“池小姐,如果这位佐佐木先生要做什么不好的事,请您给我打电话!我保证,我能对付他!” 池珺小姐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猜测他的意思。她又回头去看佐佐木。 她终于看到了一点差别!萧先生的眼睛闪着的,是冷静!而这位佐佐木先生的眼睛里,却充满的深情!她再次感觉到心里的失望! 这时,佐佐木乞求地看着池珺,甚至像乞丐似的向她伸出双手,那么谦恭地看着她。 池珺小姐心里更明白的一点是,她从现在起,就是把宝押在萧先生身上了!所以,她不能拒绝萧先生的请求!最后一点,她确实想弄清楚眼前的情况! 她怀着疑虑,没说话,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名帖,轻轻放进佐佐木的手里。 佐佐木把这张名帖捂在胸口,那么真诚地说:“谢谢您,池小姐。” 他转向萧安城,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看着他。 精明的萧安城,也怀着重重疑虑,注视着他。 佐佐木轻声说:“萧先生,请不要意外!现在,我要陪着您和池小姐向前走。我会一直走在您的身边。出了这条小巷,请您和池小姐穿过云樵街,一直走进缉查处就可以了。然后,我和冈本就离开。这样如何?” 萧安城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个巷口外面,应该是个伏击地点!甚至!就是日本人的伏击地点!这个佐佐木,是为了保护池小姐,才不得不保护他进入缉查处! 他冷静点点头,“好,按你说的办!” 于是,佐佐木走到萧安城的左边,说:“萧先生,咱们走吧。” 14-29 这个时候,川上做的射击准备,其实与疤脸完全一样,都是把方桌摆在房屋中间,然后在桌上放一个凳子。他把步枪架在凳子上,等待着。 从时间上说,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两个家伙,早就应该从巷口里出来了! 但是,等萧安城真的从巷口里的出来时,他和鹰司都大吃一惊! 川上叫道:“是佐佐木!为什么!他为什么要保护那个姓萧的!鹰司,你说!” 鹰司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还看见走在后面的冈本。再一个人,他也认出来了,是武汉篷船帮的帮主,池家大小姐!她怎么也在这里! 鹰司和川上都是射击高手。他们一看清那四个人所处的位置,就明白,他们不可能射击!有可能打中佐佐木!还有一个可能,打中池大小姐!那是更危险的事! 在武汉,篷船帮和洪门,都是他们不能惹的! 他说:“川上君,不能射击!打错了,可能有麻烦!” 川上已经从凳子上取下步枪,用布包裹,眼睛却凶狠地瞪着鹰司。 他回头叫道:“你们陆军,就是一群混蛋!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 鹰司恶毒地说:“给你自己一点安慰吧!外面只有萧安城一个人!那个陈子峰不在!”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萧安城和池珺小姐,在佐佐木和冈本的陪同下,走上缉查处小楼门前的台阶。 14-30 萧安城和池珺小姐走进缉查处大门。之后,他们同时扭回头。 他们都看见,佐佐木和冈本一边向东走,一边向他们挥手。 他们脸上都浮起怪异的笑容,互相看着。但他们心里,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在他们心里浮动着。 14-31 几分钟之后,这种怪异的感觉就浮出在骆江脸上了! 他疑惑地看着萧安城,和他身边的池珺小姐。 他认出她是篷船帮的池大小姐。萧安城竟然和她一起进来,让他大为奇怪。 他终于摇摇头,轻声说:“我没叫人给你们打电话!” 萧安城急忙说:“打电话的人说,他是一科的孙来旺,是您叫他打电话的!” 骆江皱起眉,“一科也没有叫孙来旺的人!有人假传我的命令!” 萧安城觉得头皮发麻,全身像触了电似的紧张起来,有些惊恐地看着骆江。 骆江瞪着他,“怎么回事!快说!” 萧安城说:“长官,我接到那个电话后,就出来了。陈子峰不在,我只好自己来。我在小南巷遇到池珺小姐。后来,又遇到了佐佐木和冈本!” “你说你遇到了谁!”骆江大吃一惊! “佐佐木和冈本,他们都是日本特务!” “他们要干什么!” “长官,那个佐佐木,崇拜池珺小姐,画了一幅水彩画送给她。之后,他们陪着我们走到了缉查处门外。我猜他的意思,当时可能有人要伏击我!” “你是说,两个日本特务要保护你!” “不是保护我,是为了保护池珺小姐!我刚才说了,佐佐木崇拜池珺小姐!” 骆江转向池珺,“池小姐,你认识那个佐佐木吗?” 池珺摇摇头,“我不认识。不过,他给我画过画,我倒是知道。” 她这么说着,把佐佐木交给她的纸夹子打开来,给骆江看。 骆江仔细看着这幅精美的水彩画。他确实从这幅画里,看出佐佐木对池珺小姐的倾慕。但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那个佐佐木,为了保护池珺小姐,反而要保护萧安城! 现在,他当着池珺小姐的面,已不好再说什么了。他盯着萧安城说:“你告诉陈子峰,叫他晚上来汇报!不管多么晚,他必须来!” 14-32 这个时候,陈子峰正坐在汉正街派出所胡所长的桌边,并从怀里掏出那三百元钱。 他把钱放在胡所长面前,小声说:“**,你兄弟为我们的事而死,我们很过意不去!这些,就是表示一点我们的心意。麻烦你,交给你兄弟媳妇。” 胡所长把那些钱点了一下。他没想到,竟然有整整三百元钱! 他斜着眼睛盯着陈子峰,“陈队长,你哪来的钱!我听说,你们的钱都被收走了!” 陈子峰怪异地向他笑着,还摇了摇头,仿佛其中有什么重大秘密似的。 “**,这个,这个,你就别问了。我们呢,总有一些办法,这个那个的。总之,安置好你兄弟一家,让他们今后有着落,这才是最重要的!” 胡所长把这三百元钱看了又看,心里相当感慨。 陈队长从哪儿弄来的钱,他不想说,自己也就不想问了。 总之,虾有虾道,蛇有蛇路。他可能真有什么办法吧! 他感慨地说:“告诉你吧,我们所里的弟兄,也筹集了一些钱,只有三十几元钱。和你这个,真没法比!好吧,钱我收下了,我会转交给我兄弟媳妇。我也看出来了,你是非要找到那批药品不可!” 陈子峰天生的一脸凶相,此时就更加凶恶了。 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是!你算是说对了!我非找到那些药品不可!我们死了许多弟兄,闯过无数难关,才运来那些药品!我绝不能让那些用生命换来的药品,塞了哪个老鼠洞!” 胡所长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并且用力向陈子峰点点头! “好吧,我也告诉你!我兄弟每天夜里回来,都会跟我说他查了哪些地方!大部分仓库,他都查过了!只剩下很少一部分他没有查!从明天起,你派两个弟兄来,我亲自带着他们去查!怎么样!” 这时,陈子峰就有点尴尬了。 他歪着嘴笑了一下,才说:“**,可能你也知道,我们明天还要上军事法庭!只要我有时间,我亲自来,跟着你一起查!怎么样!” 胡所长用力和他握了一下手,“好!咱们说定了!我等你来!” 14-33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云樵街上很冷清,几乎没有行人。 萧安城和池珺站在缉查处的大门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 他慢慢转回头,静静地看着池珺小姐。 610、 我们当前最大的麻烦 池珺察觉了,也回头看着他,仿佛知道他有话要问。 萧安城谨慎地说:“池小姐,在小南巷南口,你对我说,你找我有事。后来佐佐木来了,我就一直没顾上问,你找我什么事?” 池珺也想起这个情节,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她当时就怕疤脸开枪,不得不那么说。 但反过来再想,她又确实找他有事要说的!只是,这个事却不好说! 池家必须要有军队的支持,才能躲过眼前的灾难!但宪兵队这些人,也处于未定之天!他们最终是个什么结果,也是很难说的! 想到这里,她只好说:“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想提了。” 可是,萧安城却大吃一惊!什么事过去了?头顶上飞过一颗子弹的事情过去了?如果真有一颗子弹飞过去,和她有关系吗? 这时,他就想起池小姐搂住他脖子的那个瞬间。就是那个瞬间,他隐约察觉有子弹从头顶上飞过去! 他有些惊讶,更有些疑惑地看着池小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如果真有一颗子弹从他头顶飞过!那个暗藏的枪手,是池小姐安排的吗!至少现在,池小姐的眼睛里并没有恶意!他不能这么问! 这时,他看见乔艳芳一只手插在怀里,正匆匆向缉查处这边跑过来,并且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他,还有他身边的池小姐。 乔艳芳冲到门前,来回看着他们,“哥哥,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萧安城只好说:“我感觉外面的情况不太好,才给你打电话。” 乔艳芳立刻问:“你说什么情况不好!” 萧安城摇摇头,“事情有点复杂,等咱们回去再说吧。走吧,咱们现在回去。” 他走下台阶的时候,又说:“小乔,注意一下周围。” 乔艳芳刚刚把手从怀里抽出来,听他这么一说,又把手插进怀里,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此时,她也感觉到,周围似乎有令人不安的气氛。 他们匆匆穿过小南巷,一直向前走。前面,池珺小姐的汽车还停在巷口。 池珺说:“萧先生,我先回去了,希望找个时间,再和你聊一聊。” 乔艳芳的眼睛,在萧哥哥和池小姐的脸上转来转去。她隐约看出来,池小姐看萧哥哥的目光,是有特殊含义的!她首先想到的是,这又是一个敌人! 池珺小姐向他们挥挥手,就向汽车走过去,很快钻进汽车里,走了。 乔艳芳却扭回头,警惕地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看着她笑了一下,拉住她的手,小声说:“什么也别问,等子峰回来,咱们一块说!咱们眼前的情况,看来有点麻烦,也有点复杂!” 14-34 陈子峰从汉正街派出所回到驻地里,天已经黑了。 弟兄们已经吃过晚饭。他们热过的饭,此时又凉了。 他不想再费事,在饭菜里倒了一点开水,稀哩呼噜地吃了下去。 到这时,他才听萧安城说了下午五点钟前后,在旁边小南巷里发生的怪事! 乔艳芳尤其惊讶。她听萧安城说到,池珺小姐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的时候,一双大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么警觉地看着萧安城! 一个廖姐姐,已经让她担忧得不行了!现在,忽然又冒出一个池小姐来!并且,直截了当地上嘴去亲!她也太直截了当了!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陈子峰疑虑重重地盯着萧安城,“他妈的,这算怎么回事!” 萧安城点头说:“我隐约感觉,她这么一拉,让我躲过一颗子弹!” “有人要杀你!为什么!”陈子峰更疑惑了。 “不光是要杀我!还有你!那个叫孙来旺的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和你一起去见骆江!你出去了,才躲过这一劫!” “这些,你对骆江说了?” “说了!骆江说,一科没有叫孙来旺的人!” “还有什么?” 接下来,萧安城就把遇到佐佐木和冈本的经过,又向他们详细说了一遍。 “那个佐佐木,为了爱慕池小姐,就那么直接跑到你面前!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子峰,他可不光是为这一件事!我后来才察觉,小南巷北口,就在缉查处旁边,可能也是一处伏击地点!佐佐木和冈本,一直陪着我和池小姐走进缉查处,他们才走的!” “你的意思,他们是为了保护你!有这种怪事吗!” “不是为了保护我!佐佐木是为了保护池小姐!他怕伏击我的人,会伤害到池小姐!” “你就没喊缉查处里的人,把他抓起来!”陈子峰凶恶地瞪着萧安城。 “我想过。但又放弃了。不是因为他保护了我!为了冈本!另外,我倒是有一种模糊的想法,是不是能和这个佐佐木,建立某种关系!至于将来有没有用,我可说不好!” 陈子峰的眼睛,像个恶毒的谋杀者,在萧安城脸上转了又转,似乎有点不相信的样子。不过,他从来就是这个样子,并不让屋里的人意外。 他歪着嘴说:“还有什么情况!” 萧安城同样瞪着他,突然一拍桌子,叫道:“陈子峰,我他妈的说了这么一大堆!你就没听明白是不是!你他妈的的脑子用到哪里去了!” 陈子峰把嘴撇了又撇,摆出一副前知五百年,后知一千年的半仙样子。 但他心里,还是把萧安城说过的这些事,又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很不屑地说:“两个伏击地点,是一个人策划的!我早就想到这个了!” 萧安城用力点头,却仍然瞪着他,“你说是谁!” 陈子峰再精明,也猜不出这个背后策划的人是谁!最首要的一点,这个人暗通日本人!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一歪脑袋,“小乔,你说!” 乔艳芳大眼睛转了又转,也猜不出这个人。 她忽然把身边的冷月一推,笑嘻嘻地说:“冷姐,你说,是谁!” 冷月仍然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一动不动不看着屋里几个人。 她忽然说:“我们当前最大的麻烦,是什么!” 屋里的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军法审判!” 14-35 “军法审判!警备司令部的人,就是要用军法审判来对付我们!” 在缉查处办公室里,陈子峰瞪着骆江,高声喊! 骆江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一直走到陈子峰面前,目光严峻地盯着他。 他突然喝道:“陈子峰,你敢随便怀疑长官!仅此一点,就该枪毙你!” 骆江向萧安城交待过,让陈子峰今晚一定来汇报。他来了,也把所有情况向骆江作了汇报。有些事,骆江已经知道。有些事,则是陈子峰刚刚汇报出来的! 一个最重要的情况是,两处伏击地点,等待的是同一个时间点!同一个目标!由此断定,这两处伏击地点,是一个人策划的!其中一个伏击地点,是日本人设置的! 所以,谁是这个策划者,谁就是暗中通敌者! 陈子峰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是,这个通敌者,就暗藏在警备司令部之内!因为警备司令部的人,就是要用军法审判来对对付他们! 今天上午的审判,似乎不顺!达不到他们的目的!所以才有了伏击! 骆江当然能听出这个意思!但这个意思中,却包含着太多的风险! 缉查处就在警备司令部之内!虽然地位特殊,比较独立,但一科和二科,原来就是警备司令部的人!他们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如果有人打老子的黑枪!也是防不住的! 最要命的一点是,怀疑长官,一旦拿不出证据,又走漏了风声,则必死无疑! 他瞪着陈子峰,严厉说:“说!你怀疑长官,有什么理由!” 陈子峰目光阴沉地说:“长官,我们当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军法审判!今天上午的审判,您可能也看出来了!我们未必会输,甚至能赢!如果我们赢了,谁最担心!” 骆江目光冷峻地盯着他,“谁!” 陈子峰猛地提高了声音:“截留药品的人!长官,您说他们是谁!” 骆江当然听得出来,陈子峰推论出的这个逻辑,是能够成立的! 截留药品的人,就是策划伏击的人!就是暗通日本特务的人!这个人,最有可能的就是何贵湘!或者他身边的某个人,甚至就是叶蓬司令官! 但他也明白,猜是可以这么猜!但其中的危险,比天还大! 万一审判不顺,或者出了什么差错,陈子峰这帮人被判刑,甚至被枪毙!都算不了什么!但他的三项任务就不可能完成!他在戴老板眼睛里,就永远是个失败的人! 骆江盯着他说:“其他的,你暂时放下!你考虑过明天的审判吗!” “长官,我下午虽然不在,但组里几个军官,一直在商量这件事!” “他们怎么说!” “长官,他们担心,那些证人被他们操控!硬咬我们!” “那么,你们怎么办!” “长官,您经验丰富,关键的时候,我们恳请您提调我们一下!” “提调谁!” “提调萧安城!他就是个贼精!一定能明白您的意思!” 611、 如一片随风而来的树叶 骆江的嘴咧开来,露出一个恶毒的微笑! 就是萧安城这个家伙,当着他的面耍了一个大花招!他甚至半夜逃跑! 他倒是查出了内奸!抓住了马元标!却给老子来了一个“清君侧”!让老子栽了一个大跟头!至今没有翻过身来! 更可恶的是,老子要翻过这个身来,就必须提调萧安城这个混蛋!陈子峰、萧安城这些人不能过关,老子就永远翻不了身! 他盯着陈子峰,咬着牙说:“好吧!我们明天看吧!看看你的萧安城,是不是足够聪明!他要是不明白,我头一个枪毙他!” 陈子峰的嘴快歪到一边去了,说:“是,长官!没问题!” 14-36 这个下午,秦雅丽一直和傅雪岚呆在一起,商量招收男护士的事宜。 她心里有一个模糊的判断,川上和鹰司的伏击,十有九九可能出意外,难以成功!甚至会引起别人的警觉!因此,有一个不在场证明,就是为了防患于万一! 谨慎和防备,是她心里再也不会松弛的弦!她必须时时处处,防备任何意外! 她坐在傅医生的办公室里,笑意盎然,亲切而柔弱,就是一个小女人的模样。 “傅医生,阿拉已招好了三十二个宁,够一个班的,侬说好伐?”她笑着问。 “好呀,好呀,秦小姐,实在太谢谢你了。”傅雪岚拉着秦雅丽的手说。 “那,明日吾们就要开班了。” “好!太好了!我明天叫张艾去,再审查一下,然后就给他们办参军手续,发军装,后天,我派有经验的医生和护士去给他们讲课,这不就行了?” “那,侬要办好久?这个时间总好有的吧?” “我看,三个月如何?就三个月吧。然后到医院里实习一周,就好进来了。” 秦雅丽也很高兴,连声说:“傅医生,跟侬做事体,真是好爽气的。” 傅医生也说:“秦小姐,我可是看出来了,无论找你办什么难事,你都可以顺顺利利地办好。说实话,我都没想到,你办事的能力真是不得了!” 秦雅丽快乐地笑起来,“哪里呀,哪里呀,侬说得吾都不好意思了!” 她在傅医生的医院食堂里吃了晚饭,又和傅医生聊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14-37 这天晚上,秦雅丽走进妇救会的大舞厅时,舞会已经开始了。 那些神采奕奕的官员们,和花枝招展的女士们,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笑意盎然。世界在这里,完全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她很快就看见舞厅里最重要的客人。一个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的总司令叶篷。他身边是一位她不认识的高级将领。叶总司令正向这位将领露出谄媚的笑容。毫无疑问,这位将领十分重要。坐在他们旁边的,则是叶太太,正向他们说着什么。 秦雅丽露出美丽而妖娆的笑容,向他们走过去。 叶太太回头看见她,立刻给她作了介绍,“李长官,这位是我们交际部的总协调员,秦雅丽,秦小姐。雅丽呀,这位是武汉卫戍司令部的军法处李处一长。李处一长,您今后不管有什么事情,但凡我们妇救会能帮上忙的,您就找秦小姐就好了。她保证能给您做得好好的!” 秦雅丽这才明白,今天召开的军法审判,正是在这位李处一长的要求下举行的。 她微笑上前,优雅地向他伸出手,温柔说:“李长官,您好,我是秦雅丽。” 李承国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雍容贵妇、美丽小姐,不知见过多少。但他看见楚楚动人的秦雅丽,还是有些吃惊。 哎呀,她真是美到了极致,但在神色里却并不以此为傲。她服饰精致,却没有一丝俗艳的奢华气。她笑容温和,落落大方,并没有一丝趋炎附势之意。 他握着秦雅丽的手,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叶太太立刻说:“秦小姐,你陪李长官跳一支舞好吧。” 秦雅丽微笑看着李长官,俏声说:“不知李长官是不是肯教一教我跳舞。” 这位李长官立刻大笑起来,说:“秦小姐一看就是舞场高手,哪里还用我教。我倒是要请秦小姐赏光了。”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向秦雅丽伸出手。 在这优雅梦幻一般的音乐声中,秦雅丽就如一片随风而来的树叶,飘落在李长官的身上,若有若无。 她脚下如冰滑行,身体轻柔而动。她这一片树叶,仿佛不是在跳舞,而是被舞厅里的微风拂动,忽起忽落,在李长官的手下或者怀里,轻灵旋转,随意飘扬。 只过了几分钟,端庄伟岸的李长官,已完全被她迷住了。 在旋转中,秦雅丽首先看见的是廖若兰。她和几个记者,正和一位高级军官说话。 她对这个廖若兰,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她虽然是个共,但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后来,她看见站在角落里的间次,并且微微向她摇头。她明白,川上和鹰司的伏击失败了!她暗想,我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 她在轻灵转动中,忽然想到,我今后该怎么办!谁是我的依靠! 14-38 这个时候,缉查处宪兵队的驻地里就很安静。 陈子峰去向骆江汇报。弟兄们也早早休息了。 甚至连鲁迪那个家伙,也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临时军事法庭明天还要再审判,他们都不知道,能否平安度过这一关。 萧安城头戴耳机,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他刚刚给老龙发了信号,但还是没有得到回音。他难以想像,老龙会出什么事! 在他的感觉里,老龙就是他的联络员,唯一的目的,就是促使他研究出新的加密方法。老龙并不参加任何行动,他怎么会出事呢? 房门悄然开了,乔艳芳如幽灵一般飘进房间里。 她在桌边坐下,眼神幽幽地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摘下耳机,随手旋转一下调谐钮,用目光询问她的来意。 乔艳芳微微笑着,开口说:“哥哥,那位池小姐,一定好喜欢你吧?” 萧安城这才明白她的来意,笑着向她摇摇头。 “哥哥,她吻了你呀!这还不明白吗?”她心里酸酸的,小声说。 “小乔,你领会错了。她吻我,很可能是为了让我躲开子弹!” “她怎么知道有人要对你开枪?” “我猜,那个枪手,就是池家的人!甚至就是她安排的!但不知什么原因,她后来改主意了!她是匆匆跑来的!她知道有人要对我开枪!” 这个过程,萧安城向陈子峰汇报的时候,其实已经说过。乔艳芳听到这个过程,也是这么理解的。但她就是不放心,所以要再来问一问。 “哥哥,池小姐好漂亮的,是吧?” “小乔,你也好漂亮的!”萧安城快乐地向她笑起来。 “真的?”她笑着反问。 “你还好聪明!好多事,你比别人看得都透彻!我好佩服你!” “比如呢?”乔艳芳有点顺竿爬,立刻反问。 “比如,你说日本人会不会又制定了一个‘木刀计划’,结果,日本人偏偏制定了一个‘木桶计划’!再比如,你说药品就是日本人的祸害!日本人果然急于把药品运走!说一句实话,我都不敢那么想!子峰也没有想得这么深!” 乔艳芳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都是她从廖姐那里听来的话!廖姐的猜测,往往能猜到萧哥哥的心里!他们,可真是天生的知音! 我要是能成为萧哥哥的知音,那就更好了! 哎呀,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多和廖姐聊一聊。廖姐说的话,都对萧哥哥有作用!精明乔艳芳,在心里暗暗地打着这样的主意。 乔艳芳轻声说:“萧哥哥,我想哪天去看看廖姐,你愿意去吗?” 这时,萧安城脸上就有了一点落寞的表情。 他叹了一口气,才轻声说:“以前,若兰对我很好,我一直记着。但现在,我不明白是为什么,她对我冷淡了。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 乔艳芳心里明白,廖姐是共,哥哥你是国,她自然要对你冷淡!哥哥呀,你可能永远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她小声说:“哥哥,你一定还在心里惦记她。” 萧安城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摇摇头,说:“算了,咱们不提她了吧。” 随后,他又那么自然地握住乔艳芳的手,说:“小乔,我这个人吧,特别佩服有智慧的人!你就是这样的人!我真觉得,你挺了不起的!” 乔艳芳心里真的是鲜花盛开,柔情也像水一样,在她美丽的大眼睛闪出光泽。 她小声说:“哥哥,希望我今后,不辜负你的信任!” 萧安城摇头说:“我相信你不会。不过,你也知道,强虎一直对你很好。我挺佩服他这一点的,从没对你改变过想法。” 乔艳芳明白了,她和萧哥哥之间,还有一个障碍,就是强虎。 强虎虽然模样粗野,但强虎对她一片真心,却是一点折扣也没有的。她相信,她今后一定能处理好强虎的事! 现在,她心里好想好想,和萧哥哥有更亲近一点的表示,比如说,大胆亲吻他一下。 612、 我安的就是这个心! 不过,她实在太害怕做过了头!那样,就功亏一篑了! 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住了这样的念头。 她小声说:“哥哥,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14-39 乔艳芳怀着满心的喜悦,悄悄出了电台小屋。 意外的是,她看见强虎就站在楼梯口,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显然,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好长时间,可能也忍了好长时间! 甚至说不定,他如果忍不住,就有可能冲进小屋里! 乔艳芳慢慢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强虎是她的一个障碍,但对她忠心耿耿!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她确实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人! 她忽然伸出双手,搂住强虎的脖子,迫使他低下头,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强虎真的大惊失色。他完全没想到,小乔会给他这样亲昵的一吻。他差一点喘不过气来了!开天辟地!小乔竟然吻了我! 乔艳芳小声说:“不早了,去休息吧,明天早起。” 说完,她就扔下强虎,独自上楼去了。 她心里想的是,有一天,她一定要这样吻一下萧哥哥!只要萧哥哥接受她这一吻,她就算真的安下心来了! 15-1 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里。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沉重得令人窒息。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佐佐木的脸上,瞪着他,盯着他! 冈本站在门口,不安地看着他们。他希望别人都不要注意到他。 鹰司瞪着佐佐木,用力一拍桌子,吼道:“佐佐木,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佐佐木毫不示弱地瞪着他,凶恶说:“你们在那里开枪!有可能吓着池小姐!甚至伤着她!告诉你,我决不允许!你说我安的什么心!我安的就是这个心!你怎么着!” 鹰司难以相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你!你!你!你喜欢那个池小姐!” 佐佐木梗着脖子说:“就是!就是!你怎么着吧!就是的!” 鹰司回头瞪着冈本,“是这样吗!你说!” 冈本先欠了一身,无奈说:“对不起,是这样。已经……已经不少日子了。” 鹰司瞪着他,“你怎么不报告!” 冈本为难地说:“这个,这是他的私事,对不起。” 鹰司叫道:“私事!他的私事已经影响到我们的任务!” 佐佐木站起来,挡在冈本面前,高声说:“你不要对他凶!他只是按照我说的办!他必须听我的!你还要怎么说!你就说吧!你想枪毙我吗!那你就来吧!” 鹰司愤怒得不得了!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两个人,还在上海时,就是他们的最大威胁!多次破坏他们的行动!他们竟然把那么一大船药品,在他的鼻子底下运到武汉来! 用“宏远号”运送药品,是他的建议,却为人作嫁!这已是他最大的耻辱! 除掉陈子峰和萧安城,有利于下一步的行动!但这个佐佐木,却为了他的一已之私,破坏了他和佐藤先生策划许久的行动! 这件事的另一个混蛋之处,在于川上正用蔑视的目光盯着他!这些海军混蛋,没有什么本事,却很会看笑话!很会在他们愚蠢的眼睛里,露出那样的蔑视! 此时,他看一眼佐藤先生,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佐藤先生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温和说:“鹰司君,请消消气。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以后还可以再想办法。” 鹰司无奈地坐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垂着头,非常的沮丧。 佐藤先生继续说:“佐佐木君,你和冈本君也去休息吧。我真心希望,今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请你们记住!” 佐佐木和冈本向佐藤先生欠一下身,又回头向鹰司欠一下身,拉开门走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鹰司抬头盯着佐藤先生,几乎是从牙缝里说:“我还是那个看法,这两个人不除,对我们今后的行动不利!” 佐藤先生点点头,轻声说:“我倒也赞同你的意思。我看,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使用更强硬的手段!你说呢?” 鹰司抬头盯着他。他立刻就明白,佐藤先生所谓更强硬的手段,是什么手段了! 15-2 武昌,此时已是深夜。 武昌不如汉口繁华。如果说,汉口是大武汉的商业中心、金融中心,武昌则是全市及全省的政治中心。 湖北省**就坐落在彭刘杨路上,是一座中西合璧的衙署建筑。眼下,国民**军事委一员会则坐落在武珞路上。 差不多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就给武昌警一察局的桂龙海,增加了许多麻烦。 此时,桂龙海已累得筋疲力尽。他向身边的警一察们喊:“你们都凶一点!用一点强硬手段!不然,我们要累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那些警一察也累得筋疲力尽,此时只好向他苦笑着,分散跑到各条小巷里,去追捕那些鱼一样四处乱跑的站街女们! 这些日子,几乎每天夜里,桂龙海带着手下的警一察,一直干的就是这件倒霉差事!清理街上的站街女! 武汉现在是战时临时首都,这已经不得了了!最近,还要在武汉召开几个重要会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国民**最高军事委一员会会议!各地的高官正在向武汉集中! 市一长认为,每到下午至夜里,武昌街上到处都是站街女们,四处招摇着拉客人,实在是一件有碍观瞻的事! 桂龙海知道,这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最真实的理由是,让站街女们进入娼家待客,警一察们才可以收更多的钱!警一察征收的钱,就是**征收的钱! 他沿着路边的阴影向前走。前面街上的灯光比较明亮,是站街女们最多的地方。 他看看左右,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响哨子。 尖锐的哨声在夜空里回荡,令人惊心动魄。 那些站街女互相招呼着,立刻向黑暗的小巷里跑去。 可是,每条小巷里早已布好了警一察。他们抡着警棍,也吹响哨子。 站街女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面乱撞,跑到哪里都迎来一阵哨子声。 最终,她们被驱赶到灯光明亮的街头,再也无处可跑了。 有些站街女甚至咯咯地笑了起来,向围上来的警一察说着各种俏皮话。 还有的站街女向面前的警一察说:“大哥,咱们可是老熟人了,哪回没把您伺候好好的。您抬抬手,我们就过去了。”还有的说:“您就当放个屁,把我放了吧!” 这句话又招来一阵大笑声。 那些警一察就说:“大妹子,你也体谅我们一下子好吧,每天夜里追你们,追得腿都细了!你们找个好娼家,在屋里做营生有多好!还跑什么跑!” 站街女们说:“进了屋倒是好,就是又要被扒一层皮!” 警一察们不再废话,驱赶她们往一起集中。 警车开过来了。警一察们把那些站街女一个一个推进警车里,送进派出所。 桂龙海长出一口气,心里想,他妈的,这叫什么日子!***这个倒霉事! 接下来,他还有更麻烦事要干!他要把那些娼家老板找来,让他们把这些站街女招到自己的娼院里。这些站街女都有些鬼主意,开的工钱少了,也是不肯干的! 他这个做警一察的,还得两边吓唬,让他们尽快达成入伙协议! 他心里怨恨道,我他妈的,干的这叫什么事!帮着娼家招女人! 15-3 “我他妈的,干的这叫什么事!”这句话,竟从池三爷嘴里吼了出来。 池珺和疤脸看着他,目光都是幽幽的。 池三爷真的很无奈。说起来,今天的事也是大小姐亲自布置的!可到了头,倒好像是他要害死大小姐似的! 他忍不住又说了一遍,“我他妈的,干的这叫什么事!” 池珺顿了一下,轻声说:“三爷,您想一想,杨府为什么总要借我们的手,去对付缉查处宪兵队的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池三爷惊讶看着她,“为什么?” “杨府的人,警备司令部的老白,都要对付缉查处宪兵队,是因为这个宪兵队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了!借我们的手,只能说明这个宪兵队的人,一定不好对付!谁对他们动手,最后没得到便宜,还成了他们的仇人!三爷,您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池三爷在这间偏厅里转了好几圈,“我就是不明白,不就是一箱子货吗!杨庆山至于下这么大力气吗?他也说了,事办成了,那一箱子货,他不要了!” 池珺轻声说:“一定还有别的事!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 池三爷想了想,只好回头说:“那,现在了,你想怎么着?” 池珺不动声色地盯着他,“杨府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道理不言自明。池家真要和杨府动手,可能胜算不大!所以,我们必须借助军队方面的人!就是这个宪兵队!” “丫头,这个宪兵队也有麻烦!谁知道他们今后会怎么样!”池三爷瞪着眼睛说。 “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咱们不能做过头!”池珺轻声说。 613、 却没发现那个纸包的踪影 “三爷,杨府的人,警备司令部的老白,都怕宪兵队!这就有点意思了!”疤脸说。 “是,疤哥说的有道理。他们要能扛过去,希望能帮我们!”池小姐继续说。 池三爷也明白这个道理了,又丧气说:“你瞧瞧,我他妈的,干的这叫什么事!” 池珺温和说:“三爷,这个事不怪您,是我要求您这么做的。三爷,您接着查火烛吧。我猜测,杨府的人要对我们动手,应该就在这几天!” 池三爷惊讶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池珺转向疤脸,“疤哥,杨府对我们动手,请疤哥下手反击!对他们,绝不能客气!” 疤脸冷笑的时候,他那张疤脸就更丑陋了,如同魔鬼一般! 他要下手反击,就是魔鬼一般的反击!这是他心里早已拿定的主意! 15-4 华商街,警备司令部,何贵湘的办公室里。 他和白崇信坐在办公桌的两边,互相瞪着,好长时间没说话。 他们得到可靠消息,小南巷南口那个伏击地点,确实开了枪,但没打中目标!至于小南巷北口这一处,根本就没开枪! 何贵湘只知道北口这一处没开枪!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白崇信却知道,在北口伏击的是日本人!他们为什么不开枪?他真有点想不明白! 何贵湘说:“老白,明天可是最后的机会了!那个李处一长的本意,你看出来没有!” 白崇信点点头。他早就看出来了! 没有这个李处一长,这个临时军事法庭至少一个月内就开不了!李处一长的本意,就是要早点结束这件事!并且不露痕迹地保护陈子峰那些混蛋过关! 白崇信说:“我们就是最后一招了!我回去,再找那些证人叮嘱一下,叫他们一定咬死陈子峰那些人!只要咬住了!最后他们收了多少钱,我们说了算!” 何贵湘说:“好,你明天早上,最好再叮嘱一下焦俊才,让他明白!” 白崇信站起来,什么也没说,拿起自己的皮包就走了。 15-5 夜深人静,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里更安静。 佐藤先生和鹰司坐在圆桌边,正在整理面前的各种情报资料。 他们翻看这些资料,心里只有两件事要考虑,第一,武汉的防御战略。这是日军下一步进攻武汉的先期准备!准备得好,武汉克日拿下!第二,“木桶计划”!这个计划如果能顺利实施,则国民**必垮!全中一国都可以尽快拿下! 他们研究的重点,自然是“木桶计划”! 对这个计划,他们要从几个方面考虑,分别是:国防、高级将领、民心和外交。 佐藤先生抬起头,微笑看着鹰司,“对国民**的外交,你了解多少?” 鹰司沉思片刻,才轻声说:“来武汉之前,我和高桥曾经特地拜访过川樾茂大使。他说了这么几层意思,我觉得可以作为参考。” 佐藤先生向他点点头,“你请说。” 鹰司说:“第一,国民**的外交,基本上是老好人外交,直接说,就是软弱!先生,老好人外交,是得不到任何国家尊重的!” “你的意思,他们简直就没有外交!” “正是!如果他们遇到一个国际问题,可以用强硬或者软弱两种方法之一去解决,他们一定会选择软弱的那一种!” “这样子,确实遗憾。”佐藤先生点点头。 “要得到其他国家的尊重,只能是强势外交!” “一语中的,很深刻。请继续说。”佐藤先生笑了一下,点点头。 “第二,他们很少有优秀的外交官,绝大多数都是庸碌无为的外交官!在上司面前点头哈腰,但一到了国外的任上,却又趾高气扬,作威作福!他们偶尔有友好国家,但很快就会被这些庸官践踏成敌对国家!这方面有很多例子!” “还有什么?” “报喜不报忧!一点点小功劳,会被他们说得天那么大!犯了错误,则欺上瞒下!甚至隐瞒不报!国民**高层,很难弄清楚外交上到底出了什么麻烦!” “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 “我的结论,可以放在整个国民**的各方面观察,他们只有私利,没有公心!” “所以,他们必败!” “是的!他们必败!他们的外交,自古以来,就是必败的外交!” “鹰司君,他们的蒋先生让高宗武这样的人,负责对日谈判,也是失败的吗?” “这还有什么疑问吗!当然会失败!蒋先生根本就用错了人!” 佐藤先生沉吟着,并没有说话。 他心里对鹰司的这个判断结果,并不完全赞同。 他感觉,蒋先生使用高宗武这样的人,目的不在于对日谈判!但目的又是什么呢?他一时也想不明白。 15-6 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早上,陈子峰的弟兄们打着哈欠,伸着懒腰,都起来了。 他们整理好内务,排着队在厨房或卫生间里刷牙洗脸。 乔艳芳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就悄悄从眼角里瞄着冷月,看着她穿衣,梳头,整理被褥。她把冷月的地铺上下左右看了个遍,却没发现那个纸包的踪影! 她原本是个麻利的人,今天却动作慢了。 冷月拿着毛巾牙具去洗脸时,她刚刚穿上鞋。 一见冷月出了门,她立刻像猫一样溜到冷月铺位边,快速翻找。她翻找的动作简单而有效,只需把手插进枕下,插进褥子下,插进被子里即可。 但让她惊讶的是,她没有触摸到任何类似纸包的东西! 她起身拿起毛巾牙具的时候,再次把整个房间观察一遍。这个房间里,除了两张地铺,没有任何可藏东西的地方! 她嘴里咕噜了一句:“妖精!”然后就出门刷牙洗脸去了。 她在厨房里看见陈子峰,就把眼睛一翻,表示她什么都没找到! 陈子峰真恨不得自己上楼去翻一遍。但想到,乔艳芳就是个贼精,做搜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可能忽略任何细节!那个纸包又不是一根针,不是那么好藏的! 他真是奇怪了,冷月那个贼丫头,能把那么大的纸包藏到什么地方去! 15-7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稀稀拉拉如羊拉屎一般,穿过小南巷,去缉查处食堂吃早饭。 早饭很简单,粥、烙饼、咸菜。不算太好吃,但能吃饱。 吃完早饭,他们又羊拉屎一般回到驻地里,这才换上整齐的军装。 八点五十分,他们乘车到了华商街的警备司令部。 九点整,他们军装严整,步伐整齐,再次走进宽大的法庭,准备接受军法审判。 参加审判的官兵们正陆续进来。附近有一些忽高忽低的议论声。 从上海来的那帮记者们,早已进来了,并且仍然坐在被告席的后面。 廖若兰左右看看,悄悄向前倾身,用笔记本遮着嘴,小说:“妹,怎么样?” 乔艳芳不敢回头,同样小声说:“姐,别担心,我们没问题!” 她想,冷月那个贼丫头,把那么大一包钱给藏了起来,连她都找不到!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了! 15-8 仍然和昨天一样,到九点二十五分时,一名军官高声喊:“全体!起立一一!” 所有参加庭审的人都站了起来。看上去,比昨天利落一些了。 一行高级军官,从边门进来,仪态端庄地走上主席台,互相谦让着落座。 之后,李承国处一长向叶蓬司令官点头,叶蓬司令官向何贵湘参谋长点头,何贵湘则欠身向另一边的焦俊才点头。 焦俊才盯着下面的一排被告,大声说:“武汉警备司令部临时军事法庭,现在开庭,继续审理缉查处宪兵队十三名官兵勒索难民一案!” 他顿了一下,高声说:“萧安城!” 萧安城挺身立正,同样高声回答,“到!长官!” “萧安城,你是被告,但也是被告方辩护人!我现在问你一句,你承认有罪吗!” “报告长官!”萧安城大声说。 “等一等!我还没说完!”焦俊才怒视着他。 “对不起,长官。” “我要再补充一句,你们如果承认有罪,我可以请求本庭各位长官网开一面,对你们从轻处理!现在毕竟是战争时期!对军人,可以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们如果不承认有罪!本庭将依法严肃审理,并根据你们罪行,给予剥夺军籍并判刑的判决!你听清楚没有!” “报告长官,听清楚了!” “现在,你可以说了!” “报告长官,我缉查处宪兵队官兵十三人,并没有借检查关卡之机勒索难民,所以,我们不承认有罪!” 焦俊才瞪着他,脸色极其严峻。 他回头向主席台上的几位长官看了一眼,就高声说:“现在继续审理!卫兵,带一号证人和二号证人进来!” 15-9 卫兵出去片刻,竟然带进来两名军官。 这两名军官一进来,立正向主席台上的长官们敬礼。 焦俊才说:“两位证人,请你们向法庭报告你们的姓名和职务!” 615、 仍然用他的斜眼瞪着我 他没办法,只好说:“好吧,你们等着,我过一会就到!” 他勉强爬起来,洗脸刷牙,又吃了一点江北阿姨做的早饭。 他出门的时候,忍不住疑惑起来,这么一个女人,在哪里做生意都是做!她干吗不同意呢!这简直就是一件怪事! 小囡囡在门口和几个附近的小女孩玩得很快乐。她们在玩“跳房子”。 桂龙海把小囡囡抱了一下,就叫了一辆黄包车走了。 15-17 法庭里沉寂了很长时间。 所有人都看着前面的主席台,看着那些长官们沉默的表情。 现在,应该焦俊才问话了。但他瞪着那两位连长,简直不知该问他们什么了! 这两个混蛋东西,昨天夜里还说得好好的,说他们清楚看见那些人向难民们收钱!收了很多的钱!但现在,他们却不承认了! 他回头看看叶蓬总司令和他身边的何贵湘。他没从他们脸上看到任何表示。他猜想,他们也不知怎么办好了! 他终于开口说:“张连长,李连长,你们刚才说,你们没发现他们勒索难民?” 张连长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附近的人,甚至看出他正在发抖。 倒是旁边的李连长更沉得住气,说:“报告长官,我们没有发现。” 焦俊才的眼睛已经瞪了起来,恶狠狠地问:“是吗!” 李连长冷静地盯着他,说:“是,长官。” 焦俊才把桌子一拍,“但是,你们接受调查的时候,却不是这么说的!你们要我再重复一遍你们说过的话吗!” 李连长说:“报告长官,这里是军事法庭,我要对我说的话负责!在其他地方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长官,我们确实没看见!” 焦俊才愤怒说:“你胡说八道!你不讲实话,我撤你的职!” 萧安城立刻站了起来,高举起一只手,大声说:“报告长官,我提醒您一下,您这么说,是威胁证人!是法律禁止的!得到的结果也不能算数!” 焦俊才瞪着他,又要开口说话。 这时,李承国处一长用茶杯盖子敲了敲桌子,回头问:“叶司令,他叫什么?” 叶蓬司令官立刻说:“焦俊才,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处一长。” 李承国说:“焦处一长,你刚才的说法,确实不妥,请换一种说法。继续吧。” 焦俊才把面前的笔记本翻开来又合上,把茶杯挪了又挪,又把台下的几个人看过来看过去,突然大吼一声:“卫兵,带三号证人进来!” 坐在门口的卫兵立刻站起来,推开门走出去。 15-18 桂龙海忍着困倦,终于到了武昌警一察局。 几分钟之后,他跟着当班的警一察进了问讯室。 现在,他看着坐在桌边的这个女人,心里却相当诧异。 这女人一夜未睡,脸色有些憔悴,眼圈也是乌黑的。她拘谨地坐在着,相当沮丧。 桂龙海隐约看出来,这个女人虽然不算多好看,模样却还算周正。这就是外面两个娼家老板愿意接收她的原因。 但桂龙海刚来的时候,当班的警一察就悄悄告诉他,“这女人死活不愿意!” 桂龙海在她对面坐下来,问道:“喂,你叫什么?” 女人低声说:“梅芳。” “你姓什么?” “姓梅。” “你平时,以什么为业?” “无业。”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那么,你以什么为生呢?” “朋友帮衬,混呗。” “以前呢?不可能总是朋友帮衬吧,谁有那么好心。” 女人迟疑好一会儿,终于低声说:“站街。” “还是的,这是你的老本行,怎么不干了呢?” 女人又是一阵迟疑,终于说:“我朋友,让我等他,不要再干这个了,就不干了。” “那么,你昨天晚上怎么又干老本行了呢?” 这时,女人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低声说:“就是昨天晚上站了一下,就被警官们抓进来了!我不该出来!我朋友答应我的,叫我等他。长官,我就是昨天夜里站了一下。我今后不再站了。长官,求你放了我吧。我再不干了。” 这么一种情况,桂龙海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人家有心从良嘛!做警一察的总不能硬逼着人家进娼家吧,没这个道理嘛! 他看了看眼前的口供记录,女人住在泉水巷十二号,无业,家里也没别人。 他想了想,就一挥手说:“好了,你走吧。既然你朋友让你等他,你就好好等吧。我顺便问一下,你朋友去哪里了?” 女人又是好一阵迟疑,终于说:“出门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桂龙海再次疑惑起来。男人出门了,让女人等他,难道就不留一点钱吗?也许留了,但女人花完了,没办法了,只好又出来站街。 他心里想,也许真是这样。 他向身边的警一察一挥手,“让她走吧。” 看着女人出了门,桂龙海心里又是一阵懊丧,我这个警一察,干的这叫什么事呀! 但他又感到哪里不对劲儿。他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15-19 坐在会场里的人,都斜着眼睛看那扇边门。 他们都在猜想,法官不再问一号和二号证人,直接要求带进来三号证人,应该是个重要证人吧。 片刻,卫兵果然从外面又带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商人。他穿着一身棕色西装,打着一条有条纹的蓝色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只有他那张嘴,紧紧地抿着,甚至倔强地歪向一边,仿佛在冷笑! 很显然,他在外面,已经听见里面的问答结果了!谁都看得出来,他很不服气! 焦俊才说:“三号证人,请你介绍一下自己。” 商人不慌不忙地说:“我叫刘本贵,芜湖利盛茶叶公司经理。” 萧安城一眼就看见骆江手里的铅笔指着他,隐藏的眼神相当严峻! 他立刻站起来,高举起一只手,大声说:“报告长官,我要求首先询问三号证人!” 焦俊才却有些犹豫。一号和二号证人,都被这个混蛋家伙给问秃噜了!他真不敢再叫这个家伙先问。 不料,这个商人却说:“长官,我会如实回答!我经过什么,见过什么,就说什么!” 焦俊才不由向他露出微笑,说:“好,被告辩护人,你可以先询问证人!” 萧安城慢慢走到这个名叫刘本贵的商人面前。他看得出来,这个证人是个硬茬!想用对付那两位连长的办法对付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刘先生,听您刚才的话,您似乎被人勒索过,是吗?” “不是似乎,是肯定!我就是被人勒索了!” “您被勒索了多少钱?” “一共六十三元!” “我很好奇,怎么是这样一个数?” “勒索我的人嫌少,不放我过去!我不得不往上加!你说这是不是勒索!” “好,刘先生,请您说一下您被人勒索的过程,您请说。” 这个叫刘本贵的商人目光严厉地瞪着萧安城,脸上闪出明显的冷笑。 “二月二十一日,我一家三口,我太太和我孩子,长途跋涉,终于到了岳西关卡。” “请继续说。” “我听人说,过关卡要交一点钱,每人一元钱。” “先生,每人一元钱,您这是听谁说的?据我所知,从芜湖到岳西之间,并没有其他关卡!谁会对您这么说!” “我就是听人说的,怎么着吧!” “好,我们不追究。你继续说。” “所以,我在我和我太太的证件里,放了三元钱!” “三元钱,可不少了!关卡上的人还嫌少,是么?” “是!他记得他的样子!他是个斜眼!斜着眼睛盯着我!他就是嫌少的意思!” “然后呢?” “我在证件上面又放了十元钱!” “十元就更多了,难道他还不嫌够吗?” “他就是不嫌够!仍然用他的斜眼瞪着我,就是不放我过去!” “那么,您怎么办的?” “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个老百姓!他不放我过去,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说我能怎么办!我没办法!我一狠心,又添了五十元钱!你说,他是不是勒索我!” 这位证人几乎是吼叫着说出这一段话,并且愤怒地瞪着萧安城。他的眼神仿佛是说,这就是实情!你怎么着吧! “先生,如果真是这样,就确实是勒索!”萧安城点头认真地说。 “事实就是这样!我没有添也没有减!” “先生,我的弟兄就坐在前面那一排,您能认出他吗?” “我当然能认出他!我现在就盯着他呢!”证人更愤怒地瞪那一排被告! “请您指出来。”萧安城向被告那边伸出手。 他心里,猜到会有这么一个结果!强虎被鲁迪问住了!所以才说出自己收钱的事!这个情况,就是今天庭审的关键!他心里思考应该怎么办! 刘本贵似乎早就等待这一刻了。他立刻冲过去,指着强虎说:“就是他!就是他勒索我!我要求判他死刑!枪毙他!” 强虎猛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刘本贵。 旁边的乔艳芳悄悄捅了他一下,他才勉强露出一点难看的笑容来。 616、 他确实收了您的钱 萧安城走过去,“先生,您认定就是他!” “是的!就是他!我绝没认错!” “不过,请您再仔细看一看,他并不是斜眼!谁都可以看出他不是斜眼!” 刘本贵怒视强虎,把他看了又看,最后说:“他勒索我的时候,就是斜眼!他这个样子我认识!就是他!绝对没错!” 萧安城沉稳地看着他,说:“先生,请不要急。他是不是斜眼,我们先放在一边。有一个情况我要跟你说一下。警备司令部调查此事时,收走了这个人身上所有的钱,大约是七十几元钱。但是,他刚刚补发了两个月薪金,是三十元。他剩下的钱,就不够六十三元了!而且,在此之前,他一定还有一些积蓄。你算算,是不是这样?” 刘本贵叫道:“他吃了!喝了!找女人了!” “刘先生,您说的有道理。但他花了多少,这个情况却很难查清楚!” “你查不清楚,就不能说他没有勒索我!” “您说的对。现在,我尽可能把当时的情况还原出来,然后您再看看有没有道理。” “不管你说什么!也是他勒索我!” “先生,请您听我说。当时,您过关卡的时候,正是这位兄弟向您要证件!您在您的证件里放了三元钱,对不对?” “对!” “他却斜着眼睛看着您,什么话也没说,对不对?” “对!他瞪着我!就是嫌少!” “先生,请您回想一下,您过了关卡之后,是不是回头看了一下?您看了吗?” “我当然看了!我要记住他!” “他在干什么?您还记得吗?” “他出了关卡,往人群里走了!这算什么情况!” “先生,我告诉您。您把证件交给他的时候,他并不是斜眼,他只是从您的耳边看过去,向人群里看!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日本特务的踪影!” “你胡说八道!”刘本贵瞪起了眼睛。 “我没有胡说。他不是嫌少,也不是盯着您!他是在盯那个日本特务!但那个日本特务正往回走,这个弟兄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所以,他有点拿不准。再后来,他让您过去后,就带着人出了关卡,去追那个日本特务!我再补充一点。几天后,我们在黄陂关卡发现了他的踪影。我们追进山里!可惜,晚了一步!那个日本特务杀害了一个看林人,逃跑了!他一定进了武汉!” 会场里有点乱了。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这个意外情况。 焦俊才敲着桌子,高声喊:“安静!都安静!” 这时,主席台上的李处一长却敲了敲桌子,说:“被告辩护人,我问你一句,你说的这个日本特务,确定吗?” 萧安城转身立正说:“报告长官,确定!在上海时,我们就认识这个日本特务!我们把他杀害的看林人的尸体运回武汉,请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外科主任,傅雪岚傅医生检查。她一看那个伤口就确定,这是日本特务川上干的!傅医生知道他的杀人方法!就是一刀割断颈动脉!” 李处一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似乎在考虑什么,“他确实是日本特务?” 萧安城立刻说:“是,长官,我们和他打过交道,认识他!所以,强虎才会盯着他看!” 李处一长点点头,“好,你继续吧。” 15-20 在德明饭店的二一五号房间里,鹰司也从电话里听到这个情况。 他小声说:“在岳西关卡,那些人认出了川上,差点抓到他!” 佐藤先生同样小声说:“川上和我说过这个情况!真是冤家路窄呀!” 鹰司出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看来,我们必须认真对待陈子峰这些人了!” 佐藤先生一点头,“你要立刻想办法!” 15-21 警备司令部的会场里,旁听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人。 萧安城向李长官点头,然后转向刘本贵,并且努力在脸上露出微笑。 他轻声说:“刘先生,您说您被人勒索这个事,可能有一点凑巧。您把证件交给他的时候,他刚刚发现一个可疑的人!他不是嫌少,他只是在犹豫,那个人是不是他认识的日本特务!所以,他并没有注意证件里的钱!他后来带着人去追踪那个日本特务。先生,我再说一句话,希望您别生气,他可能都不知道您给了他六十三元钱!” 刘本贵虽然很生气地瞪着他,却没有说话。 萧安城温和说:“还有一种可能是这样。他确实收了您的钱,甚至把钱装进口袋里了。但刚才两位连长的话您也听见了,我们其他人,并没有勒索难民!” “你想就这样一了百了!”刘先生愤怒地瞪着他。 “不是。现在我们身上没钱,钱都被长官收走了。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们把六十三元还给您,再向您郑重道歉,您看可以吗?” 这位刘先生很生气,也很愤怒地瞪着萧安城,却好一会儿没说话。 谁都没想到,这位刘先生虽然很生气,也很愤怒,却到底是个精明的商人。 他再次回头看看一号和二号两位连长,又看看眼前的萧安城,并且看出他的精明。最后,他又看看那一排坐得笔直的被告军人,他明白,他必须适可而止了! 他转向焦俊才,大声说:“长官,我是证人,该我做的证词我都做完了!我确实被那个人收走了六十三元钱,他们也承认了!其他的,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可以走了吧!” 焦俊才瞪着他,心里很不愿意让他走!但想一想,他的指控,都被那个萧安城给化解掉了,再留下他,已没有任何意义! 他恼怒地说:“三号证人,你可以走了!” 刘先生什么话也不说,掉头就走出了会场! 现在,就剩下台上的控告方焦俊才,和台下的被告方萧安城,直接对抗了! 焦俊才决不想轻易放过萧安城!但想了想,手里确实没有硬货!他只有最后一招了! 他突然转向主席台侧面,向那里喊道:“鲁迪,你出来!听见没有!快出来!” 瘦瘦的鲁迪,慢慢从侧面走出来,有点惊慌,又有点冷漠地看着他。 焦俊才转向主席台的各位长官,说:“他是警备司令部军法处的军法官,鲁迪!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宪兵队里做调查!” 会场里所有的人,包括坐在主席台上的长官们,都回头看着瘦瘦的鲁迪,仿佛他是刚刚冒出来的怪物! “鲁迪,你最近几天,是不是一直在宪兵队做调查!” “是,长官。” “你是不是相信,他们利用检查关卡之机,勒索难民了!” “是,长官,我相信。” “你有调查结果了吗!” “长官,有了。” “是什么!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长官,这个强虎,承认……承认……” “他承认勒索难民了!” “是,长官,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只要承认就行了!” “可是……可是……” “闭嘴!没有什么可是!我让你说再说话!” “可是,长官,只有他一个人承认!” “他只要承认就行了!” “可是,他只承认了一次!” “谁信!你说!谁会信他只勒索了一次!谁会相信只有他一个人勒索了!”他严厉地瞪着萧安城,大声说:“你们确实勒索难民,获取了不义之财!” 萧安城盯了鲁迪一眼,又冷静地看着焦俊才,说:“长官,您这么说有些勉强。三号证人刘本贵先生,指控我队强虎收取了他六十三元钱,确有其事!但我刚才已经说了,当时事出有因!就算强虎真的收取了,也仅是个例!区区六十三元钱,构不成勒索罪!” 焦俊才大喝一声:“强虎!” 强虎立刻起立,大声说:“到!” 焦俊才问:“你是不是收取了三号证人刘本贵六十三元钱!” 强虎听到现在,已经把什么情况都听清楚了。他再粗鲁,此时也知道该怎么说。 他说:“报告长官,我确实不知道什么钱的事!我当时只注意有个人往回走,背对着我。我一直在猜测,那家伙是不是那个叫川上的日本特务!后来,我把证件还给那位先生,就追出去了。实话实说,我刚才听了那位先生的话,我可能确实收了他的钱,但有多少钱,我确实不知道。我这人比较马虎,同事们都知道。但不管我收了他多少钱,都不是出于本意!请长官明察。” 焦俊才更生气了。他明白,从这个人身上也榨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他大声说:“被告辩护人,你说你们没有勒索!但我们却从你们身上和驻地,收缴了许多钱!这个你怎么解释!” 萧安城盯着他,脑海中却突然紧张起来。 15-22 如果说,以前他不知道冷月手里的钱怎么样,心里还比较虚的话,现在却不必为这笔钱担忧了!但让他紧张的是,如果背后使坏的人,硬说收上来多少多少钱,是他们勒索的,那他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617、 这个偶然得来的幸福 他立刻说:“报告长官,昨天我在辩护时说过,长官从我队收缴的钱一共是三部分。第一部分是从我队队员身上收走的钱,是四百五十五元六角五分。第二部分是从我队驻地收走的钱,我估计,应该在八百元上下。第三部分是我队的活动经费,也是八百元上下。这三部分想加,应该是二千元上下。可能有出入,但不会很大!” 不料,焦俊才却大吼了一声:“如果很大呢!” 萧安城立刻说:“请长官明察。以三号证人刘先生为例,收取他六十三元。我队在岳西关卡检查了三天,在罗田关卡也检查了三天,在这六天里,如果有二百人从我们手上过,我岂不是要收取一万两千元吗!请长官核对,您收缴我们的钱,有这么多吗!” 他这句话,一下子就把焦俊才逼进死胡同里了! 岳西关卡的张连长说过,他检查了两个月,检查通过难民一万多人。 这些家伙六天时间,检查通过两百难民,实在是个小数! 但一万两千元就是大数了!甚至是天文数字!难道要老子,还有何贵湘、白崇信他们,甚至还有叶总司令,每人再掏出三千元钱,来填这个窟窿! 那他妈的,老子不是个傻子又是个什么!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回头看一眼何贵湘。 何贵湘再及时不过地向他点了点手腕上的表。 焦俊才立刻说:“被告辩护人,你不要东拉西扯的狡辩!判你们勒索难民,我们有充分的证明!今天的审理,暂时先到这里,什么时候再审,你们等通知吧!退庭!” 坐在会场里的官兵们、记者们,还有被告,都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何贵湘可不敢再坐下去了。他立刻和叶篷总司令一起,先扶起李承国处一长,匆忙陪着他离开了会场。 长官们刚刚离开,坐在会场里的人立刻像煮开的水一样,咕嘟嘟地议论了起来。 15-23 何贵湘出了会场,一眼在门外看见白崇信,立刻把他推到墙边,恶狠狠地瞪着他,低声说:“老白,里面的情况你都听见了!” 白崇信的眼神也是阴沉的,说:“是!” “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知道!” “你他妈的必须动起来!再不动起来,我们全得完蛋!” 白崇信回头看着李承国处一长和叶篷总司令的背影,低声说:“这还用你说!告诉你,今天就会有动静!你等着吧!我早就看出来,那个姓萧的家伙,是个难缠的鬼!不给他们来一点狠的,就不行了!” 何贵湘:“好!我等着看效果!”说完,他就去追李处一长和叶总司令。 会场里的人,一批一批站起来,互相议论着走出去。 谁都看得出来,军法审判远远没有结束,可能还有谁都想不到的情况会出现! 另外一点,只要审判没结束,那十三个被告军人的命运,就仍然处于未定之天! 15-24 陈子峰小组的弟兄们,也看得清这个结果! 虽然看上去,昨天和今天的审理结果,都对他们比较有利,但他们的命运,仍由别人掌握着! 他们低着头,默默走出了会场。 他们先乘车去缉查处食堂吃午饭,之后,就回到自己的驻地里。 陈子峰在客厅里的方桌旁一坐,低着头,一动不动。 弟兄们看着他,心里也很沮丧。他们都没有回房间,而是站在墙边,同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陈子峰抬起头,无声地看着他们。他是一个一个仔细地看着他们! 这些弟兄们,都是和他一同鏖战过来的,血肉相连,心意相连!他们无论遇到任何危险,任何困难,都会咬紧牙关闯过去! 但今天的危险却不一样,不是咬紧牙关就可以闯过去的! 他嗓音低沉地说:“你们是我的兄弟!我珍惜你们每一个人!我还想和你们一起去拚杀!去冲锋陷阵!我不想失去你们!兄弟们,别再出这种事了!我请求你们!” 弟兄们有的看着他,有的则低下头,都是一言不发。 陈子峰接着说:“我听着安贼一句一句为我们辩解,千方百计要把我们解脱出来!兄弟们,我羞愧呀!我如坐针毡!我的脊背一阵阵发凉!我怎么也硬气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我们自己知道呀!我羞愧呀!我如坐针毡!” 这时,强虎一步跨出来,脸色已经变成紫色。 他瞪着陈子峰,大声说:“这个事,是我起的头!是我要他们这么做的!钱收了!你要打要罚都随你!我认了!” 陈子峰吼了一声,“你混蛋!你听到现在都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你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混蛋家伙!你还想再犯一次呀!”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乔艳芳却跳了出来。 她向陈子峰大叫:“你怎么着,就是这么一点事!你冲他嚷嚷什么!没完没了了!” 陈子峰高声说:“乔艳芳!这是什么事!还不严重吗!你不要护着他!” 乔艳芳还想对陈子峰嚷嚷,这时,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轻轻抓住她的胳膊,并且向后一拉。 她回头一瞥,正是她的萧哥哥! 这个时候,她一点控制力也没有使,直接就扑到萧哥哥怀里,抱着他。 萧哥哥也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小乔,好好的,不要多说话。” 乔艳芳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是难过!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她现在,只是偎在萧哥哥怀里,享受那短暂的幸福。 她太知道了,这个偶然得来的幸福,只能是短暂的。 果然,萧哥哥又在她耳边说:“小乔,好了。” 乔艳芳低着头,慢慢离开萧安城的怀抱。她好担心别人看出她的快乐! 15-25 这个时候,心情最复杂的,就是强虎了。 乔艳芳为他出头,立刻让他感受到小乔对他的关爱。但后面又看见小乔扑在萧安城怀里,他心里又有一股怒气升上来。他怒视着萧安城,他想冲过去,把他推开! 但陈子峰可不管这些小细节。乔艳芳不出声了,他立刻向强虎叫道:“老子说的是以后!你以后管得住你自己吗!” 强虎真被他激怒了。他猛地蹲下来,抡起拳头,重重地在地面砸了一拳。铺在地上的青砖顿时裂成几块! 他吼道:“我要是再出这种混蛋事,你把我大卸八块!行不行!” 这时,杨三强和李三,还有小张也走出来,互相看着说:“这个事,也有我们的份。我们长记性了,相信我们一回,我们要是不长记性,连狗都不如了!” 陈子峰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把嘴张了张,却没有再吼。 他起身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最后,他只是痛苦地说:“都歇着去吧!都去吧!老老实实等人家判!你们也都听出来了,那些家伙,就是想判我们的罪!” 说完这句话,他又沉重地垂下头。 弟兄们看着他,心里都难过得不得了。他们一向都是掌握别人命运的。现在,他们却要等着别人掌握他们的命运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命运呢! 乔艳芳抬起头,看着她的萧哥哥,小声说:“那些家伙,不会放过我们?” 萧安城出咬紧了牙,摇着头说:“不会!没办法,我们只能等着了!” 客厅里很安静,弟兄们都听见他的话了。他们就如木雕似的站着,一动不动地站着! 15-26 就在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为今后的命运焦虑不安的这个下午,外面的形势突然急转直下!让所有的事都发生了变化! 冷静并且旁观而言,一向精明的白崇信精明过头,弄巧成拙! 15-27 大约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汉口沿江公路上,位于江汉关北边只有一站地的长江货运大楼,突然燃起大火! 中午这个时间,货运大楼里通常不休息。但职员们刚刚吃完午饭,正是困倦的时候。 来这里办业务的人都理解这一点,很少在这个时间来办理货运业务。 所以,货运大楼里的职员们就关上房门,或趴在桌上,或仰在椅子上,打一个盹。 有职员事后回忆,大约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他还在想,谁有这么着急的事,要跑着去办! 他恍恍惚惚的,感觉外面跑过的不止一个人。但他实在也没多想,就又睡了过去。 只几分钟之后,这个职员就听到外面有人喊:“起火了!起火了!” 这个职员受了惊似的跳起来,拉开门往外一看,整个走廊里都燃起了大火! 他只觉得燃烧的火焰,呼啸着,蛇一般向他扑过来!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吓坏了,抱头就跑,这才逃出一条命来! 还有许多人,却被走廊里的大火逼回到房间里,再也没有逃出来! 许多人在外面跑来跑去,呼喊号叫,想办法救火!但附近的水龙头里却放不出水来! 不久,消防车鸣着吓人的喇叭呼啸驶来。 618、 他们竟然无兵可派! 消防员们到底训练有素。他们在街边找到消防井,迅速抛出水龙带,并跳进井里接上水龙带。但是,用专用的扳手打开闸门,却同样放不出水来! 消防队员也慌了,来回奔跑着查找原因。 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发现,一个很隐蔽的消防闸门被人关上了! 等到消防水龙里终于喷出水来,那栋砖木结构的大楼已经变成熊熊燃烧的火焰山!只过了半个小时后就烧垮下来,让周围观望的市民们发出一阵惊恐的呼喊声! 这时,一种传言在市民中漫延,说这是洪门对篷船帮的报复!因为货运大楼是篷船帮的产业!至于洪门为什么要报复篷船帮,则谁也说不清楚! 15-28 到傍晚五点钟左右,武昌的江东商贸公司也燃起了大火! 这个时候,商贸公司里的人正准备下班。有些做晚班的人刚刚到公司里,再加上一些来办理业务的客户还没有走,所以,许多人都看见,这场大火是人为纵火! 他们惊愕看见,有十几个粗野大汉,突然出现在公司门外。他们一手提着木棒,一手提着汽油桶。他们一进大门,就一边泼洒汽油,一边向里猛跑! 等楼下业务大厅里的人发现那些人泼洒的是汽油后,都惊恐喊叫着向外面跑。这时,大火就燃烧起来了!整个一楼瞬间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那些人从后门出来,直接冲到仓库前,在仓库大门上泼洒汽油。 片刻,所有仓库都燃烧起来,火苗一直冲到房顶上! 那些纵火大汉看着大火烧起来,互相一声呼哨,就翻墙走了! 这场火一直燃烧到半夜!二楼以上,许多人没能逃出来,被烧得惨不忍睹! 有人传说,这是篷船帮对洪门的报复!江东商贸公司是洪门的产业! 15-29 半夜时分,武昌江东商贸公司的大火刚被扑灭,汉阳江边的无数船只又燃起大火! 整个汉阳江边就是一个大码头,停泊着无数木船、帆船和渔船,更有数不清的乌蓬船和小货船。这些大小船只连成一片,沿着汉江两岸重重叠叠地排列着。 到了夜里,船民们都入睡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木船、帆船和渔船,以及数不清的乌蓬船和小货船紧密挨在一起,真正是樯桅如林,渔火如繁星。 但是,火一起来,所有船只都动弹不得,并且连续漫延!整个江边顿时陷入一片火海这中,如同火龙一般在江边燃烧起来,哭声和喊声响了一片! 许多燃烧的船只顺着江水向下游飘去。下游就是汉口码头。 汉口的码头都是大码头,靠泊的都是大型商船和货船。 这些船上的人一看见顺流而下的火船,立刻派出小艇,把那些着火的木船推开,或者直接用船上的消防水龙,向那些熊熊燃烧的火船喷水。 15-30 江上的大火一直烧到天亮都没有完全扑灭!那些失去船只的船民们都上了岸! 天刚刚亮,这些疯狂的船民就蜂拥着扑上了各条大街! 他们足足有数万人之多,沿着几条大街从汉阳一直漫延到汉口,甚至武昌。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燃烧着怒火! 他们目标极其准确地冲向洪门的商店、公司、酒吧、餐馆。他们一冲进去,就是疯狂地打砸,砸得稀烂,再点上一把火,然后又冲出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之后,大批洪门成员也涌上了大街,疯狂攻击篷船帮的船民! 两边的人使用的,是所有他们能找到的武器,木棍、铁棒、砍刀,甚至还有枪!他们吼叫着,瞪着血红的眼睛,杀向对方,很快就混战成一团! 15-31 令人诡异的是,其中就有一伙洪门成员,沿着京汉铁路向南冲过去。他们过了云樵街街口,很快就冲到水渔街上。 领头的是硚口堂堂主孟继雄! 他今天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水渔街上的缉查处宪兵队! 杨庆山交待他的是:“那伙宪兵没武器!你冲进去,把他们全杀光!一个也不留!” 孟继雄带着有数百人,他要真冲进宪兵队驻地,陈子峰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但杨庆山忽略了重要一点!水渔街有很多售卖水产的店铺,那些店铺里的人都是水上人!这一带,是篷船帮的重要地盘! 所以,当孟继雄带着人冲进水渔街时,街里的篷船帮帮民早已聚集在一起。他们一看见洪门的人冲过来,立刻发一声喊,向他们冲过去! 双方的人就在整条水渔街上发起了混战! 倒是陈子峰的弟兄们不明就里,一起站在窗前向外看着。 他们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他们没有武器,更没有长官的命令!所以,他们只能站在窗前看着,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孟继雄被篷船帮的人截住,几番冲杀,却冲不过去! 篷船帮的水上人一向勇猛好斗,他们像疯子一样砍杀洪门的人! 孟继雄没办法,只能先保住自己的命!他拚了命地喊:“扯!扯乎啊!” 15-32 到了上午十一点多钟,波及全武汉的这场帮会械斗更加疯狂! 全城到处浓烟滚滚,到处都是打砸之后的破烂场面!许多人死伤,倒在街头! 武昌、汉口和汉阳的警一察全体出动,企图镇压械斗的帮会成员,但毫无作用! 两边的人都杀红了眼,谁阻挡他们就打谁!警一察们也有家人老小,谁也不敢向前冲。 于是,武昌、汉口和汉阳三地的警一察局,紧急向武汉警备司令部求援。 15-33 这个时候,武汉警备司令部里也处于一种异常的焦躁不安之中! 武汉帮会发生大规模械斗,白崇信是唯一的知情人!甚至就是他暗中挑唆起来的! 但他绝没有想到,双方械斗会闹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就在刚才,他接到杨老板打来的电话,告诉他,洪门的人在水渔街受阻!陈子峰那些人,毫发无损! “老子没办法了!你必须想其他办法!”杨老板在电话里向他吼叫! 白崇信原本一张白脸,此时变得更加雪白!肥胖的身体像掉进冰窟窿里一般颤抖着。 其他人则完全不知道帮会发生械斗的内情。但维护武汉治安,是他们的逃不掉的责任,更关系到他们头上的乌纱! 此时,何贵湘、白崇信和焦俊才等人都聚集在叶蓬总司令的办公室里,商量对策。 甚至李承国处一长也听到消息赶来了,询问他们怎么处理。 他们经过计算才发现,他们竟然无兵可派! 武汉警备司令部有许多要他们提供安全警戒的目标,比如市**,高官住宅。再比如广播电台、发电厂、军用码头、军用仓库等等重要机构。 国民**军事委一员会也有许多重要部门需要他们提供安全警戒,比如军委会电讯室、外交部、财政部,甚至国宾馆、外国大使馆,也要由他们提供安全警戒任务! 但武汉警备司令部仅有一个保安旅,下属两个保守团,人数不足万人! 何贵湘算了又算,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只能派出两个连上街维持治安! 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是绝对不行的!武汉治安如果维护不好,他们谁也没有好下场! 这时,一直坐在沙发上旁听的李承国轻声说:“你们不是还有一个缉查处吗?缉查处应该有一些人吧?” 何贵湘立刻说:“缉查处也只有百十号人,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李承国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另有别的话要说。 15-34 昨天夜里,骆江登门拜访李承国,对他说了许多陈子峰小组在上海干出来的奇事、险事!除了“清君侧”,骆江把什么事都说了,让李承国惊奇地瞪大眼睛。 他连声说:“是吗!是吗!”甚至拍着沙发扶手哈哈大笑。 李承国这次来武汉督查军法审判,表面上是为了惩治腐败,藏在心里的目的却是为了那一大批药品!陈长官说:“那么多药品,是作战急需的!必须想办法弄回来!” 但李承国深知官场如战场,他要弄回药品,但绝不能被人抓住把柄,说他包庇腐败!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机会! 昨夜与骆江一番长谈,他们都得出同样的结论,陈子峰小组不恢复职务,不恢复行动能力,就找不回那些药品!他们都完不成长官交给他们的任务! 15-35 此时,李承国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毫不在意地说:“还有那个宪兵队,那个队长叫什么来着?” 何贵湘有点恐惧地看着他,“长官,您是说陈子峰那个宪兵队吧?” 李承国向他一指,“对对,就是他!法庭审了他们两天,审出问题来了吗?他们说,他总共只有两千元钱上下。那么你们呢?你们收缴了他们多少钱?有个数吧?” 何贵湘小心翼翼地说:“我听说,是很大一笔钱!” 李承国一步不让:“你说的很大一笔是多少,说出数来!” 何贵湘没办法,只好回头去看白崇信和焦俊才,希望他们给他一个说法。 619、 所有人罪加一等! 可是,白崇信和焦俊才哪里敢多说什么! 昨天上午,在军事法庭上,那个叫萧安城的家伙倒是给出一个数来!他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收缴我们的钱,超过一万元,才算我们勒索难民! 一万元就是天文数字!谁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不要说一万元,就是一百元,叫老子拿钱填这个坑,也是冤枉的! 这三个人互相望了又望,长官问的话,不回答是不行的! 到底还是白崇信更狡猾一些,他轻声说:“长官,据我所知,是两千,多呀!” 他特别强调了这个“多”字,但这还不够,他紧跟着又说了一句话,“长官的意思,是让他们平息帮会械斗吗?如果是这样,我赞成网开一面!” 李承国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看出来了,这三个人中如果说有一个贼,那就是这个白崇信!其次,他说的网开一面,暗含的意思,不是说陈子峰那些人无罪!而是说陈子峰那些人如果能平息帮会械斗,我们就宽宏大量,饶他们死罪! 不过,李承国到底国军少将,目光和胸襟都在宽阔一些。他要的不是枝节,而是大局!陈子峰那些人是不是勒索难民,算个屁事!关键是,他们能不能弄回药品! 所以,他哈哈大笑地说:“对呀,就让他们去平息帮会械斗!” 何贵湘小声说:“长官,他们只有十三个人呀!” 李承国说:“十三个人也不少了!好了,不要再争了!下午对他们宣布判决结果,立刻就上街!叶总司令,你同意不同意?” 叶篷把那三个人都瞪了一眼,立刻点头说:“同意,同意,下午就这么办!你们几个都听到了!现在就去办!” 15-36 几分钟之后,何贵湘等人离开叶总司令办公室的时候,走在昏暗的走廊里。 何贵湘恶狠狠地对白崇信说:“老白,你就这样放他们出来!” 白崇信同样恶狠狠地瞪着他,“长官已经定了,我们只能放他们出来!但我会安排好下一步,叫他们好看!你们等着看吧!” 这三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紧张地嘀咕了几句,这才大步向前走去! 15-37 这个时候,陈子峰等几个军官都坐在电台小屋里,互相看着发呆。 鲁迪坐在旁边,也看着他们发呆。 他们已经得到消息,从昨天下午起,洪门和篷船帮,先是互相纵火,终于发展到今天的大规模械斗! 篷船帮的船民们都上了岸!洪门则有大批信众从周边各县赶来! 他们在武汉沿江两岸的各条街道,如浪潮一般,涌过来,又涌过去,同时呐喊着猛烈撕杀!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城里已多处燃起大火!许多店铺、公司被捣毁!大街上到处都是受伤或者死亡的人! 这场械斗如此之大!不要说警一察毫无办法,就是警备司令部的士兵们也毫无办法! 倒是各家医院不用联络,也不用劝说,纷纷派出自己的医护人员,组成医疗小队,上街救助受伤的人。 他们举着红十字旗,来回摆动,又高声呼喊,表明他们是来救人的。 两边的帮会成员虽然杀红了眼,却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这其中,傅雪岚率领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冲在最前面。 他们完全是战场救护的模样。他们身穿白大褂,臂带红十字袖章。他们每到撕杀最凶猛的地方,就侧卧匍匐前进,把受伤的人拖到安全之处,再给予包扎和治疗。 虽然许多医院的人都出来救人,但遍地死伤者,如何救得过来! 15-38 水渔街,宪兵队驻地里。 陈子峰等人都听说帮会械斗的情况,也知道情况严重到了极点!但他们毫无办法!他们自己的命运还在未定之天,哪有能力去管别人的事! 他们互相看着,也看明白别人的眼神,这场械斗,似乎有他们出头的机会!但他们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这时,他们都听见,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杨三强开门进来,说:“子峰,有电话!” 眼下,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可能是他们的机会!弟兄们也察觉到这一点! 陈子峰急忙冲出去接电话。 一分钟之后,他回到电台小屋里,神色诡异地说:“警备司令部通知,我们下午一点钟去听判决!” 屋里的几个军官看着他,谁都说不出这个电话是吉是凶! 客厅的弟兄们也听到陈子峰的话,都惊愕地看着他,如木雕一般等待着。 陈子峰回头看一眼客厅里的弟兄们,高声说:“全体换军装,先去缉查处吃午饭,坐车去!然后直接去警备司令部听判决!该死该活,他妈的就是这一锤子!” 鲁迪悄悄从后面走过来,一直走到陈子峰面前,看着他。 陈子峰眼神有些复杂,看着他,却没说话。 昨天上午,这个鲁迪是有机会坑他们一下的!但他没说一句假话!这一点难能可贵! “鲁长官,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陈子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陈队长,”鲁迪沉默片刻,终于说:“一旦判了,就没我什么事了,我也不会再来了!陈队长,祝你们好运,我走了。” 陈子峰看着鲁迪的背影,说:“长官,后会有期!” 鲁迪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15-39 下午,差十分钟一点的时候,陈子峰等十三人,按照军官指点,再次走进作为临时军事法庭的会场里。 他们进入会场后,不由吃了一惊,整个会场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带他们进来的军官指了指他们曾经坐过的被告席,就出去了。 陈子峰咬着牙说:“坐!” 他们十三个人又在那一排椅子上坐下来,然后耐心等待! 一点整,那位带他们进来的军官再次进来,高喊一声:“全体!起立一一!” 陈子峰小组的十三个人,挺身起立,扬着下巴看着前面。 从边门里,只进来焦俊才一个人! 他走上主席台,站在桌子后面,一句话也不说,脸色严峻地瞪着下面的陈子峰等人! 会场里一片寂静,甚至连空气都是静止的。 台上的人,和台下的人,互相瞪着,谁都不动! 整整五分钟之后,焦俊才才翻开面前的文件夹,高声宣读:“民国二十七年三月十二日,武汉警备司令部临时军事法庭做出如下判决!第一,确认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勒索难民罪名成立!第二,考虑目前战争状态,且该宪兵队各位成员属于初犯,故暂不予惩处,以责成该队各位成员戴罪立功!” 焦俊才抬起头,瞪着陈子峰等人,咬着牙说:“陈子峰,还有你的队员们,都给我听清楚!本判决有一个附加条款,限你们于三日之内,结束武汉目前正在发生的帮会恶斗!如不能按期完成,所有人罪加一等!此判决,自宣判之时起,生效!”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大吼出来的! 他合上文件夹,瞪着陈子峰等人说:“你们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就拿着文件夹走了,不再看陈子峰等人一眼! 一直站在门边的军官走过来,轻声说:“陈队长,你们所有的物品都在司令部仓库里,请跟我去领取吧。” 陈子峰回头瞪着他,向身边的队员一挥手,然后就大步跟在那个军官的身后。 15-40 军官所说的仓库,就在警备司令部后面的一个大房间里。 军官走到一张办公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叠的钱,放在桌面上,小声说:“陈队长,请您清点一下。” 陈子峰向后一挥手,“不必了!小乔,把钱都收起来!” 军官指着桌面的一张纸说:“陈队长,请你给我签个字。” 陈子峰抓起那张纸撕得粉碎,“你们收我们的钱时,也没让老子签字!老子凭什么给你签字!少费话,现在把老子的装备还给我们!现在!” 他一下子扯开衣服,露出腰里的驳壳枪,凶恶地瞪着那个军官。 那军官小心看看他腰里的枪,向墙边的几个大纸箱子一指,“都在那里!” 陈子峰走到那几个大纸箱子跟前一看,不由怒发冲冠! 他们所有的枪支都被拆解成乱七八糟的零件,胡乱地堆在那几个纸箱里! 他伸手从纸箱里抄起一颗瓜型手**,对身后的弟兄们说:“全部,搬上车!” 之后,他就向门外冲去。 15-41 陈子峰上了二楼,直接冲进焦俊才的办公室,恶狠狠地走到他面前。 焦俊才看着他凶恶的模样,急忙站起来,小心地摸着腰里的枪,“你想干什么!” 陈子峰恶声说:“焦长官,你为什么要拆解我们的枪支!” 焦俊才说:“为了安全!你不服气吗!对你们的宣判,就是叫你们戴罪立功!” 陈子峰瞪着他,眼睛都变成血红色,“焦长官,我提前告诉你一声,如果老子的枪支有一支打不响!老子就炸平了你的警备司令部!头一个就炸死你!” 他说完,掏出那颗瓜型手**,砰地一声放在他的桌面上! 620、 他们哪里还用别人多吩咐! 那颗手**在桌面上砸出一个坑,直挺挺地立在桌面上。 陈子峰转身就冲了出去! 焦俊才再细看那颗手**,吓得每一根头发都竖了起来! 手**上的保险栓已被拔出一半,正处于将脱落还未脱落的状态! 他向刚刚进来的军官叫道:“把它拿走!小心!小心!把它拿走!小心!” 那军官小心翼翼握住手**,终于将保险栓插到底,这才拿走。 15-42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把所有武器装备都搬上卡车。 他们正准备走的时候,那个军官又冲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小纸盒子,举得高高的,说:“陈队长,还有一些东西你们忘了拿!” 陈子峰打开小纸盒一看,里面全是手枪上的小零件,有销子,有卡榫等等。没有这些小零件,是什么枪也打不响的! 陈子峰瞪着那个军官,更加凶恶地说:“请你告诉焦长官,有一支枪打不响,老子炸平了警备司令部!从他焦长官开始!” 军官急忙说:“陈队长,所有武器装备,都在箱子里了,保证不少!保证不少!” 陈子峰一股恶气存在心里,一拍驾驶室顶棚,吼了一声:“开车!走!” 15-43 陈子峰的卡车一驶出华商街,就感觉到市面上的混乱! 萧安城和杨三强则蹲在箱子跟前,正翻找着零件,想把那些枪重新组装起来。 他们都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街道上的情况! 往天上看,一股股的浓烟一直飘到天上,几乎遮住太阳!往附近看,所有商家都上板关了门!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几乎没有人! 再顺着街道往前看,就看见有一些帮会成员抡着棍棒在打架。往更远处看,那边打架的人更多!几乎是成群成伙,打成了一团!大火从旁边的门窗里漫延出来! 他们只有十三个人!却要在三天之内平息帮会械斗!否则罪加一等!这明明就是要治他们的死罪! 陈子峰想到这些情况,心里早已焦虑不安!再看到街面上的这种情况,心里就有点犹豫,他们要不要绕道走! 这时,萧安城也看着前面的情况。可他眼角忽然察觉附近有异常动静。他扭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旁边二楼的窗户打开,正有两支步枪从窗户里伸出来! 他大叫:“三点方向有枪!卧倒!” 陈子峰是个极其机警的家伙。他一听萧安城的警告,在扭头往右看的同时,已经拔出腰里的驳壳枪,并且直接指向右侧三点钟的方向。 他一看见窗口的步枪,手里的驳壳枪已如机枪一般狂射起来! 楼上那两个家伙根本没想到陈子峰这些人还有枪!是站直了身子,举着步枪向下瞄准的。陈子峰的枪一响,这两个家伙向后一仰就送了命! 但在这一瞬间,左侧那边也响了枪,至少有三四支步枪在射击! 两个弟兄一下子倒在车厢里。乔艳芳拔出花口撸子,杨三强掏出左轮,轮番向左侧楼上射击,顿时把那边也打哑了! 陈子峰看见有弟兄受伤倒下,一声怒吼:“安贼看车!其他人分开上楼!他妈的杀了他们!” 16-1 弟兄们都是突袭杀人的老手!经验丰富!行动敏捷! 他们早就受了一肚子气,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哪里还用别人多吩咐! 他们伸手从箱子里抄起一把匕首,抓了两颗手**,就纵身跃下卡车,分头向两边的楼房扑过去! 他们无须长官吩咐,都知道该干什么!脚快的两个弟兄迅速扑到楼房门口,掩在门边。另外两个人则飞快冲进旁边的小巷,很快找到后门。 他们从前门后门闪身进来,一声轻轻口哨,就已知道对方的位置。 他们二话不说,立刻沿着楼梯扑上去。 楼上的人哪里知道,他们伏击的是一群杀人魔王!这些杀人魔王一旦进了门,就没有他们的活路了!此时,他们刚刚跑到楼梯口,准备从这里逃命! 他们一伸头,看见楼下的人手提匕首,飞似的向楼上扑来。 他们吓得魂飞天外,来不及多想,掉头就往楼上跑。 他们在二楼时,还有一条活路,咬咬牙可以从窗口跳下去! 可一上了三楼,他们就一条活路出没有了! 陈子峰的弟兄们在后面一声不响,紧跟着追了上去! 那些人跑到四楼,躲进一个房间里,端起手里的步枪,就连续向门外射击。 他们打了几枪没见一个人影,却见两颗冒着轻烟的手**,蹦蹦跳跳地滚到他们脚下。他们还没来得及张口惨叫,手**轰然爆炸! 爆炸烟雾还没散去,门外的杀人魔王们已扑了进来。 他们捡起地上的枪,抡起匕首就开始杀人!并且杀死为止! 之后,他们就开始在各个房间里搜寻。搜到一个,上去就在胸口一刀,绝不客气! 16-2 陈子峰和乔艳芳等人跳下卡车,冲向两边楼房的时候,萧安城就扑到两个受伤弟兄的身边,查看他们的伤势。一个弟兄胸口中弹,另一个弟兄肩膀中弹。 他四下里一看,没有任何包扎伤口的东西,但救人要紧! 他对两个弟兄说:“你们两个忍一下,咱们赶快去医院!” 他跳下卡车,钻进驾驶室里,开车向前猛冲! 到处都是打架斗殴的帮会成员,一个个都抡着棍棒四面冲杀!把街道堵得死死的! 萧安城没办法,只好捡没人的道路走,绕来绕去,终于把两个弟兄送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16-3 这个时候,傅雪岚带着一小队医护人员,从大街抢了一些伤员回来,刚刚回到医院。 她一听萧安城说,小组里有两个弟兄受了重伤,立刻叫来医生和护士,把这两个人送进手术室里。 萧安城说:“傅医生,我不能在这里等,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赶快走!” 傅雪岚说:“行了,人交给我就行了!” 一转身,她又一把抓住萧安城,“你们晚上有空就来!我一直在医院里!” 萧安城一点头,急忙开车走了。 傅雪岚却为陈子峰这个小组的命运担忧。她隐约听人说,陈子峰他们已经被判了!但究竟是怎么判的,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16-4 萧安城按照原路往回开。他判断,陈子峰他们要回来,也会绕路,躲开斗殴的人! 他果然在路上遇到陈子峰和弟兄们。他们居然活捉了一个粗壮野蛮的大汉,一路推搡着押送回来。 弟兄们都上了车,只用十几分钟就回到驻地里! 所有弟兄们都不用多说,知道现在应该干什么!他们把几大箱枪支零件搬进驻地,直接倒在客厅的地板上,坐在地上就开始***支! 陈子峰听萧安城说,两个弟兄伤势很重,已经送进医院,交给傅医生了。 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跺着脚怒骂,骂了一连串的“王八蛋!” 他怒吼一声:“强虎,你负责审问这家伙!问清楚他是哪里的!谁指使的!问不出来,你他妈的就不要出来!快去!” 强虎唬着一张青面獠牙的恶脸,一声不吭,抓着那人一只脚,把他拖进厨房里! 16-5 强虎心里很清楚,弟兄们这一次遭了大难,根子就在他身上! 虽然判了他们戴罪立功!却坐实了他们勒索难民的罪名! 弟兄们回来的路上又遭人伏击,伤了两个弟兄!责任同样都在他身上! 所以,这个时候,强虎心里真正是堵了一口恶气!他要不发泄在这个王八蛋身上!他今天就过不去了! 他把那个壮汉拖进厨房里,把他摔在一把椅子上,第一件事就是找来一条粗麻绳,把那家伙牢牢地捆在椅子上! 之后,他从碗筷篮子里抓了一把筷子拍在桌上,然后拔出匕首抵在那人的大腿上。 他狼似的盯着那人,恶声恶气地说:“说!你什么人!谁指使的!” 那家伙挺蛮横,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强虎二话不说,匕首已深深地刺进他的大腿里。 那人疯狂地大吼起来,拚命地挣扎! 强虎目光冰冷地盯着他,并不说话。 他捡起一根筷子,用力穿进伤口里,然后凶狠地盯着他! 那人居然还能扛得住!同样瞪着强虎,就是不肯开口! 强虎又在他大腿上刺了第二刀,再把一根筷子刺进他的大腿里!并且用力向下扎! 几分钟之后,那人两个大腿上已经刺了七八根筷子! 强虎也不再开口问!他抓着这几根筷子,就凶狠地摇了起来! 那人在椅子上拚命挣扎,却动弹不得,只能一声接一声地惨叫起来! 16-6 在客厅里的弟兄们听着那一声接一声的惨叫,谁都不说话,只是飞快地***支! 最先装好的步枪被压上子弹,然后送到窗口。如果外面有人想突袭进来,这些步枪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终于,他们都听见那家伙凄惨地吼叫:“我说!我说呀!” 几分钟之后,强虎一脸恶相地走出厨房,恶狠狠地说:“子峰,他说他是洪门硚口堂的!地点在长堤街三十八号!堂主名叫孟继雄!” 621、 逐渐靠近硚口堂的小楼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好!问得好!今晚就是他了!老子要踏平洪门硚口堂!” 16-7 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里,佐藤先生惊讶地看着鹰司。 “判了!”他轻声问。 “是,判了!一个小时前!”鹰司的目光相当严厉! “怎么判的!” “确认他们勒索难民罪名成立!但让他们戴罪立功!” “立什么功!” “三天之内,平息全城的帮会械斗!平息不了,罪加一等!” “他们平息得了吗!” “先生,是几万人在械斗呀!还有人说,是十几万人!双方杀得你死我活!他们怎么平息!” “这是放虎归山呀!” “平息不了!他们罪加一等!” “这是放虎归山呀!我判断,他们一定有平息械斗的办法!” “几万人,十几万人械斗!他们怎么平息!” “我说了,他们一定有他们的办法!鹰司君,我们要万分小心!通知所有人,这些日子都不要出门!注意隐蔽!” “先生,他们平息不了!” “鹰司!不要有侥幸念头!你现在就去通知!特别是那个佐佐木,你要亲自通知他!最容易出问题的,可能就是他了!” “好!我会去通知!不过先生,平息不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佐藤先生瞪着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一个手指,指着门口。 鹰司也没有再说话,起身就向门口走去。他心里在想,难道陈子峰那些人,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平息帮会械斗!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点! 16-8 陈子峰的弟兄们把所有武器组装好,备好弹药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陈子峰说:“强虎,你再辛苦一趟,叫街口的饭馆送晚饭来!要好一点!” 强虎一言不发,站起来就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晚饭送来了! 三斤切得整整齐齐,浇了卤汁的卤牛肉!一盆泛着酱紫色,闪着油光的鸭脖!一盆颜色鲜亮好看的西红柿炒鸡蛋!这个算素菜!一大桶热腾腾的肉丝面!最后是一篮子香气四溢的葱花酥油饼!他买来的,是结结实实的几样好饭菜! 陈子峰说:“强虎,你办得好!弟兄们开吃!吃饱了咱们亮一亮本事!给那些乌龟王八蛋们看一看!” 弟兄们就在客厅里席地而坐,抓着葱油饼和鸭脖就吃了起来! 只有一点小遗憾,筷子不够!一些筷子还插在那家伙的腿上! 16-9 陈子峰小组的人没去缉查处食堂吃晚饭,第一个被惊动的,就是总务科一长叶渠成。 他跟骆江说了一声,就跑到宪兵队驻地来查看。 他一看那些弟兄们吃饭的凶恶模样,就小心翼翼地问陈子峰:“兄弟,你们要干吗?”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老子要杀人!有人敢伤老子的弟兄!老子叫他偿命!” 叶渠成不敢久留,急忙跑回缉查处,向骆江报告此事。 骆江阴森森地向他一笑,说:“叶科一长,不要去管他们了!他们窝囊了几天,不发泄一下,恐怕要闹出病来!你回总务科吧,好好呆着!” 叶渠成是个明白人。他从看见陈子峰那伙人的第一眼,就看出他们绝不是好惹的! 他也确实听说,陈子峰等人在听候判决之后返回的路上,遭人伏击!这绝不是简单小事!是有预谋的!现在来看,谁敢伏击陈子峰那些人,谁将大祸临头! 果然,他回到总务科就老老实实地呆着,没对任何人提起陈子峰那些人的情况! 16-10 不过,洪门硚口堂的堂主孟继雄,用不着别人给他提供消息! 下午快三点钟的时候,他派了八个人去伏击缉查队宪兵队! 这是杨庆山当面交给他的任务! 杨庆山说:“他们没有武器!街道狭窄,距离那么近,简直就是你的活靶子!你干这件事还不容易吗!” 杨庆山见孟继雄还有一点犹豫,就在他耳边小声说:“这是老白交下来的差事!你今后少得了老白的帮助吗!” 这样,孟继雄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今后,洪门要在武汉压倒篷船帮,独霸一方,一定少不了军队的支持! 但是,到了傍晚时,他终于得到消息,他派去的八个人,被陈子峰那些人杀死了七个!还有一个下落不明!最大的可能是被陈子峰他们活捉了! 孟继雄不得不考虑硚口堂的安危! 天刚黑,他已已纠集了数十个弟兄,并且都是一些剽悍勇猛的亡命之徒! 他把这些人分别安排在前后门,楼下窗口,以及西侧的墙头。 硚口堂的西墙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这里是个容易被人突破的薄弱点! 他给所有人下令,“天亮之前,任何想进来的人,格杀勿论!一个不留!杀一个人赏两百元!疏忽大意者,死!” 旁观而言,孟继雄此时应以逃命为上!不该在此固守! 他哪里知道,陈子峰那些人,都是些什么样的杀人魔王! 洪门硚口堂的孟继雄,敢打伤这些杀人魔王的弟兄!他必死! 16-11 夜里刚过十点钟,陈子峰小组就开始了行动。 按照常理而言,夜袭行动以在凌晨三四点钟为最好!那时,守卫的人正是最困乏,也最松懈的时候,突袭最容易得手! 但陈子峰哪里还会管这些琐事!他窝囊了好几天,又被人打伤了两个弟兄,他要不大开杀戒,真会像骆江说的,要得病了! 他和弟兄们将必需的武器装备装上卡车,就上车走了! 他们是九个人!两个弟兄受伤,已被送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交给傅医生了! 另外留了两个弟兄看家。陈子峰给他们留了一挺机枪,恶狠狠地说:“谁敢闯咱们驻地,你们不要管他们是什么人,直接开火灭了他们!” 那两个弟兄都歪着嘴,一脸笑嘻嘻的模样,就像小孩子刚刚吃了一颗糖果! 16-12 刚过夜里十点钟,长堤街已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街上没有一盏路灯是亮的,都被打坏了。满街都是斗殴留下的砖头瓦块,棍棒甚至还有砍刀。血迹更是随处可见。街两边的店铺更是惨不忍睹,都被砸得稀烂!此时,也没有一盏灯是亮的! 长堤街并不高档,却是三教九流之徒汇合的繁华地。洪门和篷船帮在这一带都有产业。所以,从今天凌晨起,这里就是斗殴最暴烈的地点之一! 陈子峰的卡车在距离长堤街三十八号小楼还有一站地的地方停下。 弟兄们下了车,沿着黑暗街道两边,悄悄向前移动,逐渐靠近硚口堂的小楼。 乔艳芳永远是小组里的前线指挥官。她略略观察之后,就走到陈子峰身边。 她小声说:“一只好瓮,鳖都在里边!咱们老规矩,守住前后门,任何人不得放出!突破口选在西侧小巷里,李三先上清障,三强灭灯!如何!” 陈子峰一点头,“好,就这么办!” 这时,乔艳芳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来,给每个弟兄发了一块。 这是她刚才路经一家糖果店时,抓来的。 弟兄们都在上海呆久了,一看见水果糖就亲得不得了。他们剥开糖纸就塞进嘴里,一条舌头把糖块推过来又推过去。 不过,他们共同做了一件让人意外的事。他们把那张糖纸舔了舔,就贴在额头上。 杨三强要灭灯,小楼里一定黑暗!但小楼外面还有一点灯光,他们额头上的这张玻璃糖纸会借此反光,可以让他们区分敌友! 接下来,行动开始! 16-13 李三先如猫一般,先溜进西侧小巷,侧耳倾听。 之后,他就如一只壁虎一般,无声攀上墙头。 他缓缓探头向墙里张望,果然看见一个大汉,怀里抱着步枪,坐在墙下的石台上。 大汉所坐的位置相当好,可以看见小楼和围墙之间的整个夹道。 李三从墙头上抠了一小块碎砖,向夹道另一端弹过去。 大汉很警觉,立刻起身走过去察看。 他从李三下面经过时,李三就如猿猴一般从墙头上跃下,一下子勒住他的脖子,右手里的匕首已如闪电一般刺入他的锁骨窝! 大汉发不出声音,在地上连续翻滚,想甩掉李三!但李三却像长在他身上一样,紧紧勒住他的脖子,手中的匕首连续刺入他的身体! 大汉终于不动了,倒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李三捡起一块小石头,轻轻抛出墙外。 乔艳芳等的就是这个。她向远处一挥手。早已爬上电线竿的杨三强,立刻用钳子剪断电线。硚口堂的小楼立刻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小楼里顿时发出一片惊恐喧哗之声。 墙外的乔艳芳等人,正是借着这阵喧哗之声,纷纷跳进墙内。 他们两人一组,蹲在一个窗户下面,都捡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互相看着。 乔艳芳见大家都已准备好,用力一挥手。 那些石头同时砸碎玻璃,发出巨大的响声,更让楼里的人惊得魂飞天外! 窗外的弟兄踏着另一个弟兄的肩头,伸手进去打开窗户,立刻就像黑暗中飞翔的蝙蝠一样,一个接一个,无声飞进楼里! 622、 有老子的枪厉害吗! 一场屠杀,就此开始! 16-14 此时,楼里的人正在乱七八糟地寻找蜡烛,寻找火柴,刚刚点燃。 孟继雄全身惊悚,正呼喊着命令大家安静,“都注意,他们要进来了!” 原来守在窗口的人,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正在四处张望。 死神已悄然飘落在他们身边! 陈子峰的弟兄们,一手短枪,一手匕首。近处的人,一刀从脖子上划过,血花飞溅白墙上。远处的人,则是扬手一枪,打他个倒栽葱!小楼里顿时大乱! 混乱之中,刚刚点燃的蜡烛又被人碰灭!谁也不知道凶手来自何方!谁是凶手! 小楼里的人,手里也有枪,也有棍棒和砍刀,却不知敌人在哪里! 他们吼叫着,四面抡着棍棒,长短枪胡乱射击,却不知死神无声飘落他的身后,匕首刺穿后背,子弹打穿脑袋! 整个小楼里,只有一片惨叫声,且不绝于耳! 有人惊恐地打开大门,想逃出这杀人地狱! 但陈子峰守前门,强虎守后门!他们是出来一个杀一个,毫不留情! 短短五分钟之后,屠杀终于结束! 外面的电线被重新接上。小楼里一片光明。 小楼里遍地死尸!有人还在残喘,又被他们补上一刀! 陈子峰的弟兄们楼上楼下搜索,寻找藏匿者。 冷月精细,从二楼衣柜里一堆乱衣服里揪出一个人!她抓着那人的衣领把他拖下楼。 那人被拖着,在地上爬行,边哭边喊:“不怪我呀!求求你饶了我吧!” 就是这句话,引起陈子峰的注意。几句喝问才知道,这家伙就是洪门硚口堂的堂主孟继雄! 陈子峰用匕首挑着他的下巴,“谁叫你伏击老子!” 孟继雄嚎叫着:“是杨庆山!是他叫我干的!还有……还有……” “还有谁!” “还有老白!” “哪个老白!” “警备司令部的老白!是……是白崇信!我不想干呀!他们非叫我干!” 陈子峰歪着嘴,回头看着萧安城和乔艳芳,“要不要留一个活口!” 乔艳芳则笑嘻嘻地,回头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就说:“先留着他!也许有用!” 陈子峰一挥手,“好!收拾东西!捡有用的拿!我们走!” 萧安城说:“先去医院吧。傅医生说,不管多晚,她都等着咱们!” 16-15 陈子峰等人乘车到达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时,桂龙海也刚刚到。 他奔忙了一天,喊哑了嗓子,却根本控制不住洪门和篷船帮之间的斗殴! 他累得筋疲力尽,心情更是沮丧到了极点! 他觉得,只有到傅医生这里,才能得到一点安慰。 桂龙海和傅医生看见陈子峰等人,满身满脸都是血,几乎变成血人了,都吓了一跳! 几名医生护士看见这几个穿着军装的血人,也追着他们问,“兄弟,你伤在哪里了?” 陈子峰看见傅医生惊恐的模样,嘎嘎地大笑起来,说:“傅医生,我们没事!可能有人受了一点小伤,您给擦一点红药水就行了!” 医生护士为陈子峰的弟兄们检查伤情,果然没有什么大伤,最多也就是划破一点皮的事! 桂龙海惊恐问:“陈组长,你们干什么了?”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老子灭了洪门硚口堂!他们敢伏击老子!老子就对他不客气!一栋楼里三十多个人,全被我们杀了!” 桂龙海大惊失色,“陈组长,你怎么敢惹洪门的人!他们势力太大!你们要有麻烦了!” 陈子峰换上一副笑嘻嘻,却更阴险的模样,恶声说:“桂科一长,傅医生,你们别意外!不是我们非要和他们对抗!他们伤了我两个弟兄,只是原因之一!” 傅医生急忙问:“还为了什么?你快说!” 陈子峰说:“你们想不到吧,军事法庭把我们判了!说我们就是勒索难民!但让我们戴罪立功!知道让我们立什么功吗!” 傅医生吃惊地看着他,“立什么功?” 陈子峰又是一副恶魔的模样,“让我们三天之内,平息武汉的帮会斗殴!如果平定不了!他们要新账老账和我们一起算!” 桂龙海的嘴快歪到后脑勺了,“陈组长呀,你知道全城有多少帮会成员斗殴!我今天毛估估,有五六万人呢!你们这几个人,能平息得了吗!” 陈子峰的嘴也快歪到后脑勺去了。他向萧安城一指,“你问安贼,都是他的主意!” 桂龙海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面带微笑的萧安城。 萧安城向他点点头,轻声说:“桂科一长,我们被判了个戴罪立功!如果不能把帮会斗殴平息下去,我们就又给了人家口实!还不定怎么对付我们呢!” 傅雪岚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挺帅气的年轻人。她早就看出来,这个萧安城不是一般的精明,他心里有无数个鬼主意! 她在心里暗想,对这样精明的人,今后还真得小心一点才好。 桂龙海则看着萧安城说:“你说的这个我理解。可你怎么平息?” 萧安城小声说:“我们没别的办法,就是拉篷船帮,专打洪门!” 桂龙海惊讶问:“为什么?” 萧安城说:“桂科一长,我们和篷船帮打过一些交道,彼此多少有一点信任。再说,池家大小姐,也愿意对我们说实话。但那个洪门就不一样了,处处对我们下手!今天有人伏击我们,就是洪门硚口堂!这个堂主说了实话,是杨庆山叫他干的!知道还有谁在背后策划吗!警备司令部的白崇信!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打洪门!” 桂龙海不住点头,“也是,也是,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还是挺难的!洪门的势力,可比篷船帮大多了!” 陈子峰恶毒地说:“洪门再厉害,有老子的枪厉害吗!” 这下子,桂龙海也说不出话来了。不过,他脸上还是有一点尴尬。 萧安城笑着向他摇摇手,说:“帮会斗殴,首先就给你们警一察招来了麻烦,是吧?” 桂龙海急忙向他摆着手,“这个算什么!这一段时间,我们干的全是肮脏下作的事!” 萧安城疑惑问:“什么肮脏的事?” 桂龙海这下子可找到倾诉的人了。就把市**要求把站街女都弄到娼家里,不许她们在大街上揽生意,怕影响市容,其实却是为了向娼家收钱!等等,乱七八糟的事都说了出来。他说这些话,可真是一吐为快! 萧安城颇为同情地说:“没想到,你们做警一察的,还要做这些烂事!” 桂龙海感慨万分,连声说:“哎呀,别提了,别提了。不瞒你们说,我干了几天,真是什么人都有呀。昨天,我还遇到一个,死活不肯进娼家!你说她做的就是这个生意,在街上做,在屋里做,不都一样吗!” 陈子峰笑着说:“恐怕是有点模样,不想让别人分一块。” 桂龙海一摆手,“得了吧,她三十多岁了,模样也长得不算多好。她名字倒是蛮好听的,叫什么梅芳。” 他说完这句话,几天前的疑惑又从心里冒出来,总觉得哪里有点对劲儿。 他一抬眼,发现陈子峰和萧安城两个人,也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似乎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倒是傅医生插了一句,“她叫什么,明芳?” 桂龙海看着她,瞪大了眼睛,又回头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 发现他们同样惊讶地看着他,眼神都是怪怪的。 他们三个人异口同声说:“明光!” 陈子峰问:“桂科一长,你说的梅芳,是不是明光?” 桂龙海更加惊叹地说:“可不就是明光!哎呀,原来那个麻三,就是梅芳的傍一家儿!难怪梅芳不愿意进娼家呢!她要等麻三回来!她是没钱了,才出街的!”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向他点头。 桂龙海说:“行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陈子峰和萧安城告别傅医生,先送走了桂龙海,然后去病房看了两个弟兄。 他们都已做过手术,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乔艳芳靠在病房门口,小声说:“哎呀,他们好幸福,睡得好香。” 陈子峰关上房门,说:“我们也回去,睡觉!” 16-16 桂龙海过江回到武昌,先回到警一察局。他查了记录,很快找到梅芳的地址。 他带了两个警一察,去了梅芳家,首义门外一片贫民区里。 梅芳听见敲门,披了衣服出来,一看是警一察,就吓得发慌,连声说:“桂科一长,我一直没出门,一直在家里呆着的。” 桂龙海进了她家,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穷人,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 他盯她一眼,问:“麻三是你什么人?” 梅芳惊讶地张大了嘴,说:“什么麻三,我不认识他!” 桂龙海就瞪起了眼睛,“你给我说实话!麻三是不是你傍家儿!” 梅芳眼泪都流了出来,“什么傍一家儿呀!他一走就没了影,又不让我出街,非让我等着他不可!桂科一长,麻三留了两元钱,早就没了,我连喝粥的钱都没了!我也不敢进娼院!麻三知道了,还不得杀了我!”她这么说着,就哭了起来。 623、 池家已危在旦夕! 桂龙海问:“麻三临走时,是不是给你留了什么东西?” 梅芳顿时紧张起来,眼睛慌乱地四面看着,连声说:“没有呀!没有呀!他什么也没留!您看看这个家,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呀!” 桂龙海把这两间小房子看了看,就知道什么东西也藏不了。 他来回转了转,就对门口的炉灶起了疑心。炉灶里烧的乱树枝,但他记得,梅芳门口是有一堆煤的。 他出了门,观察门口那一堆煤。 穷人买煤,只能买最便宜的煤面子。但煤面子堆在门口,有可能被风刮跑一些,更可能被雨水冲走一些。所以,他们往往要在煤堆外面抹一层泥,然后在泥壳子上掏一个小洞,从洞里掏煤烧,烧多少,掏多少,这是一种勤俭持家的办法。 梅芳家这堆煤却没有抹泥壳子,就是那么堆着的。但从痕迹上看,原来是有煤壳子的,只不过后来被去掉了。 他看明白了,就拿了一根捅条去捅那个煤堆,只一捅,就察觉煤里有东西。 他找来铁锹,三下两下,就从煤堆里挖出一个木箱子来。 他把木箱子搬进屋里,用铁锹撬开箱子,里面塞满了稻草,稻草之间,有两个又大又圆的油纸包。他知道了,这就是鸦片! 他再回头时,梅芳已坐在地上,无声哭泣起来。 他把口袋掏了掏,只掏出二十元钱来。 他在梅芳面前蹲下,说:“你也不要哭,这个东西我要拿走,这是赃物!你守它一些日子,也不让你白守着。我这里有二十元钱,你先拿着。麻三也没走远,他就因为这个东西,被人抓起来了。所以,这个东西你绝不能留!等这个事过去了,麻三还会回来,池家也会照应他。你和麻三就好好过日子吧。” 桂龙海抱着这一箱子鸦片,倒也不算重,大约有十几斤重。他回到武昌警一察局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16-17 桂龙海刚进办公室,下面一个警一察就跑来向他报告,说洪门好几百人,已经包围了池家大宅子,恐怕天一亮就要动手了! 桂龙海吓了一跳。他很清楚,警一察是无力管这个事的! 从昨天起,篷船帮和洪门就已经硬碰硬干上了,今天又打了一天,警一察毫无办法! 眼下,洪门就是要灭掉池家,这个目的实在太明显了!但警一察还是没办法! 现在来看,只有看陈子峰他们敢不敢出面了! 想到这里,他急忙给陈子峰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强虎,说:“桂科一长,子峰已经带着人走了!” 他急忙问:“他们去哪里了?” 强虎嘎嘎笑着说:“桂科一长,你绝对想不到,池家大小姐来电话,说她那里有麻烦了!子峰二话不说,就带着人走了!” 桂龙海长舒一口气,心里想,这个陈子峰,简直就是个魔王,没有他不敢干的! 他连声说:“行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想了想,还是应该去看一看。他带了十几个警一察,就匆忙往池家赶去。 16-18 不过,就算陈子峰是个魔王,他也知道,他只有十三个弟兄!现在伤了两个,只剩下十一个人了!要对付好几百帮会成员,是很危险的!弄不好要吃亏! 所以,卡车走到半道,他就叫停车,然后回头看着乔艳芳。 乔艳芳也盯着他,问道:“你想怎么着?” 陈子峰歪着嘴说:“我见那个段营长,对你挺好的,是不是?” 鬼精鬼精的乔艳芳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说:“你别多想,段长官早就说过,愿意帮助咱们!找一个电话,我给他打电话!” 陈子峰怪异地笑着,伸手向前面一指,那里正有一间小小的邮电所。 乔艳芳二话不说,就进了邮电所,去给段泽刚打电话。 16-19 此时,池家大小姐池珺,是凌晨五点多钟,才给缉查处宪兵队的陈子峰和萧安城打电话求援的!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池家已危在旦夕! 前天下午,洪门突然出手,放火烧了池家的货运公司大楼! 疤哥早有准备,并且反应迅速,当天傍晚就放火烧了洪门的江东商贸公司! 池大小姐当即下令,要求各帮提高警惕,做好准备,以防洪门报复! 但数以千计的木质帆船、渔船,以及更多的乌篷船,无论如何也来不及通知! 当天夜里,洪门就在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木船上放起了火!虽然船在江上,但火一烧起来,却是很难救的! 水上人的身家性命都在这条船上。船一烧,船民就疯了! 他们立刻冲上岸,专找洪门的产业打砸烧!洪门也是做好准备的,立刻派出大批门徒,与船民们疯狂斗殴! 池珺看得很清楚,洪门一定会来攻打池家的大宅子!这是篷船帮的要害! 她调集了上百名帮会成员,守在池家大宅子里的各处,也做好了充分准备! 但到今天凌晨四点多钟的时候,胡总管告诉,门外已聚焦了数百洪门的人,恐怕天一亮就要动手了! 池老太太就坐在正厅里的八仙桌旁,桌上放了两支手枪和一把短一刀。 她说:“丫头,这个时候了,不要犹豫,什么人都要用!有用没用,用了再说!就是魔鬼也无所谓!” 池珺至此不再犹豫,立刻给陈子峰和萧安城打电话! 她这么犹豫,实在是因为她不知道陈子峰那些人的状况如何!她听说,他们的枪都被人缴了!没有枪的宪兵队,算什么宪兵队!甚至根本帮不了她! 但电话里的陈子峰却异常干脆,恶狠狠地说:“池小姐,你找我就对了!如果洪门动手,请你顶一下,老子这就往你那里赶!” 池珺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陈子峰那些人能不能对付洪门的几百人,她完全不知道!但陈先生的干脆回答,还是让她轻松了许多。 16-20 天刚刚亮,也就是对面能看到人的光景,洪门的人就开始动手了! 他们抬了一根粗树杆,喊着号子,一下一下撞击池家大门。 池珺喝令:“开门!” 顶门杠刚刚卸下来,大门就被洪门的人冲开了。他们呼喊着冲进院子里! 池家的人也不含糊!两边房顶上的人向下扔石灰包!院子里顿时弥漫起白茫茫的石灰粉!冲进来的人睁不开眼,什么也看不见,连呼吸都困难! 此时,一直守在前院两边房间里的疤脸等人,就开始发威了! 他们脸上蒙着浸了水的纱布,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他们只要能看见人影就行了! 他们提着砍刀,拎着棍棒,就猛扑了出来,见着人就打,敢反抗就杀! 一阵拚命,院子里已倒下了数十个洪门的人! 一些人还没死,闭着眼睛,嚎叫着四面乱爬。 疤脸等人毫不客气,抡起木棒,一个一个打,直至地上的人不动了才罢手! 洪门的人一拨一拨涌进来,被石灰粉迷了眼,很快被打倒在地,只有哭嚎的份了! 但是,到了上午八点多钟的时候,情况就不太好了! 房顶上的石灰粉已全部扔完!原本弥漫在院子里的石灰粉也渐渐消散。但洪门的人仍然不断地向院子里冲。他们总算占据了上风! 攻击池家宅院,是杨庆山筹划了许久的事!砸了池家大宅,篷船帮就狠不起来了!如果能抓住池老太太或者池大小姐,篷船帮就只能俯首帖耳!池家的产业从此就姓杨了! 池珺深知这个结果!她现在也只能拚命了! 疤脸带着他手下的十几个大汉,顶着前厅门口,以及两侧厢房的门口,抡着砍刀在院子里大杀大砍,拚命抵挡! 池珺带着几个弟兄守着东夹道。洪门的人如果冲进夹道,池家就守不住了! 她看着年轻美丽,却也有一身功夫,更有一颗杀心! 她一手匕首,一手短枪,只要有人冲到她面前,抬手就一枪。 她身边的弟兄们也乱枪齐射,竭力抵抗。 在西夹道里,池三爷也带着几个人把守,远的开枪,近的就抡起刀砍,同样拚命! 房顶的石灰粉扔完,空气中的石灰粉渐渐消散,池家院子里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 16-21 陈子峰、萧安城等人乘轮渡过江的时候,却遇到一些麻烦。 码头附近,到处都是打打杀杀的帮会成员!一些房子燃起大火,浓烟笼罩了码头和江面!轮渡码头里面也十分混乱,轮渡早已停航! 陈子峰带着弟兄们举着枪,冲进轮渡值班室,硬逼着管事打开闸门,让他们的卡车上轮渡。之后,就盯在驾驶室里,看着船员操纵轮渡过江。 池家大宅子在花堤街,距离码头不算太远。 陈子峰的卡车一路疾驶,冲进花堤街时,就看见满街都是洪门的人,足足有六七百人!整个花堤街里都是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震耳欲聋!洪门的人,举着各种武器,正汹涌着要往池家里面冲!场面十分混乱! 陈子峰在卡车车顶上架起机枪,对着人们的头顶上,就是一阵猛烈射击! 枪声一响,那些精神正旺的洪门门徒,顿时慌成一团,呼喊着就跑! 624、 那是她老人家的兵器之一 街道狭窄,数百人一时也跑不掉,许多人被推倒,被踩在脚下!一片喊叫之声! 但是,过了一会儿,洪门的人就看出来了,这些人并不敢对着人群开枪!察觉到这一点,他们又慢慢聚拢到一起,盯着卡车上的人! 片刻,他们发一声喊,就向卡车冲过来,将卡车团团围住。一些人扒着车帮要往上爬,上了卡车,就抡着木棒打人! 他们到底是百姓,虽然入了洪门,毕竟和硚口堂的人不一样! 陈子峰还有另一层担心,怕打死太多洪门信众,会成为新的罪证! 他喝令:“把他们打下去就行了!不要开枪!” 他手下的弟兄们,就不太敢对洪门的人开枪,只能抡着**,把他们打下车就行了! 但围住卡车的人实在太多了!有人大喊:“杀一个赏一百元!” 聚拢在卡车旁边的人更多了!他们拚命要往卡车上爬! 陈子峰的到来,虽然减轻了池家的压力,自己却陷入了危机! 弟兄们用**砸那些要爬上来的帮民,把他们推下去,但汽车旁边的帮民实在太多!并且越来越多! 强虎和杨三强都回头叫道:“子峰,老子要开枪了!你不许老子也要开!” 他们都拔出枪,对着那些要爬上来的人! 他们的枪响了,两个中弹的人栽下去。但还是有人要往上爬! 车下的帮民也疯了,把棍棒和石头往卡车上扔!甚至已经有一些人爬上了车,疯狂地和陈子峰的弟兄们对打着!他们后面,有更多的人爬上来!车上的情况已十分危急!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机枪声! 许多洪门的人中弹栽倒在地,其他人则四面乱跑!原本围在卡车附近的人,都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凄惨喊叫着跑向街道另一端。 几分钟之后,池家宅门口,只剩下遍地的鞋子和棍棒,一个人也没有了! 陈子峰回头看,只见两辆卡车上的国军士兵正举着枪瞄向这边。车头上的机枪口还在冒着淡淡的轻烟。 段泽刚从驾驶室里跳下来,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看着陈子峰。 乔艳芳高声大笑,“大哥,原来是你呀!你可真敢干!” 段泽刚走过来,和刚刚跳下卡车的陈子峰握手。 “陈队长,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凶的人,怎么回事,这次心善了?” “段长官,让你看笑话了,真是的,真是的!我们有一点顾忌!”陈子峰哈哈地笑着,脸上还是有一点尴尬。 “别躲闪,我问你话呢!你说呀!什么顾忌!”段泽刚却不依不饶,再次问。 “实在是,为了一个勒索难民的罪名,也把我弄怕了。妈的,我们麻烦还没完呢,我是真怕别人揪我这件事!说我打死打伤许多老百姓!我们前面是勒索难民,现在再加一个屠杀百姓!我就更活不了了!哎呀,我是真有点担心!” 段营长点点头,“这么说,还算有点道理。” 他回头看着乔艳芳说:“小蜗牛,我看见你在车上打人,好凶呀!一拳一个!” 乔艳芳咯咯笑着,挽住他的胳膊,贴在他耳边说话,边说边笑。 段泽刚也是很快乐的样子,抓着她的手不住地摇。 16-22 这个时候,池家门前虽然仍是一片乱象,却终于安静下来。 门里有人高声喊:“迎贵客一一!” 片刻,池家的人都是一脸战火硝烟的模样,从里面涌出来,站立在大门两边。 之后,池家大小姐池珺,一身黑风衣,腰里扎着宽皮带,皮带上插着手枪和短一刀。 她头发盘在脑后,却有几缕头发顺着脸颊垂落下来。她面带微笑,向陈子峰和段泽刚等人双手抱拳。 站在大门两边的帮民,也同样向他们双手抱拳,以示敬意。 乔艳芳摇头晃脑,指点那边的池珺小姐说:“大哥,你看!你看!飒呀!是不是好飒!” 段泽刚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池珺小姐,竟然愣住了,下意识地扯了扯身上的军装。 乔艳芳瞄他一眼,却回头拉着萧安城说:“哥哥,池小姐飒吗?” 萧安城知道她的心思,笑着说:“哪里有你小乔飒呀!军装合身,虽然有一些血迹,更显出女将的风度。小乔,你才飒呢!” 小乔笑得咯咯的,心里快乐得不得了! 16-23 陈子峰这些人身穿军装,却遍体都是昨天夜里留下的血迹,仿佛刚刚从战场上归来。 他们这一行人在池大小姐的陪同下,穿过夹道欢迎的人,走进池家大宅门,倒别有一种酷酷的劲头。 在正厅门前迎接他们的是池老太太。 她头上白发梳得一丝不乱,脑后的髻上插着一支半尺长,小指粗,挑着一串晶莹珍珠的铁簪子。据说,那是她老人家的兵器之一。 她身穿黑底绣红花的大襟夹袄,裤脚扎着,脚上一双同样黑底绣红花的软底布鞋,甚是精神抖擞。 她看见陈子峰、段泽刚等人,开口就说:“两位小哥哥,真是好精神,请都随我老太婆,来屋里喝茶吧。” 陈子峰立正向她敬礼,高声说:“池老太太,晚辈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队长,陈子峰!” 段泽刚也依他例,敬礼说:“池老太太,晚辈是国民**军委会警卫营营长段泽刚!” 池老太太笑容满面,各抓着他们一只手,说:“来吧,来吧,咱们自家人,用不着这么多礼数。来,来,都进来。” 进了正厅,自然是池老太太上座,陈子峰和段泽刚坐在她左边,右边则是池大小姐。 胡总管一阵忙,又叫人搬来一些椅子,请萧安城、乔艳芳等人都坐下。 几个丫头给每人都上了茶,又拿出干果、点心请他们吃。这个就算是早饭了。 这中间,池珺就把陈子峰等人一一介绍给池老太太。 池老太太说:“陈队长,我老太婆说话不绕弯,倒是听说你们遇到一些麻烦,是大是小我也说不清楚,总归是麻烦。所以,丫头说,给你们打电话了,我心里还有一些嘀咕。倒是没想到,你们还真来了!” 陈子峰嘎嘎地笑着,说:“老太太,您吉人自有天相。我们是昨天下午听了法庭判决,说我们没事了!您家大小姐给我打电话,那是看得起我们!我们哪有不来之理!不过,如果没有段长官,我们恐怕来了也有一些麻烦!” 池老太太立刻说:“段长官也是初次见面。哎呀,这么一表人材的段长官,真叫我老太婆喜欢。希望段长官今后常来。” 乔艳芳是坐在段泽刚身后的,就笑嘻嘻地捅他。 段泽刚急忙说:“池老太太客气了。” 乔艳芳在他背后小声说:“大哥,你看见没有,池小姐有点脸红了,快看呀!” 这边几个人看过去,果然看出池小姐微微有一点脸红。不过,人家一直满脸微笑,有一点粉红,也是正常的。 16-24 主客正在说着话,胡总管进来通报,“武昌警一察局的桂科一长来了,让他进来吗?” 陈子峰见池小姐似乎有点犹豫,就说:“池小姐您别介意,我们和桂科一长是老朋友,在上海的时候就互相帮助,算是生死朋友。我猜,桂科一长来,一定是帮着池家的!” 池珺一听这个话,立刻向胡总管一点头,说:“请桂科一长进来。” 进了门的桂龙海,却是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 他先向正厅里的人一一打过招呼,然后说:“哎呀,这可怎么好呀,这事越闹越大了!今后还有个消停吗?” 他这个话,正说到池老太太和池珺的心坎上。 虽然池家今天躲过一劫,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洪门一旦缓过劲儿来,随时都会再次打上一门来!陈队长他们虽然支持池家,却不可能天天守在池家门口! 陈子峰却冷冷地盯着他,直接问:“桂科一长,梅芳的货!” 桂龙海立刻向他点头说:“拿到了,拿到了!东西还有局里,陈组长,你怎么个意思?” 陈子峰说:“老太太,段长官,昨天下午,法庭给我们做了判决,判决里给我们留了一个要命的尾巴!命令我们三天之内,平定武汉两大帮会之间的械斗!平定不了,新账老账和我们一起算!桂科一长说的货,就是麻三拿走的货!我要用这个货,和杨庆山叫一下板!叫他老老实实呆着,不许他再闹事!”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池老太太,池小姐,就是这么个事!我现在就走!等完了事,再来喝您家的茶!桂科一长,咱们走!” 桂龙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陈组长,你真行?”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老子必须行!” 段泽刚笑着说:“陈队长,你现在又凶了起来!” 陈子峰立刻说:“段长官,今天多亏你的帮助!今后我们有了麻烦,还希望你帮我们!” 段泽刚看一眼那边的池小姐,大声说:“这个没问题!池家有麻烦,也可以来找我!” 16-25 陈子峰等人返回水渔街驻地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 625、 他肯定会炸成碎片!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杨府打电话。接电话的正是崔槐。 他在电话里说:“崔兄弟,咱们客套话就不说了!半个小时之后,我要去杨府,面见杨老板!如果我们去了,杨老板不在!告诉你,老子炸平了杨府!说到做到!” 崔槐吓了一跳,连声问:“陈组长,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陈子峰说:“没有怎么回事!叫杨老板等着我!他要不在,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就重重地挂断了电话,回头对弟兄们说:“带好东西!我们走!” 16-26 水渔街驻地距离洪门的杨府并不算太远。 陈子峰的卡车一路风驰电掣,半个多小时后就到了杨府。 汽车拐进街口,他们看见的情况虽然意外,其实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杨府门前的小街里,挤了足足有数百人。他们拿着刀枪棍棒,虎视眈眈地瞪着驶来的卡车,只要有人喊一声,他们就会疯狂地扑上来! 卡车缓缓向前行驶,一直抵到人群的跟前,不断鸣着喇叭。 强虎怒目圆睁,把架在车顶的机枪一拉枪栓,指着那些人! 那些人瞪着他们,不得不慢慢向后退。 卡车则慢慢地向前行驶,压迫着他们,终于开到杨府门前。 陈子峰头一个跳下卡车,一手拔出枪,向后招手说:“我们走!” 弟兄们都跳下了车。他们还拖下来一个人,正是被强虎审讯过的那个大汉。他的两条腿上仍然插着十几根筷子,血水早已染红了他的裤子!那模样,实在令人惊悚! 两个弟兄手里都提着枪,拖着他,跟在陈子峰身后向前走。 那些人看着那个大汉,默默地让到两边。 陈子峰到了门前,用枪柄敲门,大叫:“来人!开门!” 来开门的正是崔槐。 他惊恐地说:“陈组长,您……您想怎么着?” 陈子峰厉声说:“崔兄弟,我打过电话!来见你们的杨老板!你要敢说他不在!老子炸平了杨府!说!他在不在!” 崔槐只好说:“在,在。” 陈子峰说:“前面带路!” 16-27 杨府大厅里,气氛更加紧张,这是陈子峰早就想到的! 数十个端着步枪,手持砍刀棍棒的大汉,环伺在周围,虎视眈眈! 这半个小时里,杨府是做好了准备的! 此时,杨庆山站在中间的八仙桌旁,一脸怒容,盯着走进来的陈子峰等人。 陈子峰露出阴森诡异的笑容,说:“杨老板,你硚口堂的弟兄,企图伏击谋害国军!除了死掉的,还有一个活的!我给你带回来了!请你收下!” 两个弟兄拖着大汉进来,将他扔在地上。 那大汉倒在地上,腿上的十几根筷子,令人恐怖。 他眼巴巴地看着杨老板,喃喃说:“先生,先生,杀了他们!先生,请您给我做主呀!”他说着,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16-28 杨庆山昨天夜里就知道,他的硚口堂,就被眼前这个陈子峰给荡平了! 所以,他今天早上要荡平篷船帮,也是发了狠心的! 但是,他刚刚得到消息,去强攻池家的人,也被这个陈子峰给驱散了! 按照他的脾气,恨不得一声令下,把这伙人全部打死!但是,他却不能这么做! 今天早上,老白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叫他千万谨慎! 老白在电话里说:“杨老板,陈子峰那伙人背后的靠山,不是缉查处的骆江!是武汉卫戍司令部的总司令,国军一级上将,陈诚陈长官!你听明白没有!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老白还说,陈长官派军法处处一长李承国来,就是为了解脱陈子峰这帮混蛋的! 杨庆山很清楚,他在武汉行营里,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或许有一点作用! 在武汉警备司令部里,有老白撑腰,有何参谋长撑腰,他说几句不轻不重的话,也或许有一点作用!但在武汉卫戍司令部里,他却一句话也说不上! 陈长官是蒋委一员长面前的大红人!那个混蛋军法处一长李承国,就是他派来的!目的就是要解脱陈子峰这群混蛋! 16-29 所以,杨庆山此时面对陈子峰这伙人,虽然手下有好几百人!身边就有数十个拿着枪的弟兄!他却并不敢对这些人怎么样!他最愤怒的,就是这件事! 他哑声问:“陈队长,你想怎么样!” 陈子峰歪着嘴,向他怪笑着,然后向后面招了一下手。 一个弟兄,搬来一个木箱,砰地一声,直接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 杨庆山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的货!箱子里应该就是他的货!但他不明白这家伙是个什么意思! 陈子峰打开木箱。里面塞满了稻草,中间是两个圆圆的油纸包着的货! 他说:“杨老板,你还想要你的货吗?” 杨庆山明白,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这家伙肯定是有条件的! 他说:“这是我的货!我当然想要!你想怎么着!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陈子峰把桌子一拍,“好!痛快!杨老板是个明白人!我的条件很简单!第一,今天下午六点钟之前,洪门的人必须停手!停止一切械斗!任何人再动手都不行!” “还有什么!” “第二,六点钟之前,麻三必须回到池家!时间不能晚!” “就这些?” “就这些!两条!” “我要是不同意呢!你怎么着!”杨庆山瞪着眼睛盯着眼前的陈子峰!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这是最好的条件了!不可能再好了!有里有面,只赚不亏! 但他心里就是不舒服!这么一个小小的上尉,手下只有十几个人,却要对他发号施令!这是他怎么也接受不了的! 他心里的另一个想法是,货!我肯定收下!但我就是不听你的!你又能怎么着! 但陈子峰早已看清他的想法,就恶狠狠地笑了一声,再次向后面一招手。 这一次,另一个木箱子被放到桌面上!这不是白皮箱子,而是一只暗绿色的箱子! 杨庆山认识这种箱子!这是弹药箱!军队里常用来装弹药的!他想,不过是一些弹药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陈子峰却微笑打开木箱,让他往里看! 这下子,杨庆山可看清楚了,箱子里放的是*****! 他到底在军队里呆过,知道这种**威力!它被称为“**之王”!其中一块**上,已经插上了导火一索!那根导火一索实在不算长,大约只有三尺长! 他瞬间一抬眼,正看见陈子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并且去抓导火一索! 陈子峰冷笑着说:“杨老板,这两个箱子,你可以任意选一个!怎么样!选一个吧!” 杨庆山瞪着他,同样冷笑着,就是不开口!他想,你敢点吗! 但是,他一瞬间就惊恐地看见,陈子峰抓着那根导火一索,竟然用打火机点燃了! 那导火一索“嗤嗤”地燃烧着,闪出红色的火星!并且不断向上漫延! 杨庆山大惊失色,猛地向后退! 但他身边的萧安城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冷笑盯着他,不让后退! 此时,一直站在墙边,提着刀枪,拿着棍棒的人,突然看见**已被点燃,轰的一声都跑出了房门!只有崔槐胆怯地站在门口,惊恐地看着他们。 杨庆山拚命挣扎,也想冲出房门。但他被萧安城紧紧抓住胳膊,一步也动不了! 陈子峰怒吼一声:“杨老板,选!现在就选!” 杨庆山一只手哆嗦着指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看见导火一索快速燃烧,已经烧到一半了!再有几秒钟,**就会爆炸!他肯定会炸成碎片!他的杨府也会被炸平! 他叫了一声,“快!快拔掉它!” 陈子峰也向他吼着,“选!现在选!” 杨庆山再叫:“拔掉它!” 陈子峰再吼:“选!现在选!” 杨庆山惊恐地看着迅速燃烧的导火一索,快要急疯了! 他拚命指着他的货箱,“这个!我选这个!” 陈子峰拿起**,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然后慢慢拔出**,并且扔掉。 那个**还没落地,就发出一声脆响!仿佛大年夜点燃的炮仗! 杨庆山几乎被吓瘫在地上!他好一会儿喘不过气来! 陈子峰恶声说:“杨老板,请你听清楚!今晚六点之前!洪门收兵!送麻三回池家!有一条做不到,老子炸平你的杨府!第一个就炸死你!” 他转身就向外走去。萧安城端起**箱,紧跟在他身后。 原本聚在门口的人,一看见他们端着**箱出来,轰的一声全部散开,在墙边挤成一团,惊恐地看着他们,还有他们手里的**箱! 16-30 到了下午六点钟,持续三天,凶悍异常,造成无数死伤的帮会械斗,突然之间,就如大海退潮一般,悄然停止了! 篷船帮的人似乎还不甘心,又接着追杀一阵,但很快得到指令,也渐渐消退了! 一瞬间,原本杀声震天的大武汉,突然变得宁静了,甚至连大声说话的人都没了! 所有人,无论他是**高官,还是平民百姓,都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别人,看着外面寂静的街道,甚至怀疑自己是在梦里! 626、 灭掉那个混账宪兵队! 警一察们终于出现在街头。他们小声劝告市民们不要出门,又担忧地看着周围,生怕从什么地方又冲出一伙帮会成员,对他们大杀大砍! 城里各家医院的人再次上街。他们全都穿着白大褂,戴着雪白的口罩,并且举着红十字旗,以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们开始救治那些仍然倒在街上**的伤者。 16-31 也是在傍晚六点钟的时候,有三四个人,拖着一辆板车,到了花堤街的池家门外。 池家门外,有十几个弟兄担任警戒。他们都凶狠地瞪着这几个人,怀疑他们是杨府的人,慢慢迎面走过来。 那三四个人停下脚步,有些惊恐地看着那些人。他们突然扔下板车,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池家的人走到板车前一看,是一个遍体鳞伤,跟血葫芦似的一个人。过了一会儿,他们才认出来,板车上的人是麻三! 他们抬起麻三就往宅子里跑,大声喊:“大小姐,胡总管,麻三回来了!” 宅子里许多人都跑了出来,看着这个已经昏死过去的人。 胡总管立刻说:“去一个人,找医生来!快一点!” 16-32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处一长李承国,武汉警备司令部总司令叶蓬,还有参谋长何贵湘等人,都坐在叶蓬总司令的办公室里,疑虑重重地互相注视着。 他们到现在为止,都不明白武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这时,总务处一长白崇信匆匆走进办公室。 他脸色严峻地说:“外面的情况查清楚了。陈子峰那些人,带着**冲进杨庆山的私宅,威胁他立刻停止械斗,否则就要炸平杨府!他们这么做实在太恶劣了!” 叶蓬总司令不敢先开口,只是看着李承国,想看明白他的意思再说! 不料,李承国却哈哈笑着说:“没想到,这个陈子峰还真是有点脑子!他抓住要害了嘛!洪门住了手,武汉的帮会械斗自然也就停止了!好!很好!我算是记住他了!” 屋里的其他几个人,原本都希望他说出几句狠话来,他们就可以对陈子峰那些人采取行动了!但没想,他竟然说出的是这样的话!他们就不好办了! 李承国站起来,异常轻松地说:“好了,我到武汉来,头一件,是处理缉查处宪兵队勒索难民的事。这件事已经处理好了。应该说,你们处理得还不错!” 何贵湘等人互相看着,心中愤怒,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李处一长又说:“第二件,就是平息武汉帮会械斗的事!这件事,陈子峰他们那个宪兵队,果然干得不错,也平息下来了!很好!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准备今晚再去妇救会转一转,轻松轻松,明天就回去了。” 叶蓬总司令急忙站起来,“武汉发生的事,全靠李处一长指导的好。希望李处一长今后有空了,时常到武汉来,给我们指导指导。” 李承国处一长哈哈地笑着,向他摆摆手,“叶总司令不必客气。好了,我走了。” 叶篷总司令陪着李承国出去了。 16-33 李处一长一走,何贵湘立刻站起来,指着白崇信说:“老白,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结束了!你一定拿出一个办法来,彻底把这个事办结了!” 白崇信阴沉地看着他,低声说:“老何,我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你等着看吧!” 何贵湘恶狠狠地瞪着他,说:“应该是狠招吧!” 白崇信一点头,“老何,是非常狠的招!” 何贵湘来了兴趣,凑近了他,说:“什么招!你说出来我听!” 白崇信阴沉地笑着,“再过一些日子,是池家老太太七十大寿!” “现在这种时候,池家还有心思做寿?” “池家非做不可!” “为什么?” “你以为靠陈子峰他们搬了一箱子**,就把杨庆山压下去了!决不可能!” “杨庆山会报复!” “这是必然的!并且,借的就是池家寿宴!” “这他妈的,池家还做什么寿!” “告诉你,池家也想借这个机会压下杨家!他们借的就是池老太太的寿宴!” “他们倒是都有心!” “他们都有心,才有我们的机会!灭掉那个混账宪兵队!” 何贵湘万分惊叹地看着白崇信,简直有点难以相信了! “老白,你的意思是,过几天,池家必做寿!杨家必报复!陈子峰那些混蛋,必到场!对不对!” “对!老何,请你放心,我会帮杨庆山想出好办法来!” 何贵湘眼神阴阴地盯着白崇信,盯了很长时间,似乎要确认他说的一切都会成真! 他终于点头说:“好,我等着看!” 16-34 陈子峰带着他的弟兄们,离开杨府之后,并没有立刻就回驻地,而是开着卡车,在附近几条街道上巡一视。 到了六点钟,正如他们所期望的,所有街道都平静下来了! 原本在街上恶杀恶斗的帮会成员,都渐渐散去,令人难以置信地消失了! 大街上突然变得安静起来。没有行人,更没有帮会成员,只有遍地散落的棍棒、衣服和鞋子。一些被放了火的店铺,还在无声地冒着浓烟。 只是在这寂静之中,似乎另有不祥的风,若有若无地飘动着! 萧安城低声说:“终于安静下来了!”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我就不相信杨庆山敢硬扛!” 乔艳芳微笑说:“他要真硬扛,你怎么办?” 陈子峰嘿嘿地笑起来,“老子等于死过一回了!什么都不在乎!他要敢硬扛!老子炸平了他的大宅子!” 他拍拍车顶说:“走,咱们回去!” 16-35 弟兄们一回到驻地里,原本冷静镇定的模样,却突然变得疯狂起来! 他们大喊大叫地脱下沾满血迹的军装,用力摔在地上,然后继续大喊大叫,是跳着高地喊叫,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有两个弟兄,竟然抱在一起摔起跤来了,一副咬牙切齿、凶狠异常的模样! 其他弟兄则站在周围,放开嗓子为他们加油打气,差一点把房顶掀开了! 萧安城和乔艳芳并排站在电台小屋门口,双臂抱在胸前。他们脸上的微笑,也是恶狠狠的!仿佛随时准备拔出枪来! 陈子峰也像狠一样,在客厅里来回转着,下巴左一摇,右一摇,仍是一副还没有杀够的模样!似乎随时都准备冲出去,再杀他一回! 他一把拉住强虎,歪着嘴说:“叫饭馆给咱们送饭来!他妈的,要好一点的!” 强虎咧开大嘴问:“要不要来点酒?” 陈子峰把眼睛翻了翻,拧着嘴说:“老子晚上还要给骆长官汇报呢!喝了酒怎么去!吃好点就行了!” 16-36 弟兄们发泄够了,渐渐平静下来。他们将军装换下来,都穿上自己的便衣,就去厨房里清洗军装上的血迹。 天天打仗的士兵,洗军装上的血迹都有一点小门道。 有条件的士兵,会跟医院里的女护士套套近乎,要一点双氧水。 没条件的士兵只好用捣碎的胡萝卜或者白萝卜来洗血迹。 陈子峰的弟兄们另有一招。他们用大木盆接满了水,然后将整瓶的醋倒进去,用手搅一搅,就把军装泡进去。 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叫道:“醋少了!再倒一点!”有人说:“没醋了!你去买吗!”前面的弟兄说:“我去买就我去买。” 所有人都处于一种兴奋之中。这个弟兄也不例外,蹦蹦跳跳地出了门,一下子买回来好几瓶醋,进门就叫道:“今后你们吃饺子用不着买醋,衣服上蹭蹭就行了!” 他一下子把整瓶醋都倒进大木盆里!弟兄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在木盆里洗军装。 16-37 这时,桂龙海和傅雪岚却来了。 帮会械斗终于平息了,让他们很高兴。但今后,陈子峰这个小组会怎么样,又让他们很担忧。他们实在放心不下,就一起来了,要亲眼看一看才放心。 陈子峰很高兴,立刻把他们让进电台小屋里。 乔艳芳和冷月也正是高兴的时候,争先恐后地给他们沏茶倒水,又搬椅子让他们坐。 大家坐定之后,都是满脸笑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桂龙海万分感叹地说:“哎呀,陈组长,你们实在太了不起了!那么严重的帮会械斗,让你们一下子就给平息下来了!我听说,几年前,这两大帮会也曾经这样打过,是当时的湖北省长夏斗寅,费了好大的力才给平息下来的!” 陈子峰笑着说:“桂科一长,这里面可有你一大功劳呢!你找到杨庆山的货!他不老实也不行!我把那一箱货往缉毒总办一送,他不完蛋也得栽一个大跟头!” 桂龙海嘿嘿地笑着,拉着傅雪岚的手,用力摇着,“我们一直想找明光,那怎么找得到!还是傅医生听出来,应该叫梅芳!你们看看,我这个做警一察的,还不如傅医生耳朵好使,真是太惭愧了。” 傅医生说:“池家也是挺谨慎的。麻三被送回来了,他们哪家医院也不敢送,最后还是送到我们医院了。他再不进医院,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627、 我其实早就好下班了 这时,萧安城轻声问:“傅医生,那个麻三,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傅医生点点头,“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怎么呢?” 萧安城回头看看陈子峰和乔艳芳,轻声说:“麻三是三山街车祸里唯一活下来的人!也不知他那天夜里看见了什么?” 陈子峰一听到这个话,脸色顿时变得严峻起来。 他又转向傅雪岚,低声说:“傅医生,麻烦你一定注意麻三的安全!也一定救活他!” 傅雪岚惊愕地看着他们,“你们都是什么脑子,一下子又想到车祸上去了!” 萧安城轻声说:“傅医生,您别意外。麻三的事,曲曲折折的,也许和孙继科的事有关系!等他好一些了,我们要问问他!” 傅雪岚看着他,没说话。她心里,还藏着武汉防御战略的事! 但转念一想,孙继科的事,其实就是武汉防御战略的事!她心里猜想,不知这些精明透顶的人,能问出什么来! 此时,他们谁都想不到,麻三能活下来,受威胁最严重的,竟然是秦雅丽! 16-38 晚上七点钟,妇救会的舞会,准时开始了。 这个时候,永远美丽妖娆的秦雅丽,还不知道毫不起眼的麻三,已经被送回池家了!并且最后被送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她要知道这个隐患,还要过几天! 舞会一开始,音乐声一响起来,秦雅丽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在舞厅里慢慢巡一视着。 她头一个要注意的,就是到舞厅里来的军政官员们。有没有她不认识的。如果有,她一定要尽快认识。这是她最重要的事。 其次,这些军政官员有什么特殊要求吗?如果有,她有没有办法解决?如果有办法,她会把这个官员交给叶太太,并告诉她找谁解决这位官员的问题。 叶太太是最愿意做这种牵线兑缝一类的事。看着那些对她尊敬有加的官员们,这让她好有荣誉感。 最后一点,就是查看舞厅里的各种服务,茶水够不够,糕点零食好不好。事情虽小,却是她这个总协调员必须注意到的。 秦雅丽在舞厅里慢慢巡一视。官员们她都认识,服务更是好得不得了。 她注意到,上海来的那一群记者,已经分散围住几位军队高官,向他们打听战场上的情况,想再挖一些猛料,发到他们的报纸上。 她面带微笑,慢慢从廖若兰身后走过去。她听到廖若兰问了一句话。 廖若兰对一位军官说:“范长官,如果日军打到武汉来了,咱们国军怎么办呀?” 秦雅丽对这个情况太了解!也太敏感了! 孙继科因此而死,一直就是她心里难以忍受的痛! 她瞬间就听出来了,廖若兰问的,就是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 她背对着他们,左右观望,似乎在看周围情况,耳朵却听他们说话。 范长官说:“在周边修筑防御工事,严密防守!没别的办法,只能这么办!” 秦雅丽悄悄走开。她明白,廖若兰这个共,打听武汉的防御战略,恐怕打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出来! 其实,她也不知为什么,这些军官们都是一个腔调!阵地防御!只有阵地防御! 按照特工规矩,她应该把廖若兰是个共的情况,向佐藤老师报告。 但她仔细考虑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清楚,眼前的组织并不可靠!陆军和海军,矛盾重重!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在现有人员中,鹰司直树就和傅雪岚有很深的关系!据说,他甚至想去拜访傅医生,只是被佐藤都打消了。那个佐佐木更是可恶,竟然为了一个小丫头,从旁掩护萧安城!让川上的伏击完全落空! 如果把廖若兰是个共的情况报告给佐藤老师,很难保证这个消息不会泄露出去!那样,她的有危险了!她现在时时都要考虑,我现在安全吗! 16-39 骆江的办公室里,空气、灯光,以及周围的桌椅,甚至墙壁,都包含着某种不安。 “你以为你现在安全了!是不是!”骆江瞪着面前的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 “长官,不敢!”陈子峰谨慎看着他,小声说。 “你以为军法审判已经结束!你们大难不死!就有后福了!是不是!” “长官,不敢!” “你以为拿着**去吓唬杨庆山,就能把他吓住!是不是!” “长官,不敢!”陈子峰只能这么回答。 眼前这位长官凶是凶,但在关键的时候支持他!甚至保护了他们!给他们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三支枪和一百元钱!就凭这些,陈子峰也要对这位长官表现出足够的敬意! 他笔直地站在骆江面前,目光直视,却不含凶狠或者愤怒的意思! “你以为何贵湘、焦俊才他们,就放过你了!是不是!” “长官,我们不敢!” “那么,你们现在怎么办!”骆江再次怒吼。 他心里一直插着一把刀!陈子峰这个混蛋!还有那个萧安城,更是个混蛋!把老子害到这种地步!简直就是十恶不赦!找到机会,枪毙他们!是老子最愿意干的事! 但现在,他枪毙不了他们!还得留着他们!但是,他妈的,老子能这么训斥他们一顿,也是很愉快的事! “说!你们怎么办!”骆江又吼了一声。 “长官,这个事,我和弟兄们都商量过。那些人,肯定还会在背后对我们玩花样!甚至再给我们搞一次伏击!长官,我们都明白这个!我们只能更小心,更谨慎!一句话,想尽一切办法,完成长官交给我们的任务!这就是我们的想法!” 骆江凶恶地瞪着他,又说:“陈子峰,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管你们怎么死!什么时候死!你们死之前,必须完成我交给你们的任务!” 陈子峰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是!长官,我们保证完成!” 骆江点点头,“你还有什么事!” 陈子峰从地上拿起他带来的布包,打开来,拿出用旧军装包裹的三支枪,旁边还有一百元钱。 他说:“长官,没有您的枪,昨天上午,我们一个人也活不了!弟兄们都让我捎一句话给您,大恩不言报,日后看弟兄们的行动就行了!” 这句话让骆江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枪留下,那点钱,你就带回去吧,吃点好的。陈子峰,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们就吃不成了!” 陈子峰终于露出一脸凶相,“长官,我们一定吃得成!那些人,我们都能对付!” 16-40 “你们,真的能对付?” 妇救会舞厅里,秦雅丽露出娇艳美丽的笑容,看着身边李承国那张方正俊朗的脸庞,轻声问。 今天晚上,武汉卫戍区军法处处一长李承国如约而至,让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愉快。 她如一片落叶一样,轻柔依偎在他身边,随着更加轻柔的音乐,翩然起舞。 他们一起跳了三支舞。坐下来喝茶的时候,她温柔微笑,默默注视着他。 他在她耳边问:“秦小姐什么时候下班?” 她微微一笑,更轻柔地说:“我其实早就好下班了。只是,回到家里,也就是我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很没意思。” “那么,我可以请秦小姐出去散散心吗?”李承国微笑说。 “我有点累了。不知李长官肯不肯送我回家,一起喝一杯茶,聊聊天什么的。” “当然愿意。”李承国先站起来,然后轻轻将她拉起来,挽住她的腰。 现在,他们就坐在秦雅丽小小的客厅里,依偎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着。 “李长官,如果日军真的进攻武汉,你们,真的能对付?” 李承国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说的却是:“这种事,自有别人操心,咱们就不去管它了。” 秦雅丽明白了,这个话题只能说到这里,今后也不能再提了。 她望着窗外一勾弯月,仿佛刚刚想到的,随意说:“李长官,我就是一个从上海逃难出来的弱女子,什么人也不认得。还是傅医生介绍,我才进了妇救会。我每天忙这个,忙那个。说句实话,就是为了巴结叶太太。唉,我好想有一个依靠,可以让我轻松一些。” 李承国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秦小姐,我就是你的依靠!永远!” 秦雅丽那么惊讶地看着他,似乎还有一些不太相信。 但她心里却明白,这位李长官,不会像孙继科那样,对她温柔体贴,细心关爱。但他确实是她最好的依靠。无论怎么考虑,她今后都需要这样的依靠! “你愿意吗?”李承国轻声问。 她点点头,“愿意。可是,我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不知何时再来。” “我明天走,但我月底前一定会再来!请你等着我。” 秦雅丽至此明白,国民**军事委一员会,将要在月底或下月初,召开最高会议!这是佐藤先生最关心的情报! “李长官,” “请换一个称呼吧。” “哥,我每天都等你回来。” 李承国抱住她,情意绵绵,深深地一吻。 628、 出高价接下他们的货! 16-41 长春街,街口西北角,府河酒吧。 此时夜色已深,周围行人很少。帮会械斗,意外没有波及这里,虽是万幸,但客人却更少了,酒吧里几乎是空荡荡的。 刘日辰和廖若兰坐在角落里,喝着咖啡,互相注视着。 廖若兰轻声说:“这些日子,我和我的那些记者朋友,一直和各种各样的国军军官接触。不过,我一直没发现和孙继科观点相同的人。” 刘日辰同样轻声问:“他们的想法,都是在城郊设防?” 廖若兰说:“是,都是这种想法,不过是稍远一点或近一点的区别。” 刘日辰低着头,陷入很深的疑虑。 他忧虑地抬起头,万分担忧地说:“这样是不行的!这样绝对不行!在城郊设防,只会损失更大!对民心的影响更坏!” 廖若兰无奈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刘日辰向她摆摆手,“我不是责怪你。我再说一遍,这也不是你的任务。” 廖若兰又说:“我得到一个消息,不知是否准确,似乎这个月底,或者下个月初,军委会要开会,研究制订武汉的防御计划。” 刘日辰点点头,“我也得到这个消息了。时间太紧了!你们记者,什么时候走?” 廖若兰说:“大约还要呆三四天,或者四五天吧,我说不准。” 刘日辰说:“利用最后这几天,再试一试吧。” 廖若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但她心里却很忧虑,不知能不能碰到一个老刘需要的国军军官!官阶低了恐怕都不行!最好是一名高级将官! 17-1 国民**外交部在一元路路北,是很大一栋西洋式楼房。 此时,整栋楼里,大多数窗口都是黑的,只有少数几个窗口里还亮着灯。 其中之一,就是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高宗武的窗口。 他看了看表,时间还早。想到这里,他心里的火气又升上来了! 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抓起电话就拨了一个长途,打给上海的刘寅贵! 长途电话要在中间转接,足足过了十分钟,他这个电话才算打通! “哪位?”刘寅贵在电话那头问。 “我!高宗武!”他心里的火气再次飙升上来! “哎呀,高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刘寅贵听出他口气恶劣,急忙问。 “刘先生,你说这叫什么事!我在上海采购的货,是你好心帮我出的资,还帮我租了船!我很感谢!但到了武汉这边,他们拖拖拉拉,不尽快给我往重庆运,却存在杨庆山的仓库里!结果怎么着!武汉帮会翻了天!两边放火!把我的货也给烧了!刘先生,你说,这算怎么回事!这个账怎么算!” 17-2 上海多伦路,刘家大宅子里。 刘寅贵穿着睡衣坐在床边,正在接听高宗武的电话。 他正准备睡觉,却接到高宗武的这个电话,听着他在电话里絮叨了足足五分钟! 在上海的报纸上,他早已知道武汉洪门和篷船帮大打出手,场面十分凶险!但他没想到,这场械斗,却波及到高先生的货上! 说起来,他当时出资让高宗武大肆采购货物,只是为了掩盖那三十箱货!并且顺利运到武汉!这是他和杨庆山在电话里商量好的! 他对高宗武说的很清楚,“本儿是我的,利是您的。我估计,应该有对半的利!” 高宗武肯冒险掩护他这三十箱货,就是看在这对半的利上! 按照他原来的计算,高先生得了利,将本儿还给他,所以,他是不亏的。 但现在,高先生的货付之一炬,很明显的,他的本儿是要不回来了! 可是呢,他听高先生的意思,似乎还想要那对半的利!这就叫他为难了! 但是,他再为难,也不能得罪高宗武这样的高官! 他说:“高先生,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给杨老板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再商量一个办法,再给您回话,您说这样好不好?” 高宗武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听出刘寅贵的意思,似乎一切还有机会。 他说:“那好,我等你的电话!希望你尽快拿出一个办法来!” 刘寅贵挂了高宗武的电话,立刻一个电话又打给杨庆山。 也是费了一些周转,才算接通他的电话。 17-3 杨庆山本已睡了,半夜爬起来接电话。他一听清刘寅贵的意思,顿时火冒三丈! 这才几天的功夫,他在和篷船帮的争斗中吃了大亏!江东商贸公司被篷船帮给烧了!其中自然包括高宗武的货!但他还损失了许多产业!不是被人放火烧了,就是被砸了个稀巴烂!他的硚口堂,更是被陈子峰那伙混蛋杀了个干净!堂主孟继雄还落在人家手里!还不知道这个孟继雄会说出什么要命的事来! 现在,刘寅贵又跟他提起高宗武的货,让他愤怒得浑身发抖! 陈子峰那群混蛋,就像一群刚放出笼子的恶狼!简直要发疯了!竟然抱着一箱子**来威胁他!几乎把他炸死!他的这些损失,谁又给他赔偿! 他和刘寅贵就在电话里好一番争吵! “杨老板,高先生采购的货,可是我出的资!” “我在这边受的损失,比你那点钱大十倍都不止!” “你和篷船帮起争执,那是你的事!可不能算在我头上!咱们生意归生意!” 他们好一番争吵,终于达成一致。刘寅贵的本儿,高宗武的利,将来都要从那三十箱货里挣出来!这其中的关键,是要在重庆找一个好买家,出高价接下他们的货! 刘寅贵说:“杨老板,你也消消气。做生意,意外的事总会有。至少,咱们是无本求利,咱们的损失总会弄回来!” 杨庆山也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下一步最重要的事,就是在重庆找一个好买家! 他和刘寅贵谈妥之后,这才放下电话。 但他心里就是生气!这口气憋在心里,怎么也化解不掉! 他索性不睡了。他穿上衣服,坐车离了杨府。 他要去找白崇信,不把陈子峰那帮混蛋灭掉,他就要活不成了! 17-4 高宗武离开外交部,步行一段路,在友益街街口进了一家名为“夜巴黎”的西餐厅。 鹰司和袁琴心正坐在餐厅里等着他。 鹰司起身和他握手,并请他在桌边坐下。 袁琴心却站起来说:“你们两位慢慢聊吧,我要先回去了。我要是睡晚了,脸色就不好了。”她笑着摇摇手,就悄悄地走了。 鹰司微笑说:“这位袁女士,真是美丽漂亮。她说话很委婉,知书达礼,真好!” 高宗武却没有这么好的心情和他开玩笑,说:“你想怎么着,就直接说吧!我听着!” 鹰司不动声色看着他,说:“我想问一下,高先生遇到什么烦恼事了吗?” 高宗武并不想把他的货物被大火烧掉的事,对这个日本人说!倒好像我多在意钱财似的!我还不想让你看笑话! 他盯着鹰司,用力摇摇头。 鹰司立刻点头说:“那好,咱们就直接说吧。我想问的是,有关日中和谈方面,高先生有什么新的消息给我吗?我的上司派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希望日中和平!” 这也是一件让高宗武烦恼的事! 从上海一路受着惊吓,终于返回武汉后,他一直和汪主席等人商量和谈的事。但这件事,说说容易,真要做起来就非常难了! 他很清楚,军队方面对汪主席的支持,至关重要! 但就是在这方面,还没有明确的进展。不过,侍从室的周佛海告诉他,这方面的工作一直在做,甚至很有进展!但周佛海并不肯告诉他,究竟取得了哪些进展! 鹰司似乎看出高宗武的心思,轻声说:“高先生,我们这方面,非常有意愿和汪先生达成和平协议的。但这件事,没有军队方面的支持,恐怕不行吧?” 高宗武瞪着他,坚定说:“我告诉你,我们联系的军队高层,都是支持汪先生的!” 鹰司立刻盯了一句,“高先生,怎么保证您所说的军队,支持他呢?” 高宗武严厉说:“鹰司先生,在这方面,我们早就采取了措施!你可以等着看!” 鹰司说:“高先生说的等着看,应该有个时间点吧?” 高宗武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这个月底,军委会将召开最高会议!各地将领都会来武汉!到时候,我们会和这些高级将领逐一交谈!他们一定会支持汪先生!” 鹰司谨慎盯着他,“高先生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高宗武立刻说:“这个不行!等我们商量定了,鹰司先生一定会知道!” 鹰司默默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17-5 早上,陈子峰的弟兄们吃过早饭,都聚集在客厅里。 他们已换上各色便衣,腰里插着手枪和匕首,脸上隐约露出狡黠和轻松的笑容,等着开始今天的任务。 布置任务的,仍然是乔艳芳。 她目光凌厉地看着身边的弟兄们,心情却好得不得了!妈的,老子们又活过来了! 629、 连个鬼影子也没发现! 她看见陈子峰向她点头,就大声说:“子峰带着三强和李三,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跟着汉正街派出所的胡所长,沿汉江去找藏药品的仓库!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任务!你们两个也都是贼精!子峰看不到地方,你们都要看到!” 杨三强和李三一脸怪异的微笑,向她点头。 乔艳芳转向萧安城,“萧哥哥和小张,今天看家!别以为看家简单!要是有人突袭咱们的驻地,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萧安城和小张也向她微笑点头,表示明白。 她最后说:“剩下六个人分成两组,我带两个弟兄,冷姐和强虎带一个弟兄,继续上街去找日本特务!这是咱们上法庭前就开始的任务,现在继续!那些日本特务,闲了这么长时间,也该露露面了!都小心一点,不要吃他们的亏!” 她把手一挥,“好了,分头走吧!” 萧安城和小张守在门口,先向外面观察,确认没有异常,然后挥手让出门的弟兄,一批接一批地出了门。 萧安城和小张把大桌子搬到窗前,一边看着外面的动静,一边重新擦拭武器。 前天,时间仓促,这些武器都是在匆忙中组装起来的,没有好好擦一擦。他们今天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重新擦拭这些武器! 他们都是在生死战斗中冲杀出来的!知道保养武器有多重要! 17-6 上午,陈子峰熟门熟路,很快带着杨三强和李三,到了汉正街派出所。 他一进胡所长办公室,就从他脸上看出不一样的表情。 胡所长的眼睛里,藏着嘲讽和敬意,又裹着惊愕和疑惑,仿佛不认识了一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子峰。 片刻,他才歪着嘴笑了起来,示意陈子峰在桌边坐下来。 “你们真是鬼大!”这是胡所长说的第一句话。 “不敢!还请您胡所长指教!”陈子峰嘎嘎笑着,说了一句客气话。 “没想到,你竟然敢炸杨府!” “没有没有!其实,我也就是吓唬吓唬他!” “我可听说,导火一索都被你点燃了!” “那也就是吓唬外行!我心里有数!您说,我能把自己炸了吗!” 他们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胡所长拉开抽屉,拿出一张黄裱纸,展开来,约有半张报纸那么大。他用手掌将黄裱纸抚平,然后不动声色地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一看这张纸上的东西,简直是一头雾水。 这张纸上画了许多线条,或平或直,或弯曲或倾斜,不一而足。有些线条显然经过描画,比较粗。更多的,则是细线条。在这些线条构成的或大或小,或歪或正的格子里,有些画着小小的“叉”。 陈子峰看着这张图琢磨了一会儿,就拿出自己的地图对照。 他笑了起来,“胡所长,这是手绘的地图,就是沿汉江这一带的大街小巷!” 胡所长也笑了起来,“你可真是鬼大!果然看出来了!” 陈子峰指着说:“这些格子,应该就是仓库吧?” 胡所长说:“那一个格子里,可能有十几个仓库!” “这些画了‘叉’的格子,应该是你兄弟检查过的吧?” “对!你说的没错!”胡所长点头说。 陈子峰细看黄裱纸,大致估量一下。应该说,大部分格子里的仓库都被检查过了,剩下约三分之一还没有检查。 他说:“胡所长,你给了我这张图,就已经帮了我大忙!你就把这张图交给我吧,我们去查!你不要露面!以免再遇上什么不好的事!” 胡所长点点头,“这样也好。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找我!” 陈子峰用力和他握手,“胡所长,多谢!” 17-7 也是这个上午,乔艳芳带着两个弟兄在街道上穿行。 她很清楚,在大街上找人,或者说,希望能碰上某个人,那几乎比大海里捞针还要难!她连个目标都没有! 街上的景象,虽然已经有许多市民出来清理,但基本上还是帮会残酷械斗后留下的景象。到处都是成堆的垃圾。市民们只能把被打烂的东西堆积在街边。 街道两边一些被砸毁的门窗,给人废墟一般的印象。 有些房子被烧毁了,乌黑的残垣断壁耸立着,看上去很吓人。 所有行人的脚步都是急匆匆的,似乎想尽快逃离这一带。 乔艳芳和她的两个弟兄没办法,也只能急匆匆地走着,尽量和附近的行人一致。 在这个地方停留,是会被人怀疑的! 他们在周边的几条街道上转了几圈,却没有碰到什么日本人! 她心里有点愤怒,狗日的小日本,躲到哪里去了! 17-8 这个时候,池珺独自坐在偏厅窗前,一动不动。 她坐在这里思考了一早上,心里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窗外,家里的下人正在收拾昨天留下的残局,清洗血迹,擦拭门窗。 庭院里的血迹红艳如花,尤如绚丽的点缀,却散发着瘆人的血腥气!石灰粉则到处都是,仿佛在门窗和地面上蒙上了一层霜。 她心里犹豫着两件事,一件大事,一件小事。这两件事她都拿不准。 她犹豫的小事是藏在心里的一件私事。这件事,就体现在她面前的纸夹子里。 这个纸夹子里有两幅水彩画,一幅是在“瑞玉咖啡”店里意外发现的,另一幅则是两天前,那个叫佐佐木的日本人亲手交给她的。 这两幅水彩画画得如此精细准确,如此鲜艳夺目,如此含蓄而真挚,足见这位佐佐木先生用心之深,用情之真。就是这种感觉,让池珺心里感动。 但是,她心里还晃动着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帅气俊朗的萧先生。 她曾在紧迫之间,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吻一下。这是她今生第一次亲吻一个男人。这种感觉,她说不清,道不明,却印象深刻! 不过,昨天和陈子峰宪兵队的人短短接触,却让她发现,帅气俊朗的萧先生身边,还有一个相当美丽的姓乔的姑娘! 她敏锐细致地察觉,这位乔姑娘一颗心,都放在萧先生身上,从未离开过。 如果要她在佐佐木先生和萧先生之间做一个选择,她很愿意选择萧先生。 但是,这很可能也是一件犯忌的事!那位乔姑娘做何反应先不说,萧先生对她是什么心思,她就拿不准! 这种事,是唐突不得的! 就是这么一件小事,让池珺小姐有些犯难。 17-9 乔艳芳没想到,她意外在街上看见了廖若兰。 廖若兰和另外两个女记者,正对着街道上的景象拍照,并向附近的百姓采访。 乔艳芳看见廖若兰,立刻笑着向她招手。 廖若兰和身边的两个记者说了一声,就向乔艳芳这边走过来。 “你们,在这里执行任务?”她看着周围问。 “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半个日本特务!”乔艳芳笑着说。 “哎呀,这可就难了,不好找吧?” “可不,转了两个小时,连个鬼影子也没发现!” 这时,廖若兰就有些疑惑了。小乔向她招手,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她太清楚这位乔小姐的精明了,她从不会做无用的事! 乔艳芳似乎看出她的疑问,笑着说:“姐,晚上有空吗?” “怎么,有什么事吗?”廖若兰盯着她,谨慎地问。 乔艳芳却咯咯地笑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聊一聊。” “就是聊一聊?”廖若兰做出一副怪异的样子看着她。 “就是聊一聊。说不定,我有什么是你想知道的。你呢,又有什么是我想知道的。” 廖若兰明白了,乔艳芳是想和她沟通情况,并且可能是国共双方的情况! 她想了想,自己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寻找一个和孙继科持有相同观点的国军高官!她看出来,老刘对此相当焦虑!小乔这里算一条渠道吗?她也说不好。 小乔他们都是国军特工,接触军队高官并不是他们的任务! 她再次考虑一下,这种事,只能有当无,无当有吧。 “那好,我晚上去找你。还在水渔街吧?” “是。你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来,没问题。”乔艳芳笑着说。 廖若兰忽然狡黠地一笑,斜眼盯着她说:“我恐怕,会在那里碰见安城吧?” 不料,乔艳芳却肯定地说:“姐,这个也没问题!你尽管来吧!” 这倒让廖若兰有些惊异。她隐约看出来,乔艳芳似乎对此相当有把握! 17-10 池珺看着窗外,静静思考。 此时,藏在她心里的那件大事,更叫她犯难!甚至毫无把握! 她明白,池家,躲得过初一,却可能躲不过十五! 杨庆山的洪门,要灭池家的篷船帮,至少已有十年!篷船帮能安然度过这十年,是费了许多心机,也是相当艰难的! 昨天,洪门要砸烂池家,是发了狠心的!却被陈子峰宪兵队和段营长的一顿机枪和一箱**给平息下来!冷静说,池家能躲过这场灾难,是个意外! 630、 杨庆山一定会去贺寿! 所以,仍然是这个事!池家躲得过初一,却可能躲不过十五! 洪门杨庆山,一定不会放过篷船帮!迟早还会再动手! 怎么办!如何化解或消弥!池珺思考了一早上,仍然拿不定主意! 她考虑到最后,唯一的办法,就是听一听奶奶的意见! 17-11 这个时候,陈子峰叉腰站在汉正街上,脸上却渗出一股杀气! 胡所长给他的那张黄裱纸上,粗线是街,细线是巷,粗线和细线构成的格子里,则是大小不等、新旧不一的仓库! 武汉绝大多数仓库,都在这一带。武汉绝大多数货物,也都是在这里进出! 他现在做的,就是一间一间去查看这些仓库!这么多仓库,真不知要查到什么时候! 那个混蛋田中富!还有他身后的何贵湘、白崇信等人,为了吞没那些药品,真正是费尽了心机!把药品藏在这里,真好比把绣花针藏在大海里! 陈子峰虽然一脸杀气,一肚子愤懑,却也毫无办法,只能一间一间去查看! 好在多数仓库都开着门。不时有马车、板车或者搬运工,在这些仓库里进进出出,搬运那些货物。汉江里停泊着无数大小船只,都是装运这些货物的! 他们三个人一间一间地查看。 也有一些仓库是锁着的。他们只好记下来,等下回再来查看!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却并没有查完多少仓库! 管仓库的人问他:“长官您要干什么?” 陈子峰向他吼一声:“让开!老子要查看你们仓库里的货!” 看守仓库的人,看着这三个身穿军装,头戴钢盔的国军士兵,哪里敢拦他们! 17-12 池珺让李妈端了一盘小点心,悄然穿过东夹道,静静走进池老太太的后宅。 只见她老人家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双手掌心相对,目光内视,正在练内气。 池珺在旁边的方凳上坐下,接过李妈端来的小点心,放在老太太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片刻,老太太放下双手,撇着嘴说:“丫头,又来烦我!” “奶奶,我估摸着,您也该结束了。”池珺微笑着,小声说。 “说吧,别憋着了!”老太太仍然垂着眼睛,似乎很不耐烦地说。 “您老人家的大事,自然要请您老人家的示下。” “我老人家,能有什么大事!” “奶奶,再过几天,就是您老人家的七十大寿了。这个事还小吗!” 池老太太终于睁开一点眼缝,一线锐光射出来,斜睨着孙女,鼻子里却怪哼了一声。 “丫头,你那点贼心思,是不是要用到我老太婆头上!” “孙女斗胆,是!”池珺的声音,细若游丝。 “那怎么着,大操大办,可劲儿砸钱!”池老太太声音不高,却很有力! “是!”池珺轻声回答。 “找一个宽敞地方给你耍!” “是!” “张灯结彩!广请贵客!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孝顺!” “是!” “一台红火戏唱通宵!” “是!” “丫头,你怎么知道人家会来听你的戏!”老太太的眼里再次射出锐光,盯着孙女! “孙女妄猜,想听戏的人,必来!”池珺声音低,却很有力! 池老太太一动不动地坐着,双目低垂,双手指尖相对,似乎又陷入到冥想之中。 池珺同样一动不动地坐着,慢慢按摩着奶奶的胳膊。 她一张脸,此时玉一般白!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池老太太沉思许久,终于轻声说:“初一的戏,挪到十五唱,总归要唱!是不是!” 池珺神色凝重,牙齿早已咬得紧紧的,“是!” 池老太太睁开双眼,盯着孙女,“那就唱吧!不过是一出戏!天塌不下来!” 池珺双手握着池老太太的胳膊,低着头,一动不动。 许久,她无声站起来,肩背挺得笔直,昂首走出了后宅。 池老太太目光锐利,盯着她的背影。片刻,她站起来,猛地一掌推出去,竟仿佛带起一阵风,呼啸吹过! 17-13 只过了一个小时,陈子峰带人查看仓库的消息,就传递到何贵湘的办公室里! 何贵湘和白崇信面对面坐在办公桌两边,互相盯视着,脸上同样渗出一股杀气! “他们,能找到咱们的货吗!”何贵湘还是有些不安,盯着白崇信! “老何,那么一大片仓库呀!够他们查的!”白崇信眼里却闪着异样的光! “天天去查!总有查完的一天!” “老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查不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你想动手对付他们!” “不是我们要动手!是杨庆山!” “怎么回事!” “五天之后,是池家老太太的七十大寿!我肯定他们会大办!” “池老太太七十大寿!你以前说过!但眼下,他们真有心思办吗!” “他们一定会办!到了那一天,杨庆山一定会去贺寿!” “那是洪门和篷船帮之间的事呀!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和陈子峰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老何!你是不是傻了!这还看不出来!池家给老太太做寿,会不请陈子峰那伙人到场吗!人家可帮了他们天大的忙呀!池家的大宅子没被洪门踏平,全亏了那些人!” 何贵湘顿时醒悟过来,点着头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总算是懂了!” 白崇信拍着桌子大叫:“老何,你说他们会怎么样!啊!会怎么样!” 何贵湘也叫道:“借刀杀人!借杨庆山的刀!把他们全杀掉!” 不过,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转了几圈,又疑惑起来,“杨庆山有办法对付陈子峰吗!” 白崇信恶狠狠地瞪着他,“我帮着他们想办法!对付陈子峰那些人!” 何贵湘用力向他一指,大声说:“对!老白,你一定要帮他们策划好!安排好!这一次,咱们豁出去了!一定要把陈子峰那伙人灭掉!” 白崇信阴沉一笑,低声说:“我知道这些人鬼大命大!我就是照着这个安排的!” 17-14 池家大宅子里,下人仍然在打扫庭院,收拾东西。 池珺小姐穿过庭院,款款走进大账房,盯着胡总管。 胡总管察觉有异,慌忙站起来,小心地看着她。 池珺严厉说:“请疤哥来!还有你!” 胡总管挥手命人去请疤脸,然后继续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 时间不长,疤脸如冷风一般,悄然走进大账房。 池珺盯着他们,轻声说:“奶奶七十大寿,定了!要大办!两位着手吧!” 胡总管惊恐地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池小姐,仿佛看见了危险。 疤脸却斜着眼,歪起嘴角,露出冷笑。他脸上道道疤,都渗出一股杀气! 他恶狠狠地说:“我一直琢磨着,有没有一个机会!老太太七十大寿!真是个好机会!大小姐,您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好!” 17-15 强虎是个粗人,这是小组里人人都知道的事! 组里人还知道的是,他做事粗中有细虽然是个小概率的事,但偶尔的,他也会灵光乍现,神鬼附体,发现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这一天,他和冷月带着一个弟兄,走在大正街两边,寻找日本人的踪迹。 他们来回走了两趟,也在附近小街里窥探,却没发现日本人的任何踪迹! 强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妈的,小鬼子都藏了起来!就像洞里的耗子!老子到哪里去找他们!这事儿实在太麻烦了! 他看看表,现在已是下午四五点钟了,就向走在街道对面的冷月做手势,示意没收获,干脆返回算了! 冷月却冷冷地盯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向前面扬了扬下巴。 强虎向前面看了看,起初并没看出什么。他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忽然明白,前面就是华景街,街口的大楼,就武汉妇女救国会的大楼! 他想起来,陈子峰曾经说过,妇救会大楼里有一个大舞厅,许多军政高官在里面喝茶、谈天,或者交换情况什么的。他们高兴了,还可以搂着漂亮女人跳一圈舞! 一想到这一点,强虎心里就有一些愤怒。 但他眨着眼睛想了想,冷月要往前走,也有一些道理。这里就是军政高官扎堆的地方,说不定也是日本特务前来打探消息的地方!在这里盯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他向街对面的冷月做了几个手势,他们三个人就分散开来,在妇救会大楼附近观望。 现在还不到五点钟,但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妇救会附近的街道上,行人或者闲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行人多了很正常。现在正是下班的时候,这些人步履匆匆,急于回家。 闲人却并不闲。他们出现在这里,其实也不算什么意外。不过,不处于当时的环境,恐怕谁也说不清楚这些闲人的来意和目的。 闲人之一,是黑货贩子。有人在衣服里挂满了手表,看见有钱人走过来,就向他张开衣襟,低声问:“先生您要不要?全是正品!价格好商量!” 有的闲人会在手腕上套几个翡翠镯子,悄悄亮给贵妇和小姐们看,眼睛却滴溜溜地四面乱转。 631、 正看见廖姐走进院门 他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偷来的!所以价格便宜!再也没有这么便宜又这么正宗的货了! 闲人之二,是情报贩子。这么说有点高抬他们。他们其实就是某些高官的探子,等在这里汇报情况。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跟踪某人的行踪到了这里,希冀着以此挣点小钱。 闲人之三,则是记者,特别是花边记者。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他们跟做贼似的四面乱看,希望找到发新闻的目标! 闲人之四,却真正是个闲人。他们无所事事,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美女,看贵妇的。他们就图个一饱眼神,明天好向邻家小赖皮吹嘘。 他们还有一个目的,或许某个高官急需一个跑腿送信的,这就是他们的差事了,这个钱通常不会少。 强虎、冷月等三人,其实就是把自己当作闲人。他们双手插在口袋里,吹着口哨,在附近乱晃。他们的眼睛,却盯着进出妇救会大楼的人。 17-16 天黑了之后,乔艳芳才回到水渔街驻地。 她一进门就看出来,陈子峰和冷月那两组人,还没回来。 她又盯了萧哥哥一眼,看出廖姐还没来,这让她放下心来。 晚饭已经送来了。乔艳芳一边和萧哥哥吃着饭,一边猜测陈子峰和冷月他们有什么情况,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萧安城心里藏着不安。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他再次给老龙发出信号。他等了十五分钟,仍然没等到老龙的回音。他猜想,难道老龙真出事了? 乔艳芳第一次这样单独和萧哥哥坐在一起吃饭,这样的感觉,真是好。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萧哥哥有些不安,他可能还惦记着没有回来的弟兄们! 她小声说:“哥哥,你是担心子峰和冷月他们吧?” 萧安城点头说:“我不担心陈子峰,我有点担心冷月和强虎他们。” 乔艳芳也是这个感觉。但她今晚不想再出门,因为廖姐要来! 17-17 华景街,妇救会门外。 大约六点多钟的时候,强虎注意到一个刚刚从妇救会大楼里出来的人。 这个人很平常,穿一件深色短风衣,头上戴着一顶礼帽。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不慌不忙地走着。一眼看过去,他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强虎和这个人擦肩而过时,灵光乍现,鬼神附体!他两眼很快从上到下,把这个人溜了一遍,意外发现,他短风衣最下面,少了一颗扣子! 他回头盯着这个人的背影两秒钟,就如触了电似的跳了一下。 他很快向街道那头那边的冷月做手势。还怕她不明白,又抓着自己衣服最下面的扣子晃了几晃。 冷月看着瘦弱,可比强虎精细得多! 她如一个富家小姐,扬着下巴走过来。还隔着几步远,就看出这个人衣服上少了一颗扣子,正是强虎暗示的最下面的一颗! 及至和那人擦肩而过时,又把他胸前的扣子盯了一下。 她立刻就看出来,这人衣服上的扣子,是个异常! 半个月前,王家巷码头的工头马丰年,被人砍死在四马路仁德巷!她和萧安城,在附近的下水道里,找到一颗刚刚脱落的扣子!和这个人身上的扣子,极其相似! 冷月不动声色,先悄悄向强虎和街道对面的弟兄做手势,之后,就回头盯着那个人,慢慢跟了上去。 冷月和强虎都没想到,他们这一跟,就跟出了意外! 17-18 乔艳芳正和萧哥哥吃着饭,她一回头,正看见廖姐走进院门,款款向楼门口走来。 她立刻跳起来迎上去,惊喜说:“哎呀,廖姐,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吃饭了吗?” 廖若兰跟着她进了门,微笑说:“我走得急,只在路上买了一个饼子。你这里有开水吧?我就着开水吃一口就行了。” 乔艳芳说:“哎呀,我正和萧哥哥吃饭呢。你也来一起吃吧,饭还热着呢。” 廖若兰向客厅里扫了一眼,目光平静地从萧安城脸上扫过,轻声说:“子峰他们出去了?就你们几个人?” 乔艳芳拉她到桌边,按她坐下,“子峰他们也该回来了。你先吃,别管他们。” 她给廖若兰盛了饭,又在饭上盖了一些菜,送到她手里,说:“你吃,你吃。” 这时,萧安城平静地看着廖若兰,轻声说:“若兰,你慢慢吃,我要出去一下。” 廖若兰同样平静地看着他,说:“好。” 萧安城看着乔艳芳,“小乔,你陪着若兰慢慢吃,我去迎一下冷月和强虎他们。不知怎么搞的,我的感觉不太好。我去迎他们一下。” 乔艳芳微微地向他笑着。她看出来了,萧哥哥和廖姐之间,比以前冷淡多了。也许,萧哥哥真的放下廖姐了。 她说:“行,行,你去吧,我陪着廖姐。” 萧安城带着一个弟兄,开着小卡车走了。 17-19 乔艳芳看着廖若兰吃饭,心里很希望廖姐再跟她说一点什么。 说起来,这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廖姐偶然说的话,一定是萧哥哥特别爱听的话!甚至是萧哥哥特别看重的事! 所以,要说他们之间真的放下了,都平静了,乔艳芳绝不会相信!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她希望时间长了,萧哥哥和廖姐,能最终放下。 她微笑说:“姐,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姐,不管有什么事,你尽管对我说,我一定帮你!有吗?” 廖若兰看着她那双大眼睛,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乔艳芳立刻说:“姐,你别叹气,对我说说吧。” 没想到,廖若兰再次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妹,你上次给我孙继科的方案,我都向老刘汇报了。”她说到这里,又摇摇头。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乔艳芳立刻问。 “老刘就是为武汉的下一步防御战略担忧!” “为什么呀?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只要你是中一国人,就有关系!”廖若兰生气地瞪着她。 “姐,姐,你别生气,我认错还不行吗?你的意思,他对现在的武汉防御不满意?” “最近,老刘和好多国军高官交谈,就谈到武汉的防御战略。所有人说的防御方案,都和孙继科的方案不一样!” “怎么,刘先生喜欢孙继科的方案!”乔艳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说,孙继科的方案虽然也有缺点,但和他们的想法很接近。老刘认为,国军目前的防御设想很不好,真打起仗来,可能要吃大亏的!” “我听说,你们共的高层,也参加国防会议!” “是参加。不过,我们提的意见,他们都不赞成!也听不进去!” “刘先生,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孙继科的方案办?” “妹呀,打仗的事,我都不懂。什么防御,什么战略,我都不懂。我只说一件事,孙继科提了一个防御方案,却被日本人杀害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乔艳芳眨着一双大眼睛,有些震惊地思索廖姐的话。 17-20 萧安城带着一个弟兄,开着小卡车离开了水渔街。 他们先上了湖北街,缓缓向前行驶。过了界限街,就是亚力山大街。 这一带是繁华地段,他瞪大眼睛仔细观察两边。 他其实不太相信会发现什么,或者碰见小乔和强虎他们,他就是想离开驻地。 所以,他此时的心情还是很沉重的。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心情沉重。他和若兰,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了!没办法解释!更没办法诉说!他们只能这样!只能这样! 他想,一切只能等将来!如果他还有将来的话! 但他还是心情沉重!心里仿佛有一根线,线已经很细了,几乎看不见,甚至可以说没有了!但每到这种时候,他就是能感觉到这根线的存在。 他心情沉重,因为这根看不见的线仍然连着他和若兰。 街上很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也看不到冷月和强虎等人的影子,这倒很正常。萧安城只知道他们可能在这一带,但并不清楚他们会游荡到什么地方。他只能尽力向黑暗中观察。 17-21 乔艳芳惊讶地看着廖若兰,只觉得脑子里有些混乱。 廖姐说:“孙继科提了一个防御方案,却被日本人杀害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她一下子想到,那个佐佐木,就是日本上海派遣军的作战参谋! 在如何作战方面,他肯定是个内行!难道,日本人已经看出孙继科防御方案的真实价值!所以才杀害了他! 她转念再想,除了这个原因,还会有什么原因呢!没有了! 她轻声说:“姐,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孙继科防御方案肯定是有价值的!可他已经死了!别人也都不理解他的想法!” 廖若兰立刻说:“是的,谁都不理解!妹,我的想法是这样,老刘他们向国军高层提出防御建议,别人都听不进去!但如果有一个国军高层,最好是高级将领,和孙继科是一个想法,他如果提出这样的建议,也许会被采纳!你说呢?” 乔艳芳点点头,“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要找一个和孙继科有同样想法的人!” 632、 似乎什么地方响了一枪 廖若兰满怀希望地说:“妹,你能找到这样的人吗?” 在这么一种情况下,萧哥哥和廖姐的相互注视都已经平静下来的情况下,乔艳芳是绝对不会后退的! 她抓着廖若兰的手,认真地说:“姐,你放心,我一定全力去找!争取找出这么一个人来!请你相信我!” 此时,廖若兰心里相当沉重,但还是在脸上露出微笑。 她隐约明白,就为了这个真诚的妹妹,安城离她,真的是越来越远了! 17-22 大约就在此时的半个小时之前,强虎和冷月等三人,跟踪那个短风衣上少了一个扣子的家伙,曲曲折折地走着,最后拐进了江月街。 强虎和冷月是一个想法!这家伙可能就是个杀手!死在四马路仁德巷的工头马丰年,就可能是这家伙下的手! 按照陈子峰的说法,死在汉正街里仁巷的警一察,也可能是这个家伙下手!他们都是被人在脖子上砍了一刀! 所以,冷月和强虎这三个人都很谨慎。他们不敢跟得太近,因为江月街里几乎没人! 这家伙如果两次回头,发现身后有人,就会猜到有人跟踪! 所以,冷月和强虎他们每跟踪一小段路,就隐在墙边观察,然后再向前跟踪一段。 最后,他们发现,那家伙走到一栋小楼前停下来,伸手敲门。 片刻,门开了。那家伙闪身进了门。 这么一种情况,就让冷月和强虎有些犹豫。 按道理来说,他们要么回去报告,明天派人来监视。要么现在就在附近建立监视点,然后再派人回去报告。 但强虎却咬牙切齿地在冷月耳边说:“咱们冲进去!杀了他!” 冷月低声说:“小楼里至少有两个人!还不知道是什么人!” 强虎仍然坚持:“这种时候了,咱们有什么客气的!不刹刹他们的威风,不知道老子马王爷是三只眼!” 冷月说:“咱们先去观察一下,认准门头,不要走错了!” 他们分散在街道两边的阴影里,慢慢向前靠近。 小楼很好辨认,是一栋老旧简陋的二层小楼。小楼里黑着灯。 事实上,附近的房子里都黑着灯。 就是这么一种情况让冷月警惕!来的人刚刚进去,楼里却不开灯!楼里的人似乎正在窥视外面!这就是一种危险! 她一拉强虎,低声说:“快走!有危险!”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很近的地方,突然响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 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特工!突遭袭击,躲避就是一种本能! 他们迅速向两边闪开,并且快速移动!快速移动的目标是最难打的! 果然,接着两枪,是追着他们打的! 他们都闪身到墙角后面,拔枪就打! 17-23 萧安城开着小卡车,经过西贡街,再向前就拐上皓街,继续向西行驶。 他准备沿京汉铁路往回行驶,不知能不能碰上强虎和冷月他们。 就在这时,他和身边的弟兄都隐约听到,似乎什么地方响了一枪。 萧安城立刻刹住车,伸头到车外仔细倾听。 只片刻,他们又听到两声枪响。再之后,枪声突然密集起来! 他们都判断,枪声响自他们的前方,大约在华景街的南侧! 萧安城掉转车头,疾驶一小段路,很快拐进一条名叫江月街的小街里。 17-24 冷月和强虎快速移动,寻找可以隐蔽的地方。 这时,他们身后的小楼里也传出枪声,打的是对面街边的弟兄。那个弟兄迅速闪身躲避,拔枪向小楼里射击。 这时,两边的枪声突然变得猛烈了!子弹打在墙壁上,爆起一团团的粉尘。 冷月和强虎他们,都被困在墙角后面,竟然动弹不得!他们显然遭到了伏击!伏击他们的人看来很多!是早就瞄着他们的!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喊叫声。他们都看见,从小街两端,竟然冲出一队国军士兵,一边射击,一边喊叫着向他们这边冲过来!他们瞬间明白,伏击他们的是警备司令部的人! 他们此时已陷入包围,附近也没有小巷或者夹道!他们无处可逃! 他们子弹不多,不看见敌人冒头,就不敢随便开枪! 除了小街两边楼房里的射击,还有街道两端的射击,压得他们几乎抬不起头。子弹不时打在他们身边的墙壁上,溅起成团的粉尘,也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江月街北端的射击突然减弱,甚至出现混乱。 冷月仔细听了一下,北端敌人的背后,似乎也响起了枪声! 她向对面的弟兄大叫:“向北冲!向北冲!” 她一拉身边的强虎,从墙角里冲出来。 他们三个人举着枪,一阵猛射,同时向北边冲过去! 北边的国军士兵有二十多人,但已有几个士兵中弹倒地。他们受到两边夹击,首尾不能相顾,只得退回到他们最初的藏身地,一处有围墙的院子里。 萧安城那边是两支枪,不间断地向那扇大门射击,压制里面的敌人! 冷月和强虎等人则互相掩护,一边射击一边向北狂奔,终于冲到萧安城的卡车旁。 萧安城大叫:“快上车!” 冷月和强虎等人上了车,继续向大门里射击,阻止他们再次冲出来。 萧安城踩下油门,猛烈向后倒车,一直倒出江月街,才掉转车头向皓街那边疾驶。 走在路上,冷月拍着车顶大叫:“先去医院,强虎受伤了!” 萧安城一听到这话,立刻掉转车头,向霞飞街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驶去。 17-25 这天夜里,正是傅雪岚在医院里值班。 她接到紧急手术的通知,一边穿上白大褂,一边匆匆赶到急诊室。 她一看见站在急诊室门外的萧安城和冷月,就非常吃惊!她顾不上多问,急忙进入急诊室。 急诊室里的护士已经剪开强虎身上的衣服。她给强虎检查了伤口。一颗子弹沿着强虎的右臂,从下到上豁开一道大口子,就像那里张开了一张大嘴。 她一边给他清洗缝合,一边问:“怎么回事?” 强虎简单地说:“有人伏击我们!” “谁!”傅雪岚惊讶地看着他。 “我猜,可能是警备司令部保安团的士兵!” “他们!为什么?”傅雪岚更惊讶了。 “他妈的,看来我们真把他们逼急了!可能还是为了药品的事!” 傅雪岚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说:“强虎,你应该住两天院,观察一下,不要感染了。” 强虎咧开大嘴笑着,“傅医生,没事!您给治得这么好,我一点事也没有了。” 傅雪岚用三角巾吊住他的胳膊,说:“你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要活动。” 治疗结束后,萧安城和冷月先去看了在医院里养伤的两个弟兄。 他们都已入睡,看上去情况不错。 傅雪岚说:“再有两三天,他们就可以出院了。” 最后,他们又去看了麻三。 麻三几乎从头到脚都被纱布包裹着。一个大葡萄酒瓶挂在床边,正在给他输液。 他此时的脸色,白里透青,就跟死人一样! 傅雪岚说:“他的伤很重,仍然处于昏迷之中。也许,他明天会醒过来。” 17-26 萧安城、冷月和强虎等人终于回到水渔街驻地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有人没回来,让陈子峰像狼一样,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这些日子小组里灾难不断,他最害怕的就是再出现什么伤亡!现在两个弟兄住院,小组里就显得人手不够了! 乔艳芳和廖若兰则不安地站在旁边,为萧安城和冷月他们担忧。 凌晨三点多钟,终于看到他们一起平安回来。 陈子峰瞪着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向电台小屋一挥手,就率先走进去。 萧安城等人跟在他身后,乔艳芳则挽着廖若兰的胳膊,也一起走进去。 接下来,按照陈子峰的手势,是冷月先汇报。 她简单介绍在妇救会门口发现的可疑家伙,“现在可以肯定,这家伙就是杀死马丰年和汉正街警一察的凶手!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一个诱饵!就是为了伏击我们!” 之后,她又汇报,在江月街伏击他们的,应该是警备司令部保安团的人! 她脸色青白地盯着陈子峰,咬着牙说:“现在可以肯定,杀死马丰年和汉正街警一察的凶手,也是警备司令部的人!目的还是为了药品!” 强虎说:“子峰,警备司令部那些王八蛋,公开跟咱们叫板了!你说怎么办!” 陈子峰却很犹豫。他一个一个盯着眼前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萧安城脸上。 他恶狠狠地说:“安贼,你他妈的别闷着,你说!” 萧安城盯了他一眼,却把脸转向廖若兰,目光有些沉重地看着她。 廖若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似乎还向他点点头。 这个时候,最紧张的就是乔艳芳了。她小心看着他们的表情,猜测他们的想法。 萧安城平静说:“若兰,你有没有办法,明天抢先在报纸上发一条消息。” 廖若兰轻声说:“什么消息?” 萧安城说:“就说夜里十二点左右,有一伙匪徒,伪装成国军,伏击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导致多人受伤。据从宪兵队获得可靠消息,这伙匪徒是受日本特务指使的!” 633、 陈子峰意外有了发现! 这时,陈子峰就露出一副狡黠的笑容,说:“若兰,安贼有多狡猾,你一定明白!这件事很重要,你能想想办法吗?” 廖若兰看着他,点头说:“也好,我试试。我们有几个记者,和本地报纸交上了朋友,他们或许有办法。” 陈子峰却说:“哎呀,你是不是不太有把握呀?” 廖若兰向他笑了一下,“你就别担心了。这么劲爆的消息,报纸肯定抢着要!” 陈子峰哈哈地笑起来,连忙点头说:“好!好!那就太好了!现在来看,我们查药品,确实惹着警备司令部那些人了!他们是真急了!所以,才跟我们玩这一手!” 这时,乔艳芳却向他一指,大声说:“子峰,查药品没问题,但三山街的车祸也要查!” 陈子峰歪嘴看着她,“三山街的车祸!为什么!” 乔艳芳坚定地瞪着他,“子峰,我说一个情况,你们都可以想一想。孙继科的防御方案,你们都知道,军委会高参室的高官们,一个也不赞成!对不对!但是,日本人却偏偏杀了孙继科,并且偷走了他的方案!为什么!我就问这么一个问题!你们琢磨吧!” 她一个一个看着身边的人。她看得出他们眼睛里的疑惑,甚至惊讶。 但她最后把目光落在萧哥哥脸上时,看到的却是毫不遮掩的惊喜,甚至就是赞赏。萧哥哥甚至向她点头。她努力忍着心里的得意! 萧安城立刻说:“子峰,我觉得小乔说到了要害!药品问题,不过是有人贪赃枉法!这些人就是警备司令部那些人!我们知道他们!那些药品跑不了!我们迟早能找到!但日本人偏偏暗杀了孙继科!我听小乔这么一说,我倒是感觉,高参室的人不赞成他的方案,反而是日本人看出了孙继科方案的价值!” 乔艳芳立刻说:“我再补充一句,那个佐佐木,就是日军作战参谋!我们可能不懂打仗的事!但这家伙肯定是个内行!老乞丐为什么把他带到武汉!说明老乞丐最关心的,就是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萧哥哥,你说对不对!” 萧安城由衷地向她伸出大拇指,“小乔,你看得真透彻!子峰,武汉战略,是目前老乞丐的任务核心!我们应该在这一点上多想想!” 17-27 “武汉战略!” 骆江的办公室里很安静,惨白的灯光照着桌边的两个人。 骆江站在桌边,盯着对面的陈子峰,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武汉战略!”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是!” “难道,老乞丐最关心的不是‘木桶计划’?” “长官,‘木桶计划’他也关心!我们以前分析过,‘木桶计划’更可能是针对国民**高层的!可能是个长远计划!眼下,他最关心的可能就是武汉战略!这是眼前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骆江仍然盯着他。 “长官,您考虑一下,佐佐木为什么会在武汉!他是作战参谋!不是特工!再说,老乞丐要实施‘木桶计划’,和他有什么关系!所以,破坏我们的防御战略,也是老乞丐的任务!” 骆江思考这些情况,一时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陈子峰接着说:“二月二十八日,我第一次向您报到时,您交给我三项任务。第一是三山街车祸案,这就是关于武汉战略的!第二是药品案!第三才是老乞丐和‘木桶计划’!我觉得,您说的这个顺序很正确!所以,我要先调查车祸案!” “你如何调查?” “长官,三山街车祸案里,还有一个幸存者。这个人叫麻三,是篷船帮的人!这个人现在在我们手里,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治伤。我猜,他当时可能看见了什么!” “你准备从这个人入手?” “是!一旦他清醒过来,我准备问一问他!” “今天晚上,有人伏击你们,你准备怎么办?” “萧安城提了一个建议,希望明天的报纸上有一个报道,就说有一伙匪徒,伪装成国军,受日本特务指使,伏击我们!” 骆江脸上渐渐露出嘲讽的微笑,“这倒是很聪明的一招!至少让何贵湘那些人,不要来找我的麻烦!好吧,就按照你的想法办!但还是要快一点!这个月底,有重要会议要召开,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陈子峰立正敬礼,“是,长官,我们一定快一点!” 17-28 第二天早上,陈子峰的弟兄围坐在客厅里吃早饭的时候,乔艳芳按照头天夜里商量的结果,开始给大家布置今天的任务。 “三强和李三,今天你们两个继续查汉正街的仓库!子峰不再跟着你们了。” 杨三强和李三都点点头,“行,行,没问题。” “你们要查仔细一些!我们判断,药品应该就藏在那一带!” 乔艳芳这时就转向萧安城,微笑说:“萧哥哥今天一个人看家吧。咱们两个弟兄还在医院里,人手不够,只能你一个人看家了。” 萧安城向她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这个乔艳芳不仅长得漂亮,人还真是精明能干!他确确实实看出来,她对自己,真是一往情深。从第一天见面到现在,有半年多了,竟一点没变,真是难能可贵。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微笑看着乔艳芳,眼睛里颇有一点赞赏的意思。 乔艳芳目光流动,观察细致入微,也看出萧哥哥的赞赏,心里好不高兴。 她继续说:“其他八个人,分成四个小组。子峰,我,冷姐,还有强虎,各带一个弟兄,今天的任务,就是出门找日本人!” 这时,她盯着强虎,眼睛里忍不住流露出一些关切,说:“强虎,你的伤有关系吗?” 强虎看见乔艳芳关心他,咧开大嘴笑了起来,把刚才看见她和萧安城眼神交流的情景都扔到脑后了,说:“我没事,不就是在大街上散散步,观观风景吗!我没事!” 乔艳芳看着身边的弟兄,说:“说起来,今天的任务就是在大街上散散步,观观风景,找一找日本人!但贼心眼还得给我长一个出来!弟兄们都是老手了,看人看事,都细致一些!那些日本人也都是老手!他们的能力,我们也都领教过!一定比警备司令部的那些人强,都要谨慎一些!如果有发现,就悄悄跟上,再打电话回来报告!然后按照萧哥哥说的办!” 弟兄们都点点头,表示明白。 乔艳芳最后说:“都多吃一点,下一顿什么时候吃,还不知道呢!吃完就走!” 17-29 这个上午,萧安城独自看家。 他仍是**惯,先把小楼里的卫生整理一遍,检查了武器装备。 他把电台搬到客厅窗前的桌子上,又在旁边放了一支步枪和一支手枪,然后在桌边坐下来,看着窗外。 窗外正对着的,就是驻地大门,就是有一只苍蝇飞进来,他也能看见! 如果有什么大胆的家伙想突袭这里,他一支步枪和一支手枪,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他打开电台,再次给老龙发了一个信号。让他忧虑的是,这一上午,仍然没接到老龙的回音!老龙如果出事,恐怕就没人知道他是谁了! 他除了和老龙联系,没有备用方案。所以,他目前,其实已和组织断了联系! 17-30 也是这个上午,陈子峰意外有了发现! 陈子峰今天的巡查范围是在大智路一带,往北走,就是大智门火车站。这一带是交通要道,行人很多,日本特务出现的可能性也很大。 结果,刚过上午九点钟,他就注意到,走在街道对面的弟兄在向他发信号! 那个弟兄一边用眼睛瞄着他,一边轻轻捶打胸口,那似乎是个很随意的动作。但这个动作却表示他有发现! 陈子峰在一棵树后停下来,眼睛盯着他。 那个弟兄在胸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前面。 前面的行人很多。陈子峰在那些行人中间观察片刻,就注意到一个身穿油污工作服,背着一个油乎乎工具包的人。这个人头戴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陈子峰伸手比了一个拉帽檐的动作,那个弟兄立刻向他点头。 他再作出千万谨慎的手势,示意对面的弟兄远远跟上,不要被目标发现! 走了一段路,陈子峰才看出来,那人生了一脸大胡子!他想,这家伙也许是白鹭街修车厂的大胡子吧!如果是,他肯定是个日本特务! 但是,跟了一段路之后,陈子峰渐渐疑惑起来,这家伙要去哪里呢? 大胡子背着工具包,似乎要去哪里干活。但他不断七折八拐地向北走,越向北走,就越偏僻,甚至连个像样的工厂都很少。过了京汉铁路,到处都是坑塘菜田什么的。 大胡子这身服装和他这副模样,在这一带就有点突出了! 陈子峰虽然疑惑,但这家伙是他们这几天第一次发现的,就非常谨慎。 他尽量和那家伙拉开距离。那家伙背着一个油乎乎的工具包,是个比较明显的标志。走在街道另一边的弟兄小心盯着这个标志,远远跟着他。 634、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陈子峰心里比较焦虑的是,这一带越走越偏僻,想找个电话打给萧安城,都不容易! 17-31 上午十点多钟,一直坐在窗前的萧安城,发现有一辆黑色轿车在门外停下。 片刻,他看见池家大小姐缓缓下了车,面带一点微笑,向门口走过来。 萧安城急忙迎出去。他看见池小姐脸上露出更明显的微笑,并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款款地走过来。 萧安城向门里伸出手,“池小姐,您请进。” 池珺进了客厅,缓缓向周围扫了一眼,说:“萧先生,就你一个人在吗?” 萧安城观察她的脸色,谨慎猜测她的来意,说:“陈先生他们出去办事了,我留下看家。您今天来,有事?” 池珺却向楼里一指,“萧先生,我可以看看吗?” 萧安城向里面伸出手,“池小姐请。我们这里比较乱,希望池小姐不要在意。” 池珺缓缓地走着,好奇地四面看着。 她好奇地左右看着,先进了楼下一个大房间。 这里其实是武器库。沿着墙边,摆着一大排步枪和机枪,还有成摞的弹药箱。 池珺小声说:“你们的武器好厉害,这么多!” 萧安城平静说:“我们是宪兵队嘛。” 之后,她不用萧安城邀请,就径自上了楼,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着。 出了房间,走到楼梯口,她回头看着萧安城,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她心里有些波动。就这么几分钟时间里,她越来越喜欢走在身后的萧先生。 她慢慢停下脚步,脸上仍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定定地看着萧安城。 周围很安静,没有一个人。空气在这寂静的房子里缓缓地波动着,仿佛有轻微的风从他们之间流过。 渐渐的,聪明的池珺小姐还是冷静下来了。 她只在萧先生脸上看见疑惑,看见惊讶,唯独没看见有情感流露出来。 她隐约叹了一口气,轻声说:“萧先生,是这样,三月二十二日,是我奶奶的七十大寿。我要给奶奶做寿,届时,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来光临。” “为什么呢?”萧安城仍然满脸疑惑,轻声问。 “你们帮过我们,我和我奶奶,希望表达一点谢意。”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递到萧安城手里,“这是请帖,请您收下。” “只是做寿?”萧安城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是,只是做寿。萧先生,你们能来就好,不必准备什么礼物。你们肯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到了这个时候,池珺小姐的眼睛虽然清如湖水,却也深不可测! 至少萧安城心里就是这么感觉的。池家做寿,邀请他们到场,似乎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位池小姐,似乎另有所图! 17-32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交替上前,远远地跟着穿一身工作服的大胡子。 他看得出来,大胡子相当有经验,不时在商店门前停一下,或者向路人打听道,其实都是在观察身后! 陈子峰越来越疑惑。这家伙要去哪里?他想干什么? 这附近越来越偏僻,没有重要单位,甚至连警一察都很少,即使再往前走,也是这样! 快到中午的时候,那家伙已经走到了跑马场路! 这里更让陈子峰疑惑!跑马场路这一带,几乎就是郊区了。路两边的房子,都是简陋的民房,很少有像点样子的楼房,甚至连商店、饭馆都很少。 陈子峰心里仍是那个疑问,大胡子到这里来干什么! 17-33 年轻美丽的池珺,神色冷静,目光深邃。她再次盯了他一眼,就转身下楼。 萧安城则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他心里隐约升起一个巨大的谜团,并且越来越大。 终于,走到客厅门口时,他轻声说:“池小姐,您请留步。” 池珺转回头,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说:“萧先生,还有事?” 萧安城向窗前的桌边伸出手,“池小姐,您先请坐。” 看到池小姐在桌边坐下,萧安城又给她沏了一杯茶,这才在她对面坐下。 他看着池小姐的眼神里,一直藏着疑惑和不安。 “池小姐,我们以前约定过,彼此开诚布公。”他轻声说。 “是,确实约定过。”池珺微笑点头。 “可以对我说实话吗?” “萧先生指什么?” “就指这次做寿。是不是,不止做寿?” 池珺清澈如水的眼睛,再次变得深不可测,并且一动不动地盯着萧安城。 他们就这样互相注视,好一会儿没说话。 17-34 此时在跑马场路,陈子峰终于发现,那个大胡子在一栋很普通的民房门前停下。 他敲了敲门,门开了,一个中年人走出来。他们就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 陈子峰猜测,这个中年人是不是大胡子的同伙!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如果是同伙,早就把大胡子让进门去了,并且还会观察一下门外! 但诡异的是,他们交谈了几句话之后,大胡子就跟着中年人进了门,并且关上一门。 陈子峰如坠五里雾中。在他的特工生涯里,从未遇到过这么诡异的情况! 说它诡异,是因为他完全猜不出大胡子的用意!大胡子的目的弄不清楚,他就不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难道,大胡子就是为了给这家人修理什么东西?或者,大胡子是这家人的什么朋友?但看他们交谈时的模样,似乎都对不上! 17-35 驻地里很安静。萧安城和池珺小姐静静地坐着,互相注视。 终于,池珺小姐轻声说:“萧先生,我确实不该瞒您。我也猜到您可能会看出来。” “您是指什么?”萧安城轻声问。 “萧先生,只有一件事!池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此时,她的脸变得雪一样白!目光更加尖锐地盯着萧安城。 “你是说,池家还有危险!”萧安城同样目光尖锐地盯着她。 “是!萧先生,初一的危险,你们帮池家度过了。我和我奶奶,都非常感谢你们!但你们,还能帮池家度过十五的危险吗?” “躲不过的危险!”萧安城轻声问。 “是!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危险!”池珺小姐同样轻声回答。 “所以,才会做寿?” “是!我们只好做寿!” “你的意思,洪门杨庆山会借机动手!” “是!借机动手!这是肯定的!” “结果呢,会怎么样?” “萧先生,请您想一想,篷船帮的主要成员,只有六个人!” “哪六个人?” “我奶奶,我,还有四个分帮主。做寿这一天,这六个人肯定都会到场!” “您是说,洪门的目标,就是这六个人!” “是!没有这六个人,篷船帮将不复存在!萧先生,我相信,这就是洪门的目的!” “如果池家能应付过去,又会怎么样?” “萧先生,这是池家的寿宴!还有一些武汉名流在场!他们在池家的寿宴上动手,杨庆山的声誉就会一落千丈!**和军队,就不会再支持他!前提是,我们能安全度过!” “池小姐,您说的军队是指……” “警备司令部的白崇信!他背后,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 “池小姐,我再问一句,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 “我相信,你和陈先生一定会猜出来!但是……” “但是什么?” “萧先生,寿宴是生死一搏!不用我说,你们也会看出来!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来!” 萧安城和池珺小姐互相注视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17-36 陈子峰简直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他不敢上前观察。他相信,日本特务手里,一定有他的照片! 他也不敢让街对面的弟兄去打电话,通知萧安城。万一那家伙突然离开,他们两人就会走散! 他也不敢在附近建立监视点,因为不知道大胡子会在里面呆多久! 但是,他也不敢在这里呆太久!总是这样站在街边,一定会让别人怀疑的! 陈子峰观察四周,终于发现附近有一家很简陋的小客栈。如果不注意看,谁也看不出它是一家小客栈! 他做手势,让对面的弟兄严密监视。他很快在小客栈里要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距离大胡子进去的房子有点远,必须时刻坐在窗前盯着才行! 他招手把弟兄叫进来,叮嘱他说:“我在这里盯着。你去找电话,通知萧安城,把我们在这里的情况和过程,都告诉他!如果有其他人回来,就叫他们过来支援!最后,如果我离开这里,我会在桌上留一张纸条,告诉你我的去向!明白吗?” 那个弟兄立刻点头说:“明白,我现在就去找电话!” 那个弟兄走了之后,陈子峰坐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房门,盯得眼睛都酸了! 17-37 现在这个时候,萧安城一动不动地坐着,心里却在盘算。 帮池家,并不在他们的任务里!似乎,也看不出和他们的任务有什么关系!所以,就有可能是多此一举! 此时,坐在对面的池珺小姐,则是在观察!观察眼前这位萧先生!她对他有好感,但她真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他们肯不肯帮她! 635、 我就怕姓白的不露面! 萧安城是个十分聪明的人。逐渐的,他也看出池珺小姐心里的疑惑,也看明白她的想法。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终于看明白,池家生死,其实是和药品任务有关系的! 他点点头,轻声说:“明白了,池小姐。您看这样好不好,到三月二十二日,还有几天时间,我们要商量一下,明天再和您联系,行不行?有一点我先告诉您,我们肯定帮助您!这样行不行?” 池珺小姐款款站起来,微笑说:“好,萧先生,我等你们的消息。我先走了。” 池珺小姐向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单薄瘦弱的身体如水中浮莲一般,悄然出了大门,上了外面的黑色汽车,走了。 萧安城却在客厅里来回转着,思索眼前面临的种种情况。 他希望陈子峰他们早点回来,眼前的情况必须仔细商量一下才行! 17-38 也是中午这个时候,华商街,警备司令部白崇信办公室里。 杨庆山把一份报纸摔在白崇信面前,然后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选择这个时候来,是因为军官和士兵们都去吃饭了,整个小楼里都很安静,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白崇信一看报纸,不由吃了一惊。 报纸上的大标题是:“昨夜匪徒袭击武汉国军宪兵!双方激烈交战!” 文章中说:昨夜十一点左右,一伙匪徒伪装成国军士兵,在江月街伏击三名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的宪兵,双方发生激烈交火,有多名匪徒被打死!宪兵队亦有多人受伤!等等! 文章最后说:据可靠消息,这伙匪徒是受日本特务指使! 杨庆山瞪着白崇信,咬着牙说:“白长官,你的手下就这么点本事!二三十个人,连三个人都对付不了!还让他们跑掉了!” 眼前的报纸,让白崇信相当恼火。他只好勉强说:“杨老板,你没看到后面,缉查处宪兵队闻讯赶来支援,终于击退匪徒!” 杨庆山一拍桌子,“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十三个人!你们二三十人,竟然被他们打了个稀哩哗啦!你们就这么一点本事!” 白崇信强词夺理,“这就是一个警告!怎么着!警告他们小心一点!我达到目的了!” 杨庆山压低了嗓门,凶恶说:“这十三个人都是杀人恶魔!我硚口堂三十多人,都被他们杀了!堂主孟继雄至今还在他们手里!告诉你,这些人一定会去池家的寿宴!” 白崇信也一拍桌子站起来,伸出脖子,瞪着杨庆山,“这就对了!我早就判断他们会去!你只要干得好!把池家,连同那十三个人,全部干掉!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杨庆山叫道:“我说了,那十三个人都是杀人恶魔!你们都对付不了!却叫老子去对付!老子对付得了吗!” 白崇信抓住他的手,使劲摇着,“杨老板!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啊,动动脑子!把你的行动安排好!让他们上不了天,入不了地!逃都没地方逃!不就行了吗!动动脑子!” “你们为什么不动手!”杨庆山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看明白这个报纸吗!宪兵队那伙人,不想和我们撕破脸!懂不懂!至少现在,我也不能和他们撕破脸!我必须留个后手!万一你有什么麻烦,我还可以帮你一把!” 杨庆山凶恶地瞪着白崇信,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他心里却非常生气! 但是,眼前就是这么一种情况了!他早已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17-39 上午,萧安城送走池小姐之后,一直期待陈子峰尽快回来。 但他先后接到两个电话,立刻让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起来! 第一个电话是跟着陈子峰的弟兄打回来的。 他说,他们发现了白鹭街的大胡子,目前在跑马场路。陈子峰在一家叫顺风客栈的小旅馆里监视,但判断不出大胡子有什么目标! 萧安城明白,这就是重大发现! 他叮嘱那个弟兄赶快回去,在客栈门口守着。一有弟兄回来,他就让他们前去支援! 时隔不久,他又接到傅医生的电话。 傅医生说:“安城,那个麻三醒了,可以说话了。你们什么时候来问话。” 萧安城再次吃了一惊。麻三虽然不重要,但有可能看见杀害孙继科的日本特务!他要是能认出这个特务,这就算有大进展了! 他说:“傅医生,我们争取今天晚上就去!但陈子峰他们都在外面,我要等他们回来!” 傅医生说:“那好,我等你们吧。” 萧安城急忙说:“傅医生,麻烦您派士兵盯着那个麻三,不要让别人接近他!” 傅医生听出来,这个麻三似乎很重要!她说:“行了,我知道了。” 萧安城放下电话之后,就开始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客厅里来回转了起来,反复思考眼前的情况!所有情况都很重要,甚至预示着很大的危险! 直到傍晚五点多钟,乔艳芳先带着一个弟兄回来了。 萧安城不肯让他们进屋,站在门口就把陈子峰发现大胡子的情况对她说了。 “小乔,你和小张去接应陈子峰,叫他回来!傅医生说,麻三醒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问话!这个事也很重要!你现在就去!开车去,这样快一点!” 乔艳芳意外发现,萧哥哥说这几句话时,一直拉着她的手,使劲握着,不时摇一摇。 她差点笑了出来,拚命忍着,急忙说:“萧哥哥,你别担心,我这就去把子峰换回来!” 17-40 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里。 佐藤先生站在窗前,看着面前的鹰司。 “什么时候?”他疑虑地问。 “不知道!所以,栗山只能在那里等!”鹰司低声回答。 “那个人,怎么会走到那里?你前面有安排?” “是的,我已经安排好了!选择在那里,是那里比较偏僻,谁也想不到!另外,也便于栗山撤退!” “这个情报可靠吗?” “非常可靠!是秋津小姐提供的!先生,秋津小姐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她判断出,这个人是我们必须防备的!应该及时除掉!”鹰司脸上露出微笑。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佐藤先生向他点点头。 17-41 有了汽车就是快,刚过六点钟,陈子峰就开着卡车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咬牙切齿地说:“安贼,家里什么情况!小乔说,你都快急疯了!” 萧安城意外看他一眼,猜想是小乔为了催他尽快回来,才这么说的。 他说:“咱们先去医院,傅医生说,麻三醒了,问我们要不要问话。其他情况,咱们路上说!” 路上,仍然是陈子峰开车,为的是让萧安城把话说清楚。 萧安城说的第一次事,就是池珺小姐亲自来送请柬,请他们参加三月二十二日池老太太的寿宴! 陈子峰惊讶地扫他一眼,“你说什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池大小姐简直是引我们上当!” 萧安城推他一把,“拉池家,对付杨府,这他妈的不是你定的原则吗!池家的目的就是想消除后患!这还看不出来!” 陈子峰又是一歪嘴,“你他妈的还有什么话没说吧!还有什么!” 萧安城瞪着他说:“我们一直怀疑,警备司令部里有人暗通日本人!小南巷伏击我,一南一北,肯定有人暗通日本人!这是一!其次,池小姐说了,杨府的后台就是警备司令部的白崇信!现在,我就怀疑是他暗通日本人!寿宴上如果他露面,叫我们抓住把柄,咱们就收拾了他!” 陈子峰撇着嘴一笑,说:“贼脑子,还他妈的真有想法!我就怕姓白的不露面!” “不露面也没关系!先把杨府这帮祸害打下去!将来只有好处!” “那么,问麻三这个事呢?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小乔说的对,老乞丐带佐佐木来,应该首先是针对武汉防御战略的!咱们找药品,不能把这个大事给忘记了!” “三山街车祸,那个麻三又能看见什么?” “我猜,他可能看见枪手了!他应该是在枪手拿走皮包之后才走的!” “你是猜的吧!” “我就是猜的!麻三如果能给我们做眼线,就能找到这个杀手!你说是不是!” “好!那就问问他!看他看见了什么!” 陈子峰歪着嘴笑着,不再说话,把卡车开得几乎要飞起来了! 17-42 水渔街距离霞飞街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并不算远。 路上的行人很少,还没有恢复到帮会械斗之前的规模。车辆就更少了。 陈子峰驾驶卡车,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医院。 稍稍让人有点意外的是,他们在医院里不仅看见了傅医生,还看见她陪着出来的一个熟人,就是秦雅丽秦小姐。 秦雅丽在医院门口看见陈子峰和萧安城,热情得不得了,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连声说:“啊吔,陈组长,好久莫见到你宁了!啊吔,听说你们遇到一点点小麻烦的,挺不好的,吾真是惦记得不得了地!” 636、 你看清她的模样了? 陈子峰笑得咧开了大嘴,说:“莫事地,莫事地,都过去了。谢谢秦小姐惦记。” 秦雅丽又说:“那,今朝又来麻烦傅医生了是吧?么事吔?” 陈子峰说:“秦小姐不知道,武昌那边的三山街车祸案,还有一个活着的!就住在这里!是傅医生给治的。听说已经清醒过来了,我们来问问他,出车祸那天看见什么了!” 秦雅丽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吓得天崩地裂! 三山街车祸案,那个活下来的人如果看见什么,一定看见的是自己! 她瞬间明白,这是她此时最大的危险!她必须采取措施!消除这个危险! 她笑着说:“噢哟,你们忙的都是公事,阿拉就不打扰了。傅医生,护士培训班的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好伐?” 傅医生也笑着说:“好,好,秦小姐,谢谢你了,一直给我帮忙。” 秦雅丽连忙说:“傅医生老客气来。阿拉还有事体,要先走了。” 她这么说着,就向陈子峰和萧安城挥挥手,就向门口走去了。 傅雪岚和陈子峰、萧安城三个人,都站在门厅里,看着她背影妖娆,风情万种地出门走了,忍不住互相看着笑了一下,这才往麻三的病房走去。 17-43 麻三的病房很好找。 那间病房的门口坐在着一名士兵。他怀里抱着一支步枪,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 他看见傅医生和陈子峰、萧安城走过来,就站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傅医生指着他说:“医院警卫排的,我让他守在病房门口。” 陈子峰拍拍那个士兵的肩,“弟兄,辛苦,继续坐着吧。” 他和萧安城跟在傅医生身后走进病房。 那个士兵看着他们,重新在门口坐下来,继续百无聊赖。 18-1 病床上的麻三确实醒了。他听见有人进来,就欠起身,有些恐惧地看着他们。 傅医生扶他躺下,说:“这位兄弟,你不要担心,就是这两个人救了你。没有他们,你恐怕连命都没有了!” 麻三的模样,真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他原本是个黑黑瘦瘦的年轻人,模样应该还算周正。但现在,他的脸是歪的,眼睛一只大一只小,也是歪的。他青紫红肿的脸上,有一道一道的血口子,又上了一些紫色和黑色的药,更仿佛是地狱里跑出来的小鬼,模样着实有些恐怖。 他一条腿打着石膏,显然被打断了腿。身体的其他部分,也被绷带缠满了。 他有些痴呆地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似乎想露出一点感谢的笑容,却笑不出来。他的脸,恐怕早就变成僵硬的了! 陈子峰盯着他的脸,很温柔地说:“兄弟,你遭罪了。我知道,是杨府的人干的!” 麻三的嘴唇颤抖起来,眼睛也瞪大了,闪出一些凶光。 “还有,”陈子峰接着说:“梅芳姑娘还在等着你。我们给她留了一点钱。她等着你回去呢。这位傅医生会继续给你治伤。等你伤好了,就可以回去找梅芳了。” 麻三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虽然很难看,但谁都能看出来,那确实是笑容。 他终于哑声说:“长官,谢谢您。”他说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下来。 陈子峰顿了一下,等他平静下来,又说:“兄弟,我要问你一点事,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行吗?” 麻三用力向他点点头。 “上个月二十一日,你和孟老庄去送货,卡车走到三山街的时候,出了事。兄弟,你实话实说,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我……我记得。”他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但能听清。 “你记得多少,就对我说多少,行吗?” “行!行!长官,我……我当时坐在车厢里,守着……守着货。我能看见外面。我看见……看见街边的门洞里,闪了一下,还……还听见枪声!我不知道为啥!紧……紧接着,卡车就转……转了向,撞在墙上。我……摔倒了,我……我不知道为啥……” 他停下来,似乎还在回想当时的情景。 “后来呢?”陈子峰小心翼翼地盯着他问。 “长官,我后来,爬……爬起来,往外面看。我看……看见一个女人,长官,是……是一个女人。她戴着帽子,我……我还是看出来,她是个女人。” “她干什么了?当时!” “她一直站……站在卡车前面,往地上看。后来,我看见,她从地上捡起一个皮包,是皮包!长官,然后她就走了。” “你看清她的模样了?” “是,看……看清了。” “你要是再见着她,还能认出她吗?” “我能!长官,我真的能!” “她什么样?” “她……她很漂亮,真的。她下巴,下巴尖尖的,眼睛很大。她……她……” “她干什么了?” “长官,她一直盯着地上的人看,盯着看!然后她就走了。我记得她的样子!” 陈子峰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萧安城不易察觉地向他点点头。 麻三说的情况,大体上都是他们当时勘察现场时猜测到的。只不过,确认了枪手确实是个女人! 陈子峰小声说:“好了,你好好养伤吧。等你的伤好了,我们要请你帮个忙,好吗?” 麻三用力点着头,“好,我知道,我记得她!” 陈子峰走出病房的时候,再次拍拍那个士兵的肩,说:“兄弟,辛苦。不要让别人进来,除了医生护士,其他人都不能进来!” 士兵点点头,却问:“您,您是哪位?” 陈子峰忍不住笑了起来,盯着他说:“我是缉查处宪兵队队长,我叫陈子峰。” 士兵张大了嘴,再次点头,“是,长官,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18-2 陈子峰和萧安城回到水渔街驻地时,杨三强和李三两个人已经回来了。 另外,强虎和冷月那两个组也回来了,正在客厅里等着他们。 陈子峰立刻问:“汉正街那边,查得怎么样?” 杨三强歪着嘴,脸上闪出恶意的微笑,说:“我们今天查得很快。所有仓库我们都查过了!还剩一处没查!” 陈子峰眼神阴阴地盯着他,“哪一处?” 杨三强别有深意地说:“多福路!福泰仓库!” 不要说陈子峰,就是萧安城和冷月他们,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杨三强。 “你说的是那个堆放武器弹药的仓库!”陈子峰目光尖锐地盯着他。 “是!就是那个仓库!”杨三强拧着嘴,用力说。 “为什么!” “福泰仓库不是一座仓库!是三座!但那两座仓库的门都封了!三个仓库只从福泰仓库一个门出入!我找人打听了,这三座仓库里面,是通着的!” “你的意思是说,福泰仓库里堆放的是武器弹药!但里面的两座仓库却可能堆放的是别的东西!药品!” “我相信,就是药品!只要药品在那一带的仓库里,就一定是那里面!其他地方,我们都查过了,没有药品!” 陈子峰抬头看看萧安城,又看看冷月和强虎,终于沉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他想了一下,咬着牙说:“好!福泰仓库跑不掉!先放着!我们先做好眼前的事!” 他指着杨三强和李三说:“你们两个,跟我们一起走!家里留两个看家人!其他人,都去跑马场路!我们今天在那里有发现!” 18-3 天早就黑了。武汉本来就没什么汽车,此时就更少了。 陈子峰的小卡车开得飞快,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跑马场路。 他在很远的地方停下车,几个人前后拉开距离,借着路边的阴影,慢慢向前走。 小张在顺风客栈门外的角落里等着,看见陈子峰,才从黑暗中闪出来。 他向前指了一下,领着他们,去了乔艳芳刚刚建立起来的监视点。 18-4 陈子峰去了乔艳芳设的监视点一看就明白了。 这个监视点就设在大胡子那栋房子的斜对面,直线距离只有五六十米。楼上有一间小阁楼。站在黑暗的小阁楼里,斜对面的房子看得清清楚楚! 陈子峰站在黑暗中,观察斜对面的那栋房子,歪着嘴说:“好!这个地方选得太好了!看得很清楚!比我选的那个地方好!”他甚至回头向乔艳芳竖了一下大拇指! 接下来,他招呼身边的人都坐下来,要商量一下眼前的情况。 小阁楼很小,又堆着一些杂物,七八个人席地而坐,互相挤得紧紧的。 乔艳芳是个鬼精灵。陈子峰一说坐下来,她就溜到萧安城身边,挨着他坐下来。 在黑暗中,她满脸都是笑容。身边这个人,让她感觉说不出来的舒服! 最让她惊喜的是,萧哥哥竟然抓着她一只手,好温暖地握着。她好想好想,就势歪在萧哥哥身上。不过,她到底是狡猾特工,更是个狡猾女人,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 陈子峰在黑暗中看着身边的人。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说:“第一件事,那个大胡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们都说说!” 637、 这个人一定就是麻三! 可是,就这么一件邪性事,不要说陈子峰,谁也看不明白! 萧安城在地上铺开地图,手心里攥着小电筒,一寸一寸照耀着,查看附近的情况。 所有人都伸着脑袋,随着手电光看着地图。 但这一带其实已经到了郊区,虽有许多住户,多数是农民,房屋也很简陋破烂,近似于贫民区。 这里所以叫跑马场路,是因为北边到永清路口那一带,以前有一个洋人建的跑马场,是洋人周末休闲的地方。但战事一起,跑马场早已停业,现在就是一处荒地! 跑马场路这一带,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单位,更没有重要一点的军用设施,甚至连水闸、电厂这一类的民用设施也没有! 这条跑马场路从西南向东北延伸,要走出很远才会遇到重要一点的单位!那个大胡子藏身在这里,怎么也看不出什么道理来! 陈子峰在黑暗中轻声说:“你们看不出来,老子也看不出来!没办法,只能盯着他!” 他虽然看不见身边的人,但他知道,大家都同意他的意见! 他敲了敲地板,“现在说第二件事!那个麻三醒了。我和安贼去问过话了!他说的情况,和我们当时猜测的情况差不多!首先,枪手是个女人!其次,这个枪手拿走了孙继科的皮包!倒是第三点有点奇怪。麻三说,那个女人拿起孙继科的皮包后,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这是为什么?” 乔艳芳说:“检查孙继科死没死?他妈的,不对!谁看见孙继科当时的模样都能看出来,他当时肯定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强虎说:“我也觉得,他不是为了确认他死没死!小乔说的没错!” 这时,冷月却轻声说:“枪手可能认识孙继科,甚至是朋友!会吗?” 小阁楼里安静下来。虽然没人说话,也看不见别人的模样,但大家显然都赞成这个说法。但枪手认识孙继科,却要开枪打死他!这个情况就显得很奇怪了! 陈子峰说:“好!这个情况,我们先存在心里!不过,那个麻三说,他如果再见到那个女人,能认出来!” 乔艳芳立刻说:“这倒不错!他今后可以做我们的眼线!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个枪手!” 陈子峰嘿嘿地笑起来,“等麻三伤好了,我们再看吧。争取找到这个枪手!” 萧安城小声说:“找到这个枪手,就有可能找到老乞丐!” 乔艳芳用力抓一下他的手,“哥哥,你说的对!一定能找到老乞丐!” 18-5 枪手秋津,自然也就是秦雅丽。 这个时候,她正坐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一楼的厕所里。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知道夜已很深,但她还要再等一等。 傍晚六点多钟,她听到陈子峰说:“你秦小姐恐怕不知道吧,武昌那边的三山街车祸案,还有一个活着的,受伤住在这里,是傅医生给治的。听说已经清醒过来了,我们问问他,出车祸那天看见什么了。” 那个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已变成一块石头!正沉甸甸地要往下掉!她如此谨慎小心,还是让自己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 只能说,她的特工本性救了她!她的超出常人的冷静救了她! 她微笑告别傅医生和陈子峰那些人,然后就缓缓地走出医院大门! 她预感那些人正在背后看着她。她预感危险正如迎面驶来的汽车一样,向她撞过来! 她冷静地走着,离开了医院,也离开了那些人的视线! 她并没有走远。她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危险!此事绝不能过夜! 她绕了一小圈就重新回到医院,并且是从边门进来的。 她悄悄进来的时间,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走廊里几乎没人。她目光如闪电似的看着前后左右,耳朵则倾听附近任何动静! 她很快闪进女厕所里,进入单间,插上插销,然后在一只马桶上坐下来。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等待着。这期间,偶尔有人来推她单间的门,她就轻轻地哼一声,表示这里有人。她这一坐,就是六个小时! 只有秋津这样的顶级特工,才能在这只马桶上,一动不动地坐六个小时! 18-6 此时,跑马场路,黑暗的小阁楼里。 杨三强从窗口那边扑过来,准确地抓住陈子峰的胳膊!他的眼睛早已适应黑暗! “子峰!快看!快看!来人了!”他用极低地声音叫道。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他们摸索着爬到窗口前,然后慢慢伸出脑袋,向斜对面张望! 有两个人,手里提着很长的布包,正站在那栋房子门外,轻轻敲门。 他们不时向两边张望,相当警觉的样子!这个样子,就说明了他们的身份! 那扇门悄然打开。大胡子出现在门口。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手让他们进去。他再次向周围看了一眼,也退回到门里,将那扇门悄然关上。 小阁楼里的人都注意到,自始至终,那个房间里都没有开灯! 冷月说:“那个长布包里,应该是枪!步枪!” 乔艳芳说:“他们应该是准备伏击什么人!” 强虎说:“这么一个鬼地方,谁会走到这里来!他们伏击谁呢?” 他们在黑暗中,只能看见别人眼睛里闪着光,全都是疑惑的光! 18-7 整整六个小时后,秋津才第一次看表,时间是凌晨一点钟。 周围寂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悄悄离开女厕所。走廊里同样寂静无声。 她很快找到一间医生护士们使用的更衣间。她把一件白大褂套在外面,然后把一个纸夹子抱在怀里,重新走出来。 拐过走廊,她看见那个士兵仍然坐在病房门口,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她走到病房门口,推开门。她看见那个全身包在纱布里的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她不用想就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麻三!她眼前最大的危险! 她伸手拍了拍士兵的肩膀。士兵猛地惊醒过来,惊愕地看着她。 她说:“你进来,帮我一个忙。” 士兵迷迷瞪瞪地跟着她走进病房,和她一起看着已经入睡的病人。他不知道这个医生让他帮什么忙。 这位美丽的女医生说:“当兵的,把你手里的棍子放在墙边吧。” 士兵听话地把步枪放在墙边。等他再直起腰时,惊愕地看见美丽的女医生已站在他面前,并且用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一直把他顶到墙上。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有一丝冰冷,闪电似的,一下子渗进他的身体里,并且瞬间冰到他的心里!他颤抖了几下,就滑下来,坐在地上,万分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恍然看见,自己的胸口一片血红! 秋津不再去管他。这个士兵必死无疑!她回到病床边,仔细看着床上的人! 隐约之间,她看见那人眼睛里似乎有一丝反光,是那种震惊的光!他的胸脯正在膨胀起来,似乎在沉重呼吸!这个人,竟然认出了我!这是秋津最后的想法! 她手里的匕首,极其精确地刺入这个人的胸口!她不用想就知道,他同样必死无疑! 18-8 小阁楼里的人,弯腰站在窗口前,足足观察了十分钟。但斜对面的那栋房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仿佛那房子里根本就没有人! 陈子峰扭回头,小声说:“安贼,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萧安城简单考虑一下,轻声说:“日本人干这种事,一向十分周密!他们一定掌握了什么情况!可能有什么特殊的人要从这里过!我判断,他们可能就是在这里伏击,也可能是在这附近伏击!一定是伏击!” 乔艳芳说:“哥哥,他们想伏击什么人?” 萧安城在黑暗中摇摇头,“这个,我可想不出来!” 陈子峰说:“大家都是这个想法吧?有不赞成的就说话!” 黑暗中的几双眼睛上下闪动一下,所有人都表示赞成! 他说:“好吧!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不管他们要伏击谁!他们一开枪,我们也开枪!他们伏击的人,一定是我们的人!我们最好能抓一个活的!” 乔艳芳在黑暗中说:“哥哥,如果是伏击,应该是在白天吧?” 萧安城立刻说:“小乔说的对。留一个看着,其他人最好睡觉,养养精神!” 陈子峰说:“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我们耐心等着吧!老子倒是真好奇,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18-9 凌晨五点钟,傅雪岚在家里接到电话,说麻三和看守他的士兵,都被人杀死了! 她惊恐地从床上跳下来,急忙穿好衣服,擦一把脸,就急忙往医院里赶! 她很快就到了医院。医院里的气氛相当紧张。 医院警卫排的士兵全都出来了,把守在医院周围。医院大门口和走廊里,也有士兵把守。 值夜班的医生护士也很紧张。他们到各处查看病房时,都要先推开一条门缝,确认里面没有杀手,这才敢进去。 警卫排长一看见傅雪岚,立刻跟在她身后,小声说:“傅主任,看守的士兵死在病房里,这个……这也太奇怪了!” 638、 大不了叫我回上海! 傅雪岚很快进了麻三所在的病房。 正如警卫排长说的,士兵倒在病房门口的地上,但他的步枪却靠在旁边的柜子上。 他要是发现异常,进来察看,怎么会放下自己的枪!另外一点叫人疑惑的是,不管是士兵还是病房里的状况,都没有搏斗撕打的迹象! 傅雪岚低头看着地上的士兵,心里更加疑惑。他的样子,就好像是放下步枪,然后等凶手来杀他似的! 她回头再看病床上的麻三,更叫人奇怪。他仍然那么平静地躺在病床上,似乎还在睡梦中。他可能是在睡梦中被人杀死的! 但他胸口的一处刀伤却叫人触目惊心。 傅雪岚盯了一眼麻三,意外发现,他的眼睛是睁开的!虽然只睁开了一条小缝!她猜想,麻三可能看见了凶手!却没办法躲开那一刀! 18-10 半个小时后,按照傅雪岚的吩咐,麻三和士兵都被送进太平间里,放在砌了瓷砖的水泥台上。 几个护士一番忙碌,除去他们身上的衣服,并用双氧水清洗了伤口。 傅雪岚一看到那个伤口,震惊得脸色发白,眼睛也瞪圆了! 这样的伤口她见过!而且不止一次!头一个是杜公馆大账房赖先生的保镖!第二个则是青帮小混混崔根! 现在,麻三和守卫士兵的身上,都是这样的伤口,一模一样!实在叫她害怕! 她匆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给缉查处宪兵队打电话。 但接电话的弟兄告诉她,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出去执行任务了,不在! 傅雪岚严厉地说:“你想办法通知他们!告诉他们,医院里出事了!叫他们立刻到医院里来!越快越好!” 18-11 此时,跑马场路的小阁楼里,萧安城独自坐在窗口前,一动不动盯着斜对面的房子。 其他人都靠在墙边,或者躺在地上睡觉。 他一直在思考,日本人想干什么!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想在这里伏击!但是,他们伏击谁呢?这里实在太偏僻了,并不在主要交通要道上!就算有什么重要人物要到武汉来,也不会走到这条路上! 他现在所能想到的是,日本人一定掌握了什么情况,是特意在这里等候! 乔艳芳在他身边欠起身来,把胳膊支在他的腿上,似乎想站起来。 萧安城那么自然地把手伸到她的腋下,托了她一把,并让开半个椅子。 她在他身边挤了一下,就挤坐在萧安城坐着的椅子上,双手仍然撑在他的腿上。 萧安城仍然搂着她的胳膊,似乎怕她摔下去。他们一同看着窗外。 乔艳芳对着窗外看了又看,眼睛却花花的,什么也看不清。她拚命地咬着嘴唇,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享受着此刻的美好时光。 她实在想不通,时间怎么过得飞快,只是一瞬间,天就亮了。 睡觉的弟兄们正翻身醒来。她只好无奈地离开萧哥哥的身体。 18-12 上午八点多钟,跑马场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多。 出门上班的人,买菜的妇女,开门做生意的伙计,让破败简陋的跑马场路也变得喧闹起来了。一些运货的板车或马车也轰隆隆地从街上走过。 吆喝声,招呼声,叫卖声,在不太宽的跑马场路上此起彼伏。 强虎出门买来早饭。小阁楼里的几个人,脸也没洗,一脸倦容,坐在地板上吃着早饭。强虎不敢张扬,只买来烙饼和咸菜。他们烙饼卷咸菜,也吃得挺香。 正吃着,陈子峰看见小张带进来一个看家的弟兄,顿时意识到不好,眼睛也瞪了起来,盯着那个弟兄。 看家的弟兄很快说,傅医生来电话,说医院里了大事,叫你们赶快去!越快越好! 陈子峰立刻问:“医院出了什么事!” 那个弟兄说:“傅医生说完这几句话,就把电话挂了。我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 这下子,阁楼里的几个人都吃不下去了。他们瞪着眼睛,互相看着。 他们都知道,傅医生是个很镇静的人,她如此说,医院里肯定出了大事! 萧安城说:“子峰,我猜,要出事,就可能是麻三出事!我们最好回去看看!” 陈子峰歪着嘴巴,不住摇头,“他妈的,现在事情都挤到一块了!我们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最好!” 他们商量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眼下对大胡子的监视! 大胡子想干什么,他们不知道。但这家伙,是他们最近一段时间找到的唯一线索! 陈子峰歪着脑袋想了又想,终于说:“强虎和三强的枪法好,留下!另外再留下一个人,谁留下?” 小阁楼里的几个人,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都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陈子峰终于回头看着冷月说:“小冷留下吧。这里你负责!这里的事,什么都说不准,所以,必须灵活机动一点。你怎么样?” 冷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点点头说:“行,我没问题。” 18-13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在德明饭店,佐佐木的房间里,寂静无声。 他一动不动地靠在窗口,右臂环在胸前,左手却托着额头,心里十分焦虑。 冈本久信一如既往站在门口,无声地看着他。他知道佐佐木焦虑的是什么。 佐佐木是为美丽的池珺小姐焦虑!他是个已陷入情网里的人!他知道这一点! 佐佐木终于抬起头,盯着门口的冈本,低声说:“我要给池小姐打个电话!” 冈本声音更低地说:“先生,你不能打!你不能泄露秘密!” “你胡说八道!我就是问问她好不好!我怎么会泄露秘密!你简直就是个混蛋家伙!” “先生,您只要打电话,就是泄露秘密!佐藤先生和鹰司先生,会生气的!” “他们管不着我的事!大不了叫我回上海!我早就想回去了!”佐佐木恼怒地说。 “先生,我还是劝您好好呆着,不要做什么不好的事!”冈本恳切地说。 “你就是个混蛋!我问候一个池小姐,怎么就是不好的事了!” 佐佐木生气地走到桌边,把桌上的电话拉到自己面前。 冈本无奈地看着他。他心里也知道,佐佐木不管想做什么事,他都是没办法的! 佐佐木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池小姐给他的名帖,看了一下,就开始拨电话。 18-14 这个时候,池珺小姐正坐在正厅的桌旁,面前放着的,是大都会饭店的平面图。 疤脸欠身站在旁边,也在看这幅平面图。 昨天,奶奶一听说孙女要给自己做寿,就猜到她的狡猾意图! 奶奶说:“你怎么知道,人家会来听你的戏!” 她说:“孙女妄猜,想听戏的人,必来!” 那时,奶奶沉默许久,才轻声说:“那就唱吧!不过是一出戏!天塌不下来!” 就是奶奶这句话,让池珺心里相当犹豫!仿佛有一座山压在头上! 做寿!很容易!我要做寿的想法,来看戏的人一定都明白!初一的戏,挪到十五唱!初一没干成的事,挪到十五来干!所以,我能想到的,别人也一定能想到!杨庆山是个精明透顶的人! 这就是池珺小姐心里的焦虑!她想不出怎么办更好! 这时,疤脸指着平面图上的大厅,“小姐,寿宴就设在这里!” 他的手指划到旁边的一个大房间里,“这里!”他的手指又划到对面的另一个房间,“还有这里!我会安排好人!头天夜里进去!等候!” 池珺抬头看着他,脸上隐约露出一丝微笑,但什么也没说。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她盯了一眼,伸手拿起电话。 “哪位?”她轻声问。 “是池小姐吧?”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怪异。 池珺立刻就听出他是谁了。 “佐佐木先生?” “是我,是我!哎呀,我犹豫了很长时间,才敢给你打这个电话。” “有事?”池珺抬头盯了疤脸一眼。 疤脸歪着嘴,笑了一下,后退了几步,转身看着门外。 佐佐木原本是个孔武军官,但此时说话的声音,却像个腻腻的小男生。 “哎呀,池小姐,对不起,请您听我说。我没有非分的想法,更没有不好的想法。请您相信我好不好?池小姐,我就是想见您一面。我非常希望和您在一起喝一杯茶,说说话,这样就可以了,好吗?池小姐?” “佐佐木先生,我最近有点忙,可能抽不出时间来。”池珺淡淡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说,您正忙着给您奶奶做寿,是这样吧?” “是。” 她声音很轻,但同时,眉梢却稍稍向上一挑。 昨天,给武汉各界名流的请柬就发出去了。胡总管甚至亲自出面,给杨府的杨庆山送去一份请柬。杨庆山微笑回答:“请转告池小姐,我一定去拜寿。” 但是,池家并没有给日本人送请柬!那么,谁告诉日本人的,这事就有点意思了! “是,我要给奶奶做寿。等我忙过这一段,再和您联系,好吗?” “哎呀,哎呀,那就太好了!池小姐,我等您的电话,好吗?我等您的电话。” 639、 这两个人都是一刀毙命! 18-15 陈子峰他们坐在跑马场路的小阁楼里,商量的第二件事,就是池家的寿宴! 池小姐说了,宪兵队帮助池家躲过了初一,还希望他们帮着池家躲过十五! 他们都听出来,池家的寿宴,就是十五! 所以,池家的寿宴,不仅关系到池家的生死,还关系到宪兵队弟兄们的生死!这件事必须认真对待! 陈子峰回头看着乔艳芳,歪着嘴,一脸的怪笑,说:“小乔,这个事,只能交给你了!你最好把那个大都会饭店好好观察一下,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这么一个任务,对乔艳芳来说,当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她相信自己足够精细,能帮助池家消除隐患,甚至还能发现洪门动手的办法! 不过,她却微笑看着萧安城,说:“哥哥还有什么叮嘱的?” 萧安城也笑了起来,说:“你是最精细的人,哪里还用我叮嘱。” 乔艳芳心里美得不行,还是说:“哥哥还是说几句吧,也许对我有启发。” 萧安城低头沉默一下,才轻声说:“其实,洪门要对池家动手,你都能想到。我猜想的倒是另外一个情况。我们早就相信,警备司令部那些人里,可能有人暗通日本人!如果池小姐说的不错,有可能就是那个白崇信!但这一点,我们还需要证据!另外,日本人会不会插手这件事,你恐怕也要考虑。再一个,不知暗通日本人的那个家伙,会不会在大都会饭店露面!你如果能发现,对我们找到药品,肯定有帮助!” 乔艳芳微笑说:“哥哥说的对,我一定注意这些情况!” 18-16 在德明饭店的房间里,佐佐木刚一放下电话,冈本就冲到他面前。 “先生,先生!你违反纪律!你向池家泄密!” “你少费话!有人想在池家寿宴上暗害池小姐,我决不允许!” “先生,我要向鹰司先生报告!” “你敢!你敢报告,我一定杀了你!我说到做到!” 佐佐木疯了似的盯着冈本,甚至把手伸进怀里,似乎冈本一摇头,他就会拔出枪来! 冈本相当为难地看着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18-17 陈子峰他们接下来商量的第三件事,就是傅医生说的,医院里出事了!似乎很严重! 刚才他们已经猜想到,医院出事,可能就是麻三!但这件事表面上看很简单,但仔细想一想,就能看出来,其中可能有更麻烦的事! 陈子峰说:“医院里出的事,我和安贼去看一看。如果情况严重,安贼带一个弟兄,负责在医院里调查。也他妈的怪了,麻三刚刚醒过来,就出事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他们商量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药品问题! 杨三强和李三,已经查完所有仓库!只有多福路的福泰仓库没有查!就因为那个仓库里有大批武器弹药! 一大批武器弹药藏在民用仓库里,这本身就够叫人奇怪的了! 问题还在于,骆江说过,不要碰那些武器弹药,这就更叫人奇怪了!显然,这批武器弹药是有来头,或者有特殊原因的! 那么,这里面的问题是,警备司令部那些人,会不会用没人敢碰的武器弹药,来隐藏他们截留的药品!这件事,他们必须向骆江汇报! 陈子峰说:“我从医院里出来,就直接向骆江汇报药品问题,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再决定我们的办法!是不是这样!” 小阁楼里的人都看着他,没说话。 陈子峰能看出弟兄们的想法,就歪了歪脑袋说:“咱们和骆长官有点过节,这个是没办法的事!不挖出内奸,我们什么事也干不成!命也保不住!骆长官心里恨我们,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人家骆长官到底有大局观,关键时候,他还是帮了我们。所以,就凭这个,我敬他!” 旁边的人听了他的话,也都点头表示同意。 18-18 冈本严肃地看着他,却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心里确实有些犹豫! 佐佐木向下一指,“你坐下!好好的坐下!” “先生,您这么做,会破坏佐藤先生和鹰司先生的计划!” “我不管他们有什么计划!他们可能会伤到池小姐!我就决不会同意!” 冈本相当痛苦地摇着头,似乎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麻烦事!但他心里却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希望,陈子峰那些人,会得到这个消息! 佐佐木瞪着他,却不是这么理解的。他仍然瞪着表情严峻的冈本。 “你没有恋爱过,对吗?” 冈本摇摇头,没说话。 “我也没有!从来没有过!和池小姐,是我的第一次!上天饶恕我!爱上一个美丽姑娘,竟然如此揪心!如此痛苦!如此让我念念不忘!也许时间会让我慢慢消磨掉这种感觉,但现在不行!任何人都不行!任何人都不行!冈本君,请你明白我的心!我不是特工!佐藤和鹰司他们做的事,和我没关系!但一涉及池小姐,就和我有关系了!” 冈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第一次听到佐佐木如此谈论他的恋爱。至少,他听出佐佐木先生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 他忧心忡忡,为眼前的情况而担忧。 18-19 陈子峰最后问:“还有什么事?有就说!” 这时,冷月却轻声问了一句:“子峰,我们在这里监视,大胡子开枪,我们也开枪?” 陈子峰立刻点头说:“就是这样!他们一开枪,你们就灭了他们!” 冷月却又问:“要不要留下大胡子?” 她的声音仍然很轻,目光冰冷地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一愣,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留下大胡子,说不定有什么用! 他立刻向强虎一指,“开枪的时候,你负责大胡子!打他的腿!叫他跑不了!他妈的,小冷说的对!留下这家伙,说不定还真有用!” 冷月点着头说:“行了,我没问题了。” 陈子峰盯一眼萧安城,又盯一眼乔艳芳,眼神诡异。他一看就明白,他们心里都和自己是一个想法!这个从不多说话的冷月,看来有很深的心机! 别的不说,她把钱藏起来,居然连乔艳芳都找不到!就说明她的心机深不可测! 不过,她虽然是顾耀宗安在小组里的钉子,至少到目前为止,她不是破坏者! 事实上,她已多次弥补小组行动的漏洞!这一点,也难能可贵! 所以,陈子峰虽然对她很防备,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至少不想对她怎么样! 陈子峰最后说:“我们开车走。到驻地后,我叫人把家里另外一辆车开过来,也许你们用得着!好了,就这样吧!我们分头走!” 18-20 陈子峰开着他们的小卡车,先把乔艳芳和李三送到大都会饭店,然后就返回水渔街驻地,让一个弟兄开着家里的卡车去跑马场路。 之后,他和萧安城开着车去了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一到医院,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吃了一惊,傅医生看着他们的眼神是那样的,非常非常恐怖!就仿佛看见鬼了一样! 她抓着陈子峰的手,转身就走。她的手很有劲,抓得紧紧的!她的步子很快,很快穿过走廊,几乎是跑下楼梯,一直冲进太平间里。 她打开灯,一把掀开手术台上的白布,叫道:“你们看!你们看!” 手术台上放着两具尸体。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看得出来,一具是麻三的,还有一具可能是看守病房的士兵。他们的衣服都已被除去! 这两具尸体都有一处相似的伤口,位于胸口。几乎可以说,这两个人都是一刀毙命! 陈子峰立刻就明白了,杀麻三的人,是个真正的杀手! 18-21 大都会饭店在西贡街和皓街交叉口的东北角上,隔着路口,就能看见国民**外交部的大楼,过了路口向南,就是德托美领事街。 这一带,是汉口最繁华的地段,街道两边的店铺和楼房也都是高档精美的西洋式。 坐落在街口的大都会饭店自然也不例外。这是一栋巧克力色的五层大楼,卷拱门窗,雕花廊柱,豪华而且精致。没有一点财力的人,是住不进去的。 乔艳芳和李三跳下陈子峰驾驶的卡车,走到大都会饭店门前,已是上午九点半了。 一到门前,乔艳芳就看出来,池家正在大张旗鼓地为寿宴做着准备。 门前停着两辆卡车。一些工人正小心翼翼地把卡车上的货物卸下来,堆放在门口。 这些货物里有成捆的红色帷幕,用红绸布扎起的巨大花团,还有许多巨大的红灯笼,上面都写着巨大的“寿”字。 管事的站在车边喊:“你们小心一点!碰坏了你赔不起!” 18-22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惊愕地看着这两具尸体,尤其是麻三的尸体! 麻三说过,他看见了枪手!他说他以后有机会,一定会认出枪手!但他现在却被人一刀刺死!从他苏醒到被刺,还不到一天时间!这个情况让人震惊! 他们都回头去看傅医生。他们看见傅医生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雪白,那么恐怖地看着他们。 640、 对面的休息厅里也是这样 她指点着尸体,大声叫道:“你们没看出来吧!没看出来吧!杀这两个人的凶手,就是杀死崔根的凶手!杜先生的大账房,赖先生的保镖,也是这个凶手刺伤的!” 陈子峰更加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嗫嚅说:“傅医生,您……您确定?” 傅医生提高了声音,“我当然确定!一样的刀口!大小一样!伤口边缘光滑整齐!那把刀一定非常锋利!最要命的是,不管杀死还是刺伤,都是一刀!凶手刺得非常准确!” “刺死崔根的,刺伤赖先生保镖的,是日本特务!没错吧!”陈子峰回头盯着萧安城。 “没错!是日本特务!”萧安城点点头,小声说。 “那么,杀这两个人的,也是日本特务!傅医生,这个凶手混进了医院里!” “今天早上五点钟,查房的护士发现这两个人被杀,立刻向我报告!我当时就查了,有没有外人到医院里来!但是,谁也没看见有外人来!” 傅医生目光严厉地看着他们,似乎等等他们给她一个解释! “那么,医院里有从上海来的人吗!”陈子峰小声问。 “没有!我特地叫张艾查过!没有从上海来的人!” “这就是说,凶手是趁着后半夜,悄悄溜进医院里!他怎么知道麻三住在哪个病房!” “子峰,你忘了,麻三的病房外面有士兵守着!他一看就明白!”萧安城说。 “总得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吧!麻三昨天刚刚醒过来!我们刚刚问过话!” 陈子峰凶恶地瞪着萧安城,好像是他杀了麻三似的。 18-23 大都会饭店,上午。 乔艳芳和李三跟着这些搬运货物的工人进了饭店。 饭店大堂里也在装饰,一片忙乱的景象。一些工人登上高梯子,在房顶挂上灯笼和花团,还有五色彩灯什么的。 乔艳芳继续跟着搬运货物的人上了二楼。她看出来,二楼才是举办寿宴的地方。 她走到一间大厅的门口,向里面张望。 更多的人在里面忙碌着。巨大的红灯笼已挂上房顶,周边已拉上红色帷幕。更多的人正在摆放桌椅。最里面的墙上,已挂上一幅巨大的镶着金边的“寿”字。 正在里面指挥装饰的胡总管,回头看见乔艳芳和李三,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向他们走过来。 “乔女士,欢迎光临。”他笑着向乔艳芳伸出手。 “胡先生,这里好有气派!好漂亮呀!”乔艳芳和他握手,赞扬着说。 “请柬收到了?” “收到了。” “所以……”胡总管狡黠地看着她。 “过来看看。” “只是来看看?” “看看我们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乔艳芳向他露出微笑。 “不敢,不敢。” “胡总管不要客气。” “我倒是要请乔女士看看,我们有什么地方不妥!请进来吧。” 乔艳芳看着胡总管精明老辣的眼神,就向那些正在忙碌的人一指,“胡先生,这些人,都是你的人?” 胡总管神秘一笑,“当然!外面送货的人,只能送到大厅门口,由我们的人送进来。” 乔艳芳明白了,池家对寿宴的安全,相当谨慎!他们是有准备的! 18-24 萧安城看着愤怒的陈子峰,沉默片刻,说:“子峰,你也别着急。” 陈子峰向手术台上的尸体一指,“老子能不着急吗!” “你在这里着急有什么用!”萧安城也瞪起了眼睛。 “你说怎么着!”陈子峰盯着他。 “按咱们商量的!我留下调查!你去向骆江汇报吧!” “就是汇报!”他恶狠狠地说。 “这就是咱们眼前的情况!看他怎么说!” 陈子峰狼似的,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又把两具尸体看了好几遍,终于说:“好了,这里交给你了!你最好能查出一点东西来!” 他又转向傅雪岚,歪着嘴说:“傅医生,这家伙就是个贼精!希望他能找出这个凶手来!您最好安排一个人,配合他调查!” 傅雪岚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两个都是贼精!一定能找出凶手来!我会安排人配合他调查,你放心吧。” 陈子峰说:“那好,我要先走了,去向骆长官汇报!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萧安城向他近了一下手,没说话! 18-25 乔艳芳在寿宴大厅里转了两圈,细细观察。 眼前的情况很清楚!池家办寿宴,就是为了对付杨府!杨庆山一定会来!但他们怎么来!如何进门!如何动手!就是关键了!乔艳芳到这里,就是找这样的机会! 她看见大厅的两边,各有一扇边门,就问胡总管:“那两扇门,通向哪里?” “是休息厅。” “我要看看。” 胡总管推开一扇边门请她进去。 乔艳芳进了门,这里确实是休息厅。里面有一圈沙发,沙发后面还有一些软椅。门后有一些衣柜,是给客人们挂衣服用的。 她看到门口的小桌上有一部电话。 她指着电话,“你们安的?” 胡总管说:“以前就有,是给客人们准备的。” “客人先到这里小坐?” “这里原来是休息厅。不过,举办寿宴时,这里可不会当休息厅用!” “安排人?” “是!老疤会在这里布置一些人! “你说的老疤,就是疤哥吧?”乔艳芳盯他一眼。 “正是!”胡总管微笑说。 “放在这里的,都是他的手下?” “正是!”胡总管用力一点头。 他又向对面指了一下,“对面的休息厅里也是这样。” 乔艳芳向休息厅张望,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她回头看了李三一眼,李三也向她点点头,表示这里没什么问题。 之后,他们又去了对面的休息厅。 那里的情况和这边一样,也有沙发和软椅,门口的小桌上也有一部电话。 她抓起电话,拨了驻地里的电话。一个看家的弟兄接了电话。 她问:“有人回去吗?” 那个弟兄回答:“没有,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说:“好了,我没事,就是试一下电话。我挂了。” 乔艳芳和李三从休息厅里出来,站在门口观察整个大厅。 她心里很疑虑。这个宴会厅,明显是杨庆山动手的好地方!但她却看不出,杨府的人如何动手! 18-26 按照外科主任傅雪岚的安排,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上尉管理员张艾,配合萧安城在医院里做调查。 随着调查越来越深入,萧安城也越来越感到紧张和不安! “来看病的人里,有上海人吗?”他问。 “大多是本地人,没有上海人。”张艾笑着回答。 “那么,咱们医院里,有上海人吗?” “倒是有一个,就是傅医生。”张艾咧开嘴,嘻嘻地笑起来。 萧安城也笑了起来。张艾一说傅医生是上海人,他就意识到,是自己在犯傻! 这个杀手曾经杀过崔根,刺伤了赖先生的保镖,他肯定在上海呆过!是日本特务! 他又问:“有没有什么人,说话带一点上海口音的?或者从上海来的?” 张艾又笑了,“有哎,就是傅医生啰。”但很快,他又眨起了眼睛。 萧安城盯着他问:“你想起了什么,快说,别犹豫!” 18-27 乔艳芳站在寿宴大厅里,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向两边张望,想找到漏洞。 她注意到,大厅的最里面还有两扇小门。因为有一些东西挡着,她刚才没看见。 她问:“胡先生,那两扇小门通向哪里?” 胡总管微笑说:“一扇小门通向后面的小走廊。这个门已经封了。但小走廊里有我们的人。另一扇门通向楼下的厨房,上酒上菜什么的,都走这个小门。到寿宴那一天,从这扇小门里,一直到楼下的厨房里,都有我们的人!他们会严密把守!” 乔艳芳继续观察大厅。她看得出来,池家对这个大厅内外都做了严密安排! 越是这种严密防备的地方,越有别人想不到的漏洞!但至少到现在,她还没发现漏洞在哪里! 她问:“那么,客人从哪里进来?” 胡总管笑着说:“所有人,不管是贵客还是招待,一律走大厅正门!老疤在正门外也安排了一些人,所有进门的东西,都要严格检查!” “会搜身吗?”乔艳芳微笑问。 “哎呀,都是贵客呀!”胡总管笑了起来,“搜身就不好了。不过,门外的人都是老手,他们会注意客人的身上有没有异常。天已经暖和了,客人们不会穿太厚的衣服。有什么危险品,他们能看出来!” 胡总管这么说的时候,多少露出一点得意来。 18-28 张艾一脸天真的笑容,看着萧安城,很顽皮的样子。 他摇着头说:“倒是还有一个人,说话带有上海口音的,看着也像个上海人。但她不是我们医院里的人,她就是秦雅丽秦小姐。她和傅医生很熟。怎么着,你问问傅医生?” 萧安城眯着眼睛,却隐约感觉脑子里的神经轻轻一跳! 有关秦雅丽的情况,他大体上都知道,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641、 好像看见一个女医生 她原来是上海龙潭路雅丽酒吧的女老板。后来老乞丐借着雅丽酒吧逃跑,把酒吧打得稀巴烂!她还因为这个,被骆江抓了起来,在巧家弄关了几天。 再后来,她无处可去,就跟着桂龙海到了武汉。 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娇艳女人,怎么会是日本特务!不可能!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昨天傍晚,她是知道麻三醒过来的人!但很快,她就走了。他和陈子峰是看着她离开医院的! 但萧安城忍不住还是想到,离开的人,也有可能再回来! 正是这么考虑,他和张艾开始查看医院的各个出入口。 他们先查看了医院大门。医院大门外有警卫排的哨兵。但这个哨兵基本就是个摆设。每天出入医院的病人和家属很多,哨兵不会阻拦任何人! 让萧安城意外的是,医院还有一个侧门,通向后面的一排平房。什么洗衣房,消毒间,仓库什么的,都在那排平房里。 但外面的人很少会走到这里来。进出这个侧门的,主要是医院里的人。 萧安城注意到,进了这个侧门,向前走不远,拐一个弯就到了麻三的病房!麻三的病房不用找,因为门外有哨兵! 18-29 乔艳芳和李三在大厅里仔细转了好几圈,处处看到,却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他们从大厅里出来。大厅外面是一条很宽的走廊,走廊的南边有几扇大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街道,还有对面的一栋楼房。 她和李三,都隔着窗户,观察对面的那栋三层楼。 她指着对面的三层楼,回头看着胡总管。 胡总管脸上的微笑更加得意,甚至有点得意洋洋的样子。 他指点对面说:“这栋楼,二层以上,我们都租了下来。到时候,会有人守在里面!” 乔艳芳也笑了,说:“胡先生,我好奇问一下,这都是谁的主意?” 胡总管笑得浑身都颤了起来,“乔女士,这些都是我们池小姐安排的。” 乔艳芳点点头,“不错,想得真周到。这样吧,您继续忙,我们到周围去看看。” 18-30 乔艳芳和李三下了楼,在大堂里慢慢走着。 搬运装饰货物的工人们大声嚷嚷着,继续向楼上搬运。 一些穿着立领招待制服的男女服务员,也在忙碌着,在柜台里写字或者接电话。 乔艳芳看见柜台里有一扇小门,就进了柜台。 柜台里的招待立刻说:“小姐,您有什么事,最好在柜台外面说。” 乔艳芳掏出证件晃了一下,“我们是缉查处宪兵队,要在你们这里检查一下。” 那个招待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好奇地看着她,让到一边去了。 乔艳芳拉开那扇小门,里面是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两个职员坐在里面,惊讶看着她。乔艳芳向他们挥了一下手,就走了出来。 之后,她找到饭店的后门。她出门一看,这里是清运垃圾的地方,但有四五个年轻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人却点头向乔艳芳笑了一下。 “你认识我?”她盯着那人问。 “您是宪兵队的乔队长,我在池家见过您。”那人笑着说。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守着,不让乱七八糟的人从这里进出。是大小姐安排的。” 乔艳芳向他们挥了一下手,就又回到饭店里。 她找到饭店厨房,拉开门进去。 这里是饭店里最忙碌的地方,十几名厨师正在大灶边、案板边忙碌,有切菜的,也有炒菜的。菜刀在案板笃笃响着,炒勺在灶上当当地掂着,很是热闹。 最里面,一扇门前,站着四个黑衣大汉,警惕地看着乔艳芳和李三。 乔艳芳再次亮出证件,“缉查处宪兵队。” 四个大汉立刻听明白了,让到两边。 乔艳芳拉开那扇门向里看看。这是一条上菜的过道,里面也站着四个黑衣大汉。 门里的大汉说:“他们是宪兵队的,来这里检查。” 过道里的大汉点点头,也让到两边,惊奇地看着美丽的乔艳芳。 乔艳芳走过去,过道尽头是楼梯。楼梯上还站着两个黑衣大汉。她明白,寿宴大厅里的饭菜,都是从这里送上去的。她向那两个大汉点点头,就退了出来。 18-31 在张艾的陪同下,萧安城开始调查昨夜值夜班的医生和护士。 “昨夜你应该值夜班?”萧安城问一名上尉军医。 “我跟别人换了班。”上尉军医有点紧张地说。 “你在哪儿?” “在家。” “有人证明吗?” “我……我女朋友……可以证明。” “她一晚上都在?” “你……你这么问,让……我很尴尬。” 张艾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弯了腰。 萧安城也笑了起来,向他说了声“对不起”。 “昨天夜里你值夜班。”站在萧安城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护士。 “是呀。” “你看见什么异常情况了?”萧安城注意地看着她。 “没有,什么也没看见。” “你不是值班吗?” “李梅夜里出去三次,我请她替我巡一视。” “她出去三次?” “没办法,她要换纸嘛。” 张艾又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弯了腰。 萧安城明白了,“换纸”就是女人的事!他觉得自己也有点脸红。 护士李梅的脸色却纸一样苍白。她双手握在身前,有些不安地看着萧安城和张艾。 “昨夜你值班?”萧安城问。 “是。”她低声回答。 “你夜里出去三次?”萧安城再问。 “哎哟,”她叫了起来,“小周这丫头,怎么什么都说呀!” 萧安城急忙向她摇手,“我不问别的,就问你是不是看见什么异常情况?” 李梅犹豫了,乌黑的大眼睛来回转着,似乎在考虑什么。 “你看见了什么?”萧安城注意地看着她。 “长官,我……我有点拿不准。也许我……” “你只说你看见了什么!不要犹豫!”萧安城努力说得严厉一些。 “我……我刚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快说!” “好像看见一个女医生,刚刚拐进前面的走廊,就是那边。” 萧安城回头看了一睛,李梅所指的走廊,正是通向麻三病房的走廊! “几点!” “大约一点多钟吧,我……我拿不准。” “女医生!” 李梅张着嘴,那么惊讶地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张艾同样张大了嘴,惊讶地说:“咱们医院里,只有傅医生一个女医生!” 萧安城看着他,心里早已绷紧的弦,铮铮地响了起来! 18-32 乔艳芳和李三,没有在大都会饭店里找出任何漏洞,这让她隐约有点不服气! 池家大小姐,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密,处处都想到了!并且防到了!我要不找出一点毛病来,简直就过不去了!作为最后一步,他们决定沿着饭店的外围再走一遍。 他们就如两个闲人,出了饭店大门,顺着街道,慢慢走着。 饭店南面和西面临街,窗口都很高。要从这里进入饭店,几乎是不可能的! 东面和北面是小巷。小巷里的窗口更高,更难以进入。 乔艳芳和李三站在两条小巷的交叉点上,向两边观察。整个来看,池家选在这里办寿宴,确实有他们的道理。饭店外面相当严谨,如果再布置一些人,就更安全了! 乔艳芳回头看着李三,“你觉得怎么样?” 李三左右看看,说:“池家还是挺谨慎的,安排得很细致。” 乔艳芳笑着说:“如果让你带一伙人,突袭这里,你怎么办?” 李三把脑袋歪了又歪,“小乔,我跟你说一句实话,要在这里搞突袭,可不容易,连个退路都没有!根本施展不开!就算突进去一些人,被人家前后门一封,跑都跑不了!时间再一长,警一察和军队就会来!他们更麻烦!” 乔艳芳一点头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万一有人来突袭,警一察可能会来,但军队可能不会来!警备司令部的人,和杨庆山就是他妈一伙的!” 李三又说:“最好叫子峰和安城也来看看。他俩都是贼精,也许能看出名堂来。” 听他这么一说,乔艳芳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想,不知萧哥哥忙得怎么样了。 18-33 萧安城盯着面前名叫李梅的女护士。他看得出来,她十分紧张。 “请不要紧张,我就是问问情况,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李梅护士勉强向他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她是医生?” “她……她穿的是医生服。” 张艾向解释说:“医生穿的是白大褂,小翻领,前面系扣。女护士穿的是罩衫,就是在背后系带子的那种。” “李护士,你看见那个女人穿的是白大褂?” “是。后来,我……我也有点奇怪。” “你看她,是从哪里走过来的?” 李梅护士不安地向那边一指。那边正是医院的侧门。 此时,萧安城就此得出一个结论,杀手是个女人! 麻三说,在三山街拿走孙继科皮包的,也是一个女人!可以肯定,开枪的也是她! 但是,她是谁!这个情况让萧安城非常疑惑! 642、 你走之前做一件事! 18-34 也是这天上午,杀手秋津,再次得到一个吓人的消息! 昨夜,她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厕所里整整坐了六个小时,之后刺杀麻三和卫兵!这两个刺杀行动,让她筋疲力尽! 杀人永远是一件让人筋疲力尽的任务!甚至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秋津回到寓所后,一直睡到上午九点多钟,才睁开眼睛。 她躺在床上,静静地思考昨夜的行动,和自己目前的处境。她脑中有旋转的冷风吹进来,让她感觉到某种危险正悄然临近! 但她目前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应对这种危险!这是最让她焦虑的! 这时,她听到外面有人轻轻敲门。她听了听敲门声,断定是自己人。 她裹上睡衣,走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间次。她打开门,让他进来。 间次进了门,并没有坐下,只是摘下头上的礼帽,谨慎地看着秋津。 他声音平静地说:“我昨晚去妇救会找您,您不在。” 秋津同样平静地说:“昨晚我有事。你来有什么事?” 间次说:“两件事。第一,中一共八路军武汉办事处的一个官员,名叫刘日辰,昨晚出现在舞会里,和一些国军高级军官交谈,不知谈些什么。” 秋津的眼神立刻变得严厉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触了电似的颤抖起来!这正是她刚刚察觉到的某种危险!至少是之一! 18-35 云樵街,缉查处,骆江办公室里。 骆江瞪着站在面前的陈子峰,心里有许多疑惑,甚至察觉到危险,至少是之一! 这个家伙,刚才进了门,第一句话就说:“长官,我来汇报最近的情况!” 但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却忽然沉默起来,眼睛乱转着,甚至回头向后看一眼。 骆江盯了他片刻,心里隐约的不安忽然变得强烈起来!这个贼家伙,似乎是怀疑老子这里有窃听器!他妈的,老子这里如果有窃听器,那才混蛋呢! 他无声站起来,向陈子峰挥了一下手,就率先出了办公室。 骆江出了办公室,穿过一小段走廊,很快进了最里面的房间。他等陈子峰也进来之后,就锁上了门! 如果这里也有窃听器,那他妈的就更混蛋了! 18-36 秋津惊恐想到,刘日辰就是那个疟疾病人!他认识她!并且知道她是什么人! 她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又问:“还有什么?” 间次说:“我昨天见到一个过去在上海市**的同事,他说他准备去重庆。他说,国民**迟早要搬到重庆去。他准备早点去,看看能不能在**里找个职位。” 秋津惊讶地看着他,“你想去重庆!” 间次冷静说:“是,迟早要去,就早点去!我昨夜找你,就是请示这个事。” 秋津立刻想到,她目前在武汉有危险!现在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重庆! 她回头说:“去!你去找你的同事,和他一起去!争取进入市**!需要时,我也会去!等我去了,再和你联系!” 间次看着她,轻声问:“不用请示佐藤先生?” 秋津用力一摇头,“不用!我知道就行了!” 间次点点头,戴上礼帽,无声拉开门,准备离开。 “等一等!”秋津的声音非常严厉,她盯着间次的眼神更严厉! “你走之前做一件事!”她几乎是咬着牙说。 “您说。” “杀掉那个刘日辰!我不管你怎么办!杀掉他!然后走你的!”她冷酷地盯着他。 “今天?”间次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仿佛是问一件平常小事! “今天!午夜十二点前后!有问题吗!” “没问题!”间次的声音很轻。 他并没把这个刺杀行动当作什么了不起的事!杀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寻常小事! 他说:“您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看到秋津点头,他拉开门,悄悄走了。 秋津坐下来,再次考虑目前的处境。她感觉,她越早离开武汉越好!她现在甚至不能去妇救会了!除非那个刘日辰死掉! 不过,为了那个麻三,她可能在傅雪岚那里留下了一点猜疑!傅雪岚也许是她今后用得着的人!所以,最好在她走之前,要想办法化解傅雪岚对她的猜疑! 但她想来想去,没想出任何办法!这让她有些焦虑!因为她时间不多! 18-37 骆江带陈子峰进来的这间屋子,是缉查处档案室,平时很少有人来。所以,房间里的气味不太好,有点混浊。但骆江现在也有重重疑心,就只能将就了! 档案室里密密麻麻排满了档案柜,只在窗前有一张落满灰尘的办公桌。 骆江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示意陈子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看看周围,轻声说:“你说吧,什么情况!” 陈子峰汇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跑马场路发现日本特务大胡子!半夜里,又有两个人进了他藏身的房子,并且提着长布包!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我猜测,大胡子似乎要在跑马场路伏击什么人!” 骆江皱着眉,立刻起身走到墙边。那面墙上有一张泛黄的武汉地图。 陈子峰也走到墙边,向他指点跑马场路的位置。 骆江的手指在跑马场路的上下左右移动,但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说明问题的东西。 “你怎么办的?”他回头盯着陈子峰。 “长官,我在大胡子所在房子的斜对面,设置了监视点,留了三个人。我给他们的交待是,如果大胡子开枪,他们也开枪!但要留着大胡子!也许我们能问出什么来!” “你猜测,他们要伏击什么人?” “长官,我们琢磨了很久,但琢磨不出来!这附近没有什么重要单位!如果经黄陂进武汉,怎么看也走不到这里!不过,长官,日本人派了三个人藏在那里,肯定是有目的的!我们猜测,他们可能掌握了什么情况!” “他们掌握了什么情况!” “长官,我们想不出来!这里就是临近跑马场而已!” 18-38 “小冷,你说,日本人想干吗?”强虎耐不住寂寞,终于歪着嘴这么问道。 跑马场路,监视点小阁楼里一直很安静,也很寂寞无聊。 监视任务从来就是这样,守在窗前的杨三强,其实比坐牢还难受!不过,他们都受过这样的训练,也养成了耐心的习惯! 强虎和冷月都靠在墙边休息。他们三个人是轮流监视,轮流休息。 至少到目前,斜对面的房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那个大胡子也不出来刷牙。早上,武汉人都是蹲在家门口刷牙的!他妈的,他是日本人嘛!也许是蹲在便池边刷牙! 强虎恶毒地把这件事想了想,想不出结果来,终于看着身边的冷月问:“你说,那个大胡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闲得呀!” 冷月永远那么冷静地说:“越是这种偏僻地方,越说明他们目的明确!” “什么目的?”强虎不依不饶地问。 “我猜,他们可能掌握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情况!” “小冷,你说,日本人会掌握什么情况?” 强虎对冷月有一种天生的敌意!这丫头整天冷着一张脸,谁都不在她眼里!你傲什么傲!你看不起老子,老子还看不起你呢! 最可气的是,老子和三强他们,好不容易挣了一点钱!小两千元呀!有了这笔钱,将来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让这个丫头片子告状告到子峰面前!虽然说,因为这个丫头片子的狡猾,藏起了那笔钱,让弟兄们躲过一劫!但也让老子难受了好些日子! 想到这里,他就歪着嘴说:“子峰说你精明得不得了!你也有不明白的时候呀!” 没想到,冷月却好像没听到他这句话,干脆闭上了眼,打起瞌睡来了! 强虎很生气,却也拿她没办法! 18-39 骆江疑虑重重,在档案室里来回踱步。 但档案室的空间实在太小,骆江只踱了三步就走到了头。 他回头盯着陈子峰,“好,跑马场路这个,算一件,还有什么情况!” 陈子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第二件,是关于三山街车祸案的。”他的话音里含着深意。 “说!”骆江简洁干脆地说。 “长官,当时出车祸的时候,那辆卡车上还有一个人,叫麻三,是篷船帮池家的人!他当时带着一箱鸦片!后来,他被杨庆山的人抓起来,就是为了那一箱子鸦片!直到前几天篷船帮和洪门发生械斗的时候,我们才把他救出来!” “你的意思是,这个叫麻三的人,当时看见了什么?”骆江的思路直截了当! “是!昨天下午我们问了他!他说他看见,开枪的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拿走了孙继科的皮包!比较奇怪的是,她在孙继科身边站了很长时间!” “这是麻三说的?” “是!但是,昨天夜里,也就是今天凌晨五点多钟,值班的护士发现,这个麻三,还有在门外看守他的士兵,都被人刺杀了!” 骆江大为意外地看着陈子峰,似乎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643、 那个仓库不要碰! “长官,麻三说,他记得那个枪手的模样!” “杀人灭口!”张江一口认定! “是!有人知道这件事!现在,萧安城正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调查,希望他能发现什么情况!如果有什么新情况,我会尽快向您报告!” 18-40 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傅雪岚办公室里。 她惊讶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萧安城,大为意外!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位秦小姐,不应该是日本特务吧!我和她在上海就认识!她在妇救会里,也帮我做了许多事!日本特务不会帮我做这些事!” 萧安城也心神不定地看着她,眉头已打成了结。 “傅医生,说一句实话,我也不太相信!但医院里,只有她是上海人!是从上海来的!刺杀崔根的人,一定是从上海来的!其次,她知道麻三苏醒过来了!她当时虽然走了,但要回来,也很容易!麻三说了,刺杀孙继科的,就是一个女人!最后,夜里有人看见,一个女医生拐进麻三所在的走廊里。在医院里,除了您,没有别的女医生!” 傅雪岚大为意外!种种情况,都对秦雅丽不利! 但是,那么一个弱女子,甚至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会是个杀手呢!并且,杀人如此麻利!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但是,她也明白,天下的事,总有意外,总有想不到的事!人是很容易被蒙蔽的! 她只好说:“那,你准备怎么办?抓她?” 萧安城摇摇头,“我要先回去,和子峰他们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快到中午了,吃过饭再走吧。”她说。 “不了,我回去了。现在就是和您说一声。我说的情况,请您不要告诉别人。” 傅雪岚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萧安城悄悄地走了。 傅雪岚却更加心神不定了,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 18-41 骆江也在档案室里来回转着,仔细思考这个情况。 麻三刚刚苏醒,就被人杀掉,这个情况简直让人可怕! “还有什么!你接着说!” “长官,第三件事,是池家老太太,过几天要过七十大寿,寿宴的地点选在大都会饭店。” “池家老太太做寿,和我们有关系!”骆江有些意外地问。 “长官,我们是这么考虑的,武汉两大帮会,一个篷船帮,一个洪门,我们只能拉一帮,打一帮。前几天我们能平息他们的械斗,就是采用这种方法!” “你们是拉篷船帮,打压洪门!为什么!” “洪门杨庆山,不仅和警备司令部的白崇信、何贵湘有关系,还可能和日本人有关系!上一次,萧安城在小南巷差一点被人伏击,就有日本人的影子!” “那么,池家的目的是什么!” “长官,池家大小姐池珺对我们说的话是,上一次,我们帮助池家躲过了初一,她还希望我们帮池家躲过十五!池家做寿,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他们要把洪门打下去!” “杨庆山会去参加池家的寿宴吗?” “我们和池家都判断,杨庆山一定会去!” “你们准备帮助池家!” “是!乔艳芳已经带着人去大都会饭店踩点去了!长官,我们想借这个机会,查出谁暗通日本人!这才是我们最关心的!” “乔艳芳去踩点?”骆江脸上露出一点怪笑。 “是!”陈子峰用力一点头,“她有经验!” 18-42 乔艳芳和李三,把大都会饭店的里里外外都转了个遍,却没发现任何问题! 洪门要想借池家寿宴,突袭大都会饭店,根本没有机会! 她感觉,那个美丽的,似乎对萧哥哥存着什么念头的池珺小姐,也是蛮精明的,在饭店里的安排,十分严密周到!杨庆山要想在这里对池家动手,恐怕捞不着便宜! 但是,聪明的乔艳芳也明白另外一个道理,越是安全的地方,越是防备严密的地方,就越有可能存在漏洞!只是还没有被人发现罢了! 所以,她的想法其实和李三一样,找个时间,让陈子峰和萧哥哥来看看! 等他们来看的时候,她一定要先说一句,这里肯定有漏洞! 这时,她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廖姐就住在大都会饭店。她在房间里吗?她正在做什么呢?跟廖姐聊一聊,肯定是有好处的!这个好处就和她的最爱有关系了! 廖姐的话,总能意外打进萧哥哥心里!这是一件一直让她奇怪的事! 如果有一天,我说的话,也能引起萧哥哥的重视,那就太好了! 乔艳芳和李三重新回到饭店里,很快就找了廖若兰住的房间。 但和廖姐住一个房间的女记者却说:“廖小姐从昨天晚上起,就再也没人看见她,不知她去哪里了!我们也正找她呢!领队已经说了,再过几天,我们就要走了!” 这个消息让乔艳芳很惊讶!怎么回事,廖姐失踪了! 她连续又找了几个房间,询问了更多的记者,但谁也不知道廖若兰的下落! 乔艳芳疑心顿起!她隐约意识到,廖姐可能出事了!并且,可能和日本人有关系! 她向李三挥一下手,“我们回去,看看子峰和安城回来没有!” 18-43 这个时候,陈子峰正站在缉查处档案室,被骆江盯着。 骆江心里十分惊讶。陈子峰说的这几件事,件件都是大事!件件都要小心应对才行!一旦出了问题,就绝对不是小事! 冷静说起来,陈子峰这伙人,也真有一点邪性!军事法庭刚刚判了他们一个戴罪立功,他们就平息了帮会械斗!这才过去两三天,他们又查出这么多问题! 他妈的,混蛋都能干!能干的,就一定是混蛋!这就是骆江心里的想法! “还有什么?”他克制着心里的疑虑,继续问。 “长官,再有就是药品问题!您介绍了汉正街的胡所长,帮了我们大忙!他派了一个弟兄,在汉正街到汉江之间的那一大片仓库里,秘密查找药品!结果!” “结果怎么着!” “他被人暗杀了!” 骆江顿时瞪大了眼睛!仅此一句,就已说明情况严重! “长官,有人在他脖子上砍了一刀!王家巷码头的工头马丰年,也是被人一刀砍在脖子上!他们都是因为药品!长官,这也说明,药品就是藏在那一片仓库里!他快要找到药品了!所以才被人杀了!”陈子峰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还没找到药品!”骆江立刻叮问了一句。 “是!这两天,我们继续在那一片仓库里寻找!但所有仓库都找遍了,没有找到药品!只有一处仓库我们没去找!” 陈子峰说到这里,眼神像狼似的盯着骆江,似乎在暗示他什么! “哪一处!” “长官,您知道,多福路,福泰仓库!” 骆江立刻就想起来了,“那个武器弹药库!我告诉过你,那个仓库不要碰!” “长官,那里其实是三座仓库,连在一起的!我怀疑,药品就藏着其中!他们认为,没人敢碰那个仓库!所以藏在那里!长官,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您说怎么办!” 这下子,骆江也犹豫起来了。 那个福泰仓库的事,他请示过戴老板,戴老板不让他碰!但如果药品就藏在那个仓库里,他感觉,情况就不一样了!戴老板给他的任务,就是找到药品! 他在档案室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再次请示戴老板。 但万一戴老板因为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明确表示不让他碰!药品问题,将永远难以完成,也将成为他终身的遗憾!说到底,他的任务还是没有完成!他仍然翻不过身来! 想到这里,他咬着牙说:“陈子峰,你们是宪兵队!以宪兵队的身份去查!” 陈子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长官,这个没问题!不过,可能会有人找您的麻烦!” 骆江立刻说:“他们来找我最好!你去查!不要动武!就让他们来找我!” 陈子峰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立正说:“是,长官!” 他后退了一步,似乎是要走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谢谢长官的支持!” 19-1 骆江目光阴沉地看着陈子峰走了。 他回到办公室坐下来,再次考虑陈子峰说的几件事。 他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立刻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仔细搜查! 陈子峰一进门,就怀疑他的办公室里被人安装了窃听器,不肯开口说话!他妈的,现在老子也怀疑这个办公室里有窃听器!如果真有!那才是件混蛋事呢! 窃听器这个东西都需要电源,所以,骆江只在有电线的地方找! 他妈的混蛋!他果然在台灯的底座里找到一个窃听器! 他向房间里看看,他相信,这里一定还有其他的窃听器!不管还有没有,他今后决不能在这个房间里说重要的事了! 骆江现在要考虑的,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在他的办公室里安装窃听器! 毫无疑问,幕后主使一定是何贵湘!是他指使手下的人干的! 644、 这才是他们最感可疑的地方! 但还有一种可能,是一科或者二科的什么人安装的!对王至功和刘启胜,他一个也不敢相信!他们原来就是何贵湘的手下! 所以,窃听器的事,他不能对他们说! 骆江终于看清眼前的情况。他没想到,他现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就是他最痛恨的陈子峰这伙人!他们虽然混蛋,但至少不会在老子的眼皮底下安装窃听器!更不会在老子背后使坏!他妈的!这又是一件混蛋事! 19-2 下午一点多钟,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三组人,都回到水渔街驻地里。 他们一边吃着冷饭,一边碰着各自带回来的情况! 情况一碰,他们都感觉到,他们身边暗藏着重重危机!不想办法应对是不行的! 第一件事,就是在跑马场路对大胡子的监视! 陈子峰说:“日本人肯定有明确目标!那里要加人!还要带长武器去!严密监视!” 萧安城不由歪了一下嘴,“咱们的人手,实在是太紧了!子峰,今后有机会,咱们最好增加几个人!” 陈子峰叹息一声,“我他妈的一直在想这件事!但现在这种情况,咱们到哪里去找信得过的人!信不过,宁可不要!” 萧安城也明白这个道理。眼下危机重重,有信不过的人在身边,简直就是炸一弹! 第二件事,就是萧安城从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带回来的情况。 陈子峰大吃一惊:“你怀疑秦小姐?她可能吗?” 萧安城疑虑重重,摇着头说:“我也是没办法,所有情况都对这位秦小姐不利!在三山街开枪的,就是一个女人!昨天夜里,有人看见一个女医生拐进麻三的走廊!那家医院里,只有傅医生一个女医生!赖先生的保镖说,刺伤他的,就是一个女人!从上海来的女人,只有秦小姐一个人!你们说我要不要怀疑她!” 乔艳芳补充说:“子峰,我倒想了起来,当时我们在文福旅馆监视老乞丐的时候,老乞丐送两个人出来,一个是川上,另一个是个女人!日本特务里肯定有一个女人!只是我们从来没查清楚,这个女人是谁!” 陈子峰歪着脑袋想了又想,“妈的,现在没办法了!只能先盯上这个秦小姐!这样一来,咱们的人手就更不够了!” 第三件事,就是池家的寿宴! 乔艳芳说:“池家判断,洪门杨庆山一定会借机对池家下手!池家也做了严密的防备!我和李三里里外外看了又看,老实说,没看出毛病来!你们两个,最好下午再去看一看,也许能找出漏洞来!” 陈子峰又把脑袋歪了又歪,说:“好吧,我们下午去看一看!他妈的,池家出了事,我们也会出事!何贵湘那些人,也许就想借这个机会灭掉我们!” 萧安城小声说:“我也感觉到了,池家的寿宴,就是何贵湘除掉我们的机会!” 第四件事,就是药品问题。 陈子峰说:“我请示了骆江。他叫我们以宪兵队的身份,公开去查多福路的仓库!骆长官说,让他们来找我!我去对付他们!” 萧安城说:“今天恐怕是去不成了!” 陈子峰说:“那就明天去!非去不可!” 最后一件事,是乔艳芳说出来的。 她说:“我今天去大都会饭店,顺便想去看看廖姐。但其他记者说,廖姐从昨晚起,就不见踪影了!子峰,廖姐失踪了!” 她不用看萧安城,就感觉到他全身一震。她回头时,果然看见萧哥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非常非常在意的样子! 她心里隐约有一点哀伤。萧哥哥心里,并没有真的放下廖姐!他还惦记着她! 似乎,一到关键时候,廖姐就会出一点事。萧哥哥的眼睛里,就藏不住对她的关切! 萧安城回头看着陈子峰,说:“我们现在就应该去大都会,看看那里到底什么情况!” 19-3 黑色轿车开得很快。 冈本坐在汽车里,看着外面飞掠而过的街景,偶尔,也回头看一眼开着车的鹰司。 刚才,鹰司进了他的房间,简洁说:“你来!”然后就带他上了车,却没告诉他,要他干什么。冈本看着外面的街景,就是为了猜测鹰司要去哪里。 汽车沿着汉中路、大和街一直向北行驶,并在大正街向西拐,最后在一条叫石福街的小街里停下。 鹰司下了车,领着冈本走进一栋二层小楼里。 小楼很破旧,似乎很久没有维修粉刷过了。墙壁灰蒙蒙的,被人乱画乱写许多莫名其妙的文字和图画,都是很恶心的。 走廊里遍地垃圾,楼梯栏杆摇摇欲坠,无人敢碰它。 楼下房间里站着一个人。冈本认出来,他是栗山的手下。 换句话说,他们是海军方面的特工。鹰司和冈本则是陆军方面的人。所以,他们只是互相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19-4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三人,乘着卡车再次来到大都会饭店。 他们把卡车停在远处,然后就开始仔细观察饭店周围的情况。 他们都是内行,不会放过任何细节!饭店周围的小街小巷,饭店对面的每一扇窗口,饭店楼下的小商店,从饭店门前经过的行人,路边的小贩,等等,他们都要仔细观察。 但说一句实话,他们看了十分钟,都没有看出毛病来! 没有可疑之人!也没有可疑之处!这才是他们最感可疑的地方! 之后,他们悄悄进了饭店大门。 他们在大堂里的沙发上坐下来,观察每一个在柜台前办理入住手续的人,附近每一个门口和楼梯口,甚至每一个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 19-5 冈本跟着鹰司上了楼,最后走进一间小小的储藏室。 冈本大吃一惊,储藏室的一把椅子上,竟然坐着廖若兰! 廖若兰一动不动地坐着,警惕地看着他们,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冈本站在门口,不知眼前是个什么情况,更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办! 鹰司在廖若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目光冰冷地看着她。 “廖小姐,你这几天一直在妇救会的舞厅里,你在干什么呢?”鹰司轻声问。 “跳舞!”她简洁回答。 “可是,你在那里呆到很晚,却很少跳舞,为什么呢?” “没有合适的舞伴。” “你很挑剔吗?” “是。” “您只和国军高级军官跳舞,和他们交谈,为什么呢?” “我是记者,希望知道一些战场上的情况。” “但是,有人从旁经过时,总是听见您和那些军官们,谈论武汉防御的问题。廖小姐,至少现在,武汉并不是战场。” “先生,你的手下,听得不完整。我总是先问他们,在哪里作战。如果他们还没有上战场,我才问他们有关武汉防御的问题。” “你很关心武汉的防御问题,是吗?” “武汉是战时首都,我当然关心。” 鹰司笑了起来,“廖小姐,您很会说话,回答得很好,非常好!” 他站起来,走到冈本面前,小声说:“你负责看守她!不要让她跑了!” 冈本惊讶看着他,指指外面,“楼下的人呢?” 鹰司说:“他另有任务!现在就要走!好了,你看守她吧。我走了。” 他说完,就出了房间,向楼下走去。 19-6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在饭店大堂里整整坐了十五分钟,也观察了十五分钟!还是那句话,他们仍然没有看出什么毛病来! 看不出毛病来,才是最叫他们担心的事! 不管是哪一方的人!洪门!警备司令部!日本人!都应该有人在这里探头探脑,观察这里的情况才对!他们不应该不来! 之后,他们按照乔艳芳的指点,上楼去了将要摆设寿宴的大厅。 这里仍然很忙乱。锯木头的,裁剪布料的,扯绳拉线的,各忙各的。 到处架着梯子。装饰工人们爬上爬下,锤子叮当响,把那些彩带、帷幕装饰到墙上。管事的工头大声喊叫,这里那里地指点着。整个大厅,已渐渐有了一些奢华的模样。 让他们意外的是,池家大小姐池珺,竟然站在角落里,正看着他们。 胡总管走过来,向他们点点头,然后指了指一侧的休息厅。 他们看见,池珺小姐刚刚转身走进那间休息厅里。 陈子峰向身边的人点点头,就向那边走过去。 19-7 石福街的小楼里很安静。 冈本站在楼梯口,向下看着。他看见,鹰司带着那个人悄悄走了。 现在,小楼里更安静了,就如坟墓一般。 他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小楼里确实没有别人了,只有他和廖小姐。他难以理解眼下的情况,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想一想,又想不出是哪里! 他重新回到那间小小的储藏室里,紧张不安地看着廖若兰。 “廖小姐,您这是怎么回事?”他轻声问。 “我也不太清楚。你听鹰司刚才的问话,他可能是注意到我了。”廖若兰小声说。 “那也不应该抓您呀!” “我不知道!也许他们另有目的吧!我不知道!” 645、 池家的安排十分周密! “我说,趁现在,你还是赶快走吧。” “你放我走,你怎么办!”廖若兰目光严厉地盯着他。 “我就说是我疏忽了,顶多让他们骂我一顿吧,还能怎么着!” 廖若兰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但最后,她还是摇摇头,小声说:“冈本先生,这件事绝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19-8 陈子峰等人走进寿宴大厅的休息厅。 他们看出来,这间休息厅显然已经布置好了。 所有家具都擦得很干净,地面擦得光可鉴人。桌上甚至放了花。 休息厅里有两扇大窗户。窗户外面是一片平房的房顶。这些平房和休息厅隔着一条小街。所以,这些平房对休息厅来说,也构不成威胁! 休息厅里很安静,和外面的嘈杂纷乱形成对比。 池珺小姐站在休息厅中间,肩背笔直,双手轻轻握在身前。她的身影,婀娜而美丽。 但她美丽的大眼睛里,却闪出深沉而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们。 陈子峰等人走到她面前,同样用深沉而警惕的目光看着她。 “池小姐,这里,”陈子峰双手比划一下周围,“正常吗?” 池小姐摇摇头,却没说话。 “寿宴照常进行?”陈子峰继续问。 “是!我们正在准备!”池珺小姐冷静回答。 “杨府的人会来?” “上午,杨府的人来送信,说寿宴那天,要送一份厚礼!” “杨庆山来吗?” “听意思,似乎也会来,但没明说!” “您仍然判断,他们要在这里和池家动手!” “是!我非常相信,他们一定会在这里,对池家动手!” “您也做好准备了!” “是!”池小姐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到时候,会怎么样!” “陈先生,您如果肯帮我们,我们就有胜算!否则,后果难料!” “池小姐,我们肯定帮您!我们现在来,就是想再查一查,这里有没有漏洞!” “陈先生,萧先生,乔小姐,谢谢你们肯帮池家!我和你们一起查!请!” 池小姐的冷静,令人印象深刻。她甚至有一点冷月的劲头儿。 稍有不同的是,池小姐的冷静,似乎更冷酷一点!更狠辣一点! 不过,认真想一想也很好理解!她是武汉篷船帮的帮主!有人要在这里跟他们篷船帮拚命!她不冷酷一点,不狠辣一点,行吗! 19-9 石福街小楼,楼上储藏室里。 “为什么!”冈本惊愕地看着廖若兰,“您为什么不肯离开!您应该离开!” “冈本君,我感觉,眼前的情况可能不那么简单!”廖若兰目光尖锐地盯着他。 “为什么!” “鹰司为什么让你来看守我!” “您的意思是,他可能怀疑我!不会,不会!他说,看守您的那个人另有任务!所以,才让我来看守您!” “难道他们,连一个人也抽不出来吗?冈本君,我决不相信!” “也许就是这么简单吧,你说呢?” “不,我不相信这么简单!从根本上说,他们抓我就没道理!我不过是个上海来的电台记者!你说,他们抓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冈本惊愕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他喃喃地问。 廖若兰一动不动,目光冷静地盯着冈本。她显然在考虑这个问题! “冈本君,只有一个原因!”她轻声说:“所有记者里,只有我是从日本来,或者说,和日本国内的人有关系!这个关系,也许就是指国内的反战同盟!” 冈本张大了嘴,更加惊愕地看着她。 “他们在找反战同盟派到上海来的人!就是你!” “他们,是在测试我?” “是!现在来看,就是这个情况!” 冈本不安地摇着头。他隐约想起,在来的路上,鹰司的脸色一直很阴沉,甚至没和他说过话!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难道,鹰司真的怀疑我! 19-10 池小姐和胡总管,领着陈子峰三人,先把寿宴大厅,两边的休息厅,都仔细查看了一遍。之后又查看了大厅里的几扇门。门里的小过道,小楼梯等等。 这里仍然由黑衣大汉守着。他们一看见池小姐,都恭敬地靠在墙边。 再之后,他们也和乔艳芳一样,查看了大厅门外的宽走廊。特别透过窗口,查看了对面的一栋楼房。胡总管再次解释说,对面的楼房已经租下来了。 最后,他们下楼到了饭店大堂里。先看了各处走廊,楼梯口,电梯间,等等。 他们出了后门,昨天守在后门外的人,仍然守在那里。那个曾跟乔艳芳打过招呼的人,再次向她点点头。 从后门回到大堂里,就显出陈子峰的狡猾。 他走到柜台前,亮出宪兵队的证件,要求查看客人登记。 招待员把巨大的登记簿放在他面前,并且向他指出目前住店的客人从哪里开始。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看出来,陈子峰重点查的是客人的年龄。 想一想也是,有钱人大多都不年轻了。四十岁以上的单身客人,不大可能是杀手或打手!偶尔有年轻一些的人,也大多是带着女伴来的。 总体来看,客人中间没有什么让人意外的人!虽然不能排除有少量打手混进来,但杨庆山要在这里动手,人少了绝不可能成事! 陈子峰很快查到廖若兰的登记。 他指着她的名字问:“这位女士,你们今天见过她吗?” 柜台里的两个招待员都摇摇头。 他回头盯了萧安城和乔艳芳一眼。他们的眼神都很清楚,廖若兰肯定是失踪了!而且,她失踪这件事,可能不简单! 他们甚至连饭店里的仓库和厨房也都查看了一遍。 几乎可以说,处处都有池家的人!他们无处不在!池家的安排十分周密! 19-11 最后,陈子峰等人也和乔艳芳一样,出了饭店,沿着周围的小街小巷又走了一遍! 这一圈转下来,仔细观察一遍,陈子峰的眉头皱到一起去了! 到目前为止,他没发现任何疑问!没发现任何漏洞!这才是最叫他担忧的! 洪门杨庆山,究竟如何对池家动手!一定是他们想不到的地方! 他回头看了池小姐一眼。他看见池小姐黑黑的大眼睛,如看不见底的深井一样,注视着他。她眼睛里藏着很深的审慎和疑问! 19-12 石福街,破旧的小楼里。 冈本和廖若兰,都隐身在窗口旁边,看着外面。 他们观察石福街里的行人,观察对面黑洞洞的窗口。他们至少观察了一个小时,但什么也看不出来。 “廖小姐,你是不是想多了?”冈本轻声说:“也许,鹰司就是叫我临时来看守你,没有别的意思。” “是你的性命交关呀!”廖若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多想一点,不行的!” “可是,我们看不出任何异常来!”冈本指着外面,“难道,鹰司不派人监视这里?” “冈本君,我确实相信,我只是饵,不是目标!” “你的意思,我就是目标?” “很有可能!冈本君,你的位置太重要了,你一定不能冒险!” “廖小姐,让你这么一说,情况简直有点可怕了!”冈本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看了看表,“已经很晚了。廖小姐,你饿了吗?我是不是应该出去买点吃的?” 廖若兰向他笑了一下,“我从昨夜起,就没吃过饭,早就饿了。” “哎哟,实在对不起,我出去买一点吃的来。” 他站起来,认真看了看廖若兰,小声说:“说真的,我出去买吃,你真可以走掉!” 廖若兰向他摇摇头,“不行!你应该捆住我的双手,把我关在储藏室里,再捆在桌子腿上!” “用得着这样吗?”冈本吃惊地看着她。 “必须这样!否则,有人来了,就看出破绽了!” 她捡起地上的麻绳,递到冈本的手里,并且向他点点头。 19-13 傍晚五点多钟,池小姐领着陈子峰他们进了大都会饭店对面的茶馆里,要了一壶茶,给他们每人沏了一杯。 她微笑问:“陈先生,您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 陈子峰向她露出怪异的微笑,“池小姐,您布置得太周密了!杨庆山敢来吗?” “陈先生,他必来!”池珺冷静地说。 “他来了,又能怎么办!两边休息厅里,都是你的人!他们人来多了,还没进门就会被你们的人察觉!他们人来少了,根本不起作用!难道他看不出来!” “陈先生,您低估杨庆山了!他到武汉来,只有短短二十几年!势力却超过了池家!池家在武汉已有五十多年了!现在却被他压了一头!他要是不够狡猾,走不到这一步!” “池小姐,他再狡猾,他又能怎么办!请你告诉我!”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他必来!并且一定要打垮池家!你说我布置得太周密了!我不布置周密,又怎么行!池家不是我们一家子!池家还有几万名船民,和他们的家小!陈先生,杨庆山背后有人!并且是更狡猾的人!” 646、 秋津小姐让他除掉这个人 “你指的是谁?” “有个被称作老白的人!相信你知道!”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还有谁!你也说出来!” “今天上午,佐佐木先生给我打电话,想约我见个面。” “你同意了?” “我说我很忙!” “他怎么说?” “他说我知道,你要为老太太做寿!陈先生,池家的请柬今天上午刚发出去!” 这个时候,不要说陈子峰,就是萧安城和乔艳芳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说,日本人也知道池家要做寿了!他们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 陈子峰扭回头,盯一眼身边的萧安城和乔艳芳。他一看就明白了,他们三个人心里都冒出两个字:“老白!”还是那个老白! 那个白崇信,从来没露过面!露面的是何贵湘和焦俊才!还有那个总司令叶蓬!但在背后玩阴谋耍诡计的,一定是这个白崇信!甚至可以借此判断,暗通日本人的,也是这个白崇信! 陈子峰转向池珺小姐,脸上再次露出诡异的微笑。 他轻声说:“池小姐,到老太太做寿,还有几天时间!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池珺小姐的脸上也渐渐露出微笑,“陈先生,我等你的信儿!再说一句,我们池家,自然也包括我,万幸认识几位!等我给奶奶做过了寿,池家大门永远为你们打开!”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好!池小姐,今后我们就是一体的!池家有事,就是我们的事!” 19-14 出了茶馆,陈子峰等人站在街边,看着池小姐向大都会饭店走过去。 守在门口的人,簇拥着她进了饭店大门。 他们再次皱着眉,看着这栋巧克力色的大都会饭店发呆。 洪门的人如何对池家的人下手,是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 此时,天色正渐渐地暗下来。大都会饭店已显出灯火辉煌的样子来。 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两边的店铺也射出淡淡的灯光。整条街道都是一派安宁祥和的模样,看不出任何危险! 陈子峰看着身边的人,把嘴巴拧了又拧,一副要发狠的模样。 但他最后说:“三强和李三,守在这里,小心观察,看看有没有异常情况!” 杨三强和李三向他点点头,就悄悄向前走去,很快融入往来的行人里。 陈子峰回头又说:“小乔,你带一个弟兄,悄悄的,盯上那个秦小姐!他妈的,她要是日本特务,我们可就都瞎了眼!” 乔艳芳向他笑了一下,说:“她是不是日本特务,我盯她几天就知道了!” 很快,她也带着一个弟兄走了。 陈子峰向剩下的人点点头,“我们去跑马场路!那里也是重点!” 19-15 这个时候,秦雅丽,也就是秋津,焦虑不安地在自己的房间来回踱步。 按照她平时的习惯,这个时候,她应该去妇救会了。但她现在不敢去!因为那个疟疾病人,有可能也会去妇救会!在那里和国军高官交谈。 如果被他认出来,她就没有存活的机会了! 间次一定会刺杀刘日辰!他有这个能力!但她必须得到可靠消息,才能决定下一步! 就在这时,她听到桌上的电话响了。 她有点犹豫。如果是叶太太来电话,她就比较难办了! 她伸手抓起电话时,用手指按住一个鼻孔。也许,说自己病了,能骗过叶太太。 她声音嗡嗡地哼了一声,“哪位?” 她立刻就听出是广田的声音。她放下手指,“什么事?” 广田在电话里说:“秋津小姐,现在出了一件怪事。” “什么事!快说!”秋津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绷紧了。 “鹰司抓了一个女人!” “谁!” “上海来的记者,叫廖若兰!” 秋津对这个消息吃了一惊。廖若兰是个共,这是她知道的!但鹰司为什么要抓她!有什么特殊目的!她想了一下,却想不出来! “为什么!” “我不知道。这是鹰司安排的事,不知他搞什么鬼!” “这个人,关在什么地方?” “石福街,三十一号。” “你怎么知道!” “是鹰司告诉我的!比较奇怪的是,他叫我明早凌晨三点钟,到这个地方去!” “凌晨三点钟!” “是!这是他指定的时间!” “什么意思!” “秋津小姐,我也琢磨好一会儿,就是想不出来,这才给你打电话!” 秋津此时能想到的,就是陆军那边的混蛋正在耍什么鬼花招!她考虑,要不要问一下老师。鹰司不管做什么,就算是耍诡计,也会对老师说!否则,可能会有误会! 但她稍稍考虑一下,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鹰司做的事,老师一定知道!老师没有告诉我,我去问,他也不会告诉我! 她小声说:“我也不明白!鹰司一定是在搞鬼!” 广田在电话里说:“那怎么着,我就去了,凌晨三点钟。” 秋津立刻说:“等一下,让我考虑一下。” 片刻,她简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说得很简单。她相信广田一定听得明白! 19-16 这个时候,乔艳芳已经在秦雅丽家的斜对面建立了监视点。 这是一间平房,屋里的东西很简陋,只有一床一桌和两把椅子。 她和另一个弟兄,轮流坐在椅子上,观察秦雅丽的家。 秦雅丽的家是一栋三层的灰色楼房,楼门位于街边。如果有人出入,她可以看得很清楚。她从傅医生那里得知,秦雅丽住在三楼,从东边数,第三第四个窗户就是她家。 乔艳芳坐在黑暗中,看着窗外那栋小楼。楼上亮着灯,说明秦雅丽此时在家。 她有点奇怪。秦雅丽这个时候,应该在妇救会的舞厅里,怎么还在家里呢? 她奇怪的另一点是,秦雅丽会是日本特务吗? 她想来想去,怎么也看不出她是日本特务!曾经的酒吧女老板,张嘴说话就是一副娇滴滴、水灵灵的模样。她兰花指俏俏的,身体更是软得像面条。 乔艳芳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娇艳女人会拿着一把匕首杀人! 但种种情况都对她不利!简直可以说,她要不是日本女特务,就没有别人了! 她心里猜测的仍是那个问题,秦雅丽今晚怎么不去妇救会呢? 19-17 也是这个时候,妇救会的舞会已经按时开始了。 音乐像水一样在舞厅里流动着,也激荡着那些风度翩翩的军政官员和花枝招展、容貌秀丽的女宾们,让他们的舞步也如水一样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旋转着。 叶太太四面周旋,和熟悉的来宾打招呼,为他们安排座位。 一名女职员悄悄告诉她,秦小姐来电话了,说她感冒了,今天想休息一天。 叶太太这就没办法了,只好亲自担当总协调员的职责。 五战区的参谋长徐祖诒今天刚刚抵达武汉,是准备参加军委会最高军事会议的。他是今晚最重要的来宾。 叶太太惊讶注意到,共方“八办”的秘书长,那个名叫刘日辰的人,就坐在徐参谋长身边,和他聊着天。这位刘先生,这几天差不多天天在这里! 如果秦小姐在,叶太太就知道如何参与他们的谈话。 现在,她几乎插不上嘴,这让她有点懊恼。 此时,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的,还有一个人,就是间次。 间次一边喝着茶,一边注意着和徐祖诒说话的刘日辰。秋津小姐让他除掉这个人! 他并不知道秋津一定要除掉他的原因。他不问原因! 他现在只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 杀人对他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19-18 “他要杀谁!”这个疑惑一直像风一样,在陈子峰等人的脑海里旋转着。 此时,跑马场路,黑暗的小阁楼里。陈子峰等人站在黑暗里,静静观察大胡子所在的那栋平房。 不管他们如何猜测,也猜不出大胡子的目标是谁!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我们不能都守在这里!”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我就想不明白了,那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不管他想干什么,应该不是现在!黑灯瞎火的,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你想怎么着!”陈子峰回头瞪着他。 “明天要去查多福路的仓库,最好上午去!让警备司令部那些人,尽快动起来!” “他妈的,安贼,你看出来没有,咱们人手不够!” “我知道不够。明天上午查完仓库,我们再回来!我感觉,大胡子要伏击的,可能是从外面到武汉来的人!不管从哪里来,要走到这里,怎么也要到下午了!你说呢!” 陈子峰不用想就知道,萧安城说得对!这么多人困在这里,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说:“小冷,你说呢,你需要几个人?” 冷月在黑暗中动了一下,冷静说:“给我留两个人就够了!就是强虎和小张吧!” 陈子峰在黑暗中转了一圈,只好说:“那就这样!强虎跟小张留下!冷月负责!都小心一点!其他人,跟我走!” 19-19 石福街三十一号,破旧的小楼里。 小楼里寂静无声,也没有开灯。 冈本和廖若兰站在窗边,无声地看着外面,观察周围的动静。 647、 一个黑影从那边拐过来 “你们什么时候到武汉来的?”廖若兰小声问。 “一月底,快两个月了。” “任务是什么?” “第一,是针对武汉的防御。第二,就是‘木桶计划’!” “这是个什么计划?” “我一点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个计划是高桥制订的,陆军方面的鹰司,和海军方面的佐藤,共同实施这个计划!” “对了,佐藤藏在什么地方?” “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鹰司、佐佐木,还有我,都住在那里!” “陈子峰那些人,一直在找佐藤。他们叫他老乞丐!” “廖小姐,你要把这个地方告诉陈子峰吗?” “你什么意思?” “佐藤和鹰司要是怎么样了,我恐怕也一样!” 廖若兰一下子就明白冈本的意思了。 鹰司和佐藤,其实就是冈本的隐蔽依托,是他发挥作用的基础!鹰司和佐藤被陈子峰小组抓住,则冈本就无法立足,更不可能完成他的任务! 这其中有一个关键处,日本反战同盟的目的,和陈子峰这一边的目的,是有一点区别的。反战同盟的目的,更主要的是在日本国内! 她一想清楚这一点,自己也感觉为难。陈子峰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佐藤!但佐藤和鹰司却是冈本发挥作用的基础!没有佐藤和鹰司,冈本就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这倒是她从来没想到过的。她想,也许需要请示一下老刘同志吧。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目前是这样一个处境,还不知下场如何,能不能见到老刘同志都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猜想鹰司的目的!鹰司怀疑冈本吗?她真的拿不准! 19-20 夜里十二点钟,刘日辰悄然离开武汉妇救会的舞厅。 他明白,今晚和国军高级军官的接触,只能这样了,不会再有新的发现。 他心里很焦虑。月底,军委会最高军事会议将要召开。会议里讨论的最重要议题之一,就是关于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 从种种迹象来看,国军最可能采取的防御方案,简单说,就是围城设防! 中央在武汉的几位领导同志都认为,如果这样,国军将要吃大亏!全国抗战将遭遇挫折!这也是对民心的打击! 但是,他通过各种途径,却找不到一个和孙继科有近似观点的人! 刘日辰出了妇救会大楼。林家泰悄然从黑暗中闪出来。 他先是远远跟在刘日辰身后,至无人的地方才跟上来,和他并排走着。 林家泰是个谨慎的人。他一看老刘同志的脸色就明白,今晚仍然没有收获! 他们从华景街向东走,很快拐上汉景街。从汉景街向南,穿过皓街,就是西贡街。 西贡街比较狭窄,灯光也更暗一些。街两边大多是小店铺,此时大多已关门。 林家泰负责刘日辰的警卫工作,时时就要注意身前身后,确保附近没有异常情况。 19-21 但是,当林家泰陪着刘日辰,从西贡街转向东南,拐上车站街的时候,却出了意外! 他回了一次身,确认身后一个人影也没有。 但等他扭回头,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却隐约听见身后有快速奔跑的声音! 这样的奔跑声音让他惊恐不安!等他再次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处冒出,却如闪电似的飞奔而来,一下子就冲到刘日辰的身边! 林家泰向那个黑影扑过去的时候,那个黑影却左手抓住刘日辰的肩,右手里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一下子刺入刘日辰的腰部! 林家泰一脚踹到那人的肩上!那人却就地一滚,翻身跃起,拔腿就向远处飞奔! 林家泰非常想追上去,拧断他的脖子!但他不用细看就知道,老刘受了重伤!甚至是致命伤!他必须先保护老刘同志! 他冲到老刘身边,一眼就看出他已经昏迷。 林家泰有丰富的战场救伤的经验!急忙将他翻过来,掀起衣服察看!他一看那血液喷涌的伤口,就知道这一刀有多致命! 他先掏出手绢,拧成一束,用力塞进老刘的伤口。接着,他脱下外衣,卷成一团,压在伤口上,最后抽下皮带,将衣服紧紧捆在伤口上! 他明白,先减缓出血,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这个时候,他就更焦虑了。从这里不管去哪家医院,都很远!他就算背起老刘,也走不了多远!他感觉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辆轿车从远处驶来!他拔出手枪,一步跳到路中间,举枪指着汽车,同时用力挥舞左手。 汽车想从他身边绕过去!谁都不敢在半夜里停车! 林家泰不顾一切,对着汽车就开了一枪! 汽车终于停下。林家泰冲过去,拉开车门就把司机拖下来,用枪指着司机的额头!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开这一枪! 他喝道:“你上后座!给我老实呆着!” 司机被他的手枪吓坏了,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断的哆嗦着。 林家泰把司机塞进后座,又把刘日辰抱起来,也放进后座里。 他吼了一声:“你抱住他!你不抱住他,老子打死你!” 他一步跳进驾驶座,一脚发动汽车!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把老刘同志送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交给傅医生! 他将油门猛踩下去,汽车就像脱缰野马一样向前狂奔! 19-22 昏暗石福街,寂静无人。 这是一条僻静简陋的小街,到了夜里这个时候,住在街里的人都已入睡,所有窗口里都黑着灯。只有微微的风,偶尔吹动地上的废纸。 一个黑影从那边拐过来,走在街边的阴影里。 他穿着一件长风衣,衣摆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右手里握着枪! 鹰司独自走在这条街上,是绝不敢大意的! 他走到三十一号门前,停下脚步,仔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 之后,他掏出钥匙,无声打开房门,轻轻走了进去。 屋里很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但鹰司对这里很熟悉。他轻易地绕过那些碍事的家具,最后向楼梯上走去。他一步一步走着,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到了二楼,外面有一点微光照进来,显示出整个房间的轮廓。 他无声向左转。左边就是储藏室。他停下脚步。 准确说,他此时稍稍有点吃惊。 冈本躺在储藏室的门外,一只手垫在头下,正在睡觉。 鹰司看出来,他不挪开,储藏室的门是打不开的。 他轻轻在冈本身边蹲下,仔细观察他。 大约在一两秒钟之后,他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的腿。 他低头一看,冈本手里的枪,正贴在他腿边,指着他的小肚子! 鹰司恐惧地低吼一声:“是我!枪放下!” 冈本放下枪,并且慢慢坐起来。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警惕的目光,盯着鹰司。 鹰司低声问:“人呢!” 冈本向后偏了一下头,“在里面!” 鹰司站起来,绕过冈本,拉开储藏室的门。储藏室里的小灯亮着。 廖若兰的双手被一条麻绳捆着,并且拴在旁边的柜子腿上,一动不动地躺。她的头发零乱地蒙在脸上,不知她是睡着还是醒着。 鹰司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冈本虽然年轻,却是可以信任的!他非常谨慎! 他重新关上储藏室的门,向冈本招了一下手,说:“跟我来!” 他说完,就向楼下走去。 他们轻轻下了楼。鹰司首先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又示意冈本坐下。 冈本一直盯着鹰司。他心里明白,廖小姐认为这是一次考察,竟然让她猜对了! “长官,什么事!”冈本轻声问。 “别多问。”鹰司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有别的任务,过一会儿,有人来接替你!安静坐着,什么也别问!” 小楼里安静下来。鹰司和冈本,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的夜景。 19-23 汽车距离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大楼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林家泰就拚命地按响喇叭! 喇叭声,还有汽车的轰鸣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令人惊悚! 他一脚踩下刹车,汽车抵着医院大门停下来! 他一跳下车,就拚命向大楼吼叫:“来人呀!快来人呀!” 他这一嗓子如此洪亮,楼上许多窗口都亮起了灯。 哨兵端着步枪冲过来,大叫:“你喊什么喊!找死呀!” 林家泰管不了这些,他一把拉开后座车门,把刘日辰抱下来。 他向那个被吓傻的司机吼道:“你可以走了!” 他抱着刘日辰就向楼里跑去,继续高喊:“来人呀!快来人呀!” 19-24 林家泰抱着刘日辰冲进门厅的时候,几个值班护士跑出来,惊恐地看着他! 一转眼,他看见傅医生也从值班室里跑出来! 她一边穿上白大褂,一边惊讶地看着林家泰。紧接着,她就看清楚,林家泰怀里抱着的刘日辰!这下子,可把她吓得不轻! 旁观而言,这天夜里恰恰是傅雪岚值班!否则,刘日辰可能活不了! 此时,林家泰咧开了嘴。他的声音就仿佛要哭出来了! 648、 她房间里有人影晃动 他真的是哭着喊出来的,“傅医生,救命呀!傅医生,救命呀!” 傅雪岚尖声大叫:“担架!送他进手术室!快一点!快一点!” 两名男护士从楼梯口拿来担架,很快把刘日辰移到担架上,抬着就往楼上跑! 19-25 石福街三十一号。 鹰司和冈本等的时间并不算长。他们透过窗户,看见一个黑影悄悄向门口走来。 鹰司欠身向那个黑影盯了一眼,就起身去开门。片刻,他带进来一个人。 小楼里虽然昏暗,但冈本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叫广田,是海军那边的特工。他心里忍不住猜测,这个广田,难道是鹰司下一个要测试的人! 广田从进门时起,就一言不发,只是用冷静而阴沉的目光看着鹰司和冈本。 之后,他按照鹰司的手势,跟着他上楼去了。 冈本站在楼下,静静地等着。 过了大约两分钟,鹰司悄悄下来,对冈本说:“跟我走。” 冈本却没动。他很想说一点什么,但又不知该怎么说!楼上廖小姐的命运,实在让他担忧。但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鹰司低声喝道:“冈本!跟我走!”他说完,就径自出了门。 冈本没办法了,只好跟在他后面。 他临出门时注意到,那个广田正无声地从楼上下来,并且用更冷静也更阴沉的目光盯着他们! 19-26 手术台上的刘日辰,一动不动,就仿佛死了一般! 傅雪岚看着他,心里恐惧万分!她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很想问一问林家泰!但眼下,救人要紧!老刘同志的情况实在太危险了! 刘日辰的后腰上,一件卷起来的衣服,被一条皮带捆着。她立刻判断出,伤口是在后腰!极有可能,就是肾脏受伤!她明白,这是致命伤! 一个护士,正小心翼翼地解开皮带。 另一个护士开始测量伤员的血压和心跳。 手术台旁边的护士,则飞快地打开手术器械包,哗哗响地整理摊开的器械。 卷起的衣服被小心移开,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当那条卷起的手绢被拔下来之后,血液立刻喷涌出来! 傅雪岚看出来,这是刀伤!幸亏有林家泰在旁边,采取了紧急措施!否则,稍一耽搁,老刘同志必死无疑! 护士连续将止血钳递过来。傅雪岚接过来,一一将止血钳伸进伤口里,准确地夹住通往肾脏的主动脉和主静脉! 她问:“血压?” 护士说:“测不出!” 她再问:“心跳。” 护士回答:“四十至四十五次,不稳定。” 她说:“准备输液,5%葡萄糖,加盐酸多巴酚丁胺5毫升!再加15毫升西罗莫司。准备好就开始!”她最后又说:“全身麻醉!准备好就开始!” 护士们都很有经验,忙而不乱,开始按照她的要求做准备。 傅雪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扩大伤口,检查肾脏受损情况。 可是,等她看清受伤肾脏的情况时,不由皱起了眉! 凶手这一刀,不仅刺穿肾脏,并且极其准确地刺在肾门处!完全割断了肾脏的动脉和静脉!她判断,恐怕连淋巴管也被切断了! 她想来想去,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摘除右肾! 她一连串地下达命令。护士们紧张地配合她。她先结扎了动脉和静脉,再切断输尿管,最后剥离粘膜,取出严重受损的肾脏。整个过程,耗费了一个多小时! 她再次检查肾脏,确认它已不可修复! 最后一步,是缝合伤口! 19-27 凌晨四点钟,乔艳芳返回水渔街的驻地。 她直接去了陈子峰的房顶,一脚就把他给踹了起来! 陈子峰是穿着衣服睡的,此时正是酣睡之时。 吃了乔艳芳这一脚,他就像挨了枪子似的,翻身跳了起来,伸手就去摸枪!这时他才看清站在身边的乔艳芳,正严厉地瞪着他。 “你干吗!”他瞪着她问。 “我告诉你,有情况!那个秦雅丽秦小姐,被人劫走了!” 陈子峰不由张大了嘴,万分震惊地看着她! 昨天夜里,因为麻三被刺!他们刚刚开始怀疑秦小姐!乔艳芳也只是第一天监视她!怎么回事,她今天凌晨就被劫走了!这似乎太巧了一点! 19-28 这时,萧安城也跑了进来,惊讶地看着她。 陈子峰简单告诉他,秦雅丽被人劫走了! “你说,小乔,怎么回事?你快说!” “我一天都在盯着她!” 乔艳芳终于坐下来,拧着嘴,要杀人似的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 “她一天都没出门!一直在家里呆着!到了晚上,按照我掌握的情况,她应该去妇救会!但她没去!说句老实话,这种情况,我是真怀疑她了!昨天夜里杀了人,今天躲一天,很合理!你们说是不是!”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到了晚上,她房间里一直亮着灯!一直亮着!” “什么时候开的灯!”萧安城忽然插了一句。 “傍晚五点半,天刚刚暗下来的时候!说明她一直在家!” 乔艳芳露出怪异的微笑,看着萧安城。这似乎预示着,后面还有更严重的情况! “你接着说!”陈子峰向她挥了一下手。 “后来我就发现,她房间里有人影晃动!来来回回的,一直在动!我很奇怪,她房间里还有别人吗?如果她一个人在家,干吗这样晃来晃去的!他妈的,到凌晨四点半的时候,从楼下大门里,突然出来一个人!肩上扛着一个人,是个女人!” “扛着?”陈子峰瞪着她。 “是!扛着!那个女人已经失去知觉了!两条胳膊来回晃着!再后来,那家伙把女人扔进汽车后背厢里!等我冲出来的时候,汽车已经开走了!” 萧安城和陈子峰都张着嘴,万分迷惑地看着乔艳芳!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会劫持秦雅丽呢!秦小姐与人无害,和什么人都无关!他们怀疑她是日本特务,也不过是怀疑,并且是昨天夜里才开始的! 怎么回事,她今天凌晨就被日本人绑架走了!没这个道理嘛! 19-29 霞飞街,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三楼,加护病房里。 病房很宽敞,墙壁雪白。病房里有一张床腿有轮子的病床,还有两个单人沙发和圆圆的小茶几。说它是加护病房,倒不如说是专门为高级军官准备的病房! 刘日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还没有从麻醉中醒过来。 傅雪岚和林家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心神不定地看着他。 “那个杀手!”林家泰不住摇着头,“他速度太快了!等我听到声音,再回头时,他已经冲到老刘的背后!傅医生,他的动作熟练极了,一点含糊都没有,对着老刘的后腰就是一刀!傅医生,他是职业杀手!” “日本特务!”傅雪岚震惊地看着他,简洁地问。 “除了日本特务,武汉找不着这样的杀手!” “为什么!为什么日本人要杀他!” “我不知道!您给老刘做手术的时候,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我想不出来!” “你们去了哪儿?” “我们刚从妇救会大楼里出来。老刘在那里找国军高级军官聊天,询问战场上的情况!他就是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和他聊一聊!您说,日本人干吗要对他下手!” 傅雪岚站起来,在病房里来回走着,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不时在病床边停下,观察老刘的情况。 她回头说:“你先回‘八办’,把老刘的事向上级汇报一下,看看他们怎么说。” 林家泰不放心地看着病床上的老刘,“我应该守着他。” “你先回去汇报,这里我来守着。我已经让警卫排派了两个士兵,就守在门外。” 林家泰看着她,终于点点头,“那好,我先回去汇报。汇报完了我再回来!傅医生,这是我的失职呀!” “你也别过于自责了。日本特务是处心积虑地要对他下手,你很难防!天快亮了,你尽快回去吧。有什么情况,等你回来再说!” 林家泰走了之后,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傅雪岚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边,看着老刘。 19-30 石福街三十一号小楼,储藏室里。 廖若兰一动不动地躺在储藏室里的地板上,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整栋小楼像坟墓一般寂静,没有一丝声音! 就是这一点让她奇怪,这似乎是不应该的! 她从声音上判断,鹰司再次到了小楼里,并且观察了她几分钟。她暗自庆幸,如果不是她的坚持,冈本不愿意把她捆在柜脚上! 现在来看,这就是一次测试!测试的目标就是冈本! 但是,为什么呢?什么原因让鹰司利用她来测试冈本?冈本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似乎不是!冈本说过,他一直很小心! 鹰司带着冈本下了楼。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声音。 她隐约听见,有轻微的开门声,似乎又来了一个人,然后是低低的说话声。她什么也没听出来。再后来,她隐约察觉有人进了储藏室。 649、 那人肩上还扛着一个女人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尽量减小自己的呼吸。 进来的人一直静静地观察她,很快又悄悄的走了。之后不久,她又听见轻微的开门声。 廖若兰心里有一个判断,鹰司带着冈本走了! 这就是说,小楼里还留下一个人!这个人也是接受测试的吗?她判断,可能是! 但是,这之后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没有脚步声,更没有说话声! 她猜想,也许留下看守她的人坐在或躺在什么地方睡着了,但她没听到有打鼾的声音。换句话说,她甚至没有听见呼吸声! 她一直在猜测着,这是怎么回事!她不仅担忧冈本的命运,也担忧自己的命运! 19-31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终于冷静下来,开始考虑眼前的情况! 他们围坐在陈子峰的地铺上,互相看着。他们能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出他们的想法。 他们眼前的异常情况很多。今天上午,他们要去查多福路的仓库!要在跑马场路监视大胡子的动静!三天后,他们还要参加池家老太太的寿宴!所有这些事对他们来说,都暗藏着危机!现在,又出现秦雅丽秦小姐被什么人劫走的情况! 他们再次感觉到人手不足!但这是一时解决不了的难题! 乔艳芳看见陈子峰和萧哥哥都把目光转向她,就露出狡黠的微笑。 “我赞成!”她小声说。 “你赞成什么?”陈子峰更加狡黠地盯着她。 “我给段大哥打电话,看他能不能帮我们!” “他会帮我们吗?” “一定会!他前天就说过这个话,在池家!你不记得了?萧哥哥,你说呢?” “我也赞成。”萧安城点点头,“再说,池家寿宴那天,就凭我们这十几个人,肯定不行!最好和段长官商量好!” “那怎么着,我现在就去打电话?”乔艳芳说着就站了起来。 “去打吧!打完电话,我们去秦小姐家看一看!” 乔艳芳悄悄走了。留下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则满脸都是疑惑地互相盯着! 19-32 廖若兰猜测自己可能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 储藏室外面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惊醒过来。 有人正在上楼,并且脚步沉重,甚至能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声! 接下来,她听见有什么重物放在椅子上。椅子在地板上划动一下,发出很大的响声。 廖若兰听见低低地哼哼声。不是那个男人发出的,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男人说:“喂,醒醒!醒醒!” 又是一阵女人发出的哼哼声。 那男人低声问了一句话,廖若兰听不清楚。 她突然听见那个女人说:“先生,先生,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接着就听见打耳光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 她听出来,那女人的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断续的哼声。紧接着,她就听见拳头打在身体上的声音!那声音非常沉重!女人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那女人似乎正在痛苦地挣扎!她想喊叫,但发不出声音! 男人提高了声音,问道:“给我老实说,李承国什么时候回武汉!说!” 女人发出痛苦的**声,颤抖着说:“先生,我真的不知道。” 外面又传来沉重的打击声,和女人惊叫着摔倒的声音! 廖若兰用牙齿咬开手上的麻绳!这是冈本给她留的活扣! 她悄悄移到门口,侧着脸,透过门上的小窗口向外看。 她震惊看见,那个男人蹲在女人身边,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则沉重地打击她的身体!他打得非常重!那女人痛苦地在地板上挣扎,却发不出声音! 后来,那女人失去了知觉。男人抓起椅子,重重地砸在她身上!那椅子顿时散了架! 男人在女人身边转来转去,一直盯着她。 廖若兰心里非常疑惑!不是因为这个女人遭到痛打,而是她的声音非常熟悉!但她一时想不出这个女人是谁! 那女人终于醒过来。男人抓着她的衣服,来回摇晃,还在问她。但女人只是摇头,回答也是模模糊糊的。 终于,那男人放弃审问。他拖起女人,向储藏室这边走过来。 廖若兰急忙在地板上躺下。 储藏室的门被打开,接着,那个女人就被扔了进来,沉重地摔在地上! 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男人步伐沉重地走了! 廖若兰扑到女人身边,把她翻过来。她大吃一惊,这个女人竟然是秦雅丽! 19-33 这个时候,天已经快亮了,走廊里很安静。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无声走到秦雅丽家的门外。 他们很快注意到,门并没有关严,留下一条小缝,透出屋里的灯光。 他们都掏出枪,前后观望。 陈子峰向乔艳芳点点头。 乔艳芳把枪口对着门缝,左手轻轻推开房门。屋里一丝动静也没有! 他们迅速闪进门,举着枪四面察看。厨房、卫生间都看了,屋里确实没有人! 房间里很零乱。不是那种被打砸过的零乱,而是被人仔细搜查过的零乱! 所有抽屉和柜门都被打开,即使关上也没有关严,说明这些地方都被搜查过! 桌上的书籍和纸张也被人翻过,很乱。搜查的人似乎想找到什么东西。 他们都不明白,秦雅丽手里,会有什么重要东西?似乎不应该有!但为什么有人来搜查,并且劫走了她!他们都想不明白。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仔细观察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希望找到线索! 但他们足足观察寻找了半个小时,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19-34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看着零乱的房间,怎么也看不出秦小姐被人劫走的原因! 忽然间,外面有人轻轻敲门。屋里的人同时拔出手枪,盯着那扇门! 萧安城把枪口对着门边,拧动把手,将房门开了一条小缝。 他一眼看见外面的段泽刚,立刻打开门,示意他进来。 段泽刚一进门,就奇怪地看着他们,“陈组长,这是怎么回事?” 乔艳芳笑嘻嘻地迎上去,拉着他的手摇来摇去,“大哥,没有异常情况,我可不会给你打电话!秦小姐你是认识的,今天凌晨四点多钟,她被人劫持了!” 段泽刚更加惊讶地看着她,“谁!劫她干什么!” 乔艳芳脸上的笑容变成一种冷笑,“大哥,你可能想不到,我们猜,可能是日本人!” 陈子峰却有些意外地盯着一直站在门口的萧安城,“安贼,你看什么呢!” 萧安城指着房门,回头说:“你们看,这里是不是什么人的指纹!” 屋里几个人都集中到门口,仔细观察那扇门板。 门板上刷的是深棕色油漆,相当平滑。萧安城在门板的边缘哈了一口气,那地方就显出几个指纹,是一只手四个手指的指纹! 段泽刚说:“秦小姐在自家门上留下指纹,应该不奇怪吧。” 萧安城向他点点头,“你说的对。不过,我总感觉位置似乎不太对。” 他回头说:“小乔,你来比试一下。” 乔艳芳伸出左手,悬空比在那四个指纹上。这下子,旁边的人就看出来了,乔艳芳正常抓门的位置,要比那四个指纹低一点。那应该是个男人的指纹! 萧安城出伸出手,在那四个指纹上比了一下。他抓门的位置,似乎比门上的指纹高一点。他说:“这个人是不是比我矮一点?” 乔艳芳笑着说:“哥哥,你别忘了,那人肩上还扛着一个女人呢!” 萧安城也笑了,半蹲下来,看着她。 乔艳芳二话不说,微笑地踩着他的膝盖,趴在他的肩上。 这时,萧安城再伸出手时,就和门上的指纹差不多了。 他放下乔艳芳,对陈子峰说:“这个人身高和我差不多,可能要矮一点。再看他的指间距离,这就是一个男人留下的指纹!可能就是这个人劫走了秦小姐!” 陈子峰向乔艳芳一指,“小乔,你负责带勘查包来,把指纹取下来,说不定以后有用!” 段泽刚看着面前这几个人,问道:“秦小姐被劫到哪里了,你们知道吗?” 陈子峰等人都一脸困惑的看着他,谁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19-35 石福街三十一号,楼上,储藏室里。 廖若兰惊恐看见,秦雅丽正从昏迷中醒过来,发出轻微的**声。 她急忙挪过去,抱住她的头,看着她。 这个时候,秦雅丽,也就是秋津,正竭力忍受着身体里的剧痛。 她不用在表情上做什么伪装!广田干得真实而彻底! 秦雅丽不住喘息着,等待全身的剧痛稍稍平息一些。 她扭回头,那么惊讶地看着身边的廖若兰。 “廖小姐,你是廖小姐!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廖若兰上下看着秦雅丽身上的伤,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廖小姐,咱们……咱们是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秦小姐,你躺好了,可能好受一些吧。” “廖小姐,我要死了!那个家伙,要把我打死了!” “他想干什么!” 650、 她们不时向外面偷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问的李承国是谁!我听见他问你!” “就是一个朋友!我认识他也没几天。我恐怕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 廖若兰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看着秦雅丽。 她心里的疑惑太大,完全想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她其实知道李承国是谁!她在临时军事法庭上见过他!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处一长! 眼前的秦小姐说,她只是李承国的朋友。她要认识李承国,一定是在妇救会的舞会里!并且一定知道他是什么人!她是妇救会的总协调员!她了解所有进入舞厅的高官! 但是,她却说,她不知道李承国是什么人! 这个疑惑在廖若兰心里飘了一下,终于被眼前的困惑和疑虑给淹没了! 旁观而言,廖若兰要再想起这个小细节,恐怕要过好几年! 19-36 此时,跑马场路,小阁楼里。 一直坐在窗口前的强虎突然缩下头,片刻,才慢慢抬起头,贴着窗边向外观察。 冷月察觉到了异常,弯腰跑过去,慢慢从小窗口的边缘抬起头,向外观察。 那个大胡子,此时正蹲在门口刷牙!但他的眼前却来来回回地观察着,尤其是附近几个房顶上面的老虎窗!他几乎是盯了又盯。 强虎和冷月只露出半个眼睛,悄悄地盯着他!他们都猜测,大胡子是不是想干什么! 片刻,大胡子回头向门里喊了一声。接着,一个人从门里出来,手里提着一只篮子,经过大胡子的身边,很快向前走去。 强虎立刻回头去看冷月。陈子峰交待得很明确,这里是冷月负责!说一句实话,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他只能回头去看冷月。 冷月皱着眉,眼睛眯成一条缝。但那条眼缝里,却闪出尖锐的光! 她轻声说:“别动,我们等着!” 整整等了十分钟,那个外出的人才回来。 冷月和强虎都松了一口气。这个混蛋东西,看来是出去买早点的! 但买早点的人出门之前,大胡子那么谨慎地观察附近,还是让他们意外! 19-37 石福街三十一号,储藏室里。 廖若兰和秦雅丽,一个坐,一个躺。房顶上的昏暗小灯,摇曳不定地照耀着她们。 她们同样身陷此处,但心里的焦虑却是完全不同的! 廖若兰想的是,如何才能脱离这个困局!这个困局甚至有可能危及她的生命! 秋津所想的,则是能不能消除傅雪岚的怀疑!甚至消除陈子峰那些人的怀疑! 她心里另有两个忧虑。一是她今天做的是不是过分!二是鹰司会不会意外出现,打乱她的计划! 秦雅丽犹豫再三,终于小声说:“廖小姐,咱们不能死在这里!谁都不知道!就这么死在这里,我心里冤呀!” 廖若兰把周围看了又看,近乎绝望地说:“我们什么都没有!那家伙就在门外!” 这时,秦雅丽慢慢掀开自己的衣襟。 廖若兰大吃一惊,在秦雅丽的衣服底下,竟然藏着一条椅子腿,足有胳膊那么粗! 秦雅丽脸色惨白,吃力地坐起来,盯着廖若兰,等待她的反应! 廖若兰慌乱地扶住她,“秦小姐,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行吗!” 秦雅丽从牙缝里说:“廖小姐,生死存亡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必须行!” 她拄着椅子腿,挣扎着站起来。她不住揉着胸口和腹部,让自己恢复一些。 她双手紧紧抓着椅子腿,高高地举起来,向廖若兰点头说:“你喊,就说你病了!” 廖若兰靠在墙边,用力扬起头,高声喊了一声:“来人呀!我疼死了!快来人呀!” 外面有人恶狠狠地说:“不许喊叫!闭嘴!” 廖若兰大声**,“先生,我肚子疼死了!我不行了!快救救我呀!” 储藏室的门被人用力拉开,广田出现在门口,喝道:“你喊什么喊!怎么了!” 廖若兰双手捂在肚子上,“先生,我肚子疼,我要疼死了!麻烦你找个医生好吧!” 广田斥责说:“你他妈的装病!找死呀!”他说着,就跨进了门。 躲在门边的秦雅丽,双目圆睁,手里的椅子腿带着风声,向广田头上抡下去! 一声脆响!就仿佛守夜人敲响的梆子! 广田一头栽倒在地!但他挣扎着,还想爬起来。 秦雅丽尖声大叫,手里的椅子腿再次抡了下去!又是一声更清脆的梆子声! 血从广田的头上涌出来。他瘫在地上,再也没动! 廖若兰从地上跳起来,把惊呆的秦雅丽用力一拉,“秦小姐,咱们快走!” 秦雅丽扔掉手里的椅子腿,捂着肚子,向廖若兰伸出一只手。 廖若兰用力架住她的胳膊,然后门外伸出头。 19-38 早晨,水渔街,宪兵队驻地里。 街口饭馆的伙计送来了早饭。面片汤、馒头、茶鸡蛋和一盆咸菜。 还在家的弟兄们盘腿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饭,没人说话。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坐在方桌边吃早饭。家里现在只有他们三个军官! 这时,杨三强和李三回来了。 陈子峰立刻向他们招手说:“你们回来得正好!先吃饭!吃完早饭,留一个人看家,其他人跟我去汉正街!等回来,你们再睡觉!” 杨三强喝了一大口面片汤,歪着嘴说:“子峰,你就不问问我们的情况?” 陈子峰同样歪着嘴,“我估计,你们没发现!” 杨三强说:“他妈的,让你说着了!我和李三一直琢磨,洪门的人要来捣乱,有没有机会!但他妈的,我们什么机会也没发现!洪门的人,除非有通天的本事,才能冲进去!” 李三在旁边补充说:“洪门的人,少了还不行!池家在饭店里布置了有上百人!” 陈子峰盯着萧安城,嘴里却说:“我知道!我一猜就是这种情况!” 乔艳芳捅了他一下,撇着嘴说:“你别这么不怀好意的!你那么狡猾,不也没想出办法来吗!凭什么我哥要想出来!” 陈子峰咧开嘴说:“你这个小乔,我又没说什么,你发的哪门子火!” 乔艳芳说:“洪门肯定有什么邪门办法,就是我们还没想到罢了!” 19-39 石福街,一个很深的门洞里。 廖若兰和秦雅丽就躲在这个门洞里!她们不时向外面偷窥! 天已经亮了,街上也有了行人。但她们的样子,实在太引人注意了! 那些去上班的男人,那些出门买菜的妇女,包括在门口玩耍的孩子,都会记住她们!如果那家伙出来追踪,随便问一问就能找到她们的踪迹! 廖若兰看见小街那头跑来一辆黄包车。她很快脱下外衣,蒙在秦雅丽头上。 她低声说:“你千万不要把脸露出来!” 她出了门洞,向黄包车招手。黄包车在她面前停下,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廖若兰知道自己蓬头垢面,衣服也是皱皱巴巴的,但她顾不得这些。她向门洞里的秦雅丽招招手,自己就先跳上了黄包车。 秦雅丽一手抓着头上的衣服,一手捂着肚子,有点蹒跚地走过来,也上了黄包车。 车夫问:“小姐去哪里?” 廖若兰想了想,现在去哪里都不安全,再说,秦小姐身上有很重的伤,应该看一看,就说:“去霞飞街!你快一点!我们有急事!” 黄包车轻快地跑了起来,车夫吆喝着,不时打响铃铛。 廖若兰警觉地看着附近,担忧会有什么危险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19-40 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三楼,高级军官病房里。 傅雪岚一直心神不安地坐刘日辰的病床边,谨慎地看着他。 偶尔的,她也会摸一摸他的脉搏,听一听他的心跳。总体来说,老刘的情况还算好,但她知道,现在并没有过危险期! 林家泰还没回来,她不敢离开病房! 一想到麻三被人刺死在一楼的病房里,她就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她实在想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要刺杀刘日辰!另外,如果日本人发现老刘还活着,会不会追到这里来! 一个护士进来,说秦小姐和廖小姐来了,就在楼下。 傅雪岚很意外,她没想到,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会一起来!她们来医院干什么! 进来的护士又补充说:“傅主任,那个秦小姐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快要昏过去了!” 傅雪岚再吃了一惊。看来她非要下去看一看不可了! 她叮嘱那个护士守在病房里,不要离开,等她回来。 她出门的时候,又叮嘱两个士兵,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19-41 傅雪岚匆匆下楼,很快进了自己在一楼的诊室。 她一看见秦雅丽快要站不住的模样,再看到廖若兰蓬头垢面的模样,真的大吃一惊! 秦雅丽的状况很不好。她半边脸青紫,一只眼睛血肿,看上去很吓人! 傅雪岚扶着她在诊疗床上躺下,检查她身上的伤。她身上的伤也很严重!全身严重软组织挫伤。她最担忧的是她的内脏! 她扶着秦雅丽,轻声说:“秦小姐,我扶着你,去解个小便。” 651、 这是秘密工作的原则 秦雅丽满脸痛苦地看着她,“傅医生,吾疼得要死耶,侬晓得伐!” 傅雪岚说:“去解个小便,看看是不是便血。如果便血,你的内脏可能受伤了!” 20-1 傅雪岚和廖若兰一同扶着秦雅丽,去了厕所。 一个抱着她,一个帮她退下裤子。秦雅丽总算解了小便。 傅雪岚小声说:“秦小姐,真是万幸,你没有便血。” 秦雅丽几乎要哭出来了,“傅医生,吾要疼死了!” 傅雪岚说:“你坚持一下。咱们回去,我给治疗。内脏没事,就好办了。” 20-2 傅雪岚和廖若兰终于把秦雅丽送回诊室,又扶她在诊疗床上躺下。 傅雪岚很快给秦雅丽打了一针,又在她身上的青紫处涂上松节油。对这种严重软组织挫伤,实在也没别的好办法。 秦雅丽躺在诊疗床上,一直闭着眼睛,极度虚弱的样子。 傅雪岚用双手来回搓揉涂了松节油的地方,希望尽快给她止痛。她回头看着站在旁边,脸色苍白的廖若兰。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她惊讶地问。 “傅医生,她是被人打的!”廖若兰小声说。 接下来,廖若兰向傅雪岚介绍了她昨夜在小楼里看见的整个情况。 “那个家伙凶极了,打得很重,差点把秦小姐打死!他是抡起椅子打她的!啊呀,当时的情况,真是吓死人了!傅医生,那个人一再问,李承国什么时候回来!” 傅雪岚更加吃惊地看着眼前虚弱不堪的秦雅丽。 她多少知道,在对陈子峰他们的军法审判中,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处一长李承国,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难道,日本特务要报复他!但是,日本特务为什么要问她呢! 另外,日本特务还抓了廖若兰!这更让她想不明白了!日本人抓这两个人干什么!完全没道理嘛! 她想了想,感觉最好把这些情况告诉陈子峰他们。 她让廖若兰继续给秦雅丽搓揉,自己则走到桌边,给陈子峰他们打电话。 但是,在驻地里看家的弟兄却告诉她,陈子峰他们都出去了,可能要到下午才回来! 傅雪岚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似乎日本人正在采取什么报复措施,甚至秦雅丽和廖若兰都有危险! 秦雅丽身上的伤,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让她慢慢养。至于她内脏有没有问题,恐怕也要观察一两天才好。 于是,她轻声说:“你们都跟我上三楼吧,那里有士兵守着,可能安全一点。秦小姐,你最好在医院里住一两天,观察一下,内脏不要出什么问题才好。” 秦雅丽虚弱地说:“谢谢侬了,傅医生,哎哟,吾真是痛死了呀!” 傅雪岚和廖若兰扶着秦雅丽,慢慢出了诊室。 20-3 秦雅丽上了三楼,先是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士兵,并且是两个!就让她很意外! 等她进了门,看见病床上躺着的是刘日辰时,几乎要吓死了! 在武汉,这个人是唯一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他只要一睁眼,就会认出她是什么人! 她过了一会儿才看出来,病床上的刘日辰还在昏迷之中。她看出来,间次虽然没有杀死他,但给他造成重伤!他似乎一时不会清醒过来!到这时,她才稍稍心安一点。 廖若兰也看见病床上的老刘,同样非常惊讶! 她悄悄盯了傅雪岚一眼,感觉眼前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眼前这位傅医生,似乎不是她以前认为的,仅仅是一名医生! 她明白,无论这位傅医生是什么人,她都不能多说什么!这是秘密工作的原则! 这时,傅雪岚又让护士们推进来一张病床,然后和廖若兰一起,把秦雅丽抬到病床上,并给她盖上被子。 她说:“廖小姐,这里要安全一些。接下来该怎么办,最好等陈组长他们来了再说。另外,你观察一下秦小姐。她要有什么不对,你让护士通知我。” 最后,她指着旁边的刘日辰说:“你也照看一下这位先生,他是个重要人物,被人刺成重伤!不能让他再出意外!” 廖若兰向她点着头,心里想的却是,看来,傅医生如此重视刘先生,仅仅因为他是个重要人物!他是“八办”的秘书长,当然是个重要人物! 所以,这位傅医生做的,仅仅是她分内的事! 廖若兰心里另有一件焦虑的事。她知道,上海来的记者们,最近就要离开武汉,她不知能不能跟他们一起走! 她希望,陈子峰他们尽快回来才好! 20-4 陈子峰今天上午经历的事,完全在他的预测之内! 他现在人手紧张,只带了六个弟兄出来。他们都穿上整齐军装,乘卡车直接去了多福路的福泰仓库! 卡车在距离福泰仓库几十公尺远的地方停下。陈子峰让一个弟兄坐在驾驶座上,不要熄火,以防万一出现异常情况,他们好及时撤离! 他直接走到福泰仓库的小门前。 其他弟兄们在他身后站了一排,都把手放在腰间的枪上,保持警惕。 他看看两边,用力拍门,高声喊:“里面有人没有!来开门!” 片刻,那扇小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国军士兵站在门里,警惕地看着他。 士兵问:“你什么人?干吗?” 陈子峰高声说:“我们是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到你这里检查!把门打开!” 那士兵对里面说了几句话。片刻,一个军官代替他出现在门口。 军官歪着嘴,斜眼瞪着陈子峰,“你说你们是什么人?缉查处宪兵队?” “对!正是我们!”陈子峰也瞪着他说。 “干吗!” “检查这栋仓库!” “你们奉谁的命令?” “奉缉查处的命令!你怎么着,想抗拒检查吗!” “抗拒不抗拒的,缉查处在我们这里不好使!” “不好使也得使!” 陈子峰一步跨过去,一掌就推开小门,把那个军官撞了进去。他一步就跨进小门里。 他身后的弟兄们更不客气,一窝地蜂地涌进去,又在门里站成了一排。 他们的眼睛一适应黑暗,才看清眼前的情况。十几个国军士兵,都端着步枪对着他们,似乎随时准备射击!他们一下子都拔出手枪,也指着对面的国军士兵。 军官从地上爬起来,冲着陈子峰大吼:“你混蛋!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敢往这里闯!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老子一声令下,能把你们打成筛子!” 陈子峰此时已占据了主动,就微笑看着那军官,说:“这位兄弟,你要敢开枪,那就是犯傻!你们的步枪,打一枪就要拉一下枪栓!我们虽然是短枪,却可以连续射击!你想试一试吗!啊!你想试一试吗!” 军官也看出这一点,咬着牙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说!” 陈子峰说:“我要检查福泰仓库!” “你凭什么来检查!” “我怀疑国军的药品就藏在这里!” “这里全是弹药!没有你说的什么药品!” “你说的不算!我们必须检查了之后才知道!” “没有警备司令部的命令,谁也不能来检查!” 到了这个时候,陈子峰已经达到了目的,立刻向他一指,高声说:“好!这位弟兄,请你向警备司令部报告!就说我们宪兵队要来检查福泰仓库!查找国军药品!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都请告诉我们缉查处!明后天,我们还会来!” 军官恨得咬牙切齿,只好说:“请你们离开!我一定会向长官报告!” 陈子峰微笑着向他摇摇手。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再次向整个仓库扫了一眼。 仓库里的弹药箱如山一般堆积,顺着过道看过去,竟然深得看不到头! 他不能不想到,警备司令部为什么要存储如此巨量的弹药!他们不过一个保安旅,如何用得了这么多弹药! 他回头向弟兄们一挥手,“我们走!” 20-5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刚回到驻地,看家的弟兄就向他报告,傅医生的医院里出情况了,来电话让他们尽快去! 陈子峰歪着脑袋,看看萧安城,又看看乔艳芳,心里似乎对这个情况很恼火! 萧安城微笑说:“你就别琢磨了!傅医生那里有情况,咱们就一定要去!” 陈子峰说:“他妈的,老子还要跟骆长官汇报呢!”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这还不好办!你去汇报你的。我和萧哥哥去医院,怎么样。” 陈子峰再次歪了歪嘴,说:“也好,就这样吧!我汇报完了,就带着两个弟兄直接去跑马场路,替换冷月他们。你们去医院,如果情况不严重,就回来休息。要是严重……我就奇怪了,傅医生那里会有什么事,这么急!” 萧安城向他摆了一下手,“傅医生那边事大不大,我们去了就知道。” 陈子峰就站了起来,说:“好,就这样吧!我们分头走!” 20-6 萧安城和乔艳芳到了医院里,很快意识到,医院里的情况比他们想的要复杂得多! 他们一进医院大门,张艾就从办公室里冲出来。 652、 我只要国军的药品! 他说:“两位,两位,傅医生让我在窗口里盯着,一看见你们来,就让你们上楼去找她!哎呀,你们总算来了!傅医生在三楼的贵宾病房里!” 萧安城和乔艳芳互相对视一眼,都对张艾的话有点惊讶。 傅医生让张艾在窗口里盯着,她却在三楼的贵宾病房里!换句话说,如果有什么情况,也在那间贵宾病房里! 果然,他们一上三楼,就看见一间贵宾病房的门口,竟然守着两个士兵! 等他们进了门,看见病房里有两张病床。猛一看,一个男病人,另一个则是女病人!最奇怪的是,傅医生和廖若兰竟然坐在病房里,似乎就是守着这两个病人! 再看那两个病人,他们更惊讶了。一个是刘先生!另一个,竟然是秦雅丽! 这个时候,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有人从门外进来,竟然是林家泰!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看着他们发呆! 傅医生就笑了起来,说:“你们好意外是吧?都不要着急,咱们一件一件说!” 林家泰对他们说的是第一件事。昨天夜里,刘先生从妇救会里出来,遭到一个杀手的袭击!杀手极其老练,一刀就刺在刘先生的要害处,毁了他的一个肾! “什么人!”萧安城盯着他问。 “不知道!”林家泰目光严厉地盯着他们,“但可以猜出来,是日本人!” 萧安城立刻就想明白了,刘先生是共方的人!要伤害他的人,只能是日本人!军队方面,特务处方面,甚至包括帮会方面的人,都不会对他下手! “为什么?”他问。 “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 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秦雅丽,半眯着眼睛,小心观察病房里的每一个人。她相信,至少到现在,还不会有人怀疑她!但刘日辰一清醒过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她心里一直考虑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以什么借口,尽快离开这里! 第二件事,则是廖若兰自己说的。前天夜里,她被日本人绑架!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和秦小姐一起逃了出来! “为什么!”萧安城更惊讶,也更急迫地问。 “我不知道。”她平静地看一眼萧安城,就回头去看乔艳芳。 其实,她心里仍然犹豫着那件事!一件非常重要,但又非常奇特的情况! 老乞丐、鹰司等日本特务,就住在德明饭店!但冈本也住在那里!老乞丐和鹰司被陈子峰他们抓住,冈本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日本反战同盟在日本宪兵队里安插了一个卧底,是非常困难的事!冈本已经站住脚了,他今后也许会有更大作用!至于老乞丐和鹰司他们,迟早总会抓住的! 她犹豫到最后,只能这么考虑! 乔艳芳一直坐在廖若兰坐的沙发扶手上,抓着她的一只手,微笑看着萧哥哥。 她非常细致地察觉到,萧哥哥关心的是廖姐为什么被抓!这一点很重要! 廖若兰接下来说的第三件事,就更让人惊讶了。日本人居然又绑架了秦小姐! 在傅雪岚和廖若兰看来,秦小姐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与任何人的利益都没关系,与日本人更没关系!日本人为什么要抓她! 廖若兰小声说:“那个日本人,一直问,李承国什么时候回武汉!一直问这个!” 乔艳芳也小声说:“这真是奇怪了,李长官不过是武汉卫戍司令部的军法处处一长,日本人问他干什么呢?没道理嘛!” 这时,有一张圆圆脸,进了门后一直没说话的张艾却说:“那个什么,李长官不再是军法处处一长了。我昨天听人说,他现在是卫戍司令部参谋处处一长了!” 萧安城和乔艳芳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都是特工,考虑问题直接而敏锐!李长官是参谋处处一长,这个职务相当重要! 换句话说,日本人可能仍在为武汉的下一步防御战略动脑筋! 一直躺在床上的秦雅丽终于哼出了声,非常委曲的样子。 她怯怯地说:“啊哟,吾都要冤死了呀!吾认识李长官,前后不过三四天的样子。李长官来不来武汉,吾怎么会知道地!啊哟,他们就找上了吾,几乎要把吾打死的呀!” 廖若兰也说:“我看见那个人打秦小姐,打得非常重!真是往死里打!” 傅雪岚也证实说:“秦小姐的伤很重,全身软组织挫伤。你们看她的眼睛,差一点就打瞎了!” 萧安城和乔艳芳此时再看秦雅丽脸上的伤,也确实看出她被打得很重! 他们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却都冒出一个说不出的疑问。麻三被人刺死之后,他们刚刚对秦小姐有了一点怀疑!乔艳芳也只监视了她一天,就发现她被日本人绑架走了! 这不能算是一个巧合,但也太巧了一点! 但话又说回来了,日本人刺伤刘先生,又秘密绑架廖若兰和秦雅丽,都是这一两天的事,总不能也说是巧合吧! 萧安城考虑,也许,日本人确实有什么行动,涉及到这三个人,所以才下的手! 20-7 这个上午,骆江一直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静静地等待着。 一个小时之前,陈子峰来汇报。他仍和昨天一样,带着他去了缉查处档案室! 这件事尤其让他愤怒!他的办公室里竟然被人安装了窃听器!安装窃听器的人一定是警备司令部的人!不是一科二科,就是何贵湘派来的人! 他一直没拿定主意,如何处理此事才最好!至少要给那些人一个教训吧! 陈子峰汇报的结果,和他们预期的一样! 但陈子峰说,福泰仓库里的武器弹药,数量十分巨大!这再次引起骆江的疑虑!一个小小的警备司令部,为什么要储存这么多武器弹药!这绝不是小问题! 最严重的问题是,戴老板竟然不让他调查这批弹药!或者,戴老板知道这批弹药的用途!或者,这批弹药后面有更大的来头! 骆江思考再三,仍然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但陈子峰的调查,一定会惊动某些人! 他现在就想看看,是什么人来找他! 20-8 上午十一点半时,骆江等待的这个人终于来了!并且如他所猜测,正是何贵湘! “骆兄,你到底想干什么!”何贵湘一进门就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贵湘兄,你这么生气,是指何事?”骆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你跟我装什么糊涂!就是福泰仓库里的弹药!我警告过你,那批弹药你不能碰!除非你想死!你为什么还要叫陈子峰那伙混蛋去查!你说!” “贵湘兄,请稍安勿躁。” “快说!直接说!你还有什么可绕的!” “贵湘兄,我不管你的弹药,从来不想管!我只要国军的药品!” “我没有药品!你跟我要不着!” “你可能没有我要的药品!但你知道你的手下都干了什么!你控制得了他们吗!他们要是瞒着你,截留国军药品!你知道吗!” 骆江瞪着他,一句比一句提高了声音! 何贵湘刚要开口驳斥,就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头! 他过了一秒钟才听出来,骆江这句话是留给他的台阶!是将来留给他的出口!他不能意气用事,一句话就把这个台阶或者出口给堵死了! 他看明白的另外一点是,骆江一定要查药品!一直查下去!除非那些药品在一夜之间消失,或者运走!否则,他迟早要查出那些药品! 药品不可能一夜之间消失!眼下的运输情况,也不可能很快把药品很快运走!陈子峰那些混蛋,又是一些上天入地,打不死的蟑螂!谁也不知道他们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何贵湘掏出手绢,擦了擦自己的眼镜,给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 “骆兄,你是非要查福泰仓库了!”他恶狠狠地瞪着骆江,希望他在最后一刻后退! “是!贵湘兄,我一定要查出药品!我一定要追回这批药品!谁要是敢阻拦我,我会和他破釜沉舟!我说到做到!”骆江一句比一句说得硬,毫不退缩! 何贵湘终于确认了这最后一点!骆江决不会放弃! 那么,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给自己留下台阶或者出口!最主要的是,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他一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就感到胸中难以克制的痛苦! 他妈的!老子是不是真要退缩了! “骆兄,既然你只想查药品,福泰仓库不是不可以让你查!但是,那个仓库我做不了主,叶总司令也做不了主!我们必须向上面请示!上面同意了,你可以随便查!” “多久!你请示到明年,我可受不了!”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确实需要请示!我也不想拖延!” “多久!给我一个痛快话!”骆江目不转睛地盯着何贵湘,一步不让! “恐怕要几天时间!” “到底是几天!” “五天!怎么样!五天之后,上面的指示没下来,老子至少可以让你悄悄查看!这个怎么样!” “好!贵湘兄,你果然大人有大量!我就等你五天!五天后,我亲自带人去!” 653、 日本人决不会做无用功 何贵湘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里的愤怒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20-9 “什么时候?”乔艳芳有些惊讶地看着廖若兰,小声问。 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三楼的贵宾病房里,一直很安静,所有人都静静地坐着。 傅雪岚和林家泰,要守着老刘同志。他们不敢再大意! 乔艳芳虽然没有盯着刘先生看,但时不时会瞟他一眼,之后再瞄一眼他身边的廖若兰。她知道,刘先生在廖姐心里,一定很重要! 萧安城则注意着刘先生和林家泰。他很清楚,他们是自己同志! 现在,老龙没了消息,他很担心自己会被组织遗忘! 他一直在悄悄考虑,能不能通过他们,和组织建立联系!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廖若兰则心情复杂。她不敢看对面的萧安城,因为乔艳芳就坐在她身边。她也不敢去多看老刘同志,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她也不敢看秦小姐。她隐约注意到,秦小姐一直在注意病房里的每一个人。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秦小姐似乎在观察病房里的每一个人!这种感觉,让她有点意外! 秦雅丽确实在观察病房里的每一个人!她心里实在太恐惧了!对面病床上的刘日辰一旦苏醒过来,一眼就会认出她!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迫切希望在刘日辰苏醒之前,离开这里!但这是需要一个好理由的! 她没想到,廖若兰终于给了她机会! 此时,廖若兰轻轻摇了一下身边的乔艳芳,小声说:“妹,上海的记者很快就要走了,我想和他们一起走。” 乔艳芳惊讶地看着她,“什么时候?” 廖若兰不太有把握地说:“我好像听说,就是这两天!我想回去看看!” 乔艳芳先看看萧安城,又看看傅医生,这才说:“姐,你可能还是有点危险!” 廖若兰小声说:“我知道。我只要到了大都会饭店,和那么多记者在一起,应该就没问题了。只要我一走,就更没问题了!妹,你说呢?” “姐,路上还是不**全呀!” “你送我,不就行了吗?你好有本事,一定没问题!”她低声笑了起来。 她这么一说,病房里的几个人都露出了笑容。他们都见识过乔艳芳的本事! 乔艳芳扭回头,看着萧安城,“哥哥,你说呢?” 萧安城认真地说:“若兰如果能安全离开,这是最好的!” 乔艳芳立刻说:“那好,姐,我送你吧。” 这时,秦雅丽再及时不过地坐了起来,并且努力在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廖小姐,侬要走,阿拉与侬一起走好伐?” “秦小姐,你应该在医院里再住几天,让傅医生给你治伤。”廖若兰小声说。 “莫得事哩呀,傅医生好医术,我感觉已好多了呀!在医院里,我老担心个!” 她这个说法,首先就让傅雪岚不安。麻三就死在医院里!她不好硬让秦小姐住在医院里。谁也说不好,日本人会不会潜入病房里! 秦雅丽仿佛猜到她的想法,说:“吾也不敢回原来的房子了。廖小姐,我就住在侬的房间里,住两天就好了,我一找到新的房子,就好搬过去了。最好离妇救会近一点点的。” 她这几句话,虽然说得简单,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乔艳芳看清这个情况,立刻站起来说:“那好,咱们说走就走!” 她又回头说:“哥哥,你守在这里,我带一个弟兄送她们两个,然后回驻地,看看那里有什么情况,好不好?” 萧安城点点头,“也好,你送她们吧。有什么情况,往傅医生这里打电话。” 20-10 跑马场路,小阁楼里。 陈子峰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小时了。冷月和强虎坐在旁边。他们一起看着窗外。 斜对面平房的门口,坐着一个人。他坐在墙边的小凳子上,仿佛在看街景。 这个人是前天傍晚来的两个人中的一个!但大胡子一直没出现! 冷月低声说:“这是个哨兵!” 陈子峰怪异地笑着,向她点点头。他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三个日本特工,带着步枪,守在这里,又有什么目的呢?他想了又想,还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日本人决不会做无用功!这一点他明白!但为什么呢? 他们就这样干坐着,轮流盯着那间平房,和坐在外面的人! 下午三点钟左右,大胡子突然出现。他对坐在门口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那人点点头。大胡子就向前走了。 陈子峰立刻回头,看着身边这几个人。 强虎问:“子峰,你想怎么着?抓住他?” 冷月看见陈子峰盯着她的目光,轻声说:“我去盯他。” 陈子峰像触电了似的,用力向她一点头。 冷月立刻站起来,伸手在墙边抓起一个竹篮子,就不声不响地出了门。 陈子峰和强虎在小阁楼里看着,冷月就像一个出门买东西的妇女,甩甩搭搭地跟在大胡子后面。 强虎固执地问:“我们不动手吗?还等什么呢!” 陈子峰瞪他一眼,“你不能乱动!我必须弄清楚,日本人想干什么!” 20-11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大胡子又回来了,进了对面的平房。 几分钟之后,冷月也悄悄回到小阁楼里。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大胡子在前面的小邮电所里打电话!” 这个情况让陈子峰大为惊讶,“什么意思!” 冷月永远冷静如冰!她说出的话更是出人意外! 她轻声说:“子峰,我猜,大胡子等的人,应该是今天到!守在门口的人,就是等人的!大胡子去打电话,可能是问他等的人,为什么还没到!你说呢!” 陈子峰连想都不用想就明白,冷月这丫头可能真猜到关键了! 但更为关键的是,他们等的是什么人!这却是他们怎么猜也猜不出来的! 20-12 乔艳芳带着两个弟兄,送廖若兰和秦雅丽去了大都会饭店。 上海来的记者们一见廖若兰,都惊惊乍乍地问东问西,好像一百年没见了,亲热得不得了! 廖若兰只是解释说,自己被一个朋友留住了,多住了两天。 记者们告诉廖若兰,记者团准备最近几天离开武汉! 她找到记者团的领队询问,领队告诉她,走的时间并没定下来! 廖若兰这才放下心来。她去柜台边帮助秦小姐办理入住的手续。 秦雅丽面目青紫,是见不得人的。她戴了一副大墨镜,又把一条手绢捂在脸上,一钻进廖若兰的房间里,就不出来了。 廖若兰办完手续,向乔艳芳盯了一眼。 乔艳芳明白,廖姐是有话要对她说,就向两个弟兄作个手势,和她走到角落里。 “妹,刘先生的安全,拜托你了,行吗?” “姐,你放心,我一定保证刘先生的安全!我回去就和子峰说,派人守在医院里!” “妹,还有一件事,也要拜托给你。” “姐,你尽管说!我没问题!” “刘先生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武汉的下一步战略防御!” “这个事,你以前说过,就是要找一个和孙继科想法近似的人!对不对!” “对!但是这个人很不好找!” “你找过?”乔艳芳小声问。 “是。我猜,日本人也察觉我在找!所以才抓了我!” “他们问你了?” “是!那个鹰司,问我在妇救会里干什么!” “日本人刺伤刘先生,也是为了这个?” “我猜,可能就是为了这个!妹,这个问题极其重要!” “姐,我明白了!但你也知道,这样的人很不好找!” “我知道,我知道!”廖若兰无奈地说。 “姐,我能接触的国军高级军官,很少!但姐你放心,只要一发现有这样的人,我马上把他送到刘先生面前!这样行不行!” 这时,廖若兰满脸都是笑容,那么亲切地看着乔艳芳。她实在太喜欢这个妹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乔艳芳,甚至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妹,这些都拜托给你了!” “姐,你放心,我一定办到!” 乔艳芳这个时候,心里也很感动。她好希望有个姐!廖姐就是她姐!为了这个姐,她什么也不顾了,干脆大包大揽起来! 20-13 这个时候,秦雅丽坐在饭店房间里,为自己目前的处境忧虑。 刺杀麻三是必须的!这个隐患必须消除! 但等她回到家里才意识到,她的行动有点草率!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只有一个女医生,就是傅医生!所以,谁都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杀手是个女人! 这个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非常非常小! 她没想到,广田给她出了一个“苦肉计”! 她看着镜子里的容貌。她为了摆脱怀疑,付出了巨大代价!广田虽然下手很有分寸,但几乎把她打残!但这个“苦肉计”的效果如何,她还是有点拿不准! 眼下,她救出了廖若兰,似乎可以消除傅医生和陈子峰那些人的怀疑! 但是,问题又来了,佐藤老师那里,她如何交待!她毕竟放走了廖若兰! 654、 这个人到现在还没出现 20-14 廖若兰和乔艳芳一起回来了,并把房间钥匙交给她。 她们看着她青紫浮肿的脸,都痛惜地摇着头。 秦雅丽小心观察她们,特别是这位乔小姐,猜测她是否对自己还有怀疑! 廖若兰说:“秦小姐,你就住下来吧。以后怎么办,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秦雅丽说:“好的呀,好的呀。我莫得关系,在这里住两日就好了。哎呀,我今后还是住妇救会里最好。” 乔艳芳微笑说:“秦小姐,你还是要小心一些。如果有人敲门,你最好问清楚了再开门。行了,秦小姐也住下来了,我该走了。” 秦雅丽观察细微,她隐约察觉,乔小姐眼睛里,似乎还有一丝怀疑! 20-15 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里。 电话铃响的时候,佐藤先生从窗前扭回头,心存疑虑地看着桌上的电话。 片刻,他走过来,抓起电话听了一下,沉稳说:“还没消息,你们还要等!” 栗山在电话里说:“先生,情报不是说,那个人今天到吗?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佐藤说:“栗山君,我们得到的情报,应该是准确的,但具体时间可能不好说。中一国人做什么事,总是不太准的。你继续等吧。你的行动很重要,决不能出差错!” 栗山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好!我继续等!挂了!” 之后,栗山就挂断了电话。 佐藤先生慢慢放下电话,重新回到窗前,继续看着外面。 他不动声色,但他的心里却是很焦虑的! 有关武汉防御战略,他和鹰司已经采取了一系列行动,就是希望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但一个意外出现的人,却可能让他的行动全部落空!按照可靠情报,这个人应该今天出现在跑马场路。但这个人到现在还没出现!一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非常愤怒!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还有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 周围很安静,甚至是极其安静!这种安静,让他有一种要出事的感觉! 他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响声。他扭回头,看见鹰司站在门口,脸色和眼神却有些异常。 他问:“什么情况?” 鹰司关上房门,在桌边坐下,眼睛却盯着佐藤,说:“先生,那个廖若兰,不见了!” 佐藤先生吃了一惊! 高桥从上海来的电报,说他们的成员之中,可能有一个日本反战同盟的卧底! 可能和这个卧底有关系的,只有在日本生活多年的廖若兰!秘密抓捕廖若兰,就是为了甄别谁是这个卧底! 没想到,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了石福街小楼! 他脸色严峻地问:“谁看守她!” 鹰司哑声说:“佐藤先生,是广田!” 佐藤不由皱起了眉!鹰司的意思,广田就是那个日本反战同盟的卧底! 20-16 这两天,鹰司不动声色,轮流派人去看守廖若兰! 每一个人,都是他亲自送到石福街! 广田是昨天夜里接替冈本的,鹰司亲自送去!并且向他交待看守任务! 难道,是广田放走了廖若兰! 但是,广田是秋津的手下!秋津对他没有察觉?秋津是个非常有经验的特工,她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还是那个问题,广田是反战同盟的卧底吗!他还是难以相信! 他轻声说:“让间次去找广田,把他找回来!尽快!” 鹰司冷笑一声:“先生,您的间次也不见了!我来之前,特地找过他!从前天起,他就再也没有露面!先生,最后一件事,秋津小姐也联系不上!她已经两天没去妇救会的舞会!我听说,那位叶太太,在妇救会里发火,派出好几个人去找她!都没有找到!” 佐藤先生顿时对秋津起了疑心! 他不是怀疑秋津的忠诚!他信任秋津!他怀疑的是其他方面! 自从在武汉找到秋津之后,他就察觉,秋津对他,不像以前那样坦诚了!他隐约能从秋津眼睛里看出猜疑的目光!那种猜疑,就是一种防备! 佐藤一想到这里,就感觉到,秋津眼睛里的猜疑,其实是她在雅丽酒吧,受到川上欺骗造成的!显然,川上的欺骗在秋津的心里造成了严重创伤! 做特工的人,有的时候,这种阴暗的,不易被察觉的创伤,是很难恢复过来的! 这时,他又注意到,鹰司的眼睛里还有另一种猜疑,是对他们海军不信任的猜疑! 他伸出一个手指,枪似的指着鹰司,嗓音低沉地说:“鹰司君,不要胡乱猜疑!我警告你,不要胡乱猜疑!我们任务太重要!绝不允许被我们过去的一些杂七杂八的隔阂所影响!我相信你能明白这一点!” 鹰司不说话了。他心里明白,佐藤先生说的对!但他就是对广田的事生气! 他心里明白的另外一点是,他也不相信秋津是那样的人,会伙同广田,甚至间次,做什么对帝国不利的事!秋津是很聪明的人!他领教过! 但是,廖若兰逃离!广田和间次失踪!甚至秋津也没了踪影!这些怎么解释! 20-17 华商街,警备司令部,何贵湘办公室里。 白崇信震惊地看着对面的何贵湘,仿佛不认识他了! “你答应骆江了!五天后!让他们检查!那里的药品不就全暴露了!” “老白,你那么聪明,还看不出来!” “我明白你的想法!后天就是池家的寿宴!你的意思,陈子峰那些人活不过五天!” “正是!如果杨庆山成功,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白崇信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转着。他一双小眼睛像玻璃珠子似的来回转着! 他重新回到桌边坐下来,小眼睛那么警觉地盯着何贵湘,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常来! “老何,陈子峰那些人的狡猾,我已经领教过了!他们非常狡猾!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可能逃过后天的寿宴!” “你应该给杨庆山提过建议了!帮他策划过了!” “我当然提过建议!按照杨庆山的想法,就是组织几百人,甚至几千人,冲击大都会饭店!我对他说了,你这么做,就是找死!我给他重新安排了行动方案!非常细致!细致到每一步,甚至每一个人!应该说,陈子峰那些人,还有池家,是逃不过去的!” “这不就结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老何!我就是担忧呀!陈子峰那些人的狡猾,我是领教过的!” “那你就把杨庆山的行动设计得更周密一些!确保成功!你必须确保成功!” 这时,白崇信就不说话了。他再次站起来,又在办公室里来回转了起来! 何贵湘接着说:“老白,你必须重新考虑一下杨庆山的行动!确保成功!他妈的,这个事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白崇信点着头,仍然没说话,继续思考杨庆山后天将要实施的行动! 20-18 “白崇信有很大可能,暗通日本人!小乔,你要安排人,把他盯上!”陈子峰咬牙说! 跑马场路,小阁楼里。 此时已是夜里,小阁楼里一片黑暗。他们连蜡烛也不敢点! 陈子峰小组里的几个军官,再次聚集在这间小阁楼里,商量这一天里发生的事! 他们互相把各自掌握的情况碰了一下,所有人都有头大的感觉!眼前的情况太复杂!并且一件接着一件!他们简直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第一件,共方武汉“八办”的秘书长,他们都见过的刘先生,遭人暗算! 他们得出一致结论,这是日本人下手!但是,为什么呢?这位刘先生又牵扯到什么事里了!并且惹着了日本人!他们怎么也想不出来! 第二件,他们刚刚把秦雅丽列入怀疑对象,并让小乔亲自监视!不料,这位秦小姐也遭日本人绑架!并且被日本人毒打,伤情很严重! 但日本人追问的却是,李承国什么时候再回武汉! 他们从傅医生口中得知,李承国能到武汉来,是翟振川向陈长官汇报的结果!所以说,李长官的到来,其实是解救了他们!现在,李长官已经调任为武汉卫戍司令部参谋处处一长!这个职务可就不一般了!日本人绑架秦小姐,是为了这个原因吗? 这也是他们猜不出来的事! 第三件,廖若兰也被日本人绑架! 廖若兰不断说,她不知道日本人为什么绑架她! 第四件,就是麻三被人杀死在医院里!他们也因此怀疑到秦小姐身上! 现在麻三已死,孙继科被卡车撞死的那天,他还看见什么,就谁也不知道了! 麻三之死,说明他确实看见了什么!日本人很清楚这一点! 第五件,药品问题! 陈子峰今天去了福泰仓库,并且放出狠话,说他还要来! 这件事的结果已经出来!何贵湘答应,等他向上面请示!如果五天后上面没有新的指示,他们就同意宪兵队检查仓库! 毫无疑问,这件事里隐藏着第六件事!就是池家后天的寿宴! 655、 他们就是在等人! 陈子峰在黑暗中咧着嘴,冷酷地说:“何贵湘的意思,就是我们能不能闯过池家寿宴这一关!闯不过去,我们全得死!药品问题也就消失了!所以,池家的寿宴,一定有大问题!” 乔艳芳轻声说:“子峰,大都会饭店,我去看了,你也去看了,没看出任何毛病!” 陈子峰立刻说:“还得继续观察!明天安贼和小冷,带着人再去观察!杨庆山他们肯定有行动办法!他如果成功,我们全得完蛋!安贼,还有小冷,这个事就交给你们了!” 乔艳芳又说:“我觉得,池家的寿宴,我们还得加一道保险!” “什么保险?”陈子峰问。 “和我大哥商量一下,让他派一个连守在大都会附近,一有情况就通知他!” “好!这个事就交给你了!好好和你大哥商量一下!让他派兵守在附近!一旦大都会有情况,就让他派兵包围大都会!看他杨庆山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强虎在黑暗中嘟着嘴,却不敢说话。那位段长官,也是一个帅哥!似乎也对小乔有些意思!这个情况也太他妈的了!帅哥一个不够,又来了一个! “还有第七件事!”陈子峰在黑暗中又开了口,“白崇信有很大可能,暗通日本人!小乔,你要安排人,把他盯上!” “行,这个没问题!” “安贼,你还有什么补充的!”陈子峰恶狠狠地说。 “子峰,我说,第八件就是武汉防御战略!这件事还没完!第九件是老乞丐在哪里!我们还得找!第十件是‘木桶计划’!子峰,还要我说下去吗!” “混蛋!混蛋!混蛋!”陈子峰一连串地叫了起来,“他妈的,咱们人手太少了!要是能给咱们增加一点人,就太好了!”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这个事,你就不要想了!至少眼下增加不了人!” 陈子峰把脑袋左一歪,右一歪,虽然看不见黑暗的人,却知道他们都是和小乔一个想法!他妈的,也和老子是一个想法!这就没办法了! 20-19 夜深时,刘日辰悠悠地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他微微睁开双眼。首先感觉到的是,这是一个房间。房间里很暗,似乎什么地方亮着一盏小灯,他所能看见的,都是模糊的,如在雾中一般。 在他眼前的模糊里,他隐约察觉有两个人正俯身向他,似乎在观察他。 片刻,他的视线更清晰一点了。他认出,那是傅雪岚和林家泰。他微微动了一下。 他听见傅雪岚的声音,“老刘,你醒过来了?” 他再次动了一下,表示自己确实醒过来了。 “老刘,你不要动,你的伤很重,伤到了肾脏,是右肾,我只能摘除它!” 他轻轻点头,表示明白。 傅雪岚又说:“幸亏家泰动作快,很快捆住你的伤口,并且送到医院来,否则,你很危险!刺伤你的是日本特务!刺到了你的要害!老刘,他们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刘日辰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这正是他心里最大的忧虑! “可能,是为了武汉防御!”他喘了一口气,又说:“不太可能为了别的事!” 他说的这两句话,其实也是断断续续的,很吃力。 傅雪岚急忙说:“老刘,你不要说太多话。到明天,你可能会好一些。” 但是,刘日辰却抓住她的手,继续说:“武汉防御,大事呀!不解决,国军要吃亏!” 傅雪岚和林家泰都听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们都没有办法! 要找一个能在军委会说上话的人,并且赞同孙继科方案的人,实在太难了! 刘日辰虽然身体虚弱,也明白这一点。他不能再给傅雪岚和林家泰他们施加压力了!因为他们也接触不到这样的人!他在妇救会的舞会里转了两天,也没找到这样的人! 病房里安静下来。这样三个共方的人,为了国军的武汉防御,虽然心里忧虑到极点,却都没有办法! 20-20 终于,天亮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但对陈子峰小组的人来说,是危机更近了,几乎近在眼前! 要说目前的情况,除了军法审判勉强算是过去了之外,其他所有大事都处于未定之天!任何一件大事出了问题,都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别的先不说,眼前这一件就是! 此时,陈子峰站在小阁楼的窗口边,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斜对面的那栋平房。 跑马场路上已经有了行人。女人们提着篮子,是出去买菜的。男人们则在家门口洗脸刷牙,或者劈木柴生火,等待媳妇买菜回来做早饭。老年人则坐在门口望呆。 跑马场路是石子路,偶尔有拉货的板车从街上过,都会发出隆隆的响声。 陈子峰有一种感觉,大胡子带着两个日本特务守在这里,已经三天!今天应该是关键的一天!冷月说的对,昨天有一个人坐在门外,就是等人的!他们今天还会等! 他心里最大的疑惑是,不知日本人等的是什么人! 所以,他不能不谨慎小心!他留在身边的,都是老手! 头一个就是李三!这家伙就是个贼!比所有人都精!反应也最快!再一个就是杨三强!这两个人都是好枪手!这么近的距离,可以说是弹无虚发! 其他人今天都有任务!是乔艳芳给他们布置的! 安贼和小冷带人去大都会饭店,继续观察并寻找漏洞!他妈的,老子和身边的弟兄们,明天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两个贼家伙有没有发现了! 强虎带一个弟兄去监视白崇信!这家伙有可能暗通日本人!他妈的,不是可能!他就是暗通日本人!但老子必须抓到证据才行! 乔艳芳带着一个弟兄去了军委会警卫营,她要请段泽刚在大都会饭店附近放一个连的士兵,以防万一! 陈子峰观察的时间不长,斜对面的平房里有了情况。昨天那个坐在门口观望的人,又出来了,仍然坐在门口,向左右两边张望! 李三盯了那人一会儿,小声说:“他们就是在等人!我猜,他们等的人昨天应该出现!却没出现!他们今天继续等!看来非把这个人等来不可!” 陈子峰歪着嘴,瞄她一眼,“他们等谁?” 这下子,李三就说不出话来了。跑马场路实在太偏僻了! 武汉目前处于战时,周围都封锁了,出入的途径只有北边的黄陂。但从黄陂过来,怎么也走不到跑马场路上来!这简直是太奇怪了! 李三把嘴歪了又歪,只好说:“咱们只能等了!看他们能等来什么人!” 20-21 旁观而言,大胡子等日本特务等了三天,他们等待的人,此时刚刚从黄陂出发。 这天早上,天刚亮,国军第五十四军中将军长霍揆彰和该军少将参谋长郭重木,坐进一辆黑色轿车里,离开黄陂,前往武昌。 武汉卫戍司令部总司令陈诚上将,将在武汉召开武汉防御的军事会议,讨论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为下月初的最高军事会议做准备。 霍军长和郭参谋长前往武昌,就是为了参加陈长官召开的卫戍司令部军事会议。 黑色轿车在武汉郊区的土路上颠簸着,速度就不可能很快。 两位长官坐在轿车里都没说话。他们考虑的,就是当前的武汉防御战略! 在黑色轿车前面,是军部警卫连派出的一个警卫班。十几个士兵怀抱步枪,端坐在卡车上,目不斜视! 第五十四军是陈长官的精锐部队,这一点,从那些士兵身上的装备就可以看出来。 他们穿的是土黄色咔叽布军装,牛皮武装带,德式钢盔,怀里抱的是七九式步枪。在车头上,还架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 如果有人想伏击他们,这样的火力可够他们喝一壶的! 此时,郭参谋长看着窗外,抬头问:“邓参谋,这条路有名字吗?” 邓参谋翻看手里的地图,笑着说:“这就是一条郊区土路,没名字。” 他看了看地图,又说:“从黄陂到武汉是四十公里,照这个速度,大概要两个小时。希望两位长官不要着急。我们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南走,就到一个叫永清的交叉路口。从那个路口再往南走,就是跑马场路。我们不往那边走。我们在永清路口向左转,一直到长江边,再右转上沿江公路,最后在大正街码头乘轮渡过江。等我们最后到武昌,恐怕在到十二点以后了。” 郭参谋长看着他那张有点孩子气的笑脸,也同样笑着说:“看来你的功课做得很足,把这一路的情况都弄清楚了。” 邓参谋说:“谢谢长官夸奖,不管做什么事,我都想做在前面。” 汽车里安静下来。两位长官都看着土路两边的菜田和湖塘河汊。一些只有数间茅草屋的小村庄,不时从窗口掠过,倒有一些田园风光。 20-22 这个时候,萧安城和冷月,刚刚坐进他们的小卡车里。 他们是昨天夜里回到水渔街驻地的。 656、 您已经布置得非常周密 跑马场路的小阁楼实在太小了。挤着坐在一起还可以,但要想躺下睡觉,休息一下,就不可能了!他们四个人只好悄悄离开。 早上,他们吃完早饭,又叮嘱了看家的弟兄,就带着两个弟兄,开着小卡车走了。 他们的驻地距离大都会饭店并不算远。他们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萧安城让卡车在距离饭店还有几百米的地方停下来。他下了车,远远地看着饭店。 冷月也走过来,同样看着眼前这栋巧克力色的五层饭店大楼。 虽然还不到八点钟,饭店附近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很多了。 街边的商店都已开了门,一些商品就摆在门口的摊子上,甚至摆到街边。那些店员们手里举着商品,大声招徕走过的行人。 不时有汽车鸣着喇叭,从他们身边驶过。黄包车则响着铃铛,在行人中穿行。 “你有感觉吗?”萧安城看着眼前的街景,小声问。 “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冷月不动声色摇头,眼睛来回巡一视着周围。 “走吧,我们再去看看,希望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萧安城离开卡车,慢慢向饭店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向四面看着。 冷月没说话,静静地走在他身边。 两个弟兄,一个看车,一个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20-23 大都会饭店的大堂里已经恢复了正常。 几天前那种忙乱,搬运物品的工人,此时已经看不见了。 大堂里很安静,一些客人在柜台边办理手续,侍者则帮助客人运送行李。 让他们意外的是,竟然在大堂里看见池家大小姐。 她坐在窗边的大沙发上。胡总管坐在她身边,正对她说着什么。 在他们身后,怪物似的疤脸大汉双手抱在胸前,靠在身后的窗台上,也看着周围。 胡总管先看见了萧安城和冷月,在池小姐耳边说了什么。 池小姐慢慢转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她黑黑的大眼睛,深邃而冷酷。 在萧安城和冷月看来,她几天前还挂在脸上的微笑,此时已消失不见了! 萧安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池小姐和他们一样,心里也有很深的危机感和恐惧感! 他和冷月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脸上冷静的表情。 池小姐向旁边的沙发伸了一下手。胡总管悄悄站起来,后退到疤脸大汉的身边。 20-24 霞飞街,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傅雪岚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各病房查房。 她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时,七八名医生和护士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她向他们挥挥手,就领头从一楼的病房开始查起,一间一间地查。 老实说,她所查看的这些病人,没有一个是军人! 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军人,翟处一长。不过,他早已出院了。 她现在查看的病人,不是**官员,就是他们的家属,都是一些提不起来的小手术! 20-25 池珺小姐一动不动地盯着萧安城和冷月,轻声说“萧先生,冷小姐,再来看看?” 萧安城准备开口,忽然察觉冷月向前倾了一下身体,似乎要说话,就没有开口。 这个冷月是他心里的一大疑问。冷月所做的一切,都让他说不出什么来!但他就是对她有很大的疑问!她愿意先开口,正是他侧面观察她的机会! “池小姐,我猜想,明天的寿宴,您已经布置得非常周密了,无需我们再看!” 冷月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点微笑,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池小姐,仿佛要一直看到她心里!这种目光,简直就是一种挑剔或者是挑衅! “你们还是来了。是不是!冷小姐,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池珺小姐同样不动声色地盯着她,或者说,是审视她,似乎想看出她的底蕴来! “我只是想随便问问,希望池小姐不要在意。”冷月脸上仍然保持着一丝微笑。 “请,什么都可以问。”池小姐的话,冷静而干脆! “池小姐,为什么一定要办这个寿宴?” “奶奶七十大寿。古人说,人活七十古来稀。你说是不是该办?” “池家,也向杨府送了请柬!”这就是质问了! “是!胡总管亲自送去的!”她回答的简单,语气却仿佛是回击! “杨先生怎么说?” “他说他会来,并且还要送一份厚礼!” “什么厚礼?” “不知道。杨老板说,是为了向奶奶表达一份敬意!” “池杨两家,几天前还杀了个你死我活!现在就成朋友了?” “我们不是朋友!永远不是!几天前的血,至今未干!” “那么,我还是刚才问的那句话,为什么要办这个寿宴?” “冷小姐,这个意思,我曾经向萧先生说过!” “您怎么说?” “池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所以!” “所以,既然躲不过,倒不如主动一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躲不过去的!至少在这个寿宴上,池家是做好准备的!” “池小姐,你们在饭店内外,一定安排了许多人!” “这是必须的!池家躲不过灾难,就是死,也不能死得太难看!” “我相信,杨府要对池家动手,一定会派许多人!甚至已经安排好了!您认为呢?” 这时,池小姐脸上露出微笑,相当赞赏地向冷月点点头。 “冷小姐,你想得真细!”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想到这一点了!”冷月眯起眼睛,盯着她。 “我这么对你说吧,两条街之内,凡是能藏人的地方,我们都查过!其次,明天早上,一直到中午,我们还会查!杨府要想在这里动手,他必须另想办法!” 冷月脸上,再次露出微笑,也是相当赞赏的样子。 她甚至伸出手,用力和池小姐握了一下。 “所以,池小姐,你该防备的地方,都做了防备!但最担心的是,不知道杨府会采取什么办法!你最担心的是,杨府明天的办法,超出您的防备,甚至严重伤害池家!” 20-26 快九点钟时,傅雪岚刚刚查完病房,桂龙海就匆匆赶来了。 他今天早上才接到傅医生的电话。老天!刘先生是共方的大领导!他竟然遭到日本特务的刺杀!这简直就是怪事!日本特务为什么要刺杀他呀! 他惊恐地看着傅医生,不知刘先生伤势如何。 傅雪岚拉了他一下,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说:“龙海,我们去看看老刘。” 他们走进三楼贵客病房时,刘先生正和坐在床边的林家泰低声说话。 20-27 此时,池珺的脸,变得雪白。 冷月说的话,似乎像锥子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她红红的嘴唇微微颤抖。她那双黑黑的大眼睛,此时已不仅仅是深邃和冷酷,更确切地说,那真的是极度恐惧!杨府的袭击,极有可能超出她的防备! 池小姐迟疑好一会儿,才说出钢针一样坚硬的字:“是!” 冷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了很长时间。她终于扭回头,看着身边的萧安城。 萧安城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他和冷月,今天没必要来观察,没必要来寻找! 因为所有他们能想到,能看到的漏洞,池家,更准确说,就是池小姐,都已想到!都已看到!甚至都已做到!一句话,池小姐所做的防备,没有漏洞! 但是,聪明的池小姐,还是察觉到了危机!她相信,杨府就是要借寿宴打垮池家!利用的决不是池家的漏洞!但他们就是有办法打垮池家!他们就是有办法! 池小姐的恐惧是,她想不出杨府会采取什么办法! 萧安城看出来,池珺小姐的所有恐惧,都是基于这一点! 现在,不要说池小姐,就是他,甚至还有冷月,也感觉到了恐惧! 明天池家被打垮,其实也就是他们宪兵队所有弟兄被消灭的时间! 何贵湘说,几天之后,即使上面没指示,也让他们去查多福路的福泰仓库!也正是基于这一点!他相信,到了明天,宪兵队所有人都活不成!何贵湘就是这个意思! 萧安城不能不想到的是,他的生命,还没有发挥任何作用,恐怕也要结束! 想到这里,他极其严肃地看着池小姐,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池小姐,你刚才说过,饭店附近两条街以内的地方,你们都查过!” “是,都查过!” “我的意思是,请你在一条街以内,甚至饭店附近,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并且要有电话!明天寿宴开始之前,将有军委会警卫营段营长的部队,守在那里!一旦这里出了事,池家和我们,只要坚持十分钟,他们就会赶过来!包围饭店!镇压杨府的任何行动!池小姐,您看,这样怎么样!” 池小姐看着他,脸上一点一点地露出微笑。 她轻声说:“谢谢你!谢谢你们!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也许,池家明天会闯过这一关!如能这样,我们池家一定忘不了你们!” 萧安城认真地看着她,“十分钟!明天,我们和池家的人,至少要坚持十分钟!” 657、 她一定会说服段营长 池珺小姐认真地说:“我相信,我们能坚持十分钟!” 20-28 刘先生一回头,看见进来的桂龙海和傅雪岚,就露出那个样子的微笑,挺有含义的。 桂龙海首先冲到病床边,拉住刘先生的手,非常关切地说:“刘先生,刘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呀!怎么会出这种事!家泰兄弟,你知道吗?” 林家泰只是微笑看着他,并不说话。 刘日辰微笑说:“桂科一长,好久没见你了,近来好吗?” 桂龙海慌忙说:“我没事,我都挺好的。我听傅医生说,您,您伤挺重的!” 他的眼神里,仍然满满的都是疑惑。 刘日辰说:“大概,我做的什么事,惹着日本人了,所以才对我下手。” 桂龙海仍然满眼的疑惑。刘先生做了什么事,似乎不是他应该问的,但他就是疑惑! 刘日辰接着说:“桂科一长别担心,傅医生给我做了手术,应该很快就会好。” 这时,傅雪岚轻声说:“等下午吧,您最好能下地走一走,越早越好。” 刘日辰忽然笑着说:“对了,我一直没顾上问,你们两个,办事了吗?” 桂龙海眨着眼睛,有点明知故问:“办……办什么事?” 刘日辰笑得更开心了,“结婚呀!家泰已经结婚了,是我同意的。秀兰现在也在八办。他们两个好得很,八办的同志们都很羡慕他们!你们呢,有这个意思吗?” 对桂龙海来说,这可是天大的事!他可不敢随便回答。只好回头看着傅雪岚傻笑。 傅雪岚也瞄了他一眼,轻声说:“不知上级会不会……” 刘日辰向她一摆手,“行了,我明白了。那就结婚吧,我同意了。到时候,如果我在,记着要请我哟,喝一小杯酒总是可以的,是吧。” 他这么一说,病房里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傅雪岚倒还没什么。桂龙海已兴奋得满脸通红了。 20-29 萧安城和冷月离开大都会饭店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异常明亮,甚至让他们有点睁不开眼睛的感觉。街道上的喧哗声,似乎也比他们刚来的时候,更加嘈杂! 他们走到街对面,回头看着高大的饭店,好一会儿都没动! 冷月扭回头,看着萧安城。萧安城也同样扭回头,看着她。 “安城,你相信池家能坚持十分钟吗?”冷月轻声问。 “不能!恐怕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了!”萧安城冷酷地说。 “为什么!” “我感觉,杨庆山采取的办法,一定是在最短的时间里打垮池家!甚至,池家想把饭店里的人集中起来,都做不到!” “为什么!” “达不到这样的目的,何贵湘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把握!杨庆山也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我们还是要想一想,杨府到底想怎么干!” “我希望,乔艳芳已经跟段营长说好了!如果有一个连的士兵守在附近,总要好一点,你说呢?” “小乔没问题,她一定会说服段营长!” “你对乔艳芳倒是很有信心,我真没想到。” 萧安城回头看了冷月一眼,忽然察觉自己的话好像另有含义。他再一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20-30 武珞路,国民**军事委一员会警卫营驻地,段泽刚的营部里。 乔艳芳笑得很开心,简直就是前仰后合的样子,脸色越发红嫩娇艳了。 段泽刚也是满脸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相当赞赏甚至喜爱的样子。 “大哥呀大哥,我要到你们营里当差,你手下的小兵们,不定对你怎么想呢!” “他们还能怎么想。警卫营里有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军官,也是蛮好的一件事嘛!” “那你训练的时候,也会对我吼吗?嫌我这也不好,那也不行的。” “怎么会呢!首先,你就不用天天出早操,不用天天上训练场!我这点权力还没有吗!你就在营部里当侦察参谋就行了!” “大哥呀大哥,这种事,我可是做不了主的。” “你愿意不愿意吧!至少你要愿意才行!” “明天池家的寿宴,你的小兵们要能平掉大都会饭店的乱子,我就认真考虑!” “咱们说定了?” “说定了!下午我找好地方,就给你打电话!” “好,我就等你的电话了!今天天黑之后,我就把士兵安排进去!” 他们正说着电话,偏偏就来了电话。段长官桌上的电话,警铃似的响了起来。 段泽刚抓起电话听了一下,不由皱起眉,看着乔艳芳说:“北郊哨卡说,跑马场路那一带发生了枪战,似乎打得很激烈!” 乔艳芳大吃一惊,叫道:“大哥,陈子峰他们正在跑马场路!在那里盯着日本特务!大哥,赶快派你的车,送我去跑马场路!” 20-31 这一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守在小阁楼里的陈子峰,隐约听见北面传来一阵枪声。和段泽刚接到的电话,差不多是同一个时间! 杨三强和李三似乎也听见了,都从墙边跳起来,向窗外张望,并侧耳倾听。 枪声很遥远,如果不是很密集的话,他们甚至听不见! 陈子峰和身边的弟兄对视一眼,他们谁也想不出这是什么情况! 李三向外一呶嘴。他们回头看,只见大胡子也出了门,神色冷峻地倾听远处的枪声。 他向守在门口的人一歪下巴,那人迅速进了门。现在,门外只剩下大胡子,他仍然倾听着,并且向跑马场路的北端张望。 几分钟之后,远处的枪声似乎停止了,周围变得极其安静。 小阁楼里的陈子峰等人,还有平房门前的大胡子,都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待着! 大胡子显然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但陈子峰等人却不知道! 现在,陈子峰等人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盯着大胡子!继续等待着! 他低声说:“老子要看一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20-32 国军第五十四军霍军长和郭参谋长的小小车队,意外遭到袭击,恰恰是在永清路口! 这一路上,一直很正常。两位长官根本想不到,他们会在这里遇到意外! 他们坐在摇晃而颠簸的车里,已整整两个小时,疲惫让他们昏昏欲睡。 前面正是邓参谋提到过的十字路口。只有十几间草房的永清是个小村子,就坐落在十字路口的东南角上,恰好卡在路口上! 走在前面的卡车刚刚向左拐过去,小村子里突然响起枪声! 他们事后才知道,最初响起的那几枪,就打死了卡车司机和车上的两个士兵。 意外的枪声,让轿车里的人突然惊醒过来! 司机猛地踩下刹车,轿车颠簸了几下才停下来。 车里的人都吃惊地看着车外,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看见,卡车猛地歪在路边,不动了!车上的士兵惊慌地蹲在车帮后面。等最初的慌乱过去之后,士兵架起步枪,猛烈地向小村子里射击! 但小村子里的射击并没有停止!一些子弹打在轿车旁边的土地上,暴起阵阵泥土。 邓参谋首先清醒过来,高声叫道:“快!快!往前开!快开!” 司机也清醒过来,把油门踩得轰轰响。轿车猛地向前一窜,就冲了出去。轿车冲过前面的十字路口,一直向跑马场路冲过去! 邓参谋仍然喊叫着:“快!快开!” 司机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轿车沿着跑马场路,一直向南猛冲过去! 霍军长和郭参谋长都没说话。他们都歪着头,震惊地看着卡车上的士兵向小村子里射击。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在武汉的边上,竟然遭到不明敌人的袭击! 这是他们从未听说过的情况! 20-33 跑马场路,小阁楼里。 陈子峰脸色严峻,目不转睛地盯着斜对面的大胡子! 大胡子一直站在平房门口,看着跑马场路的北端。偶尔,他会迅速地向附近扫一眼! 小阁楼的窗口十分狭小,陈子峰看不见更远一点地方。他也不敢开窗户,怕大胡子一抬头看见他!他只能盯着大胡子! 但他相信,接下来要发生的,就是大胡子等了三天的事! 他做了一个手势。杨三强和李三都端起步枪,并且顶上子弹,等待着!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甚至有点猝不及防! 大胡子站在门口,突然伸出右手,向屋里一挥! 屋里的两个特务显然早已做好准备!他们猛地冲出来,举起步枪就向那边射击! 大胡子也拔出手枪,连续向那边射击! 陈子峰猛地推开窗户,迅速向后一退,喝了一声:“打!” 杨三强和李三把步枪架在窗口,立刻向外射击! 陈子峰也拔出手枪,向另一个弟兄一挥手,就向楼下冲去! 小阁楼的窗口距离街边的大胡子,实在很近! 杨三强和李三的枪一响,一个正在开枪的日本特务就中弹倒地! 大胡子腿上中了一枪,也栽倒在地上!他扭回头,愤怒地瞪着小阁楼里的人,举起手枪就打! 杨三强低了一下头,再打一枪,正中他的右手!这下子,他再也举不起枪了! 658、 为什么偏偏要伏击我们! 但还有一个日本特务!他其实已靠在小阁楼这一边的房檐下,杨三强他们都看不见他!只听见那家伙还在射击! 20-34 陈子峰冲出房门,只一眼就看清外面的情况! 一个特务已死!大胡子倒在地上,正用左手举枪向他瞄准!但身后楼上又一声枪响,应该是杨三强打的,大胡子的左手也垂了下去! 陈子峰立刻转向左侧,还有一个日本特务仍在向不远处的轿车射击! 他到这时才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正向这边猛冲过来!但车头一歪,撞在墙上,再也不动了! 陈子峰举手只一枪,就把那个特务打倒!他冲过去,又向那家伙头上补了一枪! 他飞快地冲到汽车旁边!汽车里的情况非常严重! 汽车的前挡玻璃已被打得粉碎,司机头部中弹,显然已经死亡!坐在副驾座上的军官也受了伤,歪在座位上呼叫。 后座里是两个位高级将官!其中一个胸口中弹,已经失去知觉。 另一个将官双目圆睁,举着小小的手枪,对着车外的陈子峰! 陈子峰向他摆着手说:“长官,不要开枪!我是武汉警备司令部宪兵队的!” 霍军长怒不可遏,吼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长官,他们是日本特务!在这里等了三天,就是为了伏击您!” “你为什么不早点干掉他们!” “长官,我们一直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们一开枪,我们才明白!” 这时,杨三强跑过来,说:“子峰,大胡子已经铐起来了!他的伤也很重,要赶快送医院!哎呀,这车里的人也要赶快送医院!” 陈子峰说:“叫李三开车过来!你看看这辆车,还能不能开!我们要赶快走!” 杨三强处理这一类问题是老手了。他先把司机拖下车。他上车以后,先查看了邓参谋和郭参谋长的伤势。他感觉,伤情不算太严重!他立刻坐下来发动汽车! 谢天谢地,汽车发动机一阵轰轰叫,终于发动起来了! 陈子峰趴在车窗上看看失去知觉的郭长官,不由疑惑起来,他似乎见过这位长官。 他抓住霍长官的手,按在郭长官胸口的伤口上,说:“长官,请您稍等,我们很快就送受伤的人去医院!” 他带着几个弟兄一阵忙,把死亡的司机和两个日本特务抬上卡车,又把大胡子也抬上卡车。 这家伙双臂受伤,大腿受伤,又被铐住双手,动弹不得,只能咬着牙,凶恶地瞪着陈子峰等人! 接下来,杨三强驾驶黑色轿车在前,陈子峰开着卡车在后,就向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疾驶而去! 20-35 这一大一小两辆车一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整个医院都像受惊的蜂巢一样动了起来。 几间手术室同时被打开,医生护士们齐上阵,为受伤的国军官兵作手术。 直至今天,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终于能够为受伤的国军官兵治伤了! 傅医生当仁不让,亲自为受伤的郭长官治疗。他的伤也最重! 陈子峰趁这个时候,先给骆江打电话,报告今天行动的结果! 他说:“一位长官,少将,现在还不知姓名,胸口受重伤!傅医生正在抢救!” 骆江在电话里大叫:“你守在那里!我马上带人过去!” 接下来,陈子峰就往水渔街驻地打电话。接电话的正是刚刚回去的萧安城! 他吼道:“安贼!你他妈的赶快来!还有冷月!今天情况严重!” 20-36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一拨一拨的人先后赶到医院!医院门前一阵一阵的热闹! 最先赶到医院的是萧安城和冷月。他们仍然开着小卡车,带着两个弟兄。 他们站在门口正说话,就看见乔艳芳坐着段泽刚的车也赶来了! 段长官果然精明果断,立刻命令跟来的警卫营士兵在医院附近建立了警戒线! 乔艳芳急切想问情况。陈子峰却向她一摆手,并且向门外示意。 几个人回头一看,只见两辆轿车先后飞驰而来!头一辆车里下来的是骆江。后一辆车里下来的则是叶蓬总司令和何贵湘参谋长。他们都瞪着眼睛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向门里伸出手,“请几位长官先坐下来,我们再汇报。” 20-37 几位长官都被让进医院会议室里。此时,段泽刚正陪着霍长官坐在里面。 长官们好一番介绍问候,这才在桌边坐下来,等着听陈子峰的汇报。 不料,霍长官的警卫班竟然也赶来了。带队的是警卫连的一位排长,手下士兵多有死伤,他一脱离伏击地点,就到处打听哪里有军队医院,终于找到这里来! 受伤的士兵都被送进手术室,等待治疗。牺牲的士兵只能放在卡车上,等运回去再处理。 警卫排长满头都是汗,一看见霍长官就连声说:“对不起,长官,是卑职失职!” 霍长官向他挥挥手,“不怪你。你让弟兄们休息去吧。你留下,介绍一下情况!” 到了这个时候,会议室里才算安静下来,听陈子峰和警卫排长的汇报! 警卫排长汇报的情况很简单。他们在永清路口遭到突然袭击,几个士兵死伤!直至他们打退袭击者才平安脱身! 接下来,陈子峰简要介绍了发现大胡子的情况,又发现他带着两个人躲在那栋平房里,他们随身带的长布包里似乎有武器! “我们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只是猜测他们要在这里伏击什么人!但跑马场那一带没有什么重要单位!所以,我们一直等到他们开了枪,才知道他们要伏击两位长官!” 霍长官回头瞪着叶蓬总司令,“武汉常出这种事吗!日本特务竟敢伏击国军高官!” 叶总司令急忙说:“报告霍长官,从未发生这种事!这几天,不断有各地的军队长官到武汉来,参加月底的军事会议,但从未发生袭击国军高官的事!” 霍长官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严厉问:“为什么偏偏要伏击我们!并且是两处地点!他们的意思,就是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怎么解释!” 叶总司令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好回头看骆江,示意他来解释。 骆江想了一下,说:“宪兵队发现日本特务是在三天前。他们在跑马场路守了三天!这似乎说明,他们就是要置两位长官于死地!但奇怪的是,其他到武汉来的国军将领都没遇到这个情况!另外,这些日本特务,等待两位长官,整整等了三天!这个情况很不寻常!但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们还要调查!” 陈子峰急忙说:“长官,我们抓了一个活的!我们一定严加审讯,争取问出结果来!” 霍长官吼了一声:“我们今天出发,是临时决定,日本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又是一个谁也回答不了的问题。桌边的人互相看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萧安城动了一下,轻声说:“长官,日本特务设了两个地点袭击您。我猜,当时的情况可能是这样,如果到达永清路口时,是您的车走在前面,日本特务可能会直接向您开枪!如果是警卫士兵的卡车走在前面,他们就打卡车,把您逼到跑马场路来!他们是双保险,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置两位长官于死地!” “为什么!”霍长官瞪着再问。 “长官,我不知道,但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给您一个答复!”萧安城冷静地说。 霍长官相当愤怒地瞪着他。之后他又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叶蓬总司令和何贵湘参谋长。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骆江身上。 “你是缉查处的什么人!” “报告长官,我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处一长,我叫骆江。请长官放心,日本特务为什么如此费尽心机伏击您和郭参谋长,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给您一个交待!” 霍长官看着他,好长时间没说话。 这时,段泽刚站起来,轻声说:“长官,现在,我最好送您去军委会。那边已经给您安排了住处,警卫也很好。您继续呆在这里,反而不安全。” 霍长官考虑片刻,就站了起来,说:“好!那我就走!” 21-1 一行人簇拥着霍长官走出会议室时,傅雪岚正从那边手术室里出来。 霍长官径直走到她面前,说:“您是傅医生!” 傅雪岚小心地看着他,“是,我是傅雪岚。” “那么,重木兄怎么样了?” “长官,手术已经做完,子弹也取出来了。伤虽然重,但已无大碍。他现在还醒不了。我判断,一周之内,他就可以出院了。请长官放心。” “我放心!”霍长官咧开大嘴笑了一下,“我早就听说过你!在罗店!士兵们嘴里的菩萨医生,就是说你吧!听说你救了许多弟兄,才能得到这样的尊称!” “长官过奖了,救助伤兵,是我的职责。” 霍长官忽然哈哈地笑起来,大声说:“等哪天我也受了伤,希望是你来给我治伤!这个有问题吗!” 傅雪岚用力向他点头,“长官,一定没问题!”又补了一句:“我可不希望您受伤。” 她这么一说,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659、 您恐怕说到要害了! 霍长官告别所有人,再次上了他的黑色轿车。这一次,是段营长亲自给他开车。 跟他来的警卫士兵都留了下来,按照霍长官的命令,继续保护郭参谋长! “天知道那些日本特务,还会干出什么事来!重木兄不能再出事了!”他临走时说。 段泽刚发动了汽车,微笑向乔艳芳挥挥手,开着车走了。 之后,叶蓬总司令和何贵湘参谋长也上车走了。 骆江没走。他向陈子峰等人点点头,说:“你们都来,再说说情况!” 21-2 会议室里很安静。坐在会议桌两边的,都是缉查处的人。 唯一的外人,就是傅雪岚了。骆江特意请她留下来听情况。 但骆江要求大家再说说情况,但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眨着眼睛互相看着。 骆江一个一个看着他们,心里同样装满了疑问! 他说:“日本人在跑马场路守了三天!在永清路口恐怕也守了三天!就是为了伏击这两位长官!是不是很奇怪!这几天来武汉的军队长官很多,日本人怎么不对别人下手!你们都想想,总有什么道理吧!陈子峰,你先说!” 陈子峰看看他,就回头看着萧安城,忽然说:“那位郭长官,我见过!” “你见过?在什么地方?”骆江首先问。 “长官,在罗店。这位郭长官,是国军第十八军第十四师第四十二旅的旅长,他叫郭重木,驻守在刘家宅一线。安贼,咱们到他的旅部去看过他,还跟他谈过话。” “是郭旅长吗?”萧安城有点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等你见着他,就认出来了。长官,这位郭旅长在罗店时,防守刘家宅一线,打得很猛!您说,日本人是不是为了报复他!” “在淞沪战场打得猛的长官很多!目前已到武汉的就有好几位!夏楚中,淞沪战役时是第九十八师长,打得很猛!他现在是第七十军军长!黄维,第十八军第六十七师师长,更是在淞沪战役中一战成名!现在是第十八军军长!周喦,淞沪战役时,是第七十五军军长,在南翔、真如一线与日寇苦战!他现在也到了武汉!怎么别人都没遇到这种事!偏偏这两位长官遇到了!总要有个什么道理吧!日本人守了他们三天!为什么!” 坐在桌边的几个人都互相望着,谁也说不出其中的道理。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三个精把子中的精把子,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间会议室里唯一的外人,傅雪岚,隐约察觉其中的秘密!可能是为了武汉防御! 她能察觉其中的秘密,原因很简单。昨天下午到晚上,她一直坐在老刘的病房里。老刘说的最多的,就是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 她虽然猜到这一点,但怎么说出来,却是一个问题。她不过是个外科医生,武汉防御战略问题,不应该是她能够提出来的! 她略想了想,就看着骆江说:“骆长官,我倒有一个想法,不知能不能说。” 骆江有点惊讶的看着她,立刻说:“傅医生,能说!我请你留下,就是希望你也能说出一些我们想不到的情况!你说!你尽管说!” 傅雪岚就回头看着陈子峰,似乎不太有把握地说:“前些日子,我听陈组长他们经常提起孙继科的事,说他的想法和别人都不一样。但是,他却被日本人刺杀了!现在,日本人又要刺杀这两位长官,其中的原因……”她看着陈子峰,没说下去。 陈子峰早已瞪大了眼睛,那么惊讶地看着她,“傅医生呀,您!您恐怕说到要害了!” 他转向骆江,“长官,日本人刺杀了孙继科,现在又要刺杀这两位长官!这就是共同点!我觉得,傅医生说到要点了!这两位长官,可能和孙继科是一样的想法!” 骆江也瞪大了眼睛,嗓音低沉地说:“武汉防御战略!” 萧安城也坐直了身体,先敬佩地看了傅医生一眼,就向骆江说:“长官,我也觉得,傅医生说到了要点!可能就是因为武汉防御战略!” 坐在旁边的乔艳芳也瞪大了眼睛。 她虽然没开口,但她心里想的是,廖姐一再叮嘱她,刘先生就是要找一个和孙继科有同样想法的国军高级将领!这位受重伤的郭长官,恐怕就是这样的人吧! 此时,她开始考虑,她应该怎么办! 骆江认真地向傅雪岚点点头,“傅医生,您提醒了我们!也许就是这个问题!陈子峰,你下一步任务,也要放在这个上面!凡事多从武汉防御战略上考虑!各位,此事关系到下一步抗战大局!先保护好这位郭长官!绝不能让他再出事!日本人不会闲着!” 这样一来,陈子峰小组的任务就很清楚了!武汉如何防御,不是他们的事!但保护郭长官的安全,肯定是他们面临的首要问题! 所以,他们接下来商量的,就是如何保护郭长官的安全! 这时,聪明狡猾的乔艳芳就提了一个建议。 她说:“长官,我建议,将这位郭长官和共方八办的刘先生,放在一个病房里。他们都遭到日本人的刺杀!跟着郭长官来的几个士兵,最好就住在对面的病房里,日夜看守!另外,我们也要留两个人,守在走廊里!” 骆江回头看着傅雪岚,“傅医生,这个,有问题吗?” 傅雪岚笑着说:“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安排!” 她认真地看了乔艳芳一眼。她心里几乎要猜测,她是不是自己的同志! 21-3 三楼,贵客病房里。 刘日辰躺在床上,林家泰则坐在他的床边。他们都有些惊讶。 几个女护士又把一个病人送进他们的病房,放在他旁边的病床上。 她们细心地给他盖好被子,又检查了挂在床头上的葡萄酒瓶子,输液是否正常。最后测量了他的脉搏和血压,然后站在旁边等待。 刘日辰看出来,这个人不是病人,而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他可能刚刚做完手术,此时还在昏迷之中。但为什么要把这个人放在他的病房里,让他有些疑惑。 林家泰曾经告诉他,三楼的贵客病房,还有几间是空着的。 这时,傅雪岚面带微笑,悄悄走进病房。她站在门口,看着外面。 刘日辰和林家泰都看见,几个携带步枪的士兵正走进他们对面的病房里。 之后,她关好门,走到刘日辰身边。她仍然面带微笑,用很开心的样子看着刘日辰。 她向那些护士们挥了一下手,看着她们都出去了,才回头说:“这位是国军第五十四军的参谋长,他叫郭重木。日本特务在跑马场路等了三天,就是为了伏击他!” 刘日辰注意地看着她,已经意识到,这位国军高官可能有点不同寻常! 傅雪岚继续说:“刚才,陈组长他们在楼下分析,猜测他可能是和孙继科一样的人!” 刘日辰顿时听明白她的话!这位高官,有可能正是他一直寻找的人! 他微笑向傅雪岚点点头,轻声说:“好,很好!我明白了!” 21-4 陈子峰在医院里留了两个弟兄,和那几个士兵一起,负责刘先生和郭长官的安全。他带着其他人,很快回到水渔街的驻地里。 组里的几个军官,除了强虎带着一个弟兄,还在外面监视白崇信,其他人都在。 陈子峰向他们挥一下手,就先进了萧安城的电台小屋。 他一坐下来就说:“安贼,大都会饭店!怎么样!” 萧安城和冷月简要介绍了池家在大都会饭店里的安排,用一句话说,凡是他们想到的,池家都想到了!凡是他们没想到的,池家也想到了!并且做了周密的安排! 最后,冷月轻声说:“但是,池小姐非常担心!不是一般的担心!她相信,杨府对池家的行动,一定是她想不到的办法!一定出人意料!” 陈子峰回头盯着萧安城,眼神更是恶狠狠的,“你呢!”他问。 萧安城向他点点头,“我和小冷的想法一样。明天杨府的行动,一定是我们想不到的!今天一天,我一直在琢磨,杨府会怎么办!但是,我想不出来!小乔说,请段长官安排一些士兵,守在大都会饭店附近,可能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仿佛是一种感应,就在这时,外屋的电话响了。 萧安城出去接电话,正如他猜测的,电话是池小姐打来的。 他对着电话说:“好,池小姐,就这样,我们一定会安排好!明天见!” 他回到电台小屋里,说:“池小姐已经给段长官的士兵安排好地方了。就在大都会饭店附近,隔着一条街,有一家旅馆。她把旅馆包下来了。段长官的士兵,今晚就可以住进去!她也说了,这是最后的办法!但是,她虽然没有明说,仍然很担心!” 陈子峰歪着头,下巴歪来歪去,咬着牙说:“明天的寿宴,也关系我们的生死!” 这时,乔艳芳站了起来,说:“子峰,你也别太担心,我们什么样的情况都遇到过!我们还有一夜呢,也许能想出好办法!” 660、 乔艳芳又耍了一个小花招 陈子峰看着她,“你怎么着,要出去?” 乔艳芳一脸狡黠的微笑,“是,我现在出去!两件事,第一件,我还是要去医院看一看,我有点担心那个大胡子!我们走时,有点忽视他了,只安排了两个士兵守在病房外!我要去重新安排一下!第二件,我要看着段大哥的士兵住进去,我还要和他们商量一下,如果有情况,怎么办!” 陈子峰点点头,“好,你去吧,都安排好!” 乔艳芳出了电台小屋,招手说:“小张,你去开车,跟我走!” 21-5 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里。 外面的天正渐渐地暗下来,房间里的光线有点暗。 佐藤先生打开茶几上的台灯,用震惊和疑惑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川上。 川上不住摇着头,神色相当沮丧,“守在永清路口的三个人,一个人受伤,但都安全回来了。就是跑马场路那个点很奇怪。栗山是个很有经验的人,不应该出事!但他们三个人,一个也没回来!我猜,可能出意外了!” 佐藤先生问:“鹰司呢?” 川上说:“他去查了。他说他查完了,尽快回来!” “秋津呢?你有消息吗?”佐藤先生又问。 “也没消息。她这几天都没去妇救会,我的人一直在那里守着,白天晚上都没见!” “她可能出了什么事?” 川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没出事。她要是出了事,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佐藤先生心里疑虑重重,就如绷紧的琴弦,发出铮铮的响声! 几天前,鹰司秘密抓了上海来的一个记者,名叫廖若兰,目的就是想找到,谁是日本反战同盟的卧底!但是,那个廖若兰却逃走了!最奇怪的是,负责看守廖若兰的广田也不见了!难道广田是反战同盟的卧底! 他思考再三,也不敢相信这件事! 今天,鹰司采取了双保险,就是为了伏击一个叫郭重木的军官!鹰司从秋津那里得到可靠情报,这个人的想法,和已经死亡的孙继科是一样的! 秋津说:“至少有两个国军将领提到这个人的想法!” 当时,鹰司问:“什么样的想法!” 秋津冷冷地盯着他,“和孙继科一样的想法!” 佐藤先生知道这个情况!鹰司也为了这个情况做了周密安排!两处地方,双保险!就是为了消灭那个人!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今天的行动出了严重问题!甚至栗山也可能出事了! 这件事里,还有一点让他很恼火,是说不出来的恼火! 永清路口那三个人,都是鹰司的手下,是陆军方面的特工!他们都回来了!但栗山这边的三个人,则是海军的!却一个也没回来!这简直就是丢人! 21-6 天完全黑了之后,鹰司终于回来了。 他在佐藤先生对面坐下来,脸色异常严峻地看着他。 “什么情况!”佐藤先生不得不开口问。 “伏击失败!栗山受了重伤!他两个手下,都死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佐藤先生的语气十分严厉。 “栗山遭到反伏击!就是陈子峰那家伙,栗山刚开枪,他们也开了枪!从栗山身后!” “他们怎么会知道!”佐藤先生怒不可遏! “那个混蛋,他就是知道!栗山在那里等了三天!我查过了,陈子峰带着几个人,在栗山身后的小旅馆里,也守了三天!” 佐藤先生万分痛心地摇着头,“又是他!又是他!我们倒真有一个好对手!” “栗山的两个手下都被陈子峰打死了!栗山也受了重伤!” “人呢!关在哪里!” “人在霞飞街的陆军医院。我得到消息,已经给他做过手术!子弹取出来了!” “鹰司君,有办法救出他吗?” “看吧。我猜,陈子峰那些人,一定对他采取了安全措施!” 21-7 此时,乔艳芳面带微笑,站在大胡子栗山的病床边,看着他。 栗山则怒不可遏地瞪着她。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她是一个名叫陈子峰的中一国特工的手下,美艳却狡猾透顶!她竟然第一个出现在自己的病床边! 乔艳芳看到的是,大胡子双臂都缠着绷带,显然已经给他做过手术,取出子弹! 她听陈子峰说过,这家伙腿上还中了一枪,相信也做过手术了! 床头的一根竹竿上,吊着一个葡萄酒瓶子,一条乳胶管通到他的胳膊上。 他其中的一个手腕,被手铐铐在床边的铁栏杆上。应该说,这样的安全措施还是很可靠的,他跑不了! 但她还是回头对身后的弟兄说:“给他的左脚腕也戴上手铐,铐在栏杆上!” 那个弟兄走过来,掀开栗山脚下的被子,将他的左脚铐在床头的铁栏杆上。 栗山更加愤怒,却毫无办法,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乔艳芳同样盯着他,忽然问:“你的名字!” 栗山把她瞪了一会儿,歪着嘴说:“管建武!” 乔艳芳把下巴一扬,“我问的是你的日本名!你不想成为无名之辈吧!” 栗山脸上的肌肉颤抖片刻,终于哑声说:“栗山武夫!怎么样!” 乔艳芳笑了,“不怎么样!省得我们总是叫你大胡子!” 她说完,回头对身后的弟兄说:“你们两个,轮流守在他床边!不要让他跑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娇艳的脸,竟也变得狰狞了一些! 21-8 乔艳芳走进隔壁刘先生和郭长官的病房时,脸上已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郭长官已经清醒过来,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 旁边的刘先生靠在床头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乔艳芳看出来,他其实并没有看报,只是不时地看一眼身边的郭长官。她明白了,她来的正是时候! 她走到郭长官病床边,微笑说:“长官,您醒了?” 郭重木疑惑地看着她,猜不出她是个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他问。 “长官,我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的乔艳芳,我的队长叫陈子峰。” “噢,就是你们救了我。我还没有说一声谢谢呢。乔姑娘,你很年轻嘛。” 这下子,乔艳芳就快乐地笑了起来,一副让人亲近的小模样。甚至连旁边的刘日辰和林家泰也笑了起来。 “长官,您也很年轻呀,不过,也蛮威武的,就是一个长官的样子,好有派。” 一直很严肃的郭重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我叫乔艳芳呀,刚刚告诉你的,不好这么快就忘记了吧。”她的笑容更灿烂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 “对了,郭长官,旁边这位先生你认识吗?” “我刚醒过来,还没来得及问。” “我告诉您吧,他是刘先生,刘日辰,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的秘书长。” 郭重木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刘日辰,仿佛刚刚看见他。 刘日辰向他挥了一下手,轻声说:“你好,我是刘日辰。” 乔艳芳又说:“刘先生,这位是国军第五十四军的参谋长,姓郭,长官,您是叫郭重木,是吧?” 郭重木终于明白这个小姑娘的目的,就是让他认识身边的这位共方高官。他也向刘日辰挥一下手,说:“我叫郭重木。您先生,是八办的!” 刘日辰点点头,“是,我是八办的。郭长官对我们八办有一些了解吧?” 郭重木也点点头,“是,有一些了解。” 乔艳芳拍着手说:“好,两位这就算认识了。你们很不一样,刘先生是共,郭长官是国。但你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日本特务刺杀的目标!而且是前后脚!相隔一天!” 听她这么一说,刘日辰和郭重木再次互相对视一眼,并且点点头。 他们无论国共,都是高层!他们考虑问题的方式不同于常人!他们仅从“相隔一天”这句话里,意识到此事的不同寻常! 这时,狡猾的乔艳芳又耍了一个小花招。 她从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对郭重木说:“长官,我这里有一份文件,是军委会高参室,一位名叫孙继科的长官起草的,是关于武汉下一步防御战略的。” 一听到这个话,刘日辰首先回过头,注意地看着她。她说的话,让他很意外。 乔艳芳继续笑着说:“但是吧,我小兵兵一个,比较愚钝,怎么也看不明白,想请郭长官看一看,然后向我解释一下,好吗?” 她这么说着,就把孙继科起草的武汉防御战略递到郭重木手里。 这时,不要说刘日辰,就是旁边的林家泰也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每句话都说到他们心里了,简直就是特地为他们来的!该不会是自己同志吧! 郭重木翻翻文件,说:“好,小乔姑娘,我先看看,能不能解释,等我看完再说吧。” 乔艳芳立刻向他挥挥手,“那好,长官,我就不打搅您休息了,我走了。” 乔艳芳走了之后,郭重木就翻开孙继科起草的文件,认真看了起来。 旁边的刘日辰,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反应。 661、 这是蓬船帮的令符 21-9 乔艳芳匆匆而走! 她刚到医院,就在傅医生的办公室里接到廖姐的电话,上海来的记者团要走了!就是今天傍晚的火车!记者团回上海的时间提前了! 她对着电话说:“姐,我去送你!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廖若兰问她什么消息。 她说:“你等着吧,一定是个好消息!” 她把小卡车开得飞快,一直向大智门火车站驶去! 21-10 车站里的人很多。他们提着行李,互相呼喊着,在车站里冲过来冲过去。 乔艳芳站在熙熙攘攘的候车室里,四面张望,寻找廖姐的影子。 一个人突然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叫道:“妹,你总算来了!我们就要上车了!” 乔艳芳一回头,抱着她的正是廖若兰! 她拉着廖若兰走到一根柱子后面,开口就说:“姐,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 廖若兰瞪大眼睛看着她,非常不相信的样子,“真的!这么快!” 于是,乔艳芳很快把第五十四军参谋长郭重木,遭到日本特务袭击的情况告诉她! “姐,我们都相信,日本特务袭击郭长官,只有一个原因!他和孙继科的想法一样!” “真的!妹,你快说!你怎么办的!”廖若兰惊讶地看着她,急忙问! “第一,我先提了一个建议,把郭长官和刘先生,放在一间病房里!理由是为了安全!第二,就在刚才,我介绍他们两人认识了!还有第三,我把孙继科的方案,送给了郭长官了,理由是,我看不懂!我希望他能给我解释一下!” “妹呀,妹呀!你办得太好了!”廖若兰惊叹地瞪大眼睛,“刘先生有什么表示?” “刘先生,还有林家泰,都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看得出来,他们都明白我的意思!” 廖若兰一下子抱住乔艳芳,抱得紧紧的。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妹,你是我亲妹!你是我亲妹!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不管从哪个角度说,乔艳芳心里都好高兴,甚至有点小得意。 但她心里,更清楚的感觉是,有个姐真好!好温暖! 她扬起脸,还想对廖若兰说一些什么贴心的话,谁知,却从旁边跑过来两个记者团的记者,拉着廖若兰就要走! 她们叫道:“若兰,快走!快走!车要开了!” 但廖若兰还是挣脱她们的劫持,跑过来,在乔艳芳耳边说:“妹,你一定心想事成!” 廖若兰终于被那两个女强盗劫走了!乔艳芳看着她们向车厢门口跑去。 要上车的人很多。她们几乎是从那堆人中间硬挤上去的。 乔艳芳笑着,转身向外走。她明白心想事成是什么意思!但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并没注意到,鹰司站在一道木栅栏外面,正透过那些板条看着她! 21-11 池家大小姐给段长官部队安排的位置,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是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位于大都会饭店西侧,只隔着一条小街。从小旅馆门口到大都会饭店门口,不超过一百公尺!几乎可以这么说,坐在这家小旅馆里,大都会饭店里有人大喊一声,都能听见!只需三分钟就能赶过去! 乔艳芳带着一个弟兄,赶到这家小旅馆的时候,胡总管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 胡总管狡黠地笑着,低声说:“乔小姐,我们池家,已经把这家小旅馆包下来了!这里没有任何外人!如何!” 乔艳芳非常高兴,伸手就和胡总管握了一下。 看着,她就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却有一双铁手,让胡总管忍不住咧了一下嘴。 她和胡总管在整个小旅馆转了一圈,然后就在一楼的房间里坐下来,耐心等待。 21-12 凌晨一点钟,段长官带着一个连的士兵,悄悄来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士兵按照胡总管的指点,很快进入一楼的房间。 他们抱着步枪,坐在床边,或者坐在地上,静静等待。 段长官给他们的命令是,一直等到明天中午,池家寿宴结束之后,才能离开! 乔艳芳喜笑颜开地拉着段泽刚的手,那么可爱地摇着,连声说:“大哥,谢谢你!” 段泽刚伸出一个手指,几乎点到乔艳芳小鼻尖上,说:“你昨天答应我的事,不会忘记吧。咱们可是一言为定的!” 乔艳芳笑得如柳条一般,来回摇动起来,“哎呀,你这个大哥呀,这么不相信人!我说话算数,保证不会忘的!只要明天池家平安!” 站在旁边的胡总管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大小姐一直很忧虑。她相信,杨府明天的行动,一定是她想不到的! 宪兵队的陈子峰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就更忧虑了! 现在,一个连的国军士兵守在这里,让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悄悄数了一下,光是机关枪就有三挺!这家伙要是开起火来,杨府就是来个千把人,也不在话下! 他看着段长官和乔女士笑意盎然,说出的话都另有含义,也让他笑眯眯的笑歪了嘴。 他终于逮着一个机会,也握着段长官的手说:“长官,非常感谢您对池家的支援。我有一句话,是池小姐叮嘱我一定要说的,今后不管有什么事,长官您开口,池家一定会尽全力办到!” 他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牌,亮给段长官看。 这是一块长方形的铜牌,做得相当精致。铜牌上是一艘帆船,船帆上有一个隶书写就的“池”字! 他说:“段长官,这是蓬船帮的令符。手持这个令符,凡是蓬船帮的地盘,随便出入!要进池家,也是不用通报的,可以直接进!” 段泽刚将铜牌接到手里,细细观看,不由赞叹:“做的真精致!” 这时,乔艳芳就鼓着嘴说:“胡总管,你就不给我一块吗?” 胡总管笑嘻嘻地看着她,说:“乔女士,您不需要。池家的人都认识您,您,还有陈先生、萧先生,凭你们的脸,就可以出入池家!” 乔艳芳不由笑了起来,“好,我等着瞧,看看我这张脸有多大作用!” 胡总管歪着嘴说:“有机会了,您不妨试一试,就知道有多大作用了!” 21-13 深夜,华景街,外交部大楼东侧,一间小小的酒吧里。 酒吧里虽然灯光昏暗,鹰司还是看得很清楚,栗山佐和子那张原本美丽柔和的脸,渐渐变得严厉,甚至狰狞!那么凶狠地瞪着他! “鹰司先生,武夫被捕了!”她咬牙切齿地说。 “是,很不幸,下午刚刚得到的消息!”鹰司没有办法,只得继续说。 “谁!该不会又是陈子峰那些混蛋吧!” “让你说着了!就是他们!” “你愚蠢!”佐和子一下子提高了声音。 “栗山小姐,请你小一点声音!” “你就是愚蠢!”佐和子的声音虽然低了一些,却更加严厉,“就那么几个人,你就对付不了!从上海到武汉,一直就是那几个人和你捣蛋!你却拿他们没办法!任由他们骑在你脖子上拉屎!撒尿!是不是!你真是愚蠢透顶!” 鹰司的脸色也变得严厉甚至狰狞起来。 佐和子这几句话,声音刺耳,说出的话更刺耳!只要一提上海!一提陈子峰!鹰司眼前立刻就浮现出“宏远号”!是他建议用“宏远号”装运药品! 混蛋透顶的是,用“宏远号”装运药品,正是陈子峰那些混蛋等待的机会! 他随口一个小建议,就那么轻易地把上百吨药品送给了陈子峰那些混蛋! 他每次想到这一点,心里都痛恨到了极点! 这就像一处永远也不会愈合的伤疤!不用别人提,他自己稍一碰触,就会痛不可忍! “栗山小姐,我不会放过他们!”他忍着锥心的痛,努力用平和的口气说话。 “你胡扯!你根本对付不了他们!就因为你们的愚蠢!” 佐和子这句话,又在鹰司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甚至被揉进肉里! “栗山小姐,我绝不会放过他们!我说到做到!”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那就去干掉他们!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去干掉他们!” “我一定会干掉他们!” “把武夫救出来!不要拖延!不要再显得这么愚蠢!” “我会救他!这个不用你说!” “那你还等什么!现在就去!” “我还有更大的任务!我今天来见你,就是为了这个更大的任务!栗山小姐,你要分清主次!栗山武夫要救!我们的任务还要继续!” 栗山佐和子神色暴戾,目光尖锐,盯着鹰司,仿佛要吃了他一般。 但她心里,还是稍稍冷静下来了。 21-14 此时,深夜已过十二点,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三楼的贵宾病房里,仍然无人入睡。 刘日辰和郭重木都斜靠在床头上,微笑交谈。 稍稍让人意外的是,他们交谈的并不是武汉下一步防御战略。更多的时候,是郭重木听刘日辰介绍中一共方面对抗战的政策方针,以及对国家未来发展的希望。 他们谈得相当深入。 郭重木更是不断提出问题,说出自己心里的疑问。 662、 他们都是郭长官的兵 刘日辰则平静而温和地予以解释。他说话总是娓娓道来,深入浅出,让郭重木不住点头。 这样的谈话一直进行到傅雪岚走进病房里。 她站在门口,有些生气地看着他们。 21-15 栗山佐和子,不得不冷静下来。 哥哥武夫,是海军情报部的特工,自己则是陆军系统的特工! 眼前这个鹰司,正是她的直接上司!她发一发脾气可以,但不能过分! 她沉了一口气,终于说:“最近,中一国军队的高官,正陆续到达武汉!高宗武还有一些人,已开始和军队高官见面了!” “哪些人?”鹰司问。 “你问的是谁!”佐和子仍然瞪着他。 “和高宗武一起的。” “有委一员长侍从室副主任周佛海。国民党中央法制委一员会委一员梅思平。有一个叫陶希圣的人,北大教授、法学院政治系主任,也是国民参议院的议员。还有一个人叫陈春圃,是国民**侨务委一员会常务委一员。另外,还有一些人也围在汪先生身边。” “这些人,都和汪先生是一个想法?” “是!最近一段时间,这些人经常聚会,秘密商量如何拉拢军队高级将领!” 21-16 贵宾病房里,刘日辰和郭重木都向傅医生露出微笑。 傅医生平静地说:“刘先生,郭长官,请不要再谈话了好吗?我是医生,我要对你们的身体负责,请你们现在就睡觉,不管有什么话,明天可以慢慢说,如何?” 她走到郭重木身边,为他测量脉搏。她看得出来,这位郭长官的心情很好。 她一抬头就看出来,对面的刘日辰,心情更好!她猜想,老刘也许真的找到他最想找的人了! 刘日辰首先躺下来,微笑说:“郭先生,咱们明天再聊天吧。” 傅雪岚走到门口,盯了一眼林家泰,说:“好了,我替你们关灯了。” 她出了病房,轻轻关上一门。 21-17 鹰司很吃惊!佐和子说的这个情况,实在太重要了!“木桶计划”成功与否,关键就在这些军队将领身上! 他急忙问:“他们已经说服军队将领了吗!” 佐和子一声冷笑,“鹰司先生,你太急迫了!现在,军队高级将领刚刚向武汉集中,大部分还没到。所以,高宗武、周佛海那些人,要说服军队将领,还要过一段时间!” “高宗武他们,有目标了吗!目标总该有吧!” “有一些!但要说服这些将领,可能还要下很大功夫!” “你能否举几个例子,我也好向高桥先生汇报。”鹰司看出佐和子不想告诉他,只好这么说。 “龙云,你应该知道!张发奎,你也应该知道!此外还有陈济堂、刘峙等等!” “都是地方军队的将领!” “中央军也有!” “请你说出一两个!” “顾祝同!朱绍良!熊式辉!你想得到吗!” 鹰司听到这三个名字,再次吃了一惊!头一个顾祝同,目前是第三战区司令长官兼江苏省主席,位高权重!朱绍良的地位似乎更高一些,是中央军总司令兼第九集团军总司令!熊式辉则是江西省主席,陆军中将加上将衔,地位也足够高! 他细心掂量一下,仍然小声问:“这三个人,会和汪主席一条心吗?” 佐和子轻声说:“首先,顾祝同和龙云的关系不一般!其次,这三位都属于‘低调俱乐部’成员,在这个俱乐部里,还有陶希圣、梅思平、高宗武等人!他们在一起,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对日和谈!鹰司先生,这些情况够了吗!” 鹰司用力向她点头,“栗山小姐,非常好!我会尽快向高桥先生报告!” 他站起来,向栗山小姐告别,准备离开。 栗山小姐在他背后冷冷地说:“救出武夫!” 鹰司回头盯着她,低声说:“一定!” 21-18 贵宾病房的对面,开着门,一个士兵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向她微笑点头。 傅雪岚看见,病房里的几个士兵,都抱着枪,躺在床上,沙发上,甚至地板上睡觉。她猜想,只要一有动静,这些士兵就会跳起来!端着枪冲出去!他们都是郭长官的兵! 隔壁病房的门口,也坐着两个士兵。他们是医院警卫排的士兵。 傅雪岚推门进了病房。病房里黑着灯。但走廊里的灯光,足够让她看见,病床上的日本人并没有入睡,而是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她! 在床边的沙发上,坐着陈子峰的两个弟兄。他们是专门看守这个人的! 这个大胡子实在太危险了!不小心看守是不行的! 傅雪岚走到床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轻声说:“这位先生,请你睡觉,什么也不要想。不治好你的伤,我不会让你离开!” 栗山武夫盯着她,好一会儿才说:“谢谢你,傅医生。” 傅雪岚忍不住再次盯了他一眼。她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21-19 深夜,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 佐藤先生和川上,面对面坐在圆桌旁边,互相注视着。 周围很安静。窗户外面,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武汉的夜,到底和上海不一样! “知道他关在哪里?”佐藤先生轻声问。 “老师,现在还不知道,也许要等到明天。我的人正在寻找!”川上的目光有些阴沉。 今天在跑马场路的行动,让他憋了一肚子气! 行动没成功倒也罢了!他们的对手,竟然是魔鬼一样的陈子峰和萧安城! 但永清路口的三个人,只有一人受伤,全部安全返回!他们是鹰司的手下!在跑马场路伏击的栗山那三个人,都是海军的!两死一伤!受伤的栗山还落在陈子峰手里! 他现在还真想不出,鹰司再提起这件事时,会是什么表情!肯定满是嘲笑! “老师,我猜测,栗山可能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陈子峰送受伤的人去医院,都往那里送!那个傅雪岚,跟他们走得很近!按我的想法,倒不如秘密抓捕这个姓傅的!” 佐藤老师微笑着向他摇摇头。 川上明白佐藤老师的意思。那个姓傅的,是鹰司的救命恩人!谁也别想碰那个女人! 所以,秘密抓捕傅雪岚的这个念头,川上也只能这么说一下,并不起什么作用! 佐藤轻声说:“尽快找到栗山!并且,你一定要想办法,救出栗山!” 他们正这么说着,鹰司悄悄进来。 在川上看来,他脸上露出的,就是嘲讽的微笑! 21-20 水渔街,宪兵队驻地。 夜已很深,再加上连日行动,所有弟兄都已疲惫至极!此时都已陷入梦乡! 但陈子峰却是半睡半醒的,睡不踏实。每当有弟兄外出未归,都让他睡不踏实! 今天一天,强虎带着一个弟兄,监视白崇信,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们出了事?遇到了麻烦?还是有什么重大发现?陈子峰都拿不准! 所以,他只能半睡半醒地等待着。 凌晨三点钟,他终于听到楼下有一点动静。他翻身下了床,拉开门就出去了。 他刚下了半截楼梯,就看见强虎和一个弟兄,正摇摇摆摆地走进客厅里。有没有发现先不管,他现在至少放下心来! 强虎也看见他,说的却是:“子峰,有吃的吗?我们要饿死了!” 陈子峰向客厅里的方桌一指,说:“别废话,先坐下!我去弄饭!” 21-21 德明饭店里,鹰司很快在桌边坐下来。 他并不多说废话,首先向佐藤先生汇报栗山小姐说的各种情况。 “先生,‘木桶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再过一段时间,栗山小姐可能会有更多情况!” 佐藤先生细心地把鹰司说的情况记录下来,并且和以前掌握的情况进行对照。 他盯了鹰司一眼,“还有什么?” 鹰司认真地说:“先生,我们应该尽快救出栗山!” 佐藤先生有些意外,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为什么?” 鹰司看了川上一眼,轻声说:“先生,不尽快救出栗山,可能会影响到他妹妹!并进一步影响到‘木桶计划’!他妹妹已经取得很大进展,千万不要功亏一篑!” 川上非常想说一句,你们陆军的笨蛋,就是这么容易动摇! 但他也明白,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的!眼前的情况有点复杂!营救栗山的事,恐怕还要借助鹰司的人! 佐藤先生赞赏地向他点点头,“鹰司君,我刚才还在对川上说,要尽快查清栗山的下落,把他救出来!这件事,希望你们两人多多合作。” 他这么说着,就向川上盯了一眼。 川上自然明白老师的用意,立刻点头说:“老师,没问题,我会按鹰司的意见办!” 鹰司来回看着他和佐藤先生,微微一笑,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川上肯这么说话,是很不容易的!他看得出来,佐藤和川上,都把营救栗山的事,当作一件大事!当然,最重要的是,绝不能因为栗山而影响“木桶计划”!这才是关键! 这时,冈本却悄悄进来,小声说:“先生,秋津小姐来了。” 这个消息让屋里的人一震! 663、 我看着他就像鹰司! 21-22 陈子峰钻进厨房里,只过了一分钟,就从厨房里端出来一口锅,锅盖上放着碗筷。 他说:“菜和饭一锅煮,一直放在炉子上热着!底下可能糊了,你们吃上面的吧!” 强虎迫不及待地接过锅,放在桌上,一掀开盖子,立刻说:“好香!好香!他妈的,我俩一天都没吃饭,快要饿怂了!” 他抓起碗,把菜饭粥盛到碗里的时候,电台小屋的门开了,萧安城站在门口,注意地看着他们。当强虎他们端起碗,狼吞虎咽开吃的时候,乔艳芳从楼梯那边探出头,同样注意地看着他们。 强虎眼睛里闪着光,看着他们。但他太饿了,不住地把菜饭粥扒进嘴里。 陈子峰恶毒地一笑,“都是贼精!耳朵比贼还尖!你俩别着急,有什么话等吃完了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俩,也过来坐吧!别像个贼似的盯着!”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走过来,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乔艳芳狡黠地笑着,向楼梯那边歪了歪嘴。 陈子峰就向楼梯那边说:“小冷,贼精,还要老子请你出来吗!” 片刻,冷月就如一个影子似的,无声地从楼梯上飘下来。 她在楼梯口停下来,双臂抱在胸前,和其他人一样,看着强虎他们狼吞虎咽地吃着冒着糊味的菜饭粥。 强虎终于吃饱了。他放下碗,用手抹着嘴,却有点迟疑。 他想了一下,说:“我不说判断,只说我看见的。他妈的,老子这一天都在华商街盯着白崇信!也他妈的怪了!这家伙时不时就要跑到门口来看一看!我看出来了,他就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这样一来,我们守在华商街端,就动不了,不敢离开!” 陈子峰怪异地笑着,“强虎,你啰嗦了半天,什么重要的事也没说出来!” 21-23 对秋津,佐藤先生,还有鹰司和川上的想法,各不一样! 佐藤惦记的是秋津的安危!鹰司却猜测广田失踪,是不是和这位秋津小姐有关系!川上更关心的是廖若兰,她是怎么逃走的! 佐藤先生向冈本点点头。冈本就悄悄退了出去。 片刻,秋津无声地走进房间。 屋里的人看见她的模样,都吃了一惊! 她的模样实在有点惨!青紫、浮肿,让她的脸变了形!她走路的姿势也表明,她受了很重的伤! 但他们都想不明白,秋津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对秋津来说,从昨天凌晨到现在,虽然已过去差不多两天时间,她也努力用化妆品做了遮盖,但她脸上的伤仍然很明显,甚至令人恐怖! 佐藤先生指了指桌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问道:“秋津,你怎么回事!” 听到老师的关切,秋津眼睛都红了,差一点落下泪来。 她躲在大都会饭店里,考虑再三,还是感觉要早一点向老师说清楚!时间长了,可能会引起老师的猜忌。她目前的处境已经很糟糕了。引起老师猜忌,就更糟糕了! 她勉强笑了一下,轻声说:“老师,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这样的!我没想到,三山街,撞死孙继科的卡车上,还有一个人,他叫麻三!我偶然得到消息,他被陈子峰送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傅雪岚给他治的伤。前天,他醒了,陈子峰找他去问话!” 佐藤惊讶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叫麻三的人,看见你了!” 秋津说:“是!我没办法,只好在前天夜里,除掉麻三!我一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他认出我了!我把他除掉了!但这样一来,我就遭到了怀疑!我化装成医生去的!等完事之后我才想起来,医院里只有傅雪岚是女医生!妈的,我简直太蠢了!” 佐藤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你是怎么解决的?” 秋津咧开嘴,模样怪异地笑了一下,“我偶然知道,鹰司先生抓了廖若兰,那个女记者。我没办法,只好让广田把我劫持到石福路,再下狠手打我,审问我!我再帮助廖若兰逃出来!廖若兰把我送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让傅雪岚给我治伤!这就是整个过程!” “有效果吗?”佐藤先生谨慎地问。 但眼神里却十分诧异!他没想到,秋津竟然采取如此残酷的措施! “似乎,还算有效果。”秋津认真考虑片刻,又说:“不过,如果以后再有其他事,那个陈子峰,一定还会把这件事想起来!我现在甚至害怕见着他!” “陈子峰?”佐藤问。 “老师,只有陈子峰,还有那个萧安城,确实叫我担心!” 21-24 强虎向他摆着手,又说:“直到夜里九点多钟,这家伙又出来了!他倒是走得不远,去了华商街北端的一家小咖啡店。他妈的,那窗户脏得很,我什么也看不清!我就看见他在桌边坐下来。他对面还有一个人!我就是看着这个人奇怪!” 陈子峰盯着他,“谁!” 强虎皱着脸,下巴左一摆,右一摆的,“反正,我看着他就像鹰司!但我拿不准!所以,白崇信走了之后,我就盯着这个家伙!” 陈子峰说:“你盯上了!” 强虎说:“我当然盯上了!这家伙走了好长一段路,最后就到了华景街,进了一家酒吧。这一次,和他见面的是一个女人!这两个人我都看不清!” 乔艳芳小声说:“你看那个女人,是秦小姐吗!你想一想!” 强虎一摇头,“不是!秦小姐那身条,妖得不得了!我认得出来!” 乔艳芳怪笑一声,“狗强虎,你看女人,都看什么呢!” 强虎嘎嘎地笑了起来,“小乔,秦小姐再好看,也不如你呀!我说的是实话!” 陈子峰把手一挥,“你们两个少说废话,说主要的!” 强虎收起笑容,说:“后来,那个女人出来,我不认识,从未见过!但那个家伙,我看着背影,就像是鹰司!但他妈的,我就是拿不准!” 陈子峰说:“你盯到底了吗!” 强虎摇摇头,“我不知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走到西贡街时,那家伙就不见了!” 陈子峰问:“你一直没看出来!” 强虎说:“我一直看见的,就是他的背影!我看着像,就是不敢确定!” 21-25 鹰司轻声说:“秋津小姐,廖若兰原来是这么逃跑的!” 秋津盯着他,“是!你不赞成!” 鹰司一摇头,“不!这样也好!至于陈子峰和萧安城,请你不必担心!我得到保证,他们活不过明天!” 秋津抬头盯着他,“谁的保证!” 鹰司微笑说:“白崇信的保证!还有杨庆山的保证!” 秋津把鹰司盯了很长时间,终于摇头说:“白崇信!杨庆山!他们斗不过陈子峰!” 她来回看着鹰司、川上,最后把目光落在佐藤先生脸上,“老师,陈子峰和萧安城,是我最大的威胁!不要指望明天!老师,再想办法吧!除掉他们!” 21-26 陈子峰在客厅里来回转了好几圈,回头盯着乔艳芳说:“明天的寿宴结束了,你要安排人,在西贡街那一带找一找!也许还能找到他!” 乔艳芳撇了一下嘴。她心里有一句话,却不敢说出来! 不料,这句话却被冷月说出来了,“明天的寿宴,我们能过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她说的意思,是所有人都明白的! 明天大都会饭店的寿宴,他们能平安过去吗! 21-27 深夜,西贡街,大都会饭店。 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要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 西贡街里的路灯不多,大多在几天前被械斗的帮会打烂了!街里昏暗而寂静!大武汉到了这个时候,早已宁静得如坟墓一般! 昏暗的角落里,几个蓬船帮的弟兄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附近。在街道的另一边,也有几个蓬船帮的弟兄站在暗处。偶尔的,他们会和那边的人挥一下手,表示平安无事! 到了大都会饭店附近,这样的暗哨就更多了!饭店门口的两边,附近小巷里,黑暗的门洞里,也有这样的人! 所有这些人,都是蓬船帮的人!他们都在袖子里藏着砍刀和棍棒,有人腰里插着手枪。他们小心地看着周围,防备杨府的人趁夜来偷袭! 饭店大堂里,只有柜台里亮着两盏小灯,其他地方都在黑暗之中。 但在门口附近,在楼梯口附近,都有人蹲伏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周围! 沿着楼梯上到二楼,就是一条宽走廊。走廊入口,寿宴大厅门口,仍有人守着! 疤脸给所有下的命令是,谁也不许睡觉!一直要到第二天的中午! 寿宴大厅里,也有人守着。他们可以睡觉。但他们睡觉的地方在门口,要想开门,就必须把他们移开!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寿宴大厅里只亮着两盏壁灯,整个大厅都隐在昏暗之中。 大厅的两侧,是休息厅! 21-28 就在这个时候,东侧休息厅里有人动了! 休息厅里也有人值夜。他们歪在沙发上,或者躺在地毯上,都已入睡。 664、 我们最好穿军装! 但有一个人却悄悄地坐起来。他借着壁灯的微光,一一观察睡在沙发上和地毯上的人。之后,他无声站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窗口,看着外面。 几分钟之后,他看见远处的一扇窗口里,有手电光闪了三下。 这正是他等待的信号!说明两间休息厅里的电话线,已被人从外面掐断了! 他悄悄站起来,绕过在地毯上睡觉的人,很快走到门口。 门口的小桌上放着一架电话。他在小桌旁蹲下来,顺着电话线,很快摸到墙上的插口。他无声地拔下电话线插头。 之后,他把手伸到沙发底下。歪在沙发上的人正打呼噜。他在沙发底下摸索一会儿,就摸到另一个电话线插头。他把插头从沙发里拖出来,然后插在墙上的电话线插座里。 他悄悄推开休息厅的门,向大厅里窥视。 守在大厅里的人都在门口那边一带,休息厅附近没有人。 他弯着腰,很快走到对面的休息厅门口,无声开门,再次向里面窥视。 一分钟后,他确认里面的人都睡着了。 他匍匐着爬到门口的小桌旁边,沿着电话线摸到插头,拔下电话插头。他又从沙发底下摸到另一个电话线插头,拉出来,无声地插到墙上。至此,他今晚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很快回到东侧休息厅里,重新在地毯上躺下来。他还可以再睡两个小时! 至此,杨庆山的突袭行动,已做好了准备! 21-29 早上六点钟,天刚刚亮,陈子峰的弟兄们就都起来了,并为今天的行动做准备。 他们都穿上整齐的军装,重新检查了身上的武器,并且子弹上膛! 按照乔艳芳的安排,两个弟兄看家。强虎带一个弟兄,仍然监视白崇信,争取找到他暗通日本人的证据!如有可能,最好找到鹰司!其他人都去大都会饭店! 乔艳芳目光尖锐地说:“今天是关键的一天!关系到我们的生死!所以,每个人都要小心一点!把眼睛睁大一点!如果发现问题,哪怕是很小的疑问,都要立刻报告!至少做一个警告手势!” 他们把三支步枪捆在一个长布包里,准备带到饭店里。 步枪的火力总要比手枪强大一些! 乔艳芳说:“小张负责步枪!一到那里就解开!放在安全方便的地方!” 陈子峰和萧安城,在准备自己的武器时,一直互相盯着,就仿佛仇人似的! 他们心里都有很深的疑虑,不知今天池家的寿宴会怎么样! 池小姐相信,杨庆山狡诈诡异,今天的行动,一定超出他们的防备!甚至很难防备! 萧安城把枪插在腰里的时候,还是向陈子峰摇了摇头,表示他没什么好办法! 他们穿好军装,扎紧腰带,头发也要梳理整齐。他们毕竟是参加池家的寿宴! 乔艳芳一直在箱子里寻找更好看的衣服,好显示出她的风采! 昨天夜里,冷月却盯着陈子峰说:“我们最好穿军装!” 陈子峰把她盯了好一会儿,他很快想明白,穿军装是最好的选择! 现场的宾客一定很多,穿军装比较好识别!最重要的一点,几个穿军装的国军军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可能更有震摄力! 不久,早饭送来了。弟兄们坐在客厅里,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谁也不说话! 21-30 上午八点多钟,陈子峰带着他的小队,乘卡车到了大都会饭店。 胡总管站在饭店门外的台阶看见他们走过来,双手抱着拳,笑着说:“寿宴九点半才开始,你们来得真早!” 陈子峰一脸诡异的微笑,盯着他,“胡总管,我看你很轻松,很自在嘛。” 胡总管不动声色,同样盯着他,“该来的,一定会来!人的命,天注定!” 陈子峰点点头,“我倒看不出,你胡总管,倒是看得开!” 之后,他和胡总管并排站在台阶上,看着周围的动静,也看着乔艳芳安排人。 今天,他们只来了七个人!乔艳芳歪着嘴,盯了陈子峰一眼。她的眼神谁都能看清楚!她可支配的人实在太少了! 两个弟兄看家。强虎带一个弟兄继续监视白崇信!希望能找到日本人的线索!还有两个弟兄守在傅医生的医院里,看着那个叫栗山的大胡子! 这样,乔艳芳能调动的,只有跟前这七个人! 她派一个弟兄,守在饭店门前的大街上,另一个弟兄则守在后门外的小街里。 她说:“你们两个都把眼睛睁大一点,细心观察,还要和池家的人建立联系!如果有情况,立刻回来报告!” 她又派一个弟兄守在大堂里,注意有没有奇怪的人出现!或者从楼上下来! 现在,剩下的四个人,都是军官。 最后,她盯着陈子峰、萧安城和冷月,说:“别闲着!我们也转一圈吧!” 胡总管也很有心,立刻叫上疤脸大汉,和他们一起查看饭店周围的情况! 现在,不谨慎不行了!今天就是关键! 所以,这四个人慢慢转悠的时候,就不断向胡总管和疤脸提出问题,或者假设各种可能性。 胡总管和疤脸大汉同样认真,这是池家的大事!他们都认真回答他们的问题,对他们提出的各种可能性,也介绍了池家的安排。 所以,陈子峰等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凡是他们看到的,池家都看到了!凡是他们想到的,池家也想到了!凡是能做到的,池家也都做到了! 几乎可以说,大都会饭店周围两条街之内,已完全被池家控制! 甚至可以说,三两个走亲戚的,入住到这个范围之内,还可能接受。如果有五六个人想在这一带住下来,池家一定会发觉,并且采取果断措施! 胡总管说,池家至今没发现有五六个以上的人,进入这一带! 他们走在周围的小街里,随处可见池家的人!他们统一穿着黑衣服,脖子上系一条白毛巾,以此作为他们的标志!他们手里提着砍刀和棍棒,甚至有人扛着步枪。他们东一伙,西一伙地在街道上转悠,观察附近的情况。 陈子峰歪着嘴,向胡总管笑了一下,小声说:“胡先生,严密,是真严密!军委会的周边,也没这里防守得严密!” 陈子峰说出这一句话,就意味着,他们都没有发现杨府可利用的缝隙! 再进一步说,他们怎么也想不出,杨府会采取什么狡诈方法,攻击池家的寿宴! 他回头盯着萧安城、乔艳芳和冷月,“你们都说一句吧!” 乔艳芳和冷月都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可说的。 萧安城想了一下,只好说:“子峰,别问了。一定出乎我们的意外!我们只能临时采取措施,就看谁的动作快了!希望池家也是这么准备的!” 胡总管微笑说:“萧先生,大小姐也正是这么吩咐我们的!” 21-31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所有利益相关的各方,都采取各种办法,了解大都会饭店门前的情况! 21-32 了解大都会饭店门前情况最直接的人,是军委会警卫营营长段泽刚。 他所在的小旅馆只和大都会饭店隔着一条小街,在池家的两条街防守范围之内! 他坐在房间窗前,看着陈子峰等人从外面的街上走过。 他和陈子峰等人的想法一样,池家已经采取了一切可能的防范措施!密不透风!但杨府的人一定会来!采取的一定是谁都想不到的办法! 他真的有点好奇,杨府还能怎么办!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他一声令下,他一个连的士兵就会冲出小旅馆,封锁饭店大门!任何想发动攻击的人都会被消灭!他相信,这里发生的任何乱子,都会被他平定! 他心里其实只关心一件事,平定之后,那个美丽妖娆的乔艳芳,会到他的营里来吗?他真的喜欢她,非常喜欢! 21-33 了解大都会饭店门前情况比较间接的,则是坐在德明饭店二一五号房间里的佐藤先生和鹰司直树! 鹰司一个手下,就坐在大都会饭店对面的一个小房间里,用电话向他报告饭店门前发生的所有情况。 他说:“长官,陈子峰那些人来了!现在,胡总管和疤脸正陪着他们察看饭店周围的情况!他们看得非常仔细!” 鹰司说:“知道了,继续观察!” 他回头看着佐藤先生,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轻声说:“陈子峰他们正在饭店周围检查!我判断,他们都防不住杨府的那一招!” 佐藤先生考虑片刻,轻声说:“你最好再问一下那个白,确认他们已经布置好了!” 鹰司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另一个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21-34 华商街,警备司令部,何贵湘办公室里。 何贵湘和白崇信面对面坐在桌边,互相注视着。 何贵湘实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老白,你确认杨庆山都已布置好了?” 白崇信得意地笑着,“老何,请你相信我!这是我设计的办法!今天早上,杨庆山给我打电话,说最后一步已进行完毕!一切就等成功了!” 665、 饭店内外渐渐热闹起来 何贵湘叹息一声,“我不是不相信你,实在是那一批药品太多了!六七十吨呢!陈子峰那些人不死,这些药品就丢了!甚至会危及到你和我!” 白崇信用力一点头,“我当然知道!请你想一想,杨庆山一旦动起来,陈子峰那些人,还活得了吗!他们怎么活!告诉你,他们必死!”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何贵湘拿起来听了一下,递给白崇信,“是牧野先生,找你的!我猜,他也是为了今天的事!” 白崇信接过电话听了一下,说:“牧野先生请放心,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进行!” 21-35 这个上午,傅雪岚没给自己安排手术。她知道自己有点心不在焉。 她再次去了三楼的贵宾病房。她一进门就听出来,老刘正和郭长官讨论孙继科的防御方案。 郭长官拍着手里的方案,大声说:“这位孙参谋只考虑了一条攻击路线,日军将从南昌开始!但我感觉,这是不够的!应该有三条进攻路线!” 刘日辰那么惊讶地看着他,说:“郭先生,你真这么认为?” 郭长官向他点点头,认真地说:“我是一个参谋!我自认是个相当不错的制订作战计划的参谋!”他拍拍手里的方案,“如果看不出这一点,我怎么能做好参谋工作!” 傅雪岚注意到,刘日辰脸上满是惊讶和敬佩的表情,但他的眼睛里,却闪着兴奋的光芒。她明白,老刘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刘日辰回头看着她,微笑说:“傅医生,您这是怎么了?” 傅雪岚想了想,还是轻声说:“陈子峰那些人,今天要去参加池家的寿宴!”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刘日辰却轻松地说:“傅医生,请不要担心,陈子峰那些人,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人!就没有他们干不成的事!再艰险的事,都难不住他们!” 傅雪岚想了想,心里忽然有一种特别轻松的感觉。就没有他们干不成的事! 陈子峰他们一定会破解今天的危险!并且一定会把她的药品弄回来! 21-36 西贡街,大都会饭店里。 到了上午快九点钟的时候,饭店内外渐渐热闹起来。 许多前来参加寿宴的客人,其中有社会名流,有达官贵人,有巨商富贾,携带着他们的夫人或小姐,不断乘坐汽车抵达饭店门口。他们服装整洁艳丽,神色轻松愉快,互相打着招呼,聊着闲天,向饭店门口走过去。 他们有人自己捧着礼物,还有一些人则由佣人抬着或抱着礼物。 门口的招待手里拿着纸夹,一一核对他们的名字和请柬,确认了,就恭敬地请他们往里面走。 门里面的女招待们,则引着贵客们向二楼走去。 贵客们络绎不绝地进来,又络绎不绝地走上二楼。 饭店大堂里变得有些喧闹了。许多客人都聚在这里说话聊天。 21-37 陈子峰等人,还有胡总管和疤哥,则站在楼梯旁的角落里,注意地看着这些客人们,也注意看着他们进出,或者走上二楼。 胡总管轻声说:“陈先生,萧先生,已经到的客人里,没有一个意外的人!” 陈子峰盯了他一眼,这才看出他眼睛深处藏着的恐惧! 没有意外的人,才是他最意外的事! 所以,他们思考的其实就是同一个问题:杨庆山究竟会怎么办!如何发起攻击! 21-38 陈子峰等人上了楼,站在宴会厅门口打量着整个大厅。他们都有些吃惊。 他们几天没来,这间大厅里已完全变了样!真称得上是花团锦簇、金碧辉煌! 前面正中墙上,高挂着一个巨大的、金光闪闪的“寿”字,两边悬挂着一副对联,上书:“慈竹荫东阁,灵萱茂北堂”。再两边,则装饰着松柏枝,蕴含寿如松柏的含义。 周围的墙上,则悬挂大红布幔。墙边的桌上,摆满了鲜花以及客人们送来的礼品。 房顶上四盏巨大的吊灯更是晶莹剔透,吊灯之间拉起长长的彩条。 大厅里一共有九张大餐桌,每一张餐桌旁边都坐满了客人。 先到的客人们已经落座,啜饮茶水。那些还没有落座的人,则聚在一起高声说笑。 从陈子峰等人身边,不时有客人进入大厅,并和先到的客人招呼寒暄。 一些穿白色西装的侍者和穿粉色衣服的招待,在客人中间穿行着,为他们送去茶水。 陈子峰等人不动声色,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些客人。确实如胡总管所说,他没看见一个能让他意外的人! 乔艳芳碰碰身边的萧安城,“哥哥,你想到什么了?” 萧安城摇摇头,小声说:“我简直要怀疑,杨府的人有没有可能从天而降!” 乔艳芳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旁边的冷月问:“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乔艳芳回头说:“萧哥哥说,杨府的人只能从天上下来!他们没有别的路可走!” 冷月冷静地看着他们,忽然说:“其实他们还有一条路可走。” 乔艳芳急忙问:“什么路?你说!” 冷月盯着她,几乎咬着牙说:“他们沿着西贡街,慢慢走过来!” 她说这句话时,声音不高,但身边的三个人还是都听到了。 最初,他们都扬了一下头,把冷月这句话当作一个玩笑。 但只一瞬间,他们都收起笑容,盯着贼似的盯着冷月,好像她犯了什么大忌! 陈子峰和萧安城互相盯了一眼。他们隐约听出,冷月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最想不到的地方,往往是最有可能的地方!杨府的打手们,可以从西贡街上慢慢走来,谁也不会阻拦他们!他们只要不是成群结伙、不是手提刀枪棍棒的就行! 但他们再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没有这个道理! 从大街上走过来!西贡街和皓街上,布满了池家的人!他们走得过来吗!即使有少数人到了饭店门口,又能怎么样! 21-39 一架留声机,忽然放出欢快的“步步高”乐曲。 客人们听到乐曲声,都回头往前面看。 只见胡总管站在前面小小的舞台上,满面笑容地向大家拍着手。 客人们渐渐安静下来,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抬头看着他。 胡总管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袍马褂,袖子半卷。他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胸口的银表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刮得光光的脸上露出温和得体的微笑。 他大声说:“各位来宾,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们,请安静下来。” 宴会厅里渐渐安静下来。侍者和招待端着托盘,肃立在大厅两侧。 胡总管接着说:“各位,今日,是池家老太太七十大寿,有各位亲朋好友来贺寿,池家深表欢迎。现在,我们就请池老太太出来,向各位拜谢。” 他的话音刚落,东侧的休息厅大门缓缓打开,池家大小姐池珺,搀扶着池老太太。款款出来。 只见池老太太上身穿一件紫红色绣八团寿字纹立领斜襟宽袖长摆旗装袄,下面是一条紫红色绣花百褶裙,脚上是一双黑底绣红花镶金边的软底布鞋。 她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脑后的髻上仍然插着她的黑色铁钗,只在钗顶端吊了两朵小红花。脖子上是一串南洋正圆金珍珠,更是珍贵无比,显出她的尊贵与气派。 大厅里的客人都鼓起掌来,有人还大声地欢呼着。 池老太太满面笑容,频频向客人们挥手致意。 最后,池老太太被池珺小姐扶上只有一级台阶那么高的小舞台,并扶她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 胡总管走过来,笑着说:“老寿星,咱们开始吧。” 池老太太笑着问:“是呀,至亲好友们,都来齐了?” 胡总管不动声色地说:“只有杨府的杨老板还没来。您要等吗?” 池老太太微笑盯着他,说:“他忙,倒也不意外。不等他了,咱们就开始吧。等杨老板等迟了,我恐怕就热闹不成了!” 胡总管哈哈笑着说:“也好,也好,咱们就开始了!” 胡总管转过身,双手抱拳,高声说:“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为池家老太太贺寿,现在就开始了!现在,先请上篷帮帮主海老先生,下篷帮帮主何大和尚,前篷帮帮主金先生,后篷帮帮主疤大哥,给老太太贺寿一一!” 21-40 于是,首先走到前面的是上篷帮帮主海老先生。 他一抖长袍下摆,轻挽袖口,双手一抱拳,声音亮如洪钟,高声说:“老夫人,咱老夫,给您贺寿了!” 他略一欠身,就直起了腰,仍然双手抱拳。 池老太太笑着说:“海先生嗓音还是那么响亮,听着就舒坦,身子骨还硬朗吧?” 海先生说:“托老夫人的福,老夫饭还吃得,肉也吃得!什么鬼祟小人也近不得身!来一个我老夫就收拾他一个!老夫人看,这样如何!” 池老太太哈哈地笑起来,“好,海老先生真有股子精神气,好!真是太好了!谢了!” 666、 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出戏 之后,身宽体胖的下篷帮帮主何大和尚站起来,晃着一颗亮闪闪的大光头,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双手合十,也向老太太一鞠躬。 他高声说:“大和尚给老夫人贺寿了!我送的礼物就放在那边桌上,请老夫人瞅瞅。” 池老太太说:“应该是大和尚用心选的,我先谢过了。回头开了宴,我老太婆要和你碰两杯,如何!” 大和尚说:“那成了!我就等着跟您喝酒了!” 这时前篷帮帮主金财走了过来,先放下文明棍,恭恭敬敬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他起身时却说:“老太太,等您八十大寿时,还用我给您磕头吗?” 池老太太大笑,笑得全身直颤,高声说:“你个猴崽子,还想躲懒呀!不要说八十大寿,就是上了百,你个猴崽子也得给我老太婆磕头!你送我的礼呢,我怎么没看见?” 金帮主就叫起屈来,说:“我的老太太,那边桌上那么大一个金元宝,你没瞧见呀!” 池老太太向那边望了一眼,说:“行了,我瞅见了,你个猴崽子还算有良心。” 最后过来的是后篷帮的帮主疤脸大汉。他走过来,什么话也不说,跪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就站起来走到一边去了。 池老太太说:“疤哥好实在,磕头磕得像地震了一般。” 这时,胡总管又走过来,高声说:“现在,请池三爷给老太太贺寿!” 池三爷今天穿的也是长衫马褂,却是一身黑,甚是肃穆。他也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他抬头说:“姆妈,儿子给您老人家贺寿了,祝您老人家长命百岁,永远康健!” 池老太太说:“三儿呀,你赶快娶了妻,给我老太婆生个一儿半女的,就是孝心了。” 池三爷恶狠狠地说:“姆妈,等过了今日,儿子一定当大事来做!早日给您添孙子!” 池老太太收起笑容,正色说:“好!三儿,我记住你说的话了!” 这时,胡总管再次走到前面,高声说:“现在,是池大小姐给老太太贺寿。” 听到他的话,一直坐在池老太太身边的池珺就款款地站了起来,微笑看着他。 21-41 胡总管回头向她一抱拳,又笑着转向众人说:“往年,池老太太都是在家里做寿,都简单。做寿的时候,因为老太太盼着孙女早日缔结良缘,所以都要做一个小游戏,找一个人给她做临时郎君,共同给老太太贺寿!” 他说到这里,就哈哈地笑起来,说:“往年呢,池大小姐倒是看得起我,找的人,就是我这个老朽。今年呢,我这个老朽实在有点老朽了,大小姐看不上了!” 客人们都知道这个情节,一起哈哈地笑了起来,好不快乐。 胡总管说:“所以,今年贺寿,池大小姐要在今天的客人里选一个人,做她的临时郎君,共同给老太太贺寿。池大小姐,您怎么着,现在就请选一个吧。” 听胡总管这么一说,客人们不由骚动起来。虽然只是个小游戏,如果被选中,也是个天大的荣耀!他们希望池家大小姐选的是自己,都伸着脖子向前面看。 池小姐脸色红润,嘴角洋溢着微笑,一双大眼睛,灵光闪闪地看着下面的每一个人。 胡总管笑眯眯的,向台下伸出手,“他们很期待,都等着您呢,请吧。” 这个时候,池老太太却嘎嘎地大笑起来,高声说:“怎么回事,我家丫头也迟疑起来了,这可不像我孙女!请亲朋好友们拍拍巴掌吧!” 听她这么一说,下面的客人们立刻拍起巴掌,并且挥着手,高声呼叫起来。 有人干脆大声叫道:“大小姐,我在这里呢,我在这里呢!” 此时,陈子峰等人都站在墙边,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场景。 他们都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出戏,倒是蛮有意思的。 21-42 池大小姐到底有一些派头。她向下一挥手,下面的掌声和欢呼声都停止了。接着,她就轻移莲步,款款走下小舞台,向客人们中间走过去。 走到餐桌中间,她和这个拉拉手,又对那个拍拍肩,还把一个红苹果一样的小女孩抱了一下,却没有选中任何人。她就这样从餐桌中间穿了过去。 她这么一穿过去,就走到了陈子峰等人的面前。 她向这些人微微一笑,目光就停留在萧安城的脸上。 乔艳芳冰雪聪明,立刻就猜出池珺的用心。她横跨一步,站在萧安城面前,目光冷峻地盯着池大小姐。她的意思很明显,这个人你不能选! 池大小姐一动不动,仍然面带微笑,黑黑的大眼睛却闪出锐光,盯着乔艳芳。 两个美丽姑娘,似乎都不肯退让!客人们都瞪大眼睛看着她们。 这时,萧安城轻轻一拍乔艳芳的胳膊,低声说:“小乔,不过是个游戏,不要当真。” 乔艳芳回头盯了他一眼,眼睛里隐约有很深的委曲。但她还是轻轻向旁边走了一步。 池珺小姐向她点点头,同样低声说了一句:“乔小姐,就是个游戏,别当真,我只想和萧先生说句话。” 之后,她就走到萧安城面前,拉起他一只手,请他出来。 她拉着萧安城的手,转身就向池老太太那边走过去。 萧安城一身整齐的军装,更显得他身材挺拔,英俊干练。他没戴帽子,偏分头自然而潇洒地蓬松着,很酷的样子。他一步一步跟在池珺小姐身后。 乔艳芳仍然面色冷峻,很恼火地盯着他们。 可是,客人中的女眷们,已发出一阵阵惊呼,“哇哦,好帅呀!大小姐可真会选!” 池珺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低声说:“萧先生,杨府的人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有事!” 萧安城立刻回头盯了陈子峰和乔艳芳一眼,似乎在警告他们! 陈子峰左右一望,就向大厅门口那边走过去。杨府的人要来,一定是从这里进来! 乔艳芳也跟他走过去。她实在不想看到后面将要发生的事!她知道是游戏,但心里就是不高兴! 他们两人出了大厅,向两边一看。只见池家十几个人,就站在宽走廊里,四面看着!没有一丝松懈的样子! 21-43 池老太太一直面带微笑,看着渐渐走过来的孙女,还有走在她身后的萧安城。 那些客人们,也大睁着眼睛,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向前走过去。 池珺领着萧安城,一直走到小舞台上,走到池老太太面前。 她回头看着萧安城说:“萧先生,我不勉强你,你鞠躬就行了。” 她这么说着,就跪了下去,伏下身磕了一个头,说:“孙女祝奶奶万寿。” 让人意外的是,萧安城也跪了下去,却并没有磕头,而是深深地弯了一下腰,说:“池老夫人,在下萧安城,祝您老人家万寿,永远康健。” 21-44 站在宽走廊里的乔艳芳,低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满街都是看热闹的行人。 至少到现在,杨府的人还没来!她感觉,这就是一个异常! 她回头时,也看见萧安城跪着给老太太鞠躬,心里勉强好受一些。 陈子峰从窗口探出头,向街道两边张望,之后又把对面的楼房细细地观察一遍。 冷月走到他们身后,冷不丁地说:“快了!” 陈子峰猛在扭回头,盯着她,“什么快了!” 冷月不动声色,“杨府的人快来了!” 陈子峰仍然盯着她,“为什么!” 冷月更冷静地说:“里面快结束了!杨府的人再不来,可就赶不上趟了!” 陈子峰盯着大厅里面,不过是一场祝寿,过程很简单!杨府的人再不来,可就不赶趟了!他忽然想,杨府的人,不会不来吧!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21-45 寿宴大厅里,宾客们都拍起了巴掌,有人大声叫好。 池老太太也嘎嘎地大笑起来,伸手把池珺小姐和萧安城都拉起来。她看一看这个,又看一看那个,满脸都是喜悦。 她说:“丫头,希望你早得一个这么好的隹婿,我就心满意足了!”她向大厅里指了一下,“你看,客人们都给你拍巴掌呢。” 池珺小姐低声说:“奶奶,今天是给您老人家贺寿,不要闹错了。” 池老太太笑着,又转脸看着萧安城,片刻,才说:“萧先生,你本是个威武军人,难得你肯给我老太婆跪下,我倒是有个东西想送给你,希望你收下。” 她回头向胡总管一挥手,“**,取我的短一刀来!” 胡总管急忙转身进了旁边的休息厅,片刻从里面出来,将一把短一刀递到老太太手里。 池老太太一手握刀鞘,一手握刀柄,一声响亮,将短一刀抽出一半,就有寒光闪出。瞬间又一推,短一刀又一声脆响,插进刀鞘里。 她说:“萧先生,这还是当年池珺她爷爷送给我,作防身用的!只是从来没用过!就送你做个纪念吧!我老太婆,也不枉我看着你喜欢!请收下吧。” 萧安城看出老太太是诚心想送,哪里还敢拒绝,连忙双手接下来。 667、 这八个美女其实是清唱 他接过短一刀细看,心里也有些惊讶。这刀看着纯朴,看着简单,其实却相当精致! 刀柄和刀鞘均为紫光檀,极暗的深棕色,表面光滑,却浮现鬼影一般的木纹。刀柄尾部是一个铜雕的龙头,虬须怒口,双目狂睁。再拔出刀一看,只见刀面上有诡异花纹,生成三两点星形花纹,一望而知,是好钢好匠打造,不可多得的一把好刀! 萧安城躬身向老太太行礼,说:“谢谢老夫人赏赐!”又立正向老太太敬了一个礼。 偏在这时,疤哥走到池珺身边,小声说:“小姐,杨府的人来了!” 萧安城闻言,急忙回头,就看见窗边的陈子峰正向他做手势。 他回头说:“老夫人,多谢您的厚意,晚辈要先去那边看看。” 池老太太双目如鹰,盯着他说:“带刀去!带刀回!我老太婆在这里静候!” 萧安城匆匆出了宴会大厅,走到宽走廊的窗前。他向外一看,也不由吃了一惊! 22-1 恰如冷月所说,杨府的人,是沿着西贡街慢慢走过来的!并且是一支长长的队伍!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杆大旗。黄旗面,红牙边,中间一个斗大的篆体“杨”字!跟在后面的又是十几面五色彩旗,相当绚烂耀眼! 彩旗后面,是锣鼓铙钹队伍,也有二三十人之多!喧天的锣鼓,正是这些人打出来的!令人惊心动魄! 再往后,则是一支舞龙队伍。一条金色的巨龙,被十几个精壮汉子舞得上下翻飞,仿佛要腾云驾雾一般,引得两边市民齐声喝彩! 再往后面则是一辆彩车,披红挂绿,旗帜飘飘,煞是好看。 最奇的是,彩车居然放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寿桃,约有半人那么高。寿桃红艳粉嫩,桃叶翠绿欲滴,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寿”字,让围观的人都喝了一声彩! 更奇的是,寿桃旁边,还站着八个美女。她们都穿着一样的灰色薄呢大衣,面带娇艳微笑,站在寿桃旁边,看着两边的喧闹的市民。 彩车后面,则是礼品队伍,有男有女,衣服更是鲜艳夺目。他们有的捧着匣子,有的抬着漆箱,还有人挑着披红挂绿箩筐的。 这支队伍敲锣打鼓,载歌载舞,走走停停,终于走到大都会饭店的门口。 队伍到了饭店门口,锣鼓敲得更响,金龙舞得更欢,不要说街边拥挤的市民看得高兴,就是在饭店门口守卫的池家人也看呆了。 22-2 站在宽走廊窗口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同样看得惊讶,不知杨府搞的是什么名堂! 他们互相看一眼,都下意识地摸一摸腰间的枪,继续盯着杨府的队伍! 此时,彩车上的八个美女,却如舞蹈一般,缓缓脱下灰色薄呢大衣。她们里边穿的是一色的粉色绣红花的旗袍,非常好看。 她们一个一个跳下彩车,挥舞着手里的白绸手绢,向周围的人打招呼。 而周围的人则张着嘴向她们笑着,很惊诧她们的美丽和妖娆。 几个大汉上了彩车,将那寿桃抬了下来。 这时,窗口里的陈子峰等人,还有街两边的人,这才看出来,那巨大寿桃是放在一张八角形矮桌上的。最奇特的是,围着巨大寿桃的周围,还有八个小小的木托盘。每个木托盘上都放着一个面蒸的小寿桃,也十分鲜艳夺目! 这时,那八个美丽妖娆的美女,就微笑着,很婀娜地把那张八角形矮桌抬了起来,缓缓地向饭店门口走过去。 池家守在门口的几个弟兄,可就有些紧张了。 这些人就是杨府来的!杨府的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来砸场子!要打垮池家! 可是,这么美丽妖娆的八个美女,就能砸了池家的场子吗! 她们都穿着那么贴身的旗袍,把她们的腰身裹得纤毫毕现,肯定藏不了什么凶器! 倒是一个弟兄聪明,弯腰去看桌子下面。又有两个弟兄甚至趴在地上向桌下看。但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只能尴尬地向其他弟兄摇头。 美女们都微笑着,并没有笑出声来。但她们眼神里的蔑视却是藏不住的! 她们妖娆地甩着白手绢,抬着那张矮桌,走进饭店里,并且直接向楼梯走过去。 她们在上楼梯的时候,不断有弟兄弯下腰,往那张桌子下面看,再向其他人摇头。 此时,留在外面的锣鼓队又重新敲打起来,并且打出许多花样来。 舞龙的壮汉也很卖力气,把那条金龙舞得上下翻飞,腾云驾雾,几乎要飞了起来。 围观的市民越来越多,并且大声喧哗着给他们叫好,希望他们再舞一段! 22-3 二楼宽走廊里,最紧张的就是疤脸大汉! 他早已看见,弟兄们都看过桌子下面,肯定没东西! 他又细细打量了桌子上面的大寿桃和托盘里的小寿桃,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再看那八个美女,一个个美若天仙,娇弱无力的样子,身上的旗袍更是一目了然,底下是藏不了凶器的! 他非常疑惑,克制不住的疑惑!他相信有问题!但他就是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最简单的问题是,八个美女,又能在楼上翻出什么大浪来!饭店门口的锣鼓队和舞龙队,似乎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他们就是在那里表演! 围观的市民中,似乎有杨府的人!但那才有多少人!他在附近有更多的弟兄!一声呼哨,所有弟兄都会冲过来! 站在窗前的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冷月,其实和疤脸大哥是一个想法。 他们心里都有天大的疑问!但就是找不出这个疑问在什么地方! 22-4 寿宴大厅里,那八个美女抬着寿桃,妖娆娉婷地走着,一直向宴会厅里面走去。 此时,冷月撇着一个嘴角,盯着萧安城说:“安城,你这个准女婿,怎么不守在老太太和准媳妇身边!” 乔艳芳一脸怒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一瞬间,她又扭回头,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有片刻的惊愕,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他说:“子峰,你在这里,我进去!” 22-5 萧安城很快进了宴会厅,绕过客人们,很快走到池老太太和池珺小姐身边。 池珺盯着他问:“萧先生,外面什么情况?” 萧安城向大厅门口一呶嘴,“杨府的人,就上来这八个人!再没别人上来!” 池珺很吃惊,回头盯着那刚刚进门的八个美女! 22-6 此时,宴会厅里可就热闹起来了。 客人们忽然看见有八个美女抬着一个大寿桃进来,都纷纷站了起来,又惊艳又意外地看着她们。还有人大声叫起好来! 这八个美女如入无人之境,只是微笑着,款款地抬着那个硕大无比的寿桃,缓缓地向前面走过去。一直走到小舞台边上,才妖娆放下寿桃。 眼前这个情况,即使是精明老练的池老太太也很惊讶,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 为首的美女,屈膝跪下,先磕了一个头,娇声说:“我们先给老太太拜寿,祝您老人家长命百岁,万寿无疆!还有一个事,杨老板准备领着队伍一起来的。他临出门的时候,又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他让我们告诉池老太太,十一点钟之前,他一定赶来给您老人家祝寿。” 池老太太微笑一点头,“好,我等杨老板大驾。姑娘,这是杨老板送的礼吗?” 为首的美女笑吟吟地说:“老太太,就是这个。不过,真正的寿礼在里面。” 之后,几个美女上前,缓缓抬起寿桃。 萧安城盯着那个渐渐抬起的寿桃,已瞪起眼睛,伸手就去摸枪! 但是,在那个寿桃下面,竟然露出一个金观音出来! 疤脸也对这个寿桃有疑惑,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不远。现在看见寿桃下面是金观音,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重新退回到宽走廊里,看着窗外! 这时,池老太太笑着说:“承杨老板的情,多谢了。请坐下喝杯茶吧。” 不料,那为首的美女又说:“老太太,是这样,临来的时候,杨老板交待了,让我们给您老人家唱个小曲,祝祝兴。唱完了,我们也好走了。” 这个请求,似乎也不好拒绝。 萧安城和池珺小姐都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 池老太太说:“那好哇,让我听听杨老板给我准备了什么曲子,姑娘辛苦。” 于是,八个美女一字排开,双手搭在一起,放在右腰间,就轻声唱了起来。 眼前并没有伴奏,这八个美女其实是清唱。 她们一开口,在座的客人就都听出来了,竟然是楚剧《麻姑献寿》! 她们莺声婉转,燕语亮丽,且歌且舞,煞是好看。 她们唱道:“瑶池领了圣母训, 回身取过酒一樽。 进前忙把仙姑敬, 金壶玉液仔细斟。 饮一杯能增福命, 饮一杯能延寿龄。 愿祝仙师万年庆, 愿祝仙师寿比那南极天星……” 她们一边唱着,一边端起大寿桃边上的小托盘,四面游走着,且歌且舞,似乎要把托盘上的小寿桃,送到池老太太和各位分帮主的面前。 668、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并排站在池老太太身后的萧安城和池珺,此时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看出,杨府要动手,应该就在这个时候!但他们都猜想不出,杨府的人如何动手! 所以,他们只能继续站在池老太太身后,眼睛却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22-7 此时,站在宽走廊窗前的陈子峰,也和他们是同样的想法! 饭店门前,旗帜摇动,锣鼓铙钹震天地响着,杨府的舞龙队仍然在卖力地表演着。周围的人大声叫好拍巴掌,热闹非凡。 喧闹背后永远藏着危机!喧闹到极点,也正是危机爆发之时! 不祥的预感,如风一般,在陈子峰心里嗖嗖地刮着,狂风暴雨一般的凛冽! 他终于忍不住,回头对乔艳芳小声说:“你最好给段长官打电话,叫他带着部队过来!现在就封锁饭店大门!杨府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让他耍不出来!” 乔艳芳听明白他的意思!二话不说,转身就向大厅里走去。 前面的萧安城和池珺小姐,都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看到她向休息厅走过去,也就猜到了她的目的,都轻轻地向她点头! 22-8 乔艳芳进了东侧休息厅。 休息厅里有五六个池家的弟兄,一看见她进来,就都站了起来。 乔艳芳向他们挥了一下手,伸手抓起电话。但她听了一下,电话里却没声音! 这就是个异常!她瞬间警觉起来!耳边仿佛有轰轰的响声! 她很快蹲下,顺着电话线向下摸!结果发现,电话线的插头已经被拔掉了! 她猛地推开这张小桌子,向墙上一看,墙上的电话插座里,明明插着电线! 她顺着这条电线摸过去,发现这条电线一直延伸到沙发里!她跳起来,猛地掀掉沙发坐垫!下面还蒙着一层麻布!但这层麻布皱皱巴巴的,似乎做过手脚! 她拔出匕首,划开麻布,撕开一看,沙发弹簧之间,竟然塞着好几个**块!其中一块上,插着**和电线!她立刻明白,这是电发火!只要有人往这里打电话,**就会爆炸!这个休息厅里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此时,她就如疯了一般,猛地冲到墙边,伸手就从墙上扯下电线! 她拉开门就往外冲! 她刚刚冲到宴会厅里,就听到饭店外面响起激烈的枪声! 整个宴会厅顿时变得一片混乱!所有客人惊恐尖叫,四面乱跑! 22-9 饭店外面发生的事,让池家的人猝不及防! 那些正在敲锣打鼓,舞动金龙的人,不知听到什么信号,突然间扔掉金龙和锣鼓家什,从金龙里,从彩车上,更多的是从衣服底下,拔出砍刀和短枪,就对饭店门口池家的人动起手来!守在饭店门口的人,倾刻间全被打倒! 谁都没想到,那些围在街边看热闹的人,也从衣服底下,从箩筐里,抽出刀枪棍棒,也发一声喊,向饭店大门冲了过去! 门口的池家人来不及防备,全被杨府的人砍倒!紧接着,杨府的人就冲进饭店里! 进了饭店,他们就分成两支,一支向厨房那边冲过去,更多的人则向楼梯上冲! 守在宽走廊里的疤脸,立刻指挥手下的弟兄,守在楼梯口,疯狂砍杀! 陈子峰等人也拔出枪,向楼梯口连连射击! 但杨府的人一下子都冲了进来,呐喊着,拚命向楼梯上冲! 楼梯上池家的人,只有十几个人,竟然挡不住他们!只能步步后退! 22-10 此时,宴会厅里已一片混乱!所有客人都尖叫着四面乱跑! 他们开始冲出宴会厅,想从楼梯逃命。一到门外,看见楼梯口打得凶猛,又呼喊着退回大厅里,有的人就向休息厅那边跑过去。 还有一些人想从送菜的小楼梯逃命。但他们一进小门,就被里面的激烈搏斗堵了回来!他们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四面乱跑着,就想找个地方躲一躲! 萧安城一听到外面枪响,就知道杨府的人动手了! 他一手抓住池老太太,一手抓住池小姐,就想向西边的休息厅跑。 进了休息厅,也许能阻挡一阵!西边的休息厅里有窗户!或许可以逃命! 这时,乔艳芳刚刚从东边休息厅里冲出来,一眼看见萧安城他们正向西边退,就尖声大叫起来,叫他们往这边退! 但大厅里一片嘈杂,外面枪声不断,萧安城什么也听不见!眼看就要进门! 乔艳芳急了,拔出枪就对着天花板连开两枪! 萧安城听到这么近的地方响起枪声,立刻回头观察!他一看见乔艳芳那张雪白,甚至有点狰狞的脸,就意识到不好!紧接着就看见她连连向东边挥手! 在这种紧急时刻,他决不会犹豫!更不会多问! 他并不明白乔艳芳的用意,但她的手势是绝不能忽视的!他用力一拉池老太太和池珺小姐,又向往西边跑的胡总管喊了一嗓子,拉着她们就往东边跑! 22-11 此时,最冷静的,其实是篷船帮的四位分帮主!临危不乱,早已成为他们的本能! 他们都已拔出腰里的枪,四面观察!他们原来也准备去西边休息厅,但一看见萧安城拉着池老太太和池珺小姐回头往东边跑,也随之转向东边! 大厅里的客人,此时都已分别逃进两侧的休息厅里。 萧安城刚刚拉着池老太太和池珺进了东边休息厅的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西边休息厅发生了大爆炸! 一些刚刚逃进去的客人,裹着爆炸的烟尘,被炸飞出来! 紧接着,里面又发生两次爆炸,但再也没人出来!无论是被炸出来!还是逃出来!显然,那个休息厅里无一人存活! 东边休息厅里的人,看见对面的大爆炸,都惊叫着连连向后退! 萧安城也抓着池老太太和池珺小姐一直退到休息厅的最里边! 休息厅里的人惊魂未定,还在惊恐喊叫,四面乱跑着的时候,却听见休息厅最里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喊叫声! 所有人都回头张望。只见那八个端着托盘的美女,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休息厅! 此时,她们从托盘下面拔出匕首,尖叫着,直接向池老太太和池珺小姐,还有四位分帮主冲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逃进东休息厅的人,还未从刚才爆炸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只见一个女人,尖叫着冲到池老太太面前,手中的匕首一下子刺进她的身体! 谁都没想到,池老太太却扛住了这一刀!她左手擒住那个女人的手腕,右手从脑后拔出铁钗,一下子就扎进她的脖子里! 血从女人的脖子上喷涌而出!但女人却疯狂地还想把匕首扎得更深! 旁边的萧安城终于回过神来,一拳将那个女人打倒,转身抱住将要倒下去的池老太太!他一手从腰里拔出枪,正看见两个女人扑向池珺小姐! 池珺小姐挡开了一刀,却难挡后一刀! 萧安城的枪响了!那个女人额头中弹,向后倒下去! 还有几个女人,正分别扑向附近的分帮主! 只见大和尚手中的铁佛珠呼啸着从空中掠过!他面前的女人顿时定住!她的额头已被劈开! 一个女人扑向海老先生。但海老先生迎面一掌,那女人就向后飞出去! 比较倒霉的是前帮帮主金财。他被人刺中腹部,倒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池珺终于从腰里抽出枪,一枪打倒了那个女人! 只一瞬间,八个来拚命的女人全部死亡! 就在两分钟之前,她们还载歌载舞地唱着“麻姑献寿”!此时已命赴黄泉了! 22-12 宴会厅外面的宽走廊里,仍然枪声大作!杀气震天! 上下翻飞的舞龙表演,让饭店门口的池家人放松了警惕!杨府突然发起的进攻,又让他们惊惶失措!说句实话,他们也少有这样的训练和经历! 所以,杨府的人一冲进大厅,就很快冲到楼梯上! 疤脸大汉的手下,只有十几个人!虽然个个骁勇,怎奈杨府的人实在太多!他们竟有一点抵挡不住了! 幸亏陈子峰和冷月两支手枪扭转了乾坤! 这么近的距离,他们是弹无虚发!把那些冲上楼梯的人打得倒栽下去! 但杨府的人还是拚了命地往上冲! 疤脸和他手下的人也有伤亡!但仍抡着砍刀和铁棒,堵在楼梯口,大杀大砍! 附近的墙上,地面上,溅满了一片片的鲜血! 就在这时,饭店外面响起激烈的枪声! 陈子峰从窗口向外看,只见一队士兵冲到饭店门前,一面阻拦外面的人继续涌入,一面向里面的人射击! 22-13 段营长并没有接到乔艳芳的电话! 但他从窗口里探出身体,看见饭店门前的金龙还在舞动,就预感到情况不妙! 他下令士兵即刻出发,封锁饭店前门! 士兵们刚出小旅馆的门,大都会饭店门前就响起了激烈枪声!篷船帮和杨府的人更是混战成一团,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 段营长一声吼,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就端着步枪向前猛冲!不过是百十米的距离,他们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饭店门前,高声喝令双方住手! 669、 萧安城竟一下子抱住她 但饭店门前的人正是在生死关键时刻,士兵的喊叫,他们哪里听得进去!竟有人向士兵们开枪!一个士兵中弹倒下! 这些军委会警卫营的士兵,是国军最精锐的部队!一向骄横惯了!眼前这些人,不仅不听命令,还敢向他们开枪!简直没有王法了! 士兵们二话不说,立刻就开了枪! 他们开枪,可不是开着玩的!每开一枪都要死人的! 按道理说,他们不过是一些士兵,并不知道眼前这些疯子,谁是杨府的人,谁是篷船帮的人!但有两点他们都很清楚!篷船帮的人大多穿黑衣!昨夜他们一进入小旅馆,就看明白了! 所以,那些身穿彩色绸衣,扎着彩色头巾的人,还有一些虽然身穿平民百姓衣服,却向饭店里猛冲的人,一定是杨府的人! 所以,他们的射击目标非常明确! 一阵乱枪射击,只一瞬间,饭店门前的人就都跑光了!只剩下满地死伤的人! 士兵们冲进饭店里,看见穿绸衣的人就打!看见向楼梯上冲的人也打! 他们冲进门不到一分钟,杨府对大都会饭店的攻击就被镇压下去了! 杨府剩下的人不敢再反抗,都跪下来举起双手! 但池家的人却不肯放过他们,抡起砍刀一个一个地砍!眨眼就砍翻了好几个! 段长官大吼几声不起作用!只得喝令士兵们举起步枪,对准池家的人,才算结束砍杀!但他并没有想到,池家的人决不会就此罢休! 22-14 此时,受了伤的池老太太被萧安城和池珺搀扶着,出现在楼梯口的上面。 她半边身体已被鲜血染红!她手里仍然攥着滴血的铁钗! 她挺直身体,嗓音洪亮地说:“疤哥,召集人!去请杨老板来!” 疤脸大汉吼了一声:“走!”就提着砍刀,首先冲下楼梯! 段长官绝没有想到,就是这个下午,武汉发生的事,近乎一场屠杀! 池家的人蜂拥到杨府,几乎将偌大的杨府砸成废墟!杀了那里的所有人!之后,他们又荡平了杨府的好几处产业!但他们在哪里都没有找到杨庆山! 这一次,在池老太太的寿宴上,死了许多富人商贾,社会名流!激起各界愤怒! 所以,池家的报复虽然手段残忍,伤人甚多,却并没有人为杨府说话! 甚至省**和市**以及警一察局,也不敢过多指责池家!他们只是不断打电话给池家的胡总管,请他转告池家老太太,千万息怒!千万息怒! 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池老太太终于下令,停止杀人!只找杨庆山! 但是,池家派出许多人,在全市搜寻,就是没有找到杨庆山! 22-15 这天还在中午的时候,大小姐池珺扶着池老太太,慢慢走出饭店大门。 门外的西贡街上,一片狼藉!到处是死伤的人和满地的刀枪棍棒,残破的金龙和散落的锣鼓铙钹。 桂龙海带着一些警一察也赶到这里。他惊恐地看着饭店门前的惨状,还有站在饭店门前的池家的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站在旁边的陈子峰怪笑着向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此时能说话的,只有大小姐池珺! 她一手搀扶池老太太,同时回头说:“海爷爷,奶奶说,要见杨老板,这个事就拜托海爷爷了。”她声音不高,又补了一句含着杀气的话:“我也想见到他!” 海帮主当仁不让,说:“丫头,都交给我了!你还是快送奶奶去医院吧!” 池珺向他一点头,又说:“**,这里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该送医的,该收敛的,该赔偿的,一应钱款,宁多勿少!” 胡总管急忙点头说:“行,行,都交给我了!快送老太太去医院吧。” 池珺这才回头看着在另一边搀扶奶奶的萧安城,“萧先生,哪家医院安全?” 萧安城连想都不用想,“池小姐,还是送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吧!” 池珺不动声色,说:“远吗!” 萧安城说:“我们,还有段长官的士兵,一起护送,一定没问题!” 这时,两辆黑色轿车开过来,在门前停下。 门前的人一阵忙乱,终于将池老太太和金帮主送上汽车。池珺小姐也上了车。 陈子峰等人上了他们的小卡车。段营长的士兵则上了他们的卡车。 一支队伍,浩浩荡荡,驶往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段长官也上了陈子峰的小卡车。 他一上车,先把乔艳芳上下打量一下,拉着她的手说:“小精明,你没事吧!” 乔艳芳快乐地笑着,连声说:“没事!这些都是别人的血!” 陈子峰说:“段长官,多亏您及时赶来,否则,恐怕真有点麻烦!” 段长官哈哈地笑着,眼睛却一直看着身边的乔艳芳,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乔艳芳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她和段长官的约定。她歪着嘴想,这也是个小麻烦!不知能不能打消段大哥的念头! 22-16 一个小时后,受了重伤的池老太太被送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傅雪岚当仁不让,亲自为池老太太手术。 所幸,她虽然流了许多血,却并没有伤及内脏。她给老太太清洗了伤口,仔细缝合包扎,然后送进三楼的贵宾病房里,建议她好好养几天。 22-17 在等待傅医生手术期间,陈子峰等人则去了三楼,进入栗山的病房。 这几天为池家寿宴担忧,他没顾得上审问这个家伙!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他站在病床边,盯着床上的栗山,开口问:“栗山武夫!” 栗山也同样盯着他,凶恶地说:“是我!” “我想问你几句话,愿意回答吗!” “看你问什么!能说则说!不能说就不说!” “为什么要在跑马场路伏击!” “这个不能说!” “你们从哪里得到情报,国军军官要从永清路口过!” “这个也不能说!”栗山的眼神更加凶恶。 “佐藤先生,鹰司先生,住在哪里!” “这个更不能说!你还是问别的吧!” 陈子峰眼中的怒火快要喷出来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栗山先生,你还有几天好日子过!再不开口,恐怕就要遭罪了!” “你用不着吓唬我!大不了和鹰司一样!没什么了不起的!” 陈子峰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和鹰司一样顽固!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揪下来! 此时,萧安城也看出来了,这个栗山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只能等他伤好了以后再说了!所以,他就没兴趣了! 他另有心事,就悄悄离开了病房。 22-18 萧安城出了病房只走了几步,就进了隔壁刘日辰的病房。 老龙现在没消息,不知是不是出事了!他心里一直犹豫着,要不要通过刘日辰和林家泰,和党组织恢复联系。 他进了病房,首先注意到,刘先生正和郭长官在说话。 他看见林家泰坐在窗边,正微笑看着他,便悄悄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心里犹豫的是,今天,还是过几天,单独和林家泰见一面,说明自己的情况。 这时,林家泰却问:“萧兄弟,池家的寿宴,怎么样?” 这样,萧安城就简单把池家寿宴遭到杨府袭击的过程,说了一下。 他嘴里说着池家寿宴,耳朵却听着刘先生和郭长官的对话。他很快就听出来,他们说的是有关武汉下一步的战略防御! 他隐约察觉,这位郭长官,似乎就是刘先生想找的人! 更让他意外的是,郭长官从枕头下拿出一份文件,翻开其中一页,给刘先生看,并且向他作着解释。 他看出来,那是从佐佐木的皮包里找到的文件,就是孙继科制定的防御战略!怎么回事,这份文件怎么到了郭长官手里! 他小声问:“林兄弟,郭长官哪来的文件?” 林家泰向他笑了一下,“是你们的小乔拿来的。” 萧安城吃了一惊。他绝没想到,乔艳芳竟然会这么做,直接把文件交给郭长官! 老龙曾经说过,上级组织正为武汉下一步的战略防御问题发愁!乔艳芳把文件送过来,简直是再及时不过了! 他一回头,正看见乔艳芳推门进来,立刻迎上去,把她拉到门外。 22-19 到了门外,萧安城关好房门,低头看着乔艳芳,眼睛里全是惊讶! 乔艳芳更加惊讶,大眼睛在他脸上睃巡,猜测他的想法。 她没想到,萧安城竟一下子抱住她,并且用力一搂! 他在乔艳芳耳边说:“小乔,这是还你的!” 乔艳芳喜出望外,激动得腿都软了。萧哥哥说,这是还她的!她一番猜想,就猜想到寿宴上发生的事。萧哥哥被池小姐选为准女婿的事! 萧哥哥当时说:“小乔,这就是个游戏!” 老天!萧哥哥一定是为了这件事才还她的!这就是说,在萧哥哥心里的,是我,不是池小姐! 其实,萧安城心里想的,却是她把文件送给郭长官的事!她送得太及时了! 乔艳芳脸色红润,目光晶莹,看着萧哥哥,她好希望萧哥哥再抱她一下! 670、 萧哥哥终于把我放在心里 22-20 这时,陈子峰和冷月从栗山的病房里出来。他一双贼眼,就盯着他们! “你们两个家伙,说什么呢!”他恶毒地问。 “没什么!”萧安城首先清醒过来,“今天要不是小乔,我们全都完蛋!” “我没顾得上问!大厅里是怎么回事!”他一双眼睛来回盯着萧安城和乔艳芳。 “子峰,你叫我去给段长官打电话,太及时了!” 她说话时,咬着牙,眼神也变得凶恶起来! “我进了西边的休息厅,一拿电话,却没声!我顺着电话线一查,他妈的!沙发里藏着**,是电发火!电线就连在墙上的电话插座上!外面的人只要往这里打电话,**就会爆炸!” “要是有外人往那里打电话呢?”陈子峰疑惑问。 冷月微笑说:“他们一定事先掐断了电话线!按照预定时间再接上!然后才往那里打电话!我倒是没想到,他们每一步都是仔细算计好的!” 这时,不要说陈子峰,连萧安城也瞪起了眼睛! 今天的寿宴,他们能够逃过死亡,池家能逃过死亡,其实是很偶然的!只因为乔艳芳在无意中发现了**! 此时,萧安城再自然不过地搂住她的肩膀,又是用力一搂! 乔艳芳就势搂住他的腰,她感觉,这样真好!实在太好了!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所以,他妈的!杨庆山的突袭,其实就是爆炸!” “是!大厅里的人,不管跑进哪个休息厅,都会被炸死!我们在饭店内外找漏洞,就是没想到这里!”乔艳芳咬着牙说。 “王八蛋!杨庆山不是派来八个女人吗!”陈子峰还有点想不通。 “子峰,杨庆山下足了功夫!那八个女人,既是杀手,也是幌子!甚至可能是最后补刀的!”萧安城点着头说! 陈子峰终于弄清楚整个过程!他恶狠狠地笑着,撇着嘴说:“冷贼,你可真是个冷贼!说他们会从大街上慢慢走过来,还真让你说着了!” 冷月轻声说:“有的时候,最简单的办法,也许就是最有效的办法!” 陈子峰向她一撇嘴,“看你得意的!” 乔艳芳说:“我估计,杨庆山未必想得出这种办法!一定有人给他们出主意!” 陈子峰说:“应该是白崇信!那家伙一直躲在背后!可能所有诡计都是他出的!也不知强虎今天,有没有什么发现!” 22-21 在池老太太的病房里,傅雪岚指挥护士们,终于把池老太**顿好。 池老太太看着傅雪岚,满脸都是笑容,说:“傅医生,结婚了吗?” 傅雪岚看着她,心里非常诧异,只好说:“谢谢您关心,已经定下来了,正要结婚。” 池老太太“噢”了一声,“哎呀,还真是有一点可惜。” 一直站在旁边的池珺小姐推了奶奶一下,轻声说:“奶奶,您就是瞎操心,三叔哪里要您管呀,您好好养伤就行了。” 傅雪岚回头看着这个美丽姑娘。 她今天是第一次看见她,并且知道她是篷船帮的女掌门。现在再细看,就看出来了,这姑娘虽然极其美丽,但眼神里,果然暗藏着不一般的杀伐决断! 这时,她心里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她叮嘱了护士们几句,就匆匆出了病房。 22-22 傅雪岚穿过走廊时,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士兵,这才想起来,这个病房里住的是一个叫栗山武夫的日本特务! 她推开门走进去,看见栗山仍然躺在病床上,正翻着眼睛看着她。 陈子峰的两个弟兄,仍然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守着他。 她走到病床边,先检查了栗山的伤口。伤口愈合得很好。但从医生的角度来讲,他就这样被手铐铐在病床上,总是不太好,不利于他养伤。 她想,也许该和陈子峰说一声,解开他的手铐,让他活动一下。 之后,她就走进刘日辰和郭长官的病房里。 她有点吃惊,刘日辰和病床已经被移到郭长官的床边,这样,他们就可以用比较低的声音交谈了。此时,他们正在低声交谈着! 傅雪岚站在门口看了他们一眼,感觉最好不要打扰他们的谈话。 她向他们笑了笑,就关上一门走了。 22-23 傅雪岚出了病房继续向前走,就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窗口边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 她说:“陈组长,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陈子峰笑着,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傅医生,您跟我说话,用不着这么客气。” 傅雪岚也笑了,说:“这是我的习惯,可能改变不了。” 陈子峰说:“您有话尽管说,什么事?” 傅雪岚看着他,心里稍稍有点犹豫。她想到的事,可绝对不是小事! 她说:“是这样,在上海时,翟振川翟处一长,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为了筹集军费,差点急白了头!是他吧!”陈子峰笑着说。 “对,正是他。你知道吧,武汉卫戍司令部的李处一长,来主持对你们的军法审判,就是翟处一长向陈长官作了汇报,陈长官才派李处一长来的。这个你清楚吗?” 不料,陈子峰却叽叽嘎嘎地怪笑起来,作早操似的挥舞着两只手。 好不容易止住笑,说:“傅医生,咱们是什么关系?咱们的关系是经过战火考验的!所以,您跟我说话,用不着绕这些圈子!您就直接说,陈子峰,有一件事,你给我解决了!这就行了!您明白不明白!” 傅雪岚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倒好像我心眼挺多的,是不是?” 陈子峰笑得更厉害了,“没有,没有!我可没那么想!您就说,什么事吧!” 傅雪岚说:“去年,翟处一长从上海运一批工厂设备到武汉,你应该还记得!” 陈子峰眯起眼睛,非常意外地盯着她,“傅医生,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工厂设备,还在武汉!还没运走!” 傅雪岚点头说:“是!运费太贵了!翟处一长的经费很少,付不起!我听说,武汉的货船,都在池家手里!你说,能和池家商量一下吗?便宜一点!” 陈子峰怪模怪样地盯着她,渐渐的,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他回头向萧安城那几个人招招手,又小声说:“傅医生,我告诉你,萧安城那家伙,现在是池家的准女婿,让他跟池家说,肯定没问题!” 这时,萧安城、乔艳芳和冷月都走过来,疑惑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又是一副怪模怪样的笑容,说:“安贼,傅医生说了一件事,去年翟处一长他们从上海运送工厂设备,陷在武汉了!运费太贵!怎么着,你去和池家大小姐说一说?” 萧安城还没说话,乔艳芳先开了口,“贼子峰,你就是不安好心!” 陈子峰一下子就怪笑起来,笑得快要岔气了。 他点着乔艳芳说:“你看你,你看你,这也是为了抗战嘛!有什么,去说一下怎么了!” 萧安城向他们挥了一下手,“行了,我知道了,我去说吧。” 乔艳芳立刻说:“哥哥,我也去!” 萧安城回头向病房那边走的时候,回头看着她,似乎有什么疑问。 “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乔艳芳鼓着嘴说。 “我是有点奇怪呀!” “你有什么奇怪的!” “上午,你在大都会饭店里的时候,你可叫我安城的!怎么现在又叫我哥哥了?” 乔艳芳大眼睛闪啊闪的,观察他的表情,小声说:“你想听我叫你什么?” 萧安城也笑了起来,碰一下她的胳膊,“我还是想听你叫我哥哥,好听!” 乔艳芳顿时就要发疯了,抡起两个拳头在萧安城胳膊上打着。 她感觉,今天实在是太幸福了!刚才,萧哥哥抱了她一下,说是还她的。现在,又说喜欢听她叫他哥哥! 怎么了?我一片真心,终于感动上天了!萧哥哥终于把我放在心里了! 她打着,打着,竟然有要哭出来的感觉。她头顶在萧哥哥的肩上,一动不动。 萧安城低头看着她,急忙说:“小乔,你不要哭呀!我就是挺喜欢你的,没别的意思!” 乔艳芳一听到这个话,又掉进五里迷雾里了。哥哥说挺喜欢我,可又说没别的意思,她不知该怎么理解了!不过,哥哥说喜欢我,总归是以前没有过的事! 她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心里感觉,这就是进展!将来还会有进展的! 22-24 池老太太躺在床上,狡黠地看着刚刚进门的萧安城和乔艳芳,甚至笑了起来。 他们两个互相看了看,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池老太太笑着说:“萧先生,我看出来了,这位漂亮闺女,是来盯着你的,不错吧?今天上午在宴会厅里,我就瞅出来了。” 乔艳芳这才想起,上午她挡在池小姐面前的情节。她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池老太太似乎还不肯饶过她,又说:“闺女,咱们女人呀,就怕陷在感情里拔不出来!拔不出来就不好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乔艳芳心里一阵跳,感觉池老太太的话,隐约刺中她的心!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事! 671、 东边的休息厅没爆炸! 她想了想,轻声说:“老太太,您说的话我明白。不过,我现在不想说这个。我们来,就是为了那一批工厂设备的事,想请池家让一点价,您说呢?” 池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似乎还有什么话,都在这一摇里了。 她笑着说:“闺女,这个事,你不用跟我说,也不用跟丫头说。你尽管带着那个翟长官,到货运公司去说,你就会看到是什么结果了!我老太婆说话算数的!” 乔艳芳立刻想到胡总管曾经说过的话,立刻说:“老人家,我去说也行吗?” 池老太太说:“当然了,你去试试就知道了!”她说着,又是一阵得意的笑。 这下子,萧安城和乔艳芳才明白,他们这些人,在池家人的心里,是个什么地位了! 22-25 这天下午,翟振川接到傅医生的电话,说他的工厂设备可以运了!价格上肯定好说! 他和梁金凯立刻驱车赶到王家巷码头的三江货运公司。 他们在公司门口一下车,就看见萧安城和乔艳芳正在公司门口等着他们。 翟振川满面笑容,分别和他们握手,说:“哎呀,我愁了好些日子呀!怎么着,价格上真的好说?我跟你们说,这可是一大批设备呀,运费可不是小数!” 乔艳芳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说:“这是池家老太太说的,叫我们来说,她说没问题!翟长官,咱们好好和他们商量嘛,打一点折扣应该没问题。” 翟振川和梁金凯听到她的话,都有一些疑惑,只打一点折扣可能不行吧,那是好大一批工厂设备呀! 不过,已经来了,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也许真的可以商量一下子。 他们跟在乔艳芳和萧安城身后,很快进了三江货运公司。 22-26 他们这几个人一进公司里,就察觉一些异样。 那些正在桌边忙着的公司职员,都抬起头,愣怔地看着他们,很吃惊的样子。 一个职员飞快跑进里屋,大声说:“王经理,宪兵队的乔长官和萧长官来了!” 那位姓王的经理从里屋出来,把乔艳芳和萧安城看了一眼,就隔着老远向他们伸出手,有些夸张地说:“哎呀,真的是乔长官和萧长官!哎呀,真的是你们!我见过你们的!我见过!这两位是……”他看着后面的翟振川和梁金凯。 乔艳芳介绍说:“这位是武汉卫戍司令部后勤处处一长翟处一长,这位是梁参谋。他们有一些货物要运输,想请你们帮个忙!” 她也很聪明,在自己的话里留了一个讨价还价的话口。 王经理立刻说:“来来来,请里面坐。来个人,给几位长官沏茶。” 22-27 进了里屋,王经理又是一阵忙,搬椅子请他们坐下,又看着给他们沏了茶。 他笑哈哈地问:“那,翟长官,梁长官,您两位要运什么货?” 翟振川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说:“都是工厂设备,是从上海运过来的。” 王经理立刻点头说:“我明白了,是从上海转移出来的!有多少?” 翟振川仍然不动声色,“王经理,有三千多吨!您能运吗!” 王经理把手一拍,说:“三千吨,没问题!你想什么时候启运?” “当然越快越好!”翟振川谨慎地盯着他。 “行,没问题!那么,您是想一次运走呢,还分几批运?” “这个,怎么说?我不太明白。”翟振川小心地说。 “翟长官,您要是想一次运走呢,就要等几天,我们要准备船只。您如果觉得可以分批运走,后天下午,就可以开始运了!” “那就……”翟振川忍不住回头看了梁金凯一眼,他现在还有点迷糊。 梁金凯立刻说:“长官,还是分批运吧,设备太多,集中运,可能要慢一些。” 翟振川立刻回头说:“王经理,那就分批运吧。” 王经理思考着向附近看了看,立刻说:“那好,就分三批吧,半个月之内,全部上船!翟长官,您看这样可以吗?” 翟振川犹豫再三,不得不开口说:“王经理,在价格上面,希望您……” 王经理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什么价格?” “运费呀!三千多吨呢!”翟振川忍不住大声说。 “长官,没有价格!我不跟你们谈价格!” “为什么?我们要跟谁谈?” 王经理看出翟振川和梁金凯的疑惑,忽然笑了起来,拍着巴掌,似乎很感慨的样子。 “翟长官,梁长官,这么说吧,萧长官和乔长官来这里,说要让我运货,就没有价格!也不谈价格!让我们运什么就运什么!不问价格!哪怕萧长官和乔长官让我们把龟山、蛇山运走,我们也不问价格!宪兵队的事,就是我们的事!现在萧长官和乔长官说要运两位长官的设备,我们肯定运!不谈价格!” 翟振川和梁金凯,惊愕地看着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22-28 下午两点钟,华商街,武汉警备司令部,叶蓬总司令办公室里。 叶蓬总司令惊愕地看着桌子对面的何贵湘和白崇信,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何贵湘和白崇信则痛苦地看着叶蓬总司令,同样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办公室里寂静如坟墓,持续了很长时间!他们都如木雕一般互相看着。 叶蓬总司令的拳头重重地捶在桌子上,愤怒地瞪着他们! “你们对我说过!安排得很细致!很细致!一定成功!一定成功!怎么回事!啊!说呀!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成了!”叶蓬总司令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沙哑。 何贵湘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回头看着白崇信。 “对不起,长官,”白崇信舔着干燥的嘴唇,终于说:“我刚刚得到消息,不知什么原因,东边的休息厅没爆炸!让他们逃过了这一劫!” “你不是安排得很细致吗!怎么会没爆炸!” “可能……可能是接电线的人,没有……没有把电线接好,只能是这个原因!” “你简直就是混蛋!简直就是一个废物!这么一点事都做不好!” “长官,”何贵湘不得不开口说:“那些人,陈子峰那些人,简直就是魔鬼!他们总有办法逃脱惩罚!他们就像死不了的黑鱼一样,怎么杀也不死!” “胡扯八道!你简直是胡扯八道!”叶蓬总司令再次吼道。 “长官,现在怎么办?就……就把药品还给他们?您说,要还吗?” “那么一大批药品!还给他们!不要说还给他们,就是抖搂出来,我们也全完蛋!” 何贵湘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了。骆江说,他只要药品!但这个话,谁也不敢相信!谁相信谁就是傻子!但是,不把药品还给他们,又能怎么办! 但是,叶蓬总司令却不这么想!他严厉地说:“你们再去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白崇信,你那么精明,那么狡猾!总应该留了一手吧!你说!是不是还有后手!” 白崇信慢慢抬起头,盯着叶蓬总司令,沉默许久,终于点点头! “你还有后手!”何贵湘惊讶地盯着白崇信,难以相信地问。 “昨天夜里,我找过牧野先生。他说,还是要留一手!”白崇信低沉地说。 “留一手什么!你说!你还有什么后手!有就要使!”何贵湘向他叫了起来! 白崇信要吃人似的盯着他,咬牙说:“不是什么好办法!就是破釜沉舟!” 他慢慢站起来,低声说:“现在,我要去安排一下!不管行不行!我都要试一试!” 22-29 白崇信离开警备司令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他一出门,就被守在外面的强虎给盯上了! 强虎和一个弟兄,在街角的门洞里守了一天,焦躁得快要疯掉了,就是不见白崇信出来!他觉得,这家伙也许就在司令部里过夜了!不会再出来了! 傍晚,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街道上虽然还残存着几盏路灯,却几乎不起作用! 强虎守了一天,中午饭也没吃。现在来看,晚饭能不能吃上,还是个未知数!他腹中饥饿,准备放弃了!这狗东西不出来,老子也没办法!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白崇信,鬼魂似的从警备司令部的大门里出来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王八蛋!你终于出来了!你肯出来就好!” 他看见白崇信夹着皮包,沿着华商街向北走去。他向身边的弟兄使个眼色,两人就分开来,走在街道两边,远远地跟着他。 白崇信晃晃悠悠,出了华商街就向西拐去。 强虎和走在另一边的弟兄却心生疑惑。这个狗东西,该不会是回家吧!他家就在王家巷码头对面的一栋小楼里! 这个狗东西要是回家,老子不就白白饿了一天吗!什么也没发现!强虎心里这样想! 白崇信向西的路曲曲折折,强虎跟在后面,也是曲曲折折的。 但是,他妈的走到了底,这个狗东西还就是回了家!强虎愤怒不已,恨不得冲进他家,把他个狗东西揍一顿! 672、 鹰司就住在德明饭店 所以,强虎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怎么办!是继续蹲守,还是打道回府! 继续蹲守,摆明了是没有结果的!人家已经到家了!没准洗洗就睡了!老子还在这里守什么守!可要是打道回府,监视了一天什么结果也没有,又实在是不甘心! 他靠在墙边,心里犹豫的就是这件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22-30 也是这个时候,翟振川激动得脸色通红,眼睛更是瞪得比牛眼还大! 他瞪一眼陈子峰,又回头瞪着傅医生,几乎是吼着说:“告诉你们,我请你们吃饭,用的是我自己的钱!我干军需八年,从未占用过公款!告诉你们,今晚这顿,我非请你们不可!眼前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现在就找饭馆!” 陈子峰和傅医生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位翟处一长,自从听货运公司的人说,免费给他运工厂设备,他就兴奋得坐不住了。他脸上的通红,就没有降下来过! 乔艳芳和冷月,也笑嘻嘻地看着他这副模样,其实心里都是为他高兴! 上海一部分工厂转移到武汉来,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说起来也实在悲哀,被称为工业城市的大上海,竟然只有一百多家公司算是大的!并且和国防军事有关! 他们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吃饭就在医院的食堂里,请街口的饭馆送饭送菜来。 翟振川说:“必须有酒!” 于是,陈子峰数了一下吃饭的人,确定要两瓶酒。 他说:“翟长官,咱们少喝一点,意思意思就行了。” 22-31 翟处一长请客吃饭的时间,定在晚上七点半,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吃过晚饭之后。 结果,晚上来吃饭的人就整整坐了两大桌! 池老太太和池家大小姐,当然是要请的。毕竟是池家的货运公司免费给翟处一长运货! 另外,刘先生和郭长官也要请!他们的伤口好了许多,都能下地走动了。再说,这两个人,都多多少少和陈子峰小组目前的任务有关系!最后一点,一个国,一个共呀!他们可都是高官!小看不得的! 然后是傅医生和桂科一长。桂龙海几乎每天傍晚都要到医院里来。 他对谁都说:“我就是野战医院的人!你不晓得吧!” 最后,再加上陈子峰四个军官,这一桌满满当当坐了十二个人! 林家泰向陈子峰摆着手说:“我坐那一桌。” 那一桌的人也不少。除了陈子峰的弟兄和林家泰,还有医院警卫排的李排长,管理员张艾等人,也是满满的一桌子。 翟处一长一端起酒杯,就感慨了起来,说:“池老太太,池小姐,我这批货,都是上海最重要的工厂设备!全上海,就这些设备最有价值!从去年九月开始运输,好歹运到了武汉。但武汉也呆不住呀,还得往重庆运!可是,要往重庆运的货物实在太多了!运费也实在太高了!我手里的经费实在承受不起!我愁得跟龟孙子一样!” 他向池老太太和池小姐举起酒杯,“池老太太,池大小姐,这头一杯,我先敬二位!” 他和她们碰了杯,说:“二位请随意,我干了!”说着,一口饮尽。 之后,这位兴奋异常的翟处一长,一手抓着酒瓶,一手举着酒杯,一口菜没吃,就一个一个敬酒,一敬就敬了一大圈! 他先敬刘日辰,有些激动地说:“刘先生,当初为了补上第九集团军的经费,你们共方,出了大力!淞沪一战,我们第九集团军损失大半!但所有士兵,都在上战场之前拿到了军饷!刘先生,我敬你!” 他又敬郭长官:“郭长官,罗店刘家宅一线,是您带着部队坚守的!我听说了,您打得非常顽强!守住了刘家宅,才守住了罗店车站!郭长官,我敬您!” 他再敬傅雪岚:“傅医生,您就坚守在罗店车站!士兵们叫你菩萨医生!我敬您!” 他又敬桂龙海:“桂科一长,您也为我们的经费问题,也了大力!我敬您!” 最后,他就转向陈子峰等人:“陈组长,你们在上海干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们在武汉干的事,我也听说了!你们是好样的!我敬你们几位!” 翟处一长这一圈还没有敬完,满头大汗的强虎一下子冲进食堂里! 他一进门就高声叫道:“子峰,有情况!”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一看强虎的模样,都站了起来,把手放在腰后的枪上! 22-32 强虎守在白崇信家外的角落里,正在犹豫的时候,却在街对面发现了异常! 小街对面的路灯下,站着一个背着大包的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强虎眨了眨眼睛,突然认出,那个人是崔槐! 他向附近看了看,就向崔槐走过去。 “兄弟,你怎么在这里?”他低声问。 “杨府的事,你没听说?”崔槐盯了他好一会儿,才这么问。 “杨府什么事!”强虎隐约察觉,杨府的事,就应该和大都会饭店的寿宴有关!和陈子峰他们有关!但他守候白崇信守了一天,什么消息也不知道! “杨老板派人攻打大都会!败了!杨府也被池家的人给烧了!”崔槐小声说。 强虎震惊地看着他!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天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你家杨老板是不是傻呀!怎么和我们作对!那有好吗!你就不劝劝他!” “别提了!昨天夜里,我劝过他!一点用也没有!他还派人把我看起来了!” “那你现在这是,怎么着?” “兄弟,我没办法了,只好走吧!回上海去!今晚的船,就在这里上船!兄弟,洪门完蛋了!反过来倒被蓬船帮的人给灭了!老天!你说说,怎么会出这种事!” “兄弟,你今晚真走呀?” “真走!过一会儿,我就要上船去了!还算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兄弟,我这就算是和你告别了!你将来有机会到上海,来找我吧!” 强虎和崔槐很对脾气,知道他今晚就走,心里还是有些伤感。 他忍不住抱住崔槐,“兄弟,一路走好,我没办法送你了。” 崔槐向他点点头,转身向码头走去。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强虎。 “兄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你告诉我,我替你办。”强虎难过地说。 崔槐又走回来,低头想了一下,才说:“兄弟,我就要走了,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杨庆山和白崇信,都暗通日本人!” 强虎立刻来了精神,“你怎么知道?” “前天夜里,白崇信来找杨老板,在屋里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久。我知道他来没好事!我就一直盯着他!后来,我就悄悄跟着白崇信出去。你知道他去见谁了!” “他见谁了?” “鹰司!在上海我就认识鹰司!前天夜里,虽然周围很黑,我还是认出他了!我告诉你最后一件事!鹰司就住在德明饭店!哪个房间我不知道!你们应该有办法查到!” “谢了,兄弟,谢谢你告诉我!” 强虎忍不住,又用力抱了崔槐一下。 崔槐向他点点头,终于背着他的大包走了。 码头那边,传来一阵汽笛声,是催客人上船的汽笛声。 22-33 强虎听说鹰司就住在德明饭店,立刻就想到,老乞丐应该也住在那里! 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立刻通知陈子峰,去抓老乞丐! 也就在他回头准备离开的时候,眼珠一错,却看见从白崇信的小楼里走出一个人! 那个门上有一盏灯!他一眼就认出来,出来的就是白崇信! 这下子,他就有点犹豫起来了。是先通知陈子峰去抓老乞丐,还是继续跟踪白崇信! 他犹豫了几秒钟就打定了主意!老乞丐住在德明饭店,似乎不至于今晚就离开!他妈的!老子明天早上去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白崇信回一趟家,原来是为了换衣服!他现在穿着一件长风衣,还戴着一顶礼帽!你他妈的就是烧成灰老子也认识你!好!老子今晚就把你盯到底了!我倒要看看,你还想去哪里! 强虎打定了主意,就向对面的弟兄作出手势,继续跟踪白崇信! 走在路上,强虎一直在琢磨,这家伙要去哪里!白崇信出了门,就顺着沿江公路向北走。强虎猜想,这家伙不会又去德明饭店吧!那就有好戏看了! 但这家伙并没有继续向北走,而是七折八转经过汉口天主堂,又绕过天主堂医院,最后上了湖南路,并在那里拐进一条小街。 一进小街里,强虎就警惕起来了。这家伙该不会把老子引进陷阱里吧! 他一边盯着前面的白崇信,一边小心观察周围的情况。他把弟兄也叫到身边,叫他跟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观察附近,保持警惕! 走了一段路,他发现白崇信进了一扇小门。 他更加小心,不住观察前后左右的情况。周围很安静,小街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强虎不敢从门口接近,而是走到小门的对面,观察这栋建筑! 673、 却总能死里逃生! 他隐约看出来,这栋建筑很大,如果不是厂房,就可能是仓库之类的地方。整个建筑没有一个窗口亮着灯!白崇信到这里来,似乎不怀好意! 他看清那栋建筑的门牌号码,是文德街三十三号。他悄悄离开这里,很快在前面街口找到一部公用电话。 他打电话到驻地里,这才知道,陈子峰等人都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还没回来! 他想,这里距离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很近,很快就能到! 22-34 陈子峰来不及听强虎细说,把手一挥,说:“走!” 弟兄们一下子都站了起来。但看看桌上的菜,一口都没吃,着实有点舍不得!不过,子峰说走,那就只能走了!他们一人从大盆里抓了一张葱油饼,就快步往外走。 翟振川“哎呀,哎呀”地叫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陈子峰说:“翟长官,多谢您请客!下回,我们请您!” 他这么说着,已领着弟兄们出了食堂。 傅医生笑着说:“翟处一长,你也不要遗憾,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我倒真是挺羡慕他们的!要是能跟他们一起行动,就好了。” 池老太太也笑了,“都是好小子,都是好小子!” 刘日辰端着酒杯,想了想说:“我给你们讲讲他们在上海干过的事吧!” 接下来,他就把陈子峰这个小组,如何要上海炮轰日军司令部、如何爆炸军火库、如何把一船药品劫持到武汉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坐在桌边的人,都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他。 翟处一长举起酒杯说:“他们真是好样的!我敬他们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22-35 夜色渐深,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少。 陈子峰的小卡车在有些空旷的街道上轻快疾驶,经玛琳路一直向文德街驶去。 坐在卡车上,强虎开始汇报崔槐发现的种种情况。 “子峰,白崇信肯定暗通日本人!崔槐看见他和鹰司见面!” “我就猜他有鬼!还有什么!” “崔槐还说,老乞丐就住在德明饭店!” 车上的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都有很大的疑问。 “肯定没错!”强虎向他们叫道:“崔槐以前就答应我,帮我寻找日本人的踪迹!他找到了!咱们怎么办!今晚去不去!” 陈子峰在黑暗中盯着面前这几个人,咬着牙说:“一个一个来!先把文德街的情况弄清楚,再去德明饭店!谁也跑不掉!” 22-36 文德街真的很近。小卡车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疾驶,只十分钟就到了文德街街口外。 陈子峰等人都先后下了车,隐在街口的阴影里向里面张望。 小街不宽,两边都是一些高高低低的老房子,参差不齐,环境也很复杂。 乔艳芳低声说:“子峰,这里可是设陷阱的好地方!” 陈子峰瞪她一眼,“我知道!李三先去,探探门外情况,回来再说!” 李三走在墙边的阴影里,慢慢向前移动。他瞪大双眼观察附近,逐渐接近三十三号! 陈子峰在街口外,把地图铺在地上,用小手电照着,察看周围的街道小巷。他看出来,文德街三十三号有后门!他指了萧安城、冷月和强虎,然后向旁边一指。 萧安城这三个人就悄悄起身,穿过小巷去找三十三号的后门。 陈子峰领着其他人,悄悄向前摸过去。他们在距离三十三号不太远的地方碰到李三。 李三小声说:“周围的情况看不出来!小门上有锁,应该能捅开!怎么着,咱们现在就摸进去?” 陈子峰向他一点头,“已经来了,怎么也要摸进去看看!” 他们很快到了门前。李三只用了一分钟就捅开了门锁。 他一点一点推开门,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侧身闪进门里。 陈子峰又等了一分钟,确认里面即使有人,也没发现李三!他轻轻拉开门,无声闪进去。其他人跟在后面,也无声闪了进去。 陈子峰向走在最后的杨三强做个手势。杨三强立刻一点头,表示明白。 他进了门后,将小门虚掩上,然后透过门缝盯着外面。 他们今晚的行动,最怕的就是有人从背后袭击! 陈子峰等人都贴在墙边,让眼睛适应黑暗。 片刻,他们都看出来,这是一间大仓库,里面堆满了货物。 这个情况让他想不通。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仓库!东面离铁路线还有一段路,西边又不靠近码头,这里的货物怎么运输! 此时,弟兄们看见陈子峰的手势,就分散开,贴着货堆的夹道,慢慢向前摸索前进。 周围极其安静。安静到他们能听到自己的胶底鞋的脚步声。 他们并没有走出太远。很突然的,他们听到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一声清晰的拉枪栓的声音!紧接着,这栋仓库里就响起激烈的枪声! 他们迅速伏下身,寻找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 一番窥视,他们很快确定了对方射击的位置。 陈子峰首先向前一跃,扑到一个货堆上,就向那边开了枪。接着李三等人也开了火! 黑暗的仓库里一时枪声大作,几乎就是一场激战! 陈子峰很快察觉到,对方人数很多,至少有五六十人!并且都布置在周围和高处!显然,对方等的就是他们!另外一点也很怪异,他听出来,所有枪声都是步枪! 就是这两点让他惊讶!日本人有这么多人吗!他们在室内伏击,竟然全部使用步枪! 对方人多,枪声很密集!子弹打在陈子峰等人身边的货物上,爆起一团团的灰尘在空中弥漫!原本黑暗的仓库,就更看不清了! 更让陈子峰惊讶的是,仓库西南角的一个货堆上,突然响起一阵机枪声!他们这边的人,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这时,对方的背后突然响起枪声!陈子峰听出来,这是手枪的声音!他判断可能是萧安城他们冲进来了! 那边的人突然遭到背后攻击,立刻慌乱地大喊大叫起来。 陈子峰听到那些喊叫声,感觉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高声大喊:“你们是哪部分的!说话!” 那边有人回答:“你们快投降!我们是警备司令部缉查处的!” 陈子峰高声咒骂:“你们混蛋!老子是缉查处宪兵队的!你们瞎了狗眼!搞什么鬼!” 这时,他突然听见骆江的喊声:“停止射击!全部停止射击!” 枪声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周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骆江再次叫道:“混蛋陈子峰,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找死呀!” 22-37 夜里十二点,云樵街缉查处驻地,骆江办公室里。 骆江瞪着对面的陈子峰,心里真是愤怒到了极点! 陈子峰这个小组,虽然不断陷入困境、绝境,却总能死里逃生!还能不断干出惊人的成绩出来!不是发现日本特务的踪迹,就是和他们对战!两天前,他们竟然活捉了一个日本特务! 一科的王至功,二科的刘启胜,都有些有服气,也有点跃跃欲试的劲头! 骆江自然鼓励他们建功立业,要求他们在各处安排眼线,秘密寻找日本特务的踪迹! 今天下午,王至功交给他一张照片。照片很模糊,但骆江一眼就认出来,走在街边的一个人,就是佐藤! 佐藤就是他心头上的一把刀!插在彭绍勇心头!也插在他心头!抓住老乞丐,是他心心念念的头等大事! “地点!”他盯着王至功问。 “长官,在文德街!拍这张照片的弟兄,发现他进了三十三号!” “他什么时候离开!” “长官,我们没发现。我后来观察了一下,那栋房子是个仓库,前后有门,说不好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去那里干什么!你有判断吗!” “长官,那就是一座普通仓库,货物没什么特殊的!所以,我猜测,他可能在那里和什么人见面!那个地方确实很僻静!” “还有什么!” “长官,我的弟兄说,他是在德明饭店门前发现这个人的,并且一直跟踪到文德街!我猜想,这个佐藤,可能住在德明饭店!” 骆江二话不说,就带着人去德明饭店! 经柜台职员辨认照片,这几个人确实住在饭店里。但今天上午,他们已经结账离开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骆江虽然愤怒,却没有办法!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文德街的仓库里设伏!谁再进来,就抓谁! 但让他更愤怒的是,进来的人却是陈子峰! 离开文德仓库时,他们共同清点一下。一科的王至功死两人,伤四人。陈子峰的弟兄伤了两个!毫无疑问,有人给他们设了陷阱,让他们自相残杀!这是最叫他愤怒的事! 他把陈子峰瞪了又瞪,终于克制住。 他站起来,向陈子峰挥了一下手,就出去了。 22-38 档案室的灯光很暗。 骆江领着陈子峰一直走到唯一的小桌前。白天,这里有一扇窗户,还算不错,现在就不行了,这里更昏暗! 674、 看见他找了许久的药品! 骆江在窗边按了一下,旁边的书架上亮起一盏小灯,照亮了桌面。 他把佐藤的照片放在桌上,“这是一科王至功的眼线发现的!” 陈子峰一拿起照片就看清楚了,照片上的人就是佐藤! 他小声说:“崔槐发现,老乞丐有可能住在德明饭店!” “我去过了!”骆江吼了一声,“他们上午就退房走了!王八蛋!” “长官,白崇信和鹰司见过面!崔槐亲眼看见!” “崔槐不是走了吗!”骆江再吼一声,“还有什么人能指证他!” 陈子峰明白了,他虽然明明知道白崇信暗通日本人,却拿他没办法!这家伙,出了许多坏主意!干了许多坏事!现在却拿他没办法! “长官,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陈子峰小心翼翼地问。 “你的任务没变!药品!武汉防御战略!最后是老乞丐和‘木桶’计划!老乞丐和‘木桶计划’是一个任务!这些,你都必须完成!” “长官,我们人手太少,能不能给我们补充一点人。”陈子峰小声说。 “没办法!刚刚结业的几个班,都充实到前线城市了!我们这里,他妈的算后方!一科二科的人,你敢要吗!” “长官,还有一件事。那个叫栗山武夫的家伙,现在还在医院里养伤。过两天,我想把他送到处里的拘押室关着。您看,怎么安排审一审他,不知能不能问出东西来!” “你感觉呢,他会开口吗?”骆江冷静地盯着他。 “我感觉,他可能跟鹰司是一类人!顽固透顶的家伙!”陈子峰谨慎看着骆江。 骆江在窄小的档案室来回转了几圈,考虑再三,终于说:“你把他送来吧。我想看一看,我的一科二科里,有没有内鬼!” 陈子峰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长官英明,这是个好办法!您,还有什么指示?” 骆江把陈子峰盯了一会儿,歪着嘴一阵冷笑,“我猜,那些药品,应该能弄回来!你提前安排吧,不要临时抓瞎!” 陈子峰立刻点头说:“是,长官,我一定安排好!” 22-39 华商街,警备司令部,叶蓬总司令办公室里。 “老白的后手,没起作用!”叶蓬总司令盯着对面的何贵湘。 “这是刚刚得到的消息!骆江损失了几个人,那个陈子峰,他妈的只伤了两个人!缉查处那些人,实在无用!几十个人呀!还带了一挺机枪过去!结果只伤了他们两个人!长官,老白后手,还是没起作用!” 叶蓬总司令沉着脸,思考了很长时间,终于抬头说:“贵湘,把药品还给他们吧!” 何贵湘惊讶地看着他,“长官,好几十吨呀!就这么还给他们了!还可以再想想办法吧!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叶蓬总司令盯着他,“你怎么不想想,今晚骆江也损失了几个人!他要是发怒,那些武器弹药就会出问题!这是你和我都承受不了的!” 何贵湘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骆江虽然是警备司令部下面的缉查处,真正的顶头上司却是特务处的戴笠!那是他们都惹不起的家伙! 最后一点,多福路的武器弹药,又实在太重要!他们谁都不敢大意! 叶蓬总司令说:“明天,骆江一定会找你!为了那些药品!你回答的时候,谨慎一点,也摸清他的底牌!我们不能再惹麻烦了!” 何贵湘点点头。他心里堵着一口气,却毫无办法! 22-40 三月二十三日上午九点半,骆江经过仔细考虑,特意选择这个时间点,乘车到了警备司令部,并且直接走进何贵湘的办公室! 何贵湘瞪着他,心里的怒气一股股地冒上来! 昨天夜里,叶蓬总司令就说过,今天上午骆江会来找他!妈的,他还真来了! 他客气地请骆江坐下,克制着说:“骆兄,有何贵干?” 骆江向他笑了一下,淡淡地说:“贵湘兄,还是为了多福路仓库里的药品。” “你怎么知道多福路的仓库里有药品!”何贵湘心里的怒气快要克制不住了! “陈子峰他们一直在查,查遍了所有仓库,只有多福路的福泰仓库没查!” “你就凭这个,认定那个仓库里有药品!” “有没有,让陈子峰他们查一下就知道了!”骆江的神色也渐渐严厉起来,盯着他。 何贵湘不敢问,如果没有怎么办!这叫自己堵自己的后路!自己把自己推到悬崖边上!这么问,就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别的,更有力的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他终于吼出了这么一句! “我什么都不想干!我只想要药品!这是国军作战最需要的战略物资!也是上面交给我的任务!不找到药品,我决不罢休!” “你!你就……”何贵湘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骆江伸手阻止他再说下去,冷静地说:“贵湘兄,你高高在上,根本不知道你下面的人都干了一些什么!你不要把别人的屎抹到自己身上!” 这下子,何贵湘更不能说什么了!骆江的话里,明显有为他开脱的意思!是给他的台阶!他要是不下这个台阶,无异于找死! 他喘了喘粗气,最后说:“好!那你就去查吧!我算是认识你了!” 最后这句话,是他迫不得已的威胁!但他自己也感觉到,这个威胁没有任何意义! 骆江并不着急,而是说:“贵湘兄,请你给多福路仓库打电话,通知他们。” 何贵湘大吼一声:“不用你管!我会通知他们!” 骆江盯他一眼,伸手拿起他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大声说:“陈子峰,我现在就在何参谋长的办公室里!何参谋长已经同意你去查多福路的仓库!查完了,告诉我结果!就这样吧!” 他挂了电话,盯着何贵湘说:“贵湘兄,多谢,再见!” 说完,他就出了办公室。 22-41 水渔街,宪兵队驻地里。 陈子峰一接到骆江这个电话,跳起来在空中抡了几下拳头。 他向萧安城等人一挥手,率先进了电台小屋。 几名军官一听说何贵湘已经同意他们去查多福路的仓库,立刻得出一致的意见:此事要快!避免夜长梦多! 他们商量的结果是,萧安城去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找池家大小姐,请池家的运输公司派出卡车,去多福路仓库运药品!陈子峰则带着其余弟兄直接去多福路仓库! 乔艳芳在客厅里向弟兄们宣布今天上午的行动,除了看家的,其他人换上军装,去多福路查仓库! 十分钟之后,陈子峰的小卡车很快驶出驻地,一直向南驶去! 23-1 等陈子峰带着弟兄们,乘车抵达多福路时,看守仓库的军官已经在福泰仓库门前等候他们了!那军官的脸色相当不友好! 陈子峰下了卡车,脸上却带着亲切的微笑,一直走到军官面前,说:“兄弟,我们奉命到这个仓库里来看看。请问,你接到通知了吗?” 那军官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那你就进去看吧!还有什么可说的!” 陈子峰带着几个弟兄,很快进了仓库的小门。 他一进仓库,再次感觉震惊! 这是连在一起的三座大仓库!里面的武器弹药堆积如山!恐怕上千吨都不止了! 他心里有一个大疑问,警备司令部就那么一点部队,一个保安旅,两个团,为什么屯积这么多武器弹药! 但骆江警告过他,不要过问武器弹药的事! 所以,他缓缓穿过那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时,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终于,他在最后一栋仓库的角落里,看见他找了许久的药品! 这些药品是两种包装。马院长采购来的药品,外面都有明确的品名、规格、数量等标识。但从望云路日本诊所里运出来的药品箱,则没有这些标识。 但是,他认识这些包装箱!他曾经和这些药品就在一条船上!这些药品是特务处上海区的弟兄们,拚了老命换来的! 他拍着那些木箱,就有一种,他和这些药品血肉相连的感觉! 他回头看着身边的军官,“兄弟,贵姓?” 军官回答:“免贵,姓李。” 陈子峰看着他的上尉军衔,“李连长?” 军官回答:“是!”但眼神还是瞪着他的眼神。 陈子峰撇着嘴,很恶地说:“兄弟,我参加过淞沪战役,在罗店车站呆过!告诉你,那些受伤的士兵,每天都哗哗的,往车站里抬!霞飞街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外科主任,是一位女军医!每天在车站里救治那些伤兵!知道那些伤兵叫她什么,叫她菩萨医生!所有伤兵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她给他们治伤!” 陈子峰把头摇了又摇,“兄弟,后方医院每天全力给她送药品!每天送!但还是供不上!因为伤兵太多!菩萨医生每天几乎不睡觉,不停地救那些伤兵!她最忧虑最忧虑的,就是害怕后方的药品供应不上!” 此时,李连长眼睛里的愤怒,就像火遇到水一样,很快就熄灭了。 675、 药品终于全部收回来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陈子峰,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陈子峰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兄弟,有药品,她就能救那些伤兵!她就怕药品供不上!兄弟,这些药品,都是用来在战场上救命的!” 李连长终于垂下了头,小声说:“兄弟,你不用说了。对不起。上面的人,我说不了,也没办法!我对不起你们!我应该早就告诉你,药品就在这个仓库里!” 陈子峰用力一拍他的胳膊,“好兄弟,你能这么说,我就踏实了!” 这时,萧安城从外面跑进来,大声问:“子峰,药品有了!” 陈子峰说:“有了!你的车有了!” 萧安城说:“十辆卡车,五十个装卸工,就在门外!” 陈子峰用力一挥手:“运!” 那些装卸工们,拿着扁担和绳索,肩上披着垫肩布,看着眼前这些木箱子。 领头的装卸工说:“长官,这都是药品呀!” 陈子峰说:“是药品!全部搬到车上!” 那些装卸工们,如蚂蚁一般开始搬运。小件的木箱,他们一个人就扛了起来。大件的,就绑上绳索,用扁担抬出去。 搬运的队伍在这个巨大的仓库里川流不息。 23-2 在那间巨大的福泰仓库里,和旁边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相比,这些药品不过是小小的一堆。但等它们运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门前的空地上时,却是非常巨大的一堆! 十辆卡车运送了两趟,才把这些药品全部运送过来,整齐地码放在一起。 傅雪岚就像个孩子似的笑着,一会拍拍陈子峰的肩,一会儿握握萧安城的手,要不就是抱着乔艳芳用力一抱。 最后,她拍着额头说:“我把这些药品,放在哪里呀!放在哪里呀!” 张艾被紧急派出去,很快在医院附近租了几个空房子。傅雪岚则在医院里前后张罗,又腾出几个空房间。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才算把所有药品搬进去。 她快乐地说:“陈组长,谢谢你。有了这些药品,我就有信心了!” 陈子峰也哈哈地笑着,快乐得不得了,拍着胸脯说:“傅医生,没说的!不管您还有什么事,尽管说!咱们弟兄,全都没得说!”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这么高兴,是因为他们终于完成了这项任务! 这是许多人用生命换来的药品,如今终于送到了家!他们怎能不高兴! 傅雪岚的高兴,与他们略有一点不同。药品终于全部收回来了,只是她高兴的原因之一。还有另外一个,甚至是更重要的原因! 这两天,她每天查看病房,都看出老刘有多么高兴。她明白,他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武汉下一步战略防御问题,似乎也有了解决的希望! 她不知道的是,老刘这两天和郭长官谈得越来越深入,甚至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那位郭长官问的最多的事,就是有关中一共方面的各种情况,几乎是越问越详细! 题外话:十年后,这位郭长官郭重木,就任国防部作战厅厅长的时候,已成为中一共秘密党员,是最重要的情报来源!中一共华北局情报部派了一名代号“鱼刺”的高级特工,专门保护他的安全!请看在下的另一部小说:《双谍传奇》,讲的就是她的故事! 23-3 这个时候,佐藤先生按照鹰司的建议,又搬到新的,也更隐蔽的地方。 这是湖北路的一条名叫陈园巷的一条小巷。许多年前,一位姓陈的湖北道台,在这里给他的侧室建了一栋密宅,取名陈园。这条小巷也因此得名。 这个密宅其实是个小小的园林,有假山和池塘,还有二十几间房屋。 佐藤等人住在这里,绰绰有余。 现在,对他们最大的威胁就是陈子峰小组! 但他们采取了种种办法,并且借用了洪门的力量,仍然没有解除这个威胁! 佐藤先生镇静地说:“就这样吧。我们都小心一点,不要再引起他们的注意,应该问题不大!至于将来有没有机会,再看吧!” 所以,佐藤先生和鹰司等人坐在一起时,重点研究的,就是武汉防御战略!但这只是个小重点!他们更大的重点是:“木桶计划”! 但“木桶计划”是个长期任务,需缓缓缜密进行,一时见不到效果。所以,他们目前最关注的,仍然是武汉防御战略! 本来,他们采取了一系列秘密行动,终于查出,只有一个叫孙继科的参谋军官,所提出的防御方案,不利于日军下一步的进攻! 佐藤先生最终决定,秋津执行,除掉孙继科! 但后来秘密调查发现,还有一个人,也持有与孙继科相同的见解!这个人就是国军第五十四军参谋长郭重木! 他们经过缜密策划,由栗山负责执行伏击行动。不料,却被陈子峰小组给破坏了!并且抓住了栗山!栗山被捕,直接影响到他妹妹,栗山佐和子的任务! 栗山佐和子和鹰司秘密见面时,说得很明确:“你们必须救出武夫!必须!” 鹰司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救不出栗山武夫,必将影响下一步的“木桶计划”! 所以,佐藤先生和鹰司数次商议的,就是如何救出栗山武夫!此事刻不容缓! 23-4 也是这个时候,陈子峰和他的四名军官,坐在电台小屋里,也在商议眼前的情况。 药品终于弄回来了!他们心中至少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但成功的喜悦很快被一个巨大的阴影蒙蔽!他们都看见,在福泰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警备司令部为什么要储存这么多弹药,是他们怎么也想不通的事! 最诡异的是,骆江明确不准他们触碰那些弹药! 陈子峰猜测,骆江的说法,似乎是请示过戴老板的!这就更让他奇怪了! 他狡黠地歪着嘴,仿佛不怀好意似的,盯着面前的几个人,终于说:“三项任务,我们终于完成了一项!现在看,这是最简单也最容易完成的任务!是不是!” 四名军官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等着继续说下去。 “我猜,下一个比较简单,也比较容易完成的任务,就应该是武汉防御战略!你们说,是不是!都说话,不要只让我一个人说!” “子峰,你那么英明,我当然要听你说了。”乔艳芳笑嘻嘻,一脸顽皮相。 “你严肃一点!我说的是正事!”陈子峰瞪她一眼。 “我说吧,”萧安城向他们摆摆手,希望这两个人不要呛起来,“武汉防御战略,其实是由三山街的车祸案引起的,对不对?” 其他人都点头,只有陈子峰是不耐烦的一挥手,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调查发现,孙继科被一个日本女特务刺杀,拿走了他的皮包!至于麻三的货,他看见的杀手,他一死,就没什么意义了。我就一句话,日本人非常在意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但如何完成这个任务,我现在没什么好想法。”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好想法来。 陈子峰说:“都动动脑筋,想想办法!这个任务也必须完成!” 他们议论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仍然说不出什么好办法! 这时,陈子峰忽然转向冷月,脸上露出怪异的微笑。 他心里明白,这个贼丫头可不是一般的贼!她常常说个一句半句来,却至关重要! 他笑嘻嘻地说:“冷贼,我瞧出来了,这几个人里你最贼!怎么着,你冷了半天了,也说个一两句给我们听听,别总是闷着嘛!” 这个冷月,真是足够的冷,冷到了极点! 她盯着陈子峰,足足有一分钟,才轻声说:“继续找日本人!” 听到她的话,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吧!我们的任务就是找日本人!但只片刻,他们就都不笑了,只是盯着冷月,仿佛不认识她了!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他妈的,冷贼就是冷贼!一句话就说到根上了!不管是武汉防御战略,还是‘木桶计划’!归根结底,我们都要找到日本人,才能弄明白!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找到老乞丐!” 他回头看着乔艳芳,“明天开始,你安排好人,咱们继续找日本人!别忘了,还有那个白崇信,也派人盯上!这家伙是最有可能出成果的!” 23-5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乔艳芳布置弟兄们上街寻找日本人! 但是,他们的人实在太少了!两个弟兄看守栗山,两个弟兄受伤,还要留两个弟兄看家,这样,他们就没几个人可用了! 乔艳芳没办法,考虑两个受伤的弟兄伤势不算太重,就让他们和栗山住一个病房,一边养伤,一边看守他!其他人两一组,分片包干,寻找日本人! 但这样一来,就多出一个人。如果某个组三个人,似乎有点浪费。 乔艳芳考虑分组时,就有一点犹豫。 这时,陈子峰一边吃着面条,一边说:“安贼,给你一个任务,独自完成!” 676、 您其实是在等我 萧安城有点惊讶,“什么任务?”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你能不能和池家大小姐商量一下,请他们也悄悄派人,寻找日本人!咱们给她帮了忙,她大小姐也应该给咱们帮个忙吧。” 听到陈子峰这个话,最愤怒的就要属乔艳芳了! 就算安城哥哥应该去一趟池家,也应该我陪着他去!但她不能说这个话,更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所以,她只是瞪了陈子峰一眼,就回头去看安城哥哥。 萧安城谁都不看,只是点头说:“好,我去说吧。” 23-6 这个上午,骆江也在召集一科和二科的主要军官开会。 他心里疑虑重重!有人竟敢在他的办公室里安装窃听器!让他十分愤怒! 不久前,还有人借他的名,打电话让陈子峰和萧安城到缉查处来!种种迹象显示,有人要伏击他们!但这个电话从什么地方打的,却不好说! 如果内部真有内奸,他此时不想惊动他!他只想把这个内奸找出来! 所以,他在这个会上,似乎很随意地总结文德街差点伏击了陈子峰的宪兵队一事。 按照一科王至功的汇报,这个情报是他手下一个叫阎良果的人汇报的。阎良果在侦察日本特务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老乞丐,并且拍下照片。 骆江听清这些情况,不置可否。接下来,他就要求一科和二科,每天派出人,继续寻找日本特务! 他说:“现在,军委会正要开会,各地军队将领陆续来到武汉!第五十四军军长和参谋长曾遭到日本特务的伏击!这种情况,要严防再次发生!这就是我们的责任!” 23-7 这样一来,陈子峰小组和缉查处的两个科,都派出人暗中寻找日本人! 居住在陈园巷的鹰司,很快就察觉到这种危险!但是,他和佐藤先生制定的行动还是要执行!面临这种危险是必然的! 所以,他一再叮嘱手下的人,外出必须谨慎小心! 在此后的几天里,中日双方的特工人员,继续在大武汉的各条街道上暗斗。 23-8 上午,听过早饭之后,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按照乔艳芳的布置先后出了门,去寻找日本特务!日本特务要不出门便罢,但他们要搞破坏,就一定会出门! 萧安城临出门前,先给池小姐打了一个电话。 池家人在电话里说,大小姐去王家巷码头了,和国军的翟长官共同查看要启运的工厂设备。 那人在电话里说:“萧先生,您不如直接去王家巷码头,在通江仓库。” 萧安城说:“好,我知道了。”随后就挂了电话。 对他来说,去王家巷码头更近一些,也更方便。 这时,他就再自然不过地想到了田中富和耿天佑。 他一直怀疑,这两个家伙会不会暗通日本人!小乔今天的安排,就是让强虎带一个弟兄,继续在王家巷码头监视,盯的就是这两个人! 23-9 萧安城要去的王家巷码头通江仓库,并不是田中富和耿天佑所在的军用仓库。而是在北侧的一片仓库区里。除了汉正街多福路仓库区,这里就是武汉最大的仓库区了。 萧安城到了通江仓库区的大门外,就看见池家大小姐的汽车,正停在街边。 车边站着两个年轻人。他们一看见萧安城,立刻向他一点头,并且向门里指了指。 他们的意思是,您萧先生一定是来找大小姐的,大小姐就在里面。 萧安城微笑向他们一挥手,就直接向仓库区里面走去。 他进门之后,向左拐弯,就看见池大小姐正站在一栋巨大仓库的门口,和一个什么人在说话。但她的眼睛却对着门口这边,她似乎知道他要来。 她看见萧安城,向身边的人挥了一下手,就转过身,微笑看着他。 萧安城也在脸上露出微笑,等走到她面前,才温和说:“我往您家打了电话。” 池珺轻轻点头,说:“他们告诉我了。” “所以,您其实是在等我。”萧安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是。萧先生一定有重要的事。不好再让你到处找我。”池珺脸上的微笑更加明显。 “翟长官呢?接电话的人说,您是来和翟长官商量运送工厂设备的事。” “已经商量好了。他又有事,就先走了。” “定了运货的日子了?” “是,明天下午,开始运第一批货。” 池珺小姐的语气一直很温和,但萧安城心里却有些意外的紧张。 他隐约从池珺小姐的眼神里,察觉到某种不安,甚至疑虑。 他谨慎地看着她,也在心里猜测着。 “池小姐,那些货,数量非常大,可能比较麻烦吧?”他小心地问。 “货运公司,就是干这个的,没问题!”池小姐说的很干脆。 “我总觉得,翟长官他们,还是应该付一些运费才好,你说呢?”他继续小心试探。 “不必!”池小姐用力一摇头,“这不是问题!这是国家的事!又是为了抗战!我们免费为翟长官运货,没问题!” 这下子,萧安城就有些奇怪了。池小姐心里,藏着什么事呢? “池小姐,我有一个猜测,”他注意地看着池小姐,观察她的反应,“您心里有事,甚至是个很严重的事!是吗?” “是!”她回答很简洁,但眼神里的疑虑,却更明显了! “是什么?能对我说吗?还有什么事,比老太太寿宴上发生的事更严重!有吗?” 池小姐盯着他,略一沉默,向他一挥手,转身就往仓库里走去。 萧安城一进仓库,立刻就看出来,眼前的巨大木箱,都运送机器设备的。宽大的仓库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真的是巨大的一片! 池小姐走到一个木箱前,指着木箱上手写的毛笔字,让萧安城看。 她轻声说:“萧先生,所有这些货,都是从上海运来。” 萧安城一点头,“是,所有木箱上都写着启运地,是上海。怎么呢?” “运到武汉!”池小姐的目光渐渐变得尖锐起来,盯着萧安城。 “是!运到武汉!翟长官当初就是这么对我们说的。”萧安城谨慎地看着她。 “现在,这些设备又要运到重庆!是吗!” “是呀!” “为什么不在武汉建设这些工厂,安装这些设备!” 到了这个时候,萧安城才明白池小姐的意思。按照翟长官当初对他和陈子峰说的话,这些设备原本就是要在武汉建新工厂的!但现在时过境迁,已不能在武汉建这些工厂了! “池小姐,是这样。当初,武汉这里就算是大后方了。这些设备是要在武汉建工厂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军队方面的高层相信,日军一定会进攻武汉!”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军队,保护不了武汉!”池小姐的眼神更尖锐了! “可能,守不住!”萧安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心里冒出一种说不出的遗憾! “为什么!我们有那么多军队!”池小姐轻声问。 这是一个让萧安城心里哀叹不已的问题!也是个让他痛苦,更让他难受的问题! 他沉了一口气,轻声说:“池小姐,我上过战场,在上海罗店,和日军打过仗!池小姐,不是我们的士兵不努力,是日军的火力确实先进!他们有飞机、有坦克、有军舰、有大炮!我们只有很少的一点!他们的军队,都受过严格训练!我们的军队,几天前还是农民,是城市里的市民,他们受过的训练很少!日军要进攻武汉,我们恐怕守不住!” “所以,日军迟早会占领武汉!” “是!很有可能!”萧安城不得不咬着牙说。 池珺小姐沉默了很长时间,眼睛里全是痛苦和不安。 她最后才轻声说:“日本人占领了武汉,你说,池家怎么办!” 萧安城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池小姐疑虑的是什么! “池小姐,如果日军占领了武汉,**就要迁到重庆去!翟长官的设备要运到重庆去,也是这个原因。您可以去重庆!” “池家在重庆没人!萧先生,我的蓬船帮,在重庆没人!” “重庆没有蓬船帮,你们也可以去呀!” “我们走了,蓬船帮的船民们,怎么办!他们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水上人为什么要入帮,就是希望受到保护!” “池小姐,如果武汉保不住了,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蓬船帮主要在长江中下游。其实,池家的根子,是在芜湖。我大伯当家时,才到了武汉。这二三十年,从来没有清静过!” “芜湖也被日本人占领了。”萧安城小声说。 “是,我知道。武汉如果也保不住了,我不知道池家该怎么办!” 萧安城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帮会的事,都是他没办法的。 他们都沉默着,很长时间没说话。 终于,池小姐轻声问:“萧先生,你来找我,应该有事吧?” 萧安城看着她,只好说:“没事,就是想来看看你,没别的事。” 池小姐看着他,忽然露出微笑,说:“我能不能请萧先生,去看看我奶奶?” 677、 若兰似乎正离他越来越远 萧安城点点头,“好吧,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23-10 陈子峰今天的活动范围,就是在德明饭店附近。 他拿出一张老乞丐等人的照片给柜台里的招待看,确认这几个人都曾经住在这里! 王八蛋!他们是两天前才走的!这让陈子峰心里很恼火! 他很快注意到,快到中午的时候,先后有几辆轿车停在饭店门外。 几名国军高级军官下了车,说笑着进了饭店。 他拿出自己的宪兵队证件给留在车里的司机看,很快打听到,这些高级军官都是来武汉参加军事会议的。 他稍稍的有点惊讶。军事会议应该在武昌的军委会召开,这些将领怎么不住到武昌去,反而住汉口呢? 一个有一张圆圆脸的司机向陈子峰露出灿烂的笑容,“长官,武汉妇救会的舞厅,可是很有名的。我们长官早就听说了。反正距离开会还有两天呢。长官们先去砰嚓嚓,等到了开会的日子再过江,也来得及呀,你说是不是。” 陈子峰笑着向他连连点头,“兄弟,你说的有道理,真有道理。” 他在饭店附近的角落里坐下来,观察周围的情况。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 他首先看见的,是警备司令部的叶蓬总司令,由白崇信陪同,也乘车来了。 他猜想,叶总司令也要和这些将领们碰面吗?转念一想,他们要和将领们拉拉关系,似乎也算不了什么大事!说到底,他们都是军人嘛。 他有点想不通,何贵湘为什么不来!而是由这个白崇信陪同? 23-11 陈子峰在德明饭店里坐到下午的时候,意外看见高宗武也乘车来了,很快进了饭店。 他感觉,这就有点异常了。高先生是外交部的司长,他和军队将领有什么关系?他们就算是坐在一起聊天,也没什么可聊的! 他把这些情况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间不长,他又看见一个更让他意外的人,冈本!他的全名似乎叫冈本久信! 他看见冈本东张西望,快要从他躲藏的地方走过去的时候,才向他挥了一下手。 冈本一回头看见他,不由大吃一惊,并且迅速向两边看了一眼。 陈子峰看见他这个动作,就露出狡黠的微笑,向他招手。 冈本走进陈子峰躲藏的夹道里,很凶地说:“陈先生,你不应该和我见面!你会害死我的!我再告诉你,我来之前,服部医生已经开始采购药品了!我和你的关系,就是这个关系!你别从我这里得到其他情况!你听清楚没有!” 陈子峰眨着眼睛,心里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决不能对这个冈本怎么样!更不应该和他保持什么联系!他们的关系一旦暴露,就会危及药品采购! 他很快考虑一下,竟然没什么可问的!因为冈本一定不会对他说实话! 他还是问了一句:“冈本先生,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冈本再次向附近张望一下,低声说:“你不要再问了!我是来传口信的!” 陈子峰一下子就想到了白崇信!冈本要传口信,似乎是要传给白崇信! 他问:“是传给白崇信吗?” 冈本瞪着他,很快说:“你别问了!我走了!” 冈本悄悄离开夹道,很快就走了。 陈子峰感觉眼前的情况很奇怪,国军将领、叶总司令和白崇信、高宗武,再加上匆忙离开的冈本,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联系,但他又猜不出是什么样的联系! 23-12 池老太太一看见萧安城,满脸都露出可亲可爱的微笑,抓住他的手就不肯放开。 在大都会饭店里,池老太太受的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及内脏。所以,傅医生给她缝合包扎之后,就被池家人送回了家。 此时,她斜靠在床头上,一手拉着萧安城,眼睛却不时瞄一眼孙女。 萧安城说:“老太太,我来看望您,希望您一切都好。” 池老太太却笑着说:“哎哟,怎么回事呀,改了称呼了?” 萧安城这才想起来,几天前老太太的寿宴上,他是随着池小姐叫奶奶的。 他只好说:“奶奶,您好。” 池老太太点点头,“萧先生,谢谢你来看我老太婆。丫头,快给萧先生搬个凳子。” 萧安城哪里敢让池家大小姐给他搬凳子,慌忙自己跑到墙边,搬了一个凳子过来,坐在池老太太床边,向她问长问短。 不过是一些问候话,平淡无奇。池老太太并不回答,只是点头或摇头而已。 所以,萧安城问了几句,就有点问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池老太太却点头说:“你们这两个孩子,都是一脸的麻烦。说说吧,是什么?不要让我猜!” 萧安城回头看看池小姐。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他回头向池老太太笑了一下,说:“刚才,我和池小姐议论了一下,武汉这里,恐怕不是久留之地。我希望奶奶和池家的人,都搬到重庆去。我猜测,将来我们也可能去重庆。我们刚才议了一下,但没议定。“ 池老太太说:“丫头怎么说?” 萧安城有点拿不准,老太太这句话,是问他,还是问池小姐。 他再次回头,见池小姐仍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好说:“小姐说,池家有重庆没人。不过我想,您老人家带一些人过去,不就有人了吗?” 池老太太目光沉稳,却相当敏锐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萧安城猜想,池老太太一定想到了什么情况,是他没想到的! 果然,池老太太轻声说:“萧先生,你是为池家好,这个我明白。不过……”她又犹豫片刻,才轻声说:“洪门在重庆,势力很大!另外,我得到消息,杨庆山已经去了重庆!池家如果去重庆,比在武汉,可能更糟一些!” 萧安城心里相当吃惊。他没想到,杨庆山在武汉站不住脚,此时已经去了重庆!池家如果去重庆,简直就是送到人家的案板上! 他说:“奶奶,您老人家睿智,为了池家,一定要早做打算。” 池老太太点头说:“我明白。我也谢谢你关心池家。萧先生,我倒是有一句话想对你说,不知你肯不肯听进去。” 萧安城急忙说:“奶奶,您尽管说,我一定听进去!” 池老太太脸上露出慈祥而温暖的微笑,又拉起萧安城的手,“萧先生,我七十了,操了一辈子心,真的有点不耐烦了。我心里的惦念,除了蓬船帮,就是这个丫头了。萧先生,如果丫头有了什么难处,你恰好又在旁边,肯不肯帮她一下?”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认真地说:“奶奶,小姐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能应付过去。小姐不管有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帮上的,我一定帮!这样说行吗?” 池老太太点头说:“好,真是好孩子。哎呀,其他事,我老太婆就不敢随便开口了,看缘分吧。”她说着,就咯咯地大笑起来,很快乐的样子。 23-13 萧安城离了池家,走在喧哗拥挤的街道上,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感觉。 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感觉到,若兰似乎正离他越来越远,尤如风中渐渐远去的白云,也像将要燃尽的篝火,原本燃烧的火焰正渐渐暗淡下去。 他想,若兰此时,可能已回到上海,继续做她的播音工作。 若兰在他心里,似乎,也只剩下一点影子了。 他在轮渡码头上了驳船,手扶栏杆,望着滔滔不绝的江水。远处的帆影,只片刻就不见了,尤如他心里的若兰。 他不由想到,似乎,小乔也可以是他的选择。 小乔真聪明!常常让他意外! 她说,和日本人继续干下去,就算有伤亡也要干下去!迟早会出现一个机会!让我们夺回药品! 这个“机会”,是他犹豫许久,最后才补上去的!他补上去了,却丝毫不敢抱希望! 小乔说,药品就是日本人的“祸害”!果然,日本人匆忙要运走药品!这才有了他们夺取药品的机会! 他早就看出来,小乔对他一片真心,这是一点含糊都没有的!就是这点让他感动! 但是,小乔身后,还有一个强虎呢!这却是一个解决不了的麻烦! 萧安城下了轮渡,走在回驻地的路上,心里忍不住想到了池家,想到美丽的池小姐。 池老太太和池小姐,似乎都对他有好感。但这却是他不敢应的。迟早,他和池家,和池小姐,会天各一方,他们是走不到一起的! 他还对小乔说,“这就是个游戏,不要在意。” 小乔那天看他的眼神,是非常认真的!她一定相信他这句话! 如果武汉保不住了,池家会往哪里去!她们不会去重庆!重庆是杨庆山洪门的天下!她们去了,绝没有好下场!那么,她们往哪里去呢? 萧安城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池家最后会怎么样!他很为她们的将来担忧! 23-14 从王家巷码头到水渔街,是一段长长的,曲曲折折的道路。 678、 萧安城忽然疑惑起来 萧安城走在这段路上时,还是很谨慎的。他猜测,如果能找到日本特务,应该就在这一带! 终于,他拐上了铭新街。再向前一点,就是水渔街。 此时,天色渐渐暗下来。 快走到水渔街街口时,萧安城忽然疑惑起来。他盯着街道对面,看了又看,终于看清,街边一家小店的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益祥无线电修理店”。 他想,不会这么巧吧,这里也有一家“益祥无线电修理店”! 他穿过街道,走到小店门前,轻轻推开门,向里面张望。 店里似乎没人。地面上放着一些打开的木箱和纸箱,许多修理无线电的设备和零件就摊放在地上,以及柜台上。墙边货架上的东西也是乱七八糟的。 他问:“对不起,这里有人吗?老板在吗?” 接着,他就听见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再有就是快速的脚步声。 一个人从里屋冲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些东西,似乎在找地方安放它们。 萧安城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老龙,龙瑞华! 龙瑞华把怀里的东西向旁边的桌上一扔,就大笑着向他张开双臂。他们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了。 23-15 龙瑞华一阵忙,终于烧开了一壶水,给萧安城泡了一杯茶。 萧安城捧着茶杯,激动得结巴起来,“老龙,你……你,你怎么把店开到这里来了!” 龙瑞华把桌子一拍,大声说:“你在哪儿!我就应该在哪儿!这就是我的工作!” 他不停地笑着,有时用力拍一下萧安城的肩,快乐得不得了! “我就是没想到,搬个家还这么费劲!打包装箱,这些倒没什么。就是把这些东西运到武汉来,就费了天大的劲儿!这些都是我吃饭的家伙,是我的掩护,是不能丢的!” “我给你发了好几次信号,一直没得到回音!我甚至猜想,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猜到你会着急!我也着急呀!” “我真没想到你会搬到武汉来!我看着门口的招牌,还犹豫了一会儿!” “哎呀,我简直想不到,找汽车,找马车,找工人,一路辗转,搬上搬下,急得我牙龈都肿了!前天才找好这个地方,现在还没有布置完,要开业,恐怕还得几天!” “老龙,终于见着你,我总算是放心了!” “对了,你能多坐一会儿吗?我们多聊几句?” 他一句话提醒了萧安城,“哎呀,今天不行!这么近,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他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抓着老龙的手说:“对了,我又设计出一种新的加密方法!是比‘一五尾’更好的方法。我不能多说了!过几天,我一得了空,就把新方法带给你!老龙,是更好的方法!简单,方便,而且,还不怕泄密!我不能多呆了,要赶快走!我一有了空,就过来!你等着我!” 他站起来,用力和龙瑞华握手,然后就匆匆出了门。 23-16 萧安城回到驻地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弟兄们正在吃晚饭。他们向萧安城挥挥手,继续吃着,显然都饿了。 陈子峰则站在桌边接电话,一双眼睛却盯着他,一副贼模样。 乔艳芳给他盛了一碗面,“哥哥,快吃吧,肉丝面,好吃!”又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她也是一副贼模样,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着,看着他。 一口面条进了嘴,萧安城才那么突然地感觉到饥饿。他一整天都没顾上吃饭,真饿了,差点把舌头也吃下去。 陈子峰手里抓着一块饼,一口一口地嚼着,很急迫的样子。 他说的却是:“骆江来电话,要我过去!你怎么着!” 萧安城急忙说:“你赶快吃!骆江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有什么话,等你回来再说!” 陈子峰一点头,“好,等我回来再说!” 他把手里的饼,一下子塞进嘴里,又抓起一张,就向门口走去。 23-17 陈子峰一进骆江办公室,就察觉到骆长官脸上的异常。 骆江向对面的椅子指了一下,眼神却严厉地盯着他!那是一种很不寻常的眼神! 陈子峰很意外,但还是在桌边坐下,小心地看着他。他猜想,长官是要在这里和他说话吗?办公室里的窃听器,他都清除了! 骆江一开口,更让陈子峰紧张不安。 “今天怎么样?”骆江似乎很随意地问。 “长官,我们就是瞎忙,什么也情况也没有!”陈子峰小心盯着他,同样随意地回答。 “不能让下面的弟兄们闲着,找些事给他们干!” 在陈子峰听来,这句话更叫他摸不着头脑,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 “是,长官,我一定多督促他们。” “好,这就好!”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那个叫什么栗山的家伙,伤势怎么样?” “两三天了,应该好一些了。长官的意思是……” “既然好一些了,我想安排人审他一下,也许能问出什么吧?” “是,应该审一下,也许能问出什么来。”陈子峰更谨慎地盯着骆江。 “这样吧,明天上午,你带几个人,把他送到缉查处来,我安排人审!” “是,长官,我明天派人把他押送过来。是不是……”陈子峰点着自己的胸口。 骆江却向他一挥手,“好,就是这个事。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陈子峰慢慢站起来,说:“好,长官,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走到门口时,一回头,正看见骆江向里面一指,他立刻就明白骆江的意思了。 陈子峰出了门,稍稍用力关上一门,然后转身就向档案室那边走过去。 他走到档案室门口,看见骆江也出了办公室,并且快步向他走过来。 陈子峰让开门口。骆江什么也不说,掏出钥匙打开门,向他一挥手,就进了档案室! 23-18 档案室里很黑暗,但骆江并没有开灯。 他们摸索着穿过高大的档案柜,一直走到窗前,才有了一点亮光。 骆江在黑暗中盯着陈子峰,好一会儿没说话。 陈子峰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长官,还有什么,您指教!” 骆江明显顿了一下,才轻声说:“你说,你明天押送栗山过来,会怎么样?” 陈子峰这才意识到,骆江在办公室里明言让他押送栗山过来,是有用意的!甚至,可能是想设一个什么圈套!引日本人上钩! “长官,您认为,日本人会得到这个消息!”他小声说。 “是!我办公室里就有窃听器!有可能今天晚上,他们就会知道!”骆江双眼在黑暗中闪光! “也许,他们会在半路截车!” “有可能!” “不过,长官,佐藤和鹰司那两个人,可不是一般的狡猾!” “所以,你要想一想,猜测他们的行动,再采取措施!” 陈子峰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盯着骆江,心里却飞快地算计日本人可能采取的行动! “长官,我猜,他们不仅仅要截车!比如说,就算我们平安把栗山送到缉查处,他们可能还会采取行动!这个栗山也是个头目!” “陈子峰,反伏击,重创佐藤和鹰司他们,这只是我的目的之一!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查清楚,日本人在我这里的内线是谁!你应该很有经验!” 陈子峰惊讶地张开了嘴。骆江的意思,他还记着在上海的“清君侧”! 他不能不想到,长官肯定是个好长官,但他确实得罪了长官!这个后患,他恐怕永远都消除不了! 现在,他没别的办法,只能更恭顺地说:“长官,您说,我应该怎么办!” 骆江在黑暗中点点头,“第一,防备他们在路上伏击!如果遇到伏击!你的人怎么安排,缉查处的人怎么安排!你要考虑好!第二,如果他们伏击不成功,或者就没伏击,那么,他们可能会突袭缉查处!这个怎么办,你也要考虑好!第三,你要想办法找到藏在缉查处的内奸!这三点,你考虑好之后,尽快告诉我!” 陈子峰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骆长官有利用此事的想法,但并没有好办法!他得尽快拿出好办法,然后通知骆江! 他说:“长官,我现在就回去!有什么想法了,今晚我一定再来!” 骆江向他点点头,“好!我等你的消息!” 23-19 水渔街,陈子峰宪兵队驻地,电台小屋里。 萧安城、强虎、乔艳芳和冷月,都瞪大眼睛看着陈子峰,仿佛看着一个怪物似的。 陈子峰也同样瞪着他们,恶狠狠地说:“怎么着,这就是骆长官交待给我们的任务!” 乔艳芳撇着嘴,怪声说:“老乞丐和鹰司,有多狡猾,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子峰向她叫道:“老子当然知道!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天了!我跟骆长官也提过!那两个家伙就是狡猾透顶!但骆长官就是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了!” “骆长官,骆长官,你叫得可真亲!”乔艳芳仍是不依不饶的样子。 679、 池家在重庆没人! “他妈的,我们跟他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最倒霉的时候,是骆长官帮了我们!所以,这个任务我们就得完成!”陈子峰更加凶恶地瞪着她。 萧安城向跟前这几个人挥挥手,“好了,好了!别戗戗了!其实,长官不交给我们这个任务,我们也得这么琢磨。那个大胡子,迟早要送到缉查处!我们就琢磨一下吧!” 他们都不说话了,围着桌边,看着桌上的地图。 强虎笑着说:“子峰,从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到缉查处,其实也没多远,是吧?” 乔艳芳立刻说:“我们从医院那边启运,老乞丐他们,也许还没准备好呢!” 别人还没说什么,冷月先“嗤嗤”地笑了一声。她一看别人的脸色,急忙捂住嘴。 这几个人都是贼精,虽然都愣怔地看着冷月,但心里却想的是另一个问题,老乞丐要是想搞什么花样,恐怕不会在路上! 他们都用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的,寻找最好的路线! 萧安城说:“子峰,路确实不远。” 乔艳芳说:“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走哪条路!我就不相信了!” 陈子峰一个一个盯着他们,“不在路上,又能在哪里!” 强虎说:“是呀,不在路上,又能在哪里?” 陈子峰又盯上了冷月,歪着嘴说:“你刚才笑什么!你说,在哪里!” 冷月细细地看着自己的每一个手指,说:“要么在我们这里,要么在缉查处!你们也是!都转着这个心思,干嘛不说出来!这又不是什么傻话!” 萧安城也笑了起来,“哎呀,还是小冷聪明!真是聪明!现在的问题就是,老乞丐他们要动手,是想对付我们呢,还是想救大胡子!” 陈子峰把桌子一拍,“好了,就是缉查处了!按道理说,他们就是应该去救大胡子!都琢磨一下,老乞丐和鹰司想突袭缉查处,我们怎么办!都说话!谁也不要闷着!” 可是,屋里的几个人互相看着,却谁也不说话! 23-20 正如骆江猜测的,他的办公室里早已被人安装了窃听器! 所以,这天夜里十二点多的时候,鹰司悄悄进了佐藤先生的房间,轻声说:“明天上午,陈子峰要带着人,把栗山送到缉查处!” 此时,坐在桌边的,除了佐藤先生外,还有川上和秋津。 这两天,秋津身上和脸上的青紫终于消退了下去。她也终于确认,疟疾病人刘日辰此时还住在医院里!至少最近几天,他不会再去妇救会舞厅! 所以,她又开始在妇救会的舞厅里,继续发挥总协调员的作用! 鹰司进门之前,她刚刚从妇救会那边过来。 她今天来,其实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在老师这里点个卯而已。现在,她听鹰司这么一说,倒不好立刻离开了。 佐藤先生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小口,“那么,鹰司君,你有什么想法?” 鹰司看看面前几个人,小声说:“我想在路上伏击,救出栗山武夫!” 房间里很安静,谁也没说话。他们甚至都没抬头看鹰司一眼。 佐藤先生的目光落在秋津脸上,“雅子,你说。” 秋津摇一下头,轻声说:“不妥。”她抬头盯着鹰司,“有点蠢!甚至,很蠢!” 川上嘎嘎地怪笑起来。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他不能这么说!但秋津能说!秋津说的话,就是让他痛快! “不救出栗山,会直接影响我们下一步行动!”鹰司很生气,盯着她。 “救当然要救!否则,佐和子小姐就会懈怠!她真可恶!”秋津声音很低,却很严厉! “你到底什么意思!”鹰司真是愤怒到了极点! 栗山佐和子是高桥安排的人,他不能多说什么。但佐和子确实以她的工作想威胁,要求鹰司必须救出武夫!“否则!”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她用不着再说下去! “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应该听明白了!人要救,但不能愚蠢!”秋津说。 “好!我听你说!你说怎么救!你有什么高招!” “你做决定之前,你采取行动之前,应该想好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清楚了吗!” “为了实施‘木桶计划’!难道不是吗!”鹰司瞪着她。 “对!虽然可恶!但还是要救出栗山武夫!” “秋津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请你清楚说出来!” “鹰司先生,你要实施‘木桶计划’,最大的威胁是什么!是谁!谁最可能破坏你的‘木桶计划’!你想清楚没有!”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一点声音也没有! 佐藤先生脸上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微笑,看着鹰司。 川上则皱着眉,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底下的问题!他还要过一会儿才能想清楚! 但鹰司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确实有些意外!他一直就把陈子峰那些人,当作他最大的威胁,但他确实没把救出栗山的事,和消灭陈子峰那伙人,联系起来考虑! 如果能救出栗山,又能给陈子峰那伙人重创,甚至消灭他们,那简直是最好的事了! 鹰司毕竟出身贵族,沉稳和涵养,都是他从幼年就养成的习惯。 他很快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并且相当恭敬地向秋津点了一下头。他心里,再次承认秋津的智慧! 他温和地说:“秋津小姐,承教。我要重新考虑这个问题。佐藤先生,等我考虑清楚了,再来找您商议。现在,我告辞了。” 他站起来,向屋里的几个人点点头,就无声地出了房间。 这时,佐藤先生才轻声说:“雅子,你的建议很好。鹰司应该能想出好办法。” 秋津摇摇头,轻声说:“老师,他成不了!陈子峰那些人,就是魔鬼变的!他们诡计多端!老师,他们是杀不死的!” 佐藤先生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有点不高兴。他感觉,秋津有点丧失斗志了! 但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秋津,似乎已经不是从前的秋津了! 23-21 水渔街,宪兵队驻地,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和几名军官围在方桌旁,盯着桌面上的地图。他们的手指仍在地图上划动。 陈子峰终于说:“他妈的,我也不相信他们会在路上伏击我们!太没把握了!” 他抬头盯着冷月,“还是小冷说的对,不是我们这里,就是缉查处!你们说!” 萧安城低声说:“我相信,更有可能是缉查处!骆长官对你说的那么清楚,让你把人送到缉查处!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强虎惊讶地看着他,“小日本,真敢突袭缉查处呀!一科二科他们,人可不少呢!” 乔艳芳说:“他们要救人,就只能突袭缉查处!子峰,你跟骆长官说吧,叫他们缉查处做好准备!日本人一旦动手,一定会下重手!他们好受不了!” 陈子峰回头盯着萧安城,“你说!” 萧安城向他一点头,“小乔说的没错!他们一旦动手,一定会劫走人!” 陈子峰仍然盯着贼似的盯着他,忽然怪声说:“安贼,你傍晚回来的时候,有什么情况吗?跟我说说。” 萧安城明白了,今天下午见到老龙,心里高兴,可能挂到脸上了。 他随意说:“一回来就看见开饭了!我他妈的饿一天了!” 陈子峰眼睛里仍然藏着疑惑,“怎么回事,池家没管你的饭?不会吧。” 萧安城叹了一口气,“池家还是有麻烦!你们可能都想不到!” 接下来,他就把池小姐从翟处一长的货箱上看出来,这些设备原来是准备在武汉建厂的,现在却继续要往重庆运的情况,慢慢说了出来。 “我说,万一武汉保不住,池家也去重庆吧。你们猜怎么着,池家在重庆没人!这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重庆是洪门的天下!池家得到消息,杨庆山已经跑到重庆去了!池家再去重庆,肯定没好下场!” 乔艳芳立刻说:“他们不去重庆,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呀!” 萧安城向她笑了一下,“池家不能扔下长江里的帮民!有上面的池家罩着,那些船民们,要好过一些。池家离了蓬船帮,就什么也不是了!” 陈子峰问:“池小姐跟你说这个,什么意思?” 萧安城说:“她问我,宪兵队今后会不会去重庆。” 这下子,桌边的几个人都明白池小姐的意思了。她如果去重庆,还希望和宪兵队联手。但他们这些人,哪里知道今后会去哪里! 乔艳芳说:“这就没办法了。池家还真没什么地方好去了。” 萧安城说:“池小姐说,池家是从芜湖起家的。但芜湖也被日本人占了!你们说,池家还能去哪里?” 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了。连偶尔能说几句出人意料话的冷月,也不住摇头。 陈子峰说:“算了,我们没办法的事,就不去想了!这样,你们休息,我去汇报!” 23-22 陈园巷,寂静的大宅子,佐藤先生的房间里。 川上怪异地看着鹰司,撇着嘴说:“这个,这个就是你向老师汇报的办法?” 680、 她感觉自己如在深渊 鹰司冷冷地笑着,“是不是很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往往最简单!我突袭缉查处,救出栗山!你说,陈子峰那些家伙会不会去增援!他们能让栗山被救走吗!他们要去增援,是不是要走小南巷!那是最近的路!他们只要去增援,我的计划就成功了!” 川上怪模怪样地看着他,很想像秋津那样,说几句不客气的话!但鹰司的主意,确实很简单,也确实很可能有效!所以,他只能回头看着佐藤先生。 佐藤先生向鹰司点点头,“你的想法我赞成,应该有效!川上,你现在就去小南巷!做好准备!等待鹰司在缉查处的行动!如果可能,你一个也不要放过!把他们全炸死!” 佐藤先生这几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陈子峰这伙人,实在让他深恶痛绝!以前,他还可以大度地说一句,我为我有这么优秀的对手而自豪!但现在,他不能这么说了!他太希望消灭这伙人了! 有这些人在,他什么行动都不会成功!这伙人是他最大的魔障! 川上回头看着鹰司:“你准备什么时候突袭缉查处,有个时间点吗?” 鹰司冷静地盯着他,“时间我不确定!我只能等候最好的机会!所以,你只能在那里等!等我的枪声!等陈子峰那些人进入小南巷!你还有问题吗!” 川上把嘴撇了又撇,终于说:“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他站起来,向佐藤先生点点头,就悄悄地走了。 23-23 云樵街,缉查处,档案室里。 档案室里没开灯。窗外一点灯光,照在骆江严峻的脸上。 “你确信日本人一定会突袭缉查处!”其实,他心里也相信这一点,但他还是要问! “长官,明天上午,我们把大胡子送进缉查处,日本人随时都会突袭!这是肯定的!” “你怎么确信日本人会往铭新街跑!” “缉查处东边,是京汉铁路。过了铁路,几乎全是荒地!我们开枪,不会伤到老百姓!但铭新街那边,人多车多,他们一定判断,我们不敢随便开枪!” “那么好,我会安排一些人,在铭新街街口阻截一下!” “是!长官,请阻截的人,稍微阻截一下就可以了!” “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是,长官,剩下的就看我们的人!没问题!” “很好!就这么定了!” “长官,您找到内奸了吗!” 骆江的脸,变得更加严峻,几乎就是狰狞了!身边有内奸,早已成为他心里的痛! “王八蛋!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一科下面的一个兵!今天晚上,只有他一个人出去!王至功的人盯着他,发现他在街口邮局里打电话!他不是内奸谁是!” “长官,您还不想动他!” “留着他!等我们的行动结束之后再说!老子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陈子峰低声笑了起来,“长官,就这么定了?” 骆江一点头,“就这么定了!日本人一突袭,就看你的了!” 23-24 凌晨三点钟,秋津终于回到自己的寓所。 她有些意外,楼下路边,竟然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最初的一瞬间,她仿佛触电似的,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但很快就确信,这样的轿车不应该是陈子峰那些人的!他们没有这样的轿车! 接着,她就看清车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她认出来,那应该是李承国! 她心里隐约颤抖起来。她最近一段时间的疑虑与担忧,似乎只有这个人能给她带来安全!关键的一点是,她必须想好怎么对他说! 23-25 秋津,现在是秦雅丽。 她双手颤抖着,竭力想打开门锁。但不管她怎么努力,钥匙也插不进锁孔里。 李承国微笑着,从她手里接过钥匙,很快打开门锁,并且推开房门。 他们同时进了门,之后,秦雅丽就扑在李承国怀里,低声哭泣起来。 李承国抱住她,一边亲吻,一边问:“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他伸手打开电灯。他双手捧着她脸,看着她的时候,更加惊讶了。 秦雅丽脸上的浮肿和青紫,虽然消了许多,但在灯光下,仍然清晰可见。 他惊讶问:“你这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你快说!不管有什么事,我都能解决!” 秦雅丽颤抖着,低声说:“承国,你还是走吧!快走!有人在找你!要伤害你!” 李承国拔出手枪,提在手里,“雅丽,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谁要害我!” 她说:“承国,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走后不久,日本人就抓了我!” “日本人!日本特务!抓你!”他惊讶问。 “是!就是他们!我相信是他们!” “他们想干吗!”李承国摇晃她的肩膀,催她快说。 “他们就是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就是问我这一句话!承国,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呀!他们就打我!差点把我打死!你还是走吧!他们可能还在找你!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啊,你说呀!” 秦雅丽脸上的泪水,如溪流一般,不断流下来。她顾不上去擦,只是哀求的看着他。 李承国更加惊讶地看着她,抚摸她脸上的青紫和浮肿,替她抹去泪水。看见她眼睛里的恐惧和关切,让他更加心疼。 “他们找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求你还是走吧!” 李承国扶着秦雅丽在桌边坐下。他谨慎地打量整个房间,又进厨房和卫生间查看了一遍。至少现在,房间里很安全。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日本特务找我干什么!雅丽一定遭到了毒打,就是为了逼问我的下落!还是那个问题,日本特务找我干什么! 秦雅丽仍然担忧地看着他,“承国,你还是避一避吧。这两天,我总是看见有不三不四的人在附近转!你走吧!他们要是再问我,我就说你没回来!” 李承国看着她,真是心疼极了。他把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 “雅丽,不要怕,有我呢。这样吧,你跟我走,到我那里去!我住在军委会招待所,那里有卫兵,很安全!走吧,跟我走!现在就收拾东西,和我一起走!” 秦雅丽心里颤抖着,小心观察他的表情。她感觉,李承国对她的感情,是真实可信的。在这样的情景里,她心里就有某种说不清楚的庆幸之感。 老天!她曾经有过孙继科!孙继科对她关爱至深。她从未想到,她会爱上孙继科!但她却对他开了枪!她痛恨自己,竟对最爱自己的人开枪! 也许上天怜悯她,又给她送来了承国!她感觉自己如在深渊,必须紧紧抓住这个人,依靠这个人,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 她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很轻很轻地说:“承国,我怕给你添麻烦。” “什么话!有什么麻烦!”他瞪她一眼,“快去收拾东西!现在就走!雅丽,我说清楚,我要你今后都跟着我!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秦雅丽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她想,天!我终于可以离开妇救会那个危险之地了!我今后,终于可以安全了! 23-26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繁华大武汉,也沉入寂静,沉入梦乡。 但是,还有许多相关的人,没有沉入梦乡。 他们谨慎地观察附近,判断有无危险临近,思谋下一步的行动! 23-27 陈子峰仍然坐在电台小屋里,目光凶恶地盯着身边的萧安城,仿佛盯着盗贼! “你他妈的再给老子琢磨一下!还有什么地方没想到!”他的语气更凶恶! “你这个贼峰!你已经考虑得很周密了!还能怎么样!”萧安城也瞪着他! “我问的是结果!你现在就给我说!” “他妈的难说!佐藤和鹰司都是最狡猾的家伙!他们有可能随机应变!这个话,我都对你说了好几遍了!” “他们随机应变!老子也会随机应变!”陈子峰恶狠狠地说。 “这是必须的!你要想清楚,他们绝不是单单一招!一定是许多招!甚至连环招!” 陈子峰瞪着萧安城,嘴巴一拧一拧的,好像在发狠! 23-28 也是这个时候,川上在小南巷里静静地走着。 在他身后,几个黑影在悄悄活动着。他们在这条小南巷里的关键之处,都布置了**!是电发火!何时发火,将由他完全控制! 电线被隐藏在房檐下,尽可能隐蔽!他希望,至少两三天内,不会被人发现! 此时,川上走在小南巷里,就是揣测陈子峰那些人,听到缉查处那边传来的枪声,冲进小南巷的过程!他们会停留吗?他们是奔跑的吗?他们拉开的距离有多大! 最后一点,他埋伏在这里的人,躲在何处为最好! 那些命大的人,没被炸死,也要一枪一枪打死他们!一个也不放过! 杀光这些人,才是他最高兴的事! 23-29 武昌,军委会东侧,一家名叫江滨宾馆的饭店,就是军委会招待所。 681、 这会给日本特务一个错觉 国民**军委会迁到武昌之后,这家饭店就被收归军委会所有,用于招待军队高官。 这个时候,秦雅丽就站在李承国身边,等待柜台里的女招待给她办理入住手续。 她听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正看见高宗武陪着一位军队高官走进电梯里。她认了出来,那位军队高官是云南省主席,第二十军团总司令,龙云将军! 她明白了,佐藤老师的“木桶计划”,正在悄悄进行着! 这位龙云将军,是老师的目标之一! 在汪先生的和平计划里,联络各地军队高官,是必不可少的一步!也是佐藤老师和鹰司特别重视的一点!这一步的效果,直接关系到“木桶计划”能否成功! 这时,她就想到了高宗武的如夫人,一个叫袁琴心的女人!她哥哥,就是栗山武夫!栗山武夫能否被鹰司营救出来,则关系到袁琴心能否发挥出最大作用! 所以情况都在老师的策划中,并且环环相扣!她知道,最精彩的还在后面! 更让她惊讶的是,只过了十分钟,她又看见另一位高官,委一员长侍从室副主任周佛海。他陪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将领走进饭店里,并且也在柜台旁边办理入住手续。 他们办手续十分简单。周佛海向女招待要了钥匙,就陪着那位将领走了。 显然,这个手续早就办好了! 秦雅丽在佐藤老师的资料里,见过这位将领,他是国军第二兵团总司令兼第八集团军总司令,张发奎将军!他可是一个位高权重的高级将领! 她感觉,这个地方实在太好了,能观察到汪主席的人,秘密会见军队将领的情况! 或许,我还可以在这里多发挥一点作用吧!她心里这样想。 23-30 此时已是后半夜,但还有几个人没入睡。 华商街,警备司令部,叶蓬总司令办公室里,何贵湘和白崇信都看着叶蓬总司令。 叶蓬总司令微笑看着他们,低声说:“你们终于知道多福路仓库里的武器弹药,有多重要了吧!那是汪主席和周副主任费了好大的力,才准备好的!” 何贵湘笑着说:“汪主席真是目光远大,这么早就做好了准备。” 叶蓬总司令接着说:“从明天夜里开始,会有人去多福路仓库查看武器弹药!你们要做的事,就是谨慎安排警卫,不要让任何人察觉!此事闹出去,就是天大的事!” 何贵湘仍然问:“长官,谁来看,让我知道,我也好做相应的准备。” 叶蓬总司令说:“你不必着急。我估计,到明天下午,高司长或者周副主任才会通知我。到时,我首先通知你。但在此之前,你们要做好准备!” 何贵湘点头说:“明白!我一定准备好!” 这天夜里,这几个人第一次没提到陈子峰的宪兵队! 他们相信,他们现在做的事,和那个可恶的、小小的宪兵队长,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老子现在做什么,他管不着! 23-31 天渐渐亮了,沉睡一夜的大武汉,终于清醒过来,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六点钟,乔艳芳就把所有弟兄轰了起来,要求所有人穿军装,佩戴宪兵袖章。 很快,早饭也送来了。弟兄们三五一群,蹲在院子里或者堂屋里,端一碗面片汤,抓一张葱油饼,大口吃了起来,那叫一个香。 陈子峰等几个军官,仍然围在客厅里的方桌吃饭。 他一边吃着,一边骨碌碌转着眼睛,盯着眼前这几个人。 “会有意外吗?安贼,你先说!”他问。 “我们考虑得够仔细了!再一个,我们的目的很明确!”萧安城认真说。 “你就会瞎琢磨,人我都安排好了!错不了!”乔艳芳歪着嘴说。 “就是,就是,”强虎也附合着大家的说法,“都是必然结果!没跑!” 这时,陈子峰就转向冷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小冷,你说呢!你的贼心思最密!” 冷月冷冰冰地盯着他,又看一遍身边的人,低声说:“永远有意外!” “什么意外!你说!”陈子峰更凶恶地盯着她。 “我不知道!”她挑了一根咸菜放在嘴里,用她细密的牙齿,细密地嚼着,“你们只要记着,这种事,永远有意外就行了!” 陈子峰回头看着萧安城,“安贼,她应了你那句话,到时候,随机应变!” 吃完早饭,陈子峰小组的九个人,都穿好军装,戴上宪兵钢盔和白臂章,腰里插着手枪,腰后挂着匕首,手里提着步枪,出门上了卡车。 23-32 陈子峰的小卡车驶出大门,沿着水渔街,轻快地向西疾驶。只一站地,就到了铭新街街口,然后向北拐。 缉查处一科科一长王至功,已经站在街边等着他们了。 让王至功的人参加押送,是陈子峰和骆江密商后的结果。 理由也很诡异。第一是,王至功要负责对栗山的审讯,早一点接触这个人,对审讯可能有好处。第二是,押送栗山这么重要的日本特务,加强防备是一个很合理的安排。甚至,这会给日本特务一个错觉! 昨天夜里,其实就是今天凌晨,陈子峰对骆江说:“希望佐藤和鹰司明白,我们的行动很单纯,就是为了押送栗山!没有别的目的!” 骆江在档案室的黑暗中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但他的眼神却说明,他很理解陈子峰的想法。 他说的却是另一个意思,“我会一直在窗口盯着!你放心吧!” 王至功向站在卡车上的陈子峰挥挥手,就钻进驾驶室里。 这是一个很细小的区别。平时,陈子峰总是让乔艳芳坐在驾驶室里。这个贼丫头眼睛贼尖,坐在驾驶室里,有可能观察到别人注意不到的情况!现在,王至功坐在驾驶室里,则仅仅是个身份问题!他是长官嘛! 两辆卡车一前一后,继续向北行驶。 二十分钟后,两辆卡车驶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院子里。 23-33 这一天,一向对外开放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第一次加强了戒备。 门口增加了哨兵。警卫排长亲自在门口值守。 今天仍然有一些武汉市民来医院看病。他们都对眼前的情况很惊讶,张大嘴看着。 警卫排长认出卡车上的陈子峰,就微笑着向他挥手,示意卡车往里开。 两辆卡车一直开到大楼门前才停下。 陈子峰和萧安城,叫上王至功,一起走进医院大楼里。 乔艳芳在外面,指挥弟兄向附近散开,观察来看病的人里,有没有异常的人。 她努力把这种防备,做得很郑重! 23-34 陈子峰等人上了楼,先找到傅医生,说明今天要带走栗山。 傅医生虽然有些意外,还是说:“也好,我再给他检查一下,你们就带走吧。” 到了三楼,王至功就跟着傅医生进了栗山所在的病房。 趁着傅医生给他检查伤口,王至功观察这个日本特务。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正宗的日本特务!他一看之下就明白,这家伙可不好对付!一定是个特别顽固的家伙!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栗山,心里在思考如何审问这家伙! 23-35 陈子峰和萧安城却进了隔壁的房间。 他一进门,就露出一脸的傻笑,点着头说:“刘先生,郭长官,您两位,还好吧。” 刘日辰对陈子峰这个人,应该算是比较了解了,知道这个人处处都是伪装。 他说:“陈组长,你今天来,有任务?” 陈子峰笑嘻嘻地说:“刘先生,隔壁那个日本特务,伤也养得差不多了。长官说,要把他带回去审一审。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带他走。” 刘日辰盯着他的眼睛,就看出这个任务并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就说:“应该都安排好了,是吧?” 陈子峰露出一副更傻的模样,“是,是,光天化日的,把他带回去就行了。” 这时,郭长官郭重木却看着他说:“陈组长,我们以前见过吗?” 陈子峰就嘎嘎地怪笑起来,连声说:“长官,您记性真好!去年在罗店,我们两个,曾经去您在刘家宅的阵地看过您,还向您请教过。” 郭重木扬起头,“噢,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姓陈,他好像是姓萧,是吧?” 这下子,连萧安城也笑了起来,“是,是,他是陈子峰,我是萧安城。” 郭长官说:“我要谢谢你们,不是你们,我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陈子峰仍然是一脸傻笑,“长官,您好好养伤,不必着急。我听说,武汉卫戍司令部的军事会议,要到二十九日才召开。到时候,我们两个送您去武昌。” 郭重木警惕地盯着他,“你的意思是说,日本特务可能还会对我下手?” 陈子峰点着头,“长官,恐怕真是这样的。” 郭重木问:“为什么?” 这时,刘日辰轻声说:“恐怕,是因为你和孙继科的想法是一样的!日本特务暗杀了孙继科,所以,可能也会对你下手!陈组长他们派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就是因为这个!” 682、 审不出什么结果来 这时,陈子峰笑嘻嘻地凑过来,小声说:“长官,您还记得,您跟谁说过您的想法?特别是关于武汉防御的想法?您还记得吗?” 郭重木惊愕地看着他,想了又想,还是摇头说:“我和很多人说过我的想法。我其实就是随便说说。有人把我的话,告诉日本特务了?” 陈子峰说:“长官,有可能真的是这样!所以,您一定要小心。” 这时,刘日辰轻声说:“郭先生,你的想法,可不应该是随便说说的。” 郭重木看着他,终于点头说:“我明白,我明白。” 23-36 在隔壁病房里,王至功亲自给栗山戴上手铐,确认铐牢靠了。他还不放心,又给他戴上一副脚镣!之后,就推着他出了病房。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还有刘先生和郭长官,都站在病房门外,看着这个日本特务! 原本寂静的病房走廊里,突然传出“哗啷哗啷”的脚镣声,把病房里的病人们都吸引了出来。他们站在病房门口,惊愕地看着这个人!还有他身后押送的人! 一个声音在病人中间悄悄传递着,“他是日本特务!他是日本特务!” 王至功一手抓着栗山的胳膊,一手搭在腰间的手枪上,神态轩昂地走着,十分威武。 23-37 栗山终于被推到王至功的卡车上。他坐在地板上,手铐则被铐在车帮上。 王至功手下的士兵们,都端着步枪,万分惊愕地注视着他。 陈子峰对王至功说:“兄弟,我在前,你跟在我后面!咱们路上不要出事!” 王至功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立刻点头说:“陈队长,没问题,我跟在你后面!” 乔艳芳仍然坐在驾驶室里,指点小张开车。 卡车一出医院大门,就没有往应该去的方向走,而是往反方向走,并且左绕右绕的。 陈子峰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路上被日本人拦截!他不是怕日本特务劫走栗山!他是担心自己和骆江商量的目标实现不了! 抓捕老乞丐,是他,更是骆江最大的心愿! 所以,乔艳芳坐在驾驶室里,指引小张走的路,都是最不应该走的路!是毫无道理的绕路!要想猜到她怎么走,是完全不可能的! 最后,两辆卡车是颠簸着穿过京汉铁路,一下子冲到云樵街上的。卡车一上云樵街,眨眼功夫就到了缉查处门前。 刘启胜二科的人,早已等在缉查处门外,警戒放出去很远,直至栗山被押进缉查处大门里! 23-38 在缉查处的门厅里,骆江站在楼梯口,看着被押解过去的栗山。 王至功走过来,低声说:“长官,我想现在就开始审讯!” 骆江向他笑了一下,看一眼手表说:“现在是十点一刻,到吃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你审吧。不过,别以为一次就能审出结果来!好好审就行!” 这句话表面看是叮嘱,其实却是激将! 王至功克制着内心的恼怒,努力不动声色地说:“长官,我会好好审!” 之后,他就带着几个强壮的弟兄,押送栗山去了拘押室。 陈子峰并没有进缉查处。他此时就站在大门外,向门厅里的骆江敬了一个礼,就带着弟兄们回去了。 他并不关心王至功能审出什么结果来!他相信审不出来!栗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跟鹰司是一种货色!现在,他只关心自己的任务! 从现在起,他的任务才正式开始!并且是他期待的! 他还知道,这也是骆江期待的! 23-39 陈子峰的小卡车重新回到铭新路,再绕到水渔街上。小南巷虽然是近路,但太过狭窄,走不了他的卡车! 他回到驻地里,第一句话就说:“所有人,都休息!但不要脱军装,不要解下武器!任务随时都会来!谁也不能大意!” 弟兄们眼神古怪地看着他,猜不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23-40 陈园巷,佐藤先生驻地。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鹰司悄悄告诉他,“栗山已到缉查处,王至功负责审讯!” 佐藤先生不动声色地盯着他,“陈子峰那些人呢?” 鹰司说:“已回到水渔街驻地。他们要干什么,恐怕也要等下午了!” “所以,你的想法是……”佐藤先生盯着他。 “现在动手!这个时候,拘押室的门是开着的!不用费心找钥匙!” “好,祝你成功!”佐藤先生说话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鹰司说,不用找钥匙!说明他想的很细!佐藤先生为此而感到愉快! 23-41 王至功怀着一股怒气进入缉查处拘押室,“砰”的一声关上铁栅栏门,盯着坐在椅子上的栗山! 拘押室是个大房间,是缉查处专门用作审讯犯人的。 王至功知道他要负责审讯栗山,早已在拘押室里作好了安排。一些拷打犯人的刑具已安放在房间里的各处。里面几间关押犯人的小牢房都已被清空。 几个他特意挑选出来的粗壮弟兄,此时已站在房间里的各处,虎视眈眈地看着! 王至功在栗山对面坐下来,目光阴沉地盯着他,“栗山先生,咱们文审,还是武审!” 栗山嘴角里露出一丝冷笑,“文审怎么说,武审怎么说?” 王至功说:“文审嘛,比较简单,我问你答。审完了,你吃饭睡觉,我去汇报。” “那么,武审呢?麻烦你也说一说。”栗山的眼神可绝对不善! “武审嘛,我不问,弟兄们问!用他们趁手的家伙问!怎么着,武审!” “你随便吧!别说那么多废话!”栗山歪着嘴说。 王至功冷酷地盯着他,慢慢站了起来。他向身边的弟兄们挥了一下手。 接下来,就是极其残酷的武审!皮鞭、棍棒、铁链轮流上!此外还有辣椒水,火烙铁、老虎凳也一一试用!只用了半个小时,栗山已皮开肉绽,遍体鳞伤!他脸色青紫,嘴里和鼻子里流出的血,柒红了他的全身! 他一声一声嘶叫传遍全楼!很快,他的声音就弱了下来! 但这个家伙,果然和鹰司一样,几次昏厥,又被冷水泼醒,但就是不肯开口! 王至功立功心切,更不肯认输!所有刑具,再轮流使用一遍! 23-42 这个时候,骆江一直站在办公室的窗前,隐在窗边,观察外面的街道。 他隐约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吼叫声,知道王至功已经尽了全力!审不出什么结果来,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只是站在窗边,观察外面的街道,等待着!他不知道日本人什么时候突袭缉查处!他只能等待! 所以,他也不能通知王至功和刘启胜,让他们作好防备!日本人察觉他们的防备,有可能猜出他的意图! 终于,他看见街上出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 不注意观察,谁也看不出这些人形迹可疑! 看上去,他们就是普通的过路人,普通平凡,不过是偶然走到这里来。 昨天夜里,陈子峰说:“长官,他们一定会来!” 骆江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早!栗山被送进拘押室,不过半个小时! 这就是说,藏在缉查处里的内奸,很快泄露了消息!王八蛋!你也跑不了! 23-43 骆江站在楼上窗前看得很清楚,日本特务的突袭是突然发动的!相当迅猛! 开始,有两个过路的人边走边聊,到了缉查处对面时,忽然停了下来,似乎在争论什么事。后来,一个扛着麻袋的人过来,在路边放下麻袋喘息。 一个小贩慢慢走过来,似乎想兜揽这几个人的生意,但没人理他。 骆江再向云樵街两端看,又看到三四个人慢慢走过来。 他认了出来,其中一个,就是鹰司!他倒没想到,鹰司会亲自来参加行动! 这样来看,这个栗山还是个相当重要的头目! 实在说起来,骆江这个时候就有点犹豫。他要不要打电话警告王至功和刘启胜!但如果他真的警告了,陈子峰的目的就不可能实现了! 但眼前的鹰司,也是个相当诱人的目标!骆江舍不得让他跑掉! 就在骆江犹豫的时候,外面的日本特务突然发动了袭击! 他看见那些人突然向缉查处这边冲过来!他们一边奔跑一边拔出手枪!那个鹰司冲在最前面,很快冲上台阶!骆江就看不见他的踪影了! 紧接着,楼下就传来激烈的枪声! 24-1 鹰司冲进缉查处大门,正看见一个人从楼梯上下来,已被突然冲进来的人吓呆了!鹰司二话不说,举手一枪,那人就从楼梯上翻滚下来。 突然响起的枪声,惊动了楼里的所有人! 一些缉查处的人从房间里冲出来,并匆忙拔出手枪! 但他们立刻遭到鹰司等人的连续射击,又尖叫翻滚着退回屋里!他们从房间里伸出枪口,胡乱地对外射击! 正在审讯的王至功被外面的枪声吓了一跳,也拔枪冲了出来。他一眼看见几个怒容满面的人,举枪对着他!他吓得就地卧倒,连续开枪! 附近房间里也有人冲出来,与鹰司等人对射。 683、 他必须重新设计和安排 王至功连滚带爬地逃进一个房间,也伸出枪口,胡乱射击。 鹰司不敢恋战。他一边射击,一边靠近拘押室。他伸头向里一看,只见栗山已挣扎着站起来。他满脸满身都是血,模样十分恐怖! 那些打手们没有武器,已吓得趴到地上。 鹰司连续向这几个打手射击!他冲过去,一把架住栗山的胳膊,就往外走。 另一个人也冲过来,架住栗山另一条胳膊! 门口的人则开始向外射击,并且冲出拘押室,向楼梯口冲过去! 鹰司的手下,都有明确的分工,他们的经验也更丰富,神态也更从容! 他们很快分成两部分,分头向走廊两端射击,并把鹰司和栗山等人夹在中间,迅速向楼梯口移动! 缉查处的士兵们,还没有从恐惧中恢复过来,只是胡乱地向外射击,毫无目标! 鹰司等人一到门厅,很快向两边的走廊里扔出几颗手**。他们借着爆炸的烟尘,很快向门外冲过去! 一辆卡车,再准时不过地冲到缉查处门前,刹住车。 鹰司的手下,迅速把栗山扔上卡车,自己也跳上去,同时向楼房里射击! 鹰司大叫:“走!走!” 在门厅里阻击的人猛冲出来,飞快跳上卡车! 卡车轰鸣起来,终于向前疾驶而去! 这期间,骆江一直站在楼上窗口里看着!鹰司的行动,前后不到两分钟,就将栗山劫走!这个情况虽然在他预料之中,但还是让他愤怒不已! 24-2 缉查处那边的枪声刚刚响起,陈子峰就像疯了似的跳起来大叫:“走!走!” 所有的弟兄都是早就做好准备的。他们立刻跳起来,就向门外冲出去! 陈子峰大叫:“上车!都上卡车!” 弟兄们虽然惊讶,确认他的命令确实是“上车”!他们不再犹豫,立刻跳上卡车。 在他们的意识里,从小南巷穿过去,只要两分钟就可以冲到缉查处! 他们一共是九个人,是早上押送栗山那九个人!他们提着步枪,腰里插着手枪,腰后挂着匕首和手**,他们刚刚跳上车,卡车就呼啸着冲出大门! 卡车飞快向西疾驶!只一分钟,卡车拐上铭新街,然后向北拐! 开车的是乔艳芳,她很清楚应该怎么走! 只半分钟,卡车就到了云樵街街口。卡车在距离云樵街街口只有一百米的地方,突然刹车停止!乔艳芳坐在驾驶室里,瞪大眼睛盯着云樵街街口! 站在车厢里的陈子峰和萧安城,也瞪大眼睛盯着云樵街街口!此刻才是关键! 不到一分钟,一辆卡车吼叫着从云樵街里冲出来,并且向南拐去!他们都认出来,站在车厢里的人,就是鹰司! 陈子峰弯腰向驾驶室里说:“小乔,跟上!” 24-3 这个时候,川上一直守在小南巷的一间小阁楼里,盯着下面狭窄的小巷。 他从缉查处那边传来的枪声判断,鹰司的行动相当成功!那边的枪声渐渐停止了,说明鹰司已经带着栗山离开了缉查处! 但是,他下面的小南巷里,除了有一两个过路的人外,就是看不见陈子峰那伙人的踪影!他很惊讶,难道他们听不见缉查处那边的枪声!怎么可能! 但陈子峰那些人,就是没有出现在小南巷里! 他决心继续等候!一定要把陈子峰那伙人等出来! 24-4 鹰司乘坐的卡车冲出云樵街街口时,他迅速向附近观望。 王八蛋!他一眼就看见,街口北边停着一辆卡车,是军用卡车!站在车厢最前面的两个人,就是陈子峰和萧安城! 混蛋!他们果然在这里等着老子!他们简直就是混蛋! 昨天夜里,鹰司向佐藤先生汇报自己的劫人想法时,介绍到这里,佐藤先生轻轻向他摇头,很不赞成的样子。 “鹰司君,如果有人在云樵街街口追击你,不管他是什么人,你都逃不掉!” “谁来得及!我计算的行动时间,不到两分钟!”鹰司有些不服气地说。 “没有别人,只有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些人!我猜测,只有他们会在街口等你!” 昨天夜里,鹰司就为此,愤怒得说不出话来!没办法,他必须重新设计和安排! 现在,他果然看见陈子峰和萧安城站在卡车上,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很快,他就看见那辆卡车驶上街道中间,并且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混蛋!他们就是一群混蛋! 鹰司心里愤怒到了极点!后面的卡车一直和他的卡车,保持在两百公尺的距离上!这个距离,他的手枪不起任何作用!他倒是看出来了!陈子峰那些人,是带着步枪的! 混蛋!他们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 现在,他没有任何办法!只好指挥卡车继续向前疾驶! 如果不是佐藤先生提醒,他眼下只有三种结果,第一,冲到陈园巷,希望得到自己人的支援!但这是绝不可能的!第二,卡车冲出城市,跑到郊外!陈子峰那些人,可以轻易地用步枪向他们射击!第三,卡车耗光汽油,不得不停下!陈子峰他们仍然可以用步枪,一个一个打死他们! 只有这三种结果!没有其他结果!他现在只能万幸,佐藤先生提醒了他! 24-5 昨天夜里,陈子峰向骆江汇报的方案里,也期待出现这三种必然的结果之一! 骆江目光阴沉地盯着他,“你确定?” 陈子峰同样目光阴沉,“长官,您想一想,除了这三种情况,他们还能怎么样!” 昨天夜里,陈子峰一回到驻地,就把几个军官叫到电台小屋里,做了仔细的安排! 此时,开车的乔艳芳歪着嘴角冷笑。她很清楚陈子峰的想法,也相信这种办法必然奏效!所以,她控制着油门,总是与鹰司的卡车保持在两百米的距离上! 但鹰司的卡车并没有疾驶狂奔,只是以中等速度行驶,首先就引起萧安城的警觉! 他大声对着陈子峰的耳朵喊:“当心!鹰司可能有后手!” 陈子峰的眼睛骨碌碌向四面一转,就向车厢里的弟兄们做手势,让他们注意两边的楼房!防备有枪手! 车厢里的弟兄们都蹲下来,把步枪架在车帮上,瞪大眼睛观察街道两边的楼房。 前面卡车上的鹰司看到后面卡车上的举动,特别是向两边伸出的步枪,更让他愤怒!他今天的行动没有带步枪,现在看,真是一大失策! 前后两辆卡车沿铭新街向南疾驶,很快就到歆生路。歆生路比较热闹繁华。前后的卡车都放慢车速,向东拐上歆生路。 就在这时,路口一栋楼上的窗户突然打开,一支步枪伸出来,向陈子峰的卡车开了一枪。 楼上的枪刚一响,卡车上的人早有准备,四五支步枪同时转过去开火,把那扇窗户打得暴土扬尘。 陈子峰回头大叫:“这一边!” 四五支步枪立刻转向另一边。那边窗口里的步枪也只打了一枪,就遭到下面一顿猛烈射击!那扇窗户整个掉了下来,发出巨大的响声! 那两个窗口里,再也没人冒出头来! 街上的行人被突然响起的枪声,吓得抱头逃窜!街上一片大乱! 两辆卡车拐上歆生路,继续向东行驶。车速不快,因为这条街上的车和行人都很多! 24-6 鹰司瞪着后面的卡车,特别是站在车厢里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心里更加愤怒! 他俯身向驾驶室里的司机喊:“继续向东!上湖南路!” 24-7 陈子峰和萧安城站在车厢里,一直盯着前面的卡车。他们甚至能看见鹰司凶恶的脸! 鹰司的卡车不慌不忙,以中速行驶。就算街上的车辆行人较多,也不应该是这个速度!他们刚才在歆生路路口设了伏兵,后面还有什么鬼花招! 他们两个,想的就是这个问题!他们想不出鹰司还会耍什么花招! 二十分钟后,他们看见鹰司的卡车向北拐上湖南路。很显然,鹰司在兜圈子!他不敢回他的老巢!他正在想办法脱身!狗东西,老子看你往哪里跑! 可是,鹰司的卡车向北走了没多远,突然拐进一条小街,很快就消失了! 陈子峰俯身大喊:“小乔,跟上他!不要让他跑了!” 乔艳芳驾驶卡车,很快也拐进那条小街里。 24-8 小街极其狭窄,两边大多是厂房和仓库。墙壁和房顶都落满了铁锈,街边不时有成堆的锈蚀成废铁的机器部件。 陈子峰对着萧安城的耳朵喊:“你看清没有,这里距离华商街不远!” 萧安城看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当年,这里是华商聚集的地方,这一带确实有许多厂房和仓库。陈子峰的意思是,他们要去哪里! 他前后左右张望,也看不出鹰司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在这里绕,是逃不掉的! 他们突然注意到,前面鹰司的卡车拐进一扇大门。 陈子峰回头高声说:“做好准备!鹰司要耍花招了!” 弟兄们端起步枪,前后左右观察,随时准备射击! 24-9 这一带应该算是工厂区。路两边全都是锈迹斑斑的小工厂和小作坊。 684、 鹰司的卡车就在前面! 一些身穿油乎乎工作服的工人正在厂房里劳作着。还有一些人,看见国军士兵乘卡车过来,都看新鲜似的聚在路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强虎向他们挥挥手,“师傅,有卡车过去吗!” 路边的人就向前指,大声说:“刚过去,刚过去,就在前面。” 强虎咧开嘴笑着,“多谢,师傅!” 道路狭窄而曲折,路边堆满了废油桶、破木箱、锈蚀的铁件。 乔艳芳开着车,在高高低低的厂房和仓库之间穿行。车上的人都端着枪,警惕地看着周围。 一进工厂区,鹰司的卡车就不见了踪影! 但陈子峰和萧安城很快查看了地图,这一带只有这么一条路,他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但过了一会儿,萧安城就察觉不妙,这条路似乎正在往回绕! 陈子峰也看出这一点。他俯身大叫:“小乔,加快速度,他们要出去了!” 乔艳芳加快了速度,在弯曲狭窄的路上向前猛冲! 24-10 十几分钟后,他们果然看见曾经进来的大门! 只见一个家伙已关上铁栅栏门,正往门上拴铁链子,准备上锁!毫无疑问,鹰司的卡车已经出了大门! 陈子峰举枪就打!旁边的强虎也举起步枪射击! 那家伙中了枪,瘸着腿跑了! 卡车冲到铁门前,车上的人都看出来,一把大铁锁锁住了铁栅栏门! 强虎抄起摇把,跳下卡车冲过去,用力撬那大锁,但撬不开。他抡起摇把砸,但还是砸不开! 乔艳芳从驾驶室里伸出头,大叫:“强虎,用手**!用手**炸开它!” 一句话提醒了强虎。他挥手让卡车后退。他拿出一个瓜式手**,拔下保险栓,小心放在大铁锁上。他一松手,掉头就往回跑。 他刚跑到墙角后面,手**就爆炸了! 手**的碎片呼啸着从空中飞过,所有人都蹲下来躲避。 强虎再次冲过去,再用摇把砸,终于砸开铁锁,打开大铁门! 他冲出门,蹲在地上观察片刻,找到汽车刚刚行驶过的痕迹。他跳起来用力向南一指,随后就爬上卡车。 但是,卡车向南猛冲了一段路,就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卡车不得不停下来,乔艳芳伸出头大叫:“子峰,往哪边追!” 陈子峰向附近看了又看,也看不出应该往哪边追! 他叫道:“王八蛋!这就是鹰司的鬼花招!你们说,往哪边追!” 但车上的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好该往哪边追!一旦追错方向,他们将前功尽弃! 这时,冷月冷冰冰地说:“向西!” 强虎回头瞪着她,叫了一声:“不可能!西边就是华商街!警备司令部就在那边!” 陈子峰也回头盯着萧安城,他盯贼似的盯了足有两秒钟,突然叫道:“小乔,向西!不可能的方向,才是我们应该追的方向!” 乔艳芳二话不说,驾驶卡车就向右边驶去! 24-11 萧安城蹲在车厢里,翻开地图快速查看。 他跳起来,俯身向前一指,大声说:“小乔,从前面的路插过去!直接上华商街!” 乔艳芳回头叫道:“哥哥,你指路!” 萧安城把地图铺在车顶上,和陈子峰一起,仔细查看前面道路。 现在的情况是,鹰司的卡车已提前出了工厂区!他们炸开门锁时,又耽误了一点时间!要夺回这点时间,他们就必须抄近道! 但这一带地形复杂,全是一些小街小巷!并且极其狭窄!如果走错,他们就会耽误更多时间! 萧安城鹰似的盯着地图,指尖在上面快速移动! 他不时指点乔艳芳向左或者向右! 乔艳芳完全按照他的指点,快速打着方向盘,在那些密如蛛网的小街小巷穿行! 街道极其狭窄。有的时候,卡车只能勉强穿过。车上的人都要蹲下来才行,否则,两边的房檐就会碰到他们的头! 十几分钟后,卡车终于穿出小街小巷,冲上华商街! 乔艳芳就把卡车停在路中间,伸头大叫,“哥哥,向南向北!” 陈子峰首先爬到车顶上,向华商街两端张望。他在那重重叠叠的广告牌、万国旗一般的衣服中间,隐约看见一辆卡车在疾驶! 他跳下车顶大叫:“向北!向北!鹰司的卡车就在前面!” 乔艳芳开着卡车,鸣着喇叭,把油门踩到底,向北疾驶! 几分钟之后,车上的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前面的卡车就是鹰司的!他们脸上都露出得意而狰狞的笑容,狗东西!老子看你往哪里跑! 24-12 此时,卡车的鹰司一直注意前面的路况。街上的行人很多,胡乱穿行,让他很恼火! 后面一个弟兄向他叫道:“长官,快看后面!” 鹰司扭回头,一眼就看见陈子峰那混蛋的卡车,正从远处追上来!混蛋!混蛋! 他在心里怒骂起来!这个魔鬼!甩不掉的魔鬼!他不知该拿这个魔鬼怎么办! 这时,坐副驾上的弟兄伸出头大叫:“长官,快没油了!怎么办!” 他怒气冲冲地问:“还能开多久!” 那人回答:“长官,最多坚持十分钟!我们要弃车了!” 他吼了起来,“继续开!继续开!” 但他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如果下令弃车,至少需要两个人扶持栗山!他的伤太重了!其他人则要在附近保护他!但这么做,几乎是必死的!陈子峰那些混蛋,很快就会追上来!或者一枪一枪打死他们!或者把他们全部俘虏! 除非抛弃栗山!但这是更不可能的!他的脸面可以暂时放在一边!栗山的身后,还有他的妹妹呢!佐和子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救不出她哥哥,她会放弃她的任务,独自去救栗山!那样,高桥制定的“木桶计划”,有可能完全失败! 但他妈的,他连自己的命都可能保不住!又怎么保住栗山! 鹰司低头看了一眼,看见一直坐在地板上的栗山,正用凶狠的目光盯着他! 栗山盯了鹰司片刻,就手扶车帮,艰难地站了起来。 鹰司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家伙能自己走吗! 栗山盯着后面的追兵,却对身边的人说:“把你的手枪给我!快一点!” 他接过手枪,连想都没想,就对着路边的一个行人开了一枪! 那个行人一头栽倒在地,血液很快就流了出来! 街上的行人突然听到枪声,又看见有人中枪倒地,立刻尖叫着四面乱跑。街道上立刻乱了起来。 栗山又对着一个奔跑的行人开枪,把那人打倒在地! 24-13 后面卡车上的陈子峰等人,突然看见日本特务向百姓开枪,都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他们都看见,那个满身血污的栗山,又把一颗手**扔进路边的商店里! 手**爆炸激起的烟尘,猛地喷涌到大街上! 接着,又有一颗手**被扔进街道对面的商店里,又是一声爆炸,更多烟尘喷涌到大街上!后面的追兵都被烟尘遮蔽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栗山举起手枪,指着那一团烟尘,咬牙说:“准备射击!准备射击!” 后面的追兵如果从烟尘里冲出来,距离他们的卡车就很近了! 鹰司明白,这是搏命的一招!但有没有用!只有天知道! 所有人都站在卡车上,举着手里的枪,随时准备射击! 但陈子峰的卡车并没有从烟尘里冲出来! 等烟尘渐渐消退时,鹰司才看见,陈子峰的卡车仍然停在原地!他毫不犹豫地把手枪指向路边!他们要再敢向前,他就要打死更多的老百姓!这是唯一的一招! 24-14 陈子峰等人,站在卡车上,都明白鹰司要拚命了! 此时,他也有一点犹豫! 萧安城在他耳边说:“子峰,让他们走吧!只能这样了!我们以后还有机会!” 所以,陈子峰一动不动地站着,举着步枪,既没有射击,也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 他们都看见,鹰司和栗山也站在前面的卡车上,对他们怒目而视! 终于,鹰司的卡车渐渐向前驶去!车上的人,都举着枪,对着路边的人! 陈子峰把牙齿咬了又咬,终于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 他回头说:“李三,你带一个弟兄,去追踪一下,争取找到鹰司的去向!” 李三和一个弟兄下了车,很快往前跑去。 陈子峰低头说:“小乔,我们回去!看看缉查处怎么样了!” 24-15 陈子峰带着弟兄们,乘车回到缉查处时,才看出这里的情况有多严重! 傅医生带着几名医护人员已经到了,正在门厅里给受伤的人包扎伤口。 陈子峰上楼,去向骆江汇报。萧安城则带着剩下的弟兄帮助傅医生救护伤员。 傅医生带来的救护车正往第二十二野战医院运送伤员,但一次只能送一个伤员。萧安城决定用自己的小卡车运送伤员。他的卡车,虽然不如救护车舒服,但一次可能运送四名伤员。 傅医生小声对萧安城说:“三死六伤!我听说,还让日本特务劫走了人!” 萧安城看看周围,无声向她点头。 685、 要和桂科一长结婚了! 过了一会儿,见傅医生给伤员做好治疗,萧安城才悄悄告诉她,他们刚才追踪鹰司的过程。 傅医生惊讶地看着他,“他们对老百姓开枪!” 萧安城一点头,“是!他们还往街边商店里扔手**!简直是混蛋透顶!” 24-16 楼上,骆江办公室里,他终于可以大声对陈子峰说话了。 “他们简直混蛋透顶!混蛋透顶!对市民开枪!”骆江恨得咬牙切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住抡着拳头! “长官,您这里,清除了?”陈子峰小声问。 “是!是二科刘启胜手下的一个人!被日本特务收买了!王八蛋,他的录音机就藏在缉查处隔壁的房子里!是日本人帮他安装的!我这个房间里,狗东西竟然装了三个窃听器!我现在,终于可以放心说话了!” “好,长官,能把这个家伙清除掉,太好了!”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想显得太兴奋,更不敢说“内奸”两个字。他真心不希望骆长官再受这两个字的刺一激! “鹰司这个家伙,伤了我不少人!我不能放过他!”骆江恼怒地瞪着陈子峰。 “长官,我绝不会放过!我一定继续寻找他!直至找到!” “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了?”骆江盯着他。 陈子峰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长官,您还记得遭到栗山伏击的郭长官吧?” “我记得!他怎么了!” “他遭到伏击,就因为在武汉防御战略方面,他和孙继科有相似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说,日本人还会伏击他!” “是!长官,这个月二十九日,武汉卫戍区司令部要在军委会大会议室召开军事会议!郭长官到武汉来,就是准备参加这个会议的!日本人还会对他下手!” “你想借这个机会!” “是!但究竟怎么借这个机会,我还没想好。等有想法了,我再来向长官汇报!” 这个时候,即使是骆江,也在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 这个家伙,还有那个萧安城,都精明狡猾的家伙,有无数鬼点子!说不定,他还能干出什么成就来!这种人,简直叫人可怕!但眼下,他确实需要这种精明狡猾的人! 他微笑点点头,“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24-17 陈子峰回到楼下的时候,萧安城已经帮着傅医生把所有伤员都送走了。 他看着萧安城笑眯眯的脸色,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萧安城说:“我刚才送伤员去医院的时候,桂科一长也去了。他比我更高兴!”他这么说的时候,还捅了一下身边的乔艳芳。 乔艳芳怕痒似的,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还捅一下陈子峰说:“告诉你吧,傅医生说了,她下个月十五日,要和桂科一长结婚了!” 陈子峰大吃了一惊,惊得甚至结巴起来,“哎,你……你看这个傅医生,怎么可以这样!她……她竟然要结婚了!她怎么可以这样!” 乔艳芳说:“傅医生为什么不能结婚!桂科一长说了,他追求傅医生,已经好几年了!你眼馋了是不是!你也可以结婚呀!” 陈子峰说:“我跟谁结婚!没人和我结婚!” 乔艳芳快乐地笑着,她非常想说一句话:“我也想结婚!” 不过,她可不敢乱说!萧哥哥对她已经非常好了!刚才一说到结婚,萧哥哥还捅了她一下,似乎就是要提醒她!她心里想,我要是能和萧哥哥结婚,那就太好了! 萧安城笑过了,收起笑容说:“子峰,这里都清理好了,咱们也回去吧。” 24-18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乘着小卡车,终于回到自己的驻地里。 午饭已经送来。主食是米饭,另外有两个菜,一个汤。 弟兄们紧张了一上午,也累了一上午,早就饿了。他们换下军装,穿上舒适的便衣,洗手洗脸,然后就盛了饭来吃。 不过,陈子峰可是个贼精!他进门后,一看留下看家的小张的脸色,就察觉有问题! 小张向他诡异地笑着,向窗外一指,说:“子峰,你过来等着,也许能让你看见奇怪的事!有一个家伙,从上午到现在,已经两次出现在对面的街边,向咱们这里张望!” 陈子峰疑心重,此时什么也不顾了,就站在窗边等着。 萧安城和乔艳芳那几个军官,此时换上便衣,端了一碗饭菜,也走了过来。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窗外。 只他妈的过了五分钟,一个行人从对面街边走过。 小张说:“你们注意看,就是这个家伙!” 不要说陈子峰,就是其他几个人,也停下筷子,盯着那家伙! 那家伙就是一副过路人的模样,似乎就要从对面走过去,却又停了下来。他前后张望着,做了一系列假动作,就是为了掩盖他为什么停下来! 他先是掏了几个口袋,又向地上看,又前后看,似乎丢了什么东西。 这期间,他向宪兵队住的小楼扫了好几眼! 陈子峰问:“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他身后的人都摇摇头。谁也没见过这个人!他更有可能是潜伏在武汉的日本特务! 陈子峰扭回头,来回盯着身后这几个人,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料,冷月却轻声说:“还是我去吧。他可能还不认识我。” 陈子峰盯着她,一脸怪异的微笑,说:“他们这几个人,早就在日本人那里挂上号了,也许你还没有。不过,千万小心!宁可提前返回,也不能出事!” 冷月轻声说:“我知道。我会小心。” 这时,她看见街对面的家伙似乎正要往回走,就放下碗筷,悄悄跟了出去。 陈子峰仍然来回看着身后的人,却不知在想什么。 乔艳芳歪着嘴说:“怎么样,你一耍鬼心眼,冷月那丫头就猜了出来!” 陈子峰一撇嘴,“就你话多!你怎么没看出来!” 乔艳芳更加得意地说:“你当我们傻呀!我们早看出来了,就是给你留着面子罢了!你还想怎么着!” 24-19 冷月就如一个公司职员,手里提着一个布包,不慌不忙地跟在那家伙身后。 片刻,那家伙就拐进了小南巷。 后面的冷月就很疑惑。她贴着墙边,隐藏自己的身影,悄悄跟踪。但是,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家伙竟然不见了!她吃了一惊,快速向附近观察。 那家伙能去哪儿呢!他发现我了!冷月疑虑重重,却不敢再动。 她看见身边一扇门开着,便闪身进去。 屋里只有一老年妇女,正在给孙子喂饭。冷月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之后,她就发现这栋房子上面有一间小阁楼。一架梯子竖在墙边。 她很快爬上去,透过小窗户向附近观察。 她这一观察,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竟然看见了鹰司!鹰司独自一人从小南巷北端走进来!但很快,他就消失了! 她明白,这里绝不止鹰司一人!也不止刚才在宪兵队门前观察的人!应该还有其他人!甚至不少人!川上也可能在这里! 这时,她就不敢再动了!附近可能还有别的日本特务!她开始思考怎么办! 24-20 上午十点半,鹰司是怀着一股闷气,护送栗山回到陈园巷的陈家老宅里的! 出来迎接他的,是栗山的妹妹佐和子!这更让他愤怒,却不好表示出来! 佐和子叫了一声“哥哥”,就架着栗山进了屋。 她把栗山扶上长条桌,就开始给他治疗伤口。栗山身上的伤,真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王至功的审讯,可把栗山打得不轻! 佐和子说:“哥哥,他们太狠毒了!把你打成这样!” 栗山歪着嘴向她笑着,“小妹,这算什么!我都扛得住!” 这时,鹰司就开始向佐藤先生汇报上午劫持栗山的详细情况! 佐藤先生一言不发,只是严峻地盯着鹰司,听他介绍陈子峰那伙人,如何不慌不忙地追踪,企图把他们全部活捉!或者全部打死的过程! “先生,陈子峰这伙人不除,是我们最大的障碍!”他咬牙切齿地说。 佐和子回头说:“鹰司先生,你们应该采取果断行动,把他们全部消灭!他们实在太可恶了!‘木桶计划’,也可能遭到他们的破坏!” 这也正是佐藤先生和鹰司最担忧的事! 他们脸色严峻地互相盯着,却一时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时,鹰司才想起了川上,“先生,川上还没回来?陈子峰那些人乘坐的是卡车,不会走小南巷!他可能要白等了!” 这时,一个残酷而冲动的想法,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 “先生,我要去找川上!也许,我有机会收拾陈子峰那些人!” 佐藤先生精明狡猾,一下子就猜到鹰司的想法。 他点点头,轻声说:“你要见机行事,万不可鲁莽!见好就收!” 鹰司一脸恶毒的微笑,“先生,我明白!” 这个时候,陈子峰正在向骆江汇报情况,而萧安城则帮着傅医生运送伤员。 鹰司要是知道这个情况,他的报复计划可能完全不一样了! 686、 对着天空开了三枪! 24-21 十一点半,鹰司带着六个人,乘卡车离开了陈园巷。 陈园巷距离水渔街不算太远。十几分钟后,鹰司的卡车在铭新街和水渔街的交叉口上停下来。 这一次,鹰司做了充分的准备。 他们都穿着普通工人的服装,似乎要去什么地方干活。 不过,他们身上的帆布包里放着手枪和手**。他们把几去步枪捆成长布包,由一个手下扛着!今天上午,就是因为没带步枪,让鹰司吃了大亏! 步枪的火力,要比手枪大得多! 鹰司观察着不算太长的水渔街,心里的怒气仍然翻腾着,快要克制不住了! 他盯着眼前六个人,咬着牙说:“你们要像普通人一样,慢慢走过去!慢慢接近!你们两个人,在那栋小楼前露面,让他们认出你们两个!之后,引着他们进小南巷!明白我的意思吗!啊!” 那两个手下惊讶地看着他,小声说:“就把他们引进小南巷?就这样?” “是!川上就在小南巷里!他在小南巷里安了**!你们一进去,就尽快往北走!我在小南巷北口等着你们!明白!”鹰司瞪着他们。 “明白,长官,我们明白!”他们似乎松了一口气。 “你们四个!一看见陈子峰那伙人进了小南巷,就他妈的封住巷口,任何人不得出来!谁要出来就开枪!把他们打死的小巷里!明白!” “明白,长官,我们明白!把他们炸死在里面!” “明白就好!现在就过去,把陈子峰他们引进小巷里!” 那六个人分走在街道两边,像普通行人一样,慢慢向宪兵队的小楼走过去。 24-22 鹰司则沿着铭新街往北走。他很快走到云樵街街口,慢慢走进去。 缉查处的楼房仍然耸立在街边。现在来看,那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有仔细看,才能在墙上看见一些弹孔。 鹰司拉低了帽檐,观察缉查处门前的情况。 此时他已经走到小南巷的北口。他静静地拐进巷口里,希望尽快找到川上!川上就是个混蛋!人家进出都乘卡车!怎么会走小南巷!他就是个笨蛋! 但他现在,就是希望尽快见到这个混蛋加笨蛋! 24-23 小南巷里,如果从北口进去,向南走大约一百米,有一间比较突出的小房子。 一看就知道,这是住户给自家加盖的小厨房。小厨房很小,只有两三个平方,但三面有窗户,可以看见小南巷两边的情况。 现在,这个小厨房就是川上的指挥部! 他昨天夜里就到了这里,并且坐在这间小厨房里!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他除了喝一点水缸里的凉水,没吃任何东西!他的弟兄们也是同样! 腹中饥饿,让他心里更加愤怒! 上午,缉查处那边枪声激烈,他眼巴巴地看着小南巷的南端,像盼望亲人似的盼望陈子峰那些混蛋赶快出现!但他妈的整整一个上午,一直到现在,除了几个出门买菜的妇女,什么人也没出现! 此时,他派去观察的弟兄终于回来了。他说的情况,让川上快要像炸一弹一样爆炸了! 陈子峰那些混蛋,是乘卡车进出的!他们早上出来,中午回来,都乘的是卡车!所以他们才没出现! 川上一想到他在这里白白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更加愤怒了! 但是,也就是一错眼珠的功夫,他竟然看见鹰司走进了小南巷,并且是从北口进来的!这个混蛋,难道一直呆在缉查处吗!干吗!和骆江喝茶吗!这个混蛋! 他推开一扇小窗户,向鹰司招了一下手。 鹰司回头盯了他一眼,看看附近,就走进这间小厨房里。 24-24 冷月在小阁楼里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她隐约察觉,日本人在这条小巷里,可能有埋伏! 那么,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出去,有可能被潜伏的日本特务发现!甚至在背后给她一枪!不出去,又如何通知陈子峰! 眼前的情况,让冷月有些犹豫不决。 24-25 小厨房里十分狭窄,川上和鹰司靠着灶台和柜橱站着,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了! 他们两个人几乎就是天生的敌人!互相面对面盯着对方,就是再好的心情,也会变得像踩到狗屎一样让他们恼火! 川上终于开口说:“看样子,你把栗山安全送回去了!” 这句话,让鹰司心里的怒火简直要高万丈!他现在只能克制着,要在陈子峰那些人身上出这口恶气,还得依靠眼前这个愚蠢无能的家伙! 他说:“送是送回去了!但陈子峰那些人,一直跟在我背后,差点坏了我的事!” “陈子峰跟在你后面!”川上惊讶地问。 “是!他就没打算支援缉查处那些笨蛋!他在云樵街街口外等着我!” “为什么!”川上已瞪大了眼睛! “他的目标是我们!我们的驻地!所有我们这些人!他们乘坐的是卡车,在街口外面等着我!他不会走小南巷!” “我猜到可能就是这种情况!他们不走小南巷,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把鹰司瞪了又瞪,忽然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鹰司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颤抖,“我不想放过那些人!我要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川上脸上露出恶毒的冷笑,他看出来了,陈子峰守在街口外,追踪他,甚至羞辱他,把一向稳重的鹰司给气坏了! “你想在这里,教训他们!”川上问。 “是!就是在这里!我派了人,把陈子峰那伙人引到这里来!然后堵住南口,我们在这边堵住北口,把他们堵在这条小巷里,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你说呢!”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小南巷南口那边,传来三声枪响! 他们都吃了一惊。但等了片刻,又没有枪声了。这个情况让他们很意外! “你说你派了人,要把陈子峰他们引进来?”川上不放心地问。 “没错!引进来之后,其他人就堵在巷口,把他们往这里驱赶!川上,剩下的,就看你的本事了!” 川上满脸都是恶毒的表情,但不是对着鹰司的!而是对着陈子峰那些人的! 他向窗外指了指,“你注意到那个垃圾箱了吗!从垃圾箱到这边的老槐树,我在两边安放了不少**!电发火!他们只要到了这一段,我这里一按开关,能把他们炸上天!你觉得怎么样!” 鹰司这才注意到放在灶台上的,连着一根电线的小小开关。这个小小开关,能决定陈子峰那伙人的生死!这种结果,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阴沉地一笑,“好!川上兄,我就等着看你的好戏了!” 24-26 此时,冷月站在小阁楼里,把眼前的情况考虑再三,决定尽快通知陈子峰! 她拔出手枪,伸到窗外,对着天空开了三枪! 这是有规律的三枪!不是随便射击的!这就是个信号!她希望陈子峰能听明白! 24-27 陈子峰的驻地,距离冷月所处的位置,不超过两百米! 冷月这三枪,就把陈子峰吓了一跳!他首先想到的是,冷月在附近遇到了麻烦! 乔艳芳从门外冲进来,大叫:“子峰,我刚才看见,冷月进了小南巷!那里有情况!” 陈子峰想到的正是这种情况! 他伸手向萧安城一指:“你留下!给骆江打电话,问他听见枪声没有!看他怎么办!”他回头向客厅里一挥手,“其他人,跟我走!” 陈子峰带着六七个弟兄,冲出驻地,很快就冲进了小南巷! 24-28 此时,鹰司手下的六个人,刚刚走到小南巷南巷口附近! 他们都听见小南巷里传来的枪声,一时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他们都停下来,观察附近的情况,互相使眼色,做手势。 为首的人作出的手势是,继续执行鹰司的命令! 就在这里,他们都看见,陈子峰带着六七个人,从宪兵队小楼里冲出来,向小南巷冲过去!他们肯定听到了枪声!很快就冲进了小南巷! 这几个日本特务不必再费心去吸引陈子峰的宪兵队!他们很快守在巷口附近,解开麻布包,把步枪分到每个人手里。 他们分头找到藏身位置,也就是准备狙击的位置! 他们把步枪藏在身后,握着怀里的手枪,眼睛紧盯着巷口,等待着!如果陈子峰那些人想从小南巷里出来,他们就会开枪! 24-29 这个时候,王至功正坐在骆江的办公室里,向他抱怨上午的审讯情况。 “长官,那家伙就是个不要命的家伙!不管怎么打,他就是不开口!长官,日本人太疯狂了!竟然攻击咱们缉查处!我简直是……” 这时,他们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枪声!那是连续的三声枪响!似乎是个警告! 骆江的特工经验,要比王至功丰富得多,也更加机警! 他很快判断出,枪声响自南面的小南巷,甚至有可能就是陈子峰的驻地! 他向王至功一挥手,“你赶快集合人!去小南巷!在巷口等我!” 王至功掉头就往外跑。 687、 您的士兵肯定有战斗力 骆江伸手抓起电话,很快拨了陈子峰的电话!但是,他妈的,那边却占线! 他猜到了原因,立刻挂掉电话。他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抓起电话,里面立刻传来萧安城的声音,“长官,我是萧安城。刚才小南巷里有枪声!在此几分钟之前,冷月刚刚跟踪一个可疑的家伙去了小南巷!陈子峰怀疑,小南巷里可能有情况!他已经带着人去了!让我打电话向您汇报!” 骆江即刻判断出,小南巷里不仅有情况,甚至就有日本特务潜伏! 他们的目的,有可能和上午劫持栗山有关,也可能另有目的!但他不想管这些!日本人竟然在老子眼皮底下劫人!简直不能容忍! 他说:“你要保持警惕!小南巷里可能不止一两个日本特务!我现在就带人过去!” 他扔下电话,很快叫来一个弟兄,叫他看守电话! “不管什么人来电话,问清楚,到小南巷巷口找我!不得有误!” 他交待完,就冲出办公室,飞快穿过走廊,向楼下跑去。 王至功此时正在气头上,他有可能直接就冲进小南巷!那样,他恐怕在吃大亏! 24-30 此时,萧安城放下电话,心里却更加不安! 骆长官有一句话可能说对了,小南巷里的日本特务,可能不止一两个!甚至很多!陈子峰现在冲进去,可能要吃亏! 但陈子峰已经走了三分钟,此时恐怕早已进了小南巷!如果陈子峰在小南巷里和日本人发生激战,我能怎么办!我身边只有两个弟兄,他们还要看家! 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忽然想起来,就急忙给段泽刚打电话。他简要介绍了眼前的情况,询问段长官,能不能派一些士兵来! 他急迫说:“段长官,您哪怕能派来一个班也好!您的士兵肯定有战斗力,一定能把日本特务打下去!” 段泽刚此时的心情极好。我的部队,当然是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否则怎么会奉命警卫军委会! 他说:“萧兄弟,别担心!我给你派一个排!他们就在军委会机要室,离你那里很近!你在铭新街和云樵街交叉口等他们!排长姓赵!该怎么办,我命令他服从你的指挥!他们大约十分钟之后就能到!” 萧安城大喜过望,连说好几句感谢的话。 他扔下电话,叮嘱了两个弟兄几句,就向门外跑去。 24-31 在此之前,陈子峰已冲进了小南巷。 他进小南巷没多远,就看见冷月从小阁楼里向他做手势!那是警告的手势! 他急忙回头,做手势让身后的弟兄都贴在墙壁上。 不到一分钟,冷月也贴着墙边,从前面跑过来。她说的第一句话,让陈子峰震惊! 冷月说:“子峰,我开枪之前,看见鹰司了!” 陈子峰惊讶看着她,“你没看错!” 两个小时之前,他非常愤怒,也非常不甘心地放走了鹰司!没想到,鹰司竟然又回到了这里!他到这里来干什么!跟老子玩阴的呀! 冷月脸上仍是一片冰冷,镇静说:“我跟踪的那个家伙,进了小南巷不久,就消失不见了!我上了小阁楼观察,别人没看见,只看见鹰司了!他是从小南巷北端进来的!进来没多久,也消失不见了!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陈子峰明白了,冷月的意思,是说这条小巷肯定还有日本特务,并且不止一个两个,甚至有很多人!但是,他们躲在这里干什么呢! 冷月似乎猜出他的想法,轻声说:“我猜,鹰司劫持栗山的时候,就有人躲在这里!可能以为我们会从这里过,去支援缉查处!这里的人,是准备伏击我们的!” 陈子峰不用一秒钟,就判断冷月说的对!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鹰司也早已把栗山送走了!潜伏在小南巷里的人,为什么不走!还在等我们! 不管什么情况,眼前情况不明,他不应该在这里多呆!呆久了,可能遭到袭击! 他对身后的杨三强说:“悄悄的,慢慢退出去,先回驻地再说!” 但是,杨三强等人刚刚退到巷口,就遭到迎面射击! 他们急忙闪到墙边,拔枪对外就打!他们很快看清楚,巷口外面有好几个日本特务!他们使用的是步枪!并且占据了有利地形! 这个时候,小巷内外的情况,对陈子峰来说,已极其不利! 24-32 小南巷南端传来的枪声,让鹰司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我要求我的手下,务必把陈子峰他们引到小南巷里!并且要把他们堵在小南巷里!他们做到了!” 川上看着得意的鹰司,也感觉他虽然愚蠢,总算做了一件长脑子的事! “好!只要陈子峰他们过了那个垃圾箱,我就叫他们有来无回!一个也跑不了!” 但只过了片刻,鹰司就疑惑起来。他命令两个手下去吸引陈子峰!按道理说,这两个人应该很快就走到这里来!其他人则会堵住南端巷口!但这两个人怎么不出现呢?难道,刚才那几声枪响,他们被陈子峰打死了? 再过片刻,连川上也怀疑起来。从南端巷口走到这里,即使是散步,也只要两三分钟!陈子峰那些人,怎么到现在还不出现!他回头盯着鹰司,希望他有个解释!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悄悄进来,小声说:“长官,缉查处的人出来了!他们封锁了北巷口!似乎就要冲进来了!” 鹰司和川上,虽然对这个情况意外,但也觉得这是合理的!缉查处的人,可能是被小南巷的枪声吸引过来的!但这样一来,就可能破坏他们炸死陈子峰宪兵队的目的! 鹰司很快看清这种情况,小声说:“川上君,你盯在这里,等待陈子峰他们!我带人去北端阻击!我们打得凶了,陈子峰更可能被吸引过来!” 鹰司说完,就带着川上的两个手下,借着小巷里的墙角和树木,悄悄向北端移动。 24-33 骆江赶到小南巷北端的时候,王至功正准备带着人向小巷里搜索前进。 他喝令:“停止!不要进去!” 王至功跑到骆江身边,低声说:“长官,我观察过了,里面虽然有枪声,但应该在南端那边,北端这一带没什么人。我想步步为营,逐屋搜索前进,您说呢?” 骆江摇摇头,说:“现在情况不明,不要轻举妄动!陈子峰他们已经从南端进来了!刚才的枪声,可能是他们和日本特务交上火了!我们只要堵住这一头就行了!不要让日本人从这里跑掉!其他的,等情况清楚了再说!” 可是,已到巷口附近的鹰司可不是这么想!眼前的情况,他也看清楚了,巷口外面就是缉查处的人!他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睛! 他隐在巷口里的墙角后面,举起手枪就向外面射击! 枪声一响,就有两个士兵中枪倒地。其他人都受到惊吓,轰的一声向后退去,并且发出惊恐的喊叫! 骆江到底是在上海区磨砺过的。他立刻闪到墙边,举起手枪就向里面射击! 他打光**,又捡起一支步枪,继续射击! 王至功首先清醒过来。长官如此英勇,他这个当下属的决不能落后! 他也举起枪,连续向巷口里胡乱射击。 到了这个时候,其他士兵才镇定下来,各自占据比较安全的位置,也向里面乱射! 这下子,小南巷北口附近,顿时枪声大作,仿佛发生了大战一般。 24-34 一直站在小厨房里川上,听到小巷北端如此激烈的枪声,不由歪着嘴笑了起来! 他妈的好!要的就是这样!我看你陈子峰过来不过来!你们长官遭到攻击!你不过来支援吗!你他妈的快来吧!老子在这里等得已经不耐烦了! 川上眼巴巴地看着小南巷南端,一只手就放在起爆开关上,就等陈子峰出现了! 24-35 守在小南巷南端的陈子峰,确实听见小巷北端那边枪声很激烈,也猜想是小巷里的日本特务,和缉查处的人发生了冲突!更有可能就是骆江在那边打的! 这时,他就有点犹豫了。 骆江那边发生枪战,他作为宪兵队队长,就应该去支援!否则,就说不过去了! 他瞪着眼睛,回头叫道:“强虎,你带两个弟兄,能守住这里吗!别让他们冲进来,抄了老子的后路!” 强虎说:“他们要不往里冲,应该问题不大!”又一点头:“行!我能守住!” 这时,冷月却冷冰冰地走到陈子峰面前,冷静地盯着他,“子峰,你想干嘛!” 陈子峰说:“你也听得出来,日本人就在小巷里!骆长官带着人,把他们堵住了!我们应该夹击他们!把他们全消灭!” “你胡说八道!”冷月第一次开口骂人! “你什么意思!”陈子峰也怒视着她! “你怎么不想想,日本人为什么会在小南巷里守着!上午鹰司劫人,早就结束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呆在小巷里!还有,鹰司为什么回来了!你就不想想!” “你说他们想干吗!” 688、 原来垃圾箱里藏着炸一药!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日本人早就守在小巷里了!他们肯定有什么手段!鹰司为什么回来!他受了一上午的气,就想利用这些手段报复我们!你最好想清楚!” 陈子峰非常生气!但冷月这丫头,也不是一般的精明!是他妈的贼精!也有可能真让她说对了! 他左右看看,现在萧安城不在,他就转向乔艳芳,“你说!现在怎么办最好!” 乔艳芳是个没救的贼丫头!到了这个时候,她仍然笑嘻嘻的,一脸顽皮的样子。 她说:“子峰,你其实不必着急!有什么可急的!萧哥哥肯定和骆长官通过电话了!没准,他们早就商量好办法了!你看,北边打得那么凶!为什么!骆长官一定是堵着日本人!不让他们跑!咱们堵在这里,虽然有点窝囊,但也正好堵着里面的人!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告诉你吧!萧哥哥在外面,一定不会闲着!他不定又使什么办法呢!” 陈子峰考虑再三。这两个贼丫头,也不是贼一天两天的了!再说,她们两个说的确实有道理!万一日本人在小巷里设好了埋伏,就等着他往里冲,那他妈的,还不被这两个贼丫头笑话死了! 他把嘴歪了又歪,说:“好!这是你说的!安贼还会使什么坏点子!老子就等着瞧了!强虎,叮嘱弟兄们,小心防守!咱们就守在这里了!” 想想也是,骆长官在那头堵着,老子在这头堵着,鹰司那些人,还能怎么着! 乔艳芳和强虎重新安排了弟兄们。他们带着几个人守住巷口方向,陈子峰则带着其余的人守住另一边!防备被人从背后偷袭! 他们都躲在小巷两边的门洞里。虽然没带步枪,但在这个环境里,用手枪更方便! 巷口外面的日本特务火力很猛,子弹把墙壁打得尘土飞扬,几乎每个人都是一脑袋的白灰!他们举着枪,监视着外面,不见人影,就不开枪! 24-36 萧安城一路狂奔,终于跑到铭新街和云樵街的交叉口,他气还没喘均,就看见从南边跑过来一队士兵。 他冲过去,拿出自己的证件表明身份。 带队的是一位少尉排长,立刻向他敬礼说:“萧长官,我们段长官命令我,服从你的指挥!你说,我们怎么办!”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云樵街里张望,那边的枪声打得十分激烈,他已从枪套里拔出驳壳枪,准备冲上去了! 萧安城可不敢着急,细致向他介绍眼前的情况。 “赵排长,前面响枪的地方,就是小南巷!有一伙日本特务在里面,缉查处骆长官带着人,已把他们堵在里面了!在小南巷南端,我们宪兵队也有一些人!我判断,他们把那边也堵住了!” 这位赵排长听到这里,已经兴奋起来,“长官,好得很!我现在就带着弟兄们冲过去,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我们一定能消灭他们!” 萧安城最担心的,不是小南巷北端,而是陈子峰所在的南端! 他说:“赵排长,请你带一个班的弟兄,去小巷北端,骆长官在那里,你听他的指挥就可以了!剩下两个班,跟我去南端!我们争取把他们堵在里面!如何!” 这位赵排长大叫一声:“好得很!四班,跟我走!五班六班跟萧长官走!走!” 24-37 萧安城带着两个班的士兵,又沿着铭新街往北跑。他们一拐进水渔街,就看见街口里边聚满看热闹的市民。 他们哇啦哇啦乱喊乱叫,不时发出尖叫声。那边枪一响,许多人都要弯一下腰! 士兵们大声吼叫,叫他们让开! 市民们一看见来了士兵,都大叫起来,“国军来了!国军来了!那边肯定不是好人!” 这两个班的士兵,沿着街道两边,就向前猛冲过去,同时向那边射击! 巷口的日本特务突然遭到侧面攻击,很快就有两个人中弹倒下。他们只抵抗了不到一分钟,就扔掉步枪,向京汉铁路那边逃去! 强虎等人从巷口里冲出来,追着那几个逃跑的特务又是一阵猛打! 24-38 小南巷北端,则是另外一种景象! 赵排长到了巷口,一眼就认出骆江是长官,但也只向他敬了一个礼,就向弟兄们一挥手,下令冲锋! 那些士兵们都是在淞沪战场上杀出来的,异常勇猛! 一到巷口,就有两个士兵翻滚着进了小巷,卧倒后就向里面射击。后面的士兵则贴着墙边,向里搜索进去。他们踹开门,搜索每一间房屋,确认安全,再向前攻击! 24-39 鹰司带着两个川上的手下,对付缉查处的人,还可以对付。但这些士兵一冲上来,就抵挡不住了! 鹰司命令两个手下再抵挡一下,他很快跑进川上的小厨房里。 他向南边一看就明白了,陈子峰那些人,没有过来! 他咬牙说:“川上,任务失败,这里不能呆了!要赶快撤!” 川上向他吼叫:“两头都堵住了!你叫我往哪里撤!” 鹰司说:“向西面翻墙走!西面!你听明白没有!西面就是宪兵队的背后!也许我们有机会去他们的老窝里折腾一下!” 川上瞪着他,终于一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24-40 终于,小南巷里的枪声,渐渐停止了。 骆江这边的人,很快和南边的陈子峰等人汇合。 所有人都开始在附近的房子里搜索,除了被打死的,他们没找到一个活的! 王至功在一个垃圾箱旁边喊叫起来,似乎有重大发现! 骆江和陈子峰冲过去,原来垃圾箱里藏着炸一药!他们沿着电线搜索,又找到更多炸一药!到了这个时候,陈子峰才明白,鹰司重回小南巷,就是要炸死他们! 24-41 这时,段泽刚也乘车赶来了。 他一下车,就和骆江、陈子峰等人打招呼,眼睛却在人群中寻找乔艳芳。 骆江看见段泽刚就很高兴。查三山街查车祸案时,他们就有配合,彼此的印象都很好。他就向段营长介绍今天的情况。 “泽刚兄,今天其实很危险的!那些日本特务是准备和我们拚命的!幸亏你的部队及时赶到!泽刚兄,你的士兵,真是好手!一上来就把日本特务的火力给压制下去了!” 段泽刚也很高兴,说:“骆兄,今后再有这一类的情况,你尽管给我打电话!我一定全力配合!还有一件事,二十九日,武汉卫戍区将要召开军事会议。四月二日,军委会最高军事会议也将要召开!这期间,日本特务一定还会跟我们捣乱!我们一定要配合起来,最好能消灭这伙特务!” 24-42 就在这时,西边传来一阵爆炸声,并且是连续爆炸! 陈子峰首先明白过来,“王八蛋!他们要端老子的老窝!” 他带着弟兄们冲出小南巷,直向驻地冲过去! 几分钟之后,驻地里被手**炸毁的惨相,让陈子峰怒不可遏! 手**是从后窗扔进来的,所有房间都挨了炸。木板地都被炸塌了下去! 最让他愤怒的是,一个弟兄守在窗口回击,被炸身亡! 所有弟兄都脸色严峻地站着,看着眼前被炸后的景象。不久,他们就开始动了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收拾被炸坏的家具,然后开始清扫。 楼上有两间不能住了,地板已经塌了下去。乔艳芳重新安排了住房,又叮嘱弟兄们注意检查武器弹药。有些弹药,此时可能没事,但过一段时间,就不好说了! 陈子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怒不可遏,不时瞪一眼身边的人,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 24-43 萧安城去了电台小屋,检查他宝贝似的电台。 电台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和木头碎片。他把电台擦干净,接上电源开机,电台却没亮。他估计,爆炸的冲击波可能损坏了某个部件。 陈子峰带着几个军官也进了电台小屋。 他恶狠狠地说:“混蛋鹰司!临走还跟老子玩这一手!我一定饶不了他!你们都说说,下一步怎么办!要求是找到鹰司和老乞丐!都说!” 寻找日本特务,是他们最近一段时间的任务,也是他们一直在做的事! 但老乞丐那些家伙,也不是吃白饭的,一个个都是精把子!他们刚刚追踪到大都会饭店,他妈的,老乞丐他们也刚刚离开! 现在再找老乞丐和鹰司,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在大街上撞! 这时,冷月无声走到桌前。她拿了一条抹布,把桌面擦得干干净净。 冷月这个贼丫头,已贼到了极致,这是大家都看出来的苗头。所以,她现在擦桌子,似乎是在说,她可能有什么贼办法了! 所以,所有人都盯着她,看着她擦桌子的每一个动作。 冷月什么也不说,擦完桌子,就把叠放在一边的地图展开,铺在桌面上,然后回头看着他们。她的眼神似乎在问,怎么,你就没看明白吗! 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两个精把子,隐约猜到冷月的想法,但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转化为语言,还处于思考之中。 689、 给池珺小姐打个电话 另一个精把子乔艳芳却笑嘻嘻地走到冷月身边,挽着她的胳膊,亲姐妹似的。 她回头瞄了陈子峰和萧哥哥一眼,就说:“哎呀,你们还记得咱们上午走的路线吗?哎呀,我都快忘干净了!萧哥哥,你还记得吗?” 到这个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才算明白冷月的贼心思! 他们都走到桌边,看着地图。 乔艳芳要抢冷月的风头,就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动着,说:“鹰司劫了栗山,从云樵街出来,沿着铭新街一直向南走,对吧!他这时已经发现我们跟在后面了!对吧!” 陈子峰向她露出狡黠的笑容,“小乔,你接着说!” 乔艳芳却瞄一眼萧安城,继续说:“他们后来拐上了歆生路,向西走!对吧!到了湖北街又掉头向北!看明白了吧!鹰司围着这一带在转圈!说明什么!” 陈子峰笑得更加肆意,“两个贼丫头,一个比一个精!” 他的手指沿着铭新街,歆生路再到湖北街划了一圈,“看来,老乞丐和鹰司,包括那个川上,就住在这一带!明天开始,小乔安排弟兄们,就在这一带寻找!” 24-44 鹰司和川上,带着他们剩下的手下,回到陈园巷老宅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佐藤先生仍然坐在客厅里。他一看见鹰司和川上恼怒的表情,就猜出行动不顺! 他轻声说:“有什么情况,咱们晚上再说吧。现在去吃饭,然后休息,晚上再说。” 鹰司和川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一起出了客厅。 他们先去栗山的房间看了一眼。不管怎么说,今天一系列的行动,都是因为这个人而起的! 栗山武夫躺在床上,头上和身上都包着厚厚的纱布。看上去,他心情很好。 栗山佐和子坐在床边,双手握着哥哥的手,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似,娇滴滴地和他说这个,说那个,笑起来就像刚刚绽放的花朵。 她哪有一点日本特工的模样!这是鹰司和川上心里刚刚冒出来的想法。 看来,他们在这里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好转身离开。 鹰司到底精明一些。他先去了门口,叮嘱哨兵小心观察,如有可疑的人,立刻报告! 他们又在各处检查一番,这才去吃饭。 24-45 鹰司和川上去吃饭的地方,在这栋大宅子的后面。 这个房间原来是一间库房,因为紧邻厨房,后来成了他们吃饭的地方。 十几个人,有陆军系统的,也有海军系统的。自从到了武汉,这两个系统仇敌一般的人,却一直吃住在一起,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还能相安无事! 此时,他们都无声地吃着饭。 今天一天的行动,没有一件是顺利的!下午的行动,还损失了四个人!每个人心里都是一片愁云惨雾。 佐佐木很快就吃完了饭。他起身的时候,盯了身边的冈本一眼。 他把碗筷放在门口的箩筐里,就出去了。 他走到前院略等了一会儿,冈本才从里面出来。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就一前一后,穿过前院,一直走进门口的一间小房子里。 这栋老宅子里,一共有三部电话!仅此一点,就相当厉害了! 一部电话在客厅,一部电话在佐藤先生的卧室里。这两部,佐佐木都用不了。 第三部,则在这间小房子里。过去,这间小房子其实就是门房。如果有重要客人来访,看门的人会很快通知主人。 佐佐木的目的很简单,就想借大家都吃饭的时候,给池珺小姐打个电话! 此时,冈本站在门前,透过门缝观察外面。佐佐木就取出池珺小姐留给他的名帖,轻轻拨了她的电话。 24-46 这个时候,池珺小姐正陪着奶奶吃饭。 虽然池家的灾难,眼下是消除了。但精明敏锐的池小姐,心里又有了新的疑虑! 虽然有奶奶在,但池家的大主意她要先考虑好,然后才能向奶奶禀报。 李妈悄悄进来,在她耳边说:“小姐,有您的电话。” 她抬头问:“谁呀?”她心里更希望是萧先生来的电话。 李妈小声说:“是画画的。” 这下子,池小姐就明白是谁来的电话了。她似乎有些犹豫,继续给奶奶搛菜。 池老太太却说:“丫头,别让人家等,不礼貌!” 池珺就站起来,略一屈膝,就跟着李妈出去了。 24-47 池珺的电话在偏厅里,此时正静静地放在桌面上。 刚才的犹豫,再次在池珺心里升起来,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拿起电话,轻声说:“是哪位?” “池小姐,我是佐佐木。”电话里的声音很温柔。 “啊,知道了。您有事吗?”她心里的犹豫仍然飘动着,仿佛是难以散去的雾。 “哎呀,也没什么事。实在对不起,打扰您了。我只有这个时间才能给您打电话!为了这个电话,我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为什么呢?”池珺不由好奇起来。 佐佐木挺大一个男人,竟在电话里像个中学一生似的笑起来,让旁边的冈本汗毛竖立。 他终于正色说:“池小姐,您一定理解我现在的处境,处处都很谨慎,就算是打个电话,也是轻易不准许的。池小姐,请您一定理解。” 池珺的眼前仍是一片迷雾,不是因为佐佐木先生,而是因为她心里正在犹豫的事! “佐佐木先生,你其实就是想打个电话,没什么别的事,是吧?” “也不是的,也不是的。我心里有一件大事,一直想跟您说。” “什么事,请你直说。” “池小姐,我能见您一面吗?就是见个面,说说话什么的。池小姐,这是我的大事!” 池珺略略顿了一下,说:“佐佐木先生,我现在家里有些事要处理。能不能过两天?不过,我给你打电话,恐怕不方便吧?” “是的,是的。您说一个时间,我给您打电话吧,您说个时间。” 池珺再次顿了一下,终于说:“后天下午三点钟,我在这里等你的电话。佐佐木先生,如果可能,我还想和你见一面,好吗?” 电话那头的佐佐木完全被这个意思惊呆了,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池小姐,好,好,真……真是太……太好了。后天下午三点,我还给您打电话,您……您等着。” 池珺轻轻放下电话,静静地坐着。她心里想,今后两天时间里,也许能把心里的犹豫考虑清楚。她必须考虑清楚!蓬船帮好几万帮民,是她不能轻易放弃的! 这时,李妈悄悄走进来,在她耳边说:“大小姐,二爷回来了!” 池珺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李妈。 李妈向她点点头,“二爷刚到,正在老太太房间里。”她顿了一下,又说:“二奶奶跟着二爷一起回来了!您快去吧!” 24-48 池珺不敢耽搁,急忙起身去了老太太房间。 她一进门,就看见父亲池玉田坐在老太太身边,正拉着她的手说话。 父亲身边坐着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人。她猜想,这就是她的小妈,宝儿的亲生母一亲! 以一个女人的眼光来评价,这位小妈,确实年轻漂亮,看上去也很有文化。 池珺小姐一进门,让房间里的人多少都有一些尴尬。 首先。她父亲就站了起来,看着她,叫了一声:“珺儿。” 池珺向他屈了一下膝,轻声说:“父亲。” 父亲指了一下身边的女人,“她是向美琳,你就叫她姨吧。” 池珺向那个名叫向美琳的女人也屈了一下膝,说:“姨。” 这样,父亲身边的女人就有些为难了。她知道池珺在池家的地位,她可不敢叫她珺儿。她微笑说:“小姐好。我叫向美琳。” 池老太太模样怪怪地向他们笑着,说:“都坐下吧,咱们接着吃饭。” 李妈手疾眼快,急忙为他们重新布置了碗筷,又吩咐丫头们把凉了的菜端到厨房热一下。她笑着说:“老太太和二爷请稍等,一下子就好。” 24-49 旁观而言,池家至亲的三代人,这顿饭却吃得十分拘谨和尴尬。 直至李妈领着一岁多的宝儿进来,情况才有改变。 李妈牵着宝儿的小手,指点着说:“宝儿,叫爸爸,叫姆妈。” 宝儿睁着一双大眼睛,陌生地看着他的亲生父母,却要向池珺那边走。 池玉田及时将他抱起来,亲了一下,然后就送到向美琳的手里。 这个时候,向美琳已激动得不行了,抱着宝儿,不住地亲着,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坐在桌边的人都停下筷子,无声地看着她。 向美琳到底是个明白人。她很快溜了一眼桌边的人,虽然舍不得,还是牵着他的小手到了池老太太面前,嘴里说:“宝儿,给奶奶请安了吗?给奶奶请安吧。” 池老太太淡淡地笑着,说:“媳妇,交给丫头吧。” 向美琳向屋里扫了一眼,身边除了李妈,并没有丫环在旁,她一时没理解。 李妈急忙走过来,抱起宝儿,直接送到池小姐怀里。 向美琳眼巴巴地看着池珺给宝儿喂饭,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690、 他想再组建一个军 24-50 此时,佐佐木满面红光,从打电话的小房间里出来,立刻揪着冈本的衣领,把他推到角落里,用力摇晃。嘴里一阵一阵怪笑着。 冈本望着他兴奋的脸,猜想他和池小姐打的这个电话,似乎有了某种进展。 说不上为什么,他也挺为佐佐木先生高兴。 “怎么啦!怎么啦!”他连声问。 “池小姐想和我见个面!你知道不知道!啊,你这个笨蛋!你怎么会理解!池小姐要和我见个面!你想得到吗?” “什么时候?”冈本到底冷静一些,急忙问。 “后天下午三点钟,我要给她打电话!然后再商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他更加用力地摇晃冈本,快要把他摇散了! 冈本却面露难色,“下午三点钟,你可打不了电话!” “我出去打!” “佐藤先生会同意你出去吗?现在这个形势,他们恐怕不让任何人出去!” “想办法!你也得给我想办法!你听清楚没有!你也得帮我想办法!” 这时,一名海军那边的混蛋特工却悄悄走过来,小声说:“长官。” 佐佐木回头瞪着他,“干吗!你怎么跟做贼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名特工怪模怪样地看着他,仍然说:“大佐先生请您去他的房间,现在就去!” 佐佐木瞪着他,“滚开!别挡我的路!” 他摇晃着,向大宅子里走过去。 那名特工很生气,一直盯着佐佐木的背影,回头对冈本说:“他对人怎么是这个态度,一点礼貌也不讲!” 冈本笑嘻嘻地说:“谁叫他是长官呢!没办法!” 24-51 佐藤先生的卧室,是这栋大宅子的主卧室,十分宽大,古老庄重而奢侈。 卧室里有一张高大的雕花架子床,似乎是红木的,但谁也确定不了。床上有柔软的丝绸被褥,绣着一对五彩鸳鸯的枕头让人心意摇动。 两个巨大的老式衣柜山一般靠在墙边。衣柜上的铜铰链已生出绿色的锈斑。 房间南面的窗前,有一张很大的圆桌,周围有八张直背太师椅。可以想到,坐在这样的太师椅上,一定不会舒服。 此时,佐藤先生、鹰司、川上和佐佐木就坐在这样的太师椅上,双臂放在桌面上。 另外还有一个人在座,就是栗山武夫的妹妹,栗山佐和子。 她和她的哥哥相比,真有天地之别,简直就不像是一家人。她哥哥粗野,一看就是个很凶的人。她却有一副温柔娇艳的美丽模样。她心情好时,更加美丽温柔,仿佛深闺中的小姐,招人疼爱。 佐藤先生看看桌边的人,就转向栗山佐和子,轻声说:“栗山小姐,你请说吧。” “我奉命执行的是‘木桶计划’,最近有了一些进展。”她一开口就直截了当地说。 “请说。”佐藤先生再次向她点头。 “我的作用,就是掌握汪先生‘和平计划’的进展情况。汪先生身边聚集着一批人,这些人和汪先生持同样观点,就是对日友好,希望尽早结束日中之间的战争。目前,汪先生‘和平计划’的重点,就是做军队将领的工作,希望他们支持汪先生的‘和平计划’。” “有这样的人吗?”佐藤先生问。 “确实有。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样的人还不少!但是,要争取军队将领的支持,是要付出代价的!就是要满足这些军队将领的愿望!这些日子,许多军队将领到了武汉,汪先生身边的人几乎每天都要和这些将领密谈。我得到的消息,其中有多位军队将领,表态支持汪先生。” “有哪些?栗山小姐,请你举出几个例子来说明。”佐藤先生仍然轻声问。 “譬如,云南省主席,第二十军团司令,龙云将军。龙云将军希望扩展他的军队。去年八月,他借淞沪战役的时机,组建了第六十军。但组建这个军让他花了一大笔钱,主要是通过越南的法国人,购买了一大批军火。他想再组建一个军,如果还想在云南筹集经费,就很困难了。” “汪先生手里有军火?”佐藤先生微笑问。 “是!汪先生身边的人能量很大,去年淞沪战役一开始,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屯积了一大批军火,存放在多福路的仓库里。昨天夜里,武汉警备司令部的叶蓬总司令,陪同龙云将军去仓库里查看军火。我听说,反应相当好。” “他们互有需求,是吧?” “是!”栗山小姐脸上也露出微笑。 “请继续说。还有别人吗?” “我得到的印象,这样的人很多。但我听到的,并不多,还有一个叫张发奎。” “噢,我知道,他是国军第二兵团总司令兼第八集团军总司令,是吧?” “是。这个人一向支持汪先生,这是一。其次,他虽然职务和军衔都很高,手里却没有自己的部队。他目前指挥的各军,其实都是别人的部队!他很想有自己的部队。龙云可以在云南筹集经费,他却不能。所以,多福路仓库里的军火,对他的吸引力很大!” 佐藤先生不住点头,伸手示意她继续说。 “先生,这样的人很多。我仅仅是通过高宗武的关系,才多少知道一些,不完整。将来如果把这个名单搜集完整,会很有价值!我知道的,有一个叫刘月亭的人,原来是孙殿英的部下,曾任第十七军军长。还有一个人叫公秉藩,国军第三十四师师长。毕广垣,原是西北军将领,后任第六十九军军长。孙良诚,国军中将,他任西北军副总司令时,曾经通电反蒋。这个人目前就住在汉口,也在汪先生的小圈子里。何行健,苏浙行动委一员会别动队副总指挥。这支部队主要是由参加上海、南京作战,被打散的部队组成的。” 栗山小姐侃侃而谈,竟然一口气说了十几个国军高级将领,并且一再说,汪先生的人,活动面很广,最近一段时间,与许多国军高级将领秘密交谈。 她微笑说:“我掌握的情况,只是很少一部分。我从高宗武脸上看出来,似乎结果相当不错!如果汪先生真的竖起和平大旗,与蒋分庭抗礼,支持他的军队将领一定很多!国民**这只‘木桶’,必散!” 此时,坐在桌边的人,脸上都露出笑容,很赞赏地看着栗山小姐。 与“木桶计划”比较起来,他们今天遭遇的挫折,不过是一些小麻烦,不算什么事! 想明白这一点,鹰司和川上的心情才渐渐地好起来。 25-1 这天夜里十点多钟,特务处处一长戴笠乘车离开立兴大楼。 他手下的特工精明而能干,在这些日子里发现许多让他不安的情况。这些情况让他疑虑,让他迷惑,已经很长时间了!所以,他不能再等待,要尽快请示清楚才行! 他的汽车在王家巷码头乘轮渡过江,沿中山路一直向西行驶,最后经洪山路驶往武汉大学。 一个月前,武汉大学已西迁至四川乐山。整个武汉大学已交由国民**接管,成为军委会各部门办公之所。近期抵达武汉,准备参加军委会最高军事会议的军政长官,也都居住在这里。 居住在武汉大学里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就是军委会委一员长蒋委一员长夫妇。他们住在珞珈山上,原武汉大学的招待所里。 这间从前的招待所,现在有一个好听并且颇有诗意的名字,叫听松庐。 戴处一长在听松庐外面下了车,直接走进这栋只有两层的小楼里。 门外的警卫知道他是谁,并且知道,他来是不用通报的。 蒋委一员长的起居室在二楼,是一间很大的房间。房间里布置得优雅而庄重。 此时,蒋委一员长就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前看着文件。 他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戴处一长,就招了一下手,并且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戴笠是个谨慎的人,并不敢真的坐在委一员长对面,再说,他今晚要汇报的情况过于敏感。他搬了一张方凳放在办公桌旁边,上身笔直地坐下来。 谁都想不到,戴处一长今晚汇报的情况,其实和栗山佐和子向佐藤先生等人介绍的,是同一个情况!只不过,更加详细罢了! 戴处一长心里藏着两个巨大的疑问,但他从来不敢轻易提问。 第一,汪主席身边的人,这几天一直秘密活动。他们最重要的事,就是与各地军队将领见面,密谋只有他们知道的情况! 最为严重的是,这些军队将领在某些人的引导下,秘密去多福路的军火仓库参观!很明显,所有这一切都是别有用心的! 第二,汪主席明明和委一员长离心离德,委一员长却处处维护汪主席,甚至重用汪主席身边的人! 高宗武是汪主席小圈子里的重要人物!但是,凡是涉及与日本方面的秘密谈判,委一员长都安排高宗武前往谈判,并且特批给他很高的活动经费! 对这两件令人疑惑的事,戴处一长并不敢随便询问。所以,他只能尽可能简单、不含任何贬义的方式,向委一员长汇报近期军队将领的活动。 691、 是留在武汉还是回芜湖 最后,他轻声说:“据卑职调查,多福路仓库里的武器弹药,数量十分巨大!” 委一员长听完戴处一长的汇报,慢慢推开面前的文件,凝目深思。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说:“是吗?” 戴处一长真希望自己多长几个胆子,明确报告委一员长,这些人就是居心叵测!目无法纪!密谋造反!建议委一员长严加惩处! 但很遗憾,他只有一个胆子,在委一员长面前,实在不够大! 同时,他也看得出来,委一员长对这么严重的情况,并不想严加惩处! 这是戴处一长心里更大的疑问,他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委一员长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你继续吧,有什么情况,尽快让我知道。” 戴处一长明白,今晚的汇报至此结束了,他并没有得到他期待的指示。 25-2 戴处一长乘车返回汉口的时候,才渐渐理解委一员长的意思。 第一,委一员长对此事很重视!所有才要求他继续调查!第二,委一员长对他目前的工作结果很满意,不仅要求他继续,而且有什么情况要尽快向委一员长报告! 戴处一长回到立兴大楼,穿过寂静的走廊,进入自己的办公室。 他打电话叫来行动科副科一长龚滨生。 龚滨生是三月初才回到武汉的。对他来说,上海的任务已告一段落。 戴处一长让龚滨生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来,然后说:“有关多福路的事,你要继续观察。但是,有一条你要记住,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龚滨生站起来说:“是,长官!” 25-3 夜已很深,池家大宅子里寂静无声。 池珺出了自己的房门,沿着过道向前走去。 她穿过跨院,最后走到父亲的门前。她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父亲站在门里,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珺儿,有事?” 池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终于说:“父亲,你请姨休息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池玉田回头对有些惊恐的向美琳点点头,小声说:“你休息吧,我去一下就回来。” 25-4 池玉田是国军少将师长,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他又身为父亲,但走在女儿身后却像个跟班,亦步亦趋,一点气势也没有。 池珺穿过过道,走到自己卧房门前,那门立刻就开了。 李妈站在门口,欠身说:“二爷,您请进,我去给您沏茶。” 池珺进了屋,向桌边一指,说:“父亲,您请坐。” 池玉田在桌边坐下。他注意到,女儿在桌边坐下,肩背挺直,一动不动。他知道女儿从小就是个敢作敢当的女孩子。但他猜不出她会说什么。 李妈沏了茶,就悄悄退出去,并且关上一门。 池珺扭回头,目光冷静地看着父亲。 池玉田则怀着疑问,同样注视着她。 “父亲,您什么时候到的。”池珺轻声问。 “下午刚到。一到,就赶来给母一亲请安。” “来开会?”池珺的声音更轻。 “是,军队的会议。你怎么会问这个?” “父亲,军队打仗的事,我不懂。我只想问一下,武汉能守住吗?” 这个问题,池玉田就不太好回答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与军队中的同僚谈及此事,几乎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的。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他回头看着女儿。 “父亲,我要为池家下一步考虑。”池珺静静地看着他。 池玉田长叹一声,只好说:“恐怕守不住!” “为什么!”池珺的目光更加冷静,甚至有些严厉地盯着父亲。 “我们的武器比不过人家!我们军队的军事素养也比不过人家!东北、华北。还有上海、南京,都是这样!每打一仗,我们都是用士兵的生命去拚他们的飞机大炮!珺儿,你为池家着想,为什么要问这个?” “父亲,武汉如果保不住,池家怎么办?做亡国奴吗!” “可以去重庆嘛,那里是大后方!”池玉田惊讶地看着女儿。 “池家在重庆没人,那里是洪门的天下!我听说,杨庆山已经去重庆了!池家去不了!蓬船帮的帮民们,也去不了重庆!父亲,你说,池家下一步怎么办!” 池玉田为难起来。池家和洪门的杨庆山闹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他在外地也听说了。所幸,池家总算挺了过去,倒把势力极大的杨庆山给挤了出去! 珺儿虽然年轻稚嫩,但胸中颇有城府,这是他早就知道的!老太太看重她,也是因为这个!但池家下一步怎么办才好,他实在想不出来。 这时,池珺轻声说:“父亲,你说,池家回芜湖可好?” 池玉田吃了一惊,“芜湖已经被日本占了!” “但我们在芜湖有根基,芜湖帮也很有势力。我听说,日军虽然占了芜湖,但并没有为难芜湖帮。你说,我们回芜湖,会怎么样?” 池玉田思考再三,只好说:“这个事,你和奶奶拿主意吧。我这几天开完会,还得走!池家的事,是留在武汉还是回芜湖,你和奶奶拿主意吧。我实在是管不了了。” 他这么说着,就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池珺,似乎有话要说。 池珺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父亲,还有什么事?” 池玉田想了一下,终于小声说:“珺儿,你向姨性格懦弱,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你对她好一点,就最好了。” 池珺向他点点头,“我知道。父亲,您回去休息吧。” 25-5 陈园巷大宅子,佐藤先生卧室里,很安静。 栗山佐和子已悄悄离开。今晚高宗武在外交部开会,她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 佐佐木也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一进自己的房间,就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向冈本挥了一下拳头。 他压低了嗓门说:“我的冈本老弟,你不知道我今天的电话有多好!简直太好了!” 冈本看着他得意的样子,还是小声说:“长官,你还是小心一点吧。” 此时,在佐藤先生的卧室里,坐在桌边的只有他和鹰司与川上。 他微笑向他们点点头,轻声说:“两位都听出来了,‘木桶计划’进展很顺利。不过,这是一项长期任务,短期见不到效果。所以,我们目前最主要的任务,仍然是武汉防御战略。栗山君没有完成这个任务,你们两位要继续合作,完成这个任务!” 鹰司点点头,沉思说:“这个人,目前住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他们防卫很严!” 佐藤先生轻声说:“这个我知道,但你们要想办法!现在就要拿出办法来!” 这时,川上说:“后天,武汉卫戍司令部就要开会,这个人一定会去参加会议!我们就在他的路上想办法!老师,是不是这样!” 佐藤先生说:“正是这样!但行动的办法,一定要缜密!一定要巧妙!我可以肯定,陈子峰那些人,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你们的办法要超出他们防备!” 这时,川上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只能看着鹰司,希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办法来! 25-6 此时,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三楼贵宾病房里。 刘日辰和郭重木都坐在床边,低声交谈着。这样的交谈,他们已经持续两三天了。 他们现在已不再谈武汉防御战略方面的事了。那个问题,他们已经谈得很清楚了。 这个时候,一直是刘日辰在谈自己的人生经历。他细谈自己的家庭,自己为什么会背叛富裕家庭,参加红军的,他又是如何历经艰险才走完长征路的,等等。 郭重木兴趣盎然地听着,眼睛里充满了敬佩之情。 他总是说:“了不起,刘先生你真是了不起!我钦佩你,我也钦佩你们的党!” 刘日辰微笑说:“希望将来,我们能走到一条道上来,这是我的希望!” 傅雪岚悄悄进来,给他们送来夜宵,两碗热乎乎的酒酿糯米圆子,里面还有两个糖心鸡蛋。 她笑着说:“两位先生,你们要补充营养,吃了夜宵再聊吧。” 她一看老刘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谈得很好。她心里也好高兴。 25-7 这两天,秦雅丽终于安定下来。 杀死麻三的嫌疑,她从傅医生和陈组长的眼睛里看出来,至少已经减轻了。陈组长和她说话时,会咧开嘴嘎嘎地笑,这让她轻松了许多。 她现在和李承国住在大都会饭店里。和李承国住在一起,总是让她想起孙继科。此时再想起孙继科,才真切感受到,那才是她的最爱! 我却杀死了我的最爱!我真无耻! 这种感觉,时时从她心里冒出来。她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地忍受。 稍可安慰的是,李承国对她一往情深,也是真实的。只是,只是不如孙继科! 李承国很忙。他天一亮就走了,经常要到半夜才回来。 她很明白,他忙碌的是近期将要召开的军事会议。他说,会议一结束,他就要离开武汉。他要求秦雅丽跟着他一起走。 “今后,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不要离开我!”李承国非常认真地对她说。 692、 她是池师长的续弦太太 “今生今世,千山万水,天涯海角,愿与君同行。”她说的更情真意切。 秦雅丽已向叶夫人辞了职。叶夫人很遗憾,一再挽留。但秦雅丽还是离开了妇救会。 但是,秦雅丽毕竟是秋津,是高级特工,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刺探情报,了解身边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是她天生的本能! 李承国不在的时候,她就在大都会饭店的咖啡厅里、酒吧里,甚至大堂里,随意流连,有时,也和那些刚刚抵达的将领们谈一谈天气和路途,也谈一谈军队和战场。 今天下午,在大都会饭店的酒吧里,她意外认识了国军第三十九集团军所属的独立第三十八师少将师长池玉田。 她很惊讶。在她掌握的资料里,第三十八师师长池玉田,就是武汉蓬船帮掌门池珺小姐的父亲!池老太太的二儿子! 这个时候,池玉田刚刚在饭店里安顿下来,正坐在酒吧里小憩。 坐在这位池师长身边的,是他的太太向美琳。 秦雅丽想起来,她是池师长的续弦太太。不过,她可真美丽。她总是小鸟依人似的偎在池师长身边,轻声细语地和他说话。 秦雅丽和他们夫妻两个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就和他们成了朋友。她和向美琳相约,有空的时候一起去逛逛街,她愿意做她的向导。 25-8 早上刚过六点钟,天还没亮,乔艳芳就“砰砰”地敲着各个房间的门,把弟兄们都轰了起来。 他们吵吵嚷嚷地挤在厨房里刷牙洗脸,又准备今天可能用到的东西,尤其是武器。 六点四十五分,早饭送来了。 一大桶热腾腾的红枣粥,一笸箩盖着棉被的烙饼,还有一盆夹杂着红辣椒丝的咸菜。 弟兄们散坐在客厅里的各处,呼噜呼噜地吃着,谁也顾不上说话。 仍然是乔艳芳分配任务。 她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说:“从铭新街向南,到歆生路向东,再从湖北街向北,就是这个范围内,老乞丐有可能藏在这一带。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一点,都把自己隐藏好!不能人没找到,先把自己暴露出来!两人一组,前后相随,互相支援!” 昨天下午,鹰司和川上狗急跳墙,临走时突袭了他们的驻地,两个看家的弟兄一死一伤!他妈的,现在她可以调度使用的人更少了!基本上就是一个军官,带一个弟兄!一共四个组。她给他们大致划分了活动范围。 她最后说:“萧哥哥今天要带着电台,去警备司令部检修一下。哥哥,你是一个人,路上要当心。” 萧安城笑着,向她伸出一个大拇指,表示明白。 吃过早饭后,弟兄们再次检查了武器,就一组一组出了驻地,分头走了,秘密寻找日本人的踪迹。 萧安城并不着急。他去早了,警备司令部的人可能还没上班。 25-9 上午九点钟,萧安城向看家的弟兄挥挥手,就背着电台走了。 他身上还背着一只挎包,里面装着新加密方法所需要的东西。有木盒子,有一百个玻璃球,最后就是他制作的只有两页八行信笺纸的密码本。 他希望,今天能和龙瑞华好好聊一聊,他有充足的时间。 水渔街距离警备司令部所在的华商街并不远,步行半个小时也就到了。 他找到警备司令部电讯室,请他们检查一下他的电台。他说,昨天下午,日本特务往我的房间里扔手**,并没有直接炸到电台,但电台可能受到了震动,出毛病了。 电讯室的几个军官也听说昨天下午发生在云樵街和水渔街的激战,把整个过程问了个详细,都是一副惊悚惊奇的模样。 他们最后说:“我们要全面检查一下,你下午再来吧。” 萧安城向他们道了谢,就出了电讯室,穿过长长的走廊,向警备司令部的大门走去。 他还没走到门厅,就看见一个穿便衣的人走下楼梯,很快向大门口那边走过去。他一眼就认出来,是田中富! 他走到门口,贴着门边看出去,只见田中富匆匆忙忙地向南走去。 田中富这么匆忙,他要去哪儿?萧安城在心里猜测。 这家伙虽然曾经被抓,但很快就释放了。也没听说他被撤职查办什么的。他从警备司令部出来,显然,他还和这里的人保持着密切联系。 萧安城想到这里,决定跟踪一下,也许能发现什么情况。 25-10 萧安城跟踪田中富走到底,就发现他进了王家巷码头。 他觉得,这就没什么意思了。那家伙就在这里上班。也许去警备司令部请示了什么事,就回来了呢。 不过,还是有一点疑问,他怎么穿便衣呢? 萧安城此时不想再计较这个田中富了。他心里更想尽快去和龙瑞华见面。 如果萧安城在这里多等几分钟,就能看见一个让他意外的人,川上! 此时,川上和田中富先生相随出了王家巷码头,很快就进了旁边的轮渡码头! 川上的肩上,背着一个很大的帆布包,看上去很沉重。 25-11 这天上午,鹰司与川上的任务不同,他去了霞飞街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他自然不是去医院看病!而是在医院斜对面的楼上,建立了一个监视点。 他留下两个手下,要求他们密切监视医院!如果有重要人物出入,或者看着像重要人物的,立刻打电话向佐藤先生报告! 他布置完任务之后,并没有立刻就走。他侧身站在窗前,观察着医院。 医院门口常有来看病的平民百姓出入,偶尔也能见到军人。穿白大褂的医生和穿白罩衫的护士匆匆来往。 有一瞬间,他竟然看见了傅医生。她拿着一个纸夹子,匆匆走进医院旁边的平房里。 傅医生是个优雅美丽,心地善良的医生。如果不是她出手相救,自己这条命恐怕早就扔在南市分局的拘押室里了! 后来,他每次回想起南市拘押室的那几天,就有陷入地狱般的感觉。那种痛苦,真正是生不如死! 很明显,上海的药品最终还是被陈子峰那伙人运回了武汉!这是一件最让他痛苦难耐的事!使用“宏远”号运送药品,正是他的建议!混帐的是,陈子峰那些人,偏偏打的就是“宏远”号的主意! 他明白,这件事,傅医生是参与其中的!但他还是希望傅医生今后一切都好! 就在这时,他看见从医院大楼的门里,走出两个他认识的人,一个是刘日辰,中一共的重要官员,另一个,则是他的目标,第五十四军参谋长郭重木! 他判断,最迟明天早上,这个郭重木一定会出院!明天上午,武汉卫戍司令部将要在武昌的军委会大楼里,召开重要的军事会议! 他此时有一点后悔,如果他带一支步枪来,他甚至可以从这个窗口里开枪打死他! 25-12 萧安城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铭新街上。快到水渔街街口的时候,他看见了眼熟的“益祥”无线电修理店。他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他穿过街道,一直走进店里。他第一眼就看见,龙瑞华正坐在柜台里看着他。 龙瑞华向萧安城招了一下手,向里屋指了一下,然后过来关上店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就跟着他走进里屋里。 他拉着萧安城的手,连声说:“你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着急了?” 萧安城说:“老龙,你可别提我有多着急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接下来,他开始汇报最近两个月来的情况。 他们全组开始是在安徽参战,后来又被调到武汉,又惹上了官司,再跟武汉蓬船帮联手,打垮了洪门。打击洪门,主要是因为他们暗通日本人! 最后,他又提到小组眼下的任务,一个是武汉防御战略,一个是寻找老乞丐,最后一个是破解日本人制定的“木桶计划”,等等。他今天有时间,就说得详细一些。 老龙终于插上话:“现在,你们还是不知道‘木桶计划’的详细内容?” 萧安城摇摇头,“我们只能猜测,是针对国民**的,甚至就是针对蒋委一员长的!但究竟是什么内容,还是不知道。” 终于,老龙提到:“你上次说,又制定了一个新的加密方法!快跟我说说!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我们最急需的,就是一套新的加密方法!上面几次提到这个问题!” 这时,萧安城就得意地笑着,卖关子似的,先拿出只有两页纸的“密码本”,并且演示给他看。 “老龙,这种加密方法,用一句话来说,就是用下面的数字,替换上面的数字!” 老龙到底是个内行,疑惑说:“你这些数字的排列,是怎么确定的?” 萧安城快乐地笑了起来,现在才是他最得意的时候。 他从挎包里拿出木头盒子,又拿出一袋玻璃球。 他一边盯着老龙,一边好像要变魔术似的,慢慢地揉着布袋里的玻璃球。他一下子把玻璃球都倒进木头盒子里,再一晃,所有玻璃球都掉进小格子里。 693、 田中富要炸一药干什么! 他慢慢旋转玻璃球,让老龙看上面的数字。 老龙用力一点头,“明白了!你用这种办法,制造出随机排列!哎呀,你这个方法太巧妙了,而且很简单!” 他眯着眼睛,仔细考虑这种加密方法。 他用力向萧安城伸出一个手指,“第一种使用方法,就是你这个两页纸的加密!上级给每一部下级电台,都发这样的密码本,每一部电台都不一样!对不对!” 萧安城笑着,用力向他点头。 龙瑞华接着说:“第二种使用方法,也可以是比较厚的一本密码本,使用一次,就撕掉一页!谁也别想破解!对不对!” 萧安城再次笑着向他点头。 龙瑞华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种使用方法,你看这两页纸,如果转一个方向,就是另一种加密方法!就这么两页纸,就可以使用四次!用的时候,电文前面加上记号,表示哪一边朝上,不就可以了吗!” 萧安城笑出了声,“老龙,我还真没想到,可以这样用!” 龙瑞华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转着,反复思考这种加密方法。 他扭回头,肯定地说:“安城!这是好方法!这是最好的加密方法!实在太好了!” 他最后说:“你这些东西,都留给我!我也要像你这样,演示给上级看!他们不定得有多高兴!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可靠的加密方法!太好了!” 25-13 这天中午时,萧安城和龙瑞华一起在街对面的小饭馆里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之后就告辞走了。 25-14 萧安城心情舒畅,很快回到警备司令部电讯室。 电讯室里的人已经检修好他的电台,并且和电讯室的电台联络一下,确认一切都很好。电讯室里的军官好人做到底,又送给他一块新电池。 萧安城对他们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这才背起电台,出了电讯室。 简直就是怪了!再巧也不该这么巧! 萧安城再次看见了田中富,并且仍然是从楼梯上下来,匆匆向外走去! 萧安城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这家伙似乎要吸引我!跟着他走!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从楼梯上,看不见他什么时候从电讯室里出来! 他的第二个想法是,田中富这个家伙,一定在忙什么事!他两次都穿着便衣出现在警备司令部里,说明他忙的这件事,是一件很隐秘也很诡异的事! 萧安城站在门口,看着田中富向南走了。他稍稍犹豫一下,决定跟一下,看看能发现什么情况! 25-15 萧安城远远跟在田中富身后。他视力很好,只盯着田中富头上的深灰色礼帽就行了。 田中富走得很匆忙,在大街小巷里来回穿梭,似乎想甩掉跟踪者。 让萧安城意外的是,这家伙最后竟走到了多福路,并且很快进了福泰仓库! 萧安城坐在多福路路口对面的一家小茶摊上,慢慢喝着茶,眼睛却沿着长长的多福路看进去。只要田中富从福泰仓库里出来,不管他往哪边走,都能看见他! 但是,这家伙到这里来干什么呢?看守仓库?这显然不是他的职责!探亲访友?仓库除了负责警卫的士兵,有什么人是需要他探访的? 萧安城一直考虑着这个问题,却找不到答案!他决定多等一会儿! 足足十五分钟之后,田中富终于从仓库里出来,并且向他这边走过来。 萧安城注意到,田中富身上多了一只帆布挎包。挎包似乎有点沉,田中富一个肩膀向上歪着,看上去有点吃力! 萧安城心里更疑惑了。这家伙到这个仓库里,能拿什么东西?武器?还是弹药? 他看着田中富出了多福路,一直向西走去。 他心里有两个选择,要么一直盯到底,看这家伙到底去哪里!要么去仓库里,也许他能打听出来,这家伙来取什么东西!这一点似乎更重要! 萧安城重新背起电台,向福泰仓库走过去。 25-16 萧安城走过去,将电台放在福泰仓库门前,看看左右,就敲了敲门。 那门打开一条小缝,门里露出一张士兵的脸。 萧安城举起自己的证件让他看。 那士兵嘟囔一句:“怎么又是你们宪兵队!” 萧安城向他露出微笑,“对,就是我们宪兵队!你们李连长在吗?我找他有事!” 那士兵盯了他一眼,说:“你等着!”就关上一门走了。 大约过了两分钟,仓库小门再次打开,出现在门里的,正是李连长。 李连长盯着他说:“药品已经让你们运走了!你又来干什么!” 萧安城冷静说:“李连长,请借一步说话!我说的话很重要!” 李连长就出了门,领着萧安城走到墙边的角落里,回头盯着他。他的意思是说,你说你的话很重要,那你就说吧!我听着! 萧安城一动不动地盯着,足有一分钟,然后才说:“李连长,十分钟之前,田中富来了!没错吧!” “是!他刚来过!已经走了!”李连长有些不高兴地说。 “他来做什么?请你如实回答!” “他来拿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他拿的东西有长官批件,明令不得泄露!所以,我不能说!” 萧安城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也在心里猜测判断这件事的真实情况。 “李连长,如果我猜得不错,你说的批件,应该是白崇信的批件吧!是不是!” 这时,李连长就不说话了,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好,李连长,我现在跟你说另外一个情况!是更严重的情况!我们宪兵队,严重怀疑田中富和白崇信,暗通日本特务!我们有充分理由!我们正在对他们调查!我希望,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什么,不要隐瞒!” “你让我告诉你什么!”李连长紧张地看着萧安城。 “他今天来,拿走了什么!现在就告诉我!” 李连长沉默了好长时间,终于低声说:“炸一药!***!五块!就这些!” 萧安城握住他的手,认真说:“兄弟,谢谢你!我们就是要对付潜藏的日本特务!昨天的事,恐怕你也听说了!” 李连长点点头,没说话,眼神里倒流露出一些敬佩的目光。 萧安城说:“兄弟,日军迟早要进攻武汉!我们就是想把日本特务清除干净!再次谢谢你说的情况!我不会说出去!请你放心!” 25-17 萧安城告别李连长,在背着电台返回的路上,一直在琢磨,田中富要炸一药干什么!他要炸什么!决不会为了去水塘里炸鱼!其次,他拿炸一药,和日本人有关系吗! 他回到驻地里,已是傍晚,大部分弟兄们都已回来了。 陈子峰站在堂屋里,眼神阴阴地盯着萧安城,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况来! 萧安城向他指了一下电台小屋。 陈子峰回头向乔艳芳一挥手,“都去电台小屋!” 萧安城进了小屋,先放好电台,回头盯着陈子峰,“有什么情况?”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他妈的,就是什么情况也没有!你呢!有没有情况!” 萧安城轻声说:“我今天去警备司令部,先是送电台去修,然后又回去取电台,两次都看见田中富!” 陈子峰眼神怪异地盯着他,“什么意思?他要对你下手吗!不会吧!” 萧安城一摇头,“我开始也是这么猜,但似乎没道理。前一次,我盯着他,一直盯到王家巷码头,他进去了,我就回来了。第二次,我去取电台,又看见他!这次我盯着他,一直跟到多福路的福泰仓库!他去仓库里拿了一些东西走了!” 陈子峰眼神更阴了,“什么东西!” 萧安城说:“我问了守仓库的李连长。你上次对他说的一番话,还真有作用!他告诉我,田中富去仓库里拿了五块***炸一药!是经过白崇信批准的!” 陈子峰瞪着他,“拿炸一药!什么意思!” 萧安城不客气地说:“我想了一路,没想出来!就看你能不能想出来!” 几个军官互相看来看去,把这个情况想了又想,但还是想不出田中富的目的!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我敢肯定,这个狗东西拿炸一药,一定和我们有关!都好好动动脑筋,好好想一想,他们想干什么!” 乔艳芳撇着嘴,看着陈子峰那副模样,有点不忿,就说:“子峰,瞧你那个模样,有本事你去问问白崇信,不就知道了!真是的!说个话也那么恶!” 陈子峰被她的语气逗笑了,歪着嘴说:“田中富拿炸一药,就是想炸我们!这么严重的事,你就不动脑筋想一想!” 乔艳芳直着脖子向他叫道:“我想了,就是没想出来!你怎么着吧!” 冷月就是冷月,就在陈子峰和乔艳芳不能想瞪着眼睛的时候,她再次显出冷月本色! 她轻声说:“子峰,我们明天干什么?” 陈子峰回头瞪着她,似乎就是一副要发火的样子。可忽然间,他把他那双贼眼睛来回转了几圈,突然向冷月露出一副更加怪异的笑容。 694、 走平常不会走的路! 他指点着冷月,怪声怪气地说:“冷贼,到底是冷贼!真有你的!我们明天要送郭长官去武昌开会!他妈的,田中富拿的炸一药,九成九是为了这件事!” 这时,乔艳芳笑嘻嘻地挽着冷月,说:“姐呀,你下回再想到什么主意,憋一憋他!你看他那副模样,好像全天下就他一个人聪明似的,真是的!” 陈子峰再次被她给逗笑了,把她指了又指,好像要发火了,却忽然说:“乔贼,明天的行车路线,必须重新安排!不要走到半路,被人家给炸了!其次,从现在开始,我们门口的卡车上,要有人站岗!不要让人家半夜给安了炸一药,我们还兴高采烈地坐在上面!” 乔艳芳把下巴一歪,“知道知道,不用你多说!” 陈子峰把面前的几个人看了又看,终于说:“我去汇报!妈的!走了!” 25-18 晚上,吃过晚饭,傅雪岚再次来到三楼的贵宾病房,给郭长官检查伤口。 郭长官躺在床上,解开衣服让她查看,笑着说:“菩萨医生,我的伤应该没问题吧。” 傅雪岚微笑说:“伤口已经愈合,但还是要包一下,平时注意,不要碰着了。” 她又说:“明天您就可以出院了。” 郭重木笑着说:“不出院也不行了,明天我要去开会。” 傅雪岚说:“是,我知道。军委会那边刚才来过电话了,他们明天一早要派车来,接您去开会。明天陈子峰他们也会来,也是送您去武昌。希望长官路上平安。” 郭重木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我真有那么重要吗?还要那么多人护送?” 傅雪岚说:“长官,您重要不重要,明天就知道了。您记着,陈子峰那些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看清楚了才做的!他们可不是一般的狡猾!” 郭重木哈哈笑了起来,向刘日辰说:“这两天,刘先生也对我说了一些他们的事。他们都挺了不起的,我很佩服,真的很佩服!” 这时,刘日辰轻声说:“重木兄,明天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听陈子峰他们的安排!他们什么样的危险情况都遇到过,不会落空的!” 郭重木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好,好,我明天就可以见识一下了。” 25-19 骆江办公室里的窃听器,其实已被拆除! 他是经验丰富的老特工,对这种事,门清路熟。 但这仍然是个杯弓蛇影之事!落在骆江这种人身上,经验再丰富,清除得再彻底,后怕心理,还是很难消除的! 所以,骆江一看见陈子峰进门,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伸手向外指了一下。 于是,他们两个人前后相随,出了办公室,进入狭窄昏暗的档案室。 档案室里空气有点污浊,甚至能闻到淡淡的尘土味。就是这种尘土味,让他们安心。 陈子峰简要介绍了他今天一天的行动,一句话,什么也没发现!然后,他就提到田中富在福泰仓库里,拿走了五块***炸一药的事。 “长官,是白崇信批准的!”陈子峰目光阴沉地说。 “他想炸什么?”骆江的目光更阴沉。 昨天,鹰司和川上在小南巷里设伏,就使用了大量炸一药!但那不是***!是日军使用的炸一药!***的威力,可比日军炸一药大得多! “我们猜,田中富拿的炸一药,可能和我们明天的行动有关!” “什么行动!” “我们要护送第五十四军的郭参谋长去武昌军委会开会!” “你判断,日本人一定会对他下手!” “长官,你想一想就明白了!他曾经在跑马场路上遭到栗山的伏击!他命大,只是受了伤!再一个,孙继科被日本人杀死了!对武汉防御战略,这位郭长官和孙长官是同样的想法,日本人还不对他下手吗!长官,一定会的!” 这个道理,骆江一听就明白了。陈子峰这些人,都是精到骨子里的家伙!他们什么情况可能都想到了!但是,该问的话,他还是要问!他这个处一长不是摆样子的! “你认为,日本人还会在路上搞爆炸!对付你们!” “是!” “所以,你们的路线会绕一下!” “是!非绕不可!走平常不会走的路!” “你想说的是什么!” “长官,我猜,过江之前,问题应该不大!但过了江之后,日本人还会对我们干什么,我们就不太清楚了!” 骆江忍不住对这个贼精的家伙露出狡黠的微笑!这个家伙,什么都算计到了!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派缉查处的人先过江!其次,我会和段泽刚联系,和他们共同警戒你们可能走的路线!你是这个意思吧!” 陈子峰嘻嘻地笑起来,“长官英明,先想到了这一点!有长官您和段长官的保护,我们明天应该没问题了!长官,我就是这个事!” 骆江点点头,“好,你回去准备吧,我会安排好这个事!” 25-20 骆江站在档案室门口,看着陈子峰狼似的摇晃着,向楼梯口那边走过去。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再次把陈子峰说到的情况考虑一下,就给段泽刚打电话。 他哈哈笑着问:“段兄,休息了吗?你要是还没休息,我想去你哪里拜访一下。” 段泽刚在电话里,用很小的声音问:“骆兄,你有情况?” “是,我要和你商量一下才行!” “行!那你就来吧!我等着你!你要是想在这边过夜,也没问题!” 骆江满意地笑了起来,“段兄,果然智慧过人!那我就过去了!” 他放下电话,就往门外走去。 25-21 陈园巷,佐藤先生居住的卧室里,他和鹰司、川上坐在一起。 他淡淡地问:“你们,明天的事,都安排好了?” 川上用力一点头,抢先说:“老师,请您放心,全都安排好了!陈子峰那些人就是有些运气罢了,才躲过小南巷的突袭!我就不相信,他明天还能躲过去!” 佐藤先生向他笑了笑,就回头去看鹰司。 鹰司向他点点头,轻声说:“这一次,川上君确实安排得很细致,每一步都想到了。陈子峰那些人要想躲过去,恐怕很难。” 佐藤先生向他们笑了笑,“很好,你们要是这么说,我就比较放心了。” 25-22 在这栋大宅子的另一端,是佐佐木的房间。 此时,佐佐木正揪着冈本的衣领,像要发疯似的把他来回摇晃。 他压低了嗓门叫道:“冈本!冈本!你是不是我的朋友!啊,你是不是!” 冈本抓着他的手腕,竭力想摆脱出来,却不成功,连声说:“我是,我是!” “那你就给我想办法!我现在就要你给我想办法!现在就想!” 就在几分钟之前,冈本悄悄告诉佐佐木,沿着陈园巷向西走,出巷口向北拐,再走一百米,最多一百米,就有一家小邮局,小邮局里有公用电话! 佐佐木明天下午三点钟,要给池珺小姐打电话!这个电话他非打不可! 但是,他怎么出这栋宅子的大门,却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佐藤先生有明确命令,未经允许,任何人不能出这个大门! 佐藤先生说:“昨天的行动,虽然没成功,但已经惊动中一国人了!不要说陈子峰那些人,就是军队的其他部队,还有武汉警一察,肯定都在找我们!只有执行任务的人才可以出去!没有任务的人,一个也不许出门!否则,严惩不贷!” 佐佐木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开始为明天下午溜出宅子,给池珺小姐打电话,苦苦思索起来了。他现在又逼着冈本为他想办法。 但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们也没想出好办法! 佐佐木压低了嗓门对冈本吼:“我明天下午,必须出去!给池小姐打电话!” 25-23 池家的晚饭,通常是六点整开席,今天也不例外。 池老太太饮食以清淡为主,四个菜一个汤,有一点肉,但不多。她牙不好,吃饭就比较慢。李妈站在旁边,谨慎地伺候着。 池珺已经吃完了,她抱着宝儿,用小碗小勺给他喂饭吃。 池老太太放下筷子,用调羹舀了汤来喝,说:“丫头,别闷着了,说吧!” 池珺就笑着说:“父亲昨天夜里和我说了,他在武汉还要呆几天,想接了宝儿去住几天。父亲说,小姨也很想念宝儿。” 池老太太放下调羹,重新拿起筷子吃饭,说:“不是这个,你还想闷到什么时候!” 池珺小姐看了奶奶一眼,就将怀里的宝儿交给李妈,并向她做了一个手势。 李妈接过池珺手里的小碗小勺,抱着宝儿出去了。 池珺垂着眼睛,双手放在桌面上,轻声说:“奶奶,我得到消息,武汉守不住,日本人迟早会占了武汉!” 池老太太端着碗,眼睛盯着她,“为什么!” “国军力量不够,守不住武汉!” “所以!” “所以,孙儿一直在考虑,池家下一步去哪里。” “你准备去哪里?” “奶奶,池家不能去重庆。重庆是洪门的天下!杨庆山已经去了重庆!池家在重庆也没人,去了,可能不太好。” 695、 老子就跟他们玩狠的! “你怎么想?” “奶奶,池家只能在两个地方,一个是仍然呆在武汉,但好不好,不好说。再一个,就是回芜湖。那里是池家的根基,方方面面的人也都认识,可能要比武汉好一点。” “你打定主意了?” “还没有。就是想听一听奶奶的意思。” 这时,池老太太就不说话了。她慢慢吃着饭,又用调羹舀汤喝。 池珺看得出来,奶奶正在考虑这个问题。这是池家的大事,不考虑清楚是不行的! 不料,池老太太考虑到最后,却淡淡地说:“丫头,你考虑吧。你考虑好,再跟我说。”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又说:“这样说来,哪里都是日本人的天下,哪里都一样呀!” 池珺坐在桌边,好长时间没动。她心里也拿不定主意。 这时,池老太太又说:“你明天抽个空,把宝儿送过去吧。人家到底是做父母的,自然想和孩子在一起。就让他们带几天吧。” 池珺轻声说:“好,我明天就把宝儿送过去。” 25-24 第二天,是三月二十九日,非常重要的一天!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五点钟就起来了。 五点半,早饭就送来了,面条和包子,都很热乎。 弟兄们谁也不说话,只是很快地吃着。 吃完早饭,按照陈子峰的要求,弟兄们都换上军装,带上一长一短两支枪,斜背在肩上的挎包里放着备用子弹和手**。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把机枪也带上吧,谁也说不准会出什么情况!我们宁可多带一点武器,小心没大错。” 陈子峰说:“好!带上!他妈的,多带一点子弹!万一日本人要跟我们捣乱,老子就跟他们玩狠的!” 六点钟,除了两个留下看家的,其余弟兄都上了小卡车,出发了。 25-25 五分钟之后,佐藤先生和鹰司,在陈园巷的大宅子里接到电话。 鹰司放下电话,小声说:“五分钟之前,陈子峰他们乘车出发了。” 佐藤先生淡淡地笑着,说:“噢,是吗?他们可真够早的!” 之后,他们就不说话了,安静地等待着。 25-26 六点半时,陈子峰的小卡车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门前停下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跳下卡车,向医院里走去。他们注意到,来接郭长官的黑色轿车已经停在医院门外了。一个司机正用油布擦拭着汽车。 他们上了三楼,很快进了贵宾病房。 郭长官已经穿好军装,正跟刘日辰和傅医生握手告别。 他回头看见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是有点惊讶,“哎呀,陈组长,邓参谋他们是昨天夜里就来了,在这里住了一晚。我们准备一大早就走,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早。” 陈子峰嘿嘿地笑着,“长官,我们今天没什么事,只要把您安全送到军委会,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长官,咱们现在走吗?” 郭长官向邓参谋挥挥手,“你拿好东西了吧?拿好了咱们就走!刘先生,希望今后还能见着您,再跟您好好聊一聊。” 刘日辰什么也不说,只是用力和他握了一下手。 之后,他和傅雪岚送郭重木到了楼梯口,看着他们走下楼梯。 25-27 陈子峰和萧安城陪着郭长官出了医院大门,向汽车走过去,眼睛却都向四面观察。 邓参谋首先跑到轿车旁,替郭长官打开车门,并且将手伸到车门框上。 郭长官笑着向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挥挥手,就上了车。 邓参谋也准备上车,坐在郭长官身边。陈子峰却走过来,诡异微笑着拦住他。 他说:“邓参谋,您和司机师傅上卡车吧。今天情况特殊,我们要负责郭长官的安全。您两位上卡车吧。” 邓参谋意外看着他,还有些发呆。 郭重木说:“小邓,按照陈组长说的办,你和司机上卡车吧,今天情况特殊。” 陈子峰直接坐上驾驶座,冷月坐在他身边。萧安城则坐在郭长官身边。 乔艳芳看见所有人都上了车,就发动卡车驶离医院。陈子峰开车跟在卡车后面。 乔艳芳开着卡车离开医院,不是向南去王家巷码头,而是向北开去。 这个情况让郭长官也有些奇怪,回头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只是向他笑笑,并不准备回答。 25-28 几分钟之后,有关陈子峰护送郭长官的车队向北行驶的消息,传到陈园巷大宅子佐藤先生的卧室里。 鹰司放下电话,盯着桌上的地图,咬着牙说:“他们向北走了!难道要从北边的东门码头过江?先生,要是这样,我们就白忙了!” 佐藤先生也皱着眉,盯着眼前的地图。他考虑片刻,轻声说:“我们再等等看!” 鹰司说:“也许,我应该通知川上去北边等!” 佐藤先生仍然说:“我们再等等看,我们还有时间!” 25-29 此时,乔艳芳面带微笑,把着方向盘。几乎可以说,她相当随意地开着车。 李三手里拿着地图,坐在她身边,不断告诉她前方到了哪里。 乔艳芳走的路线,大体上是这样的。她沿着沿江公路向北行驶,似乎要去东门轮渡码头。但到大正街时,却又拐向东,简直与郭长官要去的武昌背道而驰。 她向东走了没多远,却又向南拐上了大和街。大和街继续向南就是中街和汉中路。但她到了汉景街却再次拐向东,上了实街!向东没多久,她又向南拐上了汉景街。之后,卡车经西贡街上了德托美领事街。她继续向西南方向走,就是一些七折八拐的街道。 她走到最后,竟然到了铭新街。这里距离宪兵队驻地,以及缉查处驻地已经很近了。正常开车,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到这里的。 从铭新街向南,她加快了车速,最后到了歆生路。 一上歆生路,她的车速就更快了,简直就是疾驶!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底,就是王家巷轮渡码头! 25-30 陈园巷的大宅子里,鹰司终于得到消息,陈子峰的护送车队一直向南行驶! 他拍着额头,笑着说:“先生,幸亏您说再等一等!现在,他们休想再跑掉了!” 佐藤先生微笑说:“后面的事,就看你和川上的安排了。” 鹰司得意地说:“先生,是层层安排!是层层安排!他们逃得过一层,绝对逃不过这么多层!他们眼前就是死路一条!” 佐藤先生微笑向他点头。但他的眼睛里,却枯井一般深不可测! 鹰司给川上打电话:“川上君,告诉你,他们很快就到!” 川上是在一家小邮局里接的这个电话,他得意地说:“好!很及时!我这边的轮渡已经过江了,很快就到!” 他透过窗户向码头上看过去,一艘轮渡刚刚离开码头,向对岸的汉口驶去。 25-31 王家巷轮渡码头,等待过江的车辆和行人已经排成长队。 乔艳芳的卡车在路边停下,强虎等弟兄立刻跳下车,向码头里走去。 他们一边走,一边喝令那些车辆和行人都靠边。 开车的司机和等待过江的行人们,看见这些荷枪实弹的国军士兵,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慢慢给他们让出道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坐在郭长官的轿车里,则紧张地观察外面。 他们的轿车紧跟着乔艳芳的卡车,一直开到码头的最前面。 码头里环境复杂,附近是高高低低的房屋。每一栋房屋似乎都潜藏着危险。旁边还有一栋三层高的楼房,黑洞洞的窗口正对着码头。 卡车上的机枪正对着这栋楼房。一个弟兄站在机枪后面,紧盯着那些窗口。 卡车里的乔艳芳,码头上的强虎,还有轿车里的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看见一艘轮渡正鸣着笛,慢慢向码头这边驶来,并且靠上码头。 强虎拦着轮渡口,只让卡车和郭长官的轿车开上轮渡,其他任何车辆都不准上! 他向那些司机们喊叫:“情况特殊!你们都等下一班!” 他带着弟兄们上了轮渡,立刻就控制了驾驶室。 他向轮渡驾驶喊:“开船!快开船!” 在那些司机和行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这艘只载了一辆卡车和一辆轿车的轮渡船,终于驶离码头,向对岸驶去。 25-32 轮渡过江,大约需要十分钟。 这样,卡车上的弟兄们,还有轿车里的郭长官和陈子峰等人,就都下了车。他们都站在船舷边,看着辽阔的江面。 春天的太阳很温暖,照在他们的身上。水鸟在江面上翻飞,不时俯冲进江水里,叼起闪着银光的小鱼。 渡轮已行驶到江中,对岸的景色也渐渐清晰起来。 这时,一直面带微笑的萧安城,忽然有一种让他惊悚的感觉从心里升起,他不安地回头看着身边的陈子峰。 似乎,陈子峰也有这样的感觉。他盯了萧安城片刻,转身就往驾驶舱走去。 萧安城紧跟在他身后,小声说:“田中富的炸一药,是可以用到轮渡上的!” 陈子峰向他低吼一句:“他妈的,老子也想到了!” 696、 淌着水向岸上猛跑 25-33 陈子峰一进驾驶舱,就对船长说:“你这条船上,有外人吗?” 船长眨着眼睛看着他,忽然笑着说:“要是有外人,那就是你们了。其他的,都是我的船员。” 陈子峰仍然盯着他,“都是跟了你很久的船员?” 船长迟疑一下,“当然也有刚来的船员。船员嘛,总是经常换的。” 陈子峰怒吼一声,“你他妈的混蛋!现在把他叫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船舱里就传来一声沉闷而剧烈的爆炸声!整个轮渡都颤动起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转身冲出驾驶舱。 25-34 出了驾驶舱,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吃了一惊。驾驶舱后面就是通往机舱的铁门,此时,正有滚滚浓烟从铁门里涌出来。 机舱里的船员捂着嘴,正从铁门里逃出来,大叫:“机舱里进水了!船要沉了!” 这时,又有一个身穿油污工作服的船员从机舱里逃出来。但他什么话也不说,纵身就跳进江水里,向下游游去。 陈子峰叫道:“王八蛋!打死他!打死他!” 渡轮上好几支步枪举起来,连续射击!那家伙头部中弹,很快就沉了下去! 萧安城把陈子峰一拉,“子峰,不要管他了!船上有救生艇!送郭长官上救生艇!” 这个时候,渡轮已经渐渐倾斜,显然,机舱里已进了大量的水!渡轮快要沉了! 船长指挥两个船员,终于把救生艇放进江水里,回头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愤怒得要发疯了!他没想到,田中富暗通日本特务!更没想到,日本人竟然想把他们都炸死在长江里! 他回头说:“郭长官,请您上船!我们一定要护送您上岸!” 萧安城帮着郭长官上了救生艇,又回头看陈子峰。 陈子峰用力一指,大声说:“小乔!冷月!上船!安贼,你也跟老子上船!强虎!剩下的弟兄交给你了!你要带着他们泅渡上岸!还有邓参谋和司机也交给你了!” 强虎说:“没问题!这里距离对岸倒近一点,我们争取上岸找你们!” 这时,已经上了救生艇的乔艳芳向他尖叫一声:“强虎,把机枪给我!” 强虎提着机枪和一袋**跑过来,递给乔艳芳,说:“小乔,这个事肯定没完!你要当心!” 乔艳芳恶狠狠地说:“你也要给我当心!他妈的,活着回来!” 强虎向她咧开嘴笑着,“没问题!没问题!我们一定没事!” 25-35 此时,川上举着望远镜看着江面。 他抓起身边的电话,说:“鹰司君,告诉佐藤老师,他们上救生艇了!小艇上五个人!是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有两个女的!坐在船尾的,应该就是我们的目标!请你转告老师,一切都没问题!” 川上出了小邮局,很快上了汽车。他现在要往下游去。救生艇一定会向下游漂! 他曾经和鹰司仔细研究过,救生艇向下游能漂流多远!他们计算的结果是,救生艇要向下游漂两公里,才能靠岸! 那里有一个小村子,叫桥梁村!他已经在那里安排了人!他现在就要赶过去! 他和鹰司的一致意见是,救生艇上的人,一个也不能活! 25-36 人一到小小的救生艇上,才感觉到长江的浩渺和宽阔。 此时,坐在小小救生艇上的五个人,都是这种感觉。 郭长官坐在艇尾,惊愕地左右看着宽阔的江面,再有就是眼前的四个人。 渡轮已经倾斜,似乎将要沉没,渡轮上的人,不知会是什么结果!他没想到,自己的生命,就寄托在这四个人身上了!他更没想到,日本人追杀他,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陈子峰和萧安城并排坐在小艇中间。他们背朝前方,用力划着桨。 他们都远远地看着已经歪斜的渡轮。渡轮一定会沉没!他们隐约看见,强虎正组织弟兄们做准备。他们有人拿了救生圈,有人抱着木板,正一个一个跳进江里,然后奋力向江边游过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想到,江边绝不是平安之地!日本人一定会在江边等候他们! 在小艇的最前面,乔艳芳和冷月趴在船头。 乔艳芳架着机枪,向岸边瞄准。冷月也把步枪架在船头上,随时准备射击! 岸上的情况让她们担忧。 岸边有许多树木,其间夹杂着民房,似乎是个小村子。堤岸高高低低,有许多可以藏人的地方。如果有人在这里伏击他们,可不好对付! 她们都瞪大眼睛盯着岸边,如果有人对他们开枪,她们要第一时间还击!否则,在这么宽阔,毫无藏身之处的江面上,他们可能活不下来! 25-37 陈子峰和萧安城虽然用力划桨,但小艇还是要向下游漂去!他们希望尽快靠岸! 就在他们距离江边还有三四百米的时候,岸边响了一枪,子弹打在船帮上。 乔艳芳毫不客气,立刻掉转枪口,对着那个火力点就是一个点射,片刻,又是一个点射!那边的枪不响了!但她盯着那个点,等待枪声再次响起! 有人从另一处开枪,打在小艇旁边的水里。 冷月立刻回击!乔艳芳的机枪也转过去射击,点射打得很猛! 陈子峰一边用力划船,一边对郭长官说:“长官,请您趴下来,最好趴在船底!您要是中了枪,日本人就该得意了!他们第一个目标就是您!” 郭长官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他蜷着身体躺下来,不安地看着奋力划船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听着岸上断续响起的枪声。 陈子峰和萧安城并不回头!这种时候,再回头看也没用!他们只看见,轮渡上的人已经下了水,向岸边游着。 他们也听到岸上的枪声,强虎和杨三强在水里向岸上射击。 岸上又有两个点在射击。乔艳芳的机枪再次响了起来。冷月也举起步枪,向另一个点射击。水里弟兄们,也向岸上射击。 这一带,几乎是枪声大作! 救生艇快靠近江边的时候,岸上的枪声突然密集起来,子弹在艇边打起一串串的水花,或者从小艇上的人身边飞过,发出一声声冰冷的呼啸声! 乔艳芳的机枪不再点射,而是猛烈的射击,很快就把这个火力点压了下去!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跳进水里,弯着腰,推着小艇向岸边靠拢。 岸上的枪声不间断地响起来。乔艳芳的机枪也不客气,一顿猛烈地射击,把他们压下去!冷月的步枪也不间断地射击。 25-38 陈子峰选了一段有岩石的岸边,推着小艇过去。 他和萧安城把郭长官从小艇里拖起来,淌着水向岸上猛跑。 江水绊着他们的腿,很难跑快!这个时候,正是最危险的时候! 小艇上,乔艳芳的机枪不间断地向岸上射击,冷月则跪在小艇里射击,为他们上岸提供掩护! 陈子峰和萧安城终于把郭长官拖到一处石堆后面。 乔艳芳和冷月端着机枪和步枪,一边向岸上射击,一边淌水向岸上猛跑。 他们聚在岩石后面,左右观察岸上的情况。 陈子峰说:“我和安城带着长官向前走,你们两个在后面掩护,尽量跟上来!” 乔艳芳先端起机枪,向前方的树木里一顿猛烈射击。树枝和树叶纷纷掉落,地面被子弹溅起一团团的尘土。 陈子峰大吼一声:“走!” 他和萧安城架起郭长官就向林子里跑去。他们冲进树林,很快趴在地上,再次观察附近的情况。接着,他们架起郭长官继续向前猛跑! 乔艳芳追上来,叫道:“子峰,你等一等,我掩护弟兄们上来!” 萧安城一把拉住她,“小乔,保护郭长官最重要!我们要尽快送郭长官去军委会!” 此时,冷月从后面追上来,叫道:“快走!这里不能久留!快走!” 她说着,就端着步枪向前冲过去。 陈子峰从乔艳芳手里接过机枪,叫道:“小冷,慢一点,你和小乔护着郭长官!我在前,安贼在后!我们走!走!” 他说着,把子弹袋背在肩上,端起机枪一边射击一边向前冲。 乔艳芳和冷月架住郭长官紧跟着他。萧安城则手里提着步枪,跟在后面。 附近不时有枪声响起,子弹呼啸着从他们头顶掠过。每一次枪响,都会遭到他们猛烈的射击! 他们急促地喘息着,汗水从脸上流下来。皮鞋里灌满了水,咕叽咕叽地响着。 他们都瞪大了眼睛,狼似的盯着附近!附近有任何动静,都会遭到他们的猛烈射击! 现在是生死关头!他们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能拚命地向前跑! 郭长官张大嘴,拚命喘息。他几乎全靠乔艳芳和冷月架着,才能继续向前走。 25-39 川上乘车赶到桥梁村,很快知道,救生艇上的人已经上岸! 这个情况让他愤怒不已!他妈的!那么宽的江面,没有任何遮挡!竟然没把他们打死!简直毫无道理! 一个手下对他说:“长官,他们有机枪!火力很猛!” 这是川上没想到的情况!在城市里作战,他们竟然想到要带机枪! 697、 防备有人暗中袭击! 他吼叫道:“你通知下去,全体向下一个地点集中!快去!不要让他们跑掉了!” 他和鹰司反复思考,是在今天的行动中层层布置的!轮渡爆炸是一层!岸边狙击又是一层!居然都被那些混蛋突破了!老子还有第三层和第四层! 对川上和鹰司来说,今天的行动,就是来拚命的!在川上心里,那个姓郭的高官已经是次要的了!他最想消灭的,是陈子峰萧安城那伙人! 25-40 陈子峰端着机枪,首先突进一个小村子里。 他看到村头的标记,知道这里是桥梁村。他现在顾不上看地图,但判断,这里距离武珞路的军委会,还有很远的距离!就是这一点让他焦躁! 小村子里很安静。江边的枪声,让这里的村民都躲在家里,谁也不敢冒头! 有一点,陈子峰很清楚,穿过小村子就能到张江陵路! 张江陵就是张居正。他因为生于湖北江陵而被称为张江陵!一九二七年,修筑此路时,为纪念张居正,而命名为张江陵路。 陈子峰并不管此路为什么叫张江陵路。他只知道这是武昌最重要的一条临江大道!只有到这条路上,他们才有可能找到汽车!要尽快离开这里,他们就必须有汽车! 正如陈子峰猜想的,他们冲到张江陵路上,果然劫持了一辆汽车。 开车的司机看见陈子峰手中的机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跳下车就跑了。 陈子峰跳上驾驶座,乔艳芳抱着机枪上了副座。萧安城和冷月则夹着郭长官,挤坐在后座上。 陈子峰发动汽车,沿着张江陵路向西南方向疾驶而去。 张江陵路笔直而宽阔,一直向西南方向走到底,就是胡林翼路。从胡林翼路拐上武昌路一直向南走,就可到武珞路。上了武珞路,距离军委会就很近了。 这是最方便也最直接的路! 但在眼下这个时候,走最方便最直接的路,绝不是好办法! 开着车的陈子峰一声高叫:“安贼,从哪里拐!” 萧安城一听他的话就明白了,陈子峰也想到这一点了!关键是,我们要走那条路! 他很快查看了地图,说:“子峰,走积玉桥,再上中正路!” 乔艳芳回头说:“哥哥,你要想好,中正路是水泥路,日本人会想不到?” 萧安城说:“我正是看它是水泥路,这样,我们走得快一点,日本人可能拦不住!” 25-41 事实是,川上和鹰司在研究行动方案时,就已经考虑到,陈子峰等人在江边逃过一死,一定会上张江陵路!不过,他们也猜想到了,陈子峰那些人,不敢在张江陵路上走太远!他们一定会走别的路! 他们并没有考虑,走中正路是不是会更快一点,那条路有点绕!陈子峰他们要逃命,应该不会绕路走! 所以,他们很快就看出了一点,要避开张江陵路,积玉桥几乎是唯一必经之处! 所以,川上在江边向手下下达命令,去下一个地点,指的就是去积玉桥! 25-42 陈子峰驾驶汽车,目光闪电似的观察两边,很快离开张江陵路。 这一带道路复杂,汽车鸣着喇叭,在七折八转的道路里急速转弯。 乔艳芳和萧安城、冷月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外面,并时时盯着他们刚刚经过的楼房,尤其是那些黑黑的窗口。谁也不知道日本人是怎么想的!也许他们会在这里的什么地方,安一个枪手!他们只能万分谨慎地防备着! 今天不把郭长官送到军委会,他们一刻也不敢放松! 汽车吼叫着驶过积玉桥。桥上桥下的行人都惊叫着闪到一边。 过了积玉桥,街道更加狭窄。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都是木结构的老房子,乌黑苍老,仿佛已有一百年的历史了。店里的伙计忙碌着,很少有人注意外面疾驶而过的汽车! 但是,他们早已预测到的灾难,如约而至! 前面的街口突然出现一辆轿车,同样以很快的速度迎面驶来! 乔艳芳首先惊叫起来,“子峰,前面那辆车!”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瞪着那辆车,他早已看出那辆车来者不善!但街道狭窄,他根本错不过去!旁边也没有岔路!他只得刹车! 乔艳芳猛地抱起怀里机枪,向前一撞,把前挡玻璃撞碎,她的机枪已伸了出去! 她同时就扣下扳机,机枪疯狂射击,把那辆车的前挡玻璃打得粉碎! 但那辆车还是撞了过来!所幸陈子峰已踩下刹车,撞的还不算太重!但车下已冒出滚滚浓烟,显然已不能再开了! 他们看见,那辆车里的几个人早已命丧黄泉! 陈子峰推开车门下了车,立刻拔出手枪,四面看着。 他叫道:“走!我们走!快走!” 所有人都下了车。现在没办法了,他们只能步行! 他们仍像刚上岸那样,排出战斗队形。陈子峰端着机枪走在前面。乔艳芳和冷月提着手枪,架着郭长官走在中间。萧安城则端着步枪走在最后。 路边的行人见撞了车,都大呼小叫地聚过来看稀罕。等他们再看见这几个面目凶恶的军人,端着机枪和步枪走过来,都恐惧地向后退去。 郭长官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低声说:“哎呀,那些日本人,也太凶恶了吧!他们竟然凶恶到这种地步!这简直就是拚命嘛!” 乔艳芳咬牙切齿地说:“长官,今天的事还没完!”她向前面高叫:“子峰,日本人一定在这里有埋伏!怎么办!” 陈子峰恶狠狠地回头叫道:“赶快走!赶快离开这里!” 这前后几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两边的房子,还有各处角落,防备有人暗中袭击! 25-43 他们急匆匆地向前急走,时时保持着警惕! 前面就是路口,过了路口似乎要安全一点。他们都是这么想着。但话又说回来,越是这种情况,越危险! 此时,走在最后的萧安城一抬头,看见上面一扇窗户打开,似乎有步枪伸出来。他举枪就打! 前面的陈子峰端起机枪,立刻向那个窗口打了一个点射! 一支步枪从楼上掉下来,那个枪手就趴在窗口上,脑袋垂着,似乎已经死了! 但这枪声就仿佛是信号,附近好几个窗口都打开,步枪手枪从窗口里伸出来,连续向陈子峰等人射击! 陈子峰手里的机枪,就好像判官的断命笔,指向哪里,一个点射,必有人从楼上栽下来。 冷月和乔艳芳架着郭长官,贴着一边墙壁向前疾走,手里的短枪,就仿佛鸡啄米,一下一下向楼上的窗口点着,压制着上面的火力! 萧安城一支步枪同样不客气,几乎是一枪一个,要人性命! 小街里枪声大作,激烈程度仿佛两军对战,打得惊天动地! 陈子峰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一边射击,一边向后面喊:“快!快走!” 乔艳芳在后面叫道:“子峰,你太冒险!这样不行!” 仿佛应了她的话,不仅上面窗口里的枪声连续不断,就是前后的街道上也出现一些枪手,连续向他们射击。 只片刻时间,乔艳芳肩膀上中了一枪!她不得不向后退! 她一回头,发现冷月额头上有血流下来! 她叫道:“冷姐,你受伤了!” 冷月说:“擦破了皮!你也受了伤!快进屋躲一下!我给你包一下!” 25-44 乔艳芳迫不得已,和冷月一起,将郭长官推进一扇门里,并且把他按倒在墙边! 冷月要给她包扎,但身上找了找,只有一条小手绢,不够包她肩膀的! 乔艳芳向她一摆手,倚在门口,连续向外射击! 冷月前后看看,这个家里的几个人都惊恐地看着他们!冷月向他们挥手,让他们都躲进里屋去!她四面转了转,发现这个房子没有后门!退进来就出不去了! 乔艳芳靠在门口,向萧安城大叫:“哥哥,快进来!躲一躲!”又向前面喊:“陈子峰!你他妈的找死呀!快回来!快回来!” 一分钟后,陈子峰和萧安城都退进门里! 进来才知道,萧安城腿上中弹,血流如注。他抽下皮带扎在大腿上,拿一根木棍拧紧皮带。 乔艳芳心疼得不得了,用手捂着他的伤口,似乎这样就可以止血止痛了! 眼下的情况已十分危急! 日本特务正从两边攻过来,子弹打进屋里,射在墙上,暴起一团团的灰尘,仿佛陷入迷雾一般。日本特务在外面哇哇大叫,似乎就要攻进来了! 陈子峰的机枪不敢再轻易射击。子弹袋里的五个**,此时只剩下一下。冷月的步枪还剩十发子弹。其他人的手枪,也只剩下枪里的几颗子弹! 乔艳芳和冷月守在门的两边,只有看见人影时才开枪射击! 郭长官脸色严峻地看着他们。他把自己的****递给外屋的萧安城,眼神却是在问,你们怎么样!结果会怎么样! 萧安城勉强向他露出微笑,小声说:“长官,请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是武汉!不是日军占领区!城里的部队听到这里的枪声,肯定会赶过来支援!” 698、 单单重木兄遭到伏击 天意如此!昨天夜里,陈子峰向骆江汇报今天的行动,可不是白汇报的!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 射向小屋的子弹立刻就减少了! 远处的步枪声中,还夹着机枪声!他们都听得出来,援军来了! 现在,四个人中,只有陈子峰没受伤。他听到外面的枪声,就倚在门口向外张望。 他很快看出来,突然的攻击让暗藏的日本特务完全乱了!他们开始还在狭窄街道上乱跑!但很快就发现,他们根本跑不出去! 于是,他们退回到屋里,从房顶上撤退! 陈子峰看出来,日本人的行动计划安排得相当周密!可能早就安排好撤退路线了! 25-45 外面的枪声渐渐稀疏,只有枪弹激起的烟尘还在街道里弥漫着。 突然的寂静,让陈子峰等人都有些不安!他们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人在远处大声喊:“停止射击!停止射击!” 陈子峰等人都听出来,这是段营长的声音。他们一起聚到门口,向外张望。 果然,他们看见精神抖擞的段营长,迈着大步,从烟尘中走出来。 乔艳芳首先叫了起来,“大哥,我们在这里!大哥,幸亏你来了!真好!” 段泽刚一看见乔艳芳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他抓住乔艳芳的胳膊,回头大叫:“卫生兵!卫生兵!快来,这里有人受伤了!” 乔艳芳笑得快成风中柳了,摇着他的手说:“大哥,一点小伤,不算什么。” 这时,骆江也带着王至功的士兵跑过来。他一看见站在门口的陈子峰,脸上就露出一种有点怪异,甚至有点凶恶的表情来。 他盯着陈子峰说:“郭长官!” 陈子峰狡黠地笑着,“在屋里,在屋里!他很安全。” 这时,郭长官终于从屋里走出来。他身上脸上布满灰尘,帽子也没有了,连头发也变成灰白色的了。只有他领子上的将星还闪着光。 段泽刚和骆江都向他敬礼,说:“长官,受伤没有?” 郭长官差不多也是惊魂甫定,连声说:“多亏陈队长保护!否则,今天还真有点危险!” 骆江再次回头看着陈子峰。这家伙,真是鬼大!日本人安排了那么多的袭击,竟然没把他打死!简直就是一件怪事! 他问:“你们有死伤吗?” 陈子峰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狡黠地笑着,说:“多谢长官关心。我们有人受伤,还没有死亡的!我们这些人都是贱命!贱命的人命大!可能真是这样的!” 他们接下来商量的结果是,段营长护送郭长官去军委会开会,骆江送陈子峰等人去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治伤。 段泽刚将郭长官送上自己的轿车,说:“长官,现在是十点多钟,卫戍区的军事会议已经开始了。” 25-46 这一路上,郭重木脸色严峻,一动不动地看着车外。 其实,他一直思考最近几天遇到的种种情况。日本特务如此疯狂,简直就是拚命!这让他对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特别是孙继科的方案,又有了新的认识! 汽车终于平安抵达军委会的大门外。 段泽刚先下了车,替他打开车门,小声说:“长官,先去洗一洗吧。” 郭重木脸色严峻地说:“不用!我就这样进去!”他向段泽刚点点头,“我这个样子,才能说明问题有多严峻!” 25-47 果然,郭重木一进军委会大会议室,立刻吸引了所有高级将领的注意! 陈诚长官坐在会议桌的最前面,同样惊讶地看着他,说:“重木兄,你怎么这个样子,出车祸了?” 郭重木在身后关上一门,平静地说:“对不起,长官,我迟到了。我这个样子,是因为在路上遭到日本特务的袭击!如果不是陈子峰宪兵队全力保护,我差一点来不了!” 陈长官说:“怎么回事,日本特务和你膘上了,一次不行,还要来第二次!” 郭重木认真说:“长官,我现在就想借这个机会,说一说我遭到袭击的过程!这可能更有助于说清楚,我参加这个会议的想法!我希望,各位长官都能听清我的话!” 陈长官是个精干而斯文的高级将领,目光和思维尤其敏锐。 他隐约听出郭重木话里似乎还有不一样的含义。 他冷静地向在座的将领伸出手,说:“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第五十四军参谋长,郭重木。他和霍军长来武汉的路上,曾经遭到日本特务的伏击!重木兄,你今天再次遭到日本特务的伏击!” 郭重木冷静说:“是,长官,今天是第二次!” 陈长官目光严峻地看着他,“看来一定有特殊情况!好了,重木兄,你请说,我们都听一听,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时,郭重木走到长长的会议桌边,看着面前注视他的各位长官。 他不动声色地说:“正如陈长官刚才所说,三月二十一日,我和霍揆章长官乘车来武汉的路上,曾经在跑马场路遭到一次伏击!我胸部受伤,如果不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的弟兄全力抢救,我恐怕就死在那里了!他们告诉我,伏击我们的是日本特务!” 会议室里很安静,所有参会将领都不声不响地看着他。 他接着说:“我今天出院,准备来这里参加会议。缉查处宪兵队要护送我来。我当时觉得他们可能过虑了,日本特务已经输了一次,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不料,我们乘轮渡过江时,轮渡被炸沉!宪兵队的人护送我上了救生艇,却又遭到岸上火力的射击!宪兵队的人用机枪回击,送我上岸!又在积玉街遭到伏击!我们被堵在一栋小房子里!护送我的四个宪兵有三人受伤!如果不是警卫营段营长和缉查处骆处一长及时赶到,我的命,仍然保不住!” 这时,陈长官开口问:“重木兄,日本特务为什么要单单伏击你?” 郭重木说:“长官,开始我也想不明白。是宪兵队的陈队长告诉我,因为在武汉防御问题上,我和军委会高参室的孙继科中校,是同样的观点!” 他打开随身带的皮包,从中拿出一份文件,举在手里。 他说:“这就是孙继科中校起草的武汉防御战略方案!知道这份文件是从谁手里得到的吗?是宪兵队从一个日本特务的手里得到的!孙继科中校因为起草了这份方案,于二月二十一日夜里,被日本特务刺杀!我不知道日本特务怎么知道我的想法的。但他们就是知道!因此两次伏击我!就因为我和孙继科中校的观点相近!” 26-1 这时,陈长官转向军委会高参室的李主任,问道:“咱们高参室起草武汉防御方案时,见过孙继科起草的方案吗?” 李主任端正身体,正色说:“见过,也在高参室里讨论过,未获得支持。” 陈长官晃了晃手里的一份文件,“这个方案呢?你们都讨论过?” 李主任看一眼旁边的郭重木,严肃说:“是!现在提交给会议的方案,是经过多次讨论,获得所有成员支持的!我们不会提交不成熟的方案!” 这时,陈长官露出微笑,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李主任,我首先感谢高参室的努力工作。其次,我想问一下,日本特务先是刺杀的孙继科,之后又伏击郭重木,这个问题你怎么解释?到武汉来的将领很多,怎么别人没遭到伏击,单单重木兄遭到伏击呢?” 李主任的脸色更加严峻,沉默片刻,终于说:“长官,这个情况,我解释不了。不知有没有其他原因。” 于是,陈长官再次转向郭重木,“重木兄,会有其他原因吗?” 郭重木摇摇头,“长官,我看不出来。缉查处宪兵队的人给我提供了孙继科的方案,他们认为,我的想法,可能和孙继科一样。我看了孙继科的方案,虽然有一点差别,但大体上,还是很接近的。” 这时,陈长官再次露出微笑,看着在座的人说:“我倒是有些意外,孙继科被日本特务刺杀,他的方案,竟然落到日本特务的手里!看来,日本特务很重视孙继科的方案!各位看,这样好不好,不管是孙继科的方案,还是重木兄的想法,我们都听他介绍一下。” 他转向郭重木,“重木兄,你介绍一下,如何?” 郭重木点头说:“是,长官。” 他走到前面的地图前,伸手拿起木杆,指点着地图说:“各位,我先介绍一下孙继科的方案。他认为,从杭州湾登陆的日军,下一步,一定是沿长江南岸向西进攻。因此,他建议,以南昌为前进基地,利用鄱阳湖为天然屏障,向西依次建立阻击阵地,阻止日军的进攻。” 这时,高参室李主任忽然说:“郭参谋长,看你的意思,是不赞成在武汉周边建立防御阵地,而是要在南昌建立防御阵地!今天的会议讨论的是武汉防御战略,你怎么跑到南昌去了!南辕北辙了吧!” 699、 你这条腿可能有危险 郭重木微笑说:“李长官,请仔细看孙继科的方案,他的核心目的,不是要在南昌阻击日军,而是梯次建立阵地,依次阻击,说明白一点,就是用空间换时间,在阻击过程中大量消耗日军有生力量!” “你说的,和在武汉周边防御,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防守嘛!” “李长官,我们应该接受南京保卫战的教训!南京防御,就是围城防守。结果是,一点突破,全线崩溃!守城的军队,连撤退都来不及!造成国军重大伤亡!” “你在南昌防守,就没有伤亡了吗!” “在南昌防守,阻得住,就继续阻,阻不住,就后退,再建立新的防线!这样子,我军始终有腾挪的余地,甚至,后退的军队还可以发动侧翼攻击,消灭更多日军!” 这时,陈长官向两边摆摆手,“两位,请不要争论。等他说完,我们有充足的时间讨论。重木兄,请你接着说。” 郭重木向陈长官点点头,用木杆指着地图继续说:“我刚才说的,是孙继科方案的主要内容。不过,我觉得这个方案还不完善,对长江以北的日军怎么办,他没说。这并不是我比孙继科聪明,是因为孙继科制定这个方案里,徐州会战刚刚开始,结果难料。” 他加重了语气,“各位,日军目前重新开始向徐州进攻。我预计,下个月,徐州会战会处于僵持之中,但到五月份,日军会占领徐州。六月之后的某个时间,日军极有可能从北方向武汉发动进攻!他们从徐州南下,向安徽的六安和霍山进攻。攻占之后,会兵分两路,一路穿过大别山北麓,南下进攻武汉。另一路,会直接进攻罗山和信阳,再进攻武汉!” 说到这里,他转向陈诚总司令,“长官,我的建议是,提前在这两个方向上布置军队,层层设防,梯次阻击日军的进攻。仍然是孙继科的思路,以空间换时间,在阻击中以消耗日军有生力量为主要目的。长官,这些就是我的想法。” 他顿了一下,又说:“应该说,我和孙继科的想法比较接近。日本特务刺杀了孙继科,又两次对我伏击,说明他们不希望我们按照孙继科的方案进行防御,而是希望我们仍然像南京保卫战一样,是围城设防!长官,我说完了!” 陈长官点头说:“很好,很好,说得很清楚。这样吧,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们现在都去吃饭。下午,我们开始讨论这两个方案,一个是高参室李主任制定的防御方案,另一个是孙继科制定,现在又经重木兄补充的方案。今明两天,我们要取得一致意见,下个月二日,提交军委会最高军事会议讨论!好,休会!” 26-2 会议一散,国军独立第三十八师师长池玉田就匆忙离开会议室。 他几乎是小跑着穿过走廊,冲下楼梯,跑出这栋原来属于湖北省立图书馆,现在为军委会大楼的楼门。他很快跳上自己的车,催促司机立即开车! 按照约定,今天上午,女儿池珺将要送小宝到大都会饭店。 他和妻子一样,太想念自己的儿子了。昨晚吃饭时见了一面,妻子只抱了几分钟,小宝就被抱走了。他连摸都没摸到一下。 一路上,池玉田一直在催。 司机虽然连连点头,却不敢真的开快车。万一出了车祸,他可是承受不起的! 他们要乘轮渡过江,之后在车多人多的街道上疾行。司机把喇叭按得震天响。 终于,汽车抵达大都会饭店。 池玉田一下了车,就向里面飞奔。 池玉田终于冲进房间里。他看见,妻子正抱着小宝给他喂饭,女儿池珺则坐在旁边。 他走到妻子旁边,伸手就抱起儿子,说:“美琳,你吃饭吧,我来喂。” 把一个柔柔软软的小身体抱在怀里,让威武军人池玉田,也幸福得闭上眼睛。 26-3 陈子峰宪兵队的中午饭,是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吃的,也晚了。 此时已经快中午一点钟了,医院里的人都已吃完饭,食堂里只有他们这伙人。 傅雪岚好高兴。这些人终于把郭长官安全送到武昌军委会,让她放下心来。 她亲自上手术台,给受伤的人治伤。 萧安城的伤是在腿上,被皮带勒着,下肢已经青紫。 她笑着说:“再勒的时间长一点,你这条腿可能有危险。” 萧安城说:“傅医生,我这条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笑着说:“放心吧,保证没问题!” 冷月的伤是在胳膊上,算是比较简单。她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断盯着傅医生,看着她取出子弹,缝合,再上药包扎。 她临走的时候才说了一句:“谢谢傅医生。” 傅雪岚见过这姑娘几面,一直看不透她的心思。她总是那么冷静,脸色因为受伤而有点苍白。给她打麻药的时候,她倒是咧了一下嘴。 陈子峰小声告诉她:“傅医生,她看着是个小丫头,其实是个贼精!一肚子贼心眼!” 他凑到傅雪岚耳边,用更低的声音说:“她是长官派到我这里来的‘眼睛’!你明白吧!傅医生,我这么跟你说,是叫你心里有个数!这个小贼丫头虽然没什么毛病,挺能干的,但还是小心一点,防着点儿,没大错。” 傅雪岚连连点头,表示明白。陈子峰的长官,竟然给他的小组派来一个“眼睛”,还是让她挺意外的。他们长官防谁呢? 给乔艳芳治疗就比较麻烦了。 她伤在肩膀上,却好像伤在脸上一样紧张。 “傅医生哎,这里要留下疤的,是不啦?”她竟然娇滴滴地这么说。 “没事,伤在肩膀上,别人看不见。”她笑着说。 “不是的呀,还是要被人看见的!将来我要是结婚了,是不是要被人看见的!” 傅雪岚看着她,快要笑开了花。这个姑娘好有意思,考虑的蛮长远的。 “你放心好不好。我用最细的针,仔仔细细地给你缝合,将来好了,伤疤很小的。好不好?” “好的呀,好的呀!”乔艳芳噘着小嘴,连声说。 看着傅医生要下手术刀了,又说:“傅医生,有没有办法,把它缝得像一朵小花,看着蛮可爱的那个样子,好不啦,好不啦。” 傅医生明白了,她对将来要结婚的那个人,是相当相当重视的,一点点小缺陷都是她不能忍受的。她隐约看出来,这姑娘的意中人,就是那个挺帅的萧安城。 不过,也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小乔姑娘的这个愿望,似乎挺难实现的。 那个长相挺帅的萧安城,她怎么看着,都感觉他的心思挺深的! 她说:“我尽量给你缝得平平整整的,过几年,只能看到一点点影子,摸是摸不出来的。这样行不行?” 乔艳芳立刻叫了起来,“好的呀,好的呀,一定要摸不出来才好!” 傅雪岚忍不住笑了起来,哄着她说:“好的呀,好的呀,一定摸不出来的!” 等她给受伤的人治完伤,强虎那些人也找到这里来了。 他们一聚到一起,就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争着叙述上午的经过。 傅雪岚看着他们,心里真的好高兴。老刘同志最担心的事,让他们给办成了! 早上,老刘就小声对她说:“他们只要把郭重木平安送到武昌军委会,武汉防御方面的事,就没问题了!” 她让伙房多做了几个菜,之后,她和陈子峰的弟兄们就挤坐在一张大餐桌旁,说笑着一起吃饭。 26-4 池玉田给小宝喂的饭菜,都是向美琳叫服务台送上来的,很清淡,也很雅致。 池珺只盛了一小碗饭,坐在桌边慢慢地吃着,眼睛却看着她的父亲和小姨。 跟着她来的李妈一直在旁边伺候着,一会儿给她搛这个菜,一会儿给她盛一勺汤。 池玉田夫妻两人的眼睛,一直都在小宝身上。池玉田看出女儿还有话要对他说,但他此时顾不上。 他只给小宝喂了两口饭,向美琳就放下碗,又把小宝抱到自己怀里。一会儿摸摸他的胳膊,一会儿摸摸他的脚,要不就亲一亲他的小手,亲得不得了。 饭很快就吃完了。但向美琳却不敢松手。她一松手,小宝就跑到池珺身边,扶着她的膝盖,睁着一双陌生的大眼睛,看着他的亲生父母。 在他眼睛里,池玉田和向美琳都是陌生人。 池玉田察觉女儿正把目光转向他,就回头看着她,猜测她还要说什么。 “父亲。”池珺的声音很轻。 “什么?”池玉田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他这个女儿,可不是好应付的。 “能多坐一会儿吗?” “可能坐不久。中午散会,我匆匆赶来,一会儿就要走。” “讨论防守武汉的事?” “是。” “怎么防守?”这样的话从池珺嘴里问出来,还是很令人奇怪的。 “还在讨论,什么都没定。”池玉田回想上午的会议情况,心里很没把握。 “能守住吗?”池珺不得不问出她最关心的话。 700、 我给池小姐画过几幅画 池玉田目光深沉地看着女儿,也明白她其实忧虑的是池家,也忧虑武汉蓬船帮。她要为池家,为武汉蓬船帮做出决定。她只是个小女孩呀,今年刚刚二十岁,却要考虑这样严重的事!池玉田一想到这里,自己也焦虑起来了。他也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 他犹豫片刻,终于说:“这个事,很难说,很难说。” 池珺并不想过于难为父亲,就问:“父亲,您走之前,能回一趟家吗?” 池玉田明白,女儿希望找个时间,好好和他讨论一下这件事! 他说:“走之前,我一定回家。” 26-5 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食堂里,一片嘎嘎的怪笑声。 陈子峰叙述他们被堵在积玉街的房子里,“哎呀,枪打得那个猛呀,小日本恨不得一下子把我们都打死!满屋子的石灰粉,碎砖头片四面乱飞!” 他拍着桌子说:“他妈的,咱们的子弹带少了!五个**,差不多全打光了!今后再有这种事,一定要把子弹带足!好好叫小日本吃一顿!” 强虎则说起渡轮被炸沉后的经过。 他叫道:“傅医生,您看看,您看看,我这一身衣服还是湿的呢!您说那些小日本,他们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炸渡轮!害我们弟兄几个,都掉进长江里,是游上岸的!” 傅雪岚没吃饭,她吃过了。她只是拿着一双筷子,偶尔搛一片青菜放在嘴里。 她笑着说:“还好,你们都会游泳。” 不料,杨三强却在旁边叫了起来,“傅医生,我们都会游泳!就是强虎不会!他背着步枪,腰里挂着手**,一下水就要沉下去了!幸亏我给他扔过去一个救生圈!” 桌边的人都嘎嘎大笑起来,旁边的人把强虎推来推去。 强虎瞪着杨三强,“你就会瞎说!谁说我不会游泳!狗刨我还不会吗!真是的!” 乔艳芳笑盈盈的,给右边的萧安城搛一筷子菜,又给左边的强虎搛一筷子菜。她的一只胳膊吊在胸前,别有一种可爱的样子。 萧安城小声说:“小乔,我还是自己来吧。” 乔艳芳同样小声说:“哥哥,你腿不好,不要站起来,远处的菜,我给你搛。” 冷月一双冷眼,冷冷地盯一眼乔艳芳,就给身边的陈子峰搛一筷子菜,却说:“子峰,你是不是腿不好呀?要我给你搛吗?” 贼精的陈子峰一眼就看出她的矛头所指,怪叫着说:“你别说,我就是腿不好!很不好!在江边推救生艇上岸,把我的腿磕青了!也不知是不是骨折了!” 傅雪岚立刻说:“真的!我看看,是不是骨折了!” 这下子,满桌子的人都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互相推来推去的。 这时,陈子峰却阴下脸,盯着对面的萧安城。 他叫道:“安贼,你他妈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现在正是个好机会!” 萧安城眨着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没什么话说呀!我有什么可说的!看着大家这么高兴,我也高兴呀!希望我们以后还能这么高兴!” 一听到他的话,桌边的人都不说话了。他们听得出来,萧安城的真实意思是,咱们的任务还没完!今后说不定还会出什么情况呢! 陈子峰一脸的恶毒,歪着嘴说:“等我们抓到了老乞丐,还可以这么高兴一下!” 26-6 陈园巷,陈家大宅子,也是伙房里。 佐藤先生和鹰司、川上,以及他们带回来的弟兄们,也坐在一起吃饭。 不过,他们这顿饭吃得可就沉闷了。 他们损失了六个人,还有几个人受了伤,但任务却没完成!那个叫郭重木的国军将领,还是被陈子峰那些人送到了军委会!从时间上算,他应该能赶上武汉卫戍司令部的军事会议! 佐藤先生看着他们,知道他们心里藏着说不出的痛苦和愤怒。他真的很理解他们。 他淡淡地说:“今天的行动不顺利,都别往心里去。胜败兵家常事!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能把那几个人堵在积玉街,说明你们判断准确,这就很了不起了!军委会警卫营的人赶去增援,这个不算什么,他们可能听到枪声了。不过,骆江也带着人赶到了,说明什么?嗯,你们想过吗?” 鹰司和川上都抬头看着他,猜想他的用意。 佐藤先生仍然淡淡地笑着,“你们判断准确,在积玉街堵住他们了!他们也不差。骆江也到了武昌,说明他们也想到这种情况!知道你们还会在武昌伏击!不必沮丧,大家都是高手!我们能和他们打到这种程度,也就算不错了。” 鹰司和川上慢慢吃着饭,也知道佐藤先生这是在安慰他们,但他们心里就是憋着一股消不下去的怒气! 佐藤先生向他们笑了笑,又说:“我判断,我们的军队,一旦准备好,就会进攻武汉!我们在配合军队的进攻方面,还有许多事可以做!鹰司君,白崇信拉过来的内线,你要和他保持联系,我们需要他提供的情报,争取尽快拿下武汉!” 鹰司向他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回头看了川上一眼,就看明白了,川上和他一样,还在心里琢磨如何报复陈子峰那伙人的事!他想,我们也许还有机会!只要找到这个机会,就一定不能轻饶了这伙人! 佐藤先生最后说:“吃完饭,我们把今天的行动再捋一遍,总结一下也是好的。” 26-7 鹰司和川上吃完中午饭,休息片刻,都聚在佐藤先生的卧室里,总结今天的行动。 这就给佐佐木提供了一个秘密出门的好机会! 他把冈本叫到自己的房间里,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我现在要出去!” 冈本张着嘴看着他,“你……你怎么出去?” “我从窗户出去!” “为什么?”冈本有点恐惧地看着他。 “我在里面插上一门!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我睡觉了!不许任何人打搅!听清没有!” “要……要是,佐藤先生,非要找你呢?我……我怎么办?” “这些日子,佐藤先生什么时候找过我!啊,你说!糊涂东西!我就是死在这里,他也不会知道!他也不可能找我!现在没我的事了!” “长官,”冈本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左看看,右看看。 这个佐佐木长官,今天非要出去不可!他是不可能拦着的! 他只好乞求地说:“长官,您快去快回!千万不要在外面呆太长时间,让佐藤先生发现就不好了。” 佐佐木瞪着他,“我知道!不用你多说!你出去,看着外面!” 冈本生离死别一般,慢慢退出了房间。那扇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他听到里面传出来插门栓的声音。 他急忙向外跑,出了走廊门,又出了房门,躲在一个角落后面观看。 果然,他看见佐佐木长官,小心翼翼地从窗户里钻出来,又回身掩上窗户,向附近看看,就悄悄向前走了。 冈本坐在墙角下,简直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他知道廖小姐是个共,他知道浅仓先生是日本反战同盟的重要成员!他知道廖小姐和浅仓先生有密切的关系!他忍不住叹一口气,我也和他们有密切关系呀! 另外,他还知道,服部医生下秘密为中一国情报机构的人采购药品!他来武汉之前,服部医生已经采购一部分了。 服部医生曾经悄悄对他说:“我有三成利!记住,其中也有你一小份!你必须保密!” 冈本很清楚,他确实需要保密!这件事一旦泄露,就有很大的麻烦了! 现在,他还知道,佐佐木长官迷上了池珺小姐,正秘密和她发展关系。而池珺小姐,又和鹰司、川上的死对头,陈子峰那些人,有密切的关系! 他感觉自己正陷入错综复杂的网里,不能乱动,更无法摆脱! 26-8 此时,佐佐木做贼一般,悄悄从陈家大宅子里溜出来,沿着陈园巷向西走。 一路上,他小心观察附近。他不担心陈子峰那伙人!他担心的是碰到鹰司手下的人! 他出了陈园巷向北走了一小段路,路边就有一家小邮局。他很快进了邮局。 邮局里没什么人。柜台里只有一个职员趴在柜台,似乎在写什么东西。他进了一间电话隔间,然后开始等待。 池小姐说,请他三点钟打电话。他肯定要提前一点,但也不能提前太早。提前太早了,池小姐也许正有事,可能拒绝他了! 大约差五分钟三点整时,他拨了池小姐留给他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他不敢说自己是佐佐木。日本人的名字会让人起疑心。 他小声说:“我给池小姐画过几幅画,她很喜欢,约我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姑娘,麻烦你请池小姐接电话。” 那年轻姑娘似乎知道他是谁,请他稍等,就放下了电话。 过了两分钟,那年轻姑娘又拿起电话说:“先生,请你留下电话,大约几分钟之后,我家小姐会给您打电话。”之后,她记下佐佐木的电话,就挂断了。 701、 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女儿 佐佐木在电话间里急不可耐,不知池小姐是什么意思。但也没办法,只能耐心等。 他等了大约五分钟,身边的电话铃突然吓人地响了起来。佐佐木急忙抓起电话。 电话里响起池小姐的声音,“佐佐木先生?” 他急忙说:“是我,是我,希望没有打扰您。” 池小姐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佐佐木向附近看看,小声说:“我在湖北街的邮局里。” 池小姐立刻说:“我也在汉口,刚从大都会饭店里出来。这样吧,我往南走,你往北走,我们应该能在路上碰到。我们见了面再说吧,好吗?” 佐佐木大喜过望。他这才明白,池小姐的电话为什么要这么周转。也许,池小姐就是想在汉口这边,和他见一面吧! 他急忙说:“好,好。我现在就向北走。池小姐,咱们不见不散,可以吗?” 池小姐的回答很简洁,“好。”之后,就把电话挂了。 到了这个时候,佐佐木就什么都不顾了。如果池小姐只是在电话里和他说说话,他或许还要考虑早点回陈家宅子。 但现在,是池小姐要和我见面呀!什么佐藤先生,什么鹰司和川上,都靠一边吧!我现在一定要和池小姐见面! 佐佐木先生一出了小邮局,就向北走去。一路上,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把池小姐错过去。 26-9 秦雅丽吃过午饭,又睡了一小觉,这才慵懒起来,洗了脸,坐在梳妆台修饰自己。 下午,她应该到老师那里,碰一下情况。 今天上午,鹰司和川上要在武昌采取行动,目标是一个叫郭重木的军官。 除掉这个人,是老师设想的武汉战略的一部分,并且相当重要!她应该去听一听情况,以决定她今后的行动。 但她不想去。她有一种感觉,鹰司和川上采取的行动,极有可能不成功! 陈子峰那些人,简直就是一些妖魔鬼怪!再精明设计的行动,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都不起作用!他们总有办法逃过去! 所以,她接下来的感觉是,鹰司和川上采取的行动,极有可能吃大亏!她不想去触这个霉头!鹰司还算文明,但川上要是借机对她发疯,那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考虑片刻,决定去拜访一下刚刚认识的池太太,向美琳。 池太太是一个相当美丽,相当文雅,又相当懦弱的女人。至少眼前,她还拿不准,从这位池太太身上,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梳理好波浪一般翻卷的头发,给自己换了一件素雅的棉旗袍,外面罩了一件紫色羊毛开衫,手腕上挂一只小皮包,就轻巧婀娜地出了门。 承国这几天一直很忙。武汉卫戍司令部今天正式开会!他是必然要忙的!他要到夜里很晚才会回来。所以,秦雅丽要出门,是用不着和谁打招呼的。 26-10 秦雅丽款款走到池太太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片刻,房门打开了。她一看见池太太的模样,心里就有一点吃惊。 池太太面色苍白,脸上的哀伤是藏不住的。她一看见门外是秦雅丽,低头就往里走。 秦雅丽关好房门,轻轻拉住她的胳膊,“池太太,您这是怎么了?出事了?” 池太太请秦雅丽在沙发上坐下。她似乎也很想对秦小姐说些什么。但她刚要开口,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并且捂着脸低声哭泣起来。 秦雅丽急忙坐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肩膀。她左右看看,又去卫生间拿来一条毛巾,放在池太太手里。她拍着池太太的肩膀,问她出了什么事。 池太太哀伤地说:“秦小姐,小宝是我儿子呀!是我怀了十个月生的呀!秦小姐,你知道不知道!我要想见他一面,真比登天还难呀!我天天想他,每天夜里都想他,可是连抱一抱他的权力都没有!秦小姐,我怎么这么命苦呀!” 池太太这么说着,就靠在秦雅丽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了。 秦雅丽终于明白,池太太面临的是什么问题了。这是天下做母一亲的都难以忍受的! 池太太断断续续说:“秦小姐,你给评评理吧。你说,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女儿。她见了亲生父亲不叫爸爸,却只叫父亲。人家女儿见着父亲,不定有多亲呢!她可好,就是端坐在桌边,连眼睛都不带斜一下的!说出话来,都是冷冰冰的,真要冰死人了!她是老太太掌上明珠,我一点意见也没有。她在武汉,在池家,作威作福都可以,谁也管不了她!可她怎么就这样,硬生生的把我儿子夺走!送来快一年了,我这才见着一面!就是抱在怀里也抱不了好久!还没有抱热乎,就被那个什么李妈给抱走了!天呀,我好想我的儿子呀!” 池太太连哭带说,絮叨了好一会儿,再加上秦雅丽好一番劝解,才渐渐平复下来。 秦雅丽小心说:“你和池长官,再生一个吧。” 池太太不断摇头叹气,“哪有那么容易的。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一直在努力,可还是没有动静!只要能让小宝回到我身边,我是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的!” 秦雅丽,自然就是秋津,原本是个生性果断干练的人,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一类婆婆妈妈的事!但是,真应了古人说的话,曾经沧海难为水!自从有过了孙继科,她心里一动,竟然也为今生今世的恩爱焦虑起来了。 现在,她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最爱,已经悔到柔肠寸断的地步。老天照应,又给她一个李承国。承国虽然不如继科那么多情,那么温柔体贴,但也实在难得了! 眼下听池太太一番哭诉,忽然想到,自己将来会不会也有一儿半女。此时想到这个事,竟有隔世再生的感觉。 这时,她对池太太说:“你也别难过了,有些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再强求也不得的。我说,咱们出去逛逛街吧,就当散心。你总是这么难过,池长官看着也不好受。走吧,咱们出门转一转吧。” 就这样,池太太重新洗了脸,化了妆,换了一身衣服,就和秦雅丽一起出了门。 她心里想,出去转一转,散散心,总要好一点。老是这么眼泪汪汪的,玉田看着也不好受。 26-11 陈子峰带着他的弟兄们,包括受伤的人,回到水渔街的驻地时,一个他没想到的人正在驻地里等着他,汉正街派出所所长胡维良。 他今天穿的是便衣,一身皱皱巴巴的半旧西服,领带跟绳子似的拴在脖子上。他手里提着一个旧皮包,猛一看以为是跑单帮的商人。 陈子峰一看他狡黠的眼神,就猜出有什么异常情况。 他回头向萧安城等军官点点头,就向胡维良伸出手,相当恭敬地请他去电台小屋。 进了小屋,他请胡所长坐下,给他泡了茶,又把几个军官介绍给他。 胡所长一脸怪异的笑容,连声说:“陈队长,他们好年轻,都已经是长官了。哎呀,倒显得我是个老帮子了,实在是不能提。” 陈子峰哈哈地笑着,连声说:“您是前辈,经验丰富。您今天来,应该有什么事吧?” 胡所长阴阴地向他笑着,说:“陈队长,我们在多福仓库的事上,合作过。你们当初可是下了决心要找到那个仓库的!现在这个仓库找到了,你们准备怎么着呢?” 这下子,陈子峰就沉吟起来了。 胡所长提到多福路的仓库,指的不是仓库里的药品!那里的药品早已运到傅医生的医院去了!所以,胡所长指的是仓库里的武器弹药! 他妈的!一个小小的武汉警备司令部,储存这么多武器弹药,明显是有问题的! 但是,骆江也明确表示过,这个仓库里的武器弹药,他们不能碰! 所以,这也是他心里的一大疑问! 不过,今天胡所长特地来找他,特地提到这个仓库,说明这个仓库一定有问题! 他讪笑着说:“胡所长,您今天来说仓库,应该是有什么情况吧?您有什么情况尽管说,该怎么办,我们还要请示长官。您说,您说。” 胡所长便说:“我其实也没太在意。倒是下面的弟兄向我提起来。说这几天夜里,几乎每天夜里都有人去那个仓库。” 他看到陈子峰意外的眼神,点着头说:“不是普通的人!都是长官!他们是坐着车去的,前后都有士兵警卫!还有一个情况,警备司令部是有人陪着去的!” 陈子峰立刻问:“是谁陪着去的?” 胡所长说:“我观察了一下,多数是警备司令部的叶总司令陪着去的。另外还有一些人,应该是**的高官,也在一旁陪着!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陈子峰歪着脑袋想了想,这个问题还是不好回答。 骆江的意思,似乎不应该对胡所长说。这是一。其次,骆江不让他们碰这个仓库,又说明这个仓库确实有问题! 但到底是个什么问题,他也说不好!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702、 我可以给他写一封信 他认真地说:“胡所长,感谢你的提醒。这件事,我一定会向上面汇报!该怎么办,我最后一定给你一个交待!你看这样行不行?” 胡所长点点头,“好,我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他站起来,似乎要走,又回头说:“陈队长,你们上午在武昌遇到的事,我都听说了!武昌警一察局的桂科一长,说是你们的好朋友,就是他给我打的电话!” 这下子,陈子峰就咧开嘴笑了起来,连声说:“胡所长,我们和桂科一长,在上海就是好朋友了!在对付日本特务这件事上,我们经常有配合!” 胡所长歪着嘴说:“下回再有这一类需要配合的事,也可以跟我说一声!” 陈子峰连声叫道:“兄弟,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只要有机会,我们一定请你帮忙!其实,多福路仓库的事,你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们弟兄都非常感谢!” 胡所长说:“好,一言为定!” 26-12 佐佐木是个训练有素的参谋军官,在华东派遣军里是属一属二的,否则,松井司令官为了执行“武汉战略”和“木桶计划”,就不会派他来! 但他到底不是一名训练有素、目光犀利的职业特工。 此时,是下午三点半左右,正是武汉街头最热闹的时候。 街上的行人或者匆忙,或者悠闲,互相说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去。汽车则鸣着喇叭,救火车似的往来穿梭。每一声喇叭都让他心惊一下。 佐佐木惊恐不安地看着身边走过的人,猜测他们的身份。 昨天夜里,鹰司警告所有人,这两天不要随便出门! “他们可能就在这一带寻找我们!就在这一带!我们已经发现他们的影子了!我们稍不谨慎,被他们盯上了,就会给我们所有人带来灾难!” 鹰司目光严厉地盯着每个人,似乎要确认是否理解他的意思!似乎,他盯着自己的时间最长!这是佐佐木此时不安的原因之一。 身边又是一声汽车喇叭。佐佐木扭回头时,发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他身边。这个情况把他吓了一跳!车上的人是不是要来抓他的! 但一瞬间,他看见池珺小姐款款地从车上下来,并用一种冷静的目光盯着他。 佐佐木如释重负,又如花盛开,满脸都是惊喜的表情。 到了这个时候,他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不要说那些行人和车辆,就是伴随他一路走来的危机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隐约注意到,车里似乎还有一个女人,并且抱着一个孩子,注意看着他。 他此时的眼睛里,只有美丽的池小姐。 池珺终于向他露出微笑,并向街边的一家咖啡店指了一下。 佐佐木慌忙走过去,替她拉开玻璃门,请她先进去。 26-13 咖啡店里干净整洁,处处闪着晶莹的光泽。 有高高椅背的卡座很私密,让佐佐木心里非常满意。 他们在最里面的卡座里坐下。佐佐木抢先招来店员,要了两杯卡布奇诺。 他说:“要最好的。” 池珺小姐微笑看着他,却好一会儿没说话。 佐佐木则兴奋地笑着,两只手不住地搓着,似乎想以此平复他波动的心情。 池珺小姐终于说:“先生最近忙吗?” 佐佐木刚想说,不忙。忽然察觉不妥。在池珺小姐眼里,自己就是万恶的日本特务,说忙或者说不忙,都不好,似乎也没什么道理! 他笑着说:“我其实没什么事,就是闲呆着,看看书,或者画个画什么的。” “先生为什么要到中一国来?”池珺这一句,就如匕首一般抛了出来! “池小姐,池小姐,请您千万不要误会。我活该是个倒霉军人,长官叫我来,我就像个待宰的猪一样来了!我不服从命令不行呀!我真的没办法!池小姐,上面的大人物想怎么样,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池珺小姐差一点笑了出来。他说他像个待宰的猪一样,让她感觉到他的真实。 “你们,会进攻武汉吗?”池珺问出她最想问的话。 这句话,却给佐佐木出了个大难题。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强盗,闯进人家的家,抢了个精光,却要人家女儿嫁给自己,还要恩恩爱爱的,这怎么可能呢! “池小姐,请您千万不要误会。我真心不希望武汉这里再打仗!日军干脆不要来!但是,但是,我刚才说了,上面的大人物想怎么样,我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是真心话!” “这就是说,你们的军队,还是要来武汉!” “是。”佐佐木的声音,低得就像蚊子叫。 “我们的军队守不住武汉!”池珺的目光,锥子似的盯着他。 “池小姐,南京、上海,不……不是都……都没有……”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佐佐木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池珺说完这句话,就是长时间的沉默。她肩背挺直地端坐着,看着手里的咖啡杯。 佐佐木心里非常难过,也非常痛苦。眼前这种情况,怎么说都和他有关系!他想摆脱罪责,那是不可能的! 终于,池珺小姐轻声说:“我可能,要离开武汉。” 佐佐木吃了一惊,“为什么?” “因为你们的军队要来!我,还有我的全家,可能必须离开武汉!” “您的意思,是想去重庆吗?”这个可能,让他难过起来了。他可去不了重庆! “不会。重庆不适合池家。” “那么,您想去……” “我们可能去芜湖。那是我们的老家,是我们的根子。” “对不起,那里也有……也有军队……”他实在不好意思说日本军队。 “是,不知芜湖的军队,能不能容我们安身。”她的声音低了很多。 佐佐木眨着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他忽然眼前一亮,人也变得兴奋起来,“池小姐,将来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现在驻守芜湖的军队长官,我认识。他……他是我在士官学校时的老师。” 池珺小姐抬起头,目光冷峻地盯着他。 “真的,池小姐,那个长官我认识,他是我的老师,他叫中岛贞雄。他是……他是日军第十八师团的师团长。池小姐,如果您要去芜湖,我可以给他写一封信。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他写一封信,说明一下。” 他这么说着,就在口袋里寻找纸和笔。 这时,池珺小姐已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一叠信纸,和一支笔,放在桌面上,推到他面前。 佐佐木把纸和笔拿到自己面前,看着池小姐说:“看来,您真的要回芜湖了。” 池珺向他淡淡地一笑,“现在还说不好,只能到时候再看了。” 佐佐木也笑了起来,“池小姐,我看得出来,您不管考虑什么,都考虑得很长远。这封信,就是一个准备,是吧?” 池珺有些茫然地看看窗外,轻声说:“是。” 26-14 下午的武汉街头,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舒适。 街上的车辆和行人很多,水泥路上的灰尘被带起来,如雾一般悬浮在空气中。头顶上的店家招牌,如万国旗一般五颜六色,也光怪陆离。 向美琳和秦雅丽的心情还是渐渐愉快起来了。她们并没有什么目标,也没有要采购的东西。她们就是像闲人一样,在这条繁华的街道漫步。 “他刚生出来的时候,妈呀,一个小肉团团,哪里都是软乎乎,热乎乎的。秦小姐,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那个美呀!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美的事了!” “看你说的,我都想赶快有一个了。”秦雅丽眼睛热热地看着池太太。 “赶快有一个吧!秦小姐,女人最好的时候,不就是这个时候吗!又年轻又漂亮,怀里抱着自己的孩子,多好呀!再往后,咱们就要不得了!” 一听到这个话,她们都快乐地笑了起来。 从感情上说,池太太预测的结果,那是好久远好久远之后的事!她们简直就到不了那么远!但从理智上说,那一天说来就来,有时就快得像闪电,突然之间,才发现自己已经很老了! “秦小姐,我家玉田说,李长官人蛮好的,挺正派的。个子高高的,人又长得帅!秦小姐,你要抓抓紧了,不可放过去的!赶快抱上自己的孩子,就什么都有了!” 有着铁血性格的秋津,看着池太太妩媚的笑容,特别是她描绘的远景,一个个子高高,模样帅气的***在身边,自己怀里抱着一个肉乎乎,热乎乎的小婴儿。老天!那是一种什么情形呀! 忽然之间,她就成了真正的秦雅丽,一个热切憧憬未来的美丽女人。 “哎呀,让你这么一说,我也动了心,好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我和承国也有一段时间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秦小姐,我给你一个建议,你可不好往外说的哟。” “不会,不会,我这个人嘴最严了。你说,你说。” “完了事之后呀,你听懂我的意思了?” “听懂了,听懂了,完了事之后,怎么样?” 703、 我看见佐佐木先生了 “不要立马就睡了。把两条腿举着,仰面躺着,等一小会儿,明白吗?让那个东西,尽量流进去,让它流到最里面!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秦雅丽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池太太也大笑起来。她们站在街边,互相挽着胳膊,就那样大笑特笑起来了。 就在这时,秦雅丽忽然一抬头,那么意外地看见了佐佐木!她吃了一惊,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见鬼了!佐佐木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她的斜对面,是一间挺干净的咖啡店。佐佐木走出店门后,用手扶着玻璃门,眼睛却看着里面。 接着,她更意外地看见,池珺小姐款款地从里面走出来。池珺小姐向佐佐木摆了一下手,就上了停在街边的汽车。佐佐木则痴呆地看着汽车渐渐远去。 秦雅丽已隐约猜出是什么情况了。她拉着池太太,让她面对着自己。 池太太因为刚才的话,笑得脸都红了。秦雅丽忍不住想,池太太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了,仍然稚嫩得像一个刚出校门的女学一生。不过,她真的好可爱! 但在她的脑海深处,想的却是佐佐木!想的是刚刚乘汽车离开的池家大小姐。她隐约看见,汽车里还有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老天!那不会就是池太太的儿子吧! 26-15 胡所长走了,电台小屋里只剩下陈子峰和他身边的几个军官。 他们互相看着,眼神里都是疑惑和忧虑。 多福路福泰仓库里的武器弹药,此时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们心头。 陈子峰小声说:“骆江不让我们碰!妈的,他不让我们碰!” 冷月突然开口,“你确定!”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我当面跟他汇报的!两次!他都说我们不能碰!” 冷月没再开口,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陈子峰同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了,就是那样盯着她! 其他几个人也互相看来看去,眼神更怪异了!因为这正是他们感觉诡异之处! 以他们对骆江的了解,第一,骆江的意思可能来自上面!骆江的上面,应该只有戴老板!不可能有别人!第二,福泰仓库里的武器弹药,现在来看,似乎与贪赃枉法无关!他妈的,那又和什么有关!福泰仓库又不是什么展览馆,在那里展览武器弹药!第三,最近去那座仓库里的,都是军政高官!他们看那些武器弹药干什么!那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陈子峰盯着萧安城,就仿佛盯着仇人似的,“你他妈的,不会叫老子再去汇报吧!” 萧安城却向他笑了起来,“不应该算是汇报,就是偶然想起来了,偶然提一下。” 乔艳芳嘿嘿地笑了起来,“就是,你就是提一下,随口提的,这还不会吗?” 陈子峰恶毒地说:“你们简直就是叫我去送死!老子死在骆江手里,你们这帮混蛋是不是才高兴!” 这下子,其他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嘻嘻哈哈地向陈子峰作怪相。 26-16 果然,陈子峰再去汇报时,就在骆江那里,狠狠地碰了一个大钉子! 骆江和陈子峰这两个人,都已经落下了病!陈子峰一进门,骆江就向里面一指。于是,他们前后相随,都去了档案室。 上午护送郭长官去武昌军委会开会的经过,陈子峰已大体上汇报了一遍,虽然说的比较简单,但骆江是个精明狡猾的人,还是全明白了! 按照道理说,陈子峰今晚的汇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但安贼那个狗东西,非要他提一下福泰仓库,他就必须想办法汇报点情况来! “长官,我今晚来,就是想请示一下,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骆江的眼神一点不含糊,似乎猜出他要耍什么鬼花招! “长官,我们人手真的有问题了!损失了一个弟兄,现在还有几个受伤的。长官,我现在有点没咒念了。” 这个问题,确实让骆江伤了脑筋。 他想了一下,还是说:“我现在也没办法。我手里也没人!王至功和刘启胜的人,你看得上吗!是不是,你又看不上,你叫我怎么办!啊,你说!” 这下子,陈子峰就哀声叹气地**起来,好像十分痛苦的样子。 “长官,您说,我们要是继续找日本特务,人手就安排不过来。再说,今天上午打得那么激烈,日本人恐怕也要藏一些日子吧,现在恐怕根本就不露面了!” 骆江眼神阴阴的,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自从我们把药品弄回来,又把郭长官送到了军委会……” 骆江突然喝了一声:“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陈子峰眨着眼睛,似乎很意外地看着骆江。 “你他妈的少给我耍这些鬼花招!什么把药品弄回来,你少给我打这个马虎眼!陈子峰,你想干什么!啊,你动什么歪脑筋呢!找死呀你!” 陈子峰一副傻到家的样子,眼睛像触了电似的眨着,相当诧异地看着骆江。 “你还想打福泰仓库的主意!是不是!我告诉过你,那个仓库你不能动!老子现在再跟你说一遍,福泰仓库你不许动!你他妈的离那里远一点!听见没有!” 陈子峰仍然眨着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但他心里明白,福泰仓库!那些武器弹药!他妈的肯定有什么见不了天的事!而且肯定和上面的大人物有关! 他另外明白的一点是,他今后不能再提福泰仓库了!骆江要是怀疑他有异心,那就真不是好玩的了! 26-17 夜很深的时候,秋津如鬼魂一般,飘进陈园巷的大宅子里。 守门的人只是向她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秋津四面一望,整个大宅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佐藤老师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其他房间都黑了灯。看来,他们都已休息了。 秋津静悄悄地走进佐藤老师的房间里。 她看见,佐藤老师和坐在对面的鹰司都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她轻声说:“老师,我就是来看看。” 她没提上午的行动,但话里含有这个意思。我来看看你们的结果!一定没有好结果! 佐藤先生不动声色地盯着她,问道:“你下午没来,为什么?” 秋津说:“下午有点事,绊住了。” 她在旁边坐下,就低下头,似乎不想再说话。 佐藤老师看着鹰司,眼睛的余光却盯着秋津,说:“鹰司君,你忙了一天,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吧。” 鹰司站起来,向他欠一下身,就无声地出了房间。 这时,佐藤才从眼角的余光里,察觉秋津无声抬起了头。他扭回头,冷静地看着她。 秋津起身移到佐藤老师身边的椅子上,然后轻声说:“下午,我看见佐佐木先生了。” 佐藤先生大吃一惊。他确实听下面的人说,佐佐木生病了,一下午都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还不让别人打搅他。秋津下午看见他,那就是在外面了! 他盯着秋津,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接下来,秋津却先说了国军独立第三十八师师长池玉田和他太太的事。他们有一个儿子,却被女儿池珺,也就是蓬船帮的大掌门,勒令送回池家。今天下午她才知道,池玉田夫妻如何想见儿子,如何想抱一抱儿子,却不能! “池玉田上午在武昌军委会开会,吃中午的时候,匆忙赶回汉口,就是为了看一眼儿子!池太太抱着儿子,还没几分钟,就被佣人抱走了!他们还不敢说什么!下午,池太太一个人伤心落泪。我很同情她,拉着她出门逛街。” 佐藤先生什么话也不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秋津。他显然是在等最后的结果。 “老师,我就是走到湖北街的时候,看见了佐佐木先生。我看见他从一家咖啡店里出来,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就是池珺,池家大小姐!池珺的车就等在街边。她上了车,就走了。我看见车里有一个女人,应该是女佣,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我如果猜得不错,这个孩子,就是池玉田夫妇的儿子!老师,这就是我看到的整个情况。” 秋津说这些情况时,面无表情,语言平铺直述,不带任何感情。 佐藤老师终于开了口,问的相当简洁:“秋津,你的结论,是什么!” 秋津长呼一口气,终于说:“老师,我的结论不是指佐佐木先生。我想指的池玉田,还有他的独立第三十八师!请老师理解。” 佐藤先生不易察觉地向她点点头,“很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一个全新的想法,是我们以前不太注意的情况。很好,你要继续观察池家的人,观察那个池玉田,当然还有池家的大小姐池珺。我需要尽可能详细的情况。秋津,你负责!” 秋津深深地低下头,“是,我一定尽全力。” 704、 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佐藤先生又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说:“秋津,你说的情况,我会认真考虑。最后,我希望能得到一个让我满意的结果!我相信会!” 秋津轻轻站起来,“老师,我就是这个事。老师,您也早点休息吧,我告辞了。” 26-18 第二天一早,一如既往,陈子峰的弟兄们都聚在客厅里吃早饭。 早饭有大米粥、包子和馒头,还有一盆咸菜。弟兄们吃得很畅快,几乎没人说话。 与既往不同的是,乔艳芳在吃早饭时没有布置任务。 弟兄们互相望一望,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组里好几个弟兄受了伤。萧安城伤在大腿,乔艳芳伤在肩膀,冷月则伤在胳膊上。她们俩的胳膊都用绷带吊着。她们虽然是一副伤兵模样,看上去也是蛮可爱的。 另外还有两个弟兄住在傅医生的医院里,他们的伤就比较重了。 他们还损失了一个弟兄,是被川上用手**炸死的! 现在,他们只有十二个人了,除去受伤的,就没几个人可用了。 陈子峰吃着早饭,眼睛骨碌碌地看着身边的弟兄们,也是毫无办法的样子。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傅医生的电话。 “陈组长,吃饭了吗?”傅医生在电话里问。 “正吃着,快吃完了。傅医生,有事您尽管说,我这里决无问题!”他一耳朵就听出来,傅医生有事!她这个时候来电话,要是闲聊来的,那才是怪事呢! “陈组长,是这样,刘先生今天要出院了。我一直很奇怪,日本特务为什么要对他下手,而且是下重手。所以,我对他还是有一点担心。” “明白了,明白了,”陈子峰嘎嘎地笑起来,“您不就是想叫我们护送他一下吗?您说,把他送到哪儿!我保证安全送到!”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打着小算盘。刘先生是共方的大领导,傅医生让我送,会把他送到哪儿呢?不管送到哪儿,都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果然,傅医生轻松自在地说:“陈组长,他是‘八办’的,住在长春街,倒是不远。你派几个弟兄,把他送到长春街就行了,怎么样?” 陈子峰立刻说:“傅医生,绝无问题!我们吃完饭就过去,保证把刘先生安全送到!” 一听说是送刘先生去“八办”,萧安城首先就说:“子峰,我也去。” 陈子峰瞪着他,“你伤了腿,不在家里休息,还跑什么跑!” 萧安城说:“我拄一个手杖就可以了。我是伤兵嘛,伤兵还没见过吗!来回都有车,下了车才能走几步路,没事!你也别瞪着我,我就想看一个新鲜!” “八办”里的人,都是自己人!这是萧安城特别想去的重要原因!哪怕在那里转一转,看一看也是好的! 萧安城要去,乔艳芳自然也要去。她抬头说:“我也去!我走路不碍事!”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要去,强虎是必须要去的! 他歪着嘴说:“子峰,算我一个。我全须全尾,有事的时候,我用得上!” 这样,陈子峰又点了杨三强和小张,他们一共六个人去护送刘先生。 吃完了饭,他们都换上军装,仍然是一长一短两件武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多了一个帆布挎包。昨天上午一仗,他们都长教训了,子弹绝不能少!他们的挎包里都是子弹和手**! 他们准备齐整,出门上了卡车。现在,他们只有这一辆卡车了,简直要成宝贝了。昨天,他们的另一辆卡车,跟着轮渡沉到江底了!真他妈的混蛋! 26-19 很快,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乘卡车到了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他们首先就在门口看见林家泰。他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正和车里的人说话。 林家泰一看见他们,就笑着迎过来,说:“陈组长,咱们又见面了。” 陈子峰等人也很高兴。他们和林家泰握手,然后就站在汽车旁聊了起来。他们聊的,就是昨天上午的枪战! 林家泰一再说:“哎呀,我要是和你们在一起就好了!我要是和你们在一起就好了!” 陈子峰说:“等着!再有这样的事,老子一定给你打电话!怎么样!” 林家泰嘎嘎地笑着,指点头他说:“不安好心!真是不安好心!” 他们正聊得兴高采烈,傅医生陪着刘先生出了大门,向他们走过来。 陈子峰对刘先生敬佩得不得了,立刻上前敬礼,又用双手和他握手。 刘日辰说:“陈组长,我们真是有缘呀,总是能碰到一起。今天又是你们来送我,真是太好了!这下子,傅医生就可以放心了!” 这时,陈子峰就鬼精鬼精地盯着刘先生,甚至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刘先生,日本人为什么要对您下手呀!傅医生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您知道吗?” 刘日辰眨着眼睛,想了又想,也摇头说:“我也是挺奇怪的。这些日子我也在考虑,但就是找不出原因来。陈组长,希望你今后把这个事查清楚,告诉我。” 陈子峰立刻说:“刘先生您放心,这个事算是搁在我心里了!将来一定能查清楚!” 接下来,刘先生和林家泰上了黑色轿车。萧安城和乔艳芳算是伤兵,也上了刘先生的轿车。 比较奇怪的一件事是,刘先生看见乔艳芳坐在自己身边,立刻拉着她的手说:“小乔姑娘,谢谢你来送我。” 乔艳芳受宠若惊,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连声说:“应当的,应当的!” 她差一点就说出,这是我答应若兰姐的! 26-20 刘日辰的黑色轿车在前,陈子峰乘坐的小卡车在后,两辆车很快就驶上大街。 第二十二野战医院距离长春街“八办”所在地,真的没有好远,很快就到了。 刘日辰一下车,就向陈子峰等人伸出手,说:“你们来都来了,就进去喝杯茶吧,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这是陈子峰、萧安城等人巴求不得的事,立刻谦让着,跟着刘先生进了“八办”。 “八办”,就是“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其驻地是长春街七十三号到七十五号,是连排的日式小洋楼,看上去很整洁。 “八办”本身并没有哨兵。但距离“八办”约一百多米的路边,却驻扎着一支国军部队。他们的门口有哨兵。他们似乎是保卫“八办”的,似乎而已。 陈子峰等人,被刘先生让进楼下的一间会议室里。 林家泰则忙碌着给他们泡茶,还拿出花生瓜子让他们吃,都很客气。 刘先生出去片刻,竟然带进来两个人来。陈子峰一见之下,真的是大吃一惊! 首先进来的,竟然是中一共的大领导周一恩来先生!他浓眉大眼,神采奕奕,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他身穿米黄色国军军装,领章上是两颗星的中将军衔! 走在后面的人同样让陈子峰等人吃惊!他是八路军的参谋长,叶剑英! 周先生进了门,向屋子里的人扫了一眼,就直接走到陈子峰面前,朗声说:“你就是陈组长吧?是不是你?我先自我介绍,我是周一恩来。我身后这一位是叶剑英。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 一向精明狡猾的陈子峰,此时竟然有点结巴起来了。 他说:“先生,是,是,我……我是陈子峰。我们,我们,久闻大名。” 周先生大笑起来,是那种非常爽朗的大笑,说:“来,来,都请坐吧,我们坐下说。” 所有人都坐下之后,周先生一个一个看着面前这几个人。 他指着萧安城说:“我如果猜得不错,你应该是萧安城吧。” 萧安城慌忙欠身站起来,点头说:“是,我是萧安城,我是组里的报务员。” “那么,你就是小乔姑娘了,是不是?”周先生指着乔艳芳说。 乔艳芳也学萧哥哥的样子,欠一下身,恭敬说:“是,我是乔艳芳。” 陈子峰说:“周先生,您……您知道我们所有人吗?” 周先生笑着说:“你刚才说,久闻大名。我对你们也是久闻大名呀!这位刘先生,早就向我介绍过你们。说了许多你们在上海干过的事!你们很了不起,非常了不起!你在上海就干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特别是,你们硬是从日本人嘴里,把那么多药品运了回来!我听说,这些药品已经全部送回医院了,是吧?” 陈子峰的笑声也有点结巴,是那种一顿一顿地笑。他不住点着头。 这时,周先生渐渐收起了笑容,“我还听说你们昨天上午干过的事!把一位国军高级将领送到了武昌,还和日本特务打了一仗!” 他沉默片刻,又说:“日本人是一定会进攻武汉的!这是一定的!陈组长,我提一个问题,可以吗?” 陈子峰立刻说:“周先生您请说。” 周先生目光严峻地盯着他,“日军一旦开始向武汉进攻,你说,潜伏在武汉的日本特务会干什么?这个问题你考虑过吗?” 陈子峰的眼睛来回转着,又向萧安城和乔艳芳看,似乎是在求援。 705、 傅医生和桂科一长的婚礼 萧安城和乔艳芳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陈子峰终于小声说:“情报?作战情报?” 周先生用力向他一指,“你说对了!日本人一定想出各种办法,弄到国军的作战情报!他们绝不会闲着的!另外,可能还有一个地方是他们的重点。” 陈子峰睁大了眼睛,“先生,您请说。” 周先生说:“一旦打起仗来,总参谋部一定会向各地军队下达作战命令,这些命令是通过……”他说着,就回头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急忙说:“通过电台,向军队下达命令!” 周先生说:“对!你说对了!这个重点,我看,就是军委会的机要室!”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张大了嘴,惊愕地看着周先生。他们确实没想到,军委会机要室会是一个重点。但现在再一想,军委会的机要室,那他妈的肯定是个重点! 周先生微笑看着他们,轻声说:“这是我们的判断,供你们参考。” 26-21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陈子峰宪兵队就过得很平淡。 多数队员都受了伤,只能在家里养着。所以,外出寻找日本特务的事,只有陈子峰带着三四个队员,在湖北街一带转悠,希望碰上一个不长眼的日本特务! 每一次陈子峰要出门的时候,乔艳芳都歪着嘴说:“你还是省省吧。过几天,我们都好了,再出去也不迟!打鬼子又不是一天的事!真是的!” 陈子峰也歪着嘴说:“让我窝在家里,老子就会发脾气!怎么着,先对你发!” 乔艳芳就向他摆着手说:“你走走走!快走!离我远远的最好!” 在家里养伤的乔艳芳和冷月,不由自主地,都有了一项新业务,跟萧安城学报务。 这两个丫头都是贼精,小脑袋瓜不知有多好使,差不多已经把电报明码背了下来。 乔艳芳开口说:“冷姐……” 冷月一开口就说:“0397,1195(明码:冷姐)。安城,对不对?”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笑了起来。 萧安城说:“对,对。” 乔艳芳说:“1417,1417(对)!” 要不然,这两个丫头就一人拿着一个电键,互相敲着电键让对方听。 冷月敲的是:“0132、4012、0834(你疼吗)?” 乔艳芳回的是:“4022,0008、2413、2321(痒,不敢挠)。” 她们两个人就对着大笑了起来,让旁边的萧安城莫名其妙的。 26-22 在这段时间里,住在陈园街大宅子里的日本人就更加谨慎了。 佐藤先生下了严肃命令,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离开陈园! 他甚至把冈本叫到跟前,严厉地盯着他,说:“你要注意佐佐木先生的安全!不得随意出门!他如果出事,我拿你是问!” 冈本悄悄对佐佐木说:“长官,你千万不能再出去了!佐藤先生警告我了!” 佐佐木对这样的命令很反感,但此时却有点说不出话来。 他忍不住想到,他好不容易求得一次与池珺小姐见面的机会,以为人家终于对自己有了好感。但此时冷静下来细想才明白,人家似乎只是为了要一封信! 池小姐连信纸和笔都准备好了!池小姐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温和却并不温柔。 想到这里,佐佐木也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他心里仍然惦记着池小姐,却不知今后该怎么办才好。 26-23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陈子峰要想在湖北街一带找到日本特务,也是难上加难! 他和几个弟兄分散走在街道的两边。他一边观察周围的人,一边想着心事。 昨天,陈子峰从段泽刚那里得到的最重要的消息,就是武汉卫戍总司令部的军事会议已经结束。会议上基本确定的是,按照郭重木的想法,重新制订防御方案。 四月二日,国民**军事委一员会最高军事会议将在武昌召开。 参加会议的除了各地军政高官之外,还有中一共的周先生和叶先生。 段泽刚小声告诉陈子峰,“这两位的交游,可是十分广泛呀!到会的人,没有一个是他们不认识的!” 陈子峰啧了一下嘴。他心里早就有一种感觉,共方的人,个个神通广大! 26-24 四月二日,军委会最高军事会议的召开,是开始全面抗战之后召开的最重要的一次会议,决定了许多重要事项。 这些事项大多和陈子峰这些人没关系,也就不去说它了。 和陈子峰他们有一点关系的一项是,最高军事会议同意武汉卫戍总司令部关于保卫武汉的初步防御方案。第五十四军参谋长郭重木,被任命为第二十集团军的参谋长,并在陈诚总司令官的指导下,制定更详细的武汉防御方案,再报军委会审议批准。 还有一件事,和陈子峰他们的关系更大一些。 最高军事会议决定,整合全国情报机构,将隶属于中央党部的“党务调查科”与力行社特务处合并,组建国民**军事委一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统局,由陈立夫任局长。 原党务调查科改为军统局一处,徐恩曾任处一长。原力行社特务改为军统局二处,仍由戴笠任处一长。 对陈子峰这些人来说,原本没什么大关系,但鉴于缉查处宪兵队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干出的成绩,在武汉弄得声名远播,所以,经骆江呈报,戴老板批准,给宪兵队的军官晋升军衔并加薪。 陈子峰由上尉晋升为少校,终于跨入校级军官行列。萧安城由中尉晋升为上尉,乔艳芳、冷月和强虎,则由少尉晋升为中尉。杨三强和李三等士官,虽然没有晋升军衔,但都加了薪,大家都乐陶陶的溢于言表。 他们时时都要念叨“军统局”这个名称,他们感觉,似乎比特务处那个名称,要响亮一些! 26-25 这段时间里还有一件比较大的事,也和陈子峰他们有一点关系,就是傅医生终于和桂科一长结婚了。 四月十五日,傅医生和桂科一长的婚礼,在武昌的一家中等饭店里举行。 傅雪岚不肯太过张扬,定下的酒席是每桌十元,共计八桌。对那家饭店来说,这就是很高的档次,也是很大的婚礼了。 到场的人很多。桂科一长那边,主要是武昌警一察局的局长和科一长们。傅雪岚这边的人就比较多了。除了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院长,各科主任,最主要的一伙人,就是陈子峰的宪兵队。 此外,还有缉查处的骆江和手下的三个科一长,军委会警卫营的段营长。另外,翟振川和梁金凯也来了,并且随了份子。 谁都想不到,池家大小姐也来了。傅医生曾经给池老太太治过伤,所以,她是一定要来的,并且随了一个很大的份子。 翟振川一看见池小姐就向他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他的工厂设备正在不断启运,所剩已经不多了。按照他的话说,下个月,他将要去重庆,负责那边的工厂落地和设备安装等事宜。 他对池小姐,也对旁边的傅医生和陈子峰等人说:“池小姐,您这十几条船,差不多把中一国最重要的工厂都运到重庆去了!” 听到他这句话的人,心里都有些感慨,中一国工业,实在太落后了!难怪小小的日本,就敢对中一国动枪动炮! 参加傅医生婚礼的,还有两个人,就是武汉卫戍总司令部参谋处处一长李承国,和他的未婚妻秦雅丽。 秦雅丽见着傅雪岚,立刻拉住她的手,像个小女人似的,张家长,李家短地念叨起来了。她心里暗自评估,陈子峰那些人都是狡猾透顶的人,他们对自己是个什么看法,有没有怀疑,还真不好猜测。但傅医生心里如果有疑惑,她一定要想办法消除。 她有一种感觉,将来,这位傅医生,就是她的护身菩萨!是一定要抓住的! 陈子峰一看见李承国,就立正敬礼说:“多谢长官。” 李承国微笑说:“哎呀,你谢我什么?” 陈子峰说:“不是长官主持,我们那个倒霉案子,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李承国哈哈地笑着,说:“陈队长,过几天,我还有一件事要找你!你等着好了!” 陈子峰眨着眼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听话音,似乎很严重,但也不像是坏事! 26-26 到了四月底,发生了一件看似很小,但在很多年之后才会显出峥嵘的事!秦雅丽怀疑自己怀孕了!原本该来的月事,却没有来! 这是一件她从未考虑过的事,甚至认为,这种事决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是高级特工,虽然是女人,但女人身上才会发生的啰嗦事,决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猝不及防,甚至对此有些恐惧! 但是,池太太向美琳曾经说过的话,此时浮上她的心头,让她惶恐不安。 池太太说:“一个肉乎乎的小身体,抱在你的怀里,老天,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呀!” 秦雅丽难以想像,她外出执行什么任务的时候,难道还要在背上背一个孩子吗! 706、 补充到你们宪兵队里 她不敢大意,悄悄去医院检查。她一看见医生向她露出微笑,就明白了,怀孕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26-27 晚上,吃完了晚饭,秦雅丽看见李承国拿起公文包,要进书房。她知道,他这一进去,要到半夜才会出来。 她克制着心里的不安,小声说:“承国,我有点事体,拿不准。” 李承国回头看着她,随意问:“什么事?” 秦雅丽嘟着嘴,迟疑片刻,才小声说:“吾那个事情,过了日子,不晓得怎么了。” 李承国皱着眉,很疑惑地看着她。那种目光,简直就好像是审视了!他甚至放下皮包,在秦雅丽面前蹲下,非常非常仔细地盯着她。 他轻声说:“你那个事,没来?” 秦雅丽噘着嘴,低声嘟囔:“是哩,不晓得是不是……怀孕了。”她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问道:“真的?” 这下子,秦雅丽可真的有点恐慌了。 承国今年三十岁了,却从未结婚!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结婚!他是不是不愿意让结婚这个事,束缚住了他!他是不是不喜欢有一个妻子! 这些情况,她从来没有弄清楚过!以前她不当个事!现在可就严重了! 她决定给自己留一点转圜的余地,小声说:“吾不晓得,侬晓得伐,吾也不太懂这些事体,也许只是迟了日子。吾不晓得。” 李承国却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她问:“有多久了?” 秦雅丽不安地看着他,“可能有二十多天了。吾不晓得。” 李承国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摇,说:“去换衣服,我们走。” “去哪里呀?”她小声问。 “去医院!去检查一下!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他似乎急了。 “那,去哪家医院呀?”她只好问。 如果去她曾经去过的那家医院,这件事就叫做弄巧成拙! 李承国也把这个问题考虑一下,断然说:“去找傅医生!” “承国,傅医生是外科医生!她们医院里,不好有产科医生吧!” “不管了!别人我都不放心!快去,换好衣服,我们走!” 其实,秦雅丽心里最希望的,也是去傅医生的医院! 26-28 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傅医生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看着妖怪似的,来回看着李承国和秦雅丽,真好似要确认他们是不是在说谎! 但是,李承国和秦雅丽,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么期待地看着她! 她明白了,他们好想要这个孩子!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帮他们确定,秦雅丽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她向桌边的椅子一指,“李处一长,秦小姐,你们先坐下,我去找人!” 他们都没想到,傅医生找的就是马院长! 她认真对李处一长和秦小姐说:“马院长是内科专家,其实就是全科医生,我刚才问过了,马院长是有经验的!跟我来吧,马院长已经在手术室里等着你们了。” 秦雅丽吓了一跳,“傅医生哎,怎么要去手术室?” 傅医生说:“咱们这里可没有产房!只能用手术室代替了!” 接下来过程复杂而繁琐。马院长先给秦小姐做听诊,还有其他一些检查。之后,他又在手术室里给秦小姐做一些检查和化验。这其中,马院长令人匪夷所思地用到了青蛙!这个检验,连傅医生都没有听说过! 最后,等马院长从手术室里出来,并且摘下口罩时,外面的人都从他那张笑脸上看明白了,秦小姐确实怀孕了! 但马院长到底是博士,说出的话相当有保留,“现在只是初步判断。按照日子,还有七八天才来月事。如果七八天之后,还没来,那就可以确定了!” 此时,李承国已经搂住秦雅丽的肩膀,那样子,仿佛怕她跑了似的。 秦雅丽扬起了脸。看见的是他狂喜的脸和张得大大的嘴。 他说:“雅丽,雅丽,从今天起,你一定要好好的!听到没有,你一定要好好的!” 26-29 也是四月底的这一天,武汉卫戍总司令部参谋处一长李承国曾经说过,他有事要找陈子峰,这个话也应验了。 早上,陈子峰和弟兄们刚刚吃完早饭,正准备分头外出,继续寻找日本特务。 骆江来了电话,让他和萧安城立刻去缉查处! 他说:“你们两个快点来,事情很重要!” 陈子峰放下电话,就对乔艳芳说:“今天所有行动取消,都在家里等着,骆长官说不定有什么行动要找我们!”临走时又补充说:“都给我做好准备!” 26-30 陈子峰和萧安城离了驻地,很快穿过小南巷。 他们一出巷口,就看见缉查处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旁边还有一辆卡车,车上站着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军装整齐,武器精良,似乎不是缉查处一科二科的人! 他们两人都猜测,骆江今天一定安排了什么行动! 等他们进了骆江办公室,又是一个意外,李承国李长官也坐在办公室里,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向他们点着头。 陈子峰和萧安城急忙向两位长官敬礼,然后等候吩咐。 骆江也是一脸狡黠的微笑。 他起身走到陈子峰面前,说:“你说了好几次,说你人手少,希望增加一点人。今天李处一长来,就是给你解决这个问题的!” 李承国很得意地笑着,摆着手说:“两位,先坐下来,坐下听我说。” 陈子峰和萧安城谢过长官,才在椅子上坐下来。 李承国说:“我以前还有点拿不准,今天一问骆兄,才知道,你们确实需要人手。情况是这样的,武汉这一仗,是迟早要打的!一旦打起来,潜伏在武汉的日本特务,一定会给我们捣乱!所以,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他起身走到陈子峰和萧安城面前,严肃地说:“我在全武汉看了看,只有你们这个宪兵队比较有能力。所以,我就来和骆处一长商量。我们两个是一拍即合!我从总司令部侦察连里,抽调一个班,是精锐班,很有战斗力,共计十五个人,补充到你们宪兵队里。从今天起,你们这个宪兵队,既受骆处一长指挥,同时也受武汉卫戍总司令部的指挥,也就是我的指挥!你们有疑义吗?” 陈子峰已经咧开了嘴,一副怪异的笑模样,立正说:“报告长官,我们绝无问题!将来,不管您有什么任务,我们保证完成!” 李承国点头说:“那就太好了!宪兵队的弟兄们都在家吧?” 陈子峰说:“我们原本要出去执行任务!接到骆长官电话,就没让他们出去。” 李承国回头向骆江说:“骆兄,咱们现在就去,把两部分人合并起来!” 26-31 几分钟之后,李处一长和骆处一长就跟着陈子峰和萧安城,穿过小南巷去了宪兵队驻地。 坐在卡车上的士兵,则绕路铭新街,再到水渔街宪兵队驻地。 这下子,陈子峰驻地的大客厅,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一边是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他们都穿着各式各样的便衣,有的像苦力,有的像店员,还有的像商人,一个个都是一副怪样子。 客厅的对面,则是李处一长带来的国军士兵。他们军装笔挺,武器精良,一个个都昂首挺胸,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 坐在中间方桌旁的,是骆江和李承国处一长。 看见人都到齐了,他们互相看一眼,骆江就向李长官伸出手。 于是,李承国处一长就开始说明这次双方合并的决定和重要意义,要求他们双方精诚团结,协同作战,保证武汉保卫战的顺利进行! 之后,他向为首的国军军官说:“韩排长,你们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这位韩排长,挺胸立正,正步向前跨出一步,先向两位长官敬礼,然后大声说:“本人,武汉卫戍总司令部侦察连一排排长韩进东,中尉军衔!报告完毕!” 他后退一步,向身边的士兵说:“依次,向长官报名!” 果然,那些士兵都学韩排长的样子,正步出列,先向长官敬礼,再自报家门。 什么上士李学海、中士吴建成,等等。每个人都嗓音洪亮,出列和后退的动作都干脆利落,一副正规国军的模样。 接下来,就该陈子峰这边的人自我介绍了。 陈子峰狡猾,他知道,和人家比正规,那是要落下风的。所以,他向乔艳芳点点头,用很轻的声音说:“小乔,你介绍吧。” 乔艳芳更聪明,一眼就看出陈子峰的用意,不能和人家比,但也不能落下风! 她轻松走出队列,微笑说了一句:“新来的国军士兵好威武。” 她这句话,明着是夸对面的国军士兵好威武,其中却藏着“新来的”三个字。你们是补充到我们宪兵队来的!别得意! 她接着说:“我先自报家门吧。本人,乔艳芳,中尉军衔,本宪兵队行动指挥!” 之后,她转向自己身后的弟兄,暗藏机锋,逐一开始介绍。 707、 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陈子峰,少校军衔,本宪兵队队长,机警果断屡立战功。萧安城,上尉军衔,报务员,本队智囊,精明智慧,就是日本大特务头子也不得不佩服!强虎,中尉军衔,神枪手,每次行动,永远是他断后,决不扔下一个弟兄!冷月,中尉军衔,她看着文弱,却能手持匕首,连杀两个日军士兵!巾帼不让须眉!杨三强,上士军衔,神枪手,百步穿杨!李轩芝,上士军衔,人称李三,翻墙越脊,赛过狸猫!张小,上士军衔,跟踪尾随,从未被日本特务发现……” 乔艳芳这一番逐一介绍,不仅说到他们的长处,有时也提起以往的功绩。她看上去心平气和,不动声色,但很快就把对面国军士兵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她介绍完毕,向两位长官敬礼,“长官,我介绍完毕。” 骆江努力克制心里的得意。他觉得,这些贼精,连这么一点小情节也不放过!干得不错,至少做到了不露痕迹! 他正色宣布与李处一长商量的结果,并且报戴处一长批准的组建新宪兵队的决定。简单地说,就是双方人员合并在一起,再分成两个小队。 他宣布:“经戴处一长批准,兹任命陈子峰为缉查处新宪兵队队长。任命乔艳芳为新宪兵队副队长。任命韩进东为新宪兵队副队长,兼第一小队队长。任命强虎为第二小队队长。任命冷月为新宪兵队情报参谋,协助正副队长工作。萧安城仍为新宪兵队电台台长。” 这样一来,缉查处新组建的宪兵队大大增加了人手,包括韩进东在内,共增加十五个人。全队现有二十七人! 27-1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韩进东等新来的人,才见识到乔艳芳的厉害。 她站在客厅中间,一一点着名,某某、某某等四人,某某负责,在某路段执行寻找日本特务任务。某某、某某等四人,某某负责,在某路段执行寻找日本特务任务!等等! 她手里并没有笔记本之类的东西,却逐一分配任务,竟没有一个名字说错! 她最后说:“新来的队员,可能还不适应跟踪寻找的任务,原来的队员要认真说明要求!一句话,谁也不许误事,更不准闹不团结的事!早饭后,换好服装,按照我指定的顺序,依次出门,执行各自的任务!” 那些新来的弟兄都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她。 他们忍不住想,妈呀,她看着年纪不大,但分配任务的气势可不小,难怪她称自己为“本宪兵队行动指挥”呢,果然厉害! 从这一天开始,宪兵队又开始了寻找日本特务的工作。 27-2 不料,他们这样分组出门寻找日本特务,第一天就出了麻烦。 晚上,弟兄们先后回到驻地里,聚在客厅里吃晚饭。 这时,杨三强就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陈子峰,表明他要说的话,不善!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警觉起来,互相看一眼,都没说话,等着杨三强开口。 杨三强一开口就说:“子峰,你告诉我,在街上寻找日本特务,应该怎么寻找!” 陈子峰眼睛转着,努力平稳地问:“你说怎么寻找?” 杨三强的火气冒了上来。他显然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到他的话!大声说:“是不是手心里拿一张照片,看见一个人就和手里的照片核对!你说,是不是这样!” 狡猾陈子峰,一下子就听出来,杨三强指的是新来的弟兄。他们可能还以为是在关卡或者门口,公开核查可疑的人!要这样在街上找日本人,那叫自我暴露! 不过,两边的弟兄刚刚合并,他斥责自己的弟兄没问题,但要斥责新来的弟兄,可能就有麻烦了,而且对今后的工作不利! 他回头看着身边的韩进东,笑着说:“进东兄,三强这个话,你能给他解答一下吗?” 韩进东到底是中尉排长,有肚量,也有阅历。他看了看杨三强,又向自己的弟兄们看一眼,立刻想起来,今天和杨三强一起出门执行任务的,是吴建成。 他说:“建成,你说说是什么情况,如实说!”他补了一句。 那个吴建成就站了起来。看见那么多人都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说:“报告排长,”他察觉不对,又急忙改口说:“报告韩副队长,这个,是这样,我……我也想尽快找到日本特务。反正,反正这里是咱们的天下,我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拿着照片核对。” 韩进东一听这个话,就火了,斥责说:“日本特务要发现你拿着照片核对人,他还敢走过来吗!你这个样子,还找得到人吗!” 他虽然是斥责,却并没有骂人。按照他的带兵习惯,早就开口骂了!但今天当着陈子峰那边人的面,他就不想让自己的弟兄太难看! 他回头瞄了陈子峰一眼,还想再说几句重一点的话。 但陈子峰明白,这件事,只能至此为止了。再斥责下去,反而有负作用。 他说:“进东兄,好了,先吃饭,先吃饭。安城,你给大家提提要求。大家都按你提的要求做,就行了。” 一个大难题,就这样扔到萧安城头上了。 乔艳芳明白这一点,却不好说,只是用力瞪了陈子峰一眼。 萧安城站了起来,向四面看着。他本来就有一张和善的脸,此时脸上却露出一些尴尬的微笑来。客厅里的人都看着他,看他会说什么。 他说:“要我说,记人要记特征。我们这些人有什么特征呢?你们看出来没有?咱们队长,陈子峰,有一张阎王脸,记住他这张阎王脸就行了。他这两年杀了多少日本特务,简直就数不清,他不是阎王是什么!是不是!” 韩进东的弟兄还不敢笑,哪有这么说长官的。但陈子峰的弟兄却叽叽嘎嘎地笑起来。他们才不在乎这个呢! 萧安城接着说:“咱们乔副队长有什么特征?这还看不出来吗,漂亮呀!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这个特征还记不住吗?” 这个时候,乔艳芳已经把嘴张得有碗那么大了。萧哥哥当着这么多人说她漂亮,还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她简直要大笑起来了。 这时,萧安城收起笑容,又说:“刚才建成兄弟倒是说了一句实话,武汉现在还是我们的天下,我们的行动暴露一点,没大事!但是,按照战局来看,武汉可能也有沦陷的一天!到那时我们也许还在武汉,这也是说不定的!上海沦陷后,我们这个小组还在上海潜伏了一段时间。也经常上街找日本人。我们要也拿一张照片找人,恐怕不是被捕,就是挨枪子!这就很麻烦了!是不是!” 他一个一个看着身边的弟兄们,特别是韩进东的弟兄,希望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接着说:“所以,我们今后出去找人,第一要记住目标的特征,第二要隐藏你的行为,不要让别人看出,你是在找人!这个事,就是这么说说,希望弟兄们今后注意。” 客厅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特别是韩进东带来的弟兄,都心服口服。 陈子峰满脸怪笑,“韩副队长,你也说两句吧。” 韩进东站了起来,不过,他实在不想斥责自己的弟兄,就说:“我们过去也找过人,但那是公开找人!今后要改一改了,萧兄弟说的对,今后一定隐藏自己的行动!” 一件可能引起双方矛盾的事,就这样化解了。 吃过晚饭后,韩进东还是把自己带来的弟兄叫到一起。他想了想,又请来陈子峰。 他说:“首先一条,我们是一个宪兵队的!其次,人家是专门干这个的,有经验,我们没经验,今后就得向人家学!还要赶快学,争取尽快找到日本特务!” 但是,陈子峰的新宪兵队,两边的弟兄同心协力,每天上街寻找日本特务,一连寻找了半个多月,却连一个人毛也没有找到,这让陈子峰怒不可遏! 27-3 五月中旬的一天,陈子峰忽然接到李承国处一长的电话,要求宪兵队的几位军官去卫戍总司令部见他,有重要的事! 陈子峰不敢耽搁,立刻带着几个军官,乘卡车去了武汉卫戍总司令部。 实在说起来,武汉卫戍总司令部距离他们并不远,也在铭新街上,是一栋西洋式的五层楼房。 一九二七年,李宗仁征讨唐生智,率部进入武汉。他以“鄂人治鄂”为理由,呈请国民**任命第十九军军长胡宗铎兼任武汉卫戍司令,司令部就设在这里。 现在,武汉卫戍总司令部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司令部。但大门口的戒备却同样森严,陈子峰等人要想凭借缉查处宪兵队的证件进去,恐怕是不可能的。 但大门外已有一名参谋军官等着他们。确认他们就是缉查处宪兵队的人,并且查看了证件,就带着他们进了大门。 27-4 陈子峰等人被带进一个大房间。 他们感觉,这里就是司令部作战室之类的地方。房间的中间是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铺满了大幅地图。 523、 你可不要套我的话 一些水鸟在江面上翻飞,不时扎进水里,捕捞被螺旋桨打晕的小鱼小虾。 陈子峰扭回头,盯着萧安城,低沉说:“安贼,你他妈的想什么呢!狡猾得跟狐狸一样!我看见你和小乔在后面嘀嘀咕咕!快说!别让我催!” 萧安城看看附近,然后凑在他耳边说:“你琢磨一下,日本人为什么盯上孙继科的公文包!他们想要什么!” “军事情报?”陈子峰疑惑看着他。 “可能不止!”萧安城目光尖锐,盯着他。 “不止!还有什么!” “我听段营长说了一句,孙继科所在的高参室,是负责制订武汉防御战略的!” 陈子峰不由点点头,“安贼,狡猾狐狸!真有可能让你说着了!你说,这件事,和老乞丐说的什么‘木桶计划’,有关系吗?” 萧安城歪着脑袋想了又想,说:“我们最好还是当它们有关系吧!多从这方面考虑!” 陈子峰再次点头,“好!这件事,最好找个时间,咱们再商量一下!” 萧安城点点头,又问:“你今天查药品案,怎么查?” 陈子峰狡黠地向他笑着,有点得意说:“你不必多问了,查这个案子,就要先找到关键的地方,和关键的人!我知道该怎么查!” 萧安城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轮渡终于靠上王家巷码头。 汽车下了轮渡,陈子峰对照着地图,指点李三沿着沿江公路向北行驶,最后在江汉路路口停了下来。 萧安城抬头一看,路边就是高大西洋式的“江海关”大楼。 他心里想,这个贼家伙,果然找到了关键地方! 陈子峰得意地向他笑着,说:“我下车了。我让汽车送你去黄兴路。你到了,就让车回来。你在那里问完了,就直接回驻地吧。那里离驻地还近一些。” 萧安城点点头,“行了,我们就先走了。” 3-21 按照段泽刚的安排,乔艳芳和这些军官或士官的谈话,是在一间小会议室里进行的。 乔艳芳不是坐在他们对面,而是侧身坐在他们身边,一副很亲切也很随意的样子。她微笑着,相当亲切地和他们说话,有时,简直就是和他们聊闲天了。 段泽刚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听着他们谈话。这时,他对这个小丫头倒真有点惊讶了。 似乎,她不光只有一副美人相貌,还有一颗狡猾的狐狸心! 他隐约察觉,她正在这个聊闲天的过程里,套取这些人的话! 3-22 卡车沿着亚力山大街继续向前疾驶,两边的店铺和楼房瞬间闪过,如激流一般。 萧安城坐在卡车上,时不时望一眼对面的冷月。他今天是第一次与冷月共同外出执行任务。她究竟是个什么人的疑问,一直在他心里悄悄翻腾着。 他想,冷月虽冷,实在说起来,还是很漂亮的,不输小乔。 萧安城想到这里时,忍不住又盯了她一眼。他忽然注意到,冷月今天,是涂了一点淡淡的口红的。难怪她今天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 可是,为什么呢?他心里忍不住猜想。 3-23 军委会的小会议里气氛很热烈。 乔艳芳夸张地说:“啊耶,李姐呀,深红色的口红,恐怕不太适合你吧?你其实很漂亮的呀,皮肤雪白的,眼睛亮亮的,口红鲜艳一点,是不是更好?” 她坐在会议桌边,笑意盎然地对坐在身边的女士官说。 乔艳芳嘴里的李姐,是高参室的打字员。她一头卷发,波浪似的披在脑后,细长的手指那么优雅地翘着,忽伸忽屈,一看就是机枪手一般的打字员,老手! 乔艳芳一叫她李姐,立刻就把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 她们两个人说起话来,就好像要比一比谁更妖娆似的。 “噢哟,我可不敢用那么鲜艳的口红。”李姐夸张地撇着嘴,细长的手指向门口那边轻轻一指,“我们这里的长官,跟你说吧,挺在意这个的。他们当着我们的面就说,街上的站街女才用这么鲜艳的口红!好像他们多正经似的。” 李姐很不屑地撇着嘴,模样俏俏地说。她时不时的也会向门口的段泽刚扫一眼。 “站街女?咱们这里,也有吗?”乔艳芳惊讶地张大了嘴,非常意外地说。 “乔妹妹,你这是误会我的话了。我跟你说的,可不是大街上的那些卖的女人。你知道吧,我们这里好些长官,都在妇女救国会找了女朋友,啧啧啧,一个比一个打扮得妖艳!我简直就没法说了!” “真的,长官们找女朋友,都有谁呀?”乔艳芳仿佛突然来了兴趣,轻声问。 “告诉你吧,乔妹妹,那个车祸死了的孙参谋,就是一个!他找了一个姓秦的妖女人,两人好得不得了!咱们哪儿说哪儿了,他可是戗行戗过来的,差点和人家打起来!” 李姐眉飞色舞,却又神秘莫测地低声说,眼睛更是东一扫西一扫的。 “哎哟,打起来了,这么严重!孙参谋,他和谁呀?” “你不会给我说出去吧?”李姐压低了声音说。 “绝不会。你看,我就是和你聊聊天,连个记录都不做。” 李姐凑近了乔艳芳,相当神秘地说:“告诉你吧,是和杨恭普杨长官。杨长官是上校,架子可大了。你刚才进门的时候,和你走了一个对面的,就是他。” 乔艳芳这才听出来,从自己一进门,就被这里的人暗中盯上了! 这里的人显然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传话传得比闪电都快! 那么,是谁给他们传的消息!老子可是昨天夜里才接的任务!乔艳芳心里有点警觉。 但她傻傻地张大了嘴,“噢哟,是的,是的,我记得。哎呀,他派头真的很大呀!” “可不是,好像他多了不起似的。那些少将中将什么的,都没他派头大!” “那就是说,杨长官也喜欢那个姓秦的女人?” “可不是!过去,天天去妇女救国会跳舞,一晚上就和那个姓秦的跳。可是,我也真是挺奇怪的。后来,那个姓秦的却喜欢上了孙长官。孙长官才是个中校!差一级呢!” “那,杨长官一定很生气吧?” 女打字员嘻嘻地笑了起来,“哎哟,你可不要套我的话。杨长官再对孙长官生气,也不会弄个车祸害死他!他们不过是吵了一架而已。” 乔艳芳就咯咯地笑了起来,摆着手说:“我怎么会那么想呢,你真逗。” 段营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竭力忍着不要笑出声来。 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乔少尉,简直就是个小滑头! 3-24 萧安城撇着嘴,向车下的陈子峰说:“贼峰,你也当心一些吧!” 陈子峰向他挥挥手,继续向江汉关走过去。 萧安城拍拍车顶,卡车就离开江汉关,继续向北驶去。 陈子峰扬起头,看着眼前高大的江汉关大楼,心里不由沉吟起来。 眼下的任务,他妈的决不简单!这个感觉,就如将要破头的痈疽一般,在陈子峰心里渐渐肿胀起来。 今天上午的勘察,安贼在轮渡上的提示,都让他预感到某种危险!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他现在,必须处处谨慎才行! 他现在虽然找到了关键地方,但要查清药品案,还早得很! 去年八月,他跟着彭绍勇去上海的江海关,调查日本的“轻津丸”货船,让他明白一个刀尖见血的道理!在这种洋人把持的地方做调查,他必须足够狠!才能查出结果来! 眼前的江汉关,是一栋四层大楼,精致而豪华,一看就是欧洲人设计的! 一想到这栋江汉关就在洋人的控制之下!他心里就会冒出克制不住的愤怒! 此时,陈子峰眼睛里闪着凶光,整了整身上的军装,带着几个弟兄登上高台阶,一步一步进入江汉关大门,就仿佛进入了鬼门关一般! 3-25 江汉关里,办理业务的大堂,高大宽敞,无处不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最里面有一道长长的同样闪着光泽的柜台。柜台上有一扇一扇的玻璃屏,两块玻璃屏之间,就形成一个办理业务的小窗口。 此时,一些商人正对着这个小窗口,和里面的办事员交涉运输业务。 陈子峰向那些小窗口里扫了一遍,里面油头粉面的办事员,个个都是洋腔洋调,对外面办理业务的人都是带理不睬的,一副洋奴模样! 柜台外面有几张巨大的办公桌,每张桌子旁都三四个职员在工作。 还有一些抱着文件夹的女职员往来穿梭,并且用鄙夷的目光瞥一眼陈子峰等人,似乎很看不起他们的寒酸模样。 陈子峰瞪着她们,心里一股火气,渐渐燃烧起来。 他找到一个无人的窗口,盯着里面一个小白脸办事员,问道:“先生,我问一件事,要查找最近到武汉的货船,找谁?” 那个小白脸头也不抬,只是向外面甩了甩手指,又继续看他面前的资料。 陈子峰心中怒火冲天而起,拔出手枪在柜台上一拍,高声吼道:“混蛋!老子问你话呢!你他妈的是哑巴呀!” 512、 你是不是花了眼! 强虎对当值的排长说:“你们的检查,够仔细吗?” 之后,他就派自己的弟兄接管了关卡前的检查工作,把那些国军士兵赶到一边去了。 他们是宪兵,任务就是检查沿途关卡。他们头戴钢盔,身穿卡叽布黄军装,臂带宪兵袖章,肩上虽然背着步枪,但腰里都插着手枪。他们一个个威风凛凛,盛气凌人。 那些士兵们哪里敢多言,只好退到一边看着。 杨三强和李三这些人,早已明白强虎的用意。证件当然要仔细查,但夹在证件里的钱,理所当然地要塞进他们的口袋里。如果他们挑剔证件里的毛病,那些想过关卡的百姓,立刻心照不宣地从口袋里再掏出一两元钱,放在证件上。 强虎这家伙,感觉这样敛财的速度还是太慢。他把路障拉开一些,直接参与检查。 没想到,他检查的第一个人就出现了异常。 2-8 首先走到强虎面前的,一看就是个商人,应该有点钱。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太太,和一个半大的孩子。他很快掏出两本证件,递到强虎手里。 强虎打开证件,里面各放着两元钱。他随手就把钱放进口袋里。接下来再看证件。这个人姓赵,以前在芜湖经商。芜湖被日军占领了,他就携家人逃了出来。 强虎其实并没挑出什么毛病,他只是不想轻易放他过去而已。这家伙就是个有钱人!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抬起头,盯了这个商人一眼。 也就是这么一错眼珠的功夫,他的眼睛就从这个赵姓商人的脸上移开,从他耳朵边上看了过去,眼神里似乎还有一点迷惑和惊讶的意思。 那个商人看着眼前这位长官,就看出他是个斜眼,也看出他眼睛里的迷惑。 他很明白,你以为斜眼看的是旁边,他其实盯的就是你!所以,一定是你的证件有了问题!再或者,就是证件里的钱不够!这位赵姓商人就是这么想的! 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十元钱,放在强虎手里。 这就是大钱了!这一路上,他只要遇到挑剔的士兵,就放上十元钱,没有过不去的! 但是,他眼前这位长官,仍然用他的斜眼盯着他,皱着眉,似乎是很不满意的样子。接下来,他也许会把自己的证件扔回来,然后叫他滚蛋!那样,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他一家三口一路步行,已经到了这里,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过去! 他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元钱,用力放在强虎手里,然后很凶地瞪着他! 到了这个时候,强虎才算清醒过来。 他看一眼手里五十元的大票子,就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仍然盯着商人的耳朵! 片刻,他才把证件还给那个商人,挥手让他过去。 那个商人用力一拉自己的太太和孩子,就气哼哼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杨三强和李三早就注意到,强虎硬收了人家六十多元钱!这家伙可真够狠的! 强虎回头瞪他们一眼,说:“他妈的,就照这个标准收!” 他回头向身后的小张一招手,低声说:“你带两个弟兄,跟我来!快!” 接着,他就带着这几个弟兄钻进逃难的人群里,四面张望寻找。 小张问:“你找什么呢!” 强虎把脑袋晃了又晃,迷惑地说:“我怎么好像看见川上了!那个寸头!他好像看见我们了,正转身离开,我他妈的就看见他的背影!” 小张说:“你不会看花眼了吧!川上怎么会到这里来!” 强虎说:“我看着他就是像!老子见过他好几面!” 小张和另外两个弟兄,一听说可能是寸头,立刻睁大眼睛向四面张望。 但是,他们分散开,追寻出很远,却并没有发现川上的踪影! 2-9 晚上,强虎把这件事向陈子峰作了报告。 陈子峰就像盯着贼似的盯着他,在他面前来回走着,似乎不太相信,甚至很不相信! 萧安城和乔艳芳也很意外地看着强虎。 乔艳芳首先在强虎胸口点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花了眼,看错了?” 强虎说:“我就是看着他像嘛!要不然,他干嘛要往回走!” 陈子峰猛地转回身,指着强虎大叫:“你他妈的就是看花了眼!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川上!他妈的,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是日本海军特务,这里不临海不临江,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乔艳芳再把强虎胸口一点,“你就看到一个背影,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川上!” 强虎见陈子峰对他发火,心里已经有点怂了,打算承认他看错了,也就算了。 但他一看见乔艳芳的眼神,明显有鼓励他的意思,立刻梗起脖子说:“我看着就像川上!怎么着吧!旁边都是逃难的人,头发都挺老长的,多日没剪过了!就他是个寸头!眼下剪寸头只有犯人!怎么着吧,我就是看着他像川上!人家都往前走,只有他往后走!他看见我们了!所以才往后走!” 强虎这个说法,让屋里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逃难的人,即使没有证件,也要在关卡旁边磨叽很长时间,希望能混过去。 这个人没到关卡跟前就往回走,实在有些可疑! 乔艳芳盯着强虎问:“他的服装,带了什么东西?” 强虎翻着眼睛想了想,“衣服又破又旧,灰色中式衣服。他背着一个行李卷,就是棉被什么的,用麻绳捆着,其他就没什么东西了。” 这下子,屋里的几个人又不说话了。 逃难的人,差不多都是这种装扮。背在身上的,不是行李卷就是包袱。穿西装穿长衫的人也有,但那都是有钱人。他们也不会背行李卷。 他们虽然没说出来,但心里想的是,这家伙也许真是一个刚放出来的犯人! 陈子峰想了又想,还是不敢大意,说:“不管怎么说,谁都不要大意!什么时候都要把招子放亮一点!看见可疑的人就要盯上去!安贼,你说!” 萧安城把他们都盯了一遍,小声说:“子峰说的没错。前面就是武汉了,战略重地!日军肯定要进攻武汉!还有一件事,日本人有个‘木桶计划’!他们要实施这个计划,只能是在武汉!” 这时,乔艳芳却笑着说:“哥哥,听你的意思,我们真该来武汉!说不定真能找到川上!那就有好戏看了!” 陈子峰回头大叫:“小乔,你想简单了!如果强虎看见的是川上!他妈的,老乞丐也有可能在武汉!” 这下子,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也变得凶悍起来。 老乞丐就是他们心头一根硬刺!是他们非要拔下来不可的! 2-10 陈子峰小组在岳西县关卡呆了三天,是严密盘查的三天,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强虎和杨三强等弟兄,又故伎重演,很收了一些钱! 之后,他们乘卡车离开岳西县,继续向西行。他们的下一站是罗田县。 罗田县已接近武汉,这里的盘查也就更严格一些。不仅要查看证件,还要登记。许多花钱通过一道道关卡的人,在这里就不容易通过了。 这些逃难的人都如波涛一般拥挤在关卡前,伸长脖子向前面张望。 陈子峰和萧安城,照例跟着看守关卡的连长去检查两侧山里的封锁线。 强虎和杨三强等人,照例接管了关卡,盘查更加严格,同时又狠狠地发了一回利市。 不过,挣钱归挣钱,他们检查证件时,不断向逃难的人群里张望,希望看见川上。 杨三强问:“这家伙还会出现吗?” 强虎苦恼地摇摇头,“我们就时不时地看看吧。希望他是个傻瓜,往我们跟前撞!” 杨三强嘎嘎地笑起来,“那就是我们傻了!” 2-11 最后这天晚上,陈子峰小组住在罗田县城的一家小旅馆里。 弟兄们吃完晚饭,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去下一站。 冷月静静地走进陈子峰的房间,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也看了看同时坐在屋里的萧安城和乔艳芳。 陈子峰微笑说:“小冷,坐,怎么着?” 冷月脸色更加冰冷,说:“子峰,我就直接问了。这几天,你挣了多少钱?” 陈子峰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了。 强虎和三强他们捞了一些油水,第一天就对他说了,似乎还很得意。 强虎说:“子峰,穷老百姓没啥情况,我们放过去就完了。对那些有钱人,我不让他们出点血,就他妈的过不去了!你放心,我不会揣自己腰包,回头差不多了,每个弟兄都分一点,咱们手头也活络一些。” 陈子峰笑着说:“你小子,别他妈的没偷着鱼,却给老子惹来一身腥!” 强虎哈哈笑着说:“就这么点破事,能惹出什么腥来。你放心,我有分寸!” 但现在,冷月开口问了,就让他不好回答了。说得严重一点,这就叫贪赃枉法! 冷月这丫头,虽然只有少尉军衔,但身份特殊! 708、 我们内部有日本奸细! 李长官和几名参谋就站在地图前看着。 李长官回头看着陈子峰等人,示意他们过来,并向他们指了指地图,说:“你们先把这个看明白再说。” 陈子峰很快就看明白了,这是长江以南,武汉以东的大幅地图。孙继科的方案里,南昌是前进基地,正处于这幅地图的中间。 他看明白了,却并不开口,而是回头看韩进东。 韩进东有点装模作样,先用手指点着说:“这是长江,这是武汉,这是鄱阳湖。” 李长官盯他一眼,就对着陈子峰说:“陈队长,你想到了什么?” 陈子峰点头说:“孙继科的武汉防御方案,鄱阳湖,是他这个方案里的重中之重!” 李长官向他点点头,“你说的没错。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按照郭重木的设想,新的武汉防御方案即将完成,就是这几天的事!但江南防御一部分,基本上还是孙继科的方案。唯一的不同,是增加了防御部队!” 陈子峰小心翼翼看着李长官。李长官找他们来,肯定不是为了介绍武汉防御方案的!但目的是什么,却一时猜不出来。 不料,李长官却微笑盯着他,似乎看穿他心里的想法。 他微笑说:“陈队长,你猜猜看,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陈子峰回头盯了萧安城一眼,又回头盯一眼乔艳芳,“你们两个说!” 萧安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日本特务!” 陈子峰猛地醒悟过来。这位李长官说过,武汉保卫战一旦打起来,潜伏在武汉的日本特务一定会给他们捣乱!他妈的,不是日本特务又是什么! 他小声说:“长官,是不是日本特务有什么活动?” 李长官盯了一眼他身边萧安城,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说:“我和你们一个想法!” 他用长木杆指点说:“不久前,日军前进到鄱阳湖东面的徐埠镇、左里镇一带,企图从鄱阳湖最狭窄的老爷庙渡过鄱阳湖。总司令部,派一个军进入鄱阳湖以西的横塘镇、华林镇一带,准备阻击。但我军刚刚进入,日军突然向北转移到均桥镇!企图从长江边的石钟山渡过鄱阳湖!你们看看,这说明什么?” 陈子峰看看身边几个人,小声说:“长官,我军移动,被日军发现了?” 李长官摇摇头,“不会,我军是秘密行动,在夜里调动!他们发现不了!” 陈子峰不由张大了嘴,“长官,这是不是说,是武汉这边,有人泄露军事情报!” 李长官严厉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我今天找你们来,就是这个目的!有人在武汉这里,泄露我军行动的情报!我们内部,有日本特务的内奸!陈队长,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出这个人来!把他抓起来!消除这个隐患!” 陈子峰眼睛瞪得圆圆的,牙齿咬得紧紧的,说:“是,长官,我们回去就着手调查!” 27-5 陈子峰一回到驻地里,就把几个军官叫到电台小屋里。 他果然摆出一张阎王脸,恶狠狠地瞪着他们,说:“我们内部有日本奸细!都他妈的给我说一说,怎么找到这个奸细!他妈的还要快!安贼,你他妈的先说!” 韩进东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叫萧安城。萧安城好歹是电台台长,上尉军衔,他就叫人家贼!太过分了吧!不过,他看着萧安城,似乎对这个叫法并不在意,让他很奇怪。 萧安城平静地说:“子峰,我们一起分析吧,都动动脑筋。”他这么说着,还向乔艳芳看了一眼,似乎对她寄托着希望。 乔艳芳那双大眼睛,立刻像玻璃珠子似的转了起来。萧哥哥好看重我,再说,我现在是宪兵队副队长,我怎么也要说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 她张嘴就说:“子峰,我感觉,能泄露军事机密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武汉卫戍总司令部!对不对!它负责指挥前线作战!另外还有一个地方,我听段长官介绍过,军委会军令部的第一厅,是主管作战的部门!日本人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获得情报,几乎第二天就知道了,只能是从这两个地方!” 她清楚地看见,萧哥哥用力向她点头,那是相当赞赏的样子! 陈子峰歪着嘴说:“大体是这两个地方!说你的具体建议!” 这些个具体建议,在乔艳芳脑子里,简直就是现成的。 她说:“武汉卫戍总司令部,我们可以请李长官协助我们调查。对军令部第一厅,我们可以请段长官协助我们调查!” 陈子峰眼神阴阴地盯着她,“怎么调查!” 乔艳芳也同样盯着他,毫不客气地说:“第一,逐一暗中调查!谁有异常情况!第二,公开调查,一个一个问话,观察他们的反应!第三,对可疑的人暗中监视!怎么样!” 陈子峰仍是一副鬼怪样子。他看看身边的人,说:“好,这件事,就由你负责!带一部分弟兄,暗中的,公开的,立刻开始!” 他再次扫了一遍身边的人,“不会只有这么一条建议吧,还有什么!安贼,老子叫你先说,你就推到小乔身上!这还行!现在我听你说!现在就说!” 韩进东还是第一次看见陈子峰这样主持会议的,惊讶得不得了。但看看这几个军官,似乎对此早已习惯,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表示。那个萧安城,仍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他在心里想,一个庙一本经,人家就是这样的工作方法,我今后还真得适应适应。 这时,萧安城平静地说:“子峰,我觉得,有这么几个人,今后要注意。头一个,我们一直怀疑白崇信暗通日本人,把他监视起来,说不定能发现日本人的踪影!” 陈子峰一点头,“这个应该!还有谁!” 萧安城说:“还有一个,就是耿天佑!其实,还有一个田中富!但现在这个家伙没了踪影,找不着他!所以,先盯耿天佑!” 陈子峰仍是一脸凶恶的模样,盯着他说:“说具体办法!现在就说!” 萧安城瞪着他,被他气得笑了起来,指着他说:“你这个狗东西!没完了!” 陈子峰叫道:“我叫你说,你就得说!” 乔艳芳也叫了起来,“你就是狗贼峰!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呀!” 萧安城还想再对他说两句重话。可脑子里忽然一转弯,隐约察觉,这家伙今天这么疯,其实就是表演给韩进东看的!妈的,他觉得他有点控制不住韩进东! 他想了想,就说:“你也想想!老乞丐、鹰司和川上,去年还在上海呢!今年一月才来!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怎么在国军内部找到奸细的!他妈的,有人给他们介绍的!这个人是谁!最有可能的就是白崇信!小乔,你说是不是!” 乔艳芳当然没二话,立刻点头说:“肯定是!贼峰,你还想问什么!” 陈子峰的嘴,快歪到耳朵根去了,“老子问的是具体办法!” 萧安城说:“查白崇信都有哪些好朋友!他要是给日本人介绍奸细,一定是和他走得近的人!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子峰仍然歪着嘴,却回头看韩进东,“韩副队长,” 韩进东立刻向他摆手说:“兄弟,兄弟,不要这么叫了。我看你叫别人从来没叫过职务,我也一样吧。你要么叫我进东,要么叫我韩贼也行!怎么样!” 他这么一说,桌边的几个人都嘎嘎地怪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 陈子峰也怪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不错,进入状况很快!我他妈的,还以为至少要三个月,你才能成我们堆里的人!” 韩进东也歪了歪嘴,说:“对不住,当国军时间一长,这架子就有点放不下来了!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我没问题!” 陈子峰这才变成平时的模样,“盯白崇信这个事,就交给你了,你负责。另外,冷月协助你,白崇信的情况,她都知道!” 忽然之间,他的脸又阴了下来,“明天开始,两边都要加快速度,争取尽快挖出这个内奸来!清楚了吧!” 27-6 从第二天开始,陈子峰的宪兵队虽然还是忙,但已悄悄改变了侦察方向。 吃过早饭,乔艳芳和强虎带着两个弟兄,就先走了。他们要过江去武昌,请段长官协助他们调查。 韩进东则和冷月商量今天的行动。 几句话之后,韩进东就看出这个冷月是个异类。她不爱说话,问什么才答什么。她的黑眼睛总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要一直看到他的心里! 不过,她还是把白崇信的情况说清楚了,捎带着,也就把这两个月以来,宪兵队遇到的各种情况,甚至就是困局,一一说给韩进东听。 韩进东所在的武汉卫戍总司令部是一月份才成立的。他所在的侦察连,是三月份调到武汉来的。对武汉最近发生过的大事,只是略有耳闻,真实情况并不清楚。 709、 我是保定官校毕业的 他到这时候才看出来,李承国处一长为什么如此看重这个宪兵队,并且是把他带的侦察班,并入到宪兵队,而不是相反! 人家从上海到武汉,真是干了几件天大的事!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确实不简单! 于是,他和冷月商量后,把自己的小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人秘密监视白崇信。另一部分人,则由他和冷月带着,去警备司令部以及下属的保安旅去了解情况。 他们打的旗号是检查武汉各单位的安全保卫情况,但一到了人家单位,就和对方天南海北的聊天,在聊天之间,悄悄打听警备司令部的长官们,都和谁认识,和谁是好朋友,和谁来往最多。其中就暗藏着对白崇信的调查。 驻地里还剩几个弟兄。除了看家的,陈子峰仍然带着两个弟兄在湖北街一带寻找日本特务。如果能在大街上碰到一个,这就是最简单的捷径! 萧安城倒落了空,留在家里看家。 27-7 这一天,乔艳芳过江到了军委会,一见着段泽刚,就别提有多亲热了,让段泽刚乐得合不拢嘴。 强虎看着他们亲热说话,心里却并不担心。段泽刚也是个帅家伙,这没错。但他知道,小乔心里只有萧安城!她和段长官亲密,其实只是想利用人家! “小蜗牛,我听说你升官了。”段泽刚一见着乔艳芳就笑着问。 “哎哟,我的大哥呀,芝麻绿豆官,真不好和大哥比,不过是个中尉而已。”乔艳芳说着,还在段泽刚的胳膊上打了一下,很亲切的样子。 他们说了几句玩笑话,这才开始谈工作。 听了段泽刚的介绍,乔艳芳这才知道,军委会军令部第一厅,一共有四个处,十二个科。四个处一长都是少将军衔。科一长们的军衔也不低,都是上校。 不过,真正负责前方作战的,只有第一处。第一处处一长姓郑,郑国梁,今年三十二岁,是保定军校参谋科毕业的军官,一进军队,就做参谋业务,是个真正的内行。 第一处下面三个科,大小军官也有三四十人,光是这个人数,就叫乔艳芳啧舌。 27-8 乔艳芳在军令部第一厅进行的这次调查,几乎和她刚来武汉,在军委会高参室调查孙继科车祸案是一样的。 她穿着整齐的军装,帽子不是放在桌上,就是拿在手里,很少戴在她烫成大波浪的头发上。领章上的中尉军衔虽然不够醒目,但她打的是武汉卫戍总司令部的旗号,检查各单位的安全保卫情况,再加上她一张美丽娇艳的笑脸,谁也不会对她横眉冷对。 她笑口常开,不时对谈话者说的话,张开她的红嘴唇,眼睛里闪着那么敬佩的目光。 那些坐在她对面的军官们,不管是少将处一长,还是上校中校参谋,都很愿意回答她的各种问题。 她简直就是东拉西扯,没有哪两句话是前后相连的。 她头一个面对的,就是第一处处一长郑国梁。 郑处一长仪容端正,微笑看着她。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军官来问,他真想不出,她能问出什么来! 她那么惊叹地说:“啊哟,长官您好年轻哟,都已经是少将了。长官,您是黄埔的?” 郑处一长温和说:“不是,我是保定官校毕业的。” 乔艳芳张大了嘴,“哎呀,我想起来了,好像警备司令部的哪位长官,也是保定官校的。哎呀,是哪一位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郑处一长说:“你如果说警备司令部,叶蓬总司令就是保定官样的。”他略略沉吟一下,“还有一个姓白的处一长,我听说也是保定官样的。” 乔艳芳嘻嘻地笑起来,“对了,对了,我记得的,就是叶总司令。您和他们熟吗?” 郑处一长只是微笑摇摇头,“只是见过,没深谈过,不熟。” 27-9 现在,乔艳芳面对的是第一处一位姓高的上校参谋,高博林。这是一位老成持重的军官,戴着一副无边眼镜,很斯文的模样。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高长官,您戴这么一副无边眼镜,好斯文的,真的好。” 高上校摘下眼镜,用手绢仔细擦着,微笑说:“有什么斯文的,眼睛不好了,只好戴眼镜呗。其实挺不方便的。” 乔艳芳说:“我记得,警备司令部有一位长官,好像也戴这样的眼镜。哎呀,他叫什么来着。长官您看我这个记性,真是太可笑了。” 高上校摇摇头,“警备司令部的人,我都不认识。我来的时间短,没和他们打过交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和身边的人来往,平时一开口,说的就是工作上的事。很无聊。” 乔艳芳看一眼手里的名单,微笑说:“长官,您和处里的刘上校,经常交换意见吗?” 高上校说:“那是当然的。我和他就在一间办公室,朝夕相处,说的都作战计划、军队调动之类的事。” 她立刻说:“啊哟,那么复杂的作战计划,我想一想头都要大了!长官你好了不起!” 高上校笑了起来,却说:“乔中尉干的事,我也干不了。我们各司其职吧。” 27-10 面对渐近中年的刘上校,乔艳芳又是另一种模样了。 刘上校名叫刘连起,面色黄白,有一些细微的皱纹。他目光沉稳,其中却藏着一些狡黠。上眼一看,就是一个在官场许多年的老军官。 他是第一处第二科的科一长。按照乔艳芳掌握的情况,他是能接触所有军事行动的人之一。段泽刚向她介绍,刘长官从事参谋工作多年,很有经验! 她问:“长官,您工作那么忙,下班了之后,做些什么呢?也和朋友喝两杯吗?” 刘上校平静地看着她,“有时吧,换一换脑筋,放松一下,喝一点酒是个好主意。” “那,您都和哪位长官在一起喝酒呢?” “这个可不一定。有时是和本部门的军官,有时和其他部门的长官一起喝。” “长官,您说两个,也许有我认识的。” “武汉卫戍总司令部的后勤处一长。” “您说的,不会是翟处一长吧?” “对,就是他。” “哎呀,这个我认识。您再说一个,可能还有我认识的。”乔艳芳那么期待地看着他。 “警备司令部的何贵湘,你应该也认识吧?你就是警备司令部的嘛。” “是的,是的,我认识。您再说一个,一定要说我认识的,好不好呀。”乔艳芳笑眯眯地说,相当招人爱的样子。 “那我还是在警备司令部里找吧,白崇信你认识吗?” “哎呀,老天,您说了三位长官,偏偏我都认识,真是太巧了。可惜,他们都是当长官的,不会认识我这个小中尉。刘长官,下回你们再在一起喝酒,也叫上我好吧。” 刘上校和蔼地笑着,“也许吧,看看有没有机会。” 27-11 此时坐在乔艳芳面前的,是一位姓王的长官,王宏祖,中校军衔。 乔艳芳笑眯眯地说:“王长官好精神,好帅气,应该结婚了吧?” 王长官冷静地看着她,说:“还没有。” “那,女朋友总好有一个吧?要不然,多可惜呀?”她一副笑靥如花的模样。 “算是吧。”王长官仍然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 “我猜,王长官的朋友一定很多吗?一定都是外面的大人物。” “朋友倒是有几个,大人物,一个也没有。” “那怎么可能呢?您是长官呀,军令部内外,也总有几个吧。” “也没有,很遗憾。” “可是,为什么呢?我见识短,总有一个原因吧?” “我就是一个参谋,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交那么多朋友做什么。” 乔艳芳仍然笑眯眯地看着他。但她也感觉,和这位王长官的交谈,可能谈不下去了。 27-12 在短短两三天里,乔艳芳把第一处能找到的长官,都谈了一遍。 年轻漂亮、笑意盎然的小中尉,要与长官们谈一谈安全工作,似乎是长官都能接受的事。有一位长官微笑坐下来,竟然说:“乔中尉,你终于找我谈话了。”他的意思,似乎盼着这次谈话,已盼了好几天了。 这期间,段泽刚和强虎仍然像以前一样,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他们看小乔问话,就像看著名话剧演员在舞台上表演一样,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他们都是内行,一上耳朵就听出小乔问话的目的是什么。那些做长官的,都按照小乔的想法走,简直是问什么答什么。 经过这几天谈话,隐隐约约的,他们已察觉到一些疑问了。 段泽刚另有一种喜悦,他心里真的很喜欢乔艳芳,这姑娘一笑一颦都让他快乐。更重要的一点,他再次发现,这位乔中尉,是个要多聪明,就有多聪明,要多狡猾,就有多狡猾的人!不过,他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再一个不过,他也想得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一定有很多追求者。身边这一个强虎就算一个。他听说,宪兵队里的萧安城,就很得乔艳芳的欢心。那可是个帅家伙! 710、 是经过蒋先生批准的 强虎看上去粗鲁笨拙,其实也很精明。 他这几天斜眼旁观,就看出这位段长官的问题。他放不下身段来,更做不出赖汉才会做的死命追求!好汉不得好妻,赖汉得美女,就是因为赖汉们能死缠烂打地追求! 所以,强虎对这位段长官并不担心。他倒是琢磨着,要不要死缠烂打地追一追小乔! 27-13 这一天,韩进东和冷月都穿着电力公司的制服,手里拿着纸夹子,摇摇晃晃地上楼,走到白崇信家隔壁的门口,然后轻轻敲门。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啥事体呀。”她似乎有一点上海口音。 韩进东懒洋洋地说:“电力公司的,你家电线没啥问题吧?” 中年妇女回答:“莫事,咋?” 韩进东一挥手,“莫事,不咋。就问一下。”他转身似乎要走。 冷月向旁边的门指了一下,“太太,那家没人么?” 中年妇女回答:“白处一长这个辰光哪里会在家,上班去了呀。” 冷月也是要走的模样,又问了一句:“他下班总好在家吧?” 中年妇女就笑了起来,“小姑娘,侬来亦白来。白处一长十有九九是不在家的。他们当长官的,下了班也要出去应酬的。” 冷月就随口说:“也没人来拜访了?” 中年妇女说:“要拜访也是在外面找地方,白处一长可不会在家里待客。” 韩进东就向她挥着手说:“好嘞,好嘞,谢谢您了。回见。” 他们当着中年妇女的面,又去敲下一个门,问的仍然:“你家电线没啥问题吧?” 他们看见中年妇女关上了门,这才向楼梯口走过去。 27-14 傍晚,华商街,警备司令部门外。 华商街虽然不宽,却很热闹,来往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多。孩子们也在这条街上玩耍。 白崇信提着皮包,走下警备司令部门前的高台阶时,不得不让开一个追着皮球跑过来的小男孩。他小心察看自己的衣服,是不是被肮脏的小男孩蹭着了。 他左右望望,就向北去了。 杨三强和李学海扛起地上的木箱子,也往北走。他们都盯着前面的白崇信。 杨三强看一眼李学海,小声说:“兄弟,你弯一点腰,你已经扛了一天了,肯定很累了,对不对?” 李学海向他歪歪嘴,果然把腰弯了一点。 他们跟踪的结果,白崇信进了一家挺讲究的餐馆。他们是苦力模样,不能进去,就把箱子挪到另一个肩上。 不远处,冷月和韩进东从一家商店里出来。他们此时已穿上整齐的西装和裙子。 他们按照杨三强的指点,进了那家餐馆。 冷月在餐桌旁坐下时,将一个照相机放在桌面上,镜头对着白崇信那一桌,不时按下快门。她还不满意,又把相机夹在胳膊底下,镜头朝后。她走到白崇信那桌旁,不时按下快门。周围喧闹的声音,掩盖了相机的咔嚓声。 27-15 陈子峰的宪兵队,对武汉警备司令部和军令部进行的调查,佐藤先生两天后就知道了。他立刻意识到,他们是在寻找泄密者! “他们对战场上的变化很敏感。”佐藤先生对鹰司这么说。 “他们也是内行,又是生死关头,一定会注意到战场变化。”鹰司小声回答。 “所以,你一定要安排好,确保内线的安全!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 鹰司就有些为难。内线要提供情报,他一定要和内线接触,接收情报。这些情报都有极强的时效性,稍一耽误就会作废! 佐藤先生也看出他的难处,说:“想办法建一个‘信箱’,他只需把情报放进‘信箱’即可。你的人,也只从‘信箱’里取情报,这样要安全一些。” 鹰司说:“我也想过这个办法。但这个内线,每一次都要见着钱的!” 佐藤先生说:“和他商量一下。这么做,也是为了他的安全!”他想了想又问:“对这个内线,你什么感觉?” 鹰司向他点点头,“这个人还是比较精明的。每一次和他见面,都要临时换地方!不过,他很爱钱,这就比较好办了!我下一次见着他,再和他好好说一下。” 佐藤先生和鹰司商量过内线的事,又继续商量“木桶计划”。 第一,高宗武最近将去一趟**,与川樾茂秘密见面,继续商谈他的“和平方案”。第二,汪先生这一边的人一直在积极活动,与各地军队将领见面,似乎很有效果。 鹰司微笑说:“高宗武去**,是经过蒋先生批准的,这一点是不是很有意思?” 佐藤先生盯着他,却很长时间没说话。 终于,他轻声说:“这个蒋,有点让我难以琢磨!” 27-16 水渔街,宪兵队驻地。 每天晚上,吃过晚饭,是宪兵队集中在大客厅,汇总情况的时候。 陈子峰和韩进东坐在方桌边。这里已成他们两人固定的位置。萧安城和冷月,则坐在墙边的条凳上。这里,几乎也成他们固定的位置。 弟兄们则在客厅里或坐或立,有人搬个箱子坐,有人干脆坐在地上。 乔艳芳永远站在墙边,手里拿着一叠大大小小的纸片。她身后的木板墙上已贴了不少照片和纸片,都是全队最近一段时间收集来的情况。 乔艳芳翻看手里的纸片,指点墙上一张照片,说:“第一处处一长郑国梁,是不是可以排除了?进东,冷姐,你们两位说。” 韩进东向乔艳芳点点头,“我把他查了个底儿掉,没发现任何问题!” 冷月说:“他很敬业,每天工作到深夜,没机会干别的事!” 于是,乔艳芳就把郑国梁的照片摘下来,钉在旁边属于安全的位置上。 她回头指点着说:“第一处的上校参谋高博林,我这几天,没发现什么情况。进东和冷姐,你们有什么补充的?” 他们两个人都摇摇头。 乔艳芳就回头去看陈子峰。 陈子峰把嘴歪了歪,“先留着吧,以后再说。” 于是,乔艳芳就写了一张小纸条,“待查”,钉在高博林照片的旁边。 这时,她指点着墙上另一张照片,说:“这一位也是第一处的,刘连起,上校军衔。”她回头看着韩进东和冷月,“你们有什么情况?” 冷月轻声说:“昨天下午,他和白崇信等好几个军官在一起吃饭。但是,也仅此而已,目前还没有更进一步的情况。” 韩进东冷笑说:“子峰,这算不算沾上边了?”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算!他就算是沾上大边了!严密监视!争取有发现!” 接下来,乔艳芳又指着最后一张照片,“王宏祖,中校军衔,有情况吗?” 韩进东忍不住叹一口气,“这个人,也是什么也没发现。但是,他妈的,我就是觉得他怪怪的,总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冷月说:“我的感觉也同样。” 陈子峰说:“留着他!没线索,有感觉就行!接着查!” 接下来,韩进东又汇报了对白崇信和耿天佑的监视情况,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陈子峰看一看身边的弟兄们,说:“没发现异常情况,就是他妈的异常情况!这些日子,继续监视,直至彻底排除!” 他忽然回头说:“安贼,你他妈的一晚上不吭声了,说!” 萧安城一副苦恼的样子,歪着头想了又想,终于说:“我们继续吧。” 27-17 接下来的七八天,陈子峰宪兵队的所有弟兄都投入到监视工作之中! 但是,从早到晚,他们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监视这些怀疑对象。从他们上班,再到下班,再到晚上的吃饭、闲聊等活动。甚至跟着他们去了妇救会的舞厅,看着他们和一个一个美女跳舞,却什么情况也没发现! 27-18 这么一种情况,陈子峰和韩进东、乔艳芳向骆江和李长官汇报的时候,就很难受了。 汇报仍然是在李长官的作战室里进行的。李长官让所有军官都出去,只留下他们几个人,和骆江一起共同听汇报。 但宪兵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和可疑情况,就让李长官焦躁起来了。 他指点着地图说:“你们看,六月十一日,第二十七集团军刚刚抵达安庆,正在布置防御。谁知,日军波田支队,突然连夜行军赶到安庆,并且趁着大雨,向第二十七集团军进攻!第二十七集团军毫无防备,当天夜里就被赶了出来!你们再看,六月二十四日,防守马当要塞的是李韫珩的第十六军。这个李韫珩不知出了什么毛病,竟然在驻地办了一个什么军政大学,结业的时候又大办酒席。日军肯定掌握了这个情况!还是那个波田支队,突然在长江东流段登陆,向我军没有主官的香山、香口等阵地进攻!” 他用木杆用力敲打地图,严厉说:“日军这两次行动,明显得到了情报,钻了我们的空子!我军其他部队不得不后退!一句话,有人泄露机密情报,才让日军得手!” 桌边的人都苦恼地看着地图,说不出话来。 614、 他们可能会逃过审判! 一号证人向前一步,大声说:“报告长官,我叫张高瑞,武汉警备司令部保安旅第五团一营二连上尉连长,负责岳西县关卡守卫任务!” 之后,二号证人也向前一步,同样大声说:“报告长官,我叫李显城,武汉警备司令部保安旅第五团一营三连上尉连长,负责罗田县关卡守卫任务!” 焦俊才说:“很好!现在我要问你们一句话,请你们如实回答!” 这时,骆江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却直直地指向萧安城,并且瞪着他,又悄悄指向那两个证人。 萧安城突然醒悟,立刻站起来,高举起一只手,大声说:“报告长官,我有话说!” 焦俊才很生气,“你等一会儿,有你说话的机会!” 萧安城却直截了当地说:“报告长官,我们是被告,依法有权先向证人提问!请长官允许我先向证人提问!” 焦俊才更加生气了!但萧安城一说“依法”两个字,就让他有点心虚。 说老实话,他虽然是军法处处一长,却并不知道有没有这条法律,让被告先向证人提问。 他再次回头看一眼,没看见长官们有别的表示,只好说:“也好,就让你先问!我看你能问出什么花样来!” 萧安城不管不顾,起身就向那两个证人走过去。 他身穿整齐笔挺的军装,军衔闪闪发光。这身军装,他就没穿过几次。他没戴钢盔,偏分头梳得一丝不乱。他一张帅气的脸,更引人注意! 记者席里的几个女记者已经“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廖若兰看见乔艳芳微微向后偏了偏头,猜到她的意思,就凑过去小声说:“妹,别担心!” 乔艳芳忍着笑,向她点点头。 15-10 这个时候,有许多人正在悄悄关注这场审判。 关注这场审判最有优势的,其实是坐在德明饭店房间里的鹰司。 他抓着电话,听着电话里的人向他介绍法庭里的情况。这个介绍,详细到每个细节,甚至每一句话。 他偶尔抬起头,把他听到的情况,告诉对面的佐藤先生。 佐藤先生脸上,一直带着略含嘲讽的微笑。 他心里有点遗憾,他竟然要盼望中一国的军事法庭,判决那些人有罪! 老实说,他更愿意和那些人直接对抗!能取而胜之,那才是最有荣誉的事! 15-11 池家的正厅里,池珺小姐和池老太太都静静地坐着。 没人通过电话向她们报告审判情况。她们只能这样等着。 她们要到晚上才能知道法庭审判的结果。 现在对池珺小姐来说,这次审判,至关重要! 池珺小姐已经在心里做出决定,她要重新把宝押在这些正在受审判的宪兵队身上!她感觉,她更信任他们! 所以,现在这个等待,就让她相当焦虑! 15-12 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手术室里,傅雪岚不得不把正在做着的手术交给另外一个医生。她感觉自己一直在走神。 她出了手术室,身上仍然穿着手术服,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天空。 她很清楚,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些人,一旦被判有罪,她的药品就真的弄不回来了! 还有,老刘一直关注的武汉防御战略问题,也就没办法解决了!她为此而焦虑! 15-13 这个时候,警备司令部的大会议室里,十分宁静,所有人都看着前面。 萧安城走到两个证人面前,先向他们敬礼,然后说:“两位长官,我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的萧安城。不知两位长官是否还记得我?” 一个军官点点头,“还有点印象。” 萧安城回头向法庭里看了看,说:“这里到底是军事法庭,有点严肃。我先随便问几个问题,咱们都适应一下这里,可以吗?” 谁都看得出来,那两个军官相当紧张。他们拘谨地点点头,都没说话。 萧安城微笑问:“张连长,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岳西县关卡执行守卫任务的?” 张连长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下,“是去年十二月二十日。” 萧安城一点头,“我们是今年二月二十一日到岳西县关卡的。这样算下来,我们到的时候,您已经在岳西县关卡守卫两个月了。” “是的,已经两个月了。”张连长有点疑惑地回答。 “每天通过您关卡的人多吗?”萧安城微笑问。 “很多。” “每天大约有多少人通过?大约,不求准确。” “大约两三百人总有了。”张连长点头说。 “那就是说,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万甚至两万难民通过您守卫的关卡了。” “是,可能差不多吧。” “您的士兵,如何查验那些难民?” “主要是检查证件。” “证件没问题,就可以通过了,是吗?” “是。” “还检查别的东西吗?比如,证件里有没有其他东西,一起给你们看。每天两三百人呢,一定是个相当麻烦的过程,还有别的东西吗?” 他脸上仍然带着微笑,目光却相当严峻地盯着张连长。 此时,张连长眼睛瞪得大大的,相当紧张地看着面带微笑的萧安城。 他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一段问话的重点是什么!一共有一两万难民通过他的关卡呀!每人收一元钱,就是一两万元钱!他从未想到会有这么多! 其实,对许多穷难民,他是不收钱的!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就不会有人信! 所以,他对如何回答这个人的问题,心里相当犹豫! 他瞪着眼前的萧安城,眼睛飞快地转着! 15-14 德明饭店里,鹰司抬头看着佐藤先生,眼睛里却闪出愤怒。 他捂住电话听筒,低声说:“先生,那个萧安城,十分狡猾!他威胁证人!不露痕迹地威胁证人!那个证人恐怕要上当了!” 佐藤先生微笑着,轻声说:“我和他们打过两次交道,一次是在巧家弄,还有一次是在竹蓬弄。我确实看得出来,那个萧安城,更狡猾!” 鹰司轻声说:“先生,我感觉,他们可能会逃过审判!” 佐藤先生笑得更开心了,“我一直不相信,一个临时军事法庭,能治住这些人!” 片刻,他又轻声说:“鹰司君,你还是准备其他办法吧!” 鹰司看着他,继续把听筒放在耳朵上。 15-15 在法庭里,张连长脸色严峻,一动不动地盯着萧安城。 他此时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咬着牙说:“我们只检查证件,没有别的东西!” 这下子,焦俊才终于忍不住了。这个证人的证词,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他严厉说:“这里是军事法庭,不是你们聊天的地方!辩护人,立刻转到正题上来!” 萧安城转身对着他,说:“是,长官,我们这就转到正题上来。” 他回头盯着张连长,眼神却变得严厉起来! 他抬手指着被告席上的那一排宪兵队弟兄,严肃说:“张连长,那些就是我的弟兄,请你告诉我,也告诉法庭上的长官,你看见我的弟兄们,勒索难民了吗!” 张连长向那一排宪兵看看,又回头向主席台上看看,咬着牙说:“我没看见!” 萧安城提高了声音,“那么,你手下的弟兄们,看见我的弟兄们,勒索难民了吗!” 张连长坚定地一摇头,“没看见!” 此时,整个大厅里非常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所有人都注视着萧安城和张连长。他们都对张连长的回答感到惊讶! 主席台上的几位长官也注视着他们!他们更感到惊讶! 只有焦俊才不时回头去看何贵湘。他很焦虑,今天的审理恐怕要脱离掌控! 但现在,他没从长官的脸上,得到任何新的表示! 这时,萧安城慢慢走到李连长面前,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他说:“李连长,您是守卫罗田县关卡的,对吧?” 不料,李连长却直截了当地说:“萧中尉,你不必问我那么多,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手下的弟兄们也没看见!” 萧安城目光冷峻地盯着他,“李连长,你没看见什么!” 李连长瞪着他说:“我没看见什么勒索难民的事!我的弟兄们也没看见!” 萧安城仍然注视着他们,注视了很长时间,甚至长得令人意外! 终于,他轻声说:“谢谢两位,”他回头转向主席台,“报告长官,我问完了。” 15-16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睡梦中的桂龙海惊醒。 他非常非常恼火。他是今早五点多钟才回来的,到现在才睡了四个多小时! 他勉强抓起电话,问:“谁!” 电话里的人说:“科一长,你还是来一下吧,我们这里有麻烦了!” 他问:“到底什么情况!快说!” 电话里的人说:“科一长,局长交待了,所有女人都必须给她们找到下家!但现在有一个混账女人,死活不肯找下家!我们说,你随便选一家,价钱方面我们替你商量!但这个死女人,死活不同意!就为了这么一个烂女人,局长那里我们不好交待呀!” 桂龙海心里很清楚,局长在这个生意里,是收了钱的!他必须把那些女人都送进下家去!外面的人绝对想不到,这里面涉及的利益,还是蛮大的! 正文 711、 戴老板交给我一个任务 李长官大声说:“你们缉查处,还有你们宪兵队,都要想办法!消除这个隐患!” 骆江扭回头,盯着陈子峰和萧安城。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叫他们说话! 陈子峰把下巴歪了又歪,最后不得不回头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看着他,又抬头看看李长官和骆江,想了一下,小声说:“长官,情况很清楚,我们内部有日本人的内线!” 李长官怒视着他,“我跟你们说的就是这个情况!现在就是叫你们想办法!解决!” 萧安城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李长官面前,“长官,这些人是我们正在调查的人,有七八个怀疑对象。我有一个建议,每次采取重大行动之前,把这个名单里的人,调走一个或两个,让他们临时去做其他工作。如果某次行动没有泄露,我们调查范围就很小了,更有可能查清楚。长官,这是我的建议。” 李长官看看名单上的人,又去看骆江。 骆江只好说:“这个办法,也许可以试一试。” 李长官考虑一下,“也好,我可以试一试。萧安城,我听说,你是宪兵队里最精明狡猾的人,陈子峰,是不是这样?” 陈子峰歪着脑袋向他笑了一下,“长官,确实的,我就叫他安贼!” 李长官露出肆意的笑容,“好名称!看来这是对你的最高称谓!我也叫你一声安贼,你能不能再给我想一个办法!除掉那个内奸!” 这个时候,萧安城的脸似乎有一点变形,有点怪异地看着李长官,看着骆江,又看着陈子峰和韩进东。他脸上的肌肉有点颤抖,牙也咬紧了。 他终于说:“长官,我们列出的那个名单,七八个怀疑对象,我们还会调查。但是,我最害怕的是,那个内奸不在这个名单里!” 这下子,连陈子峰也紧张起来了。萧安城从没对他说过这个想法! 他眼睛瞪得溜圆的,严厉地盯着萧安城。 萧安城继续说:“打仗的事,我们不懂,怎么制订作战计划,我们更不懂。我就是希望,长官能制订一个作战计划,明里,它是这样的,但其实,暗里,它却是那样的!我不知我说明白没有。” 李长官严肃地盯着他,眼睛里满是疑问,表情更加严厉。 他低声说:“你的意思是,这个计划,明明是这个目的,暗地里却是那个目的!你是这个意思吗?” 萧安城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是,长官,就是这个意思。那个暗地里的计划,要让日军吃一个大亏!长官,也许,日本人一生气,会杀了他!” 李长官,骆江、陈子峰,还有韩进东,都用震惊的眼光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了! 李长官终于说:“我一定要试试!让日本人杀了他!你们要记住,这是个绝密计划!” 27-19 这天夜里,骆江回到云樵街缉查处办公室的时候,他没想到,办公室里竟有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正在等着他!龚滨生! 骆江在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考虑萧安城提出的那个建议! 那是个极其大胆的建议!出人意料的建议!但是,也是一个难以实现的建议! 双方作战!两军撕杀!原本就是个结果难料的事!胜败乃兵家常事!优势兵力也会打败仗!这个道理谁都看得出来!哪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是,国军最高指挥部内部却藏着日本人的奸细,这是一件更可怕的事!是要采取任何措施予以清除的事!哪管什么难料不难料!能用的办法都要用! 他反复考虑了一路,还是认为,宪兵队能通过监视和跟踪,或者再加上其他什么手段,找出这个内奸来!这么做,也许更可靠! 萧安城提出的“反间计”,结果难料,甚至还会深受其害!这是他最忧虑的事! 他上了楼,看见自己的办公室里亮着灯,不由奇怪起来了。 他摸了一下腰里的枪,轻轻推开门。意外的是,龚滨生竟然坐在办公室窗前的沙发上!并且,抬头看见他时,还在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 “滨生兄,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他关上身后的门,盯着他问。 “骆兄,多日不见,很想念,今天顺便来看看。不欢迎?”龚滨生微笑说。 骆江藏着满腹疑问,绝不敢相信他这句话!他甚至怀疑,龚滨生今天来,似乎对他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他盯着龚滨生细细地打量,甚至观察了他的头发和服装。他看出,龚滨生身上的枪,是在腋下,而不是在后腰!但最后,他终于相信,至少现在,龚滨生对他没有恶意! 他看看龚滨生面前半空的茶杯,拿起暖瓶给他添了水,然后才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 他再次把萧安城的建议考虑一下,决定有空时继续考虑。 他观察着龚滨生,等待他先开口 27-20 水渔街,陈子峰宪兵队,电台小屋里。 这时同样很安静。队里的几个军官,或坐或立,都看着坐在桌边的萧安城,也同样等待他先开口。 萧安城一个一个看着他们,终于小声说:“子峰,小乔,调查内奸的事,我们必须寻找更多的办法!更严密的办法!甚至,扩大范围!” 陈子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眼前的情况,已经很困难了!七八个嫌疑人,要日夜监视跟踪,全队二十七个人都扑上去,人手也不一定够!这个安贼,竟然叫他扩大范围! 萧安城盯着,脸已经变了形。是那种焦虑、恐惧、担忧、愤怒的表情! 他低沉叫道:“我最担心的是,那个内奸不在我们监视的范围之内!” 小屋里的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一句老实话,这也是他们最担忧的! 萧安城继续说:“武汉保卫战已经开始!就是孙继科制定的方案,又经过郭长官完善的方案!战事千变万化!如果我们找不出这个家伙,我们可能会大败!” 陈子峰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盯着萧安城,终于回头说:“都坐过来一点,我们商量一下,怎么严密监视,怎么扩大范围!” 几个军官都聚了过来。他们几乎头挨着头,低声商议。 27-21 骆江心里,其实对龚滨生充满了好奇。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从上海回来的。上海目前情况如何。这家伙目前承担什么任务。这些都是他想知道的。但是,他不能问。 特工行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非相关都,勿相关!他知道分寸! 不过,两个人见了面,总是这么沉默着,也不行。龚滨生明显有事!但不知是什么事!这是他最好奇的! “滨生兄,咱们就不要客气了。有什么话,或者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我听着。” “骆兄,”龚滨生盯着他许久,才终于开口说:“实不相瞒,我最近遇到一件怪事,是向你老兄来求援的。” “说,什么怪事。”骆江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些,认真地看着他。 龚滨生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一个狡猾到极点的家伙!在上海,他已经领教过这个家伙的精明了!他只希望,这家伙不要给自己带来麻烦就行! “骆兄,是这么一件事,两天前,戴老板交给我一个任务。”他盯着骆江,轻声说。 “说吧,什么任务,你能说多少说多少。咱们就有话直说吧!”骆江也盯着他。 “是这样,戴老板要我组织一些人,或者说,就是拉一支小队伍。戴老板的要求是,人不一定要多,但要有能力!有本事!再艰难的任务也能完成!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要绝对忠诚可靠!” “拉一支队伍,应该不算是什么困难任务吧?”骆江已深感意外了!这个要求太特殊!简直让他难以想像! “骆兄,因为究竟是什么任务,我还不知道,戴老板也没说。所以,拉队伍这个事,就算是一个任务。”龚滨生似乎意在言外。 这下子,骆江可就真的疑惑起来了。戴老板要求他拉一支队伍,但又没交待具体任务,这个队伍怎么拉!连干什么事都不知道,连找人都不好找! 这时,骆江的脑子忍不住转了一个弯。 以戴老板的智慧,以龚滨生的智慧,戴老板一定相信,龚滨生应该知道拉一支什么样的队伍!换句话说,龚滨生应该能猜到是什么任务!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在脸上露出微笑。 “骆兄,笑什么?”龚滨生脸上,却真的露出了微笑,是那种心照不宣的微笑! “你既然来找我帮你,就不该和我打哑谜!你说是不是!”骆江微笑说。 “骆兄果然智慧!不过,戴老板毕竟没对我明确说,所以,我现在说什么,仅是我的猜测,也只能这样说,这样了,行吗?” “合理!那你就猜一猜吧。我看你猜得对不对!”骆江扬起眉毛,看着龚滨生。 龚滨生慢慢坐直身体,之后,上身前倾,目光却如锥子似的盯着他。 “骆兄,明天傍晚,你的老朋友高宗武,将启程去**!” 正文 712、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拒绝 “为什么!”骆江不由皱起了眉。 “去和日本人秘密谈判!你知道,这也是高宗武在上海做的事!” “经过批准!” “是!经过批准!委一员长亲自批准!并且拨给他很大一笔经费!” “委一员长想求和!” “我的判断,绝不会!” “那么,这是为什么!”骆江满腹疑问,并且是很大的疑问,很长时间的疑问! 27-22 高宗武目前住在外交部宿舍,一套很大的,有三个房间的公寓。一间卧室,一间客厅,还有一间是他的书房。 此时,高宗武从外面回来,走进书房里,放下提包时,袁琴心正坐在书桌旁,翻看他桌子上的文件。此时,她抬起头,向他露出温柔的微笑。 高宗武和袁琴心共同生活了几个月,忽然发现,她有一个长处,女人的特殊敏感! 这种女人的敏感,经常让高宗武感觉到,她就是个小女人,没有外交思维,没有大局观念,都是些家长里短的想法,甚至很可笑! 但偶尔的,他也能察觉,袁琴心小女人一样的敏感里,却能经常说出一些让他吃惊的话。她的话都很小女人,却意外地具有某种预见性! 淞沪抗战以来,德国大使陶德曼一直在中日之间促和。 她翻看有关这一情况的外交部文件,就撇着嘴说:“莫得用地。” 高宗武微笑问她,“为什么呢?” 袁琴心说:“侬想想好伐,日本宁和阿拉中一国宁打仗,关德国宁么事哩,不中用地。” 果然,陶德曼大使的调停,最后以失败告终。 高宗武心里明白,外交部,包括他,都对陶德曼大使的调停,抱有很大希望的。 不料,却被他的小女人袁琴心,一语中的! 四月,国民**最高军事会议期间,汪先生身边的许多人,一直在拉拢各地军队将领,希望他们支持汪先生,甚至许以大批军火! 袁琴心却又说:“莫得用地!” 这又让高宗武很意外。 她说:“阿武哎,人家都要打自家的小算盘的。周先生、梅先生他们,勉强不得他们地!侬等着瞧好伐!” 如今已是六月底,汪先生在各种场合说明和平对中一国如何重要。但各地的军队将领们,却没有一个出来响应的! 所以,高宗武让袁琴心翻看他的外交部文件,就是想听一听她的小女人看法。都很幼稚,但诡异的是,大多数都说对了! 现在,高宗武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放进皮包里。 他看见袁琴心疑惑的目光,就微笑说:“明天傍晚,我要上船,绕路去**。琴心,你想去吗?” 袁琴心惊叫一声,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哎呀,阿武呀,我可听说,**的化妆品都蛮好的,是欧洲货!” 高宗武望着她,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不关心我的**之行,能不能成功,她只关心她的化妆品! 27-23 云樵街,缉查处,骆江办公室里。 在这个时刻提起高宗武的和平方案,让让骆江和龚滨生的眼神都变得尖锐起来! 几乎可以说,高宗武的和平方案,就像匕首一样插在他们的胸口上! “委一员长,为什么让高宗武去和日本人谈判!”骆江压低了声音,严厉地问。 “骆兄,”龚滨生同样严厉地盯着骆江,同样压低了声音说:“说一句老实话,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高宗武在上海与川樾茂的谈话录音,你听过,我也听过!我相信,戴老板和委一员长,也听过!但委一员长还是批准高宗武去**,继续与日本人秘密谈判!骆兄,我请教,你猜得出这其中的意思吗!” 骆江此时,也如陷入五里迷雾里一般!看不清这件事的真相! 在党内,委一员长如果有一个对手,那就是汪先生!委一员长主战,汪先生主和!两人始终貌合神离! 而高宗武,一直就是汪先生的核心成员!但委一员长却一直让高宗武去与日本人秘密谈判!这些情况,他早就知道!也疑惑许久了! 他决不相信,委一员长不知道高宗武是什么人! 但是,为什么呢!他思考再三,还是想不清楚其中的含义! 骆江皱着眉,看着对面的龚滨生,不得不摇头。 “滨生兄,我眼拙,看不透其中的意思!” “骆兄,我更眼拙呀!更看不出其中的含义!” “可是,你怎么把这两个件事拉到一起了呢!戴老板让你组织一些人,你就组织好了,怎么想到高宗武这件事上了!” “骆兄,我没办法呀!戴老板从来没有这样布置任务的!我不得不多考虑一下。但我现在能想到的任务,能想到的事,都用不着用这种方法给我布置!唯一能让我想到的,就是高宗武这件事!” 骆江明白了,龚滨生说的有道理。 说起来,这也是人之常情。长官向你布置一件事,长官可能因为什么原因,不能跟你说清楚。但作为下属,就得仔细考虑清楚!才能把这件事办好! 他想到这里,只好说:“滨生兄,高宗武的事,我实在想不清楚。但戴老板要你组织一支队伍,你就先组织起来再说嘛。” 这时,龚滨生脸上却露出怪异的微笑,“骆兄,我今晚,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你的!” “为什么!”但他已隐约猜到了龚滨生的用意!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拒绝! 27-24 宪兵队驻地,电台小屋里的秘密会议还在进行着。 乔艳芳翻看军令部第一厅第一处的所有人员名单,摇着头说:“这里大多数人,我都谈过话……” 陈子峰却盯着她说:“你要和所有人都谈话!一个也不漏!” 乔艳芳有些生气地瞪着他。她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敏锐!如果是她信任的人,她就一定信任!用不着再找这些人多说废话! 这时,萧安城却说:“小乔,我多说一句。你们也都知道,做特工的有一句咒语:证据和线索,明明就在我们眼前,我们却往其他地方寻找!子峰的意思,明知这个人没问题,但还是要问,就是希望能让我们发现近在眼前的证据和线索!” 乔艳芳还是有点不高兴,“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 萧安城没让她说下去,继续说:“小乔,你甚至不知道你有多聪明!我可是越来越看出你的聪明了!说药品就是个祸害的,是你吧!说日本人可能制订一个‘木刀计划’的,也是你吧!你查阅报纸,我们才知道,我们只有闯过芜湖才会安全!小乔,继续发挥你的智慧,也许还会给我们一个意外!” 乔艳芳的大眼睛里闪耀着彩色的光泽,就仿佛掉入万花筒里! 哥哥如此明确地赞扬她,甚至佩服她,真是开天辟地第一次!萧哥哥如此看重我,我怎么也要再给萧哥哥一个意外! 她说:“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好吧,从明天起,我继续找那些人谈话!我希望能找出那个内奸来!” 再接下来,他们就开始商量安排人的问题。 陈子峰又牙疼似的歪了嘴,“哎呀,幸亏进东他们来了,给我们增加了这么大的力量!但他妈的,咱们还是人手不够呀!要是再多几个人,就太好了!” 27-25 骆江冷眼盯着龚滨生。原来这家伙是来打老子的主意!老子现在还焦头烂额呢! 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直说!” 龚滨生咧开嘴,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骆兄呀骆兄,实在说,我在全系统里看来看去,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拉不出这样的队伍!所以,我只好来找你商量。” “你想打陈子峰宪兵队的主意!”骆江咬牙切齿地说。 “骆兄真是明白人!一点就透!一说就明白!”他说着,又是一阵坏笑。 “龚滨生!我明确告诉你,这绝不可能!” “为什么!戴老板的用意,高宗武的情况,难道你还在意武汉的几个日本特务吗!他们能翻起多大的浪!你还怕他们翻了天!” “恰恰让你说着了!现在还就是这么个情况!” 不管怎么说,龚滨生到底是他的同事,虽然军衔比他低,但地位并不低!从他刚才说的任务看,戴老板也很信任他!所以,骆江不能随便打发他,更不能直接拒绝他! 接下来,骆江就把眼前的情况向龚滨生简要地介绍了一下。 作为武汉保卫战的一部分,鄱阳湖一带的防御战已经开始!但日军掌握了我军的动向,步步都走在前面,让我军处处被动,甚至损失很大! “骆兄,你说日军掌握了我军的动向,是什么意思?” “说明我们内部有日本人的奸细!这还不明白吗!” “奸细,在哪里!” “我不能对你说!我再信任你也不能说!眼下我最大的任务,就是挖出这个内奸!陈子峰小组,做的就是这件事!这就是我不能给你的原因!” 办公室里很安静。窗户开着,窗外的风如水一般流进来,在他们两个人中间飘着。 龚滨生到底是内行,很快就听清眼前的局面。如果有内奸,武汉保卫战必将输得很惨!很难看!国军的损失也将十分巨大!这对当前的抗战来说,都是极其不利的! 正文 713、 把手绢扔进门口的垃圾筒 他把眼前的事,把戴老板交给他的任务,再次考虑一下,终于说:“骆兄,我和你商量。我先寻找一些比较有能力的人,有多少算多少,先应承戴老板的任务。陈子峰那队人,继续做他们现在做的事!但我要对戴老板说,我已经选好了人,就是陈子峰这支队伍!等你这里的任务告一段落,我就带走陈子峰小队!这样怎么样!” 骆江扯了一下嘴角,目光阴沉地盯着龚滨生,却没说话。 按道理说,龚滨生的要求很合理。但他就是不肯应承! 这时,龚滨生向他点一下头,并且凑到他耳边说:“骆兄,我知道你心里有一个疑问,很大的疑问!存在很长时间了!只要我得到进一步的情况,我一定告诉你!如何!” 骆江明白,龚滨生所说的疑问,就是指高宗武!这个人确实让他疑惑很长时间了!如果能解开这个疑惑,会让他明白许多事! 想明白这些后,他终于点头说:“我的任务完成之后,人才能走!” 龚滨生用力向他一点头,“一言为定!” 27-26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失望和希望,总是交替出现。 乔艳芳在段泽刚的安排下,继续和军令部第一厅第一处的军官们交谈。 她仍然是一副笑意盎然的样子,总是能和那些平常不开笑脸的长官们,其乐融融地谈着话,问这个,问那个,并且向他们请教一些军事上的问题。 “长官,作战计划,不好随便改的吧?”她眨着大眼睛问。 “那当然了。那么多军队是按照命令行动的。你的计划一改,军队怎么办,那还不乱了套!” “如果非改不可呢?我是说,如果。” “那要经过好多长官的同意,反复研究才行。” “要经过哪些长官呢?我就是好奇而已。” “头一个,厅长就会把你问个底儿掉!为什么非改不可!其次,其他处的长官也会问为什么要改。他们的工作也会受影响!” 27-27 在宪兵队的电台小屋里。 乔艳芳瞪着眼睛向几个军官叫道:“他妈的,作战的事,可不止第一处的军官知道,其他处的军官也可能知道!我们非扩大范围不可!” 陈子峰就歪着嘴,歪过去就歪不过来了,“哎呀,这下子,咱们的人手就更不够了!”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这个情况,我们要向李长官汇报。” 27-28 骆江让缉查一科的王至功派三个人,任务就是帮宪兵队看家。 王至功很不满意。但他一看骆江的脸色,就把牢骚又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乔艳芳重新布置了人,由四人一组,改成两人一组,严密监视被列在名单里的人。监视情况,每天晚上汇报。这些目标做任何事,都要有详细记录,时间准确到分钟! 27-29 李长官把武汉卫戍总司令部里的几个人,也列在名单里,交给陈子峰监视。 他其实并不怀疑这些人。但他必须谨慎,总司令部这边也可能有日本人的内奸! 他现在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每次有重大行动之前,都要把军令部第一厅的一两个军官,或者卫戍总司令部的一两个军官,派给他们一些临时任务,把他们调离军令部或者卫戍总司令部。 但是,他仍然从战场变化中察觉,日军确实掌握国军的行动计划、时间、地点,甚至包括军队番号和行军路线! 他怒不可遏,却毫无办法!只能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进行测试! 李长官不会想到,陈子峰的宪兵队也不会想到,鹰司每天夜里都能接到新情报! 27-30 武昌,武珞路,距离军委会不远,有一条小街叫三山街。 几个月前,军委会高参室的孙继科,就是在这条小街遇车祸死亡的。后来经陈子峰宪兵队调查,确认是日本特务所杀! 那天夜里,孙继科是从一家紫玫瑰酒吧里出来,然后遇害的。 如今,这家紫玫瑰酒吧仍然在营业。几乎每天夜里,从傍晚七八点钟到凌晨两三点钟左右,酒吧里都有军官在喝酒,在聊天。 一名军官喝干杯中酒,向同伴们挥挥手,又开了几句玩笑,就出了酒吧。 他站在门外,深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咳嗽一声,吐了一口痰。他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就把手绢扔进门口的垃圾筒里。 他提着皮包,摇晃着,很快就走远了。 从小街的阴影里,李三和一个弟兄悄悄闪出来,悄悄跟在这个军官身后,一直把他送到家。一句话,无异常! 当天夜里,李三向陈子峰等人汇报时说:“这位长官九点多钟离开军委会,进入紫玫瑰酒吧喝酒。和他坐在一起的,都是军令部的军官,也都在咱们的名单里!他们之间没有私下交接,也没有小声低语。夜里十一点,他离开酒吧,回家了。” 不过,李三并没有想到,陈子峰身边的几个精明狡猾的军官也没有想到,大约就在李三跟着军官走了几分钟之后,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走到酒吧门口,向周围看了看,然后提起垃圾筒,把里面的垃圾都倒进自己的竹筐里,就悄悄地走了。 27-31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鹰司走进佐藤先生的卧室。 他向佐藤先生点点头,然后把一张小纸条放在佐佐木的面前。 佐佐木拿起这张纸条看了看,然后俯身在地图上,仔细查看着。 他手边有一份手写的记录,里面详细记录了最近一段时间,日军各部队所在的位置,还有中一国军队所在的位置。他不断核查这份记录,又不时研究鹰司交给他的小纸条。 终于,他抬头向佐藤先生和鹰司看了一眼,小声说:“情报准确。” 佐藤先生向鹰司点点头,说:“发报吧。” 鹰司就悄悄出了门。 这时,房间里只剩下佐藤先生和佐佐木先生。他们此时都完成了手里的工作,正互相注视着。 佐藤先生忽然微笑说:“佐佐木君,我听说,第十八师团的师团长,中岛少将,是你士官学校的老师,是这样吗?” 佐佐木很惊讶,没想到佐藤先生会问到这个问题。 “是,先生。”他回答。 “你们师生关系好吗?”佐藤先生问的很随意,但又好像意有所指。 “还不错吧。他和家父原本就是朋友。” “噢,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呢。” “先生,您怎么想起问这个?” 佐藤先生沉吟片刻,才微笑说:“是这样,这次在武汉的任务,我们每个人都时时处于危机之中,老实说,这就是我们的付出。所以,我考虑,等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希望给每个人,都安排一个比较好的位置,也算是对大家的一个感谢吧。” “那么,您想把我安排在哪里呢?” 佐藤先生脸上的微笑更加温和了,轻声说:“你觉得,让你去第十八师团如何,担任副联队长,或者干脆直接担任联队长如何?联队长可就是大佐军衔了。” 佐佐木虽然只是个参谋军官,但敏锐和精明还是有的。 他不能不想到,大约两个月之前,他曾经给池珺小姐写过一封介绍信,大意是说,池珺小姐是他最好的朋友,如果她去芜湖,请中岛老师多多予以关照,等等。 如果池珺小姐将来真去了芜湖,如果我真能去第十八师团任职,老天!那就不一样了!我又可以接近池珺小姐了! 但是,问题就在于,佐藤先生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池珺小姐肯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佐藤先生!此外,就无人知道这件事了!老天,他怎么知道的! 佐佐木此时,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但心里,早已警惕起来! 佐藤先生这种老特务,决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打什么歪主意,竟然打到我头上来了!他想了又想,虽然池珺小姐请他写介绍信,似乎有利用之嫌,但心里最惦念的,仍然是池珺小姐! 27-32 七月底的一天,按照约定,应该是向李长官汇报的日子。 骆江带着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再去卫戍总司令部。 他们进门时才看见,郭重木郭长官也坐在作战室里,并且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们。 郭长官和他们握手的时候,脸上还是露出微笑,说:“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真是挺不容易的。承国兄说,对当前的战事,你们有些特殊的想法,是什么?” 接下来,李长官简要向他介绍了当前的情况。一句话,所有国军行动,都被日本人掌握了!日本人在我们内部,有内奸! 郭长官脸色严峻,缓缓点头说:“我一直对目前的战事有疑问,原来我们内部有日本人的奸细!怎么回事,你们没找到这个奸细!不应该吧!我听说了,你们的能力是最强的!怎么会没找到!谁给我说一说!” 于是,乔艳芳就开始汇报最近一段时间,宪兵队对军令部和武汉卫戍总司令部内部所作的调查。再有一点,就是李长官正在作的排除工作。 正文 714、 仿佛落入陷阱里的狼 郭重木回头看着李承国,“这个办法应该很好呀!还是找不出来!” 李承国摇摇头,眼神非常沉重地说:“无论把谁暂时调离岗位,我们的作战行动,还是被人泄露出去了!” 郭重木说:“这种情况,为什么要对我说?” 李承国点点头,说:“他们有一个新想法。这个想法,必须和你商量!” 再接下来,就是萧安城向郭长官介绍他们的新想法。说穿了,就是在战场上设一个陷阱,既要打击日军,还希望借助日本人的手,消灭这个内奸! 郭重木终于听明白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地图前,仔细观看着。 谁都看得出来,他正竭力寻找一个能达到这两个目的的办法! 他足足考虑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摇摇头,轻声说:“各位,目前没有这样的机会!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我也想制造出一个机会。但是,没有!现在的战局,制造不出来!” 李承国坐在桌边,目光沉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在桌子的另一边,骆江、陈子峰、萧安城,还有乔艳芳,也如木雕一般,同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们都苦恼到了极点! 27-33 也在铭新街,距离武汉卫戍总司令部一个街区远,是一栋很普通,但也很整洁很雅致的二层小楼房。小楼门前有一个小小的花圃,花圃里没有花,只栽着一排树篱。这样,从树篱到小楼的窗前,就形成一个不到三米宽的小院子。 小院子很干净。秦雅丽每天傍晚会把这个小院子清扫一遍。 之后,她从家里搬出一张小桌子,放在小院子里,在桌上铺上素花桌布。 她从楼下客厅里搬出两只小竹椅,放在桌边。 她在桌边坐下,隔着树篱,望着街道的那一边。铭新街的这一段很安静,行人都从树篱的外面走过去,看不到树篱里的情况。她对这个小天地相当满意。 这时,她想起炉子上的砂锅。她估计,枸杞雪梨鸡应该炖好了。 她回到厨房里,将砂锅端下来,放在一块木板上。 承国还有几分钟才到家,她并不急于把枸杞雪梨鸡盛出来。 她用托盘端了几碟小菜出来,一一摆放在小桌上,并且安放了筷子。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在门前停下。李承国下了车,提着皮包回到家里。 秦雅丽不动声色盯了他一眼,就看出他的心事很重。最近这一段时间,他的心事越来越重。她明白,他是为战场上的事担忧! 这就是她心里的麻烦,非常矛盾的麻烦! 她爱他。因为他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但她却解不了他心里的忧!因为他心里的忧正是她制造的!至少其中一部分,是她制造的! 此时,她静静看着李承国脱去军装时的那种疲惫,从他后背漫射出来的焦虑。 承国在脸盆前洗脸的时候,会双手撑着盆边,看着自己在盆里的影子。他有时,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会看好长时间! 她能看出来,更能感受到,承国心里的苦恼,像山一样沉重! 这时,秦雅丽的心里,也会迷漫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恼!也像山一样沉重! 她感觉到。自己就仿佛夹在两块大石头的中间,竭尽全力向两边抵抗着,希望保持自己的完整,不要被大石头挤成重伤!甚至挤死! 这两块大石头,一块是老师佐藤先生,以及老师身后的日本帝国!另一块,就是她两个的依靠,李承国,以及他身后的中一国! 承国终于在小桌旁坐下来。他双臂搭在膝盖上,仍然是很疲惫的样子。 秦雅丽把一只小酒杯放在他面前,斟上酒,然后无声地看着他。 承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说:“再来一杯!” 秦雅丽再给他斟上酒,小声问:“工作很累是吧?” 承国脸上的肌肉收紧了,紧得有些变形。他竭力舒解,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抓着秦雅丽的手,摇了摇,终于说:“我简直是见着鬼了!怎么就找不出这个人!” 秦雅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她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也收紧了,紧得有些变形! 27-34 夜很深的时候,傅雪岚悄悄到了长春街。街口西北角,就是府河酒吧。 她走进酒吧里时,府河酒吧仍然是那么冷清,没有几个客人。她看见老刘坐在角落里,无声地向她招手。 她走过去,轻轻桌边坐下。她看了老刘面前的茶杯一眼,回头招呼招待,叫他送一壶茶来。 茶很快送来了。傅雪岚给老刘续了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刘日辰看着她,终于问:“什么情况?” “陈子峰他们,遇到困难了。” “什么困难?” “他们发现,日本人在军委会内部,可能是军令部里,总之是主管作战的的部门,发展了一个内线!每天给日本人提供情报!让国军在战场上非常被动!” “陈子峰那些人,非常精明的,非常有能力的,就找不着!” “他们想了许多办法!具体什么办法,我不太清楚。陈子峰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我主要是猜的。关键是,他们一直没找到这个内奸!他们急得上火,简直快要发疯了!” 刘日辰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皱着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看来很严重!” “老刘,非常严重!我听他们的意思,战场上的情况相当糟!” “这个,我也看出来了!就是因为有内奸!” “是!” “你来见我,有什么想法吗?” “老刘,是这样。在武汉潜伏的日本特务中,有一个人叫冈本。我们在上海的药品采购渠道,他是知情人。陈子峰曾经在街上遇到过他,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有抓他!不过,我知道,黄汉辉和他有一些关系。我想的是,能不能通过这层关系,查出这个内奸!当然,整个过程都应该是保密的!” 刘日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十分严厉。 傅雪岚轻声说:“对不起,我知道我出格了。但眼前的战场局面,实在太糟了!” 刘日辰向她一摆手,“不要说这些!这件事,让我考虑一下!” 27-35 水渔街,宪兵队驻地,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在小屋里来回走着,仿佛落入陷阱里的狼。 几个军官都坐在墙边,如木雕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陈子峰终于停住脚,看着身边这几个人,低沉说:“就是这么个情况了,还用考虑吗!” 乔艳芳先开了口,“子峰,我们都明白你的意思!找内奸一时找不到!我们只能回过头去找日本人!好,就算你能找到日本人,内奸就找到了吗!碰上一个死不开口的,还是没办法!更何况,两头都干,结果是两边都一事无成!” 陈子峰向她叫道:“那你说怎么办!按照现在的跟踪监视办法,没有结果!按照安贼的办法,现在也找不到机会!郭长官和李长官,都是制订作战计划的人!他们最懂这个!他们都找不到机会!那不是更糟了吗!” 乔艳芳向他叫道:“你不用对我喊叫!这些情况我们都清楚!我只是这么提一句!” 陈子峰猛一回头,“安贼,你不要闷着!也给我说!现在就说!” 萧安城那么苦恼地看着他。片刻,他又回头看着乔艳芳,“小乔,你有办法吗?” 这下子,乔艳芳几乎要哭出来了。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呀!可是,萧哥哥却这么信任地看着她,希望她拿出什么好办法来!但她就是没有呀! 她只好说:“我没别的办法,只能继续查!” 萧安城转向陈子峰,“小乔说的对,我们只能继续查!一直查下去!直至查到!” 电台小屋里一片寂静。现在来看,这只能是他们唯一的办法了! 27-36 在平淡中暗藏危机的日子,还在如流水一般继续着,一天又一天,持续且缓慢地流过去,让人焦躁,更让人不安! 在所有人中,最焦躁的,就是陈子峰这些人! 对涉密人员的监视,还在继续着,并且比以前更严格,更细致! 每天夜里,队员们回到驻地,第一件事就是向乔艳芳汇报他们的监视情况,目标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全要一一说到! 陈子峰、萧安城和韩进东都仔细听着,希望从中发现遗漏。 但是,他妈的但是,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情况!所有人的工作、生活、与人交往,都很正常,找不出任何疑点来! 老实说,找不出疑点,就是最大的疑点!但他们就是没办法破了这个疑点! 27-37 武汉卫戍总司令部参谋处处一长李承国,每隔一两天,就要和第二十集团军的参谋长郭重木见面。 他们见面,其实无话可说,就是互相注视。 郭重木目光沉重地摇摇头,李承国就明白了,目前的战场态势,制造不出他们所需要的机会!想给日军设一个陷阱,谈何容易! 但战场上的局面,却实在让他们焦虑! 正文 715、 内奸每天都在传递情报! 六月十八日,日军波田支队突然改变前进方向,转攻潜山,并一攻而下!而国军在前方预设的防御阵地却全部作废! 七月四日,日军华中派遣军战斗序列确定。东久迩宫稳彦王率领的日军第二军三个师团正向合肥、舒城集中,准备沿大别山北麓向南进攻武汉。冈村宁次率领的日军第十一军四个半师团则向九江、黄梅集中,准备沿长江南岸向武汉进攻! 七月十三日,国军第四兵团司令李品仙,乘一辆旧车赶往前线。路上却遭到日军飞机准确轰炸!李司令机警跳车,才躲过一劫! 七月二十六日,日军波田支队突然在姑圹登陆,与经南津铁路而来的日军夹击第二十九军团,造成重大伤亡! 八月二日,日军第六师团及第二、第三师团各一部,突然向驻守黄梅的第三十一军发起进攻,当天下午,黄梅失陷! 八月二十日,日军第一〇一师团突经湖口横渡鄱阳湖,攻占星子县城,又与第一〇六师团配合,攻占瑞安,企图夺取南昌! 这一系列的战局,都隐约预示着,日军掌握国军进攻或者防御的地点、时间、甚至前进路线!日军火力强大,这没什么可说的!但国军的防御阻击总是处于被动局面,这种情况实在令人疑虑丛生! 郭重木盯着李承国,严肃说:“承国兄,我每时每刻都在盯着战场情况!我知道眼前的情况!更清楚你们的希望!老实说,这也是我的希望。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我每时每刻都在盯着战场情况!我一旦发现机会,立刻就来找你!” 李承国明白,郭重木的话,已经说到底了!眼下只能继续等,等待他找到机会! 28-1 八月底的一天,从上海赶来的黄汉辉,经过三天的联系,并且在报纸上发广告,给潜藏的冈本发出信号。这天夜里,他们终于见面! 他们的见面地点是在一家小旅社里。 黄汉辉开好了房间,和隐藏在附近的林家泰观察周围,确认无异常。 夜很深的时候,冈本终于露面,敲门进入房间。 黄汉辉用力和他握手,然后开门见山地说:“冈本先生,我约你见面,只有一件事,希望你给我一个答案,我立刻就走!” 冈本久信谨慎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事?” 黄汉辉说:“在武汉的日本特务,在国军内部拉拢了一个内线,为他们提供情报,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我只想知道这个人!” 冈本却用力摇着头,“黄先生,我根本不知道!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但这个是佐藤和鹰司的心肝宝贝!这个人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连川上都不知道!” “他们怎么联络?方法总有吧!”黄汉辉不甘心地问。 “鹰司手下只有一个人负责联络,但不见面!他们用的是‘信箱’!” 黄汉辉到底经验丰富,他一下子就听出来,陈子峰那些人,之所以找不到这个人,就因为这个人不和任何人接触!根本就不见面!他们转移情报用的是“信箱”! 他想了想,不得不问出他心里的第三句话。 他小声说:“你能说出佐藤他们的藏身处吗?” 冈本再次用力摇头,“黄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找到佐藤,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但是,黄先生,也请您理解,我在国内接到的命令是,一定要在这些人中间站稳脚跟!国内的组织,有他们的目标,我是为他们的目标工作的!所以,我不能把我的藏身处暴露出来!那样,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黄汉辉看着他,没有再说话。他明白,他不能勉强冈本! 日本国内的反战同盟,是反战的,这一点,和他一致。但日本反战同盟也有自己的目标。他们能通过冈本,通过浅仓先生,还有通过廖若兰,和自己这一方保持联络,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他不能勉强冈本! 28-2 第二天的夜里,林家泰意外到访宪兵队驻地。 这让陈子峰很意外。他心里的第一个感觉是,林家泰无事不登三宝殿! 林家泰虽然是共,但大家为了药品任务,是共同经历过磨难的。所以,陈子峰对林家泰的到来很欢迎,并且特意把他介绍给韩进东。 韩进东听说林家泰是共,不由大吃一惊,眼睛在他和陈子峰之间,转来转去。 陈子峰哈哈地笑着,说:“大家都是为了抗日的,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林家泰在电台小屋里坐下,微笑看着身边的这几位军官,似乎很愉快的样子。 可他一开口,却让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 他说:“陈组长,我知道你们在找内奸!现在还没找到!我问一句话,如果日本人和这个内奸是无接触联络,你怎么找!” 陈子峰猛地站起来,差一点把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 他妈的,老子这些日子的监视跟踪,都是按照有接触方式来考虑的!他们要转交情报,难道不接触吗!他妈的,他们也有可能不接触呀! “姓林的,你他妈的是不是得到什么情况了!你给老子说!” “我什么也没得到!你不用瞎问!我只是在观察你们,我琢磨你们这些狡猾家伙,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到日本人的内奸!” “就因为这个无接触!” “对!就是因为这个无接触!” “他们要传递情报!” “传递情报可以用‘信箱’!你们想过没有!”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凶恶地瞪着林家泰,仿佛要吃了他! 情报人员秘密传递情报,是有可能使用“信箱”的!任何一个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墙缝!石头下面!树洞里!或者某个房间里的某个角落!这样的地方就叫“信箱”! 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强虎,冷月,最后还加上一个韩进东!他们都瞪着林家泰,却说不出话来!他们都好像傻了一样! 林家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在墙边坐下,苦恼地看着他们。 他轻声说:“我并不比你们高明!我甚至和你们一样傻!我总是在想着,调查内奸,最后一定能找到日本特务!老乞丐!鹰司!川上!谁都行!直到昨天夜里我才意识到,我一直想着的,就是抓到日本特务!陈子峰,你也这样想吧!” 陈子峰如梦初醒似的,张大了嘴,震惊地看着他。 之后,他又回头去看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两个人也张大了嘴,却向他点点头。 他咬牙切齿地一抡拳头,“他妈的,我就想着抓老乞丐了!这他妈的也是我们的任务!我们只等着一个日本特务冒出来!他妈的,我们耽误了太多时间了!” 他回头说:“小乔,我们赶快改变!赶快改变!” 乔艳芳使劲儿歪着嘴,很痛苦的模样,“按照无接触联络,我们就要贴身跟踪!必须跟在目标身后才行!一次两次还行,时间一长,就会被目标发现!下次再跟,就很难办了!还是那个问题,我们人手不够!” 这时,萧安城用手指指着她,说:“小乔,你这么考虑。李长官说,从战场情况来看,那个内奸,几乎每天都在传递!如果我们监视的目标,连续三天没传递任何东西,是不是就可以排除了!你们说是不是!” 乔艳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黑黑的大眼睛一阵转,终于说:“好!我们明天开始试!” 这时,陈子峰走到林家泰面前,目光阴沉地盯着他,“你真的没得到什么消息?” 林家泰用力一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他随后就察觉,陈子峰并不相信他的话!不过,这也是他没办法的事! 28-3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乔艳芳重新安排跟踪! 所有弟兄,两人一组,选定一个目标,轮流跟踪!是贴身跟踪! 一句话,要近到能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 “所有人都要注意!目标有可能把什么东西扔到什么地方!不管是什么东西,全都给我捡回来!还不能被他察觉!自己捡不了,就指点后面的弟兄捡!” “还要注意一点,目标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做记号!任何记号!拿石头在墙上划一下,或者把石头放在什么地方,都要注意!特别要记住那个地方!” “如果情报特殊,直接派一个弟兄返回,或者往家里打电话!刻不容缓!” “你们都听明白没有!听明白了就他妈的应一声!” 所有正吃着饭的弟兄都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他们听明白了。 28-4 一个星期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仍然没有发现可疑目标!但李长官确实告诉他们,内奸每天都在传递情报! 乔艳芳在吃早饭的时候,尖声说:“都近一点!再近一点!跟在他身后!” 这一个星期里,大部分人都排除了。因为一连几天,他们没有任何投递情报的动作! 这天夜里,乔艳芳在军官会议上认真地说:“咱们还有六个人!如果有内奸,就在这六个人之内!他妈的,我估计,再有个三四天,我们就要见到结果了!” 正文 716、 也许会直接干掉那个内奸 就在这时,骆江亲自来电话,对陈子峰说:“你们几个,去九战区司令部!”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就在八月底的时候,武汉卫戍总司令部改为第九战区。陈诚长官为第九战区总司令官!李承国则是战区司令部参谋处处一长。 也是在这个八月底,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和陈子峰他们,算是有重要关系! 四月份组建的军统局,在这个月底,再次做出重大调整!军统局撤销! 原来的属于中央党部的第一处,组建为中央执行委一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中统”。中央秘书长朱家骅任局长,徐恩曾任副局长,主持日常工作。 原来由特务处改组的第二处,则组建为军事委一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统”。陈立夫任局长,戴笠任副局长,主持日常工作。 所以,从这个时候起,陈子峰等人所属的“军统”,已经是完全的“军统”了! 此时,陈子峰听清骆江说的话,很快放下电话,向屋里的几个人一挥手,说:“走!去李长官那里,可能有情况!” 28-5 陈子峰等人匆忙出了驻地,乘卡车去第九战区司令部,十分钟就到了。 骆江也乘车赶到了。他向陈子峰他们一挥手,就直接向司令部里面急走。 他们走进战区作战室时,郭重木和李承国站在地图前,目光严厉地盯着他们。 李承国上前一步,忽然说:“骆处一长,这几个人,都是你最信任的吧!” 骆江回头,认真看了一遍身后的人。陈子峰这几个人,可恶是可恶,却是他绝对信任的!现在多了一个韩进东,但他就是李长官推荐的人,自然也是可以信任的! 他用力一点头:“是!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李长官说:“今晚说的话,一句也不许传出去!泄露者死!明白!” 陈子峰这几个人,都意识到情况严重,用力点头,表示明白! 李长官回头说:“重木兄,你说吧。是什么情况,让他们心里有点数!” 郭重木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是那种带着一点杀气的微笑,向面前的人轻轻点头。 他轻声说:“这些日子,我按照你们的想法,一直在寻找这个机会!第一,给日军一次比较沉重的打击!第二,想办法找出藏在我们内部的奸细!如果我们打得足够狠,日本人也许会直接干掉那个内奸!” 他从桌上拿起木杆,指点地图说:“你们都来看。七月二十六日以来,日军攻占九江之后,兵分三路,进攻德安和南昌,准备绕袭长沙,切断粤汉铁路,从南面包围武汉!但我军前方军队作战勇猛,全力阻击。目前,日军第一〇一师团在德星一线的作战进展缓慢,日军第二十七师团正从瑞武一线进攻武宁!” 他抬起头,看看桌边的人,再次指点说:“这就是目前的作战态势。我研判,日军的企图是,第二十七师团企图绕到我军的左侧背,再发起进攻,迫使我军在南浔一线的军队向西移动!为正面进攻的第一〇六师团的南进,创造条件!” 他忽然微笑说:“我猜,我说了这么多,你们可能不太明白。” 骆江看看陈子峰等人,笑着说:“郭长官,我们不是不太明白,是完全不明白!不过,没关系,您只要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好机会就行了!” 郭重木笑着说:“我说的,是截至昨天,九月十六日的战场形势。我接下来要说的,是我的进一步研判!但日军会不会按照我的研判行动,还说不定。我现在只能这么说,我的目标,就是这个第一〇六师团!” 骆江和陈子峰这些人,都伸长脖子看着地图,似乎从地图就能看见那个日军第一〇六师团。地图上自然看不到。他们又抬起头,小心看着郭长官。 郭长官轻声说:“各位,这个第一〇六师团,是日军乙种师团,战斗力比甲种师团要弱一些!这是一。其次,第一〇六师团近期补充的数千名士兵,大多是商贩和店主,要么就是公司职员,士兵素质要低一些。第三,这个师团的师团长松浦淳六郎,不知为什么,很受华中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的信任。冈村宁次曾经想拿掉他,但碍于畑俊六的面子,还是把他留下了。所以,这个师团整个算起来,是一块比较好啃的骨头!” 骆江和陈子峰等人,都惊讶地看着郭长官。他们没想到,郭长官把敌人了解得这么透! 郭长官接着说:“我希望,给这个第一〇六师团创造一些机会,促使他越过五台岭,进入德安的西南地区。如能这样,我的计划就成功一半了!” 这时,骆江轻声说:“长官,您希望,狠狠打一下这个第一〇六师团!” 郭长官点点头,轻声说:“重创一〇六,是最起码的!我最希望的是,歼灭他!” 骆江说:“如能这样,那个内奸肯定活不成!” 郭长官接着说:“今晚,我要和承国兄面见陈长官,详细汇报这个计划!如果陈长官同意,我相信,前方的薛岳薛长官,也会同意!在此之前,严格保密!” 骆江和陈子峰等人都挺身立正,“是,长官,严格保密!” 28-6 陈子峰等人回到水渔街驻地,进了电台小屋。 他盯着身边几个军官说:“严格保密!我们仍要你们像以前一样,继续贴身监视!” 乔艳芳说:“现在目标已经不多了。我估计,再有个几天,就要监视完毕了!我相信,那个内奸,最后一定会现形!到那时,老子再收拾他!” 陈子峰说:“好,就这样,继续进行!” 这时,萧安城忽然开口说:“子峰,我倒有个想法。让我们的弟兄贴得更近一点!让目标察觉,或者让日本人察觉,也没关系!这样,这个内奸也许会停止传递情报!对郭长官的计划,可能有好处!” 陈子峰把萧安城盯了好一会儿,终于咧开嘴,向他露出狡黠的微笑。 但他对乔艳芳说的却是:“小乔,你两面下注!最好是找到内奸!但要能让他停止传递情报,他妈的,也挺好!就这样!” 果然,乔艳芳出了电台小屋,再次把弟兄们召集起来,一一安排任务,指定目标。要求是,更近贴身,严密监视观察!最好找出这个内奸!但能吓一吓他,也行! 28-7 夜,陈园巷,陈家大宅子,佐藤先生卧室里,灯光不太明亮。 佐藤先生目光尖锐地盯着鹰司,似乎要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汗毛孔! “贴身监视!”他哑声问。 “我发现,他们就是这样监视的!”鹰司目光严峻,同样盯着佐藤先生。 眼下,正是武汉最热的季节,澳热难耐。他们两个人脸上,都流着汗。 佐藤先生摇着一把旧蒲扇,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天空,陷入很深的思索中。 他终于扭回头,轻声说:“鹰司君,战场上的一得一失,并不影响大局,我们迟早总会攻下武汉!倒是这个内线很有价值!也许,以后会对我们更有价值!让他暂停传递情报吧。”他想了一下,又说:“除非特别重要的情报!如何?” 鹰司眼睛转着,很快就把这个意见想清楚了。 他点头说:“好,我今晚就把这个意思传递给他!” 此时,秋津一直坐在墙边的小桌旁,翻看桌上的情报,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说的话。 但她心里明白,就是这个内线,让承国坐立不安! 承国坐立不安,也让她坐立不安! 28-8 夜里十点多钟,秦雅丽回到她在铭新街的家。 她没想到,承国竟然已回来了。 她笑着说:“承国,对不起,我以为你今晚又要很晚才回来,所以,我去妇救会了。我去散散心,也和叶太太聊聊天。” 李承国在他巨大的办公桌上抬起头,说:“没关系,你不必道歉。我不在的时候,你随时都可以出门散散心。”片刻,他又说:“这些日子,我的心思都在工作上,可能冷落你了,请不要放在心里。” 秦雅丽轻声说:“我知道。你忙你的,我陪你坐一会儿就好。” 她悄无声息地给承国的茶杯里续了水,然后在外屋的沙发上坐下来,随后拿起一本画报翻看着。 其实,她什么也看不下去。她的心,都系在承国身上。 最近一段时间,她切实感觉到,她正被两股力量拉扯着。一边是帝国的战争。从她了解的战况来看,帝国军队不断取得胜利!另一边,则是承国!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一方面是大和民族,另一边则是血亲!这两边都在拉扯着她!她有时真的感觉,她快要被这两种力量拉扯成两半了! 28-9 水渔街,宪兵队驻地,电台小屋里,气氛沉闷。 陈子峰和他的几名军官坐在小屋里,谁也不说话,只是用阴沉的目光互相盯着。 骆江坐在方桌旁,同样严肃地盯着他们。 正文 717、 在愚蠢中藏着奸诈! 自从在第九战区作战室里,听了郭长官的介绍后,至今已过去了四天!所有目标都被排除了!他们没发现那个深藏不露的内奸! 这四天里,弟兄们以更近的距离贴身监视! 他们观察目标的一举一动!观察目标的脸色和走路的神态! 他们甚至整夜守在目标的家门外,希望发现有人秘密接近目标! 但是,他们什么也没发现!所有目标都很正常!上班、下班,偶尔和同事在酒吧里聊天,所接触的人都是军令部里的同事。 没有可疑的人接近他们!他们更没有把什么东西放在或者扔在某个角落里! 现在,所有目标都排除了!他们没有发现内奸!这就是他们眼前的情况! 有一种可能,他们的贴身监视,确实吓住了那个内奸!不敢再传递情报!但他们是特工,决不会这么考虑问题!但他们就是没有发现! 陈子峰看着骆江,小声说:“长官,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您指示,我们怎么办!” 骆江也是不甘心!更主要的一点是,他担心的就是漏掉!再贴身的近距离监视,也有可能漏掉真正的目标!他绝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他说:“我的意见,重新开始!小乔,再列一个名单,挑选最可能的人选!七八名,甚至五六名,重新开始监视!我们不能停!决不能停!现在是关键时刻!” 长官这么说了,陈子峰当然不能放弃。同样,他也不甘心!他向乔艳芳点点头。 于是,乔艳芳就拿出最近一段时间监视过的名单,一个一个介绍着。 最终,他们挑选了七个目标。 陈子峰说:“不要等明天了!现在就开始!” 很快,所有弟兄都被叫到客厅里。 骆江介绍了眼前的情况,“我相信,日本人的内奸,就在这七个人之间!我们现在重新开始!一定要找出这个内奸!现在就开始!” 乔艳芳很快给每个人分配了任务。之后,弟兄一组一组的,悄悄离开了驻地。 28-10 九月二十二日,这是关键的一天! 首先察觉这是关键一天的,是军令部第一厅第一处第二科的科一长刘连起上校。 这个时候,他仍然像往常一样忙碌着。事实上,无论处里还是科里的军官,都很忙碌。他们匆忙处理各地来的战报,或者军队长官的请示。 对紧急的情况,他们是跑着去请示的,因为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是不能等的! 隔壁的办公室里,有人正在争论,声音很大。 刘科一长看见有两个军官出了门,明显是去劝架的,就没有动。 这时,一名女文员给他送来一个文件夹,说:“长官,这是急件。” 刘科一长翻开文件夹,快速浏览一遍。等他看完之后,不由皱起了眉。 文件里是几条调动部队的命令,主要在南昌附近。他对照地图,查看这些军队目前的位置,以及按照命令将去的地点。他的疑问由此而生。 日军第二十七师团正向瑞安一线进攻,当然要调动部队去支援。另外,南边,日军第一〇一师团也在向星子一线进攻,也应该调动部队去支援! 但是,正面的日军第一〇六师团呢?就没有部队阻击他们了! 这样的后果是很严重的!第一〇六师团有可能穿过空档,插到我军的背后!如果那样,南昌一带的战局,将要大乱了! 但是,这些调动军队的命令,陈诚长官已经签发了。他其实没有选择,只能按照这些命令去转发!也许,他应该向处一长提一下这个问题。 但直至下班,他也没向处一长提起这个问题。他心里另有一个打算! 28-11 傍晚,已经八点多钟了,天色还是亮的。夏天,天黑得晚。 第二科科一长刘连起提着皮包,晃晃悠悠地出了军令部的大门。 街上人很多,他不慌不忙地在行人中穿行。 牧野先生警告他,有人在监视他!他曾经观察过,但他看不出谁在监视他! 这个危险,曾经让他很紧张!他可不想被枪毙! 他再次考虑一下他的传递办法,感觉偶尔一两次,应该是安全的! 他慢慢地走着,最后走进了三山街。他几乎每天下班后,都要到三山街的紫玫瑰酒吧喝一杯,和同事们聊聊天。他想,如果有人监视他,也早已习惯他的习惯了! 紫玫瑰酒吧里人不多,多数都是军官,是刘科一长在军令部里的同事。他们早已很熟悉了。每天工作很辛苦,下班后来喝一杯,聊聊天,再回家睡觉,是个很好的办法。 刘科一长要了酒,坐在其中一张小桌旁,和桌边的军官们聊着天。 他们心照不宣,谁也不说工作上的事,这是纪律! 他们聊得最多的,是某个女文员很漂亮,“身材老好了!” 另一个军官说:“金上校早就盯上她了,你可不要再插一脚,要挨骂的!” 军官们都笑了起来,似乎很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快十一点时,刘连起喝完杯中酒,向桌边的军官们挥挥手,就出了酒吧。 他出门的时候,重重地咳嗽一下,然后掏出手绢擦嘴。他把手绢重新塞进口袋里时,那手绢却无声无息地掉进门口的垃圾筒里。 他摇晃着,提着皮包走了。 跟在他身后出来的李三,确实看见他在门外咳嗽了一下,似乎还掏出手绢擦了一下。但他看不见刘连起把手绢扔进垃圾筒里的动作。 他跟在刘长官身后,悄悄地走着。他要把刘长官一直送到家,然后守在他家门外!直至第二天他上班,然后才会交给别的弟兄监视! 就在刘长官和身后的李三离开酒吧后不外,大约几分钟的样子,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悄然出现。他把垃圾筒里的东西都倒进自己的筐里,很快就消失了! 28-12 夜里十二点左右,刘连起秘密传递出来的情报,被送到佐佐木的面前。 佐藤先生和鹰司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注意看着他。这份情报,是内线主动送出来的,似乎说明这份情报的不同寻常! 佐佐木仔细看着手里的这张小纸片,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得凑到台灯下才能看清楚。他一边看纸片上的文字,一边和桌上的地图进行核对。最重要的是,他要和手里掌握的,敌我双方兵力的多少和位置等资料进行研究。 最后,他回头看着佐藤先生和鹰司,撇着嘴说:“中一国的那些高官,实在是愚蠢!”他顿了一下又说:“或者狡猾透顶!在愚蠢中藏着奸诈!” 佐藤先生轻声问:“怎么回事,解释一下。” 佐佐木说:“第二十七师团正向瑞安进攻,中一国军队派一支部队去支援,合理!南边的第一〇一师团正在向星子一线进攻,调动部队去支援,也合理!但中间地带怎么办!全部空出来了!第一〇六师团的正面,出现一个大空档!第一〇六师团如果从这里穿插过去,无论向南还是向北,都会重创中一国军队!第二十七师团就可以直攻武汉了!” 佐藤先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解释下去。 佐佐木又说:“但第一〇六师团的前方,全部是茂密山林,地势险恶,交通也不方便。如果中一国军队突然回头,进攻第一〇六师团,他还是有危险的!” 佐藤先生和鹰司,都走到地图前面,仔细看着。但他们毕竟不是参谋军官,对眼前的情况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他又向佐佐木提了几个问题,最后对鹰司说:“给冈村司令官发电报,说明这个情况,最后重点提示,这个情报中可能有隐患,请他注意!” 鹰司点头说:“好,这样好。冈村总司令官也是个很精明的人!” 他很快起草了电文,交给佐藤先生看过后,就去电报室发报。 28-13 两天后,有关日军第一〇六师团突破五台岭国军阵地,进入德安西南的山岭中,并且遭到国军包围攻击的消息,闪电一般传到了武汉!让所有相关的人都大吃一惊! 28-14 第九战区司令部作战室里,李承国用力一捶桌子,吼叫一声:“王八蛋!你们终于进来了!你们终于进来了!我要叫你们好看!” 站在地图前的郭重木则皱着眉,摇着头说:“承国兄,我们还要再看一看,前方的情况,总是瞬息万变的!” 李承国说:“给薛长官发电报,让他堵住这伙日军,不要让他跑了!” 郭重木说:“周边还有其他日军!” 李承国说:“我们调动部队,阻击其他日军靠近万家岭!” 28-15 陈园巷,陈家老宅子,佐藤先生卧室里。 这个时候,佐藤先生盯着鹰司和佐佐木的眼神,和两天前完全不同了!更严厉,也更凶狠! 他回头说:“佐佐木,你说他们在愚蠢中藏着奸诈,就是这个意思吧!” 佐佐木点头说:“是!就是这个意思!猛一看,都以为他们愚蠢!其实,他们藏着阴谋诡计!就是想对我们下手的!” 正文 718、 你怎么知道这里要出事 佐藤先生又转向鹰司,不动声色地问:“你说,咱们的内线,有可能给咱们耍花招吗?” 鹰司立刻摇头说:“不会!他以前提供的情报,一直很准确。这一次,他就是给我们提供一个机会,采用不采用,是我们的事!” 佐藤先生也认为他说的对。但眼前情况实在严重,他决不能袖手旁观! 他向鹰司说:“你和川上,赶快采取一些措施,要有效措施,想办法打乱中一国军队的部署!给我们的军队创造条件!鹰司君,你现在就去!” 28-16 第二天的上午,骆江到了水渔街的宪兵队。 他一进门,就对陈子峰说:“你们知道前方情况吗?” 陈子峰摇着头,“战场上的情况,我们总是最后知道!怎么着,您是指郭长官的计划!” 骆江歪着嘴,相当怪异地微笑着,说:“日军第一〇六师团,陷入国军的包围中!” 陈子峰“呀”地一声怪叫,用力一抡拳头,“长官,打得怎么样!” 骆江说:“战斗刚刚开始,结果怎么样,还不知道!我估计,再有几天就知道了!” 陈子峰看一眼旁边的萧安城,忽然说:“长官,您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骆江说:“你们要继续寻找!这个内奸就是个大隐患,决不能放过他!” 陈子峰再次向萧安城看了一眼,这一次,却没说话。 骆江瞪着他们,“你们又耍什么鬼花招!说出来,是什么?” 陈子峰怪笑着说:“长官,是这样,我们前些日子,送刘先生回‘八办’。” 说到这里,他又怪笑了一下,说:“长官,请您不要意外,我的想法是,现在国共合作,一致对付日本人!我们和他们的麻烦,以后再说!” 骆江盯着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纠缠!这两个家伙打哑谜,可能还有更严重的事! 他说:“你说要紧的!其他事,少提!” 陈子峰就说:“长官,我们在‘八办’时,共方的周先生,叶先生,很给面子,特地和我们见一面。其中,周先生就提了一个问题,说武汉的日本特务,到了关键的时候,可能会对军委会机要室下手!因为那里是个要害!” 骆江恶狠狠地盯着他,“军委会机要室!日本人会对机要室下手吗!” 陈子峰说:“长官,我们不知道。但我们一直盯着机要室,就看那里会出什么事!” 就在时,桌上的电话意外地响了。 陈子峰伸手抓起电话,他没想到,来电话的竟然是林家泰! 他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来电话!” 林家泰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说:“陈队长,我刚刚得到消息,有一群伤兵,正在武汉警备司令部门口闹事!听说闹得很厉害!” 陈子峰刚要开口,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件事,吼叫道:“你说的是警备司令部!” 林家泰的声音很大,屋里的人都听到了!他说:“就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现在!” 陈子峰回头瞪着骆江,严厉说:“长官,警备司令部距离军委会机要很近!它们就在一条街上!” 骆江立刻一挥手,“走!现在就去!” 乔艳芳尖声叫起来,“所有人,带武器上车!赶快!” 萧安城高声说:“小乔,给段长官打电话!” 28-17 街道狭窄,今天尤甚! 街上行人很多,今天尤甚! 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所有人都出了门,走到街上! 陈子峰的卡车不断鸣着笛,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向前疾驶。 半个小时后,卡车从西明街驶上华商街。但到了这里,卡车不得不停下来。 华商街上已经挤满了人。所有人都伸着脖子,向警备司令部那边张望。骆江和陈子峰等人还没下车,就听到警备司令部那边传来一阵阵的喊叫声。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出了路口就是华商街。向南两百米就是警备司令部。向北不过两百米,则是军委机要室!这两个地方实在太近了! 骆江和陈子峰等人出了路口,推开看热闹的人,远远的,就看见警备司令部门前聚了许多人!很多人穿着军装,但没有领章和帽徽。他们是伤兵!从前线下来的! 只见胖胖的白崇信站在台阶上,竭力向那些伤兵们说着什么。但伤兵们的声音更大! 骆江说:“别管他!我们去机要室!” 陈子峰向身后的弟兄们挥一下手,穿过人群,向北走去。 军委会机要室的门前似乎很平静。这里看热闹的人也很少。 在门前警卫的士兵吆喝着,让街上的行人离远一点。 骆江走到门前,对警卫士兵说:“我们是缉查处的,我要见你们的长官。” 警卫眨着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又向远处的警备司令部张望。 他竟然说:“长官,你应该是去那个地方吧?缉查处不是警备司令部的吗?” 骆江严厉说:“我来的是机要室!我要和你们长官谈一谈!” 警卫说:“对不起,长官,我们营长来电话了,他到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这个意思,让骆江松了一口气,只要段泽刚来过电话就好! 他问:“你们营长什么时候来的电话?” 警卫皱着眉想了一下,说:“有一阵儿了。” 骆江紧接着问:“段营长来电话之后,有人出入吗?” 警卫说:“没有!这里已经封锁了!你们要进去,只能等段营长来!” 这时,陈子峰凑过来,笑着问:“兄弟,段营长来电话之前,有人出入吗?” 警卫怪异地看着他,“这个,这个,这个总是有人出入的。” 陈子峰紧接着问:“有异常的人出入吗?” 警卫看着他,还是说:“没什么异常的人!异常的人,我能叫他进来吗!真是的!” 现在没办法了,他们只能等段营长来! 骆江看了陈子峰一眼,发现他一直盯着萧安城。他看回头去看萧安城。过了几秒钟他才感觉出来,这个萧安城相当紧张!几乎就是瞪着眼睛的! 陈子峰盯了他一会儿,也变得紧张起来了!同样瞪起了眼睛! 只是一瞬间,骆江感觉自己也变得紧张起来了!这种紧张只有一个意思,军委会机要室要出事!有可能就是现在!但他妈的会出什么事!他想不出来! 28-18 万幸的是,十几分钟之后,段泽刚终于乘车赶到机要室。 他一下车就跑过来,问:“骆兄,怎么回事!小乔来电话,叫我立刻来!怎么回事!” 骆江一把抓住他的手,低声说:“段兄,机要室可能要出事!” “要出什么事!”段泽刚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军委会机要室是他保卫的重地! “我不知道!我要进去查一查!就是现在!”骆江向他叫道。 段泽刚向他一挥手,“走!咱们进去!” 他登上台阶的时候,还是回头问:“你怎么知道这里要出事!” 骆江咬着牙说:“江西瑞安那边正在打一场大仗!非常重要!我们一听说伤兵在警备司令部门口闹事,就猜想这里可能要出事!” 段泽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是哪儿跟哪儿呀!你怎么会这么想!” 骆江大声说:“我现在跟你解释不了!我现在就是要进去查!” 28-19 军委会机要室设在一栋普通的小楼里,三层,青砖砌成,外表看不出什么。 但一进了楼里,就感觉到这里是一处肃穆之地!也是森严之地! 门厅不算太宽敞,迎门有一道两米长的柜台。里面坐着两名女军官。一个女军官正在接电话,另一个,则拿着剪刀拆信封。 这里其实是第二次检查证件的地方! 接电话的女军官看见骆江等人,立刻放下电话站起来,很警惕地看着他们。 在柜台后面,一些拿着文件夹的军官往来穿梭,都是很匆忙的样子。 整个小楼里都很安静,走廊那边传来断续的,但也是响成一片的嘀哒声! 段泽刚站在门厅里,向左右看看,周围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意外。 他回头看着骆江,“你说出事,要出什么事!” 骆江同样左右观察,但他也不知道什么地方会出事! 他一回头,看见站在后面的萧安城,看着他那双四面机警观望的眼睛,更加意识到这个人的狡猾!“清君侧”呀!就是这个家伙挑起的事! 他向萧安城一指,说:“你去调查!现在!” 萧安城走到柜台前,看着里面的女军官,脸上露出微笑,说:“请问,今天有外人进来吗?不是咱们机要室的人,外人!” 那个女军官居然也向他露出微笑,“你们就是外人呀。这里哪有什么外人。” 只一瞬间,萧安城那张微笑的脸,就变成满脸杀气!凶恶地瞪着她! 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说:“小姐,请你听清楚!今天有没有外人来!不是咱们机要室的人!现在就回答!快说!” 段泽刚也走过来,喝道:“问你呢!快说!” 女军官这才意识到,这些人不是来开玩笑的,被他们吓得张大了嘴。 她喃喃地说:“要有外人,就是武昌那边来送公函的。他们天天来,都认识!” 正文 719、 我就是发一个电报! 这时旁边另一个女军官小声说:“王姐,是不是指印刷厂的人?” 被称为王姐的女军官立刻说:“对了,对了,有外人来,就是印刷厂来送电稿纸的。这是我们定的,他们今天送来,差不多一个月一次,有问题吗?” 萧安城问:“这些电稿纸在哪里!” 女军官说:“一部分送到库房里了,还有一部分送到各屋了。” 萧安城立刻说:“你出来,带我们去看!快一点!” 女军官终于被眼前这些人的脸色吓坏了。她慌忙出了柜台,带着他们进了走廊。 28-20 女军官带着他们穿过走廊,很快走进一个大房间。 这个房间里有十几部大功率电台,天线如茂密丛林一般耸立在电台上。数十名军官头戴耳机,正在电台前工作着。他们的手下,正发出嘀嘀哒哒的响声。 萧安城是报务员出身,曾在特务处电讯室工作,但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女军官指着门后的几个纸箱子,说:“这些就是刚刚送来的电稿纸,还有几个箱子送到其他房间了。这些就是电稿纸,我们检查过。” 她这么说着,就蹲下来,要打开纸箱子。 萧安城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那么凶恶地瞪着她,“不要动!你靠后!” 女军官被他吓得跌坐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急忙退出了房间。 萧安城蹲下来,仔细观察这些纸箱子。 纸箱子是用麻绳捆着的。他拔出匕首,轻轻割断麻绳。 他用刀尖轻挑箱盖,想慢慢将箱盖掀开来。但他很快就发现了异常!箱盖下似乎连着什么东西! 他跪下来,顺着匕首挑起的一点缝向里看。他看见一条细麻线固定在箱盖上,细麻线一直延伸到箱子里! 他想用匕首割断细麻线。但细麻线很结实,匕首已将细麻线绷紧,却没有割断它! 他回头大喊:“快一点!找一把剪刀来!快!” 陈子峰早已意识到是什么情况了!他没有费事让别人去找! 他飞奔出去,一直冲到门厅里的柜台前。刚才,他似乎看见柜台里的女军官用剪刀剪什么东西。他果然在柜台上找到一把剪刀! 他冲回来,把剪刀放在萧安城手里。 萧安城小心剪断细麻线,慢慢将纸箱打开。 纸箱子里确实是电稿纸,一本一本的,码放得很整齐。 他慢慢将里面的电稿纸拿出来。那根细麻线一直在向下延伸! 他把最后一摞电稿纸拿出来的时候,电稿纸下面的东西,让他和他身后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是一块黄色炸一药!也叫***! 炸一药上已插上**,**经过一段极短的导火一索,连着一个发火管。那条细麻线就连在这个发火管上!如果有人随意打开箱盖,发火管将点燃导火一索,最终引爆炸一药! 他慢慢地站起来,惊恐地对骆江和段营长说:“长官,叫所有人都出去!现在就出去!什么也不要拿!更不要碰纸箱子!赶快!” 段泽刚回头就向房间里的军官们大喊:“所有人都出去!这里有炸一药!快出去!” 陈子峰等人冲出房间,向每一个房间里的人喊:“快出去!楼里有炸一药!什么东西也不要碰!什么也不要拿!” 骆江盯着萧安城,“是只有这一箱,还是所有箱子里都有!” 萧安城谨慎说:“长官,这个说不好。让所有人出去!宪兵队的人留下!我们要检查所有的箱子,拆除炸一药!” 骆江用力一点头,“好!就这么办!” 28-21 这时,整个机要室的三层小楼里都乱成了一锅粥! 宪兵队的人不断冲进每一个房间,喝令他们立刻离开!不要拿任何东西!不要碰任何东西!赶快走!赶快走!楼里有炸一弹! 最后这句话,起了最重要的作用! 电讯军官们放下手里的一切,跳起来就往外面跑!女军官们则不断发出尖叫声! 走廊里,楼梯上,一片混乱的奔跑声。有人摔倒了,发出叫声。其他人不得不把他拖起来,因为摔倒的人堵住了路。他们继续向外奔跑! 段泽刚站在门外,大吼大叫地维持秩序,向他的士兵下达命令! 所有人都必须远离机要室小楼!事实上就要退到街道的两端!街对面的住户也被驱赶出来,命令他们退到街道两端。 街道两端已聚集了无数的人!有军官,也有百姓,他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仅仅过了几分钟,段泽刚又遇到了新麻烦。 一名提着公文包的军官冲过封锁线,向这边跑过来。 跟随他来的两名警卫把封锁线上的士兵推开,也向这边跑过来。 军官一直冲到段泽刚面前,大声吼叫:“我从军令部来!总长有新的作战命令要发电!你耽误我的事!长官们就会枪毙你!我现在就要去发电!” 段泽刚只好对他说:“长官,机要室里发现了炸一弹!我们正在排除!要等安全了,你才能进去!再说,报务员都出来了!你进去也没用!” 那军官叫道:“派一个人进去,搬一部电台出来,不就行了吗!” 这个说法,听上去是可行的。段泽刚有点犹豫。 这时,他一眼看见机要室电讯一科的科一长就站在人群里。 他立刻冲过去,把他拉出来,小声说:“这位长官有军令部的急电要发。我派人搬出一部电台来,在外面找地方发报,行不行?” 那位科一长瞪着段泽刚,又瞪一眼旁边的军官,吼了一声:“决不可能!” 那军官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发一个电报!什么电台都能发!” 科一长再次叫道:“你是胡说!这决不可能!” 他喘了一口气,努力缓和地解释说:“你的电报发给谁!你知道吗!” 军官摇摇头,“我只是奉命送电文!” 科一长叫道:“还是的!各部队的呼号都不一样!频率也不一样!报务员也不一样!有些报务员是要认人的!只有他熟悉的报务员发的电报,他才相信是安全的!你不知道呼号,更不知道联络密码!所有电台都能收到信号!但他们不知道这是在呼叫谁!” 军官终于听明白了,也变傻了,“长官,急电不发出去,是要误事的!” 科一长指着前面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些军官至少有一半是报务员!有多少电报被耽误了!还缺你那一份吗!” 28-22 此时,机要室小楼里,则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陈子峰的弟兄们,处理这种***,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了! 但跟着韩进东来的弟兄,却没处理过这个东西! 所以,按照乔艳芳的安排,两个陈子峰的人,加一个韩进东带来的人,组成一个小组。两个陈子峰的人负责排除炸一药!韩进东的人则在旁边警戒,避免不该发生的意外! 他妈的,机要室里有太多的纸箱子!有装电稿纸的,有装旧电稿的,有装其他纸张的!这样一来,所有纸箱子都必须按照严格的排爆程序,逐一进行检查! 每检查一个纸箱子,都是一个紧张危险的过程!三个人都要瞪大了眼睛! 小心剪断麻绳,用匕首把箱盖挑起一条缝!如果发现细麻线,则用剪刀剪断!打开箱子,慢慢拿出里面的电稿纸!直至找到炸一药!直至拔下**!直至把炸一药和**分别放进两个不同的箱子里,这个过程才算结束! 接下来,他们又开始检查下一个纸箱子! 这个过程,危险、缓慢并且漫长! 28-23 到晚上时,小楼里排爆工作还在继续着。 许多赶到机要室来的通讯军官都被拦在封锁线之外,焦虑并且无奈地等待着! 段泽刚在门外找到骆江,告诉他刚刚结束的调查结果。 他小声说:“昨天夜里,有五个人闯进印刷厂!经过辨认,为首的人就是鹰司和川上!他们把印刷厂的工人都锁进一个房间里,然后开始安装炸一药!” 骆江惊讶地看着他,“是日本特务把那些纸箱送进机要室的!” “是!他们早就摸清了印刷厂的情况!还有机要室需要电稿纸的情况。” “机要室的人,就没察觉!” “按照计划,这批电稿纸应该过两天再送来!只提前两天,机要室的人没在意!” “印刷厂的人,经常来送吗!” “是!机要室的需求量很大!差不多过一两个月,他们就要送来一批!日本特务早就掌握了这个情况!” 骆江忽然问:“警备司令部门前,那么伤兵闹事,和这个事有关系吗?” 段泽刚摇摇头,“可能没什么关系。前两天就有一些伤兵来闹事,人不多。但今天确实来了不少伤兵!闹得也最凶!” “看来,伤兵闹事,也被日本人利用了!谁也没注意印刷厂来送电稿纸!” “我就不明白,日本特务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炸机要室!”段泽刚忍不住问。 “段兄,和前方的作战有关呀!”骆江几乎是从牙缝里说出这句话! 接下来,骆江简要把第九战区设计在江西围攻日军第一〇六师团的情况告诉他。 正文 720、 弄得我现在坐立不安! 段泽刚惊叹得直拍额头,“老天!原来是这样!敌我两边,都够狡猾的!” 28-24 一直到了夜里十点多钟,小楼里的排爆工作才算结束! 陈子峰和萧安城非常不放心。他们把所有房间查了又查,就怕漏掉一个箱子没检查,导致爆炸!军委会机要室被炸!那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陈子峰请示了骆江,终于同意机要室的军官进入小楼。 机要室的几位长官,看见从小楼里搬出来的整箱的炸一药,惊得目瞪口呆! 等他们看见机要室内部的混乱景象,再次惊得目瞪口呆! 骆江对他们说:“你们先清理,发现任何疑问,立刻告诉我!我就在门外!” 机要室的军官们,经过长官的逐一确认,才被放进小楼里。 军官们进入每间机要室,立刻开始清理! 但整个清理工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才结束! 所以,军委会机要室有一天一夜没有和前线收发电报,给全国战场造成很大的混乱!其中就包括刚刚开始的江西万家岭战役! 28-25 骆江跟着陈子峰的宪兵队回到水渔街驻地时,已经是后半夜。 他需要知道,宪兵队下一步的工作,陈子峰是怎么安排的! 意外的是,他们一进客厅,竟然看见李承国处一长正坐在桌边等着他们! 李长官开口就说:“机要室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现在跟我说一下过程和结果!” 于是,骆江将昨天上午发现机要室有炸一药的原因,以及排爆的过程,一一向他作了介绍,最后又说了段泽刚调查印刷厂的情况。 李处一长歪着嘴盯着骆江,“是‘八办’的人提示了你们!” 骆江没办法,只好点头说:“是!几天前,陈子峰他们去‘八办’时,中一共的周先生和叶先生,也提示我们多注意机要室的安全保卫!” 李处一长摇着头说:“人家比我们更机警!好了,这个不说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一天一夜没和前方联系,也不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冈村宁次也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我担心他看出我们的目的,命令一〇六师团撤退!这样,我们的计划就全落空了!” 骆江说:“现在,机要室正在清理。我估计,明天中午以后,机要室的工作才可以恢复!” 李处一长向他一摆手,“骆兄可能不知道,我们通讯环节太多,前方来的战报,要周转很长时间才会到我手里!弄得我现在坐立不安!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这时,陈子峰上前一步,说:“长官,我愿意带一个电台小组去江西!就近观察,随时和长官保持联系,并且报告战场情况!” 李长官有些惊讶,看着他没说话。 陈子峰又说:“淞沪战役时,我就带着一个电台小组守在罗店,随时向三战区和骆长官报告前线情况!我现在还可以这么做!只要长官同意!” 李长官说:“路途很远呀!” 陈子峰立刻说:“我这几天看地图,特地看过,大约三百多公里,有七八小时就能到!不过,希望长官给我们换一辆好一点的卡车,避免路上抛锚!” 李长官笑了起来,却说:“理由正当!这个没问题!还有什么!” 陈子峰一时也想不起再要什么,就回头去看萧安城。 萧安城上前一步说:“长官,那里是山区,没有电,我们恐怕要多带几块电池!” 李长官说:“这个也没问题!还需要什么?武器方面呢?有需要吗?有就说!” 陈子峰四面望着,说:“武器方面倒也没什么。我们有机枪,有步枪,还有手枪!” 李长官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这样吧,我再送你们几支汤姆逊***!这是陈长官通过关系才买来的,全国也没有几支!你们要几支!” 陈子峰一咬牙,“五支!这个小组至少要五个人!” 李长官大笑起来,“你可真敢开口!好,就五支!”他看着萧安城,“你是报务员。明天上午,你到司令部来,和我的电台建立通讯联系,然后把卡车,电池,***什么的,都带回来!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陈子峰笑着说:“长官,明天下午就可以出发了!” 28-26 李长官刚一走,乔艳芳首先尖叫起来,“陈子峰,我告诉你,这次我一定要去!上次没去,我就恨死你了!你必须同意!” 陈子峰瞪着她,说:“你是宪兵队副队长!家里还有这么多弟兄!还有寻找日本特务的任务!你要和进东一起做好这些事!骆长官,您说是不是!” 乔艳芳也瞪着骆江,大叫说:“长官,你必须同意!” 骆江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长官的,都喜欢下属有这样的精神头!有这样的下属,就是枪林弹雨、刀山火海也敢往前闯!陈子峰这个王八蛋,真有个好运气!有这样的下属! 他微笑说:“小乔,精神可嘉,我很赞赏。不过,女兵上前线,又是这个季节,高山密林里,恐怕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你想想就知道了。” 聪明乔艳芳,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想明白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真刀真枪也敢上!使刀使枪,要人性命也不怕!但就怕汗流浃背、浑身尘土!那就要她的命了! 在东江湾路堵老乞丐,那还是在城里,她中间还跑回驻地洗一个澡,这才算活过来。真到了江西的深山老林里,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噘着嘴,就没有再说话。 陈子峰很快点了几个人。他和萧安城,这是不用说的。此外还有强虎、杨三强和李三。李长官给了五支***,那就是五个人吧! 韩进东站在旁边,一直紧抿着嘴。他明白,他说也没用,他只能留下! 这时,李学海却站了出来,说:“陈队长,你不公平吧!你挑的都是你原来的人,怎么着,不相信我们吗!韩副队长没办法,他只能留下!我怎么就不能去!” 狡猾陈子峰立刻看明白眼前的情况。这不是个让谁去,不让谁去的问题!这是两个部分人今后能不能团结起来的事!处理不好,两边的人心里就会打结! 他嘎嘎地一阵怪笑,说:“好的很,我正想点你的名呢,你就自己跳出来了!那你也跑不了了!跟我一起走!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28-27 这天上午,萧安城从第九战区司令部回来,果然开回来一辆小卡车,足有八成新! 他从车上卸下来的,除了电台,最耀眼的就是那五支***!是崭新的枪! 弟兄们都抓着***舍不得放手,一会儿拉枪栓,一会儿卸**,要么就端着枪四面乱瞄,都喜欢得不得了! 吃过午饭,陈子峰带着五个弟兄,上车走了。 别人都没事,就是乔艳芳像丢了魂似的,站在街边,看着卡车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回来。 28-28 陈子峰的小卡车出了武汉,一路疾驰。他们准备先向东去了鄂州,再向南去大冶。 这一路上,开始还好。人站在卡车上,被风吹着,观赏两边风景,蛮惬意的一件事。但时间一长,就不怎么好了。 卡车一出武汉市,道路越来越差。泥土路倒也没什么,只是经汽车往来碾压,雨水浸泡,又没人维修,卡车走在这样的路上,简直就如舞蹈一般上下颠簸。 弟兄几个被颠得都笑了起来。 强虎说:“这他妈一路走的,快颠散了架了!” 杨三强说:“让你活活筋骨,到时候好爬山!” 不过,看见两边的田野,他们也笑不出来了。很多田地都是荒着的。水田汪着水,什么庄稼也没有。旱田则长满了野草。 水稻虽然已经收割了。但往年,农民们还会在田里种上其他作物。 战争已到了江西,与湖北近在咫尺,农民们也无心种地了。 28-29 卡车最后抵达大冶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们找到当地国军的指挥部,拿出通行信函给他们看,说明要去前线。 那军官像看着怪物似的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们的意思。 军官说:“你们先住下来吧,明天上午一直向南走就行了。” 又告诉他们,薛岳的第一兵团前线指挥部就设在白槎镇,正在指挥从星子到德安一线的作战。 他说:“这一路可没有好路,不知你们的卡车是否走得了。另外,听说沿途还有土匪,你们要当心,遇上了,就不是好玩的。” 28-30 大冶是一座简陋的小城市,街道和房屋都很破旧,很不景气。 陈子峰一行费了一点事,才找到一家小饭馆,坐在里面吃晚饭。 萧安城一边吃着饭,一边看地图。 陈子峰捅他一下,“喂,路上怎么样?” 萧安城摇摇头,“从地图上看,从这里到白槎,没有直达的道路,走公路可能要绕大圈了。”他说着,就指着地图给陈子峰看。 陈子峰撇了撇嘴,“妈的,咱们可没时间绕路走!就走乡间土路吧。” 萧安城笑了起来,“要是遇上土匪呢?” 正文 721、 英姿飒爽的女土匪! 陈子峰怪笑起来,“操!咱们这样的火力,遇上再多的土匪也没事!妈的,打过去!” 萧安城说:“最后一件事,咱们是明早走,还是今晚走!” 陈子峰把桌边的弟兄们看了一圈,说:“还是连夜走吧!早点到前面,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好向李长官、郭长官汇报!长官们可真拿咱们当一回事!” 他这么说着,就去看李学海。 李学海咧开大嘴向他笑着,说:“队长。” 陈子峰说:“你还是跟弟兄们一样,叫我子峰吧,亲切一些。” 李学海说:“嗨,我在军队里呆久了,叫名字还真叫不出来。我说陈……子峰,你不用看我,我也想早点到前线看一看!跟你说句实话,我还没见过日本人什么样呢!” 陈子峰照他肩上拍了一下,说:“兄弟,咱们是一路人!走!吃完饭就走!” 28-31 虽然是夏天,等陈子峰他们吃完饭,天也黑了下来。他们继续开车上路。 后面的路,就更加难走了。道路狭窄崎岖,摇晃颠簸已经不算个事了,关键是要看清路,不要开进人家的水田里,那就走不动了! 再到后面,汽车就开进了山林。那是黑暗无边的山林。车灯能照到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山林,根本看不见远处。山也不算高,但层层叠叠,仿佛迷魂阵一般。 到后半夜时,他们果然遇到了土匪! 开始时,远处的山岭上,忽然出现一支火把。因为远,他们倒并不在意。 但是,再前行不远,两边山林里的火把就渐渐多了起来。最后,前方道路两侧,已经是密如万家灯火的火把了!毫无疑问,对方人数众多!这种情况让大家都紧张起来了。 终于,道路两边全是火把了!连前方的路上也出现了火把。 萧安城说:“子峰,不能硬冲,看看他们想干什么!也许可以商量一下。” 卡车终于在道路中间停下来。两边的火把渐渐向路边靠近,但看不见一个人! 陈子峰的弟兄们都端起枪,特别是胸前的***,盯着前后左右!这个枪可厉害!土匪人再多,恐怕也扛不过***的扫射! 这时,有一个人举着火把,走到道路中间。他手里似乎并没有武器。 那人大声说:“是国军长官吧!我们是在这里讨生活的人!我们要求不多,请国军长官留下两支枪,最好再有一些子弹,就放你们过去!你们可不要乱动!我们也不是闹着玩的!” 他说着,把手里的火把一挥。两边的山林里,立刻传出一阵拉枪栓的响声!显然,他们是有真家伙的! 这时,强虎突然大喊一声:“喂,你他妈的是洪大哥的兄弟吧!” 那人愣住了,高举起火把,想看清车上的人,他说:“你是谁!” 强虎大叫:“老子是强虎!你狗东西耳朵聋了,还是堵住了!我是强虎!陈子峰也在车上!萧安城也在车上!你他妈的忘了罗店车站了!” 那人就回头大叫:“大哥,是强虎兄弟!是陈组长他们!是萧兄弟!” 此时,从山林里冲出一个人,向这里飞奔。他一边跑一边喊叫:“陈组长!兄弟!兄弟!我是洪山奎呀!兄弟,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下子,车上的人都高兴起来了。 陈子峰打头,首先跳下卡车,就向洪山奎冲过去。 他们冲到一起,立刻抱在一起,就如亲兄弟一般,互相捶来捶去,跺着脚乱喊乱叫,谁也听不出他们喊叫了一些什么! 洪山奎终于说了一句明白话:“兄弟,都跟我上山!就在前面不远!落凤岭!” 28-32 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陈子峰一伙人被迎进落凤岭。 落凤岭其实就是一座小山。陈子峰目测判断,海拔不过四五百米。但和周围的山岭比较起来,就算是比较高的了。 落凤岭的奇特之处,在于它的周边山势比较陡峭,不容易攀登,只有前面一条路可以上山。山上树林茂密,遮天蔽日,什么也看不见。 一直走到一处山凹里,才看出是一个小村庄。 洪山奎说:“陈组长,这里就是我的老窝!” 小村的中间是一栋大房子,原来似乎是谷仓。窗户都很小,离地面也很高。 28-33 陈子峰等人进了这栋大房子,就知道这是洪山奎的议事堂了。 洪山奎请他们在中间的一张大桌子旁坐下,就有几个年轻姑娘过来给他们上茶。 陈子峰望着洪山奎,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一句话:“兄弟,你没回东北!” 洪山奎叹了一口气,“兄弟,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回得去吗!我怎么回!根本没办法回!你说,我有几百支枪,我能怎么办!只能在这里落草了!” 陈子峰脸色有点阴,“洪大哥,我没别的意思,你是一心要回东北打日本人的!” 洪山奎就把眼睛瞪起来,“我回不去!在这里打不一样吗!我听说,日本鬼子离这里已经不远了!连瑞昌都被他们占了!搞不好很快就会从这里过!老子在这里打!也是日本人,老子杀一个算一个!” 陈子峰说:“我理解,我理解。是这样,我们就是去前方观察战场情况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真是太巧了!不过,兄弟身有公务,要尽快去前线!” 洪山奎立刻说:“我知道你们身有公务。我又不留你们,就是叫你们在这里吃一顿饭!咱们弟兄喝两口酒,然后你就走你的!这还不行吗!我已经叫人去准备了!” 他又回头问:“夫人来了没有?” 那个弟兄回答:“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很快就到。” 这时,陈子峰拉了一把洪山奎,眼睛眨得像触了电,“洪大哥,怎么回事,你……你也结婚了?不会吧!” 洪山奎瞪着他,“你啥意思!我怎么就不能结婚!你的意思是,还有别人结婚了!是谁,我认识吗?” “林家泰你认识,也在罗店车站呆过的。” “我知道,他也结婚了?” “是呀!他也结婚了!安贼,还有谁结婚了!” 萧安城向他们笑了一下,“傅医生,桂科一长,洪大哥也认识,他们也结婚了!” 洪山奎的嘴张得有碗那么大,“什么!傅医生和……和桂科一长结婚了!她……她可真是插……插……插在……”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指着他大笑起来。 “傅医生可是天下第一,第一好的女人!”洪山奎那么意外地说。 “洪大哥,你怎么着,也找了一个天下第一好的女人!”陈子峰狡黠地看着他。 “告诉你们,她不是天下第一好,也是天下第二好的!”洪山奎瞪着眼睛说。 “怎么回事,跟我们说说呗。”陈子峰也来了精神。 “哎呀,那是六月份,我们东边的兰岭镇,来了一个戏班,在镇里摆戏台唱戏。我正好也在那里。哎呀,那个头牌,实在是好,实在是好!我就把她请到山上来了!做了我的押寨夫人!你们一会儿就看见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他们都明白了,洪大哥弄到一些枪支,在这里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抢了人家戏班的艺人做押寨夫人,实在有点俗,俗不可耐!他们顿时就没了兴趣。 28-34 洪山奎和陈子峰等人坐在桌边聊了有十几分钟的样子,一个弟兄说:“夫人回来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顺着他的目光向门外看。他们这一看,也着实有些惊讶。 只见一匹毛色油亮的黑骏马,从对面的山林奔驰而出。 马上端坐着一个女人。只见她头戴翘翅黑头巾,身披黑绸大髦,纵马驰骋而来。 在她身后,是七八匹杂色马,骑在马上的人是一色的黑衣黑裤。他们都背着步枪,高声吆喝着,煞是威武。 马队蹄声得得,到了议事堂前嘎然而止。 那女人迈腿跳下马,将缰绳扔给身后的弟兄。她一边向议事堂走来,一边摘下翘翅黑头巾,解下黑绸大髦,也扔给后面的弟兄。眨眼间,她就跨进了议事堂大门。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此时再看这位女子,更为惊讶。 只见她上身穿一件宽大半袖,月白色中式短衫,下面是一条长及脚面,同为月白色的百折长裙,脚上却是一双棕黄色短皮靴。 最让人意外的是,她腰间竟然挂着一支****。 猛一看,她仿佛是大家闺秀,富人千金,但这支****,让她眨眼间变成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土匪! 她好令人眼前一亮! 此时,得意的洪山奎哈哈地笑着,说:“夫人,我来介绍。这几位,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陈组长陈子峰,萧兄弟萧安城,强兄弟强虎,杨兄弟杨三强。这两位都是李兄弟!他们都姓李!陈组长,萧兄弟,这位就是贱内,山上的弟兄们称她为凤夫人。” 这时,陈子峰等人都站了起来。虽说是洪山奎抢来的戏子,到底是押寨夫人,他们怎么也要尊敬一些。 正文 722、 核对双方手里的地图 这位凤夫人抬起双手,一抱拳,简洁说:“幸会。”然后回头说:“洪哥,请他们坐,我去厨房看看。”说完,她就径自走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些人,竟然有一点回不过神来。坐下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还是萧安城想了起来,说:“洪大哥,请问尊夫人尊姓大名。” 洪山奎说:“她姓武,大名武凤英。她是孤儿,不知亲生父母。只因为养父姓武,她才姓了武。陈组长,她虽然是我从戏班里抢来的,你们可不要小看她!她一进我这个门,就跟我约法三章:不伤百姓,不扰近邻,不夺**女。你们想不到吧!” 陈子峰和萧安城不由都点点头。这一点,确实让他们有些意外。 28-35 上午九点钟,洪山奎就在议事堂里开了席。 几个笑嘻嘻的姑娘将各种菜肴端上桌,又在每人面前放一只大碗,之后,就向碗里倒酒,并且倒的是满满一碗。 陈子峰狗鼻子贼尖,一下子就闻出来,是长江中下游百姓都喝的濉溪大曲。这酒是好酒,价格不贵,却有劲儿! 他小声问萧安城:“濉溪大曲,你行吗?” 萧安城说:“这么一碗,可真够我喝的!” 酒一斟满,洪山奎就举着酒碗说:“咱们兄弟,真是有缘,竟然能在这个深山老林里遇见,实在不简单!没什么说的,先干了这一碗!” 他说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把酒碗一亮,看着桌边的人。 陈子峰这些人都自认是豪杰,意气和豪爽都是要的。没得说,他们端起碗,也一饮而尽,向他亮出碗底。 洪山奎大喜,连连劝大家吃菜,“都是山里的野物,是城里人吃不到的。” 28-36 洪山奎和陈子峰等人正说着话,只见凤夫人从侧门进来。 她身后跟着两个姑娘,一个用托盘托着一碗酒,另一个,却抱着一只酒坛子。 她走到桌边,声音悦耳地说:“久闻各位英雄大名,今日幸会,实在难得。我今日敬各位英雄一碗酒,以表敬意。” 她声音悦耳,朗朗上口,所说的,似乎都是戏台上的词。 陈子峰都以为她是要敬大家的,就都端起酒碗,站了起来。 不料,她走到陈子峰面前,从托盘上端起酒碗,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之后,旁边的姑娘开始向她碗里倒酒。 她端着这碗酒就到了萧安城面前,说一声:“幸会!”与他一碰,又一饮而尽。这一圈下来,她竟然和每一个人都饮了一大碗,让旁观的人直咋舌。 她敬完酒,说:“谢谢各位英雄,请各位英雄慢饮,我要去厨房看看菜。” 之后,她没有一丝酒意,径直出了侧门。 陈子峰连声说:“洪大哥,凤夫人,嫂夫人,真是好酒量!” 洪山奎哈哈地笑着,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她早着呢!” 吃饭中间,滑头李三竟然溜到侧门,果然看见凤夫人正指点厨房里的姑娘婆子做菜。 他回到桌边,小声说:“她没事!一点事儿都没有!” 28-37 吃完了饭,陈子峰等人都有点摇晃,但还是坚持要向洪山奎告辞。 他说:“兄弟,实在是公事在身!任务很重要!我们非走不可!” 洪山奎惋惜得不得了,说:“兄弟,完了公事,再来!” 陈子峰用力点头,“兄弟,完了公事,我们一定再来!” 弟兄们中间,只有强虎没什么事,就由他来开车。 陈子峰他们都上了车,远远看见凤夫人站在门口,双手握在身前,并不过来。 这时才看出来,她腰间那只****,真正是点睛之笔,好不飒爽英武! 萧安城小声说:“我总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陈子峰同样小声说:“过去是唱戏的,能有什么不简单!” 萧安城说:“我说不好,我就是觉得她不简单!你想想,她一进门,就跟洪大哥约法三章嘛!有这样的女人吗!” 陈子峰歪着嘴,向站在门口的凤夫人挥手。 凤夫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带着一点微笑,有点神秘莫测的意思。 洪山奎跟着卡车向前走,一再说:“兄弟,一完了事,再过来,咱们好好叙叙旧!” 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些人,都忍着酒意,不断向洪山奎和他的夫人挥手。 很快,汽车再次驶入山林里,在崎岖颠簸并且狭窄的土路上左拐右拐,消失了。 28-38 也是这一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坐在陈家宅子的佐藤先生,正在和秋津讨论她下一步的任务。秋津坐在他对面,她的腹部已经很明显了。 佐藤先生问:“你这个,几个月了?” 秋津说:“大概有五个月了。” “那么,那位李长官,经常出门?” “是,偶尔才会回来。” “希望,你将来也守在他身边。也许你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情报!” 秋津对佐藤先生这句话是非常不信任的,甚至有些抵触!当初对孙继科,佐藤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结果,却让她亲手去刺杀孙继科! 她明白,佐藤先生所以这样安排,就是想让她断了对孙继科的念想! 她淡淡地说:“希望如此。” 就在这时,鹰司从外面进来,并且带来两条让佐藤先生意外的消息! “陈子峰那些人,出城了!”他惊讶地问。 “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他们昨天下午走的!”鹰司轻声说。 “去干什么?”佐藤先生那么疑惑地看着他。 “准确的任务,我不知道。但我得到消息,他们在第九战区司令部补充了武器弹药,似乎还更换了电台。战区司令部给了他们一辆很新的汽车!” “武器!汽车!”佐藤先生真的吃了一惊,“这是要上战场呀!他们都走了?” “不是,只走了几个人。观察的人只注意到陈和萧,还有强虎!” “还有什么情况?”佐藤先生疑惑地看着他。 “佐藤先生,还有一件不好的事,在江西德安,咱们的第一〇六师团被包围了!” 佐藤先生一拍膝盖,“我明白了!陈子峰那些人,是去江西了!就是去德安!佐佐木说的对,他们在愚蠢中藏着奸诈!愚蠢中藏着奸诈!他们有意让出一个空档,就是为了吸引第一〇六师团的!” 鹰司苦恼地看着他,“先生,您上次问过我,会不会是我们的内线耍了花招!引我们上当!我让他停止传递!他却主动要传递!” 佐藤先生考虑了很长时间,终于摇头说:“我感觉,应该不会。他的情报一直很准!那些情报人员,不会花了那么大代价,才让他发挥这样的作用!应该不会。” 鹰司轻声说:“您的意思,仍然保留这个内线!” 佐藤先生目光阴沉地盯着他,“对,继续保留!但是,你也要多注意他!观察一下,看看他和中一国的情报人员,有没有来往!” 此时,坐在旁边的秋津一直静静地听着,看着他们。 她知道这个内线是谁!她还知道,就是这个内线,让承国焦虑不安! 但她此时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这时,佐藤向鹰司一指,“你,给第十一军情报课的中岛课长发电报,请他注意,是否有一辆卡车,在战区内外游荡。如果发现,务必予以消灭!不惜任何手段!” 鹰司一点头,“好,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也是个好机会!” 他站起来,向旁边的秋津挥了一下手,就匆匆离开了。 28-39 下午三点多钟,陈子峰等人乘卡车,终于到了白槎镇。 说白槎镇是一个镇,其实有点勉强。它其实就是修水河边上的一个小村子。 这一带是丘陵,山上是树木,山下则是农田,远处是修水河,白槎镇就在这山林、农田和修水河之间。 镇里大多是草房,只有少数几栋比较宽大的瓦房。仅有的几家店铺,也多是贩卖油盐酱醋、日用百货的小商店。连饭馆都很少。 陈子峰的卡车进入白槎镇是,满镇里都是军人,却极少看见居家的百姓。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薛长官的第一兵团司令部,接待他们的司令部参谋处的一名上校。 陈子峰他们到底是手持第九战区司令部的信函来的,这位姓赵的上校对他们就比较客气。 赵上校协助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核对双方手里的地图。 他们手里的地图都不准确!甚至日军使用的地图,也是从国军手里缴获的。不过,赵上校他们到底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地名、山岭、河川、道路等等,也做了一些核对。 萧安城和一名参谋,负责核对手里的地图,补上错误或空白之处。 他还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和第一兵团的机要处建立无线电联系。 赵上校则向陈子峰介绍了目前的战况。 “两天前,冈村就发现了我们的意图!”他歪着嘴说。 “这个第一〇六师团,竟然没跑!”陈子峰相当惊讶地看着他。 “他们的地图不准!这是一,其次,这一带地下有铁矿,他们的指北针失灵了!” 正文 723、 那里是不是日军指挥部 赵上校哈哈地笑了起来,“他们在山里转了一天,居然又回到了原处!他妈的,我们这才把他们围住!差一点就让他们跑掉了!” 他有点得意地指着地图说:“子峰兄,你看看战场情况吧!” 陈子峰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一位长官称为“子峰兄”,着实有点不习惯。 他急忙说:“长官您客气,就叫我子峰吧。您请接着说!” 赵上校说:“现在,日军第一〇六师团,就盘踞在以万家岭为核心的这一带!”他用力指点地图:“还有周边几个叫雷鸣鼓刘、石堡山、南田铺、背溪街、墩上郭等小山村,面积只有十几平方公里,十分狭窄!现在,我军所属第三十军团,第三十二军所属各师,正在甑盖山、麒麟峰一线,阻击前来增援的日军第二十七师团!” 陈子峰惊讶地瞪大眼睛,“长官,我们把他们,围住了?” 赵上校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满意,同样瞪着眼睛说:“当然了!我们还能让他跑了吗!现在,第七十四军从南面,第四军从东面,预备第六师和第九十一师从西面,第六十六军的一五九师和一六〇师则从北面,四个方向合围敌军第一〇六师团!他跑不掉了!” 第七十四军是国军中最著名的铁军,与陈诚长官的第十八军齐名。 陈子峰和赵上校商量,想去前线阵地看看。 赵上校向他笑了一下,说:“我倒是建议你先去白水街看看。白水街的西面就是麒麟峰,日军第二十七师团正在向麒麟峰进攻!今早的战报说,攻得很猛!第一〇六师团的第一二三联队正在进攻白水街!白水街和麒麟峰一旦被攻下,第一〇六师团就能从那里逃跑!防守麒麟峰的,是第三十二军的一四一师和一四二师!防守白水街的,是预备第六师和第九十一师!” 28-40 陈子峰的小卡车驶离白槎镇,沿着乡间土路向北行驶。 这一路上,到处都是移动的军队,要么就是运送弹药的卡车,还有许多是牛车和马车,运送粮食等各种物资。 路边的山林里,坐满了正在休息的军队。一些民工抬着伤员,走进山凹处则飘着红十字旗子的地方,那里显然是正在救治伤员的野战医院。 远处,从大金山和小金山那边传来枪声和爆炸声。 陈子峰看看身边的萧安城,小声说:“这就是战场了!” 距离白水街还有很长一段路,但枪声和爆炸声已经震耳欲聋! 从未上过战场的李学海已蠢蠢欲动,似乎随时准备跳下车,冲上去! 陈子峰把卡车停在山凹处。他看了看兴奋的李学海,笑了一下,让强虎和李三看守。并给他们留下机枪。 他说:“要是有什么意外,你们就用机枪打出去!再去白槎镇找我们!” 他们带好武器,萧安城背起电台,就向山上走去。 29-1 到了山上,他们才看出来,前方的战场有多激烈!日军正在进攻,机枪和迫击炮打得很猛。国军在山上竭力抵抗!他们的位置,正在双方的侧面。 他们都看出来,国军的情况相当危险!日军几次冲上去,虽然被赶下来,但后面的日军还在疯狂进攻! 陈子峰说:“安贼,给兵团司令部发报,说白水街情况危险!问他附近有没有炮兵,他们这里需要支援!” 萧安城很快发完电报,但一点回音也没有。他们都焦虑地看着前面的局面! 陈子峰举着望远镜四面观察,希望发现什么新情况。 兵团司令部终于回电:“已电令商震坚守!三十军有炮营!” 果然,山那边响起炮声,一些炮弹落在正在进攻的日军冲锋队伍里。但炮火不够猛烈,日军仍然疯狂进攻! 李学海说:“队长,咱们应该做一点什么吧,不能总是这么看着!” 杨三强说:“兄弟,就咱们四个人,全填进去,也不起什么作用!” 此时,陈子峰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盯着日军后方的某一点。 他说:“安贼,你来看,那里是不是日军指挥部!” 萧安城接过望远镜,向那边观看了好一会儿,说:“可能是!我们悄悄过去,冲一下,也许能打乱日军的进攻!” 29-2 山林茂密,枝桠横生,几乎遮天蔽日。 陈子峰等四个人,端着***,慢慢穿过密林,向前方摸过去。 他们翻过山石沟壑,猫腰钻过树枝,慢慢登上一个小山包。 他们向前望过去,密林中似乎有一个用雨布搭起的简易帐篷,但周围有许多日军士兵。那边隐约传来日军士兵的说话声。 距离还是有点远。陈子峰做了一个手势。他们卧倒在草丛里,慢慢向前爬去。 他们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心观察周围的情况。 陈子峰目测判断,他们距离那个简易帐篷还有五十米远。他觉得,这个距离可以了!他用力向前伸出手,拳头一握,再向身后一指。意思是猛打一通,立刻向汽车方向跑! 身边的几个人都向他点头。他们慢慢分散开。 陈子峰突然端起***,向帐篷猛烈射击! 其他人也不客气,不光用***扫射,还连续向那边扔出手**! 陈子峰大吼一声:“撤!撤!快撤!” 所有人回头就跑,也顾不得那些横生的树枝从脸上扫过。 但日军也很有经验。一阵混乱之后,他们还是发现的袭击者的踪迹,吼叫着,向陈子峰这些人猛追了过来。 杨三强大喊:“子峰,你们快走!我顶一下!” 陈子峰向他喊:“顶一下就走!不要拖延!” 杨三强的***连续在后面打出点射。陈子峰等人则拚命向前跑。 李学海这家伙真是兴奋得过了头,一边跑着,竟然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他大声:“子峰,我也打过仗了!我至少打死两个鬼子!” 陈子峰向他大叫:“别说话!快走!” 他们很快冲到卡车旁边。陈子峰叫其他人赶快上车,他则站在树丛里听着那边的枪声。终于,杨三强从树丛里跑出来。他用力向他挥手。 不过,杨三强身后,也有一些日军士兵追了过来。 陈子峰对着那边就是一顿射击,回头就跑。 他冲到卡车旁,一扒上车帮就大喊:“走!走!” 卡车轰鸣着,沿着土路向前猛冲。 山林里的日军士兵一边向卡车射击,一边向前猛追。 车上的人蹲在车帮后面,不断向追赶的日军士兵射击。 卡车向前猛冲,终于把追赶的日军士兵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那个李学海,蹲在地板上,又是一阵没完没了的大笑。受他的影响,连萧安城出笑了起来。 陈子峰趴在驾驶室窗口大喊:“向南走!我们回白槎镇!” 29-3 白槎镇,国军第一兵团司令部里。 这里仍是陈子峰他们刚来时的样子,司令部里一片混乱。军官们站在地图互相争论,大声喊叫,说明各阵地的情况。 身材高大的薛长官一个一个看着他们,不时对着地图细看。 赵上校歪着嘴盯着陈子峰,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你很担心白水街?” 陈子峰认真地说:“是!我看到那里的情况,确实很紧张,日军攻得很猛!” 赵上校嘎嘎地怪笑起来,很得意的样子,“我告诉你,子峰兄,进攻麒麟峰的日军第二十七师团,他妈的撤了!你想得到吗!他们撤了!” 陈子峰张大嘴,难以相信地看着他。萧安城也移过来,奇怪地看着他。 赵上校说:“谁都想不到!前几天,那里是打得最激烈的地方!也是薛长官最不放心的地方!白水街一丢,薛长官的整个计划就全落空了!” 陈子峰说:“那个二十七师团,怎么会撤了?” 赵上校盯着他说:“谁都不知道!除非你去问二十七师团的人!我问你,你们在白水街是不是搞了什么鬼?” 陈子峰看看萧安城,只好说:“我们刚好到那里,看见林子里有一顶帐篷。我们猜想,那里可能是日军的指挥部!我们凑过去,打了他一下!” 赵上校哈哈地笑了起来,一拳捶在他胸口,似乎还不过瘾,又重捶了一下,“子峰兄,我要祝贺你,我要替你们请功了!他妈的,日军一二三联队的联队长,被你们给打死了!你们知道不知道,日军对白水街的进攻,也他妈的停止了!” 陈子峰也咧开嘴笑了起来,他回头看看萧安城,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赵上校说:“天已经晚了,就在这里吃饭吧!吃完饭,找个地方睡觉!你们还想去哪里,明天天亮之后再说!怎么样!” 陈子峰想了想,又问:“长官,您说,现在哪个地方最……最要劲儿!” 赵上校瞪着他,用手向北一指,“张古山,正是七十四军防守的地方!” 29-4 薛长官第一兵团司令部的食堂,其实就两间草房门前的空地。 许多军官和士兵在大桶里打来饭菜,就靠在墙边,或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正文 724、 日军也在发电报! 陈子峰这些人也不能例外。好在他们还带了自己的饭盒,否则连吃饭的碗筷都没有。 他们打了饭菜,聚在一个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到半截,老天真开眼,竟然下起了小雨。雨不大,但很快就湿了衣服。 厨房就是两间草房,里面狭窄,躲不了几个人。许多军官都端着饭碗跑到自己工作的房间里。 陈子峰他们无处可去,也端了饭碗去了司令部。 司令部里挤满了军官和士兵。他们就在门边挤了一小块地方,继续吃饭。 吃完了饭,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外面雨还在下着,他们决定睡觉。 萧安城机灵一点,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找到赵上校,好歹跟他要了两条军用棉毯,铺在地上。弟兄们几个就坐在棉毯上,靠着墙,昏昏睡过去。 只有陈子峰和萧安城睡不着。 萧安城先给武汉的李长官发了电报,简要汇报他们已抵达德安西战场,以及他们观察白水街和麒麟峰的战况。 日军第二十七师团似乎后退了,原因不明。如果他们返回继续进攻,白水街和麒麟峰仍然是危险之地。那里一旦被打通,日军第一〇六师团必然从那里逃窜! 他发完电报,就和陈子峰一样,望着外面的雨天发呆。 明天如果还下雨,他们就比较麻烦了。 29-5 果然怕什么,就来什么! 第二天,陈子峰小组吃完早饭后,雨还在下着,看上去还不小。 赵上校走过来,笑着问:“子峰兄,你们今天还出去吗?” 陈子峰向外面一歪下巴,“长官,您看这个雨下的,还真不是时候!” 赵上校说:“也好,歇两天,躲躲懒也不错。” 一句话,把陈子峰肚子里的火给拱了起来,说:“长官,我们还是要出去!我们就是来干这个的,这点雨算什么!” 赵上校就笑了,什么也不说,只是从身后拿出两件雨衣,扔到陈子峰怀里,就转身走开了。 陈子峰咧着嘴向萧安城笑了一下,“妈的,老子还上他的当!” 29-6 陈子峰的小卡车,一阵轰鸣,冒雨驶出泥泞的白槎镇。 他们六个人,两人在驾驶室里,车厢里还有四个人,两件雨衣怎么穿! 所以,他们干脆把雨衣盖在武器弹药上,车上的人只好淋着雨。 陈子峰说:“两人披一件也没用!干脆不穿!” 这一带全是土路。晴天时还好,至少路面是硬的。一下了雨,又经过许多车辆碾压,许多士兵脚踩,那路面早已变成了烂泥塘。 道路极其狭窄,卡车几次差一点滑到山沟里。 还有几次,车轮陷在泥坑里,弟兄们全下来推车,弄得满身都是泥巴。 终于,李三说:“子峰,再这样走下去不行!前面的路越来越坏,万一真把车摔到山沟里,咱们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陈子峰回头看着萧安城,“安贼,你说!” 萧安城向前后看看,只好说:“也没别的办法,我们要么找个地方等雨停,要么就步行上山。他妈的,这雨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他们用雨衣遮着,打开地图查看。 操!简直是混蛋!他们今天的目的是去张古山,但现在绕来绕去,竟然到了张古山的东面!他们还要兜一个圈子才能到张古山! 从地图上看,这里距离张古山直线距离只有几公里,要绕路,恐怕要超过十公里了! 陈子峰说:“你们看到赵上校那个样子吗!他妈的,他就是对张古山不放心!好吧,既然出来了,咱们就去看看!李三和学海看守卡车,其他人跟我步行!走!” 29-7 陈子峰一行四人,很快就钻进了山林。 一是为了抄近道,二是山林里有一些野草,不像泥土路会陷到脚脖子。 他们早已湿透,雨水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上。他们都把帽檐拉得低低的,给眼睛遮雨。 赵上校给的两件雨衣,一件留在卡车上遮盖弹药,另一件就披在萧安城背上。他的电台可不能淋了雨! 雨天里走山路,就一个字:“累”! 他们都喘着粗气,在山林里慢慢穿行。 雨天,又是在山林里,他们最怕的就是迷路! 不时的,强虎的杨三强就会拉开萧安城背后的雨衣,形成一个小帐篷。 陈子峰就蹲在这个小帐篷下,从电台插袋里取出地图。除了电台,这是他们四个人身上唯一干燥的东西。一般来说,地图并不怕水。但地图上有萧安城标注的地名和道路,如果被雨水洇了,他们就成瞎猫了! 陈子峰查看了地图,确认他们的前进方向,四个人继续向前走。 29-8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在前面的杨三强突然蹲下来,并且举起一个拳头! 这是有情况的表示!他们都蹲下来,小心观察周围的情况。 一开始,他们什么也没发现。但静下心来之后,他们隐约从雨声中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并不大,就好像两个人面对面在说话! 但是,他妈的!他们说的是日语! 杨三强按照陈子峰的手势,猫着腰,慢慢向前察看。 几分钟之后,他悄悄跑回来说:“子峰,是日军!大约有五六十人,是一个中队!他们也在看地图,可能是迷路了!” 陈子峰早已是一脸的凶相,回头向萧安城做了一个手势。 这一次,强虎和杨三强解下他的雨衣,在他头上张开。萧安城在这个小帐篷下,急忙打开电台,给第一兵团参谋处发电报! 电报内容如下:“我是陈子峰观察小组,在张古山以东约五公里处,发现日军一个中队!我组判断,似是日军探索出路的尖兵!请速作应对!急!” 回电很快就来了,就三个字:“不可能!” 这个情况,和他们在安徽章庄镇遇到的情况很相似!他们发现了敌情,但长官们就是不相信!但在章庄镇时,有谭浩为他们力争!眼下谭浩可不在! 陈子峰说:“打给赵上校!说明情况!” 萧安城再次发报,并说明,速将本电当面交给赵上校!急! 29-9 此时,薛长官的第一兵团司令部里虽然一片混乱,万幸的是,通讯军官终于找到赵上校,并且将电报交到他手里。 赵上校到底是参谋军官。他看清电文虽然很疑惑,但陈子峰这个小组他是知道的!他拿着电报到地图前一番查看,果然发现问题! 他急忙找到参谋处处一长李少将,将电报里说的情况指点给他看,并且说明,张古山以东,到大金山之间,似乎有一条缝隙!这一带发现了日军! 李少将的脸色相当严峻,直截了当地说:“再核实!” 29-10 几分钟之后,萧安城收到赵上校的回电:“务必准确确认!” 这时,杨三强从远处跑过来,小声说:“日军也在发电报!” 于是,萧安城再次汇报情况时,又加上这一句,日军正在发报! 一分钟之后,回电问:“能否阻挡一下!我即派附近军队支援!” 萧安城抬头看陈子峰,并把电文给他看! 陈子峰一咬牙说:“能!要快!” 萧安城的回电也是这三个字:“能!要快!” 之后,他用雨衣将电台包起来,放在树下,盖上一些树枝。 他们匍匐向前,一直爬到距离日军很近的地方,仔细观察。 日军仍然在查看地图。一个日军报务员也在雨衣拉起来的小帐篷下发报。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日军报务员正在收拾电台!他们似乎要走了! 陈子峰仔细查看周围的地形,小声说:“我和三强往那边去!我们先开火!日军会向你们这边跑!你们两个迎头给他们一家伙!然后我们再合在一起,阻击他们!” 萧安城和强虎都从背上摘下步枪,又摆正胸前的***,用力向他点头。 陈子峰和杨三强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如同草丛里的蚯蚓一般,蠕动着向另一侧爬过去,很快就消失了。 萧安城和强虎互相看一眼,悄悄检查手里的武器,确保子弹已经上膛。 雨水之中,那伙日军士兵已经站了起来,似乎正准备离开。 29-11 雨中的枪声,清脆而凛冽,仿佛就在耳边爆响,并且是一连串的***射击! 日军突然遭到打击,顿时乱作一团!他们高声吼叫着,指点响枪的方向! 不过,他们到底训练有素,很快就镇定下来,就地卧倒,向响枪的那边射击。 但是,陈子峰他们的两支***,也实在是猛烈。日军士兵被打得抬不起头!他们趴在地上,开始向旁边移动,企图躲开迎面射来的子弹! 有军官在喊叫,向士兵们下达命令。士兵们跳起来,正向萧安城这边跑过来。 萧安城和强虎都瞪大眼睛盯着他们,屏息等待着。 当日军士兵冲过来,距离只有十几公尺时,他们同时跪起身体,端起***就向他们猛烈射击!虽然隔着蒙蒙细雨,他们还是清晰地看见,子弹如投进水里的石子一样,钻进他们的身体,甚至钻进他们的脸!他们惨叫着向后摔出去! 正文 725、 你们简直就是福将! 日军士兵再次镇静下来,趴在地上,开始分兵射击。 片刻,他们的机枪也响了起来,似乎不是一挺! 陈子峰和杨三强终于冲了过来,他们和萧安城、强虎彼此能看见对方。此时,他们改用步枪射击。他们的枪法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几乎每一枪都能打中一个日军士兵! 逐渐的,日军士兵还是占了上风。他们人多,训练有素,再加上两挺猛烈射击的机枪作掩护!那些士兵蠕动着,一边向前爬,一边射击。 陈子峰向萧安城这边做手势,不得不逐渐后退。 子弹打断他们身边的树枝,树叶纷纷落下。他们甚至抬不起头! 就在这时,附近不太远的地方,突然响起机枪声,打得日军士兵哇哇乱叫! 陈子峰一听就明白了,是李三和李学海赶过来了。 他扯着嗓子高叫:“向我们靠拢!” 片刻,李三和李学海也从树丛中跑过来。他们现在是六个人,火力也挺猛!但还是抵不住日军人多,火力更猛!他们现在只能边打边退! 强虎的额头被子弹擦过,血从他脸上流下来。 萧安城叫道:“你怎么样,赶快包一下!” 强虎说:“等闲了再说!就他妈的擦了一下!” 他们阻击不住日军士兵的进攻,只能不断后退! 终于,他们退到一处很不利的地方!他们身后是一处陡坡,很难爬上去。要想爬上去,就会成为日军士兵的靶子!日军士兵正渐渐分散开,从三面向他们包抄过来。他们没办法,只能分散开,阻击不同方向的日军! 这时,萧安城注意到,陈子峰正在向他作手势,让他往远处看。 他利用日军射击的间歇,举起望远镜向远处观察,不由吃了一惊。在日军的后面,正有更多的士兵冲过来!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炮声!是迫击炮的声音! 炮弹呼啸而来,在他们身边爆炸,溅起的泥土像子弹一样打在他们身上! 现在已经毫无办法了,只能拚命阻击!有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拔出手枪,连续向冲到身边的日军士兵射击! 用手枪射击,是他们最拿手的本事!他们都跳起来,围着不太粗的树干绕来绕去,用手枪对那些冲过来的日军士兵射击! 就在这时,他们才瞬间明白,什么叫援军!援军就是在你遇到绝境,生死只在一瞬间的时候出现,这才叫援军! 很突然的,从陈子峰他们的两侧,突然响起猛烈的枪声!响起猛烈的机枪声!并且是非常密集的枪声!他们终于明白,援军来了!他们终于顶到了最后时刻! 先来的日军士兵,以及赶来支援的,也许就是准备从这里冲出去的日军,终于开始后退了!他们背起受伤的士兵,边打边撤,相当有顺序! 来增援陈子峰小组的,是国军第七十四军第五十一师的三〇一团,团长高富起。 高团长在这一带布设好部队,将他们占据的小山包定名为小东山,然后就派了一个班,送陈子峰小组去张古山。 他向陈子峰说:“你向司令部报告,这里叫小东山!” 29-12 陈子峰等人找到他们的小卡车,由那个班带路,向西去张古山。 等他们到达时,已经是傍晚了。 在村口等着他们的,正是面带微笑的赵上校。 赵上校的军装早已湿透,雨水顺着帽檐滴落下来。也不知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整条裤子上全是泥! 他一看见陈子峰,就用力有他肩上拍了一掌,大笑着说:“子峰兄,你真是好样的!” 陈子峰不好意思了,连忙说:“长官,您过奖。” 赵上校上下打量满身都是泥水的陈子峰,说:“我这模样就够惨的了,你老兄比我还要惨!瞧瞧,脸上都抹满了泥!我倒是建议你们去洗一洗,不过,村里可没地方让你们洗,厨房里正做饭呢!” 陈子峰说:“没事,我们好对付。” 赵上校说:“那边有一条小河,你们不如到那里去洗一洗。洗完了吃饭!等吃完饭,我再跟你说一说现在的情况吧,如何?” 陈子峰看着他,认真说:“长官,情况一定很严重!” 这时,赵上校就收起了笑容,点头说:“让你说着了!情况非常严重!” 29-13 村外的这条小河,不过半尺深,水倒是清澈见底。 陈子峰左右望望,天色正暗下来,雨也还在下着,所以,附近连个人毛也没有! 他说:“他妈的,要洗就洗个彻底吧!” 他们都脱了衣服,坐在小河里洗澡。 强虎说:“他妈的,不这么洗还真不行!老子裤裆里都是泥!” 杨三强哈哈地笑,说:“没爬几条蚂蝗进去!吸你的血!” 强虎叫道:“蚂蝗只吸你个狗东西的血!” 他们在河水里洗了个痛快,又把军装也洗了。 李三说:“这衣服还用拧吗?” 陈子峰说:“你再拧也是湿的!咱们总不能在这里等太阳出来吧!明天来个小媳妇洗衣服,那可就难看了!” 弟兄们几个,都哈哈大笑起来,快乐得不得了。 他们将就着,都把湿衣服穿上,然后就回到村里去找赵上校。 赵上校领着他们找到吃饭的地方,跟兵团司令部一样,也是在厨房门外的空地上。 军官和士兵们在大桶里打了饭菜,就蹲在墙边或者树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29-14 天已经黑了,雨还在下着,小村里的道路泥泞不堪。 街道两边射出的微弱灯光,映照着在这地狱一般的街道上艰难走动的军人们。 走在这样的路上,你要不掌握一点技巧,鞋就会陷在泥里,叫你半天拔不出来。 赵上校无声地走在前面。湿军装绷在他宽宽的后背上。他裤子上仍然沾满了泥。 他忽然停下来,回头盯着后面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说:“你们注意听。” 陈子峰他们听了一下,渐渐转向西北方向,那边隐约传来激烈的枪炮声。 赵上校在黑暗中盯着他们。微弱的灯光映出他严峻的脸。 “那是长岭,”他轻声说:“第七十四军两个重点防守地之一。这边的是张古山,那边的是长岭。防守长岭的是五十八师!已经三天了,几乎日夜都在打!日军对那里攻得很凶!薛长官和俞军长,最担心的就是那里!”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无声地看着他,也猜测他的意图。 赵上校说:“走吧,前面是五十一师的师部,我到那里再跟你们细说!” 29-15 国军第五十一师的师部,设在一间瓦房里,是这个小村里唯一的瓦房! 房顶上挂着一盏汽灯,在房间里照出一片惨白色的明亮。一些军官还在地图前忙碌着。他们的上衣还算干净,但裤子上都沾满了泥,和赵上校一样。 赵上校向陈子峰等人点点头,就径直走到地图前。 他指点着地图说:“白水街和麒麟峰那边的情况,你们已经知道了。其他地方,东面的狮子崖、小金山,我们已经拿下。北面的杨家岭也已堵住。南面的就是张古山,虽然还在争夺,但外围已经控制住了。剩下的,就是长岭和扁担山,是目前最危险的地方!” 他向陈子峰等人笑了一下,“我希望,你们明天到长岭看一看。” 长官这么信任,陈子峰立刻说:“好,好,没问题!” 赵上校忽然笑了起来,拍着陈子峰的肩说:“你们简直就是福将!走到哪里,就能解决哪里的麻烦!今天还给我们堵上一个漏洞!子峰兄,我真心希望你能给长岭的第五十八师带去好运气!第五十八师的师长叫冯圣法,中将,黄埔一期的,是我的老学长。他今年三十五岁,我一直拿他当老大哥看。他是个很能打的人!但我最担心的,就是他现在防守的长岭!长岭一丢,日军第一〇六师团就跑掉了!我希望你们明天去长岭看看,有什么情况,就像今天一样,直接通知我!” 在陈子峰看来,人家是当长官的,却这么认真地向他介绍情况,就是看得起他! 他急忙说:“长官,您放心,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有情况就给您发电报!” 赵上校拍拍他的肩,又说了一句:“我最担心的就是长岭!” 这天晚上,这句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 29-16 后半夜时,雨终于停了。 所以,当陈子峰等人吃过早饭,出门准备上路的时候,只觉得空气清新,满眼翠绿,甚至还听到了几声鸟鸣。 这辆小卡车就是他们的家!他们所有装备和储备弹药,都放在这辆卡车上。 所以,他们上了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装备和弹药。还算好,这辆卡车的底板全是缝,积不了雨水,弹药和装备上面盖着雨衣,仍是干燥的。 卡车摇摆着,驶上泥泞的乡间土路,将他们住了一夜的小村子扔在后面。 越是接近长岭,他们就越是紧张。长岭上的枪炮声似乎一夜都没停!此时,枪炮声更加激烈!山上的烟雾遮天蔽日,完全看不清长岭是个什么样子。 正文 726、 我的部队打光了! 中午时,他们终于到了长岭的山脚下。 山上正在激战,他们不仅带上所有武器,每人还多带了一些弹药! 这可是上战场呀!弹药从来没有富余的时候! 仍然是李三看车。陈子峰带着萧安城、强虎、杨三强和李学海,吃力地爬上山。 长岭只是一座小山,只有两百多公尺高,但连绵有一公里长,因此称为长岭。 长岭的山脚下有一条不太宽的乡间土路。日军第一〇六师团要从这里突出重围,就必须攻下长岭!一旦过了长岭,向北可以冲击白水街,与第二十七师团会合!向南则可攻击白槎镇,打烂薛长官的兵团司令部! 无论哪一种情况,后果都很严重! 陈子峰等人快爬到山顶时,山上的枪炮声渐渐停止了。 周围一下子变得寂静下来,是那种令人不安的寂静!仿佛周围藏着什么危险! 陈子峰他们望着已被炮弹炸烂,到处散落着尸体的长岭阵地,都有些发呆。 29-17 这个时候,武汉水渔街,宪兵队驻地里。 乔艳芳震惊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汉正街派出所胡所长,也有些发呆! 胡所长仍然穿着一身旧西装,显然是为了遮人耳目的! 他一进门就说:“陈队长在吗!快叫他出来!” 乔艳芳从楼梯上冲下来,一直冲到他面前,说:“胡所长,陈队长不在!现在我管事!您有什么事!”她脑子里一闪亮,又问:“是为了福泰仓库的事吗!” 胡所长立刻说:“就是为了那个仓库的事!有人正在运仓库里的弹药!你知道吗!” 乔艳芳吃了一惊!跟着她下来的冷月和韩进东也吃了一惊! 乔艳芳急忙问:“谁在运!谁往哪里!” 胡所长瞪着眼睛说:“我不知道!我来这里,就是想知道,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个事!” 乔艳芳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一时想不清楚,这究竟算什么事! 冷月就是冷月,轻声说:“小乔,快去汇报!” 29-18 云樵街,缉查处。 骆江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胡维良、乔艳芳和韩进东,心里非常非常疑惑! 福泰仓库里的武器弹药,已经让他疑惑很长时间了!戴老板两次不让他碰!他当然不敢轻易去碰!但他心里实在疑惑! 现在,这批数量巨大的武器弹药将要被人运走!它终于要发挥作用了吗!它要发挥什么作用!谁在它后面起作用!幕后的人,要达到什么目的!他都想不清楚! 还是那句话,他就是疑惑! 他用力握住胡所长的手,认真地说:“**,谢谢你给我这么重要的情报!该怎么办,我一定会向上面请示!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告诉你结果!” 胡维良那张粗砺的脸,终于露出一点笑容。他也明白,对他来说,此事至此为止了! 他说:“好,骆长官,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也该回去了。” 胡所长走了之后,骆江盯着乔艳芳和韩进东。 这两个人,当然是以乔艳芳为主!她是宪兵队第一副队长,又是现场指挥! 他说:“小乔,我听听你的意见,这件事!” 乔艳芳瞄了韩进东一眼,就说:“长官,这些武器弹药,肯定有特殊目的!” “这个没错!你接着说!” “什么目的,人家肯定不会告诉我们!所以,我想试一试,能不能查到是谁负责运输!运到什么地方!也许就能知道它的目的!” 这些,正是骆江想知道的!他立刻说:“好!就按照你说的,现在就去查!有了结果,尽快告诉我!” 乔艳芳一点头,“是,长官,我们现在就去!”她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骆江又叫住她和韩进东。 但他迟疑一下,却不知道心里这句话该怎么说!真正是说也不好,不说可能更不好! 乔艳芳终究是个贼精,一双大眼睛在他脸上转了又转,就想到骆江过去对他们的警告!她明白了,这件事一定很敏感! 她认真地说:“长官,我们今天来,就是来请示寻找日本特务的事!按照您的指示,我们继续寻找日本特务,决不放松!请长官放心!” 骆江盯着她,几乎要笑出声来了。这个贼精!是个顶呱呱的贼精!无人可比的! 初次遇见她的人,一定会被美丽的,甚至有点娇滴滴的外表所欺骗!老子可是见识过她的!老子刚刚扣下萧安城,这个贼精就冲到他的驻地里,对着老子大喊大叫! 此时,他不动声色,轻声说:“很好,你们继续吧!” 29-19 这个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到了长岭阵地,继续向山上走。 到了山顶上,山上的云雾和烟尘仍然四处弥漫着,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透过这些云雾和烟尘,他们隐约看见远处有人影晃动。他们猜想,那应该是刚刚打退日军,正在加固阵地的国军士兵吧! 他们希望尽快找到固守阵地的国军指挥部,问一问情况! 但是,他们向前走了不太远,忽然听见前面不太远处,传来一阵嚎啕的哭泣声,有人一边哭泣,一边哇哇地说着什么!那是悲伤到极点的哭泣声! 很快,他们就看见,在山坡后面,一棵被炸断的树桩旁边,蜷缩着一个军人!不对,是军官!很快,陈子峰就从那人溅满泥点的领章上看出来,他有中将军衔! 陈子峰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他应该是第七十四军第五十八师的中将师长冯圣法! 他们都听见,这位中将师长手里抓着电话,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诉说着。 “长官啊,长官啊!求求你了!给我派援军来吧!求你一定给我派援军来!派一个团,哪怕派一个营也好啊!我的部队打光了!就要没人了!我他妈的不会退!我死也要死在这阵地上!但我死了没用啊!长官,阵地就要没了!一〇六就要从我这里逃跑了!我死不瞑目呀!长官,求求你了!” 他就这样哭泣着,反复述说着,一再喊叫着,乞求着! 也许,那边的长官终于挂断了电话。他抓着电话的手垂了下来,另一只手捂着脸,仍然嚎啕大哭着! 陈子峰等人都默默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人家是中将师长呀!为了保住阵地,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陈子峰他们都咧开了嘴,似乎也要哭出来了。 29-20 天仍然阴着,空气潮湿而沉重,就是那种要让人一流泪的天气! 阵地上很安静,几乎听不见人声。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冯师长终于停止了哭泣。他仍然在流泪,不住地摇着头。 陈子峰等人站在离他不远地山坡上,痴呆了一般,看着他。 冯师长终于抬起头。他似乎察觉眼前有人,很快抹了一把眼泪,才看清眼前的人。 没人是没人时的状态。现在眼前有人了,并且是军人,那就不一样了! 冯师长再次擦了一把脸,慢慢地站起来,并且拉了一下沾满泥的军装。 他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上,严厉地问:“你们什么人!干什么的!” 陈子峰上前一步,立正敬礼,然后说:“报告长官,我们是九战区司令部派出的前线观察小组,我们奉命来观察前线情况。长官,咱们这里……咱们这里……” 他说不下去了,眼前的情况其实一目了然! 冯师长一个一个盯着眼前的这几个人,突然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长官,只有我们五个人。我们奉命来看看!”陈子峰急忙说。 “你混蛋!来看看!枪一响,就准备跑啊!” 他突然拔出****,顶在陈子峰的脑门上,怒视着他说:“告诉你,来了就不准走!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留下!谁敢跑!老子一枪打死他!” “长官,我们不会跑!我们愿意留下!”陈子峰严肃地说。 “好!那就跟我来看看阵地吧!” 他转向身后的阵地,似乎要领着陈子峰他们,去看一看阵地。但他看着阵地,却很长时间没动!就是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陈子峰不敢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冯师长终于开口,声音极其沉重! “你们是九战区派来的!好吧!我就告诉你们,日军再来一次冲锋,这个阵地就保不住了!来看看吧!也许是你们,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看了!” 冯师长似乎怕陈子峰跑了,抓着他的胳膊向阵地上走。 29-21 武汉,多福路,福泰仓库。 乔艳芳和韩进东带着两个弟兄,赶到这里时,巨量的武器弹药正被一批批运走! 一些卡车直接开进仓库里。许多搬运工在仓库里忙碌着。把那些武器弹药装上卡车。 保安旅的士兵已经在仓库外面建了封锁线,任何人不准靠近! 乔艳芳和韩进东亮出证件,守卫的士兵才放他们进去! 负责守卫的李连长看见乔艳芳,似乎愣了一下,就阴沉着脸,慢慢走过来。 乔艳芳向他露出她标志性的,无坚不摧的笑容。 但是,走到她面前的李连长却摇着头说:“私下说,我很尊敬你们,这是真的。但是,什么也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谁批准的,谁负责,那些武器弹药,要往哪里运,交给谁,我全都不知道!” 正文 727、 阵地将要被日军占领! 乔艳芳仍然微笑着,只是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李连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轻声说:“如果你们要招收一名士兵,我愿意报名。我再说一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批武器弹药运走之后,我就轻松了!对不起!” 李连长走了,回到仓库门口,去监督那些武器弹药的装运。 乔艳芳一动不动地站着。她第一次感觉,她竟然毫无办法! 29-22 德安西战场,长岭阵地。 随着时间推移,天上的云雾和阵地上的烟尘,正渐渐消散。太阳虽然还没出来,但天空已明亮一些了。 陈子峰他们看见的阵地,真的让他们大吃一惊! 阵地早已被炮火炸烂了!战壕已变成一条浅沟,里面积满了泥水。 遍地都是尸体!遍地都是!大部分是国军士兵,也有少量的日军士兵! 他们横七竖八倒在阵地上。血柒红了他们古怪蜷曲的身体。他们半睁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半阴不晴的天空。那些还活着的国军士兵,几乎就是用这些尸体来整修战壕! 冯师长似乎忘记他的军衔,要比陈子峰高许多。他摊开双手说:“兄弟,你看看吧!我上万人的一个师呀!上万人呀!现在剩下的,包括负伤的,不到五百人!你们不是来观察的吗!那你就看看吧!这就是眼前的情况!我只有这些士兵了!” 那些还活着的士兵,大部分都受了伤。阵地上没有军医,只有卫生兵给他们简单包扎一下。他们沉默着,收集阵地上散落的弹药,查看手里的步枪。 他们目光茫然地看着山下的日军。 长岭是一座小山,很长,却不高,只有两百多米高。对面山坡上的日军,清晰可见! 陈子峰看清眼前的情况,终于扭回头,小声说:“长官,我刚才听见,您正跟上面要援军!援军会来吗?” 冯师长长叹一声,“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俞军长手里没有援军!他的预备队,早就投入战场了!我再要,他也没有!可他妈的,我不跟他要,又跟谁要!跟你要吗!” “长官,我要将此事上报!”他说着,就回头向萧安城作了一个手势。 萧安城急忙解下电台,开始呼叫兵团司令部。 “电报打给谁?”冯师长问。 “打给兵团司令部!”陈子峰回答。 “没用!没用!薛长官手里也没预备队了!”冯师长无奈地说。 他向阵地前方指着,“那就是一只煮熟的鸭子呀!一〇六,他们只要再攻击一次,我这里就一个活人也没有了!他们就会跑掉!告诉你,我他妈的死不瞑目!” 萧安城的电报,不仅打给第一兵团的赵上校,还打给九战区的李长官。 29-23 赵上校收到萧安城的电报,就开始在司令部里寻找各位长官,要求增援长岭阵地。 不久,他又收到第九战区司令部的电报,大意内容是:“接前线观察小组报告,长岭阵地有丢失之虞!务请增援,确保阵地不失!” 赵上校拿着这两封电报再次向各位长官请求。 但是,不要说参谋长,就是薛长官也只是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赵上校知道,他们也抽不出兵力来!他痛苦得不得了,却毫无办法! 29-24 冯师长继续领着陈子峰等人视察长岭阵地。 他的脸色始终如铁板一般严峻,偶尔回头盯着陈子峰,眼神更仿佛要吃人一般! 他走到阵地中间,指着阵地前面一块巨石说:“这里是个突出部,很关键!你们武器不错!那里放上两个人!守住这个突出部!” 他并不等陈子峰的回答。他走了几步,又走回来,瞪着陈子峰说:“你一定要守住这个突出部!守不住,只要我活着,我就枪毙你!”他恶狠狠地走了,扔下陈子峰等人。 他们是九战区派出的视察小组,但眼前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了! 陈子峰看一遍身边的弟兄们,也看明白他们坚守阵地的决心! 他说:“我和三强守突出部!安贼,你带着他们两个,保护我的侧翼!就这样吧!他妈的!既然来了,咱们就要干一仗!” 冯师长指的那块巨石,其实并不大,上面只能趴两个人。这里曾经趴着两个国军士兵,是机枪手。但他们都已牺牲,机枪也被打坏了! 陈子峰和杨三强上了巨石,先把两个国军士兵抬下去,然后就在巨石上趴下来,将步枪和***放在身边,把他们带来的子弹也放在身边。 他和杨三强的表情都很严峻!眼前是个什么情况,他们都清楚!他是准备死在这块巨石上了! 萧安城和强虎、李学海在阵地上找好了自己的位置,也把武器和弹药准备好。 29-25 半个小时后,日军的炮击开始了,预示着新的攻击就要开始了! 炮击刚结束,躲在对面山林里的日军士兵蜂拥而出,在机枪的掩护下,向长岭进攻! 日军后面的机枪和迫击炮疯狂向山上射击。炮弹和子弹如同雨点一般打在阵地上! 国军士兵俯身在烂泥淹到脚面的战壕里,向进攻的日军射击。 陈子峰和杨三强两支步枪,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都有个好枪法,专找日军军官打! 他们打死一个军官,冲锋的日军士兵就会顿一下,等待新的指挥官出来指挥! 他们身后的萧安城等人也是同样,准确射击日军的火力点! 进攻的日军明显感觉到这个突出部,对他们是巨大的威胁。他们调来山炮和迫击炮,猛烈向这块巨石射击! 落在巨石周围的炮弹像下雨一样,接连不断地在巨石周围爆炸!炮弹炸起的泥土,像子弹一样砸在陈子峰和杨三强的身上! 老实说,只要有一颗炮弹打在巨石上,陈子峰和杨三强就会被炸烂!只能说,万幸中的万幸,没有一颗炮弹落在巨石上! 日军士兵持续进攻,终于冲到巨石前面! 这时,陈子峰和杨三强手里的***就发挥了巨大的威力!简直就是判官手里的死亡笔,泼墨似的向那些日军士兵挥舞! 子弹是要人命的!再鲜活的身体,钻入一颗子弹,眨眼间就变成了尸体! 巨石附近已经堆满了日军士兵的尸体! 终于,日军不敢再向这个突出部进攻了!他们兵分两路,向阵地的两端进攻! 更多的炮弹也向阵地的两端飞去!炸起冲天的泥土,以及死亡士兵的肢体! 陈子峰远远地看见,冯师长端着一支步枪,在阵地上大喊大叫!拚命鼓舞士气! 但日军连续不断的进攻,阵地上的抵抗力量越来越弱! 终于有一些日军士兵冲上了阵地!国军士兵也端起步枪冲出阵地!双方立刻就陷入肉搏战!但后面的日军还在涌上阵地!国军这边却没有增援!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下!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在这边看着,焦虑不安! 陈子峰忍不住,猛地跳起来,吼叫一声,“安贼,你带三强守在这里!老子过去支援!” 他带着强虎和李学海,端起步枪,向那边冲过去! 他们只有三个人,沧海一粟!但仗到这个时候,就什么也不顾了! 涌上阵地的日军士兵越来越多。顽强抵抗的国军士兵吼叫着和他们拚命! 陈子峰等人也冲了进去。他们的***起了一点作用!但子弹很快就打光了!他们只能端着步枪和日军士兵拚刺刀! 他们有一样好处,腰里有一支手枪!一个日军士兵抱住陈子峰的时候,他拔出手枪打死他!强虎的枪打断了,他抡着匕首和那些日军士兵拚命! 这个时候,倒是李学海比较冷静。他们没有冲进肉搏战,而是端着步枪,一个一个瞄准了打,也是一枪一个! 但是,更多的日军士兵冲上阵地!他们吼叫着,瞪着血红的眼睛,哇哇地叫着,疯了似的和国军士兵拚刺刀! 老实说,日军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更强,也受过更好的刺杀训练!国军士兵拚不过他们,不得不往后退! 陈子峰看得很清楚!再有两分钟!最多两分钟,阵地将要被日军占领!这就是必然的结果!阵地守不住了! 就在这时,国军士兵的身后,响起了枪声!紧接着,大约两三百名国军士兵冲上了阵地!他们是援军!他们虽然不多!不过两三百人,却一下子扭转了阵地上的局面! 疯狂的日军士兵其实就被最后一口气顶着!他们就要占领阵地!胜利激励着他们! 但是,当增援的国军冲上阵地后,他们最后一口气一下子泄了!他们被迫后退! 终于缓过气来的国军士兵怒火万丈,紧跟着就来了一个反冲锋!追着后退的日军士兵狠打了一顿! 阵地上再次安静下来之后,陈子峰他们才知道,第七十四军的俞军长,把军部的警卫连派了上来,其中包括军部所有能拿枪的人! 俞军长给冯师长的命令就是一句话:守住阵地! 29-26 到了这天下午的时候,赵上校费了很大的力,几乎是强迫,从第九十师抽出一个营,派到长岭阵地上! 正文 728、 中岛怀疑他被逆用! 陈子峰他们该走了,特地向冯师长告别。 冯师长咧开大嘴笑着,说:“陈队长,好!你真是好样的!” 他想了想又说:“上战场打仗,谁都有丢盔卸甲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陈子峰严肃说:“长官,我就看见您端着步枪在阵地上冲杀,佩服得不得了!什么丢盔卸甲,我没看见!” 冯师长大笑起来,“好!好眼力!也许咱们今后还见得着!” 29-27 武汉,华商街,警备司令部,何贵湘办公室里。 何贵湘站在乔艳芳和韩进东面前,狡黠地笑着,说:“好眼力!这么快就发现了!” 到警备司令部来,与何贵湘当面硬碰,是乔艳芳的最后一招! 她知道何贵湘绝不会对她说实话!但她对福泰仓库里巨大的武器弹药,实在太想找到答案了! “长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弄清楚,福泰仓库里的弹药是怎么回事!” “骆江叫你来的吧!” “我还没顾得上汇报!先来问问!” “问什么!” “谁批准搬运福泰仓库里的弹药!” “对不起,我不知道!” “那些弹药,要往哪里运!” “对不起,我不知道!” “长官,没有警备司令部的命令,保安旅的士兵怎么会放行!” “对不起,我不知道!”何贵湘终于吼叫了起来,眼睛瞪得有牛卵那么大! 乔艳芳和韩进东瞪着他,却拿他没办法! “你们不是本事很大吗!那就去查!到军令部去查!到军委会去查!老子看你们能查出什么来!老子费心再叮嘱你们一句,不要丢了性命!” 29-28 白槎镇,第一兵团司令部里。 赵上校一见着陈子峰他们,笑得哈哈的,十分快乐。他连声说:“子峰兄,好样的!没在长岭阵地上丢了性命!” 陈子峰也笑着说:“长官,幸亏您和俞军长,给长岭阵地派去增援!现在阵地安全一些了。我们还行,只受了一点伤。” 陈子峰决定回白槎镇的兵团司令部,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急需补充弹药! 赵上校仍是半身泥,只不过被身体烘干了,正一块一块地脱落下来。 他亲自带着陈子峰等人去医疗点包扎伤口,然后去弹药库补充弹药。 步枪子弹和手**,陈子峰都不担心,他最担心的是汤姆逊***的子弹。 这种枪用的是柯尔特手枪弹,11.43口径,很难找到。 赵上校在仓库里一阵乱翻,终于在最里面找到一箱柯尔特手枪弹,全部给了他们。 赵上校说:“先去吃晚饭,然后睡一觉,明天去张古山!如何!” 陈子峰补充了足够弹药,快乐地笑着,说:“长官,我们听您的!明早去张古山!” 29-29 晚上睡觉的地方,仍然是他们第一天晚上睡觉的地方。地上铺一条棉毯,弟兄几个坐在棉毯上,靠着墙睡觉。 萧安城则给李长官发电报,简要介绍了这几天观察到的战况。 总体而言,薛长官的第一兵团已经将日军第一〇六师团包围,目前正逐步向里压缩!我等听赵上校介绍,预计几天内就要对第一〇六师团发起总攻! 但是,日军依靠空投的弹药和粮食,战斗力仍然很强大!此外,日军第二十七师团重新向麒麟峰进攻,日军第一〇一师团也过了马回岭,全力向第一〇六师团靠拢,战场结局如何,仍然很难判断! 李长官的回电:好!知道了! 29-30 这天傍晚,乔艳芳和韩进东、冷月商量后,决定再去池家的三江货运公司。 她还想再试试,自己这张脸,在池家好用不好用! 意外的是,他们在三江货运公司里,遇见了池珺小姐。 他们一进三江货运公司,一个公司职员就急忙站起来,说:“乔长官,请您稍等。”接着,他就快步走进里面的经理办公室。 只片刻,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却是池珺小姐。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示意他们进来。 王经理又是一通忙,给乔艳芳和韩进东搬来椅子,又泡了茶,这才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们。 乔艳芳微笑着,却直截了当地说:“池小姐,汉正街,多福路那里的福泰仓库,正在搬运大批货物,您知道吗?” 池珺的回答同样直截了当,“听说了,不是我们的船!” 乔艳芳大为意外,“不是池家的!是哪里的!” 池珺小姐冷静回答:“是从四川调来的恒丰货运公司。我再多说一句,洪门是恒丰的大股东!” 乔艳芳和韩进东更加惊讶了!简直是冤家聚头! “池小姐,您还知道什么?” “很抱歉,其他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那么,您能帮我们查一下吗?” “可以,乔小姐想知道什么。”池珺不动声色地看着乔艳芳。 乔艳芳很精明。她很快想到,更多的情况,对她来说并不重要。这件事里,最关键的,是这批货运到什么地方! “池小姐,货运地点,您能查到吗?” 池珺回头看了王经理一眼。王经理立刻向她点点头。 她就扭回头,轻声说:“乔小姐,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可以吗?” 乔艳芳满脸都是笑容,连声说:“可以,可以,我等您的电话!” 29-31 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武汉,陈园巷,佐藤先生的卧室里。 佐藤先生有些意外地看着鹰司,“谁来的电话?” 鹰司低声说:“是第十一军情报课的中岛课长!” 佐藤先生意识到,这个电话一定和武汉有关,甚至和他有关!他向鹰司点点头。 鹰司说:“我曾给中岛发电,请他寻找陈子峰那伙人!他来电话说,最近几天,确实发现有一辆小卡车,在德安西的战场上进进出出!他说,车上大约有五至六个人,武器精良,似乎配备了***。他问,这些人是不是我们告诉他的那些人!” 佐藤先生一拍桌子,大声说:“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你转告中岛,想尽一切办法消灭他们!坚决消灭!他们是我们的最大隐患!” 鹰司说:“好,我立刻给他发电!另外,中岛课长问,目前,第一〇六师团处于这么不利的局面,是不是都和咱们的内线有关系!中岛怀疑他被逆用!先生,您怎么说!” 佐藤先生考虑片刻,仍然摇头说:“我不太相信那个内线有这么险恶!鹰司君,咱们留着他,将来一定会有大用处的!” 鹰司盯着他,终于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他站起来,悄悄走了。 秋津一直坐在旁边的桌子边,看那些情报资料。但她却悄悄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心里有几件事,一直让她不安。 第一件事,就是承国的不安!他最近一直在前线观察,偶尔回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明白,承国的忧虑里,就包括那个潜藏着的内线! 第二件,她的肚子渐渐大了。她从未想到,自己将要有一个孩子!她希望,承国喜欢这个孩子。 最后一件最严重!她再三思考,她在傅医生心里,在陈子峰那些人心里,可能还是有疑问的!只因为她杀了崔根!杀了麻三!尤其是杀麻三,所有人都相信,杀手是从上海来的女人!她几乎是他们唯一的怀疑对象! 今后,无论是为了腹中的孩子,还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她都采取一些有效措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她一直没拿定主意,应该怎么办才好! 29-32 一九三八年十月六日,对于参加万家岭战役的国军士兵来说,是关键的一天! 这个关键,就在张古山! 张古山就是一座小山,高不过三百公尺,山上长满了树木。一条土路从山下穿过。 从最近几天的战况来看,张古山易攻,却难守!国军一个冲锋就能冲上山顶,将日军赶下去。但几分钟后,日军就开始反攻,很快就会攻上来! 这几天一直就是这样,来回拉锯!双方都不能确保守住张古山! 薛长官的第一兵团已完成对日军第一〇六师团的包围!有些地方,国军正逐步向里压缩!大金山,小金山,瓦甑山、老虎尖、狮子崖,均已攻下! 但张古山这个口子却封不住!如果封不住,第一兵团将前功尽弃! 29-33 这天晚上,专为攻占张古山的军事会议,在第七十四军第五十一师的师部里召开。 主持会议的是第七十四军军长俞济时。参加会议的,除了第五十一师的旅长和团长之外,还有兵团作战参谋赵上校。另外,就是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是第九战区司令部派来的前线观察组,官儿不大,但地位很高。 这次会议讨论的主要议题,就是攻上张古山之后,如何才能守住!这是关键! 讨论到最后,第五十一师第一五三旅的旅长张灵甫起身发言。 张旅长外表精壮瘦削,一看就是个彪悍勇猛的战将! 他说:“我建议,今晚,我带敢死队,从西侧陡峭处攀上张古山!明早天亮,部队从下面强攻,我则从西侧强攻!痛击日军,力争把他们打残!这样,才能守住张古山!” 参加会议的长官们互相看着,纷纷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了,只能这样! 正文 729、 七八挺机枪都集中过来 29-34 会议结束后,陈子峰和萧安城在泥泞的村街上追上张灵甫旅长。 陈子峰首先自我介绍:“长官,我是战区……” 张旅长简洁说:“我知道你是谁!赵长官介绍过。你就说你有什么事吧!” “长官,您今晚就上张古山?” “是!” “我希望跟着长官一起上山!” “你真有这个胆子!”张旅长冷峻地问。 “长官,我们这一点胆子还有!”陈子峰的脾气被张长官激起来了! “我倒是听说过你们观察组的事!不知真假!” “长官,传说的事,不用管它。明早您就知道了!” 张灵甫旅长冷眼盯着陈子峰,片刻,说:“后半夜两点钟,部队在张古山西侧集中!你要来,就来吧!山下见不着我,就山上见!” 陈子峰立正向他敬礼,“是,长官,山下见不着,和您山上见!” 29-35 事后回想,张灵甫旅长组织的这次进攻,却出人意外地诡异! 陈子峰小组六个人,凌晨两点钟,准时到了张古山的西侧。 他们的卡车停放在第五十一师师部门口。陈子峰特意叮嘱门口的哨兵,多注意这辆卡车,因为卡车上有武器弹药。哨兵点头让他放心。 在张古山西侧的黑暗里,张旅长组织的敢死队有四百人之多!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山林里。他们谁也不说话,只是在黑暗中等待着。 他们左臂上,都扎了一条白毛巾,作为自己人的识别。 陈子峰小声对身边的弟兄说:“都注意跟着我,别走散!” 聚集的士兵突然动了起来,互相跟随着,悄悄向山上移动。 前面有军官向左右挥着手,士兵们就向左右散开,继续向山上移动。 张古山西侧确实有些陡。雨虽然停了,但地面却很泥泞。士兵们尽量去踩草丛,双手抓着树枝,艰难地向上攀登。 有人不小心滑倒了,旁边的人就小声说:“不要出声!安静!” 不过是两百多公尺高的小山,他们却用了两个小时! 按照军官的手势,所有士兵都在草丛里趴下,瞪大双眼看着前面和周围。 眼前的情况,只有最前面的张旅长才能看清楚! 日军士兵抱着步枪,蜷缩在战壕里睡觉。但在阵地附近,却有好几个哨兵在山坡上巡一视着。他们的警惕性相当高! 陈子峰小组聚在一片小树林后面。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静静地等待。 29-36 东方渐渐发白的时候,远处的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声,一声长长的呼啸声,炮弹在阵地上轰然爆炸! 接着,炮声就密集起来,连续在阵地上爆炸。 日军士兵都跳了起来。他们向外看一眼,很快又蹲下去,等待炮击结束! 张旅长瞪大了眼睛,盯着阵地里的日军士兵。现在还不是出击的好时候!他还要等! 十几分钟之后,国军的炮击渐渐结束,大批国军士兵已经冲上山坡。 阵地上的枪声,猛然激烈起来!机枪如暴雨一般倾泄着子弹!无数手**在空中飞过,尤如受惊而起的一群飞鸟!在阴云密布的天气里,爆炸尤如放鞭炮! 国军士兵们喘着粗气,猫着腰向山上奔跑! 山上的日军士兵则有条不紊地射击着,仿佛是在进行一次演习! 这时,张旅长端起他的步枪,用力向前一挥手,就率先冲了过去! 那些潜伏的士兵早已憋得急不可耐!再等下去,他们就要发疯了! 他们无声地从黑暗中跃起,就向日军阵地上扑了过去!在半明半暗的天空下,只能听见一片闷雷般的奔跑声! 直至很近的时候,他们的手**如雨点一般扔了过去!紧接着,他们手里的步枪和机枪就好像突然打开的噪音喇叭似,开始惊天动地地射击! 据守在战壕里的日军士兵毫无防备! 他们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刺刀刺中胸脯!被近距离射出的子弹打中头颅!刚刚跳起来,准备逃离的日军士兵,又被沉重的**砸中后背! 那些还没有死亡的日军士兵,被突然出现在阵地上的黑煞神吓坏了,哇哇叫着,爬出战壕,飞快地向山后跑! 只用了短短的五分钟,张旅长的部队就占领了张古山阵地! 这个时候,正面冲锋的国军士兵刚刚抵达山顶! 他们欢呼着、跳跃着,开始打扫清理战场! 国军士兵们不想费事,对那些还没有死亡的日军伤兵,他们干脆就补上一枪,然后就是收缴阵地上的武器!每收缴一支枪,长官们是有奖励的! 29-37 只过了十分钟,阵地还没有清理完毕,山后的日军就开始了反攻! 先是一顿炮轰!同时是机枪的猛烈射击! 枪声和炮轰还没结束,大批日军士兵就冲到山顶上!向国军士兵猛烈射击! 日军的反击之快,让刚刚占领阵地的国军士兵猝不及防!许多士兵中弹倒地,更多的士兵迫不得已,只得向山下撤退! 张古山再次被日军占领! 29-38 陈子峰小组在一片混乱之中,也不得不往下撤!他们都很愤怒!阵地还没捂热呢! 正后撤的国军士兵顾不上回头射击,只能匆忙后退! 正在后撤的萧安城,突然在匆忙之中拉了陈子峰一把,并让他东侧看。 他们都看见,东侧有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其中有国军士兵正在向他们招手。 陈子峰招呼自己的弟兄,很快冲进那片小树林里! 他们冲进去之后才看出来,小树林里聚集了有上百名国军士兵,他们端着枪,蹲伏在树根下,警惕的看着外面。 一名上尉军官拉了陈子峰一把,脸上甚至带着快乐的笑容,说:“长官,不用费力往山下跑,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陈子峰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上尉军官笑着说:“我们张旅长就是拚命三郎!要不了几分钟,他还会组织冲锋!我们在这里等着,枪声一响,我们就往上冲,可以少跑不少冤枉路!还省力气!” 陈子峰小声说:“这两天,你们都是这样吧?” 上尉军官说:“这两天,这样的拉锯战,至少有十几次了!冲上去容易,就是他妈的守不住!日军一反攻,我们就得退下来!他妈的,简直是混蛋!” 陈子峰扭回头,看着身边的萧安城。 他们的眼睛一对上就明白了,他们想的是同一个问题:日军的反击,为什么这么快! 29-39 正如上尉连长说的那样,暴怒的张旅长还没退到山底,就已经重新组织好了自己的队伍!他手枪一轮,部队又掉回头,再次上山上发起反攻! 炮兵部队似乎对这种情况很熟悉了。炮击同时开始! 他们通过瞄准镜观察山上。等国军士兵快接近山顶时,他们的炮火就会向后延伸。 此时,躲在小树林的国军士兵恰适其时。他们一看见炮火延伸,就快速地冲出小树林,很快向山顶上冲去!速度快得惊人! 在萧安城看来,他们其实是以逸待劳! 炮击刚刚开始延伸,这一伙国军士兵就已经冲上山顶,对着那些立足未稳的日军一通猛打! 陈子峰小组的几个人,就像个杀手!他们蹲在地上,举起步枪,瞄准那些还企图顽抗的日军士兵,几乎是一枪一个!弹无虚发! 上尉连长向陈子峰大叫:“好枪法!兄弟!你们打得太好了!” 张旅长率领的部队再次冲上山! 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两个贼精,顾不上地上的枪支弹药。他们站在山顶后方,尽力向日军那边观察。 日军就在对面的山林里,虽然远,但仍能透过茂密的树枝,看见日军部队正在整理队伍,准备再次反攻! 他们都很疑惑,这个距离,可够他们跑一阵的! 这时,萧安城就注意山后东侧的一片小树林!这片小树林在山凹处,隔着一道小山梁,就是他们刚才蹲守的小树林!地理位置完全一样! 陈子峰用望远镜观察这片小树林。他妈的,小树林里藏着一支日军! 他回头冲到张旅长身边,把望远镜递给他,让他观察那片小树林! 张旅长只看了几秒钟,就回头大喊:“机枪!所有机枪都过来!快!那片小树林,给老子打!狠狠地打!” 七八挺机枪都集中过来,对着那片小树林疯狂射击! 那片绿色的小树林,眨眼间变成粉红色,似乎有无数人的血,正迸射到空中,染红了树叶! 一些还没有死的日军士兵从小树林里逃出来。 张旅长什么也不顾了,手枪一抡,大喊:“给老子冲!冲过去!” 国军士兵不再等日军的反攻!他们就势向里进攻,扩大战果! 这天下午的时候,张旅长率领部队占领了哔叽街! 这是一个小山村,原本是薛长官下一步的进攻目标! 29-40 傍晚,陈子峰小组再次回到第七十四军军部的时候,才知道薛长官下达了新的命令,全线进攻!将第一〇六师团压缩到最小的地域,为最后的总攻作准备! 赵上校也在军部里,似乎就是为了等待他们的到来。 正文 730、 酒吧门口的垃圾筒不见了 他陪着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又带着他们去弹药库补充了弹药。他真的像老大哥一样,对他们关怀备至。 陈子峰和弟兄们将补充的弹药都装上卡车。 他回头看着赵上校,认真说:“长官,您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赵上校狡黠地看他一眼,什么也不说,领着他们去了第七十四军的军部。 军部设在一间宽大的,已经非常老旧的谷仓里。墙上挂满了巨幅地图,中间的大桌子上放着许多电话。电话线如蛛网一般延伸到门外。 一些军官在墙边和桌旁忙碌着。有人高声对着电话喊叫。 赵上校把他们领到一幅地图前,指点着说:“子峰兄,现在,我们已经把第一〇六师团围在一片非常狭小的地域里!你们看,就在这里!雷鸣鼓刘、潘家、南田铺,我们已经把他们完全包围了!” 陈子峰瞪着眼睛说:“长官,把他们全消灭!把他们全消灭!” 赵上校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沉重,仿佛胸中积满了痛苦。 他咬了咬牙,终于说:“我也希望如此!如果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就能全歼第一〇六师团!但是,我们可能没有时间!” 陈子峰张大了嘴,“长官,为什么!我们已经把他们包围了!” 赵上校说:“首先,日军一直通过空投给第一〇六师团补充武器弹药,所以,他们的火力一直非常猛!其次,我们从七月开始,就一直在作战,部队损失巨大,已疲惫到了极点!第三,日军第二十七师团攻下辛潭铺之后,又重新向麒麟峰进攻!今天,他们已经攻下麒麟峰,正在向白水街进攻!白水街可能坚持不了多久!第四,日军第一〇一师团从箬溪,沿永武公路向柘林以北推进!子峰兄,所有这些情况都说明,我们可能来不及歼灭第一〇六师团,就不得不撤退了!” 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时刻里,大谷仓里变得十分安静。 那些军官们虽然仍在忙着自己的事,他们似乎已听见赵上校说的话! 也许,他们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国军付出巨大代价,却不能歼灭第一〇六师团,是非常令人痛心的!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痛苦地看着赵上校,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尤其是陈子峰,已经苦恼得脸都变了形!眼睛也瞪得圆圆的! 他说:“长官,能不能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我们灭了他们!” 赵上校说:“我们确实存着这样一点希望!只能是一点希望!非常少!” 这时,萧安城轻轻碰了一下陈子峰的后背。 陈子峰回头看他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赵上校对他们说了这么多眼前的情况,一定不是白说的! 他说:“长官,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任务想交给我们!长官,你尽管说!我豁出命去也要完成!” 赵上校笑了一下,终于轻声说:“我们可能歼灭不了第一〇六师团,但我们还是想打掉他的指挥部!最好能消灭或者抓住松浦淳六郎!这就是我想对你们说的!” 陈子峰咬了一下牙,“长官,就我们这几个人,可能不够!” 赵上校笑了,“你当我傻呀!当然不会只有你们这几个人!我们组织了一支突击队!准备冒险冲进来!争取打掉他的指挥部!你们有电台,冲进去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给我发电报,让我知道你们的情况!” 陈子峰立刻来了精神,“长官,突击队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 赵上校说:“你们不必着急!突击行动是明天夜里!突击队是第四军组织的!他们那里距离最近!” 29-41 赵上校一提国军第四军,让陈子峰和他身后的萧安城都非常惊讶! 这是一种很意外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在他们心里浮动着。 第四军可是国军始创部队之一!是老资格!当年,更是北伐的主力!第四军曾经屡立战功,并且大败过吴佩孚和孙传芳,赢得“铁军”的称号! 第四军还出过许多著名将领! 第四军第一任军长为李济深,现为军委会委一员,上将军衔。 此外,该军下辖第十师师长是陈铭枢,第十一师师长是陈济棠,第十二师师长是张发奎。第十师第三十四团团长,就是大名鼎鼎的叶挺!他们都是著名的将领! 此外,第四军曾有一位参谋长,名叫叶剑英,如今是中一共八路军的参谋长! 北伐时,第四军的党代一表叫廖乾五,也是一个共! 还有,叶挺独立团里,曾经有一名见习排长,叫林彪!他二十三岁时任红军第四军军长!他现在是八路军第一一五师师长!也是个声名显赫的人! 历史上,第四军曾经多次分化。一九三二年在上海抗战的第十九路军、一九二八年成立的工农红军第四军、一九三七年成立的新编第四军,都有国军第四军的血脉! 此外,全国九个战区中,有四个战区的总司令出自第四军!其他出自原第四军的师长、军长、兵团司令,更是数不用数! 现在的第四军,虽然已不能和当年的第四军相比,但战斗力还是相当强的! 让陈子峰和萧安城惊讶的另外一点是,第四军距离日军第一〇六师团最近!也许,打掉他的指挥部,就有机会消灭这个师团! 29-42 这天晚上,赵上校给陈子峰等人安排了三张真正的床铺! 他笑着说:“第五十一师攻下哔叽街,军部一些人员跟着前移,所以空出了三张床。你们六个人,睡觉前洗洗脚,掉头睡,就闻不到别人的臭脚了!” 他这句话,让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笑了起来。这几天,他们从未洗过脚,身上早已臭气难闻了! 夜里,陈子峰和萧安城挤在一张床上,却很长时间没有睡着。 陈子峰小声说:“安贼,你说,我们要是打掉第一〇六师团的指挥部,能不能把他们全灭掉!你说,能不能!” 萧安城同样小声说:“你没看冈村给第一〇六师团空投了多少武器弹药!赵长官说了,日军二十七师团和一〇一师团都疯了,就想救援第一〇六师团!他妈的,要是真能打掉他的指挥部,也许,真能灭了他们!” 陈子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要真能这样,就他妈的太爽了!” 他再次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就发出了鼾声。 萧安城在睡着前,忽然想到了武汉,也不知现在武汉怎么样了! 29-43 此时武汉,用两个字形容,就是宁静。 夜很深了,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少。为了防空,街上的路灯都没开,一片黑暗。 军令部第一厅第一处第二科,上校科一长刘连起,下班之后,仍如往常一样,提着皮包去了三山街的紫玫瑰酒吧。 他今天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军令部高层给江西第一兵团总司令薛岳发了一封密电,要求他火速退出赣北战场,避免被增援的日军包围! 这是一个重要情况!他就此写了一个小纸条,裹在手绢里。 两天前,牧野先生再次警告他,暂时不要再发送情报! 刘科一长明白,这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牧野先生很在意他的安全,让他相当感动。显然,牧野先生很看重他!这让他的虚荣心有些膨胀,让他更想显示出他的价值! 夜里十一点多钟,刘上校像往常一样,告别仍在喝酒聊天的几位军官,就离开了紫玫瑰酒吧。 他出了门,咳嗽两声,掏出手绢擦嘴,这才注意到,酒吧门口的垃圾筒不见了! 他想,也许放到别的地方了。不管怎么样,他把手绢重新放进口袋里,就回家了。 29-44 刘连起住在一栋灰色的小楼里,属于军令部的军官宿舍。旁边还有一栋灰色小楼,是属于军委会高参室的,孙继科就住在那栋楼里。 他有点累了,并没有多想这些事。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就推门进去了。 他随手关好房门,然后打开门口的电灯开关。房间里顿时一片光明。 可是,当他回头时,却意外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女人,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他认识这个女人!在妇救会舞厅里,他甚至和她跳过舞! 对了,他想起来了,她叫秦雅丽。她是一个温柔秀丽,并且善于倾听的女人。 有一瞬间,温柔秀丽的秦雅丽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曾在瞬间让他产生出某种非分之想。他惦记这个女人,也有好些日子了。不过,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似乎成不了好事! 他吃惊问:“秦小姐,你……你怎么进来的?” 秦小姐非常温柔地向他笑了一下,然后向旁边一指。 刘连起下意识地向那边看了一眼,但那边什么意外也没有!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有闪电击中了他的心脏!剧烈的疼痛让他全身颤抖! 他震惊地扭回头时,才更加惊悚地看清楚,温柔秀丽的秦小姐,正面带微笑,从他的胸口拔出一把匕首,并且掏出手绢擦拭着! 刘连起上校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就摔倒在地上!黑红色的血液迅速从他身下漫延开,屋里渐渐有了血腥气! 正文 731、 一架日军飞机在空中掉头 29-45 最近一段时间,秦雅丽一直忧虑着三件事:一、腹中孩子的未来;二、孩子父亲的焦虑;三、自己的安危! 今夜刺杀刘连起,是解决这三个忧虑的唯一办法!她已经考虑很长时间了! 此时,她小心折叠手绢,将上面的血迹折在里面,然后放进小提包里。她把小巧而锋利的匕首插进提包的底部。这是一个谁都想不到的,暗藏凶器的地方! 最后,她给自己戴上一副薄薄的线手套,并且向四周观察。 她先抓起茶几上的茶壶,打碎立柜上的镜子。她希望这个房间比较隔音,不会把这些声音传到外面去。 她又掀翻了茶几,让上面的茶杯全都在地上摔碎。她又将一把椅子放倒在地上。 她用狡黠的目光在房间观察,然后走到一个柜子前。她打开柜门,柜子里放着一些杂物。她把这些杂物推到地上,下面就出现一个鞋盒子。 她打开鞋盒子。果然如她猜测的,这是刘连起用来藏钱的地方! 她找了一个布口袋,把所有钱都放进布口袋里。不过,她在鞋盒子里留下一元钱,又在茶几那里扔下一元钱。 她再接下来做的,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她从刘连起的口袋里找到他的钱包,她拿走了里面的钱,把空钱包扔在地上。她希望,刘连起的死因,应被看作是谋财害命! 她再次向周围看了看,感觉这样足够了。 她提着布口袋,悄悄出了门,下楼,然后就消失在夜色里。 她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她将来抚养孩子,是需要许多钱的! 30-1 早晨,天空晴朗,甚至出了太阳,预示着今天将是一个大晴天! 张古山下,第七十四军军部里,仍然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军官从天亮起就开始忙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他们一边应答着,一边记下电话内容,之后,他们就拿着这张纸,冲进另一个房间。 30-2 陈子峰等人蹲在厨房门口吃了早饭,然后整理行装,确认无误,就开车上路了。 他们要去找第四军。他们希望参加第四军组织的敢死队,并且在今夜打掉日军第一〇六师团的指挥部!如果一切顺利,国军就极有可能,在赣北战场全歼第一〇六师团! 山间的土路仍然崎岖狭窄,好在已不再泥泞。李三开着车,沿着土路向前疾驶。 萧安城在车厢里查看地图,不时给他指路。 土路两边的山林很茂密,卡车就仿佛行驶在密林里一样,阳光偶尔才能照到他们身上。他们的心情很愉快。他们都相信,今晚的行动同样会让他们心情很愉快! 远处的天边传来一阵隆隆的声音。 他们抬头向天上看,一队日军飞机正向雷鸣鼓刘那个方向飞去! 最近一段时间,日军飞机不是来轰炸,就是给被包围的第一〇六师团送去弹药和给养。这是每天都有的事,他们并不在意。 奇怪的是,有三架日军飞机突然改变了方向,向他们这边飞过来,并且降低了高度! 陈子峰一直皱着眉,盯着这些日军飞机。他下意识地抓起机枪。 一架日军飞机在空中掉头,顺着土路迎面向他们飞过来。 萧安城突然拍着驾驶室顶棚,大叫:“停车!停车!” 日军飞机已经很近,机头下突然喷出火光,向卡车猛烈开火! 卡车刚停下,飞机上射出的子弹在卡车前面土路上打起一片泥土! 陈子峰手里的机枪也同时响了,射向那近在眼前的日军飞机! 日军飞机轰鸣着,猛地拉起机头,从他们头顶上飞掠过去! 这时,他们都看见,第二架日军飞机也转过弯,正对着卡车飞过来! 萧安城拍着驾驶室顶棚大叫:“快开车!开到林子里去!快!” 卡车猛地向前一冲,就向前猛冲过去! 陈子峰的机枪迎着日军飞机猛射,可惜仍没有打中! 飞机上射出的子弹掠过卡车,打在后面的土路上,几乎要把土路打断! 卡车终于冲下土路,蹦跳着,穿过树林,顺着山坡向下猛冲! 李三拚命地打着方向盘,努力躲过那些大树,一些小树被撞断。卡车终于停下来! 陈子峰大叫:“下车!都下车!躲起来!” 几个人纵身跳下卡车,向附近的密林里冲过去。他们趴在树底下,看着天空。 日军飞机似乎已认准卡车藏身的地方,不断轮番俯冲下来,不是射击就是轰炸! 爆炸声在山林里连续响起,许多树木被炸断! 陈子峰仍然端着机枪,向天上猛烈射击! 萧安城向他叫道:“别打了!别打了!让他们飞走!” 天空和山林,渐渐安静下来。日军飞机绕了几圈之后,终于飞走了。 强虎对着天空怒骂:“狗东西瞎了眼呀!老子们就是几个兵!不是薛司令,也不是俞军长!你他妈的炸老子干什么!你有毛病是不是!” 陈子峰和萧安城脸色严峻,互相盯着。他们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种情况! “安贼,这些飞机,就是他妈的冲我们来的!”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 “可能和老乞丐有关!我就是这么想的!”萧安城低声说。 “他妈的,就是这样!他一定知道我们离了武汉!” “还知道我们在江西!” “他的情报够准确的!谁给他提供的!” 这时,他们都想到,军令部里可能有内奸这个情况!但是,他们这次离开武汉,军令部的人并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30-3 李三重新检查了他们的卡车。万幸的是,卡车并没有遭到轰炸!但模样已惨不忍睹!前挡玻璃已被打碎!车厢板也被打断!所以,再一个万幸是,没有打中车上的弹药! 他们几个人费了吃奶的劲儿,终于把卡车重新推到土路上。 他们都上了车,继续去第四军的驻地。 不过,他们的眼睛一直盯着天空!就怕再冒出日军的飞机! 30-4 傍晚,陈子峰终于到了第四军的军部。 一个参谋上了他们的卡车,领着他们向前方开去。 道路非常曲折。有的时候,参谋指点他们绕来绕去。 绕路是必须的,因为附近到处都是枪炮声,仿佛就在身边! 终于,卡车不能再往前走了。 参谋说:“你们必须下来步行!” 他们把卡车推进树林里,并且砍了一些树枝做遮盖。 但陈子峰歪着嘴想了想,说:“我们还是要留一个人,看守卡车!就算是国军弟兄开走了卡车,也是我们的麻烦!我们还要乘卡车回去呢!” 他这么说着,就一个一个看身边的弟兄,希望有人自己提出留下。 不过,这些弟兄都向他怪笑着,谁也不肯开口。 萧安城说:“要我说,还三强留下吧。前几次,李三和学海都留下过。刚才在路上,我好像看见你的脚有点不好。我说,你也不用多说什么了,就留下吧!这辆车,可是我们的心肝宝贝,千万不能丢!” 杨三强也笑了,摇着头说:“好吧,好吧,我留下。我其实就是有点崴了脚,并没有什么大事,能跑能跳的。” 陈子峰高兴起来了,拍着他说:“这么重要的任务,只能留给你了!回头,我们还来这里找你!行了,就这么着吧!” 30-5 天已经黑了下来。 参谋领着他们继续在山林里钻来钻去。 到了这个时候,附近就全是枪炮声了!有时站在小山顶上向四面看,四面全是炮弹爆炸的闪光,再有就是曳光弹发出的流光! 参谋小声说:“附近全都在打!我们已经把日军分割成几块了!他妈的,两边都在拚命!他们拚命,是为了保命!我们拚命,就是他妈的为了抢时间!长官已经发下话了,今晚就看我们凶不凶了!” 陈子峰喘息着,紧跟着参谋,说:“他妈的,老子就想全灭了他们!” 30-6 终于,陈子峰他们跟着参谋,渐渐接近一个藏在黑暗中的小村庄。 到了村口,有人低声喝问口令。参谋回答了口令,然后领着陈子峰他们继续向里走! 最后,他们在一堵塌了一半的破房子里,找到了敢死队队长,第四军第十师第二十九团团长孙世培。 这是一位黑脸大汉,身材高大,说话时嗓门洪亮,气势逼人。 带陈子峰等人来的参谋给他们做了介绍。 孙团长握着陈子峰的手使劲摇,大声说:“好!好得很!都跟上老子!咱们去抓那个叫什么松浦的家伙!抓住了,老子立大功,你们立二功!中不中!” 陈子峰笑得腰都弯了,连声说:“中!中!孙长官立大功,我们立二功!中!” 之后,孙团长又和萧安城握手,说:“你背的是电台吧!好得很!老子一抓住那个叫什么松浦的家伙,你就给薛长官发电报,说老子抓住那个叫什么松浦的家伙了!中不中!” 萧安城也笑得弯了腰,连声说:“中!中!” 最后,孙团长又和其他几个弟兄握手,不是拍肩膀,就是当胸一拳,打得很重! 正文 732、 蹲伏着数十个日军军官 他用手电照着地图,对陈子峰和萧安城说:“你们看清楚了!老子要去的就是这三个地方!头一个是雷鸣鼓刘村,下一个就是潘家,最后是南田铺!那个叫什么松浦的家伙,肯定在这三个村子中的一个!老子非抓住这个叫什么松浦的家伙!” 他最后对身后的几个军官说:“集合队伍!悄悄的,咱们走!” 30-7 敢死队开拔的时候,陈子峰观察一下,全队大约有四五百人,可能是一个营!应该是孙团长的主力营!所有士兵都平端着步枪,左臂扎了一条白毛巾,作为识别标志。 部队出了小村子,就走上一条曲折的山间小路,在山林里绕来绕去。 周围到处都枪炮声,有时稀疏,有时密集,炮火的闪光不时在远处闪耀。 还有的时候,他们就从人家的战场旁边穿过去的! 炮弹在不远处爆炸,子弹呼啸着从他们头顶掠过。但他们不低头,不躲避,更没有惊叫声,只是不声不响地向前急走!爆炸的闪光映照着他们流满汗水的脸! 偶尔有军官站在路边,小声催促:“跟上!跟上!” 有那么一段时间,这支敢死队如同机械人一般,只是走着,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周围无论发生什么事,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30-8 枪声是突然响起来的!是一阵齐射!五六个士兵一头栽倒在地上! 前面传来孙团长的吼叫声:“给老子冲!给老子向前冲,打死那几个狗日的!” 士兵们开始向前奔跑。他们端着步枪,咬着牙,瞪着眼睛,不开枪,只是向前猛跑! 前面的枪声来自一个只有房子那么高的小山包,小山包上有一些树木,在远处爆炸闪光的映衬下,那座小山包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并且有恶鬼从那里涌出来! 在枪声中,又有几个士兵中弹倒下!他们瞪着眼睛,血从他们的胸口和脸上涌出来! 士兵们手里的步枪,在突然间响了起来!如同巨浪一般向那个坟墓一样的小山包撞过去,发出一阵猛烈的撕扯天地的声音! 从小山包上的射击闪光来看,那上面似乎有二三十个日军士兵!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在那里驻守!至少当时没人知道! 事后回想,那座小山包应该是日军第一〇六师团指挥部的警戒哨! 但对当时的国军士兵们来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前方有日军士兵,并且企图阻挡他们前进!知道这些就够了! 士兵们突然发出怒吼声,一边射击,一边向前猛冲! 小山包上的日军士兵终于扛不住了!他恐惧地喊叫着,跳起来就向后跑! 但国军士兵是向两边散开扑过去的!然后是合围攻击! 那些还活着的日军士兵根本跑不掉!他们很快就被包围!他们跪下来,哇哇叫着! 国军士兵什么话也不肯说!更不愿意说!他们只是咬着牙,瞪着眼,疯了一般扑过去,然后挺起刺刀,向日军士兵刺过去!也有人抡起**,像劈柴似的抡下去! 这场遭遇战在几分钟之内就结束了! 被汗水湿透军装的士兵们,仍然咬着牙,瞪着眼,继续向前走着! 30-9 雷鸣鼓刘,突然之间出现在他们眼前! 孙团长高举起一个拳头,瞪着那个藏在黑暗中的小村庄! 士兵们都停下来,端着步枪,瞪着那个一点动静也没有的小村庄! 雷鸣鼓刘,真的是一个小村庄,不过几十户人家。这个小村庄里人都姓刘。据说,他们的祖上善于制鼓。他们制作的鼓一旦擂起来,能发出雷鸣一般的鼓声! 因此,他们自称自己的村庄为雷鸣鼓刘! 但现在,这个叫雷鸣鼓刘的小村庄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附近原本连续不断的枪炮声都变得遥远了,爆炸起来的闪光,忽明忽暗地映照在士兵们的脸上。他们都在等待命令!是呐喊着猛扑过去,还是如杀手一般潜入进去! 尖兵班被派了出去。 十几分钟之后,尖兵班如鬼魂一般悄然返回。 他们向孙团长报告,村子里没人! 孙团长怒不可遏!这怎么可能!他用力一挥手,端起手里的步枪,头一个向雷鸣鼓走过去。士兵们什么话也不说,同样端起步枪,保持着准备射击的姿势,也悄然无声地向雷鸣鼓刘走过去。 陈子峰、萧安城,以及走在他们旁边的弟兄们,也端着步枪,一步一步走过去! 所有士兵和军官,走到雷鸣鼓刘的跟前时,都非常非常失望! 这个小村子,不可能有人!小村子完全被炮火摧毁了!房屋倒塌,墙壁歪斜,有些房子还冒着青烟,似乎一场激战刚刚在这里结束! 又有一些士兵端着步枪,踏进难以下脚的小村子,四面看了看。 小村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那些刚刚熄灭的青烟在飘动着。 几名军官聚在孙团长身边,在手电照耀下展开地图。 孙团长高声问:“他妈的,那个叫什么松浦的家伙,躲在什么地方!” 有人说:“可能去了南田铺!” 还有人说:“更可能去了潘家!那里比较近!” 军官们低声争论着,一时谁也说服不了谁! 30-10 陈子峰走到小村子旁边,望着黑漆漆的,已被摧毁的房屋,回头说:“安贼,给赵长官发电报,说明这里的情况!问他有什么消息!” 萧安城在墙边蹲下来,打开电台,给赵上校发电报。 片刻,赵上校立刻回电:“肯定就在那一带!不会很远!” 陈子峰把这封电报交给孙团长看。他看了电报,再次查看地图。 就在这时,在他们的南面,也就是潘家方向,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其中也夹杂着手**的爆炸声!那边的天空在突然之间变得明亮起来了! 孙团长把手一挥:“走!去潘家!不到两公里!冲过去!” 那些蹲在地上喘息的士兵们,一听到这个命令,立刻都跳了起来,转身就向南边冲去!那边的枪声更激烈了!正是这枪声激励了他们!也吸引了他们! 萧安城匆忙收起电台,背在背上,跟着陈子峰,也向南边冲过去! 30-11 此时,如果有一双眼睛,慢慢向雷鸣鼓刘的深处移动,越过几堵倒塌的围墙,再拐过一栋倾斜的房屋,就会看见,在歪斜梁木后面的黑暗,蹲伏着数十个日军军官,其中,就有第一〇六师团的师团长,松浦淳六郎! 敌人最可能从东边来!这是松浦师团长的狡黠判断!他在那个只有房子那么大的小山包上放了一个中队,这是他身边仅有的警卫部队! 那边枪声一响,他和数十名军官就蹲伏在这里!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能盼天神开眼,保他度过这一关! 那些可恶的中一国士兵确实找到了这里!他们也进行了搜索!天神果然开眼,没有让他们找到这里! 松浦师团长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低声说:“给一一三联队发报,命令他迅速赶到雷鸣鼓刘东侧,来接应我们!命令他一定要快!” 报务员快速发报。两分钟之后,他接到回电:“二十分钟后抵达!” 松浦师团长看完电报,又说:“给冈村司令官发报,请他派出飞机,在南田铺以东区域接应我们!让飞机用炸一弹,给我们炸出一条路来!” 两分钟后,报务员说:“总司令收到!” 松浦师团长对身边的军官们说:“好!我们走!相信天神还会帮助我们!” 这数十名军官,悄悄走出雷鸣鼓刘,快速向东走去! 30-12 在潘家的激战,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 当孙团长的敢死队与另一支国军部队会合后才发现,第一〇六师团的指挥部并不在这里! 这时,不仅孙团长,就是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也发现一个奇怪的情况,大批日军飞机正在南田铺方向的某处猛烈轰炸!那是一种连续不断的轰炸!并且一直向东延伸! 萧安城立刻坐下来,打开电台给赵上校发报,报告他们发现的情况! 他的电文是:“日军飞机在南田铺以东轰炸,一〇六指挥部恐在南田铺以东!请派出部队围堵!” 片刻,赵上校回电:“总司令已下令全线后退!任何部队不得延误!请转告孙团长!” 萧安城再发电:“长官,我们也许还有机会!” 赵上校回电:“立即结束战斗,全线后退!你组任务已完成,请撤回,祝好运,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们!赵!” 陈子峰将电报交给孙团长看。 孙团长一直瞪着南田铺方向,终于说:“他妈的!我们撤!” 30-13 陈子峰等人跟着孙团长回到第四军军部,天已经大亮了。 军部所有人都在忙乱地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孙团长在军部得到进一步的消息,日军第二十七师团已突破白水街,正南下向白槎镇攻击!日军第一〇一师团也在南下攻击!他们要合围切断第一兵团的退路! 孙团长怒骂:“日军他妈的真够快的!他们只要再慢一点点,他妈的……” 正文 733、 卡车被爆炸掀了起来 他说不下去了,一张黑脸变得更黑了! 陈子峰和他告别,希望今后还有这样的机会! 他们找到自己的卡车,检查自己的行装,准备同时撤离。 萧安城坐下来,再次给赵上校发电:“我组多承长官关照,甚为感谢,今日将撤离赣北,返回武汉。” 几分钟后,赵上校回电:“你组功勋卓著,令人敬佩!此次虽未歼灭一〇六,但已重创!长官已确定为万家岭大捷!速撤!盼后会有期!” 陈子峰看了电报,虽然遗憾,但也没办法了! 他对萧安城说:“我们尽快回去!武汉还有一个老乞丐!军令部内部还有一个内奸!都等着我们呢!”他回头大声说:“弟兄们,我们走!” 接下来,怎么走也成了一个问题。 开车的李三问:“子峰,咱们往哪边走?” 陈子峰和萧安城一看地图,就明白这是一个大问题! 他们其实是在万家岭战场的东侧,更靠近德安。但德安以及北边的瑞昌都已沦陷,从北边绕过万家岭战场,似乎并不是个好办法! 向南走,去白槎镇,靠近薛长官的第一兵团,似乎比较安全。但那里临近修水河。陆军就是这样,一靠近水,就比较麻烦!万一被人堵在河边,跑都跑不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最后商量的结果,是从北边走,也许能从日军的缝隙中穿插过去!另外一个好处是,路途也更近一点。 30-14 陈子峰的小卡车再次驶上土路,在茂密的山林里快速穿行。 他们既想尽快脱离战场,更想早点离开这片危险之地!他们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盯着道路的两边和远处的山林,有时,也要向天空看一看! 万幸的是,战斗已经结束,今天没有日军飞机再飞过来,让他们感觉到一些安全。 卡车行驶到下午的时候,他们感觉,他们已脱离了那一片危险之地!似乎,日军已不大可能再出现在这一带了。 弟兄们都放松下来,坐在车厢地板上,左右摇晃着,昏昏欲睡。 枪声是突然响起来的!几颗子弹正打在车帮上! 弟兄们都被惊醒!他们抓起枪,观察响枪的方向! 他们很快就发现,枪声来自前方路边的一座小山上!那上面似乎有不少日军! 李三从驾驶室里伸出头,大叫:“子峰,怎么办!快说!” 陈子峰左右一看就明白,他们根本无路可走!他们决不能返回!但眼前只有这么一条土路!土路的前面又被日军占领了! 他大喊:“准备射击!李三,咱们冲过去!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 李三得到命令,立刻把油门踩到底,双手抓着方向盘,拚命控制着卡车! 卡车就在土路上弹跳起来,几乎要把车上的人都颠出去! 车上的弟兄一手抓着车帮,另一只手把步枪架在车帮上,也拚命射击!这样的射击,是不可能打中目标的!但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向前冲了! 小山上日军士兵正在向下冲,企图阻断土路!日军一旦阻断土路,他们只有死路! 陈子峰架起机枪,回头大叫:“安贼,抱住我的腰!” 萧安城冲过去,一手抓着车帮,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 陈子峰不顾一切,拚命向那些正冲下山的日军射击!希望在他们前面冲过去! 谁都没想到,日军竟然有炮!可能是山炮!炮弹呼啸飞来,连续在卡车附近爆炸! 所有弟兄都在拚命射击!现在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们终于在日军前面冲了过去!但日军也冲下了山,在他们后面猛追!并且不断地射击!子弹不断打在车厢板上!李学海中了一枪,向后摔倒在地板上! 但现在,谁也顾不上他!只能拚命射击! 就在这时,一颗要人命的炮弹落在卡车下面,并且轰然爆炸! 卡车被爆炸掀了起来,翻倒在土路边!车上的人都被掀飞起来,摔进树林里!他们全都失去了知觉! 30-15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过了许久,也可能只过了一秒钟!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已经昏迷过去的陈子峰苏醒过来!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有人正拖着他走!他妈的,老子被日军活捉了吗!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里的枪!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兄弟,别乱动!是我!洪山奎!” 陈子峰勉强睁开眼睛,果然洪山奎粗黑的脸,正在他眼前晃动着! 他喃喃地问:“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洪山奎嘿嘿地笑着,“我猜你打完了仗,会从这里走!我就希望你上山,住几天!所以,我天天到这里等!怎么样,我还真把你给等来了!” 陈子峰咧着嘴笑了,“大哥,幸亏你在这里等!不然我们……” 这时,他终于察觉到了,洪山奎是猫着腰,拖着他往山坡后面走!这让他意识到,他从卡车上摔下来,时间只过去一秒钟!日军士兵还在追他们! 他往旁边看,看见洪山奎的几个弟兄,正拖着没有知觉的萧安城和强虎等人,也在往山坡后面爬。 等到了山坡后面,陈子峰勉强翻过来,观察附近情况。 他很快意识到,即使到了山坡后面,他们仍然有危险! 后面的日军士兵显然知道卡车已被炸翻!他们追过来,就是来抓俘虏的!他们大喊大叫着向这边冲过来,似乎很兴奋! 此时,那边的萧安城、强虎等人也苏醒过来,并且看清了眼前的局面! 最糟糕的是,他们除了腰里的手枪,其他长武器都不知被甩到什么地方去了!在他们身边,洪山奎的弟兄也不多!他们可能挡不住那些冲过来的日军士兵! 陈子峰只能拔出手枪,做最后的准备! 但洪山奎却在他耳边说:“兄弟,不要动,也不要开枪!等着,等着!” 就在这时,从旁边的山林里却传来几声枪响!很快,就从那片山林里,冲出一支小小的马队!陈子峰一眼就认出来,为首的,正是凤夫人! 只见她一张雪白美丽的脸,在翘翅黑头巾的映衬下,尤如再世的梁红玉!她身披的黑绸大髦被风鼓起来,好似女侠的旗帜! 她侧身骑在黑骏马上,双手举起步枪,从容不迫地拉栓上膛,抵肩瞄准,瞬间击发!然后再次拉栓上膛,抵肩瞄准,继续击发! 在陈子峰和洪山奎的眼睛里,她每一次击发,对面都有一个日军士兵倒下! 洪山奎喃喃地说:“兄弟,飒不飒!飒不飒!” 陈子峰也入迷一般地说:“兄弟,真飒!太飒了!好枪法!” 洪山奎得意说:“她骑马打枪,都是我教的!都是我教的!不过,她可有一副好拳脚,好功夫!你们是没见过!你们要是见过了!一定服她!” 那些日军士兵们,被这个纵马驰骋而过的美丽女人所吸引,更被她的精准射击所激怒!他们吼叫着,追着那支小小马队,一直冲进对面的山林里! 30-16 洪山奎和他弟兄们,费了很大的力,终于把陈子峰和萧安城等弟兄送上了山! 像他这样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人,一定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方,也一定有专治跌打损伤的好郎中! 果然,陈子峰等人被送上落凤岭之后,很快就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郎中被请来,给陈子峰他们治伤。 老郎中先给陈子峰看伤。他说:“这位长官,您这是旧伤,肋骨再次骨折。这个伤,长官可要好好养,否则将来会有麻烦的。” 他在陈子峰嘴里塞了毛巾,然后就给他正骨。 正骨结束后,陈子峰已是满身大汗,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老郎中给他敷上药膏,扎上绷带,说:“长官好骨气!敬佩!” 萧安城肩膀脱臼。老郎中也在他嘴里塞上毛巾,然后给他正骨。 结束之后,萧安城也是一身大汗。 老郎中说:“你应该是秀才!我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当兵!” 萧安城笑着说:“抗日嘛,人人有责。” 老郎中指着陈子峰说:“抗日应该是他们那样的人干的事!你是有文化的人!” 他最后将萧安城的胳膊捆在身上,叮嘱他尽量少活动。 杨三强以前崴了脚,这一次彻底崴了!他小腿骨折! 老郎中也在他嘴里塞上毛巾,这一次是更惨烈的正骨! 洪大哥的几个弟兄紧紧压住杨三强的身体,老郎中则抓住他的脚,用力向后拉!这还不算,还用手在他骨折的地方捏来捏去!杨三强终于失去了知觉! 所以,老郎中什么话也没对他说。 强虎身上是皮肉伤。他大概被抛起来挂到树枝上,身上被树枝挂开了几条大口子!老郎中对他作的,就是清洗伤口,然后抹上药膏,再包扎。 强虎一直笑嘻嘻地看着他,期待他会对自己说什么。 老郎中只是对他说:“是条汉子!”然后就去看李学海。 对李学海,老郎中却没什么办法。一颗子弹打进他的腹部,流了许多血。 老郎中对洪山奎说:“山主,这位弟兄,最好送到医院去,让西医给他取子弹!中医的办法,可能不灵。” 正文 734、 我们确实有着急的事! 老郎中看的最后一个,就是李三。 李三是唯一一个跟着洪山奎走上山的。他虽然在驾驶室里撞得头破血流,却都不严重。老郎中给他上了药,也就完事了。 30-17 晚上吃饭的时候,除了李学海不能动之外,其他人好歹还能动。 于是,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如七老八十似的,慢慢移动到洪山奎的议事堂里。 洪山奎考虑的很细致,给他们几个人安排的都是有扶手的靠背椅,并且铺了厚厚的棉垫子。几个姑娘扶着他们在椅子上坐下,让他们都不自在起来了,互相偷偷地笑。 强虎最没有顾忌,说:“洪大哥,我八辈子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谢谢了!” 洪山奎也哈哈地大笑,说:“我们都是罗店车站里过过命的弟兄,用不着客气!哎呀,能跟你们坐在一起,好好喝……对了,你们都有伤,今天就不喝酒了。咱们慢慢吃,好好叙叙旧。” 这时,陈子峰看着洪山奎身边的凤夫人,那么端庄地坐着,脸上就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要使什么坏心眼似的。 凤夫人今天穿的仍是短到腰间的宽袖中式小上衣,下面仍是落地百折裙,只不过换成了浅蓝色。那只****仍然挂在腰间。 她这身衣服,再配上这支左轮,真是一副英姿飒爽的女侠风范,飒得不得了! 此时,凤夫人也看见陈子峰的目光,就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陈子峰歪着嘴,说的却是:“今天见着凤夫人的枪法和骑术,真是佩服得不得了!” 凤夫人说:“陈先生过奖。” 陈子峰一见凤夫人愿意答话,更加来了精神,说:“我听洪大哥说,夫人的枪法和骑术,都是洪大哥教您的,是吗?” 凤夫人微笑点点头,轻声说:“是。” “我听说,凤夫人还有一身好拳脚,很厉害的,真的?” “谈不上好,会一点而已。”凤夫人淡淡地说。 “哎呀,我可真奇怪了。凤夫人是何方人氏,祖上不知是做什么的,这个可以说吗?” 凤夫人一动不动地盯了他一眼,终于轻声说:“不瞒陈先生,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何方人氏。至于祖上是做什么的,更是一点不知。” 她这么一说,桌边的人都来了兴致,注意地看着她。 凤夫人淡淡一笑,“我只是听养父母说,他们逃难的时候,在路上收留了我。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们,在街头练武卖艺为生。后来进了戏班,才走江湖走到了这里。之后,就遇到了洪哥。这就是我的经历。” 凤夫人说得极其简洁。但陈子峰和萧安城上次来的时候,都听洪大哥说过一些她的经历,此时再听她,就在她简洁的叙述中补上了他们的想象。 他们明白,那一定是一个相当艰难并且曲折的经历,是轻易不会对外人说的。 凤夫人今天能说到这些,已经表示她对他们的尊重了。 于是,他认真地说:“夫人,我们,都非常敬重您!安贼,你说是不是!” 萧安城看着这位凤夫人,却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凤夫人虽说是孤儿,虽说曾做过戏子,虽说曾靠沿街卖艺为生,但他总感觉这位凤夫人身上,有一种不平凡的气质。她就像沉在海里的珍珠,埋在沙土里的金子,总有掩不住的光泽,隐约闪现。 他说:“夫人,洪大哥能有您这样的妻子,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我们能认识您,也是我们的幸运。我们真希望今后还会遇见您,做您的好朋友。” 洪山奎哈哈地大笑起来,不住摇着头,“哎呀,你们说的真好,其实这也是我想说的话。”他拉着凤夫人的手,认真地说:“凤英,你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时,凤夫人就微笑说:“既然如此,就请各位在山里多住几日吧,不要急着走。” 一听到她的话,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愣住了,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洪山奎却一下子瞪起眼睛,“怎么着,你们都这个样子了,还急着走呀!我们是前世修来的兄弟!是过命的兄弟,就这么不愿意在我这里多住几日呀!” 这时,陈子峰只好举起茶杯,说:“洪大哥,实在是,实在是,我们还有一些要紧的事!实在是耽搁不得呀!洪大哥,我们弟兄再次谢谢您和夫人!” 洪山奎叫道:“你们这个样子,怎么走!啊!你们说,你们怎么走!” 陈子峰把脑袋歪了又歪,看看萧安城,说:“洪大哥,咱们山里有没有马车什么的?只要有马车就行!我们实在耽搁不得!” 洪山奎还想说什么,凤夫人就按住他的手,轻声说:“洪哥,我看得出来,你们是好兄弟。他们坚持要走,一定有他们着急的事。” 陈子峰急忙说:“是呀,是呀!我们确实有着急的事!” 凤夫人就说:“我下面的弟兄,在外面捡了一辆坏了的汽车。还有一个弟兄会修车,鼓捣了好几日,终于能开起来了,就是走得慢,这个可以吗?” 陈子峰就嘎嘎地怪笑起来,连声说:“还是夫人理解我们!有这个就行了!” 洪山奎把桌子一拍,“你们非要走,我也拦不住你们,再住两天!如何!” 30-18 两天后,陈子峰等人终于要启程了。 凤夫人极其细心。她让两个姑娘在车厢里铺上厚厚的棉被,又在车上搭了一个布蓬,以免阳光耀眼。然后让几个弟兄扶着陈子峰等人在车上躺下。 她又拿来干粮和水,也放在车上。 她最后攀着车帮,对车里的几个人说:“各位英雄,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陈子峰感动得不得了,连连向她作揖,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仍然是李三开车。这辆破卡车摇摇晃晃的,缓缓驶出了山门。 破卡车确实开不快,车尾冒出浓浓的黑烟,发动机轰轰作响,似乎随时都会坏掉!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在这样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什么车也开不快! 30-19 军令部第一厅第一处第二科科一长刘连起上校,连续两天没上班,让长官们有些不安,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长官们交待警卫营营长段泽刚去查看寻找。 段泽刚感觉,刘长官不像是一个会出什么坏事的人,也许是病了,也未可知。 这一天,他在军令部问清楚刘长官的住址,就带着几个士兵,登门查看。 刘长官住在三山街西边的一条小街里,这是一栋三层楼。 他查到的地址,刘长官住在二楼,是一套三居室的公寓房子。 段泽刚带着士兵走上楼梯的时候,心里还有一点点不忿。他是上校,就可以住三居室的公寓。我是中校,就只能住两个房间的普通住房!这就是差别! 他找到刘长官的家,敲门,里面没人应门。但透过门缝,他看见屋里是开着灯的。大白天的,开着灯,这就比较让人奇怪了。 一个邻居走过来问:“长官,您是找刘长官吧?哎哟,好奇怪的,我们有两三天没有见到刘长官了。可是你瞧瞧,里面是开着灯的,好奇怪的是吧?” 段泽刚隐约意识到,恐怕不是奇怪的事情了!弄不好真的出事了! 公寓管理员很快被找来。他拿了一大串钥匙,终于打开刘长官的家门。 段泽刚还没进门,就已看出房间里就是凶杀现场!他立刻叫士兵守住门,不要让外人进来。他急忙抓起桌上的电话,通知了两个人。 头一个,自然是武昌警一察局的侦缉科科一长桂龙海。他打的第二个电话就有点小私心了,是打给缉查处宪兵队的乔艳芳。能和小蜗牛在一个房间里说说话,稍带着办办案,也是一件挺愉快的事! 之后,他就坐下来等待。 先来的,自然是桂龙海,近嘛! 他也带着几个警一察,手里都拿着各种勘查现场的物件。段长官在电话里说,可能是凶杀,他就知道不是小事情! 他一进门,就惊呆了。刘长官半侧着身体,趴在地上,身体下面流了一大滩血,已经凝固,显然已经死亡两天以上了。 他指着尸体,对段泽刚说:“段长官,我们查查?” 段泽刚说:“我还给宪兵队的小乔打了电话,她可能很快就到。” 桂龙海立刻就明白了,此案涉及军队高官,有宪兵队的人在场,是最好的。 于是,他就坐下来,和段长官聊一聊最近的战场情况,也说一说武汉最近的治安。 30-20 一个小时后,乔艳芳和韩进东带着两个弟兄,乘卡车,先过江,再赶到这里。 她和韩进东一进门,也吃了一惊。 韩进东是侦察兵出身,哪里办过凶杀案。看着这具尸体,不知该如何下手。 乔艳芳和小张,再加上桂龙海,都是办这种案子的老手。 他们的第一步,就是观察整个房间里的情况,然后画草图、做记录。将地上的东西在草图上做标记,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进纸袋子里。 他们很快就得出结论,这是盗窃加凶杀! 正文 735、 郭长官的计谋成功了! 盗贼在刘长官房间盗窃,正赶上刘长官回来,于是下狠手杀人!在这个过程中,盗贼曾与刘长官发生过激烈搏斗,造成屋里一片狼藉。 此外,柜橱外面的纸盒子里,以及旁边的地上,散落着两张钞票,说明盗贼确实盗取了一些钱。刘长官的钱包扔在地上,也说明了这一点。 将基本情况弄清楚之后,他们慢慢把尸体翻过来。 他们看见,刘长官胸前的伤口,正是致命处! 他们简单商量一下,就由段泽刚给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打电话,请他们派一辆救护车来,把刘长官的尸体运回去做尸检,以便了解更多的情况。 乔艳芳笑嘻嘻地拿起刘长官的皮包,看着段泽刚。 段泽刚就愉快地和她站在桌前,将皮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放在桌上。 刘长官的皮包里主要是他工作上的东西,什么文件或者资料什么的。他也许要拿回家来看。他皮包里其实还有一点钱,显然盗贼没有发现。 之后,他们两个人又蹲在刘长官身边,检查他口袋里的东西。 东西并不多,一串钥匙、一点零钱、一个记事本、一支钢笔。在他裤子口袋里,还有一条手绢。 乔艳芳把手绢放在地上时,却从里面掉出一个小纸卷。 对这么一小纸卷,段泽刚可能没在意,但乔艳芳却盯着它足足有三秒钟!一位长官,口袋里就有记事本,却不用,而是记在一个小纸卷上,这就是他妈的特工手法! 她拿起小纸卷,让段泽刚看一眼,又让小张做了记录,然后慢慢展开,阅读小纸条上的文字。等她看完之后,黑黑的大眼睛里已闪出凶光,要吃人似的盯着段泽刚! 段泽刚也看完纸条上的内容。他的脸也变了! 他知道军令部内部可能有日本人的内奸!小乔曾经在军令部内部做过调查,他是谈话的见证者!而眼前这位,则是被调查者之一! 他没想到,这个日本人的内奸,竟然就是这位刘科一长! 他严厉说:“小乔,这么大的事,我要汇报!” 乔艳芳说:“应该!我也要汇报!” 30-21 李三驾驶着这辆比马车快不了多少,屁股后面不断冒出黑烟的卡车,行驶在山林茂密、道路崎岖的狭窄土路上,大睁着眼睛,时时盯着两边的山林。 他行走的路线,是洪山奎给他指点的。哪里有日军,哪里比较安全,都标在他手里的地图上。但他还是要时时盯着道路两边,就怕什么地方会再冒出日军! 这辆比马车快不了多少的卡车上,只有他一个人是能动的!其他人此时躺在车厢里,几乎就跟死人一样了! 卡车再慢,也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甚至颠得很厉害! 车厢里的人,都咬牙坚持着!他们的模样,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根粗木棍,猛戳他们的伤口一样,痛不可忍! 车一开,李学海就陷入昏迷之中。萧安城曾叫了他几声,但没回应。 陈子峰说:“别叫他了。他没有知觉,倒比我们好受一些!” 中午时,卡车终于离开危险区域。李三在一个小镇上停下车,找了一家小饭馆,买了一些吃的,弄了一些水,送到卡车上。 能动的弟兄,都艰难地靠在车帮上,慢慢吃着饭,喝着水。 强虎问了一句谁都想问的话:“兄弟,咱们什么时候到?” 李三歪了歪嘴,说:“恐怕要到天黑了。” 强虎**起来,“妈呀,还有七八个小时呢!” 李三说:“那是至少!”又说:“幸亏这车开不快,要不然,你们恐怕都和学海兄弟一样了!都忍着吧!再慢的车,也有到的时候!” 陈子峰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拿着一个包子,慢慢吃着,眼睛却盯着萧安城。 “安贼,你他妈的琢磨什么呢!说给我听听!”他没好气地说。 萧安城的胳膊还被捆在身上,动不了,端着一碗米汤喝着。他斜了陈子峰一眼。 “我猜,你个狗东西想的跟我一样!”他嘟囔着说。 “你他妈的知道我想什么!” “想着凤夫人呗!你敢说不是!”萧安城也是一脸的恶毒,盯着他。 “哎呀,让你他妈的说着了!老子就是想着凤夫人呢!你说她是什么人!” “不管她是什么人,告诉你,她一定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了!”陈子峰怪声怪气地问。 “她一眼就看出我们急着要走!没错吧!” “他妈的,武汉还有一个老乞丐!军令部内部还有一个内奸!李学海又伤成这样,我能不着急吗!真他妈的,也不知小乔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进展!” 30-22 对乔艳芳来说,解剖室永远都是最阴冷的地方! 武汉现在是十月,几乎还是夏天! 解剖室角落里的一只大木盆,里面永远放着几大块冰块!给人冷森森的感觉。 傅医生慢慢从刘连起的尸体上直起腰,扭回头,目光严厉地盯着身后的乔艳芳! 乔艳芳一眼就看出来,傅医生一定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了! 傅医生声音低沉,却极其严厉,“杀死这个人的凶手,就是杀死崔根和麻三的凶手!” 乔艳芳顿时张大了嘴,“傅医生,您没看错!” 傅医生严厉说:“我是医生,外科医生!别的东西我认不准,但认伤口,就是我的本职!绝不会错!这个人是被日本特务杀死的!” 乔艳芳掉头就出了解剖室。 她在门外的走廊里找到段泽刚和韩进东,低声说:“这个刘连起,是被日本特务刺杀的!傅医生非常确定!” 段泽刚和韩进东也和她刚才时一样,都惊讶地张大了嘴,难以相信地看着她。 乔艳芳补充说:“大哥,进东,肯定没错!傅医生认得这个伤口!是同一把匕首造成的!杀手就是日本特务!” 段泽刚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说:“我要去再汇报!没想到,郭长官的计谋成功了!我们终于找到这个内奸了!这个混蛋,他不得好死!最后还是被日本人杀掉了!” 乔艳芳说:“大哥,你最好和李处一长联系,告诉他这个情况!” 段泽刚说:“我给他打过电话!九战区的人说,他不在!他正在回武汉的路上!” 乔艳芳立刻说:“你记着,李处一长一回来,就告诉他这个情况!” 30-23 天黑的时候,从鄂城到武汉的道路总算平坦一些了。 李三开着车,努力加快速度。他听着汽车发动机异常的,有时发出怪响的轰鸣声,希望这辆破汽车能坚持到武汉。 车厢里,所有人都没了动静。不要说李学海,就是陈子峰也失去了知觉!肋骨骨折,是最怕动的!在卡车上摇一天,他就是铁打的人,也得失去知觉! 倒是强虎还有一点知觉。他捅了捅身边的萧安城,尽量大声说:“天黑了!” 在颠簸的汽车上,萧安城肩膀痛到了骨髓,但还是说:“快了,快了。” 强虎又说:“我这点伤,其实不算什么,小乔用手摸一摸,就全好了。” 萧安城在黑暗中看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还是为了小乔,在警告他! 他心里也有点矛盾,甚至说,非常矛盾!若兰已如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让他心里叹息!倒是小乔越来越近!甚至,已进入他的心里!但他就是矛盾! 小乔的美丽,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比的!小乔的聪明,更是无人可比!她总是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问题!他明显感觉到,小乔对他一往情深,这也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对身边的强虎,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强虎这个人很粗,却是一个好弟兄!伤害这样的好兄弟,也是不可原谅的! 他拍拍强虎的手,说:“兄弟,天黑了,快了!不管什么事,都快了!” 就他的内心来讲,他和小乔,和强虎,不管什么事,最后总要有个了断! 强虎听到他的话,大概也是这么理解的。该怎么着,这位萧兄弟,最后总要给他一个说法!他摇晃着,忍着疼痛,合上了眼睛。 破卡车轰轰隆隆,叽叽嘎嘎的响着,终于驶进武汉! 李三一看见路边昏暗的路灯,就在驾驶室里大喊:“兄弟们,就要到了!” 他根本不知道,车上的人是否能听见! 李三开着车,终于驶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他一跳下车,就凄惨地大喊:“傅医生,救命呀!傅医生,救命呀!” 30-24 最先听到这喊声的,却是乔艳芳。 她一下子就听出这是李三的声音!李三如此凄惨的声音,让她恐惧起来。 她飞似的冲进傅医生的办公室,大叫:“傅医生,子峰他们回来了!可能受重伤了!傅医生,快去救他们呀!” 傅医生终于听清楼下的喊声。她二话不说,起身就往门外跑。 她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快来人!楼下有重伤员!”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抬着担架跑下楼。很快,他们就把车上的伤员抬进手术室! 傅医生审视一遍这几个伤员,她确定陈子峰的伤最重! 正文 736、 没有比你们更狡猾的人了! 她向身边的护士们做个手势,让他们先把陈子峰抬上手术台。 护士们给陈子峰解开衣服的时候,他悠悠然地从昏迷中醒过来。 他声音微弱地说:“傅医生,看见您,就像看见亲妈一样!” 傅医生俯下身,一手抓住他的下巴,让他正对着自己,目光严厉地说:“陈组长,军令部的刘连起,被日本特务刺杀了!已经死了两三天了!” 陈子峰惊愕地瞪着她,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近乎恐惧地向两边转着头,问道:“小乔在吗!小乔!” 这时,乔艳芳正蹲在萧安城身边,抓着他的一只手,万分痛惜地看着他。她听到陈子峰在找她,急忙起身说:“我在这里!什么事!” 陈子峰说:“告诉李长官!内奸被日本特务杀了!快告诉李长官!” 乔艳芳说:“好!我再去打电话!” 30-25 这个时候,第九战区参谋处处一长李承国,刚刚回到家里。 他这几天一直在阳新、富水一带检查军队防御。路途很远,他累得筋疲力尽! 他回到家里,雅丽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皮包,让他在沙发上坐下。 很快,她又倒了一杯热茶给他。她看着他疲惫不堪的脸,就知道他的心事有多重! 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小声问:“累了吧?要吃点饭吗?我准备了红枣粥,还买了炖牛肉,都在炉子上热着呢。多少吃一点吧。” 李承国拍拍她的手,说:“让我歇一口气。你一直在等我?” 秦雅丽轻声说:“我听说你今天回来,早早就做好了饭,一直在等你。要不然,你先洗一个热水澡吧,可以解乏。” 李承国看看她已经很大的肚子,说:“你不用忙,等吃过饭,我自己烧水吧。” 这时,桌上的电话像警铃似的响了起来。 他伸手抓起电话。电话里是一个女人,一直在大声喊叫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听出来,打电话的是一个叫乔艳芳的姑娘,缉查处宪兵队的。 之后,他有点迷惑地听着她在电话里说的话。 他逐渐睁大了眼睛,提高声音问:“是他吗!是他吗!怎么着,他死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电话,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面前的秦雅丽,那么震惊地说:“雅丽,雅丽,我真没想到!竟然是他!竟然是他!” 秦雅丽有些惊恐地看着他,“承国,你说的是谁呀?” 李承国仿佛没听到。他猛地站起来,冲到门口去拿他的上衣和皮包。 他说:“我这就走!现在就去!” 秦雅丽惊叫一声:“承国,吃了饭再去吧!不管你想去哪里!”她眼睛里藏乞求。 李承国回头看她一眼,立刻冲过来,抓着她的手说:“雅丽,你也来!跟我走!” 他坐进自己的车里时,一直是一种心神不定的状态! 他眼神转来转去看着车外,其实他什么也没看。他一会儿托着下巴,一会儿又捏着额头。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说:“怎么是他!怎么是他!” 秦雅丽惊愕地看着他。她不太敢问,也猜不出究竟是什么情况! 30-26 李承国赶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时候,傅医生已经给这些半死不活的伤兵治好了伤。 可能是因为温水擦拭了身体,可能是伤口得到了很好的包扎,可能是刚吃的药产生了作用,更可能是因为菩萨医生的手,曾经在他们的身体上轻轻抚过。 就仿佛发生了奇迹似的,他们一个个的,都活过来了! 陈子峰已能坐在椅子上了,只是要用手捂着腹部。 萧安城的胳膊仍然捆在身上,但已能在病房里走来走去了。 强虎最像伤兵,他胳膊上、肩膀上、额头上,到处都包着白纱布。他快乐地笑着,眼睛只追随着乔艳芳。 杨三强拄上双拐,尝试着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把地板撞得咚咚响。 只有李学海仍然躺在床上,很虚弱的样子。不过,当一个漂亮的女护士给他喂红糖水时,他快乐得要笑出声了。 傅医生说:“都没有吃饭吧?不要着急,我已叫伙房做饭了。我叫他们多做两个菜,要好一点。大师傅说,现在没有什么好吃的,不过,有刚刚买来的鸭脖。” 乔艳芳“呀”地一声叫了起来,两个小拳头一前一后地抡着,快要坐不住了。 最后,等李承国带着秦雅丽赶到医院的时候,傅医生说:“伙房大师傅说,饭菜快好了,咱们下去等着吧。等的时候,还可以说说话。” 30-27 等所有人都挤在一张大圆桌边坐下来的时候,他们的话匣子都打开了。 他们分成几小堆,互相低声说着自己掌握的情况。 晚饭终于送上来了。很普通的四菜一汤。额外的,就是一大盆鸭脖! 这是乔艳芳的最爱!她顾不得别人,上手就抓了一把,左边递给萧安城一个,右边递给强虎一个,然后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坐在李长官两边。他们这一堆,重点是向李长官汇报他们在赣北战场上的经历。这个汇报就比他们的电报详细多了,让李长官也如品尝他手里的鸭脖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在白水街攻击日军指挥部;他们冒雨在张古山东面,意外遭遇日军;他们在张古山上遇到手持步枪,拚命撕杀直至援兵到来的冯师长;他们跟随敢死队,在雷鸣鼓刘寻找第一〇六师团的指挥部!最后,还说到他们遭到日军飞机的轮番轰炸! 李长官笑得满面生花,不断赞叹他们的机智。 他说出的话却是:“你们好狡猾!没有比你们更狡猾的人了!” 30-28 在桌子的另一边,傅医生则悄悄和秦雅丽咬着耳朵低声说话。 现在不要说傅医生,就是陈子峰见着秦小姐,也指着她的肚子,满面都是惊喜。 如果以前他们对秦雅丽还有一点怀疑,但今天一见着她的肚子,什么怀疑也没有了! 那个刺杀刘连起的日本特务,可是经过一番搏斗才杀死他的!一个挺着这么大肚子的女人,怎么可能去搏斗! 陈子峰“哎呀,哎呀”地叫着,说:“秦小姐,您,您,什么时候呀?” 秦雅丽笑着说:“阿拉明年二月地日子,还有好些日子哩!” 此时,傅雪岚咬着她的耳朵,问的也是这句话:“明年二月?” 秦雅丽精明地扫她一眼,就明白自己有多安全了,“就是明年二月。马院长给我算了日子,是明年二月五日。我查了日历,那天是立春。” 傅雪岚笑得面色如花,不时在她肚子上抚摸一把,“这么大,很重吗?” 秦雅丽笑得脸都红了,“光顾着高兴了,倒也没觉得重。” 她眨着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傅医生,忽然问:“傅医生哎,侬也好有消息了吧?” 她没想到,傅医生的脸比她还要红,还用手悄悄捅她。 “妈呀,傅医生哎,看来侬真有好消息了!是不啦!” “你别瞎说,要被他们听到的!” “快快快,告诉我!快说呀!” “刚刚两个月。不过,也还说不定呢。马院长说,再过半个月没情况,那就肯定了!” “啊哟喂,桂科一长也晓得了吧?” “能不晓得吗!真是的!” 傅雪岚说到这里,孩子似的和秦雅丽捅来捅去。 秦雅丽到了这个时候,更是笑靥如花!她相信,自己终于安全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今天一晚上,一直听见承国坐在那边,大笑特笑的! 30-29 这时,她们都听见,乔艳芳正向李长官汇报,她和段营长调查刘连起的经过。 她满嘴是油,手里还抓着一个鸭脖,略略有一点夸张地说:“长官,我们开始真以为是谋财害命!再进一步检查,才发现不是!” 秦雅丽并没有往那边看,但一听到这句话,不由注意起来。 难道我做的掩饰,被她们发现了?这似乎不应该呀! 李长官问:“怎么发现的?快告诉我!” 乔艳芳继续说:“我们检查他身上的东西时,在他的手绢里发现一个小纸卷!” “小纸卷?”李长官惊讶问。 “是!卷得很仔细的小纸卷!里面只写了一句话:军令部命令薛兵团尽快撤离赣北战场,以免被增援日军包围!长官,纸条里就是这句话!” “刘连起!是他传递情报!”李长官在乔艳芳打给他的电话里,就已知道这个情况!但现在,他仍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在电话里说,刘连起是日本特务刺杀的!你怎么知道是日本特务!” 乔艳芳快乐地笑了,向傅医生那边指了一下,“长官,这个日本特务杀的可不是一个人!她在上海就杀过一个叫崔根的人!在武汉又杀过一个叫麻三的人!这两个人的伤,傅医生都见过,是一样的刀口!所以,傅医生一看见刘连起的伤口就认出来了,是日本特务杀的!她还是个日本女特务!” 李长官惊讶地看着傅医生,“这个,这个伤口,还能看出杀手的性别?” 正文 737、 这两个目的都达到了! 乔艳芳急忙说:“不是的,长官,刚才说的麻三,曾经告诉我们,刺杀军委会高参室孙继科中校的,就是个女人!这个女人又杀了麻三,所以我们知道她是个女人!” 李长官仍然惊讶地看着傅医生,“你能认出那些刀口?” 傅医生笑了,“长官,我是外科医生,辨认刀口是我的本行,特别是对那些有特征的刀口。” “有特征?什么特征?”李长官认真地问。 “这个杀手,选择下刀位置极其准确!这是第一个特征。其次,用刀干净利落,刀口边缘没有其他小痕迹。第三,三个伤口,其实是四个伤口,最早还有一个人,是杜先生的保镖,也是这个杀手干的!这四个伤口完全一样,是同一把刀!” 对傅医生所说的,不要说李长官,就是陈子峰这些经验丰富的特工,也十分佩服。 30-30 此时,秦雅丽,也就是秋津,吃着饭,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大吃一惊! 第一,鹰司警告过那家伙!叫他不要再传递情报!但这家伙,竟然还想传情报!看来他没有传出去!他简直是找死!我当时要是搜一下他的口袋就好了! 第二,她提包里的匕首,必须尽快扔掉!甚至,她今后尽量不要再使用匕首!如果有人知道,她善于使用匕首,一定会成为她暴露的线索! 特工这一行里,永远有想不到的情况!秦雅丽不得不这么想! 但她再这么想,也知道自己仍然留下了隐患!今后,任何一点细微的线索,都会把自己和佐藤老师、和鹰司联系在一起,她的身份就完全暴露了! 那样的话,对面的陈子峰就不会再犹豫!身边的傅医生也不会再怀疑!而是清楚认定她的身份! 真有那么一天,将是她的死期! 但是,我腹中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呀!我的孩子怎么办! 秦雅丽,也就是秋津,不得不为自己的今后,重新考虑! 30-31 此时,说得最有兴致的,却是坐在另一边的李学海。 他身体还有一点虚弱。但子弹已被傅医生取了出来。傅医生告诉他,子弹没有严重伤害内脏,你很快就会好!傅医生的美丽和自信,给了他最大的信心! 他听强虎说过他们在罗店车站的经历!傅医生是全体国军士兵的菩萨医生!她的话一定没有错! “那位凤夫人,”他看着身边的韩进东,夸张地张大了嘴,“妈呀,美极了!你们绝对想不出她有多美丽!她骑在马上的时候,头戴黑头巾,披一件黑大髦,妈呀,帅极了!她一回到家里,摘下头巾,解掉大髦,又是另一种美丽!她穿一件小上衣,短短的,只到腰这里,下面是一条百褶长裙,妈呀!那身材,美呆了!最绝的是,她在腰里,就是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腰,“就是这里,挂着一支****!你们都想想吧,好好想想,那是什么样子!你们简直想像不出来的样子!” 30-32 李长官似乎听到李学海说的话,问身边的陈子峰:“你们在路上遇到了土匪?” 陈子峰嘎嘎地笑了起来。不得不从头讲起来,洪山奎如何想**,回东北去抗日!如何在罗店车站捡了几百支枪,又如何和药品一起装上了船,等等。 “长官,您想一想,他有那么多枪,在半道上下了船,他不当土匪,还能干什么!这一次,也多亏了他,也亏了她夫人,才算救了我们!” 于是,他又把凤夫人如何骑马打枪,引开日军的过程说了一遍。 “长官,凤夫人好飒的!骑在马上,一枪一个,真是准!” 李长官张着嘴,眼睛却来回转着,显然在想像着凤夫人骑马射击的模样。 “哎呀,竟然还有这样的女人!她,她应该是押寨夫人吧?” “那是肯定的。洪山奎就对她喜欢得不得了!事事都听她的!” 李长官万分赞叹地点着头,“飒!真是飒!” 坐在对面的秦雅丽,脸上带着一点微笑,仿佛不经意地注视着他。她心里忽然明白,李承国更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了!那应该是一个身穿军装,能骑马打枪的女人! 不过,一想到她腹中的孩子就明白,她恐怕很难穿上军装!这很遗憾! 先说一句,秦雅丽最后还是会穿上军装的!请慢慢看吧! 30-33 乔艳芳啃着鸭脖,看一眼陈子峰,又回头看着萧安城。 这两个人立刻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异常,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轻声说:“子峰,哥哥,告诉你们一件事,福泰仓库里的武器弹药,运走了!” 萧安城立刻问:“谁运的!运往哪里!” 乔艳芳说:“我猜你就会这么问!老实说,我当时也有这个疑问!但是,守仓库的李连长什么都不知道!他说,这是实话!” 陈子峰和萧安城仍然盯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她接着说:“我和进东直接去找何贵湘!但这家伙,一问三不知!就是不想告诉我!还叫我去军令部问!他威胁我说,你不怕掉脑袋,就去问吧!” 这下子,陈子峰和萧安城就更疑惑了!很明显,这批武器弹药后面,一定有大人物!但是,目的是什么呢?说起来,他们已经猜测了很长时间了!但就是猜不出这个目的! 他们仍然盯着乔艳芳。他们都看出来,小乔还有什么话没说! 乔艳芳低声说:“后来,我去找了池小姐,池小姐答应帮我查!今天下午,池小姐给我来电话!她说,运送这批武器弹药的,是四川的富源货运公司!还说,这个富源货运公司有一个大股东,就是杨庆山!” 陈子峰和萧安城仍然盯着她,没说话,还在等待着! 乔艳芳向他们点点头,轻声说:“池小姐说,这批武器弹药要运到长沙!” 这个地点,让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疑惑起来。 30-34 这时,很少说话的萧安城,忽然转向李长官,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他似乎很随意地问:“长官,武汉下一步,会怎么样?” 一听到这个话,桌边的人都安静下来。说来说去,这也是他们最关心的事! 看上去,李长官对他将要说出来的话,也有很深的痛苦,甚至不愿意轻易说出来! 但他最后还是说:“武汉是守不住的。郭长官制定的武汉防御战略,不过是以空间换时间,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大量消耗日军兵力。老实说,这两个目的都达到了!赣北一战,少说也击毙三四千名日军士兵,重创了日军第一〇六师团!这两个目的,我们都达到了!所以,下一步,我们只能撤离武汉!” 陈子峰小声问:“长官,就不守一下?” 李长官同样小声说:“守卫武汉,只会给我军造成更大损失,结果还是一样!” 桌边的人都不说话了。他们都在考虑,他们下一步应该干什么! 30-35 夜很深的时候,李长官终于告辞了。 从赣北战场回来的人里,陈子峰、杨三强和李学海,必须住院继续治疗。 萧安城和强虎虽然有伤,但不影响行动,就上了乔艳芳的小卡车,回水渔街驻地了。 萧安城回来,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向骆江汇报。陈子峰受了伤,这就是他的事了。 卡车在无人的街道上,行驶得很快。 乔艳芳站在最前面,让渐凉的秋风吹拂着她。她一手挽着左边的萧安城,一手挽着右边的强虎,微笑看看这个,又微笑看看那个,心里非常愉快。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李长官的黑色轿车。 此时,秦雅丽坐在李承国身边,一直挽着他的胳膊。 李承国脸上带着微笑,看着前面,心里还在想着饭桌上说的事。 这时,秦雅丽忽然小声说:“承国,等孩子生下来了,你教我打枪好不好?如果有机会,再教我骑马好不好?我一定是个好学一生!” 李承国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甚至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遍。 他突然咧开嘴,笑着说:“雅丽,你要是会骑马打枪,一定比那个女土匪还要漂亮!不过,我有点想像不出,你穿什么样的衣服才好看!肯定不能穿什么黑大髦!穿军装吗?骑一匹雪白的马,头发在风中飘起来,哎呀,那简直帅呆了!” 这一回,轮到秦雅丽吃惊了,“承国,我能穿军装吗?” 这是一个她从未想过的事!似乎,可能让她更安全!但是,她将要有一个孩子呀! 30-36 早晨,水渔街驻地里的弟兄们都起来了。 萧安城也起来了,在驻地里慢慢转着。多日的野外生活,让他感觉到这里的亲切。 早饭送来了。一大桶热腾腾的鸡蛋面片汤,香气四溢。一篮子烙饼和馒头,一盆咸菜,还有一碗红红的酱豆腐。 乔艳芳给一些弟兄布置了任务,继续在湖北街到歆生路一带转悠,寻找日本特务! 其他的弟兄在家里收拾东西。昨夜,李长官的话已经很清楚了,他们在武汉可能住不长了!早做准备,以免到时候抓瞎! 她拿了一个馒头,从中间剖开,在里面夹了一块酱豆腐,蹲在萧安城身边吃着。 萧安城看着她,越发觉得她好看,而且还特别能干,忍不住在脸上露出微笑。 “小乔,这段时间,你们在家里也辛苦了。” 正文 738、 放在破解密码这个方面 乔艳芳闪着明亮的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 萧哥哥喜欢的是聪明能干的姑娘,这一点,她太清楚了。 她把萧安城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他想的是什么了! “哥哥,你还在想福泰仓库里的弹药吧?” “是!这个事,你跟骆长官汇报了?”萧安城小声问。 “当然汇报了!骆长官已经知道这个情况!” “他怎么说?” “他叫我不要碰这件事!不过,你知道吧,他的眼神是很阴很阴的!他用不着明说!我感觉,这批武器弹药的背后,可能有其他事!好像是什么阴谋诡计之类的!”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这个事,子峰以前也向骆长官汇报过。骆长官也不让碰!所以,谁也猜不出,这批武器弹药后面的原因!小乔,我们小心盯着吧,也许会有发现!” 吃过早饭,乔艳芳和几个弟兄分头走了。 萧安城在小楼里转了转,就对看家的弟兄说:“我出去转一转,很快就回来。” 30-37 萧安城此时走在武汉的街道上,就感觉到某种惊慌和不安的气氛。 行人都匆匆走过,也不如以前多了。比较多的是,来往的大小车辆上都堆满了家具和箱笼。有钱人正在逃离武汉,因为日军距离武汉,已经很近了! 他走上铭新街,前后看看,就很快进了龙瑞华的“益祥”无线电修理店。 龙瑞华一看见他,高兴得不得了,急忙关了店门,挂出停业的牌子,就拉着他在桌边坐下。 “一直没跟你联系上,你出门了?” “是。战区长官派我们去赣北战场,了解战场情况。” “我听说,日军已经很近了。” “是。我们很快就要撤离了。老龙,你怎么样?”萧安城关切地问。 “我很好呀!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说。” “你制作的加密办法,我向上级汇报了。告诉你,他们特别感兴趣!上个月,中央机要局的两位同志来武汉,就是来问这件事的!” “他们满意吗?”萧安城有点不安地问。 “我把你准备的玻璃球,木盒子,都详细演示给他们看了!他们特别高兴!他们也是内行,还提出一个特别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的方法,是用两张薄纸,用后面映出来的数字,代替前面的数字,对不对?他们的意见是,可以将两个数字放在一起!你看,是这样的。” 龙瑞华拿出一张纸,写上两个字:“任务。” “你看,‘任务’这两个字的明码是:0117 0523。假设,01由71代替,17由45代替。05由66代替,23由43代替,这就变成了7145 6643,这两组码就变成了‘险速’。这是什么意思?一定会让人疑惑的!对不对?” 萧安城点点头,“对。” “如果把正码和代替码放在一起呢?就变成0171 1745 0566 2343,它的使用原则是,后面两个数字代替前面两个数字。所有数字都在一张表上,使用起来更方便!” 萧安城不断点头,“是的,是的,这样更简单。不过,还是有一个保密问题。” 龙瑞华说:“所有密码,都有一个保密问题!机要局的同志也这么说。他们已经决定了,今后就使用你这种方法!不同的电台,使用不同的加密表!” 最后,龙瑞华严肃地说:“安城,我认真跟你说一句,你今后的任务,应该放在破解密码这个方面!这也是中央机要局的领导同志,对你提出的新要求!” 萧安城有些惊愕地看着他,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加密就是很难的任务,解密只会更难!他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萧安城才悄悄离开龙瑞华。 他考虑着新任务,慢慢往回走的时候,却并没有注意到,冷月正站在街对面的树后,盯着他的背影。 她在楼上,听见萧安城说,要出去转一转,就悄悄下楼,跟在他后面。 她看见他进了“益祥”无线电修理店。她就站在树后,盯着那家小店,直至他出来! 30-38 萧安城回到驻地,进了自己的电台小屋,刚刚坐下来,强虎就从外面溜进来。 他脸上藏着狡黠的笑容,低声说:“安城,你和冷月悄悄溜出去,说什么呢?” 萧安城吃了一惊!他瞬间明白,自己刚才出门的时候,有点大意了!没想到冷月就跟在自己身后! 他镇静地说:“我的电台摔坏了,我就是到街上找一找,有没有修理电台的零件!冷月也出去了?我没看见呀。” 强虎笑得更厉害了,有点恶毒地说:“你小心一点吧!冷月到咱们这里来,就是盯着你的!以后,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强虎得意地笑着,走了。萧安城却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冷月,按照陈子峰的说法,没毛病!能杀能打!人也聪明到了极点!但她很可能就是冲着自己的来的!是顾耀宗安在小组里的眼睛!今天大意,可就有危险了! 没错,小乔以前也提醒过他。想到这样一只眼睛,一直在身后盯着他,让他感到恐怖!对了,还有一个问题,她看见我进了“益祥”修理店吗? 电台不能用。他一时不知该如何通知龙瑞华! 30-39 陈子峰小组从赣北战场回来没几天,各地战场的局面就更糟了! 整个武汉保卫战打到十月中旬,国军在外围的各个战略要点相继丢失,如果还要守,就只能在周边构筑工事,固守武汉了! 更要命的是,日军竟然分兵在广东登陆,并于十月二十一日占领广州! 广州一失,粤汉铁路被切断,武汉就更不值得用重兵防守了! 到了十月二十日前后,国民**各部门,包括军委会所属各单位,均已撤离武汉! 30-40 这一天上午,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刚刚吃过早饭,就接到骆江的通知,他上午要到队里来,请宪兵队的弟兄们今天不要出门。 陈子峰和几个军官在电台小屋里议了一下,估计是有关宪兵队下一步的任务。全队将要撤到哪里,再或者,是前进潜伏到哪里! 他们想一下,等骆长官来了,就一切都明白了! 上午九点多钟,骆江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龚滨生。 陈子峰这几个贼精,在驻地门口迎接长官时,互相对了一下眼睛,就猜想他们今后的任务一定不简单! 到了客厅里,骆江和龚滨生并没有落座,而是站在方桌的两边。 弟兄们也都聚在客厅里,等待长官训话。 骆江笑容可掬,先说了一下宪兵队自从到武汉后,取得许多成绩,可谓功勋卓著,受到各方面的赞扬。之后,又说形势紧迫,所有人都面临新的任务。 最后,他微笑说:“经戴局长批准,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从现在起,划归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 他微笑向大家点点头,“你们的新处一长,就是滨生兄。你们都认识,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就不多做介绍了。现在,请滨生兄说几句吧。” 龚滨生面带微笑,向前走了一步,淡然说:“刚才骆兄提到各位到武汉后,所取得的成绩,我认为,除了你们的努力之外,也与骆兄的有力领导有关。很遗憾,我们将要有一段时间见不着骆兄了。他奉命去北平,大概一两日内就要启程。各位最近的工作,就是做好准备,近日将要去重庆。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萧安城就上前一步,说:“报告处一长,我倒是没什么其他问题,就是我的电台损坏了,一时又修不好,这个问题……” 龚滨生向他点头说:“请各位放心,你们所有的武器弹药,所有装备,都会得到更换,并且是换最好的!” 萧安城立刻说:“谢谢长官,我没问题了。” 他向后退到弟兄们中间时,就向陈子峰瞄了一眼。 陈子峰自然会意,就上前一步说:“长官,我想问一下,我们今后的重点任务是什么?请长官简单说几句,弟兄们也好有个准备。” 龚滨生微笑看着他,轻声说:“任务,大体还和现在一样。骆兄交给你们三项任务,你们完成了两项,药品任务和武汉防御战略,没错吧。但还有一个重要任务,也是你们都知道的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侦破日本人的‘木桶计划’!” 陈子峰立正说:“谢谢长官,我们明白了!” 30-41 两天后,陈子峰宪兵队果然更换了武器弹药以及各种装备,并且将所有东西打包捆扎,做好了转移重庆的准备。 从武汉去重庆,当然是乘船最方便。所以,这一天,陈子峰和萧安城前去拜访池珺小姐。他们要想找到船,只能通过池小姐的关系。 池珺小姐很痛快,微笑说:“别人要船,没有!两位先生来要船,随时都有!后天就有船去重庆,是一条货轮,带上你们宪兵队,一定没问题。” 这个话题说过,他们一时有点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最后,还是萧安城开了口,轻声说:“池小姐,我随便问一下,池家是怎么准备的?也要离开武汉吗?” 池珺小姐向他们笑了一下,说:“希望两位先生不要误会,我们暂时不会离开。” 萧安城急忙说:“是的,是的,我们都明白,池家不会帮着日本人干什么事。另外,我们也知道,洪门在重庆有一些势力,恐怕对池家不利。不过,今后万一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什么的时候,请池小姐尽管和我们说,能尽到力的地方,我们一定会尽力!” 池珺小姐也笑了,说:“我其实就等你们这一句话呢。我不留两位了,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30-42 第三天,陈子峰宪兵队的弟兄们,带着所有物资,在王家巷码头上了池小姐所说的货轮,前往重庆。 陈子峰和几个军官,很自然地聚在一起,看着渐渐远去的武汉,心里都有些感慨。 他歪着嘴说:“他妈的,我们到武汉,还不到一年就要走了!还没有好好逛一逛!” 乔艳芳瞄他一眼,说:“瞧着吧,我们到哪个地方都长不了!不是这个任务,就是那个任务,不会有完的!” 冷月冷冰冰地说:“我只关心下一个任务!”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的脸上。龚滨生说的“木桶计划”,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任务!又如何完成! 萧安城轻声说:“我猜,可能不会轻松!”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到他的脸上。 他们明白,“木桶计划”和药品任务,武汉防御战略,都不一样!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任务可能事涉高层!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任务! (《敌谍一生》第三卷“武汉战略”完。请看第四卷,“暗异之箍一上”) 正文 739、 都不相信他们会去陕西! 1-1 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四日,陈子峰率领的宪兵队,终于乘船撤离武汉。 虽然没找到他们日思夜想的老乞丐,但他们得到消息,日军先头部队已到达黄陂,最迟明天就可能进入武汉!他们必须撤离了! 到了这个时候,国民**各部门、守城军队,以及重要厂矿企业,早已撤离武汉,分批迁往重庆!他们这支宪兵队,几乎是最后一支撤离武汉的国军! 在郭重木长官制定的“武汉防御战略”里,保卫广州和粤汉铁路,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却一直未受到高层重视!甚至,保卫广州的军队也相继被调走,去阻击进攻武汉的日军! 所以,就眼下的情况来说,广州沦陷,粤汉铁路又被日军切断,再说什么保卫武汉,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在这最后的几天里,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先后送走好几拨与他们有关系的人! 1-2 陈子峰和萧安城最先送走的,竟然是武汉“八办”的秘书长刘日辰和他的警卫林家泰。送走的人里还有一个人,是他们认识的,林家泰的媳妇李秀兰。 在五天前,林家泰突然进了水渔街的宪兵队驻地。 “兄弟,我是特地来告别的。”林家泰一进门,就笑着对陈子峰说。 “怎么回事?你们还没走?”陈子峰一边请他坐下,一边睁大眼睛看着他。 林家泰微笑着,神情也很轻松,轻声说:“周先生、叶先生他们,上个月就走了。刘先生留下来收尾。现在,收尾工作也结束了,刘先生今天下午就走。” 陈子峰怪异地笑着,狡黠的脸上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他搓着双手说:“哎呀,周先生和叶先生已经走了!他们是你们的大领导,也是我最敬佩的人!哎呀,我们没去送送,真是太遗憾了!刘先生今天下午走,是不是?” 林家泰也笑着,含着深意,说:“是,今天下午走。” 陈子峰一挥手,瞪着眼睛说:“我要去送送刘先生!刘先生是我见过最智慧的人,也是我最敬佩的人!是之一!”他嘎嘎地笑着,“我一定要去送送!怎么样,可以吗!” 林家泰哈哈大笑起来,“当然可以,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另外,我还可以告诉你,周先生和叶先生,现在就住在重庆的机房街70号。如果你们也去重庆,周先生和叶先生,都欢迎你们去坐坐。” 一听到这个话,陈子峰更加放肆地嘎嘎大笑起来,快乐得不得了。人家可是共方的大领导呀!却看得起我这个小小的宪兵队队长!这真是件了不起的事! 此时,连坐在旁边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也在脸上露出笑容。对他们来说,能得到周先生和叶先生这样大领导的看重,确实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好!好!能和你们共方的大领导做朋友,是我的幸运!那么,你呢?”陈子峰问。 “我护送刘先生回陕北。刘先生有新工作了,我当然要跟着走。我是他的警卫嘛。” “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是希望在重庆,能见着你和刘先生呢!” “中一国就这么大,山不转水转,没准哪天我们就又碰见了,这可是说不定的。” 林家泰面带微笑,神色轻松,谈笑自如。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真把陈子峰这些人,当作好朋友了。 “有道理,有道理。那么,我们下午就去送送刘先生吧!至于将来什么的,哎呀,将来再说吧!你说是不是!”陈子峰脸色怪怪的,点着头说。 “好,好,我等着你们来。”林家泰快乐地笑着,走的时候,还不住向他们挥手。 1-3 下午,武汉火车站里,人来人往,都是行色匆匆的。 日军即将进城,这是谁都知道的!今天的火车,几乎就是最后一班了! 即将离开的刘先生,对前来送行的陈子峰等人很热情,说了许多赞扬的话。 他说:“陈队长,你们这个宪兵队,是我见过最有能力的队伍!是国军精锐,我很佩服!将来我们一定还会见面!我相信,我们在抗日这件事上,是一致的,对不对?” 陈子峰连连点头,“刘先生,您真是过奖了!抗日,绝对没问题!” 他们两个人的话里,其实都藏着另一个意思,抗战结束之后,他们之间会怎么样,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刘先生忽然问:“那么,你们下一步去哪里?” 陈子峰笑着说:“长官指定,是去重庆。我们去重庆的任务,您一定知道!” “是什么呢?”刘先生仍然轻松微笑地问,等他说出来。 “是‘木桶计划’!这就是我们下一步的任务!”陈子峰说着,用力向他一点头。 刘先生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陈子峰,又回头看看萧安城,好一会儿没说话。 “刘先生,您还有什么要叮嘱我们的?”陈子峰一脸狡黠地看着他。 “是这样,我这一路,先去陕北,向我的上级汇报最近在武汉的工作,可能还要接受一些指示。这个,你们一定能理解,是不是?” “理解,理解。应当的。” 陈子峰仍然狡黠地笑着。 “时间不会很长。”刘先生轻松自然地说。 “看这意思,您还要去别的什么地方?不会是重庆吧?” “不是,我下一步要去陕西的西安。陈队长,我倒希望你们也去陕西。” “为什么呢?那里很重要吗?比重庆还重要?”陈子峰多少有点意外。 “现在还说不好。不过,我确实认为陕西很重要!”刘日辰淡淡地笑着,似乎含着什么不言自明的深意。 “哎呀,刘先生,西安再重要,长官不发话,我们也去不了!您说是不是。” “这倒也是。陈队长,咱们这样约定吧,如果你们什么时候去了陕西,一定到西安‘八办’来找我,好不好?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约定嘛。” 陈子峰大笑起来,“先生,我是真怕让你失望,我实在看不出,我们会有机会去陕西。不过,也好!也好!咱们就这么约定吧!万一我们一不留神去了呢?” 他这么说着,又大笑起来。在他心里,包括在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的心里,都不相信他们会去陕西!日本人制订的“木桶计划”,肯定和陕西没关系! 这时,刘先生却面带微笑,目光深邃地看着陈子峰,仿佛别有深意。 片刻,他才轻声说:“陈队长,一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和我之间,还有一个国共之间的事,对不对?我看,这个事,我们都等将来再看吧,这样好不好?” 陈子峰稍稍有一点尴尬,连声说:“您说的对,将来再看,将来再看。有一句话我先告诉您,我敬仰您,这是实话!” 刘先生说:“这个我知道,否则,你今天就不会来送我了。” 火车汽笛鸣响时,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挥着手,送刘先生和林家泰上了火车。一直等到火车开了,他们才转身向车站外面走。 陈子峰眼神古怪地看着萧安城,“安贼,你说,我们会去西安吗?” 萧安城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我真看不出有这个机会。不过,这年头的事,什么也说不定!万一我们一不留神,去了呢?” 陈子峰大笑起来,说:“我就看你怎么一不留神!” 1-4 两天后,陈子峰和萧安城再送走的,则是骆江。 此时,武汉卫戍司令部已撤销。缉查处处一长骆江,将秘密就任军统局北平区区长。 陈子峰等几个军官,同样把骆江送到车站,并且怀着难以言明的心情,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内心似的。 骆江站在车厢旁,眼神里同样藏着诡异和深沉,一个一个看着他们。 他忽然露出狡黠的微笑,盯着陈子峰和萧安城说:“临别在即,我就说一句实话吧,我们之间,一直有一笔账,不知今后,我们有没有机会算一算!”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听得出来,骆江说的“账”,就是指上海的“清君侧”! 不管过去、现在和将来,要指望骆江会忘记这笔“账”,那是绝不可能的!“清君侧”就像一把刀,一直插在骆江的胸口上!陈子峰和萧安城此时设身处地,都能感受到他胸口的疼痛!那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疼痛!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这个,一定有这个机会!我们都期待,能再听从长官的指挥!” 骆江诡异地笑着,却没说话。片刻,他又转向萧安城,盯着他。 他很清楚,“清君侧”!就是这家伙玩出来的花招!害老子栽了一个大跟头!对这个萧安城,用一句成语来说,就是“恨之入骨”! 他问:“萧安城,你呢?你怎么说?” 萧安城平静地看着他,也同样平静地说:“长官,子峰说的那种机会,我感觉,可能不会出现。我们和长官之间的距离,可能会越来越大。将来,就是想见个面,说句话都不容易。我们恐怕很难再在长官指挥下工作。” 正文 740、 我就知道你在逗我! 骆江愣怔一下,突然就大笑起来,并且笑个不停,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这个贼家伙的意思,是说老子今后还会步步高升,离他们越来越远!贼家伙,你可真会说话!不过,老子总算是迈过“清君侧”这个坎了!这叫死里逃生! 虽然恨之入骨,但现在听清他说的这句贼话,还是让人挺高兴的!这也是实话! 他慢慢收起笑容,目光阴沉地盯着萧安城,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忽然说:“萧安城,你想过和我保持联系吗!秘密的!只有你们两人知,还有我知!” 萧安城目光猛地一闪,迅速瞥一眼陈子峰,立刻说:“长官,只要有机会,有我们效力的地方,我们一定愿意!” 骆江向他点点头,又向陈子峰点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起来的小纸条,交给萧安城。显然,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他低声说:“这是我的电台频率和呼号。我们都看机缘吧!说不定能用得上!” 萧安城再次看了陈子峰一眼,就把小纸条收进口袋里。 他小声说:“长官,我们随时听您的招唤!我和子峰,绝无问题!” 这句话,让骆江很满意。他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即使是血淋淋的仇人,也是可以利用的!何况,这两个人在特工这一行里,都是顶尖高手!也许可以有大用! 这时,陈子峰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声说:“长官,我想请教一件事,可以吗?” 骆江回头盯着他,“你说。” 陈子峰笑了一下,“长官,您说,陕西那个地方,很重要吗?” 骆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说:“对于我们来说,共方首脑就在陕北,当然重要!” 陈子峰却皱着眉,“就因为这个?陕西才重要?” 骆江原本要走,这时也沉下心来,疑惑问:“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前几天,我们送共方的刘日辰,刘先生走,他说的。我想不明白,所以才向长官请教。” 骆江向他点点头,“那就不仅仅因为陕北了!这个问题让我考虑一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他最后向其他军官挥一下手,说:“你们不必送了,我走了!后会有期!”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看着骆江上了车,又看着火车轰鸣着驶离车站,这才离开。 陈子峰低声说:“不知骆长官,刚才是什么意思!” 萧安城同样小声说:“你指哪一件?秘密联络?陕西重要?” “我他妈的都指!”陈子峰的眼神阴阴的,盯着他。 “他肯定有想法!现在还说不清,我们等着瞧吧!”萧安城想了想,只好这么说。 干特工的,尤其是高级特工,就像骆江这样的,他要不处处留后手,留眼线,是不行的!这是特工这一行里的生存之道!怎么说都不为过! 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也是从这件小事里长了智慧! 天下凡事都有因,此事就是因!到了后面才会知道! 1-5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接下来送走的,则是龚滨生。 送走骆江之后的第二天上午,龚滨生最后一次到水渔街的宪兵队驻地来。 他只是简单问了一下宪兵队准备撤离的情况,也看见弟兄们正在打包收拾行李。 他向陈子峰等人看了一眼,就转身进了电台小屋。几个军官也跟着他进了电台小屋。 龚滨生的风格,与骆江完全不同。骆江面带凶相,对任何人都敢威胁!但龚滨生的脸上,却总是带着温和的微笑,似乎是个很平易近人的人。 不过,陈子峰和萧安城,再加上乔艳芳和冷月,都是贼精的人。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笑面虎才会真吃人!所以,他们都谨慎看着龚长官的脸色。 龚滨生问:“子峰,你们都准备好了?” 陈子峰急忙说:“差不多,基本上都准备好了。” “明天走?”龚滨生仍然盯着他。 “是,我们搭池家三江货运公司的一条货船。” “路上要走多久?” “听货运公司的人说,大约要两天。” “准备路上的干粮了?” “已经预定了,明天早上会送来。” 龚滨生点点头,最后说:“下午,我和戴老板要护送委一员长去重庆。你们也去码头上,警戒一下吧,不要出什么事。” “是,长官,没问题!” “那好,咱们重庆见吧。” “长官,我们的任务,您能否多说几句,让我们心里有个底。”陈子峰紧跟着问。 龚滨生不动声色地盯他一眼,很温和地说:“子峰,任务你们都知道,就是为了日本人制定的‘木桶计划’。但是,我也说一句实话,这个任务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又如何完成,我和你们一样,并不很清楚。等到了重庆,我们再商量吧。”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几个军官,送龚滨生出门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又问道:“长官,我随便问一句,对我们来说,陕西重要吗?” 龚滨生有些疑惑地盯着他,说:“只要是抗战战场,哪里都重要!但都不如‘木桶计划’重要!这才是你们的任务!其他的,不要多管!” 陈子峰急忙点头,“是,长官您说的对。” 陈子峰等人看着龚滨生上了车,很快走了。 他向萧安城扭回头,互相注视片刻,仿佛很赞同地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他们都感觉到了,龚滨生和骆江不同,甚至很不同! 骆江虽然也有城府,但基本上还算直爽。他心里有什么就会说什么,绝不保留!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还会在暗中支持他们,给他们武器,给他们钱! 老实说,这样的长官,难能可贵! 似乎,龚长官不是这样的人!他说话看人都很温和,但更叫人担忧!在他那张平静温和的表情下面,可能藏着更深的心机! 另外一点,他们对陕西的看法也不同。 骆长官没看明白,但会说,我要考虑一下。这就是诚实!龚长官却用一句话把他们挡了回来!他也没看明白,但他不会说考虑一下。他只认一个“木桶计划”! 1-6 回到水渔街驻地,陈子峰进门的时候,回头说:“刘先生也是怪,居然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陕西,怎么就重要了?我们今后真会去陕西吗?” 萧安城笑了,“你问我,我问谁去!林家泰说的对,山不转水转,什么都说不定!” 陈子峰一挥手,说:“安贼,你给池小姐打个电话,再确定一下船,别出什么意外。” 萧安城点点头,“好,我和她联系。” 1-7 这天下午,陈子峰宪兵队在王家巷码头外面担任警戒。 他们只看见段泽刚的警卫营,在码头内外布置了严密警戒。他们等了许久,才看见十几辆轿车驶进码头里。之后,就什么也没看见。 段泽刚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陈子峰旧话重提,“段长官,提一个问题,看你能不能答上来。” 段泽刚很意外,眼睛却看着乔艳芳,“什么问题?” 乔艳芳就咯咯地笑着,拉着他的手说:“子峰是想问你,陕西是不是很重要!” 段泽刚脸上藏着微笑,说:“小乔,这可是重要的战略问题!不过,我可不知道!” 乔艳芳大笑起来,“大哥,我就知道你在逗我!” 段泽刚认真地说:“这种问题,只能去问郭重木那样的长官!他们是站在天上,往下看问题的!说不定能回答你们的问题。” 这时,一名军官匆忙跑来,不住向他挥手。 段泽刚只来得及向陈子峰他们挥了一下手,就匆忙进了码头大门。 除了他之外,陈子峰他们并没有见着龚滨生和戴老板,更没有见着委一员长。警戒任务就这样完成了。 1-8 两天前,桂龙海也走了。不过,他是跟着傅医生一起走的。 傅医生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现在已划归第九战区,此时正在去长沙的路上。 原因很简单,无论九战区的参谋处处一长李承国,还是总司令陈诚长官,他们都知道,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是药品最充足的医院!到了战场上,这一点至关重要! 这样,桂龙海就有问题了。 他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留在武汉。就算日本人占领了武汉,也需要警一察维持秩序。要么就去重庆。凭他武昌警一察局侦缉科一长的身份,还有他办案的名声,或许还可以谋到一个合适的职务。 但这样一来,他离傅医生就太远了。但他实在不想离开傅医生! 后来,桂龙海求助于翟振川,翟振川又求助于李承国,李承国最后求助于陈长官。 经陈长官批准,桂龙海在第九战区的保卫处,谋了一个侦察参谋的职务,少校军衔。 这样,桂龙海就离傅医生就比较近了。战区医院,通常不会离战区司令部很远。 桂龙海和陈子峰他们告别的时候,小声说:“我实在担心她的身体。万一她有什么情况,有我在身边,总归好一点!” 正文 741、 那就是针对高层的! 陈子峰说:“桂科一长,傅医生可是国军的菩萨医生,你一定要把她照顾好!” 桂龙海哈哈笑着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她也是我的菩萨医生嘛!” 萧安城忽然拉着桂科一长说:“你知道郭重木郭长官在哪里吗?” 桂龙海眨着眼睛,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只好说:“郭长官现在是第二十集团军的参谋长,倒是归九战区管。但他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你找他干什么?” 萧安城说:“我就是想跟他请教一些战略上的事。你如果见着他,就说我们想和他联系,我们在重庆,希望能在重庆见着他。” 桂龙海一脸疑惑,还是点头说:“我一见着郭长官,就告诉他。” 前天,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离开了武汉,前往长沙。 那是浩浩荡荡的一支车队!光是装药品的卡车,就有数十辆! 桂龙海一直说:“陈队长,这是你帮傅医生找回来的药品!谁看到这些药品都高兴!” 陈子峰得意地笑着,心里着实有些得意! 1-9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最后一个送走的,竟然是秦雅丽。 秦雅丽并没有跟着李承国留在第九战区。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在猜测,她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李承国给她雇了保姆,又派自己的副官送她去重庆,并且告诉她,已经在重庆找好了房子。他只要一有空儿,就会去重庆看望她。 秦雅丽其实不想离开李承国。 她隐约察觉,自从有了孙继科之后,她已有了一些别人看不出来的变化。她希望,喜欢她的男人就守在她身边。她更希望,偎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和他说一些悄悄话。 她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副小女人的模样。 她很想振作起来,重新成为铁血特工!她相信,她天生就是一个铁血特工! 但是,一想到她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孩子的父亲,她又重新变成小女人了。这是一件很奇特,又让人想不通的事!倒也很有意思。 秦雅丽最知道的是,在李承国眼里,她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女人! 1-10 有一天,佐藤老师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一直说:“很好,很好,你和李长官这个样子,很好。”不过,他在最后却问:“雅子,你能穿上军装吗?” 她不用想就明白,老师对这件事有多大的期望!她还明白另一点,承国可能更喜欢一个身穿军装的女人!但是,如果她真的穿上军装,她也许立刻就会变成一个铁血特工!这种结果是好是坏,她一时还想不清楚! 旁观而言,人人都对自己的未来有一点预感,或多或少而已。 但可悲的是,绝大多数人都猜不到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或者,就算猜到了,也看不清楚!更看不明白! 大体上,秦雅丽就是这么一种情况!她如此聪明,却仍然看不清楚! 这就引出了许许多多的故事。看吧,看了就会知道! 1-11 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佐藤先生、鹰司,还有川上和栗山,也在做着离开武汉的准备。 他们很清楚,他们下一项要完成的任务,“木桶计划”!就在重庆! 佐藤先生有大量的资料要带走。都是他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收集的。 这些资料有关于中一国各党派的详细情况,有关于国民党内部各派系的详细情况,有各地军队将领的详细情况,也有**内部所有高级官员的详细情况! 他几乎掌握着中一国党政军警宪特的所有情况! 所有这些资料,都被仔细分类,装在不同的大信封里,最后放进七八个大纸箱里。 佐藤先生说:“这些是最重要的东西!什么都可以丢!但这些箱子不能丢!” 鹰司悄然进来,微笑向他报告:“先生,我租了一艘小火轮,我们所有人,所有东西都能装上船。不过,先生一定明白,这艘船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鹰司君,不要在意那些钱。我们什么时候走?”佐藤先生快乐地问。 “后天,已经定好时间了。这艘船明天晚上到,那时我们就可以装船了。” “对了,鹰司君,我们那些对手们呢?你知道他们的情况吗?”佐藤先生神秘地问。 “先生,我得到可靠消息,他们明天走,也是去重庆。” “这就是说,他们仍然是我们的对手!”佐藤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是,可以肯定!”鹰司有些阴沉地向他点点头。 “好吧,我为我们有这么优秀的对手而骄傲!我确实挺佩服他们的!” 佐藤先生不得不这么说。这是毫无办法的!有些人天生就是你的对手!偏偏就让你碰到了!你总不能怨天尤人吧!那就太没出息了! 佐藤先生想,也好,我们就再较量一番吧!好对手才能激发出我斗志! 1-12 川上在这几天里,曾经向佐藤先生提过一个建议,能不能在临走之前,对陈子峰那些混蛋搞一次突然袭击!夜袭水渔街!那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老实说,佐藤先生带领的这伙人,个个都对陈子峰那伙人恨之入骨!恨不得一个一个杀了他们!把他们下油锅!但他们也是有经验的特工! 他们算了一下时间,陈子峰那些人是在他们之前走!一旦动起手来,陈子峰他们会不会不走了!甚至没完没了地纠缠,把他们给拖住了!这可是说不定的事!那些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死缠烂打,十分可恶! 着手在重庆执行“木桶计划”,是他们当前最大的任务!比较起来,陈子峰那伙人死不死,都是小事!“木桶计划”才是大事! 这样,他们虽然都想对陈子峰那伙人干一家伙!但还是没有表态赞成! 最后,佐藤先生看着窗外有些阴沉的天气,轻声说:“好了,就这样吧!等我们到了重庆再说吧!他们也是要去重庆的!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1-13 天黑以后,水渔街,宪兵队驻地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所有武器弹药、装备、服装、资料,甚至还有每个人的被褥和换洗衣服,都已打包,并且装到卡车上。明天一早,他们就可以走了。 弟兄们都穿上军装,带好自己的武器,靠墙坐在地板上。他们有人小声聊天,有人合眼打盹,还有人抓来一把咸菜,一根一根地吃着,反正要把今天晚上混过去。 陈子峰等军官再自然不过地聚在萧安城的电台小屋里。 小屋里除了空床板,空桌子,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萧安城的电台还放在桌上,并且开着机。不知有没有人还会给他们发电报。 他们或坐或立,呆在房间里,互相看着。 陈子峰把他们看了一遍,就说:“不用你们开口,我就知道,你们现在想的,都是为了我们下一步的任务!上午我问了长官一句,什么也没问出来!这个时候倒有一点空儿,你们都琢磨一下吧,谁能猜出一点什么来!随便猜!” 他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说:“谁要是猜对了,有赏!” 强虎歪着嘴说:“都是瞎猜,谁知道对不对!” 陈子峰瞪他一眼,“不是现在!将来一定会知道结果,谁猜得对,谁猜得不对!” 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了。他们下一步任务,就是“木桶计划”!这个谁都知道! 从头说起来,这件事,其实是小乔瞎猜出来的!她就是个妖精,也真敢猜! 还在上海时,她忽然说:“日本人会不会又制定一个‘木刀计划’,来对付我们!” 结果,陈子峰和萧安城却真的从老乞丐嘴里得到印证,日本陆军确实制定了一个“木桶计划”!老乞丐说:“这个计划,和你们没关系!” 陈子峰叫大家随便猜。他们能够猜的,其实就是老乞丐最后这句话! 他们以前就猜过,和他们没关系,自然也就和缉查处,以前的特务处,现在的军统局,也没有关系!那就是针对高层的! 但这个高层,高到哪一层,却是他们猜不出来的! 乔艳芳注意到,萧哥哥一直注视着她。萧哥哥说过,你好聪明!她明白,萧哥哥能不能最后看中她,关键就在于,她是不是真的足够聪明! 她试探着说:“哥哥,你以前就说过,一只木桶上,最重要的就是它的箍!箍一断,木桶就散了!我想来想去,就是这道‘箍’最重要!” 果然,她在萧哥哥脸上看见赞赏的微笑! 萧安城随口问:“你再猜,谁是这道箍。”他满脸都是鼓励的笑容。 她用力一点头:“哥哥,我猜,这个‘箍’,指的就是委一员长!你说呢!” 萧安城同样用力向她一点头,“小乔说的有道理!我也这么想!” 韩进东终于忍不住,说:“日本人敢对委一员长下手吗!” 这时,所有人都向他摇头。他们的脸色表明,这个“木桶计划”,绝不会这么简单!日本人都是贼精,这个计划,一定像“妖刀计划”那样,要绕好几个弯才对! 正文 742、 被人秘密传递到这里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冷月,却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暗异之箍!怎么断!” 所有人都回头看着她,也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 也是,日本人即使有天大的本事,又怎么断这个“箍”!用什么办法! 他们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暗杀之类的办法!那也太低级了!但是,还能用什么办法呢!这却是他们想了很长时间也想不出来的! 1-14 正是这天夜里,一直像雾一样漂浮在陈子峰等人心里的陕西,出了一点事! 事不大,甚至不被人注意,却像一条看不见的细线,牵到陈子峰这些人的身上! 1-15 此时已是深夜。 陕西,西安,九经街,国军第四集团军司令部。 暗夜之中,这栋四层西洋式楼房,就如恶兽一般蹲伏着,仿佛正觊觎着什么! 这栋楼房原是日清银行在西安的支行。抗战一开始,这家银行就被收归国有。不久,又被征用为第四集团军的司令部。 这栋楼房面向九经街,背后,却是一个漆黑的院落。在几排平房的前面,停放着一些汽车。有哨兵在大门口来回走动,向寂静的街道里张望。 整个楼房里的灯都是黑的,楼房后面的院子更是黑得不见人影。 这种极度的寂静,似乎都预示着,这里要出什么事! 突然一声巨响,二楼的一扇窗户被打碎,一个黑影从窗口里跳出来,摔在下面的泥土地上。这个人忍着疼痛,拚命爬了起来,就向后门那边跑过去! 但是,紧跟在他身后,也有两个人跳下来。另外,又从旁边的角落里跑出几个人,紧追过去。最先跳下来的人并没有跑出多远,就被这几个人追上,按在地上! 其中一人,一记重拳抡下去,那人立刻就失去了知觉。 从楼房里又跑出来一个人,低声问:“怎么样!” 抡拳的人站起来,说:“抓住了!差点让他跑了!” 刚出来的人说:“搜一下!快点!” 抡拳的人再次蹲下来,开始在昏迷者身上搜查。片刻,他从这个人身上搜出一张纸! 他说:“郝副官,你看!就是这个!” 被称作郝副官的人按亮手电,照在纸条上。他吃了一惊!这是陕北八路军总部发来的密电电稿!竟然落在这个人手里! 他低声说:“他是军统的密探!” 抡拳的人说:“肯定是!怎么办!” 郝副官说:“干掉!送走!不留痕迹!” 抡拳的人说:“行!知道了!”他和另一个人拖起地上的昏迷者。 1-16 也是这天夜里。 西安,经利街,沿街向里走没多远,出现一条小街,名叫茂盛街。街里一处大宅子,茂盛街十六号,就是军统陕西站的驻地。 只过了一个小时,发生在第四集团军司令部里的事,就被人秘密传递到这里! 军统陕西站站长侯正伦,上校军衔,此时正穿着睡衣,脸色阴沉地盯着面前的行动科科一长吴济怀,“死了!”他问。 吴济怀小声说:“他妈的,我也是刚刚接到电话,说他被发现了!之后就没了消息!不是死了是什么!” “证据没拿到!”侯站长盯着他问。 “站长,证据肯定拿到了!不然他死不了!”吴科一长低声说。 “混蛋!他们怎么这么狡猾!你想想,什么地方做漏了!” “站长,我怀疑的是那个证据!陕北来的电报!您说,那是不是他们有意卖给咱们的破绽!” 吴科一长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神诡异,谨慎观察侯站长的反应。 其实,他真的知道那封陕北电报是诱饵!这是牧野先生亲口告诉他的!但他不能说出这个情报源!那是会要人命的! 侯站长则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片刻,才轻声说:“济怀,给本部发报,就说内线取证不慎,似被人灭口!我站再查,一有情况再报!就这样,你去发报吧。” 吴济怀一点头,“站长,还是您考虑的周到。我这就去发报。” 吴济怀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侯正伦。他独自站在窗前,思考了许久,还是摇摇头。 本部交给他的秘密任务十分艰巨,秘密调查第四集团军内部的通共分子!如有机会,秘密清除! 这个任务说起来简单,但真执行起来,难度巨大!他妈的,真的是难度巨大!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培养出来的内线,就这样被他们灭了口!他妈的,那个证据,是证据还是诱饵!他现在真说不明白了! 1-17 侯正伦虽然焦虑,终奈不过疲倦,倒在床上昏沉睡去。 不料,到天快亮时,吴济怀再次进入他的卧室,把他从梦魇中摇醒。 他恼怒地瞪着吴济怀,“又是什么事!” 吴济怀小声说:“站长,这是刚收到的本部来电,很重要!”说完,递给他一封电报。 侯正伦坐起来,展开电报。电文是:“凌晨三点截获第四集团军司令部发给第三十八军电文,经破译,该电文是由郝克勇发给赵寿山之密电!内容为:内鬼已除!经本部情报科研判,你部内线所指之证据,应为诱饵!” 侯正伦看到这里,不由勃然大怒!本部这封电报,简直就是给他一个大耳光!本以为找到了证据,却是郝克勇投下的诱饵!目的就是为了清除他千辛万苦布下的内线! 他愤怒得脸都变形了,恨不得大吼大叫一顿才出得了气! 但吴济怀就站在面前,他怎么也得维护站长的尊严!他双手发抖,勉强在床边坐下。 吴济怀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小声说:“站长,请不必往心里去!我们今后还有机会!” 侯正伦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抬头看看外面的天空,他妈的,天快亮了! 1-18 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四日,天刚亮,陈子峰的弟兄们都起来了。 他们其实就是从墙边,从地板上爬起来,然后用凉水抹一把脸,再含一口水,在嗓子里咕噜两下,再用力吐出去,就算完事了。 早饭送来了。一笸箩牛肉馅包子,一篮子油炸糍粑,一大桶豆腐脑,还有一盆腌黄瓜。弟兄们都是一副饿死鬼托生的样子,吃得呼噜呼噜的。 小张说:“虎哥,伙食不错,夸你一声。” 强虎哈哈一笑,大声说:“过奖!路上两天,可就没这么好了,到时候可别报怨。” 杨三强问:“怎么了,路上吃什么?” 强虎向旁边的两个箩筐一指,“你们看看吧,都他妈的做好精神准备!” 杨三强掀开箩筐上盖的笼屉布,张开大嘴说:“你这家伙,就给我们准备了这个!一筐馒头,一筐干面饼,再有就是咸菜了!怎么着,明后两天就吃这个了!” 强虎恶狠狠地瞪着他,“就是这个了!这天气,只有这两样吃的能放得住!你还想吃包子呀!美得你!那你只能吃馊的了!” 杨三强摇摇头,“妈的,这就没办法了,只能这样了!” 李学海吃了满嘴包子,说:“三强兄弟,你开口就说你这家伙,怎么不叫长官?” 杨三强的嘴张得更大了,“啥,他是长官!他啥时候是长官了!强虎,你他妈的是长官吗!我怎么不知道!” 强虎嘎嘎地一阵怪笑,叫道:“你个狗东西,这么好吃的东西,都塞不住你的狗嘴是不是!老子就是你的长官,老子还等你来拍老子的马屁呢!” 杨三强大叫一声,放下手里的包子就扑了过去。 他们两个人就在客厅里打了起来。其他人则在旁边拍手起哄,好不热闹。 韩进东的弟兄们都张嘴看着。强虎领章上的中尉军衔可是清清楚楚的,就这么不顾身份和人打架!太让他们意外了! 陈子峰从电台小屋里冲出来,大叫:“你们闹什么闹!吃好没有!吃好了就收拾东西,上车!我们要走了!” 这下子,客厅里乱了起来。所有人都匆忙把最后一口吃的塞进嘴里,然后就抓起自己的武器,拿起要带的东西,向门外跑去。 1-19 宪兵队的两辆小卡车已经停在路边。所有东西早已装上车。现在,弟兄们一个接一个爬上车,准备走人了。 等卡车发动起来的时候,他们都回头看着那栋小楼。 杨三强靠在强虎的肩上,说:“兄弟,咱们这就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强虎回头说:“你傻呀!等打完鬼子,咱们就回来了!肯定能回来!” 小张问:“什么时候打完鬼子?” 强虎说:“明年不行,那就是后年!后年肯定打完了!” 小张问:“你咋说得这么肯定?” 强虎说:“嘿,这还不明白,早打完早完事嘛!戴老板说了,不打完鬼子不许成亲!你们不想成亲吗?真是的!” 小张有些惆怅地说:“虎哥,打完鬼子,你就在这里成亲吧。” 卡车渐渐向前驶去,离那栋小楼越来越远。 所有弟兄都回头看着那栋他们曾经住过的小楼,眼神里都有点复杂,直至拐上铭新街,他们才重新转向前面。 正文 743、 我们今后一定还会见面 萧安城悄悄看见,“益祥”无线电修理店已经关门了,门上挂着招租的牌子。 龙瑞华曾对说过:“我先走,在重庆等你。记住,你的下一步任务,就是破解密码!” 萧安城非常非常为难。要破解密码,是需要许多东西的!头一条,他需要大量的电文流水!不是几百份,几千份,而是几十万份!这个条件,只有军统电讯室才具备! 如何破解?那就更困难了!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他只好安慰自己,等到了重庆,至少离军统电讯室近了!也许他可以去查阅! 1-20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没想到,池小姐竟然站在三江货运公司的门口等着他们! 他们两人不等卡车停稳就跳了下去,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远远的就向她伸出手。 池小姐很快和陈子峰握了一下手,然后就转向萧安城,目光有些幽深地看着他。 实在说起来,池小姐此时的心里,真的有些悠悠然,说不清的感觉。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很入她的眼,但她阴差阳错,总是和他有很大距离!最后一点,他今天一走,恐怕今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此时,乔艳芳就如幽灵一般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笑着说:“池小姐,你今天真好看。哎呀,衣服也好看,真好。” 池小姐很想特地和萧安城说几句话,多少表达一点内心的意思。但身边有这么多人,特别是这位姓乔的姑娘,显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今天一过,就再无机会了! 池小姐冷静地盯了乔艳芳一眼,表情淡淡地和萧安城握了一下手,就回头对陈子峰说:“陈队长,我们进去吧。” 1-21 三江货运公司的专用码头也很大,并不比王家巷码头小。 码头里有几栋大小不一的仓库,许多搬运工在仓库里忙碌着。 码头边,停泊着一条很大的货船,船身锈迹斑驳,似乎很久没有维修过了。“茂源号”的船名,几乎被暗黄色的水渍所掩盖。 船上最显眼的是,不仅堆满了货物,还挤满了难民。他们几乎全都是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船舷边,看着码头上走来的一伙军人。 一个管事跑过来,向池小姐点着头说:“大小姐,陈队长他们,现在就上船?” 池小姐回头看着陈子峰,笑着说:“是货船,没有客舱的。” 陈子峰立刻笑了起来,摆手说:“没问题,没问题,这就很感谢您了。这个天气,用不着客舱。”他向船上指了一下,“这位先生,船上还有我们的地方吗?” 管事说:“甲板上都坐满了人,没地方了。请您的人上驾驶舱的顶上去,那里挺宽敞,是露天的,不过,这个季节,还算好。最近几天,实在没有更合适的船了。” 陈子峰说:“没问题,这就很好了。池小姐,多谢。” 池小姐没说话,只是向管事做了个手势。那管事立刻转向陈子峰,向船那边伸出手。 陈子峰回头对韩进东说:“你带着弟兄们先上去吧,我和池小姐说几句话。” 韩进东向身后的弟兄们挥挥手。他们就抬起自己的行李、装备和物资,向货船那边走去。 池小姐扭回头,略略有点疑惑地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满脸都怪异的笑容,说:“池小姐,我还是要再说一声谢谢,是真心的。” 池小姐只是点一下头,并不开口说话。她等着他说下去。 陈子峰接着说:“码头外面,我们开来两辆卡车,车上还有一些我们带不走的武器和弹药。这些都留给您,您或许用得着。” 池小姐再次一点头,简洁说:“谢谢。” 陈子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了。此时,就是萧安城和乔艳芳,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陈子峰揉了揉下巴,终于问:“池小姐,我闲得没事,多问一句。我们估计,日军明天就可能进城了。您怎么着,池家、蓬船帮怎么着?您都考虑好了?” 池珺小姐脸色冰冷,眼睛更如深渊一般,深不可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片刻,她才轻声说:“陈先生,我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你们对池家,是真心的。谢谢。” 陈子峰低声笑了一下,“池小姐,这个,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今后打算怎么着!” “不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江边的风吹走。 “还是拿不定主意?”陈子峰盯着她,“您一向可是最有决断的!” “这一次决断不了。不要说我,就是我家老太太,还有几个分帮主也拿不定主意。这几天,一直在商量这件事。” 这时,萧安城小声问:“不去重庆?” 池小姐一摇头,“去不了。这个事,一点办法也没有!” “武汉和芜湖,都是日军占领区!”萧安城接着说。 “是。”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萧安城,似乎在等待他给她拿主意。 “池小姐,我猜,您最后还是会去芜湖。”萧安城小声说。 “为什么呢?”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仍然注视着他。 “我猜,芜湖至少没有洪门的人!武汉的洪门,力量还不小!” “萧先生,让你说着了。两地相比较,当然是芜湖更好一点。” “那么,您还犹豫什么呢?” “萧先生,我们,总归是中一国人呀,您说是不是,还是想在**的管理之下过日子。如果还能和你们几位在一起,就更好了!” 听到这个话,陈子峰和萧安城都说不出话来了。将心比心,他们都很理解池小姐的想法。但是,池家也确实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不是武汉,就只能是芜湖! 他妈的,最糟的事就在这里!它们都在日本人的占领之下! 池小姐向货船那边伸出手,“几位,希望后会有期,请上船吧。” 萧安城最后说了一句这两天常说的话:“山不转水转,我们今后一定还会见面!” 谁都看见,池小姐脸上露出微笑。也不知她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凡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还是那句话,山不转水转! 1-22 “茂源号”货船驾驶舱的舱顶,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 这里很宽敞,周围有低矮的栏杆,视野相当开阔。这里还有一个好处,不用和下面的难民挤在一起。他们二十几个人呆在这上面,真是再好不过了。 弟兄们把所有行李都搬了上来,并把自己也安顿下来,等待货船启航。 陈子峰和萧安城一直站在低矮的栏杆旁,看着码头上。 他们都有些意外,池小姐一直站在码头上,看着他们,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猜,池小姐不希望我们离开。”萧安城看着码头上的池小姐,低声说。 “不走怎么行!我们有我们的任务!”陈子峰回头瞪了他一眼。 “是呀,我们有我们的任务!”萧安城无奈地说。 “你个狗东西!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陈子峰忽然扭回头,瞪着他。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萧安城也回头看着他,似乎很意外。 “你要是听不明白,就是怪事了!若兰!小乔!现在还有一个池小姐!你到底想要的是谁!你说呀!都他妈的这个时候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子峰这句话,几乎如匕首一般抵在萧安城的喉咙上,让他目光矇眬,更难以开口! 天下万事,最难说清楚的,就是一个“情”字!如果这个“情”字之外,还有这样那样的牵绊,就更难以说清楚了!萧安城犹豫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话!这里没别人!”陈子峰又捅了他一下。 萧安城回头看他一眼,终于说:“若兰,已经越来越远了,没办法!池小姐虽然美丽,但距离我,简直有十万八千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有小乔了?”陈子峰咧开嘴笑着,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我也说不清。不过,小乔确实很聪明,我是真没想到!” “她也很漂亮!” “是,小乔也很漂亮。”萧安城有些恍然地说。 陈子峰有点肆无忌惮了,歪着嘴笑得更厉害了。 “安贼,这就有我的机会了!是不是!” 萧安城回头瞪着他,听出他的意思,就有点说不话来了。 这时,乔艳芳忽然走到他们身后,来回看着他们,“喂,你们说什么呢?” 陈子峰急忙说:“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在奇怪,池小姐怎么还不走。” 乔艳芳张嘴就说:“舍不得呗,这还看不明白!” 她忽然住了嘴,用更怀疑的目光来回看着他们,似乎已猜到他们的意思! 1-23 一声汽笛,货船终于动了起来,并且渐渐离开码头。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仍然看着码头上的池小姐。他们看见,渐渐远去的池小姐,终于向货船这边挥了一下手,就转身走了,很快就看不见了。 说不上为什么,他们都从池小姐那个手势里,看到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她失望什么呢?他们谁也说不清楚! 正文 744、 让他的疑心越来越重 他们靠着栏杆坐下来,看着渐渐远去的大武汉,看着岸边的山峦田野,也看着浩瀚的,让人思绪迷茫的江面。江水汹涌,似乎深不可测! 池家的事,武汉的事,都随着货船的移动,渐渐远去了。 现在浮现在他们意识里的,就是他们将要承担的任务!那是一个藏在雾里的、谜一样的任务!此时更让他们心生不安! 1-24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上海,四马路,泰古弄。 罗玉珊走进弄堂口时,同样心生不安。 她站在弄堂口,看着墙上的招贴,其实是在观察她的身后。 这一年来,无论处于何时何地,她都处于极度警惕和不安之中,从未轻松过。唯一的区别是,一年多来,她渐渐适应了这种警惕和不安。 这种适应告诉她,她似乎终于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她身后确实无人跟踪!这是她一路上不断确认的! 她今天要去的地方,就绝不能让高桥知道!她要活下去,就要在她和高桥之间,划一条明确的界限!有些事,她绝不会告诉高桥! 她一番辗转,终于走到黄汉辉门前,然后轻轻敲门。 门开了,黄汉辉出现在门里。 但她很快察觉到,黄汉辉有些吃惊,甚至有些犹豫。 她急忙小声说:“老黄,我来的不是时候?我这就走!”她甚至后退了一步。 但黄汉辉却让开门,轻声说:“没关系,进来吧。” 1-25 罗玉珊进了门才知道,老黄为什么犹豫,因为屋里还有一个人。 她扫了一眼就判断出,这个人三十多岁,戴一副黑边眼镜,像个学者。从老黄的态度上来看,似乎,他是自己人! 果然,黄汉辉说:“都是自己人。我就不介绍了。”他向那人一挥手,“老龙,你坐一下,我先和她说几句。” 那个被黄汉辉称作老龙的人,点点头,就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窗外。 黄汉辉转身看着罗玉珊,小声说:“怎么样?” 罗玉珊专注地盯着他,似乎对那个姓龙的人毫不在意。 她轻声说:“就一件事,省委已经批准你们的行动,要求是,要行动,就务必成功!” 黄汉辉用力一点头,表示明白。但他仍然看着罗玉珊。她说就一件事,但说完之后,却并没有要走的样子。他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罗玉珊一动不动地看着黄汉辉,但表情里,却有相当明显的犹豫。 她终于说:“老黄,说不上为什么,我心里的感觉不太好。你安排得很细致,但我就是感觉不好!所以,你最好再检查一遍!宁可放弃,也不要出什么问题!” 黄汉辉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终于点点头,“好,我今天下午就去找人,再检查一遍!” 罗玉珊轻声说:“千万小心。”之后,她就向门口走去。 1-26 罗玉珊悄悄走了,房间里只剩下黄汉辉和龙瑞华。 黄汉辉此时的心思,还悬停在罗玉珊的警告上!这个警告,也让他感觉不好! 明天早上,他要进行一次警告性质的刺杀行动!目标明确,并且非常重要!更要紧的是,这次行动是他与彭绍勇的人合作进行!一旦出事,将是灾难性的! 彭绍勇以前就警告过他,“你们内部有日本人奸细!你必须找到这个奸细!” 黄汉辉忧虑内奸已经很久了!但始终没找到!这让他的疑心越来越重!为了明天这次行动的安全,他小心控制,只让极少数人知道!他也想借机找到那个暗藏的内奸! 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小心再小心!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龙瑞华,“老龙,还是说你的事吧。” 龙瑞华微笑说:“我的事很简单,却不容易办好。我以前在武汉,现在所有东西都已打包运往重庆去了。但是,我开的是无线电修理店,我却没有无线电零件,现在什么都买不到!我这个门面就撑不起来了!我需要你帮我采购一些无线电零件!就是这个事!” 他说完,就拿出一份几页纸的清单,递给黄汉辉。 黄汉辉看看眼前的清单,又看看面前的龙瑞华,很长时间没说话。 在组织内,他曾和龙瑞华一起工作了很久。但有一段时间,这个老龙,忽然没了消息。他曾经向上级打听过。但上级给他的答复是,从今往后,龙瑞华的任何事,你都不要多问!按照中央的要求,我们这边,已经和龙瑞华切断了所有关系! 黄汉辉很吃惊,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他很重要,还是有问题?” 那位领导向他笑了一下,小声说:“很重要!” 这样,黄汉辉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现在,龙瑞华突然冒出来,说要采购一批无线电零件!并且,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他以前在上海,后来去了武汉,现在又要去重庆!他的工作似乎正随着什么人在流动!但他开的是一家无线电修理店!黄汉辉猜不出他承担的是什么任务! 按照规定,他不能多问! 他看着清单,只能小声说:“恐怕需要一些时间,有些零件很难搞到!” 龙瑞华同样小声说:“我已住了下来,等你帮我搞到!但我希望尽快!” 黄汉辉点头说:“好,我尽力!” 1-27 长江,“茂源号”货船。 货船鸣着汽笛,和来往的货船打招呼,不慌不忙地行驶着。 两岸山峦田野,朦胧仿佛在雾里。江上,更是水天一色,雾气蒸腾。能看见的,只有汹涌的江水,和在江水之上翻飞的水鸟。 从陈子峰他们所在的舱顶上看下去,这条货船里装满了货物,有些货物甚至堆放在甲板上。 在这些货物之间的空余地方,船边,角落里,都坐满了难民。他们扶老携幼,拖儿带女,挤坐在狭窄的空间里。有人在睡觉,有人聚在一起小声说话。 所有人都沉默着,木雕似的望着江面,似乎在为他们的前途担忧着。 1-28 中午的时候,陈子峰的弟兄们看见,难民们中起了一阵骚动,许多人站了起来,并且向船的另一侧跑。 杨三强和强虎他们都有些好奇,就走到另一边去看。 过了一会儿,他们走到陈子峰身边,小声说:“船上也卖饭。船上的难民们,都在那边排队买饭。好像有馒头和烙饼什么的。” 陈子峰歪了歪头,“好了,我们也吃饭吧。跟弟兄们说一声,脸冲里吃,别张扬。万一有难民上来,跟我们要个馒头,你们说我们怎么办!明白啦!” 强虎和杨三强都点点头,“行,知道了,我会跟弟兄们说。” 他们打开装馒头烙饼的箩筐,给每个弟兄发一个,又把咸菜盆放在中间,谁想吃,就挑一筷子,夹在馒头或者烙饼里。 不过是馒头和烙饼,确实没什么好张扬的。弟兄们头挨着头,低头吃着。 陈子峰和萧安城坐在一起,也低头吃着他们的午饭。 1-29 武汉,陈园巷老宅子,厨房外的吃饭间。 吃饭间里很安静,所有人都低头吃着午饭。他们都知道,明天将要离开武汉。 鹰司进来的时候,将一份电报递到佐藤先生手里。 佐藤先生盯着手里的电报看了一眼,猛地抬起头,推开饭碗,晃了晃手里的电文,盯着鹰司问:“什么意思?” 鹰司摇摇头,“电文里就是这个意思,让您、我,还有佐佐木,尽快回上海!不过,我有一个猜想。” 佐藤先生点一点身边的座位,“什么猜想,坐下说!” 鹰司坐下来,想了一下,轻声说:“我猜可能是两件事。第一件,可能‘木桶计划’有了什么新变化,或者有什么新情况,要和您商量一下。第二件,佐佐木也回去。我猜,可能是什么地方有战事,并且是十分重要的战事!他是个作战参谋,需要他回去研判。” 佐藤先生疑惑问:“什么地方的战事!” 鹰司笑了一下,轻声说:“这个也是我猜的。要说和我们的任务有一点关系的,现在看,就在陕西!您考虑,是不是这样?” 佐藤先生考虑片刻,点头说:“可能让你说着了!很有可能!那么,你考虑怎么着?” 鹰司笑了一下,小声说:“没别的办法,我们只好回一趟上海。去重庆的事,只能请川上和栗山负责了,您说呢?” 佐藤先生说:“好,吃完饭,我们几个人商量一下吧。” 1-30 上海,爱多亚路,紫叶咖啡店。 这个时候,彭绍勇还没吃午饭。他也吃不下! 他上午一接到黄汉辉的电话,脑子里的神经就开始蹦蹦地跳起来!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如何吃得下! 彭绍勇眼前有两项主要任务。一个是配合服部医生采购药品。这项工作,服部医生一直进行着,当然是秘密的! 但是,前天夜里,彭绍勇在望云路诊所的仓库里,看见渐渐堆积起来的药品时,他又忧虑起来了!我如何把这些药品运走!这可是一大堆药品呀! 正文 745、 用猜疑的目光审视着对方 再使用“宏远号”的方法是不可能的!日本人不会那么傻! 但是,为了这些药品,他已经支付了许多钱!是通过许多复杂关系才转交到他手里的钱!那是国库里的钱!是好不容易才筹集出来的!他一定要想办法把药品运走! 好在,要完成这项任务,他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但另一项任务就刻不容缓了!这就是明天早上的行动!这是他和黄汉辉,首次联合采取的刺杀行动!这是一次不容有失的行动! 年初的夺药行动,上海区损失了上百名弟兄!其中不少人就是他的手下!许多人是在提篮桥监狱里被枪毙的!对这些牺牲的弟兄,他必须有一个交待! 他早就选好了一个目标!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副处一长,一个叫松本晋三的日本人!在提篮桥监狱里下令枪毙国军特工的,就是这个家伙! 他稍一调查才了解到,这家伙竟然是日本的“高等二等官,从四位勋四等”! 再查看日本明治时期就实行的条例,更让彭绍勇吃惊! 条例规定:“从四位,相当于贵族爵位中的男爵,与陆军海军中的中将相当,根据叙位条例,获颁授者可享受贵族礼遇!” 彭绍勇这才看出来,这个看上去小小的警务处副处一长,实际上是个真正的大家伙! 那么多国军特工死他手里!这个王八蛋必须死!以慰死亡弟兄们的在天之灵! 但是,让他恼火的是,他手里的力量不足!其他大队各有各的任务!让他们插手这个任务,简直就是从老子手里抢功! 顾长官问他,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彭绍勇斩钉截铁地说:“长官,我保证完成这个任务!” 他整整思考了三天,终于决定和黄汉辉共同完成这个任务! 这样,国共双方的人,密切配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监视、调查松本晋三的一切行动,以及他的生活规律! 彭绍勇竟然发现,这家伙每天都要洗澡!现在可是冬天!这家伙得有多讲卫生! 他和黄汉辉仔细制订了行动细节,任何一步,任何环节,都不能出错! 今天这次见面,原本是他们最后一次核对准备情况。但他一接到黄汉辉的电话,心里就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为什么不安!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清楚! 紫叶咖啡店里很安静。中午这个时间点,来咖啡店里喝咖啡的人很少。这也是他们选择这个时间见面的原因! 今年一月十日,为了营救陈子峰和萧安城,他在这里第一次与黄汉辉见面!一个半月前,他在这里是第二次和黄汉辉见面,目的是为了刺杀松本晋三! 他们曾经商定,如果这次行动顺利成功,他们准备继续互相配合,采取下一步行动! 大约快到中午一点钟的时候,彭绍勇终于看见黄汉辉走进来。他一看清黄汉辉的眼神,脑袋里的神经又蹦蹦地跳了起来!这就仿佛是一次警告!让他大为意外! 1-31 “茂源号”货船,舱顶上。 陈子峰和弟兄们快吃完午饭的时候,发生一件让他们大为意外的事。 这时,乔艳芳悄悄捅了陈子峰一下,又捅了萧安城一下,让他们往楼梯口看。 他们都扭回头,意外看见一个面容憔悴、服装破旧的中年妇女,正慢慢走上楼梯,并且用那种苦歪歪的眼神看着他们。 她看上去很害怕,又很绝望。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她一边登上楼梯,一边乞求地看着上面的军人。她衣服上打着补丁,手里抓着一团乌黑的旧布,嘴唇瑟瑟地抖着,焦黄的头发被江风吹得乱飞。 过了一会儿,她身子前面,又冒出一个小女孩的头。 她同样憔悴的面容,同样焦黄的头发,同样胆怯地看着舱顶上正在吃饭的军人。她有些胆怯,不时回头看一眼她身后的母一亲。 谁都能看明白,她们是逃难的难民。她们也许在下面看见上面的士兵们在吃饭,她们可能想来要点吃的。 这正是陈子峰最担心的事。一旦开头,后面就不好办了!船上的难民太多了! 萧安城已经把手伸进箩筐里,拿起一个馒头,但还是回头看了陈子峰一眼。 陈子峰却没动,也没表示,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领着那个只有九岁上下的女孩子,终于走上楼梯。她一个一个看着坐在舱顶的士兵们,最后把眼睛落在陈子峰脸上。她似乎看出来,他是个为首的军官。 她只向前走了两步,就跪在陈子峰面前,又拉一下身边的孩子,让她也跪了下来。 她颤抖着,全身都在哆嗦,终于说:“长官,求求您,救救我们!” 陈子峰仍然疑惑地看着她,说:“你不要这样,起来,要不坐着吧,别跪着。” 中年妇女略略把双腿偏了一下,仍然是跪着的,但也算是坐下了。 她说:“长官,求求您,救救我们娘儿俩吧。” 陈子峰向她一指,“你怎么了,到底什么事?说!” 中年妇女仍然颤抖着,她把手里的一团破布放在地上,哆嗦着把它展开,又铺平。她的手指勾住布上的一道口子,让陈子峰看。 她看着陈子峰,还有旁边的军人们,似乎察觉自己的举动没人看得明白。 她又慌乱地把破布折叠成一个长条。那道口子,正在布条的正中间。 她慌乱地说:“长官,长官,我卖了所有家当,其实也没什么值钱的!只……只卖了十八元钱!我什么都没了,只有这么一点钱。长官,我想去重庆,想找个事做,好养活我自己,还有……还有我闺女。长官,钱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求求长官,帮帮我,救我们娘儿俩一命!我求求长官了。” 她这么说着,眼泪溪水似的从脸上流下来。 她把手里的旧布揉了又揉,就拉着女儿,一起磕下头去,嘴里不住地说:“求求长官,求求长官!救救我们娘儿俩吧!” 到了这个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才算听明白。 这个女人卖了所有家当,只卖了十八元钱,想去重庆找个事做,好养活女儿! 但是,她的钱却被人偷走了!那是她们唯一的一点钱!只有十八元!她们没了钱,仅在船上的这两天,她们就没法活! “什么时候的事!”陈子峰冷静地问。 “刚刚呀!就是刚刚呀!”妇女哭泣着说。 陈子峰明白了,偷钱的人就在这条船上!所以,她的麻烦,不是一个两个馒头就可以解决的! 陈子峰左右望了望,终于问:“你们吃饭了没有?” 眼泪仍然从中年妇女的脸上流下来,她断续说:“长官,我去排队,想给闺女买个馒头吃。长官,我没想到,一个馒头要三毛钱!一张饼要六毛钱!” 强虎在旁边咕噜一句:“一个馒头三毛钱!这他妈的简直就是抢钱!” 中年妇女继续说:“长官,我手里的零钱不够。我……我就找了个背人的地方,想从这个布包里,拿……拿一点钱出来。我一解下来,就傻了!真的傻了!这个上面一个口子,里面什么也没有了!我把它展开来,我摸呀,捏呀!长官,所有钱都没了!长官,求你救救我和闺女的命吧!没有钱,我们真的没法活了!” 陈子峰做了一个把布条围在腰上,然后在前面打结的动作,“你是这么系的吧?” 中年妇女拚命摇头,“不是呀!长官,我在后面系的,钱在前面。我就怕丢了钱,时不时就要摸一下。买馒头之前还在的。等我找个背人的地方,再解下来,就没有了!长官,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我真的不知道……” 现在,陈子峰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女人把钱藏在布腰带里,怕丢钱,时不时就要摸一下,被小偷看了出来。趁她排队买馒头的时候,割开她的腰带,偷走了她的钱! 她来求他,是希望他帮她找回她的钱!这件事,就有点麻烦了! 他转向萧安城,指了指箩筐,又做了一个手势。 萧安城就从箩筐里拿出来两张饼,在里面夹了一点咸菜,然后递给这对母女。 中年妇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她双手捧着饼,又磕下头去,“长官,长官,求求您,救救我们娘儿俩,求求您了!” 陈子峰问:“钱是在船上丢的!” 中年妇女急忙说:“是呀,是呀,排队之前我还摸过的,后来……后来就没了!” 陈子峰向她一挥手,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吃,叫你闺女也吃。等你们吃完了,我帮你把钱找回来!行不行!” 中年妇女点着头,又要磕头。 萧安城扶住她,说:“大嫂,先吃吧。吃完了,我们帮你去找钱,先吃吧。” 陈子峰扭回头,看见李三,就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李三什么也没说,慢慢站起来,顺着楼梯下去了。 1-32 上海,爱多亚路,紫叶咖啡店里。 黄汉辉和彭绍勇面对面坐在桌边,都用猜疑的目光审视着对方。 正文 746、 一记凶猛的直拳 “你吃饭了吗?”黄汉辉终于问。 “我不饿!”彭绍勇干脆地回答。 “好,我也不饿!”黄汉辉伸手向招待示意,要两杯咖啡。 彭绍勇喝一口咖啡,“你说吧,不管有什么情况,你都说出来!” 黄汉辉拿出一张地图,在彭绍勇面前铺开,指点着说:“我要求,把明早的行动地点,改在这里!” 彭绍勇看过地图,盯着黄汉辉问:“为什么!” 黄汉辉微笑说:“临时变卦,也是一种策略!以防万一!” 彭绍勇的脑子可不是白长的!他立刻看出这个建议的核心! “你担心有人泄密!” “这是一种防备!” “你们内部,有日本人的奸细!从年初到现在,你还是没有找出来!” “那只是一种戒备!我们不得不小心!我们时时都在找漏洞!” “你确定行动要继续!” “是!必须继续!必须成功!”黄汉辉坚定地看着他! “为什么!”彭绍勇则愤怒地瞪着他! “对付日本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联合起来!只有成功,我们才能继续!” “如果真有内奸呢!泄露了我们的行动!” “彭先生,你是有经验的人!如果你察觉异常,立刻终止行动!我们也是这样!但是,明天的行动必须继续!这也是给内奸一个警告!” 彭绍勇长时间看着面前的地图,又长时间盯着黄汉辉,心里更是思考再三!他得出的唯一结论是,这次行动必须继续!也必须成功!否则,他无法对顾长官交待! “过程和细节!”他问。 “不变!我的人,已经张开网了!” “行动!” “你我双方配合!一处动,处处动!严格按照计划进行!” 彭绍勇再次盯着地图。刺杀松本晋三的地点,就在愚园路上!这是一条很长的路!原来的地点,是个急转弯,汽车一定会减速!这是个有利于刺杀的地点!但也可能是个让人提高警惕的地点!如果有人泄密!这里更危险! 新地点其实不利于刺杀,但可能让人放松警惕!这就是个取舍的问题! 看清楚这些,他终于在脸上露出微笑,“黄先生,我饿了,你请我吃点什么?” 黄汉辉也露出了微笑,“咖啡店里只有小点心。我就请你吃小点心吧。” 彭绍勇点点头,说:“好,就是小点心吧!” 2-1 “茂源号”货船,舱顶上。 这母女俩显然是真饿了。她们一口一口咬着干硬的饼子,拚命要咽下去。 萧安城盛了一碗水放在她们面前,示意她们喝水。 母一亲端起碗,先送到女儿嘴边,看着她喝了一大口,然后才自己喝水。 那女孩,一直眨着她的大眼睛,看着萧安城,仿佛看不够似的,要把他记在脑子里! 天下发生的所有事,都是有原因的。谁都不会想到,萧安城最终认识这个一头黄毛的女孩子,竟然是起缘于这里! 等她们吃完饼子时,李三也悄悄回来了。 母女俩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她们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人身上了! 李三在陈子峰耳边说:“船尾,有几个人,看上去是个小团伙。偷钱的,只能是他们!船上再没别的人了!不会错!” 陈子峰小声问:“领头的是个什么家伙?” 李三说:“他坐在船尾,中等个子,黑瘦,额头上有一道疤,看上去,他有点心计。” 陈子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站起来,歪着嘴,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对那母一亲说:“大嫂,走,我们帮你找钱去!”他又回头说:“安贼,你去不去?” 萧安城盯了他一眼,笑着说:“我自然要去,没问题!” 乔艳芳来回看着他们,“你们两个玩什么阴谋诡计呢!我也要去!” 陈子峰一甩手说:“去就去!咱们走!” 强虎气哼哼地说:“怎么着,我去就不行呀!” 陈子峰说:“三个人,不过是三个大兵,从难民们中间过。四个人,那就是要出事的样子了。我们三个就够了,人再多反而不方便。你们好好呆着就行了。” 2-2 甲板上的难民很多,密密麻麻的,几乎无处下脚。 他们有的头挨着头,用手捂着嘴,吃着自己带的干粮。有的则歪在自己的行李上,目光茫然地看着江面。还有人则好奇地看着走过来的三个军人。 难民们总归怕事,看见陈子峰他们走近了,就悄悄挪一下身体,给他们让路。 陈子峰慢慢跨过那些难民,偶尔说一声“劳驾”。 那对母女则恐惧地跟在他们身后,隔着一点距离。 甲板上堆放的货物,一直堆到船尾。 绕过这堆货物,就看见船尾空地上,有坐着或者躺着的七八个人。 陈子峰离他们几步远停下来,目光冷漠地盯着他们。这些人穿着各色旧衣服,但模样可不是逃难的样子。他们的眼神都有点凶,盯着陈子峰等人,似乎很戒备。 陈子峰判断,他们确实是一个小团伙,但不知是行窃的,还是行抢的! 果然,他在船尾的栏杆旁,看见一个额头有疤,黑瘦黑瘦的人。那人的眼神更凶!也更冷酷!正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们! 陈子峰扭回头,把那母女俩叫到自己身边,说:“大嫂,你看一眼,你排队时,谁站在你前面。” 中年妇女吓得全身发抖,不敢开口。 陈子峰说:“你别怕,有我呢!你指一下就行了。” 中年妇女小心看他一眼,又看看那些满脸凶相的人,终于向一个瘦瘦的人指了一下。 陈子峰把她推身后,盯着那个瘦瘦的人说:“这位兄弟,你是不是拿了这位大嫂的钱!” 这个瘦子张大了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却什么话也不说。 倒是旁边站起来一个黑大汉,一步跨到前面来,张嘴就吼:“你是啷个路上来地!想给格老子找麻烦噻!她说是谁就是谁呀!咋那!老子还说是你个龟儿子哩!” 旁边有人叽叽嘎嘎怪笑起来,都是一副无赖相。 其中一个人说:“格个世道,当兵的也是个贼噻!莫得说噢!” 另一个说:“可是耶!么个事我是见得多了!见着谁有些个钱,就上去抢噻!啷个不听话,就给他一**!凶噢!” 黑大汉说:“你们格几个混蛋丘八,整巴实些好不好噻!我们都是好百姓!莫来头讲我们偷啊抢的!老子们袋袋里空噻,不怕你们抢!莫要搞得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那些人又是一阵哄笑,快乐得不得了。 陈子峰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冷峻地盯着他们。 他盯了黑大汉一眼,忽然黑着脸,对身边的乔艳芳说:“小乔,那家伙骂老子,你教教他怎么说话!” 不料,乔艳芳却一步跨到他面前,瞪着他,尖声叫道:“你凭什么叫我去!” 陈子峰向黑大汉一指,“他骂老子,我就叫你去教教他!不行呀!” 乔艳芳回头再看一眼黑大汉,回头叫道:“你看不见呀!那家伙比我高一头!体重顶我三个!你叫我怎么教他!” 陈子峰叫道:“叫你去你就去!还啰嗦什么!” 那些人又是一阵怪笑,高兴得要翻跟头打把式才好。 有人说:“这位小姐,你来教我好噻,让我抱抱才听你话!” 旁边的人都嗷嗷地叫了起来,又拍巴掌,又跺脚,一个个都很兴奋。 陈子峰向黑大汉一指,“快去! 乔艳芳大叫:“他妈的,你怎么不去!”她说着,就用力一推陈子峰。 陈子峰似乎很生气,反手又把她猛一推! 乔艳芳似乎不经推,竟然踉跄着后退数步,几乎要站不住了。 那黑大汉此时正得意地笑着,甚至张开双臂,准备把这个女军人搂在怀里,说不定还能在她身上捞上一把。 突然之间,乔艳芳纵身跃起,在空中转体,借着疾速的惯力,一记凶猛的直拳,打在那个黑大汉的眼睛上! 那么强壮的黑大汉,竟然连哼一声都没有,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脑袋在木甲板上重重地摔了一下!他捂脸扭动着,竟然发不出声来! 这时,旁边几个人都跳了起来,并且从腰里拔出匕首,虎视眈眈地瞪着乔艳芳。 乔艳芳一声冷笑,“找死呀!把你们的破铁片子都收起来吧!” 她抬起右手,只见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刀尖向下,刀身贴在手腕上。 那些人手里拿着匕首,是刀尖向上。这个意思就是,我能割开你的皮肉! 但乔艳芳握着匕首,刀尖向下,却表明她是要杀人的!她冷笑着盯着那些人! 此时,现场竟有片刻的寂静。双方都互相盯着,比试着眼力! 这时,萧安城才慢慢走过来,拍拍乔艳芳的肩,说:“小乔,收起来吧,没事了!” 乔艳芳微笑着把匕首插进后腰里。 萧安城向那几个人走过来。他拍一拍这个人的肩,说:“收起来吧,没事了!”他又拍拍另一个人的胳膊,说:“收起来吧,多大点事!” 他穿过那几个人身边,直接走到那个额头上有疤,黑瘦黑瘦的人身边。 正文 747、 那家伙就是个杀人魔王 他在那身边的箱子上坐下来,微笑说:“这位兄弟,贵姓?” 那人仍然歪在麻包上,冷冰冰地盯着他,“你是谁个!先报出个名来!” 萧安城微笑说:“在下姓萧,武汉警备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的。” 黑瘦的人似乎很意外,慢慢坐直了身体,盯着他问:“么事噻!” 萧安城指着那个瘦瘦的人说:“你的这位兄弟,拿了这位大嫂的钱。没有钱,她们娘儿俩只有死路一条!那孩子还小,我们不想让她死!所以,请你这位弟兄开开手,如何?” 黑瘦的人抬头盯着他,眼神很凶恶。 萧安城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眼神却在冷静中透出尖锐来! 片刻,黑瘦的人慢慢转向那个被中年妇女指认的瘦子,说:“狗子!”然后一摆头。 那个叫狗子的瘦子很不情愿地从腰里掏出一卷钱,随手就扔在地上。 中年妇女一看见钱,就想过去捡。 陈子峰一把抓住她的肩,止住她,只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那个叫狗子的人。 萧安城也站了起来,说:“这位兄弟,你这个样子,是看不起我吗!你偷穷人的钱,不觉得丢人,还觉得很有理是不是!啊,你说话呀!” 这时,黑瘦的人再次吼了一声:“狗子!”又补了一句:“好好还钱!” 那个叫狗子的人终于怂了。 他从地上捡起钱,向中年妇女走过去,把钱向前一送,说:“给你!” 中年妇女想接钱,却被陈子峰抓住肩膀,不让她动。他仍然恶狠狠地盯着狗子! 狗子到了这个时候,才看清陈子峰的眼神,那是要杀人的眼神!他这时可不光是认怂了,他还感觉到了恐惧! 他弯了腰,用双手捧着钱,送到中年妇女面前,嘴里却说:“大嫂噢,您老人家也是噻,腰里有一点钱,干吗老用手去摸噻!您这不是招我么!我又不禁招,还以为您老人家有好多钱呢!得了,大嫂,我给您老人家赔个不是中不,这个钱,您老人家拿回去噻。” 中年妇女看看陈子峰的脸色,终于双手接过那一小卷钱。 陈子峰说:“大嫂,数一下。” 中年妇女很快把钱数了一遍,向他点头说:“长官,谢谢您,钱不少。” 他说:“那好,你走吧。听他的,不要老用手摸钱!老摸就让人看出来了!” 中年妇女带着她的闺女走了。一场小小的危机,就此化解。 2-3 船尾这一小块空地,终于安静下来了。 原本嚣张不已,又拍巴掌又跺脚的几个人,此时都已安静下来。他们都瞪大眼睛,看着这几个军人。 陈子峰和乔艳芳,双臂抱在胸前,靠在货堆上,一动不动。 他们都看出来,事情至此,还没有完!他们猜想,眼前不过几个小贼,萧安城却不走,还能有什么目的! 此时,萧安城仍然面带微笑,看着身边这个额头有疤,黑瘦黑瘦的人,说:“这位兄弟,我再问一遍,您贵姓?” 黑瘦的人不动声色,说:“免贵,姓葛。” 萧安城不由笑了起来,“葛兄弟,江湖上人称葛二,葛二爷的,就是您吧?” 葛二点点头,“家里穷,从小就莫得个名字,行二,所以就叫葛二啰!你们,真是武汉那个什么缉查处宪兵队的?不好骗我噻?” 萧安城一点头,“我们正是!绝不骗你!” 他指着对面,“葛兄弟你看,那个长相像狼一样的家伙,就是宪兵队队长,他叫陈子峰。他身边的女军官,你可不要小看了,她是副队长!她叫乔艳芳。兄弟,这两个人,都是不能惹的家伙!” “我倒也看出来了,都是狠手!”葛二这么说着,就向对面的陈子峰和乔艳芳点点头。 陈子峰和萧安城仍然双臂抱在胸前,但还是向他点了点头。 “我们这个宪兵队,葛兄弟听说过?”萧安城笑着问。 “我听说啰,你们要炸平那个杨府噢,有这个事噻?”葛二眼神阴阴地盯着他。 “确有此事!兄弟,我也不瞒你,长官命令我们,三天之内,必须平定武汉帮会的械斗!武汉的蓬船帮和洪门,你一定听说过!你说我们怎么办!我们没办法,只好这么办!对面那个陈队长,就是端着炸一药进去的!杨庆山如果不松口,那炸一药就会爆炸!” “我听说啰,还是不敢相信,今日个,倒见着正主了噻。”葛二低声说。 “兄弟,你不相信的事,多了!那家伙就是个杀人魔王!洪门硚口堂,四五十人,被他杀了个干净!他还杀了很多日本人!特别是日本士兵!日本特务!” “刚那功夫,他倒是不上,只叫乔小姐上,为何来?”葛二问。 “他杀人太多,不敢再杀了,怕折寿,才叫他旁边的小乔姑娘上。” “这一位乔姑娘,我也算见识过啰!好厉害的拳脚!” “这不算什么。我亲眼看见,她一口气杀了三个日本士兵!都是一刀毙命!我多问一句,葛兄弟是不是蓬船帮的。” “不是噻。咋啰。” “我说呢。蓬船帮的人都认识我们,我们上这条船,就是蓬船帮安排的。” “我们自走一路。” “也是水上?” “是哩。” “从武汉到重庆?” “是哩。这么一段水路,就是我们谋生的饭碗噻。” “我再多问一句,重庆有落脚点吗?” “算是有噻,破家而已,提不得地。” “再破也是家。兄弟,多个朋友,多条路,你愿意吗?”萧安城微笑盯着他。 “你啥个意思噻?” “请葛兄弟留个地址,日后我们做个朋友,如何?” 葛二那张一直阴沉的脸,终于露出了微笑。 他站了起来,直接就向对面的陈子峰和乔艳芳走过去。 走到他们对面,他停下来,双手一抱拳,说:“陈兄弟,乔姑娘,兄弟葛二,向两位有礼了。我们弟兄,住在下偏巷171号,希望今后和两位做个朋友啰,可要得噻。” 陈子峰哈哈地笑起来,同样向他一抱拳,然后和他握手,顺势又和他撞了一下肩膀。 他说:“好,不打不成交。做个朋友,我喜欢!” 之后,葛二又和乔艳芳握手。他用力一点头,歪着嘴说:“我猜到就是这么一只手!够硬的噻!乔姑娘,我葛二,也敬重你!” 乔艳芳脸上露出笑容,她看见萧哥哥也对着她笑呢。 2-4 上海,威妥玛路,“悦客”小百货店里。 罗玉珊匆匆回到店里,向姜妈挥了一下手,就进了后面的省委机关。 省委机关的几个同志,都伏在桌上忙自己的事,最多也就是向她笑一下,挥一下手。 罗玉珊没去自己的小房间,而是去了资料室。 资料室是一间小小的储藏室,没有窗户,进去找资料就要开灯。 她在一张方凳上坐下来,然后就开始在架子上,或者纸箱子里翻找。 在四马路泰古弄的小房间里,黄汉辉叫那人为“老龙”。龙这个姓很少,她隐约记得,有一份资料里,似乎提到一个姓龙的人! 这个姓龙的人是干什么的,和黄汉辉什么关系,她并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她能否再给高桥提供一点情报!她已经很长时间没给高桥提供情报了。上一次见面,高桥已经非常恼火了!她再不提供情报,可能危及自己的生命! 但不管提供什么情报,都不能危及自己的生存!她感觉,这个姓龙的人,不太可能危及她的生存! 终于,她从一大堆资料里,找到一份汇报提纲。因为是提纲,所以内容很简单。汇报的人是“龙”,听汇报的人是“李”。她知道这个“李”是什么人。他负责上海和江苏的所有情报工作,是个非常了不得的人! 但这份极其简单的汇报内容,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龙”汇报说,“专家”已编制了两种电报加密方法,一为“一五尾”,二为“随机数字加密”。其中尤以后一种加密方法为最好,并报告说,这种加密方法非常灵活!等等。 “李”问:这位“专家”现在何处。“龙”回答,他和我都在武汉! 这个地点,让罗玉珊放下心来。她相信,武汉无论发生什么事,“龙”和“专家”会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危及她在上海的安全! 她把这份资料放回原处,并且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2-5 “茂源号”货轮。 在这个下午,萧安城坐在葛二的团伙堆里,和他们聊了好几个小时。 他面带微笑,语气温和,说起话来循循善诱,和他们聊得很开心。 葛二望着茫茫江水,目光有些朦胧,也断断续续地向萧安城说起他的旧事。他说,几乎从记事起,就在重庆到武汉之间的轮船上流窜,以盗窃为生。 他歪着嘴说:“不瞒你,兄弟,我唯一的营生,就是手上的活,扒窃!” 他说,他曾经被重庆警一察抓起来,打得半死,然后扔在牢房里,让他自生自灭! 他说:“兄弟,我们就是要个生活噻,莫要瞧不起我们,中不?” 正文 748、 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 萧安城微笑向他摇头,说:“葛兄弟,我不会。” 葛二接着说,他住的那间牢里有十几个犯人,只有黑大汉古柱子给他喂水,又喂他喝米汤。他昏迷了三天三夜,古柱子就照顾了他三天三夜。后来,黑大汉古柱子,就成了他这个小团伙的第一个成员! 古柱子是团伙里的门神,但凡有恐吓威胁事主的情况,都是他出面。 实在说,古柱子今天“招子”不亮。来的是三个军人,腰里都是带着枪的!他还仗着人多,站起来发狠,他没吃枪子实在是万幸了! 这时,黑大汉古柱子的一只眼睛已经肿了起来,躺在甲板上直哼哼。 狗子拧了一条湿布捂在他眼睛上,才算稍稍好一点。 萧安城拍拍他的肩,笑着说:“兄弟,对不住。也没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一番闲聊才知道,眼前这个狗子是个孤儿,也是个惯窃。用葛二的话说,就算把钱夹在腚沟里,也能被他掏摸出来,从不会落空! 和葛二不同的是,狗子只在街面上活动。他是个上房越脊、溜门撬锁、掏兜摸袋的高手。只要他认准了目标,总能手到擒来! 狗子笑嘻嘻说:“长官您见笑噢,那位大嫂不老成,老是摸她的腰包噻,一哈摸一下,引得我流口水喽,真的忍不得喽!看她排队买啷个馒头,就站在她的前面噻,一只手在后面耍一耍,就割开她的腰带,窃走了她的钱!” 狗子这么说着,伸出一只手,上下一翻,什么都没有。再一捻手指,竟捻出一个刀片来,笑嘻嘻地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大笑起来,连声说:“好手艺,真是好手艺。然后呢?” 狗子说:“还然后个铲铲!回到这块,一数点那个钱钱,就被他们好嘲笑了一回噻!” 旁边一个弟兄歪着嘴说:“啷个才十八元钱,龟儿子你也下得手噻!咋那噢!” 接下来再聊,说狗子几乎不落空,是因为他确实有一次失了手。对方是三个壮小伙,发觉丢了钱,就发力追赶,非要打死他不可!因为他从其中一人身上,偷了一只金怀表! 狗子说:“噢呀,我那个跑噻!啷个台阶高高低低,巷道弯弯曲曲,我熟哩!闭下眼也跑得过!眨眼就好甩脱他们!噢呀,后来才晓得噻,啷个崽崽练过跑地!噢呀,也跑得个飞快噻!紧咬我屁股后头,硬是甩不脱他们!长官你猜一哈,后来是个咋!” 萧安城想了想,“你不会还有同伙吧?” 狗子嘎嘎地怪笑,笑得全身乱颤,指着躺在甲板上的黑大汉,说:“瞅那个,古柱子当时坐在街边,看到我跑不脱噻,就伸了一哈腿!把那三个人,都给摔到下面去喽!” 萧安城也指着黑大汉,“他是古柱子,你的同伙?” 狗子说:“啷个认得他是哪个噻。后来才晓得,他叫个古柱子!” 萧安城说:“你又不认识他,他干吗要帮你?” 狗子说:“还不是二哥给使了个眼神,他才伸的腿噻!” 按照狗子的说法,他就此在葛二的团伙里扎下了根。 葛二的其他弟兄也大同小异。他们过去都在街头上单干,也混不饱肚子。万一失手,不是进警一察局,就是被事主打个半死!这样,他们也陆续入了葛二的团伙。 他们已在重庆渝中区警一察分局挂了号,警一察一见着他们就要抓。最近两年,他们多在船上行窃,渝中区的警一察们管不着水上,才算放了他们一马! 葛二点点萧安城腰里的手枪,歪着嘴说:“兄弟,我要有这么一个家伙撑着,吃香的喝辣的!万事都不愁噢!” 萧安城笑着说:“要是这样,警一察再见着你就不是抓,而是开枪了!” 之后,萧安城就跟他们聊了一些在武汉抓日本特务的事。 身边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连古柱子那只肿胀的眼睛也睁开了,吃惊地看着他。 葛二歪着嘴说:“萧兄弟,我们弟兄虽然是下三烂,也晓得爱国噻!今后要有么子事,用得着我们,萧兄弟就到白象街下偏巷171号来找我可好。我们弟兄,都没得说噻!” 萧安城哈哈地笑起来,说:“兄弟,好,到时候,一定不会让你们白忙!” 他看了看天色,问道:“兄弟,咱们这船,什么时候到重庆?” 葛二说:“逆水啰,要后天上午才得到噻。重庆,朝天门码头,热闹哩!” 2-6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本故事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林家泰,终于到了西安。 他护送刘日辰,还有媳妇李秀兰,外加武汉“八办”的两个同志一起走。 他们先经平汉路到达郑州,休息了一天,再转陇海路到西安。他们这一路上,火车几乎是站站停,不时还要给军用列车让路,一停就是好几个小时。 他们到达西安时,都已累得筋疲力尽。 林家泰是这支小队伍的大总管,既要保护刘日辰的安全,还要照顾已有身孕的李秀兰。对武汉“八办”的两个同志,林家泰时不时也要叮嘱他们一句。 他们下了火车,分乘几辆黄包车,很快到了七贤庄一号,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 2-7 西安“八办”的庭院里人很多,有三五成群的学一生,有身穿灰军装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人就像商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很神秘的样子。 接待处的小杨有一张白净的圆圆脸,说话时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嘴边浮现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一身肥大的灰军装罩在她苗条的身体上,更显得玲珑可爱。 她挥着手对林家泰说:“我告诉你,今天下午就有车去延安,后天上午能到延安!” 林家泰惊讶得瞪大眼睛,说:“我上次从延安出来,也是乘车,却走了三天!” 小杨快乐地说:“现在可不一样了,方方面面都疏通好了,路上不会再耽搁。” 林家泰左右望着,又问:“那,明后天还有车吗?” 小杨坚决地说:“最近三四天里,再没有方便的车了。我知道你想让老刘同志休息一下,但就是今天下午有车,下一次再有顺路的车,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林家泰在接待处的小房间里转了好几圈,犹豫不决。 这一路上,老刘同志很疲倦了,他看得出来。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秀兰。 他离开武汉之前才知道,秀兰上两个月的月事没来。老天,秀兰不会怀上了吧!这是他的大事!他现在有点拿不准,秀兰是不是也该休息一下。 但是,如果错过今天下午的车,他们就有可能步行去延安!这就更严重了! 他想来想去,终于说:“好吧,我们就搭下午的车!” 2-8 林家泰离开接待处的小杨,一看表,时间已不多了。他们只能休息三个小时。 他先安排好老刘,并建议他先休息一下。 刘日辰在这个小小的队伍里,就是一个甩手掌柜。叫他吃饭,他就坐下吃。叫他睡觉,他就躺下睡。如果林家泰安排他坐着,最好在他手上放几份当天的报纸。 但这一路舟车劳顿,旅途辗转,他也很疲倦了。 老刘稍稍考虑一下,仍然打起精神说:“我还是先向林伯渠主席汇报一下工作吧。” 林家泰安排好另外两个同志,叮嘱他们,“睡两个小时,然后上路。” 他最后才安排李秀兰。 李秀兰是个上海小女人。你越关爱她,越照顾她,她就越嗲,说话也是娇声娇气的。 林家泰送她进房间里休息,她就左扭右扭的,你要不抱住她,她就要倒下了。 林家泰早已了解她的脾气,笑着说:“秀兰,你要多注意窗外,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咱们都要保护好老刘同志。” 李秀兰顿时坐直了身体,眼睛睁得大大的,正告他,“吾晓得,不要你啰嗦!” 2-9 下午,要去延安的卡车上堆满了物资,还有另外几个搭车的同志。 林家泰在车上找了一个角落,安排老刘坐下来,说:“你试试,看能不能睡一觉。” 刘日辰笑着说:“这就很好了。想睡觉,等到延安再说吧。” 接下来,他就要安顿好秀兰,她可不能出事! 他小声说:“后天上午到,你一定要坚持一下!” 李秀兰噘着嘴说:“吾晓得,你不要再说了,看让人家知道。” 卡车一出西安,林家泰才知道这条路有多么崎岖不平。人坐在卡车上,颠簸得要跳起来了。他看看老刘,没大事,就把注意力都放在秀兰的身上。他让秀兰靠在自己怀里,尽量减少卡车的颠簸。 坐在林家泰斜对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穿长衫的人。他头上戴着礼帽,脸上架着黑边眼镜,看上去像个商人。这个商人一直淡淡地微笑,看着林家泰。 林家泰猜想,自己疼爱媳妇的样子,也许太明显了,让这个商人注意了。 路上的尘土很大。秀兰用头巾包了头,捂住口鼻,仍然回头说:“吾要散架了。” 正文 749、 重点是破译日军密电 他问:“颠不颠,颠就说话。” 她说:“还好了,不知后面的路好不好了。” 不料,李秀兰一语成谶。 林家泰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今后的路,还要更加崎岖,也更加颠簸! 几乎可以说,这是他命里注定的!谁也没办法! 卡车一路疾驶到天黑,才在一个小村庄里停下来打尖。 2-10 此时上海,天也黑了。 霓虹闪耀,灯光璀璨,行人如流,车辆如梭,喧嚣尘上。 此时,靡靡音乐正从街边的商店里、酒吧里飘出来,裹着芬芳的脂粉味,挟着莺声燕语的说笑声,在五光十色的街道上流荡着,好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 但夜色渐深的时候,也是所有隐藏暗处的人,出来活动的时候!今夜也不例外! 廖若兰悄然出了家门。她先乘电车,最后再乘黄包车,才到了梁茂的家。 自从梁茂和陈子峰、萧安城一起,被黄汉辉从提篮桥监狱里吊出来之后,他再也不敢在十六铺码头露面了!日本人再找到他,绝不会饶了他! 他现在住在愚园路的一条小巷里,谋了一个拉黄包车的营生。 拉黄包车是个苦差事,收入也不算高,好处就是自由。 在组织里,廖若兰是他目前唯一的联络人。这样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在暗中保持联系,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黄汉辉也是没办法!他太缺合适人手了! 譬如,明早的刺杀行动! 按照黄汉辉和彭绍勇的商量,前面两拨杀手都是彭绍勇的人。他们先发动袭击,目的是吸引松本晋三身边的保镖!黄汉辉这边,要派出最后一个杀手!确保击毙松本! 在黄汉辉心里,这个人就是梁茂!梁茂在罗店战场呆了一个多月,竟然练出了一手好枪法! 但是,梁茂的安全也需要保护!黄汉辉竟然派不出人来! 廖若兰咬着牙说:“老黄,我上吧!我开过枪,打死过日本特务!我能行!” 所以,廖若兰今晚来找梁茂,就是要和他商定明晨行动的最后细节! 2-11 廖若兰款款而行,偶尔回头观察,确保身后没有尾巴。她很快拐进一条名叫愚园三弄的小巷里,找到梁茂的家。她一敲门,门就开了。来开门的正是梁茂。 她推开梁茂就往里面跑,叫道:“宝宝呢,宝宝呢!”她一直冲进里屋。 此时,梁茂媳妇刚刚从床上抱起宝宝,忍不住地笑着,直接把孩子放到她怀里。 梁茂媳妇说:“没见过你这样子的,吾家宝宝都快成你的了。” 廖若兰抱着这个软软的,肉肉的,刚过百天的小宝宝,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快乐。 梁茂媳妇是七月份生的孩子。那时,廖若兰刚刚和梁茂建立了联系。所以,她是在医院里看见这个小宝宝的。 她当时就被这个只有三拃长的小婴儿给惊住了,心里有说不出的亲切。 她每次来,都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交给梁茂媳妇,“嫂子,你一定要吃好一点,你还要给宝宝喂奶呢!” 梁茂媳妇说:“侬比吾介个当妈的还要上心思!” 廖若兰双眼一刻不离地看着宝宝,说:“嫂子,吾总觉得,阿拉亦是他姆妈!” 这个时候,廖若兰温柔亲切,把这个小宝宝抱了又抱,亲了又亲,才舍不得似的,还给梁茂媳妇,看着她抱着宝宝进了里屋。 她在桌边坐下时,才看出来,梁茂正在做一件很细致的活儿。他用细小的钢锉,在几颗子弹头上,锉出小小的十字沟槽。他锉好的子弹,如士兵一般排列在桌子上! 她轻声问:“为什么要这样?” 梁茂同样小声说:“手枪子弹,还是弱了一点,经常打不死人!我距离目标又有点远!” 廖若兰很惊讶,“这样就能打死人了?” 梁茂抬起头,向她露出憨厚的笑容,说:“在罗店时,一个老兵告诉我的。他说,子弹里面是铅,高速飞行时,里面的铅会融化!这样的子弹一打进身体里,前面的十字沟槽就会裂开,里面的铅一碰到水就会爆炸!老兵说,外国有一种子弹,叫达姆弹,就是这个道理!我多准备几颗,一定要打死那家伙!” 廖若兰点点头,“好多国军特工都死在那家伙手上!” 梁茂说:“就是!我也被他打了个半死!老黄交待了,这次刺杀行动必须成功!否则,国军那边的人,更要小看我们了!” 廖若兰说:“我相信,刺杀行动一定成功!” 2-12 “刺杀行动!”高桥站在八埭头外的阴影,震惊地看着黑暗中的罗玉珊! “是!”罗玉珊同样在黑暗中盯着他,小声回答。 “什么时候!” “明早!” “刺杀谁!” “公共租界警务处副处一长,松本晋三!” 高桥知道松本晋三是谁!他的官衔,相当于陆军中将!公共租界警务处副处一长!他控制着提篮桥监狱!他的位置十分重要!共方竟然要刺杀他! “他们有这个力量吗!”他难以相信地问。 “国共联合!就有这个力量!”罗玉珊低声咬牙说,眼睛里闪出恶意的光! “他们居然联合行动!”高桥实在难以相信! “明天早上就要行动!你不相信就算了!”罗玉珊冷静地说。 “什么地方!”高桥再次问。 “我不知道!这是我偶然听来的!没人告诉我详细情况!就是这个事,怎么办由你!” 这么大的事,高桥怎么敢不信!他明白,今晚回去,一定要安排一下这件事! “好了,我相信你!还有什么情况!你应该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什么!” 罗玉珊好一会儿没说话。她再次考虑一下,还是认为此事不会给她带来危险! “还有一件事,详情我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 “你说,我会判断!” “有一个姓龙的人,他似乎负责电报密码的编制和破译工作!我看到一份简要资料,说他手下的人,被称为‘专家’,编制了两种新的密码!一种叫‘一五尾’,还有一种叫‘随机数字加密’!资料里说,后一种方法,受到上面的高度赞扬!” “你说的上面,是指谁?” “中央机要局!” 高桥这才听出来,这个情报有多重要!如果他能找到这个姓龙的人,他就有可能取得巨大的成功!掌握共方的密码! “你说的龙,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我刚才说了,这是从一份简要资料上看来的!他在哪里,是你的事!” “那个‘专家’,你自然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 “还有什么情况!” 罗玉珊冷冷地盯着他,沉默片刻,似乎就是叫他明白,这下一句话更重要! “姓龙的汇报,‘专家’的下一步,重点是破译日军密电!” 高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差一点说不出话来了!日军密码如果被破译,那将是天大的灾难!军队里更换一次密码,是很困难的! 他简要回顾一下就明白,这个情报有多重要!共方有专业人员从事密码的编制工作!并且受到共方中央机要局的高度重视!仅此一点就不得了!他们还要破译日军密码!这个问题就更严重了!简直难以想像! 他低声说:“很好,我希望你每次来,都能带来这样的情报!你可以走了!” 罗玉珊什么也没说。她盯他一眼,后退一步,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2-13 也是深夜,逆流航行在长江上的“茂源号”,仿佛无声无息地停在江中,没有前进。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有这样的感觉。但他们也知道,这是错觉,“茂源号”一直在向前行驶,只是他们没察觉到罢了。 弟兄们都已入睡。他们有的靠在围栏上,有的歪在行李上。像强虎这样的粗人最简单,直挺挺地躺在舱顶上,已打起响亮的鼾声。 陈子峰和萧安城靠在围栏上,静静地坐着。如果有人凑近看,才会看出来,他们互相盯着,仿佛要在对方的脸上寻找疑问! 他们如果开口,无非是以下几句话: “‘木桶计划’怎么实施?” “我不知道!” “委一员长这个箍,怎么断!” “我不知道!” “只有找到老乞丐!” “找到也没用!他肯定不会说!” “那你说,老子怎么办!” “你他妈的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无论谁问谁答,都是这个结果!所以,他们互相盯着,都不用开口! 终于,萧安城轻声说:“眯一会儿吧,天快亮了。” 2-14 上海。 这天的凌晨五点钟左右,彭绍勇得到报告,有几支小股日军,从不同方向,秘密接近愚园路和两山路交叉口的附近,并且潜伏下来! 这个路口,正是他和黄汉辉商量的,最初的伏击地点! 彭绍勇就此得出结论,这次伏击行动已经泄露!日军知道他们要伏击松本晋三! 那么,是谁泄的密!是国方,还是共方! 他稍一考虑,不由在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这次泄密,无疑出自共方! 正文 750、 向松本的后背开了三枪! 但黄汉辉也足够狡猾!他知道自己内部有日本人的奸细,并且极有可能已泄露这次行动!所以,他直至最后一刻才变更伏击地点! 狡猾黄汉辉,利用暗藏的奸细,给日本人传递错误情报! 彭绍勇考虑,等这次行动结束,他一定要好好警告黄汉辉一下! 2-15 天空渐渐亮了,灰蒙蒙的,仿佛刷了一层灰漆。 愚园路已有了零星的行人。街边的小吃摊子也摆了出来,有人坐在摊子旁边吃馄饨。有妇女在家门口扫地,或者洗衣服。出门买菜的妇女则提着菜篮子,不慌不忙地走着。 大约六点零五分的时候,从一处整洁而讲究的住宅小区里,驶出两辆黑色汽车,一前一后,驶上愚园路。 馄饨摊子的主人,向那两辆汽车盯了一眼,就端着一碗馄饨,向楼上喊:“王太太,侬要的馄饨好了呀!吾上去送把你!” 楼上的窗口里,出现一个头发蓬松的女人。她向远去的汽车瞄一眼,就向楼下喊:“晓得喽,吾就下来!” 2-16 楼上房间里,头发蓬松的女人缩回头,快步冲到另一边,伸手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说:“李姐,起了伐?快起好伐,咱们一起走。”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松本早上出行的时间并不固定,所以,黄汉辉必须知道,松本何时出门! 此时,松本已出门的消息,就被这么一个电话,传递到很远的地方! 2-17 此时,工部局警务副处一长松本晋三,端坐在汽车里,警惕地看着外面。 凌晨一点钟,高桥给他打电话,说有人要伏击他! 高桥说:“我查看了地图,伏击地点有可能在两山路路口。那里有一个急拐弯,你的汽车一定会放慢车速!他们可能就在这个时候开枪!先生,你怎么办!” 松本先生说:“你呢?采取了什么措施?” 高桥说:“我在两山路口布置了一些士兵。他们要动手,我也会动手!” 松本先生微笑说:“那么,我准备在那里拐弯,但又不拐,引诱他们一下,如何?” 高桥大笑了起来,“很好!很好!就这么办!不过,您的车速一定不能放慢!” 松本先生说:“这是自然的!希望你的行动成功!” 之后,他放下电话,目光严厉地盯着窗外。 2-18 此时,松本拍拍司机的肩,说:“开快一点。”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都加快了速度,在愚园路上向东疾驶。 二十分钟后,汽车驶到两山路路口。汽车向北拐,似乎要去爱文义路。但很突然,两辆汽车同时掉头,重新回到愚园路上,继续向东疾驶! 但让松本先生意外的是,这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行人慢慢地走着,家庭妇女在家门口忙碌着。早晨的雾在街道上飘着,渐渐散去。 松本看着外面,表情有些疑惑。他想的是,难道我的假动作没做到家? 但不管怎么说,最危险的路段已经过去,后面的路,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2-19 高桥在宪兵队办公室里接到的电话,是埋伏在两山路路口的宪兵。 他大为惊讶,“没动静!” 电话里的宪兵说:“是,长官,我看着松本先生的汽车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 “松本先生的假动作呢?” “他拐了一下,很快又回到愚园路上!” “周围有无异常?” “我观察了街上的行人,没有异常的,周围都很平静!长官,现在怎么办!” 高桥盯着墙上的地图。后面的路段都很平顺,说句实话,都不太适合伏击!但换一句话说,处处都可以伏击!只要那些中一国人足够疯狂! 他最后的命令是,“你们跟在松本先生的汽车后面,追一下,争取追上!” 他知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如果宪兵能追上,或许可以确保松本先生的安全! 2-20 此时,愚园路上的一个电话亭里,一个穿西装的人正在打电话。 他看着疾驶而过的两辆汽车,对着电话:“老板,它继续向东!” 这正是电话那一头,黄汉辉最期待的情况! 他低声说:“传递消息!快!” 穿西装的人出了电话局。出门时,他摘下头上的礼帽,拢一下头发,继续向前走。 街边的窗口里,一个女人看见他这个动作,就从窗口里伸出长竹竿,上面晾了几件颜色鲜艳的衣服,搭在对面的房顶上。那衣服就如旗帜一般,很显眼! 远处的楼上,一个女人走上阳台,把一床棉被搭在铁丝上,并且用手拍打着。 这样的信号,一直向东传递着。 最后,这个信号传递到哈同路的路口。 所有这些人,都是黄汉辉仔细安排的同志,就是为了掌握松本的行程。 彭绍勇知道这个监视和传递消息的过程,但他没有这么多人!他只能依靠黄汉辉! 2-21 哈同路的路口里,早晨的忙碌也在这里展现出来。 小贩们在街边摆出摊子。刚起床的人正蹲在门口刷牙。家庭妇女提着篮子出了门。一只刚刚点燃的火炉正冒出蓝色的青烟。一个收垃圾的人,推着小车慢慢走过来。 在街边,两个工人正在墙上刷浆糊,把巨大的广告画贴到墙上,用扫把上下刷着。 这时,收垃圾的人抬起头,看见楼上的窗口里出现一个女人,在窗口里抖着床单。于是,他亮开嗓子喊了一声:“收废品喽!酒瓶、报纸收喽!”然后继续向前走。 贴广告的两个工人,听到他的喊声,回头看他一眼,就开始收拾东西。他们把一大卷广告夹在腋下,提着浆糊桶,向路口那边走去。 他们出了哈同路,向西拐上愚园路,缓缓向前走着,不慌不忙。 一分钟之后,两辆黑色汽车从愚园路那头驶过来。 这一段路有点窄,路上有一些行人,两辆汽车稍稍放慢了车速。 贴广告的人仍然向前走着。他们帽檐下的眼睛,盯着那两辆渐渐驶近的汽车! 片刻,他们手里的浆糊桶掉在地上,溅了一地的浆糊。他们腋下的广告卷垂下来,也掉在地上。那纸卷里露出两支锯掉**的步枪! 他们一端平步枪,枪声就响了。枪声震耳欲聋!附近的行人都被吓呆了! 子弹打穿前一辆汽车的玻璃,直接打死开车的司机!两辆汽车不得不尖叫着停下来! 这两个人不断拉动枪栓,继续向汽车里射击!枪声接连响起!震人心魄! 2-22 黄汉辉和彭绍勇在紫叶咖啡店里协商的时候,遇到一个麻烦问题,他们不知道松本坐前车,还是坐后车!他们多次观察,发现松本有时坐前车,有时坐后车! 他们采取的策略是,第一枪,一定要打死前车的司机! 如果后车掉头,或者企图绕过前车逃走,就说明松本是在后车上!如果后车的保镖跳下车向前跑,则说明松本在前车里! 这是两种不同的伏击方法!黄汉辉和彭绍勇仔细斟酌了这两种方法! 2-23 此时,被前车阻挡的后车并没有掉头!车里的保镖跳下车,连续向前面的枪手射击! 这个情况表明,松本晋三就坐在前车里! 这时,从路边的一家小商店里又冲出两个人!他们是看清了这一点才冲出来的! 他们同时向前车上的人射击!完全不把后车的保镖放在眼里! 一名伏击者中枪倒地!他挣扎着爬到墙边,仍然举起手枪,向前车射击!直至他的头上再中了一枪! 另一名伏击者继续向前车上的人射击!他的任务,就是要打死松本!至少打伤! 在那个瞬间里,激烈的枪战持续进行!伏击的枪手,以及前车和后车的保镖也有中弹倒下的。他们倒下后仍然继续射击!此时正是拚命的时候,谁也不敢松一口气! 在密集的射击中,前车里的松本受了伤,却并没有死!他挣扎着跳下车,向后面的车跑去!企图钻进车里! 这时,一直从墙边盯着外面的梁茂,才从路边的夹道里冲出来!他距离松本只有三四公尺远!松本的后背就暴露在他面前!他拔出枪,连续向松本的后背开了三枪! 这三颗子弹打进松本的后背,并且爆裂开来!形成三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梁茂的枪声,是前面两组人撤退的信号!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向街边的小巷里跑去,并且很快消失在里面! 梁茂相信,松本必死!他收起枪,回头就跑! 一个还活着的保镖正竭力把松本拖进汽车里! 另一个高声叫骂的保镖却向梁茂追过来!他举着枪,连续射击! 一颗子弹打中梁茂的后腰!但他继续向前跑,很快钻进小巷里! 保镖紧随其后,也追进小巷里! 但是,他刚刚进入巷口,猛然看见一支手枪,正对在他的额头上!他先看见黑黑的枪口,然后才从那支手枪的后面,看见一个怒目狂睁的女人!紧接着枪声就响了!他额头中弹,向后倒下去! 震耳的枪声响过,廖若兰看见那人的额头正有血液喷涌出来! 正文 751、 垃圾堆一般的城市 这么近的距离,他必死无疑!但她还是有瞬间的愣怔! 梁茂冲过来,把她一拉,叫道:“快走!快走!” 小巷里停放着一辆黄包车。梁茂把廖若兰推上黄包车,抄起车把向前跑。 廖若兰看出他受了伤!但现在,她也没别的办法!计划就是这么安排的! 梁茂拉着黄包车,刚刚拐过弯,迎面就跑来一队日军士兵! 日军士兵端起步枪,喝令黄包车停下。 廖若兰立刻用流利的日语向那些士兵喊叫:“后面!凶手在后面!快快去抓他!” 日军士兵听见她的喊声,立刻呼喊着向他们来的方向跑去! 梁茂咬着牙,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继续拉着黄包车向前奔跑。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廖小姐才会安全!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怎么样! 2-24 这天上午十点多钟,高桥终于赶到医院里。 刚刚做完手术的医生领他进入手术室,去看松本的尸体。 松本先生身上多处受伤。一处在肩膀上,不致命。一处在额头侧面。令人意外的是,这颗子弹竟没有要他的命!子弹就嵌在头骨上,没有打进去!否则当时就要了他的命! 最令人恐怖的,是他后背上的三处伤口。那是三个大洞!血肉模糊! 医生拿起一个腰形盘,让他看盘里的子弹。那三颗子弹像獠牙一样四面张开! 医生让他看子弹的边缘,说:“这颗子弹是经过加工的,锉开小口子,打入身体后才会这样张开!里面的铅液遇水爆炸,炸烂了他的内脏和主动脉!” 高桥明白了,中一国特工是在为年初死在提篮桥监狱里的特工报仇!他们真是睚眦必报!非要置松本先生于死地!他们竟然采用这么狠毒的办法! 他最初认为,是罗玉珊报告了错误情报!后来才想起来,罗玉珊并没有告诉他伏击地点!她说:“我不知道!”两山路的地点,反而是他察看地图后,判断出来的! 高桥虽然愤怒,此时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2-25 中午十二点时,黄汉辉要了黄包车,送梁茂去望云路。 在望云路路口,彭绍勇正站在一棵树后等着他。 他们把梁茂送进诊所,请服部医生给他做手术。他们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互相注视着。 彭绍勇脸上一直带着恶毒的笑容,嘴巴也像吃错了药拟的拧着。 他说:“行动成功!但你们内部有内奸!我没说错吧!泄露了这次行动!” 黄汉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许久才点头说:“我不瞒你,已经很长时间了!我用了各种办法查找这个内奸!但是,一直没找到!” 彭绍勇笑了一声,“我倒也没想到,你竟然利用了这个内奸!” 黄汉辉苦笑一下,轻声说:“我也是没办法了!彭长官,我真心希望,你今后如果这方面的线索,请告诉我!” 彭绍勇说:“这个嘛,我要看情况再说了!” 黄汉辉瞪着他,心里十分愤怒!“你还看什么情况!不就是国共之间的矛盾吗!你要对付我,没问题!等把日本人赶出去再来找我!我奉陪!这样行不行!” 彭绍勇终于点头说:“好,我们一言为定!” 2-26 “茂源号”沿着长江逆流而上,整整行驶了两天。 按照葛二的说法,今天上午就该到重庆了。 天亮了,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都醒来。 他们撩着木桶里的凉水洗一把脸,然后就坐在“茂源号”的舱顶上,看着两岸峭壁陡立,树木参天,江雾弥漫的景象,竟有阴森恐怖之感,仿佛进入鬼域!他们静静地看着,都有些惊愕。 他们昨天经过西陵峡、巫峡和瞿塘峡。那是在白天。但见两岸险峰奇峻,景色秀丽,都惊叹不已,只能张着嘴,赞了又赞。 此时所过江峡,在半明半暗的天色里,与昨天所见更加不同。 萧安城查了地图,说:“这是铜锣峡。我听说,这里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乔艳芳嘟着嘴说:“哥哥,你还知道什么,也跟我们说一说呗。” 萧安城说:“我记得历史老师讲过,朱元璋征讨四川时,曾经在这里遭遇大夏国抵抗。大夏国在两岸上拉铁索,又准备了大量火炮垒石,要阻挡朱元璋的军队。朱元璋手下的一员大将,派出一支奇兵,抬着小船从南岸山林里穿过,绕到守军背后,两边夹攻,才攻下了铜锣峡。铜锣峡一丢,大夏国没办法了,只好投降!” 陈子峰歪着嘴说:“安贼,通古博今,真够得上博士了,是不是小乔。” 乔艳芳两只大眼睛骨碌碌转着,猜出他不怀好意,却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2-27 就在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坐在舱顶,望着两岸的景色发呆的时候,一条缓缓而行的小火轮从后面追上来,并且超过“茂源号”。 川上和栗山都坐在船舱里,也在为两岸的景色赞叹。 这时,川上就注意到从他们旁边行驶的货船。吸引他注意的,是那货船的舱顶上,坐着一些穿军装的国军士兵。 他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就把望远镜递给身边的栗山,“你看看那条船上的人。” 栗山举着望远镜看了几秒钟,就回头瞪着川上说:“我们应该打他个稀哩哗啦!” 川上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全身乱颤。 “栗山君,我其实和你的想法一样!我们的机枪一响,至少干掉他们一半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不能这么干!” “不能!” “为什么!我们在武汉就是对他们这么干的!” “我再说一遍,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但佐藤老师禁止我再这么做!” “为什么!” “佐藤老师说,只要我们到了重庆,我们的行动方针,我们的任务,就和在武汉完全不一样了!重庆的任务更重要!” “他们差点打死我!”栗山咬牙切齿地说。 “这个我知道!告诉你,到了重庆,我们的目标不是他们!是更高层!他们肯定还要对付我们!但我们不与他们纠缠!我们退让!我们的目标是最高层!” “木桶计划!” “对!这是我临走前,佐藤老师一再叮嘱我的!我听明白了!就必须服从大局!这些人,都是小兵拉子!他们多一个少一个,无关痛痒!” 川上自己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套话来。老师目标远大,智慧深远!他感觉,自己也向老师那个高度靠近一步了! 他停顿片刻,轻声说:“栗山君,等我们摧毁中一国,让他们臣服在我们脚下的时候,再回头看一看这一切,你会有一种纵横天下、君临天下的感觉!” 栗山沉默片刻,终于笑着说:“川上君,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2-28 “茂源号”上的陈子峰等人,不可能注意到这条小火轮,那火轮上没有任何奇异之处!他们仍为眼前的景色惊叹着。 萧安城和乔艳芳一直头挨头地看着地图。 他抓着她的手摇了一下,“小乔,你注意到没有,我们拐弯了!” 乔艳芳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两只大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哥哥的手,大而温暖,让她兴奋而激动,“是吗,我……我没太注意。” 萧安城又抓着她的手摇了一下,“你看,你看,从地图上看,‘茂源号’过了铜锣峡之后一直向北行。现在过了寸滩,又开始向南行了!” 萧安城回头说:“子峰,过了寸滩,到重庆还有六公里。” 就在“茂源号”货船过了寸滩,继续向南行驶,快到嘉陵江江口时,他们都看见,远处江边,有一座巨大的垃圾山!那真的是一座巨大!破烂!肮脏!污浊的垃圾山!其景象,简直不堪入目!老天!不知有多少垃圾,才能堆成这么巨大的垃圾山! 萧安城小声说:“那就是重庆!我们的战时首都!” 这时,不要说那些弟兄们,就是陈子峰,也惊愕得张大了嘴,看着这座垃圾堆一般的城市!这可是西南重镇呀! 船行渐近,他们才渐渐看出,这是一座建在起伏山峦上的城市。 从远处看,那些破烂房屋鳞次栉比,真的就如垃圾一般堆积在一起!再近一些,他们才看出来,有些房屋,就是建在城墙墙壁上的。几根毛竹,一些稻草建成的小屋,就那样悬吊在空中。夹杂在这些破烂房屋中间的,也有一些三层或四层的楼房。 船行至嘉陵江口,他们又发现另一个奇景。左边的长江水污黄混浊,右边的嘉陵江水却清澈翠绿。他们的船,就行驶在这污黄混浊和清澈翠绿之间,令人叹为观止。 2-29 船行前方,就是重庆的朝天门码头。 从地图上看,重庆的主城区,就夹在长江和嘉陵江之间,像一条长而弯曲的舌头,向上挑起的舌尖之处,就是朝天门码头。 围绕朝天门码头的,是一圈栈桥。 所谓栈桥,其实就是围着朝天门码头,用铁索拴着数条首尾相连的木船。每只木船上,都有长长的跳板通到码头上。 正文 752、 似乎藏着审视和疑问 此时,正有一条客轮停在这简陋的栈桥边。旅客们一下船,就到了木船上,然后经过那道长长的跳板走到岸上。 “茂源号”鸣了几声汽笛,渐渐停靠在栈桥边。 片刻,船上的难民们呼喊着,扶老携幼,很快涌上栈桥,一直向岸上涌去。 上了岸,有宽大的数十级台阶,高高向上延伸,一直延伸到城里。 那些难民们上了岸,如蚂蚁一般登上高高的台阶,就向城里涌去,很快就消失了。 2-30 陈子峰等人用了一点时间,才把自己的物资卸到码头上。 此时,已有数十名扛着棒棒,棒棒上挂着麻绳的挑夫围过来,看着他们。 葛二等七八个人也在码头边等着他们。 他看着这些国军士兵,还有他们身上精良的武器,不住摇头。 葛二歪着嘴说:“兄弟噢,我们真是瞎了眼噻,惹你们这些国军噢。”又笑着补了一句,“幸亏您陈队长没和我们一般见识噻。” 陈子峰也哈哈地笑着,还拉着他的手说:“不打不成交嘛。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你们怎么着,回你们的下偏巷?” 葛二说:“老窝噻,回去歇一哈子。我说陈队长,你们要运啷些个东西,只好请那些棒棒们,他们是专门干这个噻。啊对喽,你们要去哪里噻?” 陈子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这是龚滨生留给他的。 他看了看说:“中山一路312号。你知道吗?” 葛二笑着说:“晓得晓得。那可要走上好一阵子噢。”他回头招了一下手,“狗子,你给陈队长他们带一哈路噻!不要让那些棒棒们绕路!坑他们的钱!” 他又说:“陈队长,有用得着我们这些人的地方,您尽管说话噻!” 葛二的四川话说得朗朗上口,让陈子峰他们开心得合不拢嘴。 这时,丢了钱的母女怯怯地走过来,也说不出话,只是向陈子峰等鞠躬。 陈子峰哈哈笑着,向她摇手说:“大嫂,没事,没事,你也走吧。” 萧安城看见,那个看上去只有九岁上下的小女孩,一直躲在母一亲身后,两只大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笑着,向小女孩挥了一下手。 母一亲谢过了陈子峰,终于拉着女儿走了。 片刻功夫,那数十名棒棒们,就挑起宪兵队的物资,同样走上高高的台阶。 陈子峰跟在那些棒棒们的后面,也走上高高的台阶。 他走上高高的台阶才看见,前面的街高低起伏地一直向里延伸,两边的破烂房屋,也如山峦一般地起伏着。 他歪着嘴,向萧安城说:“安贼,这就是山城!” 萧安城也笑着说:“这就是天下有名的山城!” 2-31 称重庆为“山城”,相当好听,甚至还很雅致,让从未去过的人生出遥想惦念之心。 延安却可以称为“沟城”。不好听,却是真实情况。延安城里最多的地名就是“沟”。 延安城建在延河两岸。两岸空地不多,城市就向两边的山沟里发展,形成独特景观。 延安城里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市场沟。两条土山梁之间,挤满了鳞次栉比的房屋。人们在那些房屋里,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这里是延安人最常去的地方,永远人满为患。 距离市场沟不太远的就是尹家沟。这里居民多,自然饭铺酒馆也多。沟口的鲁记羊肉面就很有名。随时进去,要一碗面片子,喝几口羊肉汤,真是再好不过了。 桥沟里最“豪华”的建筑,是一栋西班牙神甫修筑的教堂。这栋教堂,现在是“鲁艺”的校舍。“黄河大合唱”就是从这里唱出来的。 西沟是延安中学所在地。延安中学是每个延安孩子都想进去的地方。只有进了延安中学,他们才能走进外面的世界! 2-32 林家泰此时要去的地方,叫棉土沟。 他先把老刘同志送到杨家岭,去向中央领导汇报武汉“八办”的工作。 之后,他把李秀兰和两位武汉“八办”的同志送到招待所,安顿他们住下来。 他笑着说:“建议你们先睡一觉吧,都很累了。” 那两个同志都笑了,不断向他挥手。那意思是说,你就别问了,我们没力气回答。 李秀兰却眨着大眼睛说:“阿贵,侬要去哪里呀?” 他说:“我也要去汇报工作。你先休息吧,我很快就回来。” 棉土沟是陕甘宁边区保安处的所在地。去年七月,林家泰就是在这里接受护送老刘同志去上海的任务。他现在回来了,自然要回这里报到。 他去年走的时候,棉土沟只有几间破房子和几个快要塌了的窑洞。 他此时再进棉土沟,不由吃了一惊,棉土沟已大为改观了! 山坡上成排的窑洞干净整齐,崖下的旧房也经过整修,很有模样了。周围很安静,只有几个战士在窑洞前扫地。 他问了一下哨兵才知道,山坡上第一间窑洞就是边区保安处处一长周兴的办公室。 林家泰敲门进了窑洞,黑脸膛的周兴刚刚从桌边站起来。 有片刻时间,他半眯的眼睛,注视林家泰的目光里,似乎藏着审视和疑问。也许,他没想起来,眼前的林家泰是何许人。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终于露出深藏不露的微笑,拉着林家泰在桌边坐下。 2-33 龚滨生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注视陈子峰等人的目光,也似乎藏着审视和疑问。 他几天前刚和他们分手,不可能没认出他们!但他目光里的审视和疑问,还是让陈子峰心里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龚滨生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向沙发上一指,“坐,说说路上的情况。” 重庆卫戍司令部在中山一路312号。这里曾经是一家医院,现在被**征用了。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还有他的弟兄们,跟着狗子,也跟着前面的棒棒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这里。 这是一栋灰色西洋式的四层楼房,虽然旧,却还算整齐。窗户上有雕花的窗楣,很洋气。房顶上却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尖塔,又没有窗户,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他们三个人问过哨兵,走进大门后才知道,国民**蒙藏委一员会和司法部,也在这栋楼里办公。 陈子峰简要汇报了一路乘船过来的情况,然后就面无表情地看着龚长官。 龚滨生微微一笑,却打开门,叫来一个年轻人,对他说:“这是咱们缉查处宪兵队的陈队长,你带他们去驻地,安顿下来。另外,周围的情况也向他们介绍一下。” 他回头接着说:“驻地不远,你们先休息一下。吃饭可以在司令部食堂吃,你们也可以自己起伙。明天上午来,咱们商量一下你们下一步的任务。” 陈子峰等人都站起来,向他敬礼,说:“谢谢长官,我们先去了。” 2-34 说下偏巷是巷,其实还有些勉强。 下偏巷其实是白象街里的一条小巷。小巷极窄,宽的地方不到两米,窄的地方只有一米多一点,两个人并肩走,都有一点勉强。 下偏巷蜿蜒曲折,石头台阶或上或下,都是陡陡的。两边的房子都极其破烂,似乎刮一场大风,就能把这些房子都刮跑。 葛二的弟兄们从朝天门码头往下偏巷走,并不是成群结伙地走,而是三两个人一拨,分开走的,前后拉开很大距离。 这么走路,一是不惹眼,二是前后可以互相照应。 弟兄们几乎都在警一察局里挂上了号,要么就是和什么人结下了梁子。万一警一察抓他们,或者有什么人向他们寻衅,他们前后有人,就可以互相撑场子。 进了下偏巷,曲折几个弯,他们进了一间破板房。 这间破板房看着不大,但里面却是房连房,厢接厢,是很大的几间房子。 留守的弟兄叫横巴头,一副横眉立目的凶恶相。这家伙就是个火爆脾气。葛二这个小团伙要有什么麻烦,大都是这家伙惹出来的。 他说:“二爷,吃了噻。” 葛二说:“莫唉。有莫东西囫囵一哈子。” 横巴头就从锅里端出一盆洋芋,放在桌上,说:“就这哩。二爷有收成噻?” 葛二一摆头,一边吃着洋芋,一边说:“落空了噻。巴头,有生意莫!做一把!” 听到这个话,横巴头就笑着在葛二身边坐下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葛二一挺身坐了起来,叫道:“要得哟!柱子,和巴头探探路!现在就去!” 古柱子和横巴头一人抓了两个洋芋,就出门去踩点。不赶紧做他们的生意,下一顿饭就不知道在哪里了! 横巴头说:“柱子,好生意噻,我盯两天喽,有路数的!” 古柱子知道,所谓有“路数”,是说有缝隙可钻! 3-1 延安,棉土沟,周兴处一长窑洞里。 “这一路过来,注意到什么情况没有?”周处一长静静地看着林家泰,轻声问。 “倒也没发现什么情况。”林家泰想了一下又补充说:“路上倒是看见一些步行的年轻人,三五一伙,七八一群,看见我们,还向我们挥手,应该是到延安来的学一生吧?” 正文 753、 这他妈的就是个习惯! 周处一长的嘴角闪出狡黠的微笑,“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他站起来,在窑洞里转了两圈,回头盯着林家泰说:“每天都有不少学一生,从全国各地到延安来,每天都有。少的时候十几个人,多的时候有上百人!好不好呢,好!我们这里就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全国的进步青年!” 林家泰隐约意识到是什么问题了。但他没说话,仍然看着周兴处一长。 周处一长阴着脸说:“你一定猜到了!这些学一生中间,也混杂着国民党特务!我们抓到了一些,但肯定有更多特务潜伏下来了!这就是隐患!延安是全国革命的中心!延安西北角的杨家岭,是党中央所在地!这些暗藏的特务,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 林家泰也知道这个隐患有多大!他不明白,周处一长对他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周处一长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了,说:“该怎么对付这些潜伏特务,我们都要想办法!现在,警卫一营营长调到前方去了。你就去一营吧,代理营长。一营的任务,就是保卫杨家岭!家泰同志,这就是你现在的任务!” 林家泰有点疑惑地看着他,小声说:“处一长的意思,这是我暂时的任务?” 周处一长脸上露出异样的微笑,“不错,你还真听出来了!这点好!不过,你今后的任务是什么,怎么办,我还没想好。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带好一营!营里都是你认识的人,应该没问题!至于你今后的任务么,我再考虑一下吧!” 林家泰疑虑重重地离开了棉土沟。他现在要去杨家岭,那是一营所在地。 他现在明确的只有一点,他下一步的任务,将和潜伏在延安的特务有关! 他可以想到,潜伏特务一定不少!但怎么挖出这些特务,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3-2 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陈子峰的宪兵队终于安顿下来了。 从重庆卫戍司令部出来,向西走一站地,有一条叫文墨巷的小街。沿着弯曲起伏的小街向里走,不远,有一扇双开大门。进门之后,是一个小小的,但在重庆来说,已经算是相当大的院落。里面有一栋老式二层楼,虽然破旧,却完好无损。 从门外的牌子上看,这里曾经是一所小学,现在已被**征用,成了宪兵队驻地。 楼上楼下,共有六个大房间,也就是从前的教室,住他们二十七个人,绰绰有余。 小楼的东端,也是楼上楼下,还有四间办公室。 乔艳芳干脆果断,直接指定楼上第一间办公室,归陈子峰使用,并且作为宪兵队的队部。第二间则是萧安城的电台小屋。 楼下的第一间作为值班室,负责看家的人就守在这里。第二间则作为仓库,他们平时用不着的武器弹药和服装资料什么的,就放在这里。 其余弟兄们,则分别住在楼上楼下的六间教室里。她和冷月,独住一大间。 分配完毕,弟兄们就开始打扫卫生,整理内务。他们把课桌拼成床,不需要的椅子堆在墙角,然后整理自己的床铺和衣物。 强虎自认自己是宪兵队的第四把手,并且分管总务。他问也不用问,就去街口的小饭馆联系了晚饭。 晚饭很快送来了。大米饭、猪肉豆角、青菜豆腐、鸡蛋西红柿汤。 弟兄们眉开眼笑,一人坐一把小椅子,就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陈子峰向强虎一点头,说:“不错,继续!” 强虎就咧开嘴笑了起来。他心里想,这他妈的,还用得着说吗! 3-3 吃过晚饭,六个军官再自然不过的聚在萧安城的电台小屋里。 其实,陈子峰的小屋和这间一样大,里面还有好几把椅子。但他们也没多想,每人从陈子峰房间里搬了一把椅子,就进了电台小屋。似乎只有坐在电台小屋里,他们才能认真讨论任务! 可是,他们那么严肃认真地在小屋里坐下,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 韩进东终于说:“咱们……是要开会吧?” 强虎首先嘎嘎地怪笑起来,“开什么会!谁说要开会了!这他妈的就是个习惯!” 陈子峰也笑了起来,“妈的,还真让强虎说对了,这就是咱们的习惯!不管是在上海,还是在武汉,任务重,还有没完没了的危险,一有空,就要坐下来商量一下。他妈的,咱们今晚有什么要商量的吗!啊,你们说!” 他说着,就回头去看韩进东,“兄弟,你有要说的吗?” 韩进东张口结舌,“没有呀,我没什么可说的。” 陈子峰又回头去看乔艳芳。 乔艳芳双手摊开,“你别看我,我可没什么可说的。” 陈子峰再回头去看萧安城。 萧安城笑着说:“咱们真要商量,可能也是明天晚上的事了。” 陈子峰歪了歪着,又回头去看强虎。 强虎立刻摇着头说:“你别看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说什么!” 陈子峰最后去看冷月,“你呢?” 冷月仍是那么冷静地说:“好吧,我说两条吧,也许可以讨论讨论。” 周围的人都很惊讶,她居然能说出两条来,还要求讨论讨论,这简直太奇怪了! 冷月不动声色,说:“第一条,伙食不错,明天要不要继续?第二条,弟兄们都累了,今晚要不要早点睡?这两条要讨论吗?” 其他人听她这么一说,都叽叽嘎嘎地怪笑起来,连声说:“要讨论,要讨论!” 他们这么说着,却都站了起来,那意思,就是准备走了。早点睡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一下子就勾起了他们的瞌睡虫。 陈子峰也站了起来,“好了,就这样吧!明天我、安贼、小乔,去听长官指示。强虎和进东,各带几个人,把咱们周围好好转一转,熟悉一下,最好把大街小巷都走到!地图上不明确的地方,也给标出来,以后有用!” 陈子峰宪兵队在文墨巷第一天晚上的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3-4 夜,凌晨一点多钟。下偏巷,葛二的破木板房。 周围寂静,附近破烂房屋,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下偏巷这样的狭窄小巷,不可能有路灯。周围的居民都已入睡,整条小巷里,没有一丝灯光透出来。 破木板房那扇歪歪斜斜的房门开了一条缝,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狗子伸出头,向附近看一眼,就开门出来。他再次向两端张望,回头一招手,葛二也悄悄出来。他们并排向白象街那边走去。 两分钟之后,古柱子和横巴头也悄悄出了门,远远跟在葛二和狗子身后。 再过两分钟,又有三四个人出来。他们肩上扛着棒棒,棒棒上拴着箩筐。今晚要有收成,全靠他们的箩筐和棒棒挑回来。 沿白象街一直向西南走,至羊子坝向南拐,则进入一片仓库区。 这里临近码头,仓库自然多。横巴头给葛二出的主意,就是偷盗其中一座仓库! 横巴头说:“我打望两天噢,瞅见他们刚刚进了好些个货,光是洋布绸缎就不老少。二爷,咱们弄一票,就有饭吃了噻。” 下午,横巴头和古柱子来这里踩了点。 古柱子回去说:“二爷,要得噻,有路数!” 3-5 葛二依在黑暗中,观察左右通道,最主要的,就是看路数。 眼前果然是一座大仓库。瓦顶,砖墙,木门结实,窗户很高。 狗子说的路数,是指房顶上的一扇天窗,说是关上了,却没有关严! 他们沿着旁边的房子,悄然登上房顶,再从那里攀到仓库房顶上。他们慢慢摸到天窗旁。葛二掏出小刀,很快就撬开天窗。两人无声从天窗滑进仓库里。 此时,古柱子和横巴头则站在黑暗里等待。其他弟兄,则躲在远处,等他们的信号。 葛二和狗子进了仓库,第一件事是摸清道路,第二件事就是找到门,并且想办法把门弄开。门不开,他们什么货也弄不出去! 外面黑,仓库里更黑!伸手不见五指! 葛二和狗子摸索着,一步一步向前走。他们判断,大门就在前面! 仓库里太黑,葛二和狗子虽然经验丰富,却都没想到,今夜看仓库的人,有防备! 黑暗中,一根细长的竹竿横在仓库门前的通道上,距离地面只有一尺多高! 等狗子察觉到时,他的膝盖已碰到竹竿。他伸手去捞,却没捞到。竹竿掉在地上,发出令人惊心的响声! 仓库里面传来喊叫声:“有贼!有贼!快来人!就在大门口!” 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一道手电光在空中乱晃。 葛二两步冲到门前,伸手一摸,才发现那门上挂着拳头大的铁锁,想在看守人赶到之前捅开大锁,那是决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他们所能做的,一是找武器。他们身上有小刀,但那是用来撬门的,不能用来防身!二是找退路!他们不用想就知道,这个仓库里不可能再有其他通道! 正文 754、 他看见一个认识的人 耀眼的手电光照在他们脸上,晃得他们什么也看不清。他们徒劳地挥舞双手,想保护脑袋。但粗木棒带着风声抡下来,他们顿时失去了知觉! 等他们再醒来,天已经亮了,是在渝中警一察分局的看守所里! 3-6 上午九点钟,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龚滨生办公室。 龚滨生那么温和地看着站在面前的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他甚至面带微笑。 他向沙发伸出手,“坐吧。弟兄们都安顿好了?” 陈子峰立刻说:“安顿好了。今天一天,我让弟兄们在附近转一转,熟悉一下。” 龚滨生一点头,“让弟兄们尽快熟悉周围环境,很好。” 陈子峰三人都没说话,谨慎地看着这位龚处一长。 龚滨生再一点头,“好,我现在和你们谈一谈,你们下一步的任务。” 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卷宗,从中取出一页纸,递给陈子峰。 陈子峰和坐在他旁边的萧安城、乔艳芳,都低头看着这份文件。 这是一份名单,人不太多,总数是十一个。这十一个人中,他们多数都不知道,没听说过。但其中有几个,他们都知道,是大人物! 头一个,就让他们吃了一惊!周佛海!委一员长侍从室副主任、中央宣传部副部长! 第二个,则是高宗武!外交部亚洲司司长!但后面的括号里注明,他此时不在重庆! 后面的人,他们或有一些耳闻,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职务!但他们肯定都是大人物!否则,龚长官不会把他们列在这个名单里! 等他们看完名单,再抬起头时,这才注意到,龚滨生此时的脸色已变得冷峻而严厉,眼睛里更射出锥子般的锐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他们就那么互相盯着,似乎要数清对方有几根眼睫毛!同时,也在心里猜测对方! 陈子峰他们猜测的是,眼前这个龚滨生,究竟有多大胆子!也许,他监视这些大人物,已得到戴老板的批准!但此事一旦泄露,不管他是谁,都有天大的风险! 他妈的,是老子的宪兵队有风险,不是你龚滨生!这就是陈子峰心里的想法! 龚滨生猜测的则是,遍观军统各系统,眼前这些人却是他所能找到的,最精明,最能干,也最有经验的特工!论狡猾,连骆江那样的老资格都吃了他们的亏!论特工素质,上海各队各组,都损失巨大!只有陈子峰这个小组损失最小! 这个任务里最关键,也最令人诡异的一点是,戴老板虽然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但并没有对他明说!戴老板什么也不肯明说!这是最让他奇怪的一件事! 他看得出来,戴老板心里有疑虑,更有难处!他想让龚滨生完成任务,但又不能明确交待这个任务!这其中的风险,肯定比天还大! 所以,他此时的一切做法,都没向戴老板汇报!他不能汇报!也不敢汇报! 他的直觉告诉他,戴老板此时不需要他汇报! 他明白,只有到最关键的时候,快出结果的时候,他才能汇报! 眼前这个任务,要说怪,就怪在这里了! 龚滨生还明白一点,眼前这个任务,对陈子峰这些人来说,不是能不能完成的事!而是他们能否掌握其中分寸的事!而这个分寸,又恰恰是他不能对他们明说的! 这就是一盆浆糊,里面有什么,谁也不知道!但他却希望陈子峰这些人,能从这盆浆糊中摸出一块金子来!但这盆浆糊里有没有金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换一句话说,他此时向陈子峰这些人交待任务,但他自己还处于迷雾之中呢! 还是那句话,这个任务要说怪,就怪在这里了!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请您吩咐。” 龚滨生盯着他,轻声说:“你们的任务,第一,严密监视名单上的人!他们每天的行踪,做什么事,见什么人,我都要知道!第二,警告你的弟兄,严禁对任何人提起这个任务!泄密者死!我说清楚了吗?” 陈子峰点头说:“是,长官,您说清楚了。” 龚滨生终于露出一点微笑,“还有什么问题?” 陈子峰歪了歪嘴,小声说:“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 他没说下去,而是盯着龚长官。这其中的风险,他还是想问清楚! 龚滨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轻声说:“陈子峰,萧安城,还有你,乔艳芳,请你们听清楚!天大的事,都是我担着!只要你们能完成这个任务!” 这就没什么说的了!陈子峰一点头,“长官,明白!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3-7 文墨巷。 这天早上,杨三强和李学海都换上便衣,和看家的弟兄挥一下手,就出了驻地。 按照乔艳芳的分配,他们出门后,要沿着文墨巷向西北方向走,熟悉周围的环境。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观看周围的景致。遇到岔路,他们要拐进去看一看,再向行人打听路名,最后和手里的地图对照。 他们很快就发现,除了中山一路等几条主要街道,标注在地图上之外,其他的街巷就完全是一片空白。没有街道、没有小巷,更没有名称! 所以,他们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在地图上标出他们所经过的街巷和特殊标志。 他们感受最深的是,所有街巷都是连绵不绝、高低起伏的台阶,不是上台阶,就是下台阶。这些台阶都已很古老,边缘处一长满了暗绿色的苔藓。 出了文墨巷,前行一段路,他们居然在路边的角落,看见一块街牌,上面写的是:枣子岚垭正街。但说是正街,他们感觉,其实和乡下的街道没什么两样。 继续往前走,他们遇到一件奇怪的事。他们此时正走在枣子岚垭正街上。但走到十字路口,却发现,横在他们眼前的,也叫枣子岚垭正街! 这个十字街口的西南角是消防队。木头房子和木头围栏都被漆成红色,很显眼。斜对面的东北角,有一处老虎灶,几个村民正在那里灌开水。 他们确实是村民,杨三强向行人打听才知道,前面这一片房子叫马鞍山村。 他们向马鞍山村里观望一下,路东有一家还算不错的花园式别墅,其他的,就都是些破旧房屋了。附近似乎没什么好看的。 杨三强犹豫着向哪边走。往东往西都是枣子岚垭正街,似乎无所谓。于是,他就向东边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看见一个认识的人,冈本! 冈本手里提着暖瓶,似乎要在老虎灶打开水。他低着头,眼角却盯着杨三强! 杨三强吃了一惊。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老乞丐和鹰司,也在重庆! 他心里冒出的第二个想法是,冈本曾经和服部医生,为秋山先生治过病,就在典当弄里!但这一点不算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是服部医生为国军采购药品的知情人! 这一点至关重要! 所以,他再次盯了冈本一眼,就推着李学海向西走了。 3-8 冈本一直低着头,等着在老虎灶上打开水。 他用眼角盯着渐渐走远的杨三强,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时,他已出了一身汗。佐藤先生一直说,陈子峰那些人,就是我们的冤家!哎呀,看来还真是冤家!他跟着川上和栗山,在马鞍山村的花园别墅里只住了一天,就遇到了从前的冤家! 他打好了开水,悄悄向马鞍山村里走的时候,心里一直犹豫着一件事,他要不要把这个情况告诉川上! 他快走到花园别墅门前时,心里还是打不定主意。他似乎不能说!因为他解释不了,他是如何脱身的!他人生地不熟,又能往哪里跑! 但是,万一这里被陈子峰那些人发现,一旦交起火来,他的立身之地就没有了! 这种情况,让他十分犹豫,不知该如何办最好。 3-9 重庆警一察局,渝中区分局,看守所牢房里。 牢房里破烂不堪,弥漫着说不清的污浊气味。早上的阳光从小窗口里照进来,落在葛二和狗子的身上。 “二爷,咱们是被人给算计喽!”狗子坐在肮脏地铺上,惊恐地看着葛二。 “你说啷个!”葛二也坐在地铺上,目光阴冷地盯着狗子。 “我也搞不醒活噻!许是横巴头吧!咱们昨儿下午才回来噻,他灯儿啊当啊的给二爷出这个馊主意!铲铲的,让咱们进了套噻!” “他搞啷拐子!”葛二低声问。他问的是,横巴头有什么目的! “就是搞不醒活噻!你看哩啊,人家防地巴实嘛!竹竿竿都准备好了噻!” 葛二好一会儿没说话。窗户上的铁条,给他冷森森的感觉。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哪年他都要进来几回!从前进来,都不算个事!但这一回,却是有麻烦的! 狗子说的,他都想过。但是,他也搞不醒活是哪个路数!想来想去,能给他下这个套的,不大可能是横巴头!他莫这个脑子!只能是洪门的赵时甫! 正文 755、 我们有可能是替死鬼 但是,搞啷拐子噻!他赵时甫也算是个大老板,整我们几个小毛贼,搞啷拐子嘛! 重庆警一察局看守所,在中山四路最西头。这里曾经是一家书院,是天主教修道院建的。前年才被**征购,改建为重庆警一察局。 这个警一察局看守所虽然建了不久,但葛二已多次光顾这里了!他就是这个命! 他心里只有一个问题,啷个赵老板,搞啷拐子嘛! 3-10 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龚滨生办公室里。 任务已经交待完,龚滨生很轻松地站起来,向门口走过去。 陈子峰等人也站起来,跟在他后面。他们都相信,任务已经领了,汇报结束! 但龚滨生拉开办公室的门,顿了一下,又重新关上一门。他回头看着萧安城,脸上仍是一副温和的表情。 他说:“对了,我倒想起一件事。戴老板花了重金,从美一国请来一位密码专家,好像叫赫伯特什么的,我没记清楚。听说他是一个著名的密码破译专家。本部请他来,准备办一个密码编制和破译方面的训练班。前几天,已经向军统各单位发了通知,有意参加的,都可以报名。萧安城,你对这个事有兴趣吗?” 萧安城吃了一惊!进一步学习密码编制和破译,正是他最希望的事!老龙也说过,希望他今后的重点就放在密码破译上! 但令人诡异的是,此事却是龚滨生提出来的!并且准无再准地打进他的心里!他张着嘴,有片刻竟然说不出话来。 龚滨生又问了一遍,“很意外吗?你有没有兴趣?” 萧安城急忙回答:“长官,我有兴趣!说句实话,我在杭州警校参加了高级训练班,但是,似乎没什么进展。如果我可以参加,希望长官同意我报名。” 龚滨生摇了摇手,“没有什么我同意不同意的事,完全是自愿报名。就算你愿意,还不一定能进去呢!我听说,要进这个训练班,必须参加测试,测试合格了,才能进去!” 萧安城小心翼翼地盯着他,小声说:“长官,我愿意报名,试一试,请长官同意。” 龚滨生仍然那么随意地说:“我说了,不需要我同意。你只管去本部电讯科报名就行了。本部在中山四路,你应该能找到。” 他再次拉开门,说:“好了。你们明天就开始吧。注意,严格保密!” 3-11 陈子峰离了重庆卫戍司令部大楼,快步向前猛走,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乔艳芳在后面叫道:“子峰,你他妈的跑什么跑!急着干什么去!” 陈子峰扭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她和萧安城,只是用力一挥手,“快走!快走!” 他很快走进一条阴森森的小巷里,前后左右看看,附近并没有什么闲人。他停下来,回头盯着他们。 萧安城刚刚走过去,陈子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顶在墙边,低声叫道:“安贼,你说,你给老子说,他什么意思!” “你指什么?”萧安城冷静地盯着他。 “他妈的,还能有什么!就是你那个密码训练班!”陈子峰凶恶地瞪着他。 “他就是通知我有这么一个班,问我有没有兴趣。挺好的事呀。”他露出轻松的微笑。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老子就不相信你看不出来!”陈子峰叫道。 乔艳芳拉着萧安城的手,用力一摇,“哥,你一定看出来了!” 萧安城看看她,点点头,又回头去看陈子峰,仍然是点点头,却不说话。 “你给老子说!”陈子峰再次叫道。 “看来,我在罗店发了一封电报,到现在还有后遗症。子峰,这就没办法了。” “那是老子同意你发的!老子也对他们说过!我们几个人里要是有个共,那就是老子了!你说是不是!到现在还没完没了的!他什么意思!” 萧安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子峰,大不了就是让我进那个训练班嘛!不过,这是最次要的事!” “那他妈的你说!还有什么是最重要的!” “把我们分开!让我离开宪兵队!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还有什么最重要!” “你看了那份名单吗?” “看了!我们三个一起看的!” “你说,龚长官比我们早到重庆几天!” “早到一天!就算他们船快!最多两天!怎么着!你快说!” “可是,他只早到了一两天,手里已经有了名单!对不对!有名字,有地址!你说,谁给他提供的!这么秘密的事!他一再叮嘱我们保密!名单上都是大人物!这肯定是件极其保密的事!你说,还有其他人也参与此事吗!” 陈子峰怒不可遏地瞪着萧安城,眼神凶得仿佛要吃人!他一手叉腰,一手抓着头皮,来回在原地转了几圈,努力要把这件事想清楚。 萧安城说的,其实正是他心里怀疑的!长官交给他们的任务,怎么看都藏着危险! 3-12 在缉查处办公室里,龚滨生一直站在窗前。 他看见陈子峰那三个人离开大楼。他们走得很急!就是这一点让他意外!他们走这么急,说明他们猜到了什么! 这就奇怪了,我都没猜到的事,他们刚刚拿到一份名单,又能猜到什么! 在上海,他已经领教过这三个人的狡猾!难道他们更狡猾,已经看出了名堂? 有人轻轻敲门。他回头说:“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是资料组组长何畏。 何畏的脸上,永远是冷冰冰的表情,现在也是如此。 他说:“长官,我见到石田了!”他声音很低,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石田高广!日本陆军情报部南京组组长!”他说到这里,眼神更加阴冷! 龚滨生向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指一下,“坐,详细说!把前后过程捋一遍!” 3-13 小巷子里阴冷,树丛里有一股,向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身上吹过来!他们互相看着,连眼神也是阴冷的。 乔艳芳一咬牙,轻声说:“子峰,我们最好,再把这件事的前后捋一遍!” “你说!”陈子峰又回头瞪着她,仿佛要吃了她似的! 乔艳芳那双大眼睛里,闪出尖锐的光,盯着他,又回头盯着萧安城,然后才伸出一个手指,剑似的向上竖起! “龚长官最多比我们早到两天!这是第一!对不对!第二,但他手里已经有了名单!还他妈的很详细!第三、这个名单肯定是别人提供给他的!他自己不可能把名单弄得这么清楚!第四、有人也在做这件事!他妈的,这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陈子峰接口说:“第五、他妈的,那些人才是他最信任的人!对不对!” 乔艳芳伸手比了一个六,“所以,第六、我们有可能是替死鬼!子峰,你说是不是!” “他妈的!还真有可能是!也许就是!还有什么!”陈子峰来回瞪着他们两个! “所以,第七,就是要把萧哥哥和我们分开!怕我们看出其中的道道!对不对!”乔艳芳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什么道道!”陈子峰瞪着她。 “我怎么知道!反正是背后的事,桌子下面的事!”乔艳芳也目光尖锐地盯着他。 “安贼,小乔说的你都听见了!”陈子峰回头看着萧安城。 “是,小乔说的对!” “你接着往下说!还有什么情况!” “第八、”萧安城伸手比了一个八,“此事重大!极其重大!最后还有一个第九!” “是什么!” “你们想想,名单上的那些大人物,他们背后有些什么事!和‘木桶计划’有关系吗!是什么关系!我们一直在问龚长官,我们下一步的任务是什么。他说他也不清楚。但他手里,已经有了名单!” 这下子,他们这三个精把子中的精把子,就互相盯着,都不说话了! 3-14 马鞍山村,花园别墅里。 川上盯着冈本,狼似的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仿佛要吃了他! 他一直走到冈本跟前,阴沉地问:“你看清楚了!” 冈本眼睛来回转着,又看看川上身后的栗山,“长官,就是没看清楚!那就是一转眼的功夫,那个人就走过去了。我一直盯着他,他没再回头。长官,我没看清楚!” 栗山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川上说:“刚才,冈本出去打开水,好像看见陈子峰手下的一个人!” “在哪里?”栗山立刻问。 “就在枣子岚垭正街,马鞍山村的南口。”冈本小声说。 “那个人往哪边走了?”川上再问。 “往西边走了。”冈本小声回答。 “你没看清他是谁?” “等一下,等一下,我好像想起来了,我们抓过他!在上海,战前!用他换过人!”冈本看着川上,小心翼翼地说。 “杨三强!”川上立刻想了起来,在上海,曾经用这个人交换过鹰司直树! “对,对,那人是叫杨三强。不过,我拿不准是不是他,真的拿不准。” 冈本谨慎看着川上,又回头看看栗山,小心掂量着眼前的情况。 正文 756、 这个地方已不安全 3-15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三个人,此时也互相盯着,小心掂量着眼前的情况。但他们背后,却都有一种冷嗖嗖的感觉!仿佛有人举着枪,正在他们背后瞄准! 做特工做久了,都会有几怕:一怕被人引入陷阱!二怕出生入死却事与愿违!三怕被人利用,再做替死鬼! 眼前这项任务,怎么看都符合这三条! 乔艳芳小声说:“哥哥,我最害怕的就是,莫名其妙地被人在背后打一枪!” 萧安城说:“小乔,我也怕!眼前的事,我感觉很不好!总之,我们都要小心。这个任务,明显是有危险的!我们现在什么也不要瞎想,以后有的是时间!作为第一步,我现在去报名,这样的好机会,我不会放过!”他这么说着,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哥哥,你还真要去呀!”乔艳芳睁大眼睛看着他。 “小乔你没听出来?,这是龚长官建议我去报名,我敢不去吗!再说,他并没有把我调走,我们今后还是天天在一起。只不过,如果有人要问我宪兵队的事,我只要推说不知道就可以了。” 陈子峰立刻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刚才说的话,只限我们三个人知道!不要再传了!强虎没问题,但我怕他嘴上没门!进东来的时候还是短!我们还要再看看!至于那个冷月,她再能干,也是顾长官安在咱们这里的眼睛!我们都要防着点!” 乔艳芳一点头,“知道!”她又转向萧安城,脸上露出笑容,“哥哥,我也跟你去!” 这时,陈子峰歪着嘴,斜着眼,一副混蛋样子,说:“小乔,他去报名,你去干吗?” 乔艳芳把眼睛一瞪,说:“明天就要开始监视了!弟兄们怎么知道名单上那些人,谁是谁!长什么样!我去本部资料室找一找,最好能找到他们的照片!怎么啦!不应该吗!” 萧安城也说:“不是小乔提醒,我们还真把这个碴给忘了。小乔,咱们走吧。” 3-16 马鞍山村,花园别墅里。 川上盯着冈本,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就回头看着栗山,明显是询问他的想法。 本来,他们都认为马鞍山村这个地方,位置相当隐蔽,不引人注意。但是,他们刚刚住下来,还不到两天,附近就发现可疑的人!并且是陈子峰的人!这就太危险了! 栗山小声说:“我建议,在村口安一个人,小心观察一下。如果我们的对手就住在这附近,那才滑稽呢!一旦确定,我们就尽快换地方吧!小心为上!” 川上眼睛来回转着,思考眼前的情况。 以前有老师考虑这些问题,他只负责执行。顶不济了,还有一个鹰司,那家伙也有一肚子鬼心眼!但现在,这两个人都不在,他事事都要做主! 他思考眼前的事,其实思考的就是陆军那些混蛋!他还要依靠冈本!冈本就是陆军情报部的人!他们在重庆有人,似乎还有一些能量! 于是,他面对冈本,相当和气地说:“冈本君,这个地方已不安全了,能不能请你们的人,再给我们找一个新地方,越快越好!” 冈本惊愕地看着他,“现在?” 川上一点头,“对,就是现在!这里不能久留,我们今天就要挪地方!” 冈本一点头,“是,长官,我这就去找人!”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冈本要找的人,是鹰司临走时交待给他的。 鹰司说:“我们在重庆有人!那人名叫石田高广,是个很有经验的特工。如果我和佐藤先生一时回不去,你遇到问题,可以去找他。他的中文名叫,高僧!” 鹰司说到这里,甚至笑了一下,大概也是为了这个名字。冈本想的是,这个高僧,得有多高傲呀!才会叫这个名字! 此时,栗山缓缓走过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川上。 川上歪了一下嘴,小声说:“没办法,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陈子峰那些混蛋,就是我们的麻烦!更混蛋的是,我们还得依靠陆军那些人,给我们找新地方!” 栗山把手里的地图放在桌上,微笑说:“你更希望住在哪一带?” 3-17 这个时候,萧安城和乔艳芳正头挨着头,也在查看手里的地图。 乔艳芳歪着头,身体挨着萧安城的胳膊,似乎也在看地图,却看不明白。 她闪着大眼睛问:“哥哥,你看清楚了吗?” 她自己可是什么也没看清楚,就是觉得,挨着萧哥哥,感觉有说不出的舒畅! 萧安城的注意力都在地图上。他是越看越为难。沿中山一路向西走,遇路口向北,就是中山三路。沿着中山三路继续向前走,到拐弯处再向东走,就是中山四路。地图上就这几条路标得清楚。 但这么走,就要绕一个大圈,他觉得有点冤。 他指点着地图说:“小乔,我怎么觉得,咱们可以从这里直插过去。你说呢?” 乔艳芳微微地笑着。她觉得,这就是应该她露一手的地方了! 她一抬头,正看见一个中年人迎面走过来。 她笑眯眯地迎过去,说:“大哥,跟你打听个道呗。” 不料,那中年人一看见乔艳芳,突然把两个眼睛瞪得溜溜圆,叫道:“哈呀,是个超妹儿!我还晕味哩,我老巴子的幺女儿,何时长这么大噻!” 乔艳芳眼睛一阵乱转,隐约听出,这中年人是夸她好看,但也有占她便宜的意思。 她只好又说:“我问大哥,要去中山四路,从这里能直插过去吗?” 那中年人咧着嘴笑,夸张地说:“超妹儿你找到我,问这个道道,那就算整抻抖来,我跟你说一哈哈,保你醒豁噻!” 乔艳芳虽然半懂不懂,也只好说:“大哥,你说,你说。” 中年人指着北边说:“你要去那边噻,只好甩火腿!对咧,就是走着去!听我说把你,往那边走,东一点点,抵拢倒拐(直走到头拐弯),西一点点,抵拢倒拐(直走到头拐弯),然后抵拢倒拐、抵拢倒拐,呀!郎个中山四路,就走到了噻,晓得了吧?” 乔艳芳眼睛瞪得溜圆。他的话大半没听懂,听懂的就是左拐右拐,左拐右拐,就是这么个意思。她心里真的冒出一句四川话:莫得办法噻! 她只好问:“不会有死巷道吧?走着走着,走不通了,不会吧!” 那中年人就嘎嘎大笑起来,“咋哪,超妹儿,莫要担心噻,在重庆,路路都是通地嘛。” 这下子,乔艳芳终于算是听明白了,重庆不会有死胡同、死巷道,怎么走都是通的! 她向那人挥挥手,“多谢了,大哥,再见。” 她一回头,就看见萧哥哥满脸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用那么快乐的眼神看着她。 她灵光乍现一般,伸手就挽住萧哥哥的胳膊,说:“哥哥,咱们抵拢倒拐,抵拢倒拐,最后,就到中山四路了!” 这下子,萧安城就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浑身乱颤。他还把胳膊弯起来,兜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还伸过来拍拍她的手,特别赞叹的意思。 他说:“对,对,抵拢倒拐!抵拢倒拐!咱们就到了!” 乔艳芳快乐得简直要飞起来了。 妈呀!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能挽着萧哥哥的胳膊走路了! 当然了,要维持这种亲密状况,她还是要耍一点点小聪明的。 她凑近萧哥哥耳边,这样,她挽着萧哥哥的胳膊就更有道理了。 她神秘地说:“哥哥,你说,龚长官的任务,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萧安城下意识地抓紧她的手,用力一握,“哎呀,这个,我还真没想出来!你呢?” 这可是要乔艳芳发挥聪明才智的时候!萧哥哥就喜欢聪明人! “哥哥,我猜,这些人,是不是一个什么团伙?” “你说什么人?”萧安城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就是咱们要监视的人呀!龚长官不会随便挑人!这些人可能就是一伙的!” 萧安城认真地看着她,赞叹地说:“小乔你好厉害!恐怕又让你说到点子上了!可是,他们是个什么团伙呢?别人先不说,周佛海是委一员长侍从室副主任,高宗武经常奉委一员长的旨意与日本人谈判,他们应该是委一员长最信任的人吧!” 乔艳芳小声说:“哥哥,你不要担心,我会把弟兄们安排好,先把他们盯起来!他们要是有问题,迟早总会露出马脚的!” 萧安城又握了一下她的手,“好,小乔,就看你的了!” 3-18 萧安城和乔艳芳好一番抵拢倒拐,抵拢倒拐,穿过无数曲折小巷,上下了无数高低台阶,再加上小乔沿路打听,终于走到中山四路,并且找到了军统局本部。 军统局本部设在一片旧房子里。不过,有些工人正在拆除这些旧房子。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看得出来,这里似乎要盖什么楼房的。一些工人正在挖地基,地基还挺深的。 萧安城去电讯室报名。乔艳芳则去找本部资料室。他们约好在门口碰头。 正文 757、 我们的任务太重大! 3-19 萧安城一路打听,终于在这片平房的最里面,找到了电讯室。那也是一排平房,四扇门,只有一扇是开着的。 萧安城伸头一看,迎门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军官。 女军官一看见萧安城,眼睛就睁得大大的,微笑问:“你是来报名的吗?” 萧安城急忙说:“是呀,是呀,不迟吧?” 女军官站起来,主动伸出手,说:“我叫刘丽。你呢,怎么称呼?” 萧安城说:“我叫萧安城,缉查处宪兵队的。我刚刚听说有这么一个班,就来报名。”他想了想又说:“我听说从美一国请来一位密码专家,咱们说的是一个事吧?” 刘丽咯咯地笑起来,“一个事,一个事,密码训练班。” 接下来,她请萧安城在对面坐下来,递给他一张表,“这是报名表,请你填一下。” 萧安城拿了表一看,上面主要填写个人基本情况,什么姓名、年龄、军衔、所在单位、毕业于何种电讯训练班,等等。最后还要写上一句话:“本人自愿申请参加本部第一期密码编制与破译训练班,保证认真学习,并在实际中妥善运用。”等等。 他填好表,双手递给这个叫刘丽的女军官。 刘丽看着,满脸都是笑容,说:“哎呀,你是杭州警校特训班六期的。报名的人里也有杭州警校特训六期的,还是你的同学呢。” 萧安城好奇问:“是谁呀?” “冯继成,你认识吗?” “噢,认识认识。他是哪个部门的?” “好像也是你们缉查处的,你不知道?” 萧安城笑了,“我们刚到重庆还没两天呢,真不知道。” 他微笑看着刘丽,心里却隐隐的有一些疑惑,甚至不安。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冯继成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在他的印象里,相当聪明!其实就是狡猾! 他告辞刘丽,在本部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乔艳芳,就出了门,站在街边等。 3-20 萧安城在路边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看见乔艳芳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大信封,脸上藏着诡异的微笑,向他走过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问。 “查资料嘛!”她把手里的大信封向他晃了晃,脸上仍然藏着诡异的微笑。 她再自然不过地挽住他的胳膊,说:“哥哥,咱们走吧。”片刻,她又说:“会让你吃惊的!等着吧!” 3-21 这一次,萧安城和乔艳芳再走进那密如蛛网的小巷,就稍稍改了一点方向,因为他们想往文墨巷那个方向走。 他们又是一番抵拢倒拐,就走上了枣子岚垭正街,并且抵拢倒拐地找到了文墨巷。 3-22 萧安城和乔艳芳从枣子岚垭正街走过去,就被川上放在马鞍山村村口的眼线看见了,并且跟踪他们,找到他们所住的小学校。 川上听到眼线的报告,嘴巴就快歪到耳朵根上去了! 他恼怒地说:“这群混蛋!简直就是混蛋!居然就是我们的邻居!住的这么近!近得喊一声都能听见!他妈的简直就是混蛋!” 栗山刚刚从外面回来,也得到这个消息。 他同样歪着嘴,那副面容,半张脸遮在大胡子里,就显得有点凶恶了。 他说:“喂,川上君,你想怎么着,想和他们动手吗?夜里,扔几个手榴一弹!再来一顿枪!至少叫他们受到重创!喂,你说话呀!干不干!” 川上歪着下巴,心里想了又想。老实说,栗山的建议实在太有诱惑力了!这他妈的,就是我最想干的!能干掉他们一半的人,那才叫解恨呢! 但是,老师临走时的叮嘱,他怎么也不能忘的! 老师说:“武介,凡事多动动脑筋,把眼光放开一点,要看见这件事的周围!那么,无论你想做什么事,都会更有把握一些。” 川上终于摇摇头,说:“武夫,我们还是搬家吧!你不用歪着嘴瞪我!我知道你的想法,我更想!但是,我们的任务太重大!不是随便打打杀杀就能完成的!我们搬家!” 栗山点点头,“好,听你的!不过,你最好把这件事告诉佐藤先生!让他知道!” 川上说:“今晚在新地方安定下来,我就给老师发电报!也让鹰司那家伙知道!” 栗山说:“按时间说,他们现在,差不多也到上海了。” 3-23 其实,还在这天上午的时候,佐藤先生和鹰司乘坐的轮船,就已抵达了上海。 他们上船之前,佐藤先生带了许多有关“木桶计划”的资料上船。他和鹰司在船上一安顿下来之后,就开始研究这些资料。 可以肯定,突然来电叫他们回上海,询问的一定是与“木桶计划”有关的问题! 首先,佐藤先生决不会让松井司令官问住他!他们是陆军,我可是海军大佐! 其次,鹰司直树更不希望被松井司令官问住!为了一条“宏远”号,已让他羞愧难当!如今承担“木桶计划”这么重要的任务,他必须做出一些成绩来! 整整两天半的时间,他们都坐在客舱里,反复研究手里的资料,力求掌握准确! 佐佐木不关心这些事,悠闲地在甲板上来回走动,观望长江风光。 他很懊悔。他不太可能再回武汉了!所以,他临走时没与池珺小姐见个面,说说话,实在太那个了!很不好!时至今日,他心里最惦念的,仍然是池珺小姐! 他心里一直想着,我今后还能再见到池珺小姐吗? 轮船抵达十六铺码头时,他们提着沉重箱包,首先到了舷梯口。他们看见,码头上一名日本陆军军官,正向他们挥手致意。 他们都上了日本军官开来的黑色轿车。 3-24 看着轿车驶离码头,佐藤先生看着身边的军官,问:“对不起,今天怎么安排的?” 军官回头说:“大佐阁下客气。我先送您两位去国际饭店,安顿下来。下午两点钟,仍然在派遣军司令部的保密会议室里开会。” “都有谁?”佐藤先生简洁地问。 “主要是松井司令官,川樾大使,高桥队长,另外还有一个人,是海军军令部情报部的部长,藤井太一少将。” 听到这里,佐藤先生就不说话了。 这位藤井部长是他看不起的人!因为藤井部长的反对,“妖刀计划”几乎胎死腹中! 万幸的是,“妖刀计划”最后得到山本五十六将军的支持!这才继续下来! 藤井这个家伙,就是个无能、无用、无名之辈!毫无远见!毫无作为! 佐藤先生无论如何也看不起他!但他不能不想到,这个藤井太一是海军情报部部长,是他的长官!甚至就是直接长官! 在日本,“藤原”这个姓,代一表的是日本贵族的一个大氏族。 后来,“藤原”一族的后辈们分出去,分散居住在近江、伊势、远江、加贺等地,这些藤原氏后人,就称自己姓近藤、伊藤、远藤、加藤,等等。住在佐贺的,自然就姓佐藤。佐藤先生的姓,就是这么来的。 明治八年,那些从来没有姓的平民百姓,也可以给自己取姓的时候,有人也想沾一点“藤”字的光,于是藤田、藤本、藤井、藤山、藤川、藤条这样的姓氏就诞生了! 藤井这个姓,就是这么来的!无赖平民而已! 不过,藤井现在是军令部情报部部长,少将军衔,这就没什么办法了!佐藤先生再看不起他,也不敢在脸面上表露出来!在日本,最讲究的就是等级! 他只好转脸看着车外的景色。 恍然间,他似乎看见一个他认识的女人,正从街边走过。她很美,身姿也很优雅。 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她叫廖若兰。 在武汉时,为了追查内部暗藏的卧底,鹰司曾经秘密抓捕过她!后来,秋津为了摆脱自己的困境,放了她!但廖若兰和日本反战同盟有关系,这是不容置疑的! 但拿她怎么办,佐藤先生却并没有想好!不管怎么样,日本反战同盟这点小疥,即使有麻烦也是国内警视厅的,或者是日本陆军的,和他没什么关系! 这样,他又开始考虑目前的“木桶计划”。 3-25 佐藤先生坐在车里看见的,正是廖若兰。 她外表矜持而端庄,在路边缓缓而行,但心里却很焦虑。 昨天下午,她下班的时候,经过那家叫做大英书信馆爱多亚路分馆的小邮局时,才想起应该进去看看,是不是有她的信。 结果,她进去一查,果然有她的明信片,从日本来的! 明信片是用密语写的,又极其简洁,让她如入五里雾中。 大意是说,国内近期有人来华,但没说具体日期,来的是什么人。明信片里又说这是秘密,切勿泄露。还说需要她尽力安排,因为来人要去陕西! 她把这几个密语看了又看,似乎说的就是陕西!这就让她奇怪了。来了几个日本人,却要去陕西,似乎很没有道理!其他事情,明信片里同样没说清楚!? 正文 758、 我们秘密与他们见面 廖若兰匆匆走着,前面就是“明丽”咖啡馆,她约了黄汉辉在这里见面。 3-26 廖若兰走进“明丽”咖啡馆时,黄汉辉已经坐在角落里等她了。 她在老黄面前坐下,就拿出明信片,一句一句讲解给他听。 老黄听完了,同样如入五里雾中,眼神怪怪地看着她。 他说:“如果日本国内有人来,想去陕西看一看,这个,我可以给你想办法。但有一点,你一定要弄清楚,这是个什么人,是否可靠!另外,要弄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两条,绝不能错!” 廖若兰听老黄说,他可以想办法,这就叫她放下心来了。她最担忧的就是这一点! 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写一张明信片回去,向日本反战同盟提出她的问题,特别把老黄关心的两点问清楚。 3-27 下午两点钟,在上海派遣军司令部保密会议室里的秘密会议,按时召开。 参加会议的人分别属于日本陆军和海军,以及外务省。如果要在日本找最敌对的人,那就是他们三方!他们平时见面,简直就跟仇人一样! 但此时,他们那么客气地互相握手致意,脸上都露出笑容,说着最美好的祝词,然后客气地、谦让地在会议桌边坐下来。 会议的第一项,就是听取佐藤先生和鹰司先生有关“木桶计划”的汇报。 佐藤先生微笑向鹰司伸出手,请他汇报。 于是,鹰司尽可能简洁地介绍他们在武汉,以及将要在重庆进行的情况。 佐藤先生事先叮嘱鹰司,“情况总是在变化,因为人心总是在变化。人心这个东西,是最难以说清楚的!所以,尽可能简单说吧。” 鹰司的汇报,概括起来就是几点:第一,汪精卫先生主张中日和平。他最近几次在公开场合的讲话,都表明了这一点。第二,汪先生在国内有很高的声望,无论是在政一府里,还是在军队里。第三,军队里的很多将领,都在私下里向汪先生,主要是向汪先生的幕僚们表示,他们支持汪先生的和平理念。第四,以什么方式推动政一府里和军队里的人,团聚在汪先生身边,这是他们正在考虑的问题,等等。 鹰司说:“最近几天,汪先生可能要派高宗武秘密来上海,商谈他的和平计划。” 佐藤先生接口说:“既然是秘密商谈,总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嘛,你们说呢?” 川樾茂大使说:“我愿意在总领事馆里接待他。” 鹰司一摇头,“川樾先生,您那里就有中一国人的耳目,不合适!” 藤井部长说:“让他在国际饭店住下来,我们秘密与他们见面,不就行了吗?” 鹰司并不敢否定他的话,只好回头去看佐藤先生。 佐藤先生说:“部长阁下,那里的人还是比较杂。不要说住在那里的客人都有一些什么人,就是那些侍者和招待,就让人不放心。”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高桥说:“我倒有一个建议,不知是否可行。土肥原先生在上海有一处宅子,叫重光堂,是他的秘密机关。那里的人都很可靠!” 佐藤先生首先向他点头。之后,松井司令官和川樾茂大使也向他点头。 于是,这个问题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下来商量的,就是谁出面与高宗武谈判,并且,谈什么! 藤井部长坚决主张,谈判的内容必须完全符合日本的利益!中一国要同意日本驻军!应该承认满洲国!经济方面,要承认日本的优先权!其他外国军队要撤出中一国!等等! 佐藤先生不动声色。他心里很不满!这么极端的条件,很容易把中一国人逼上反日的道路!但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冷眼看着。 没想到,松井司令官和川樾茂大使都同意藤井部长的意见。这样,他就更不肯说了! 会议的第三项内容,却让佐藤先生和鹰司大为意外,居然是有关在陕西的战事! 松井司令官得意地说:“佐藤君,这是我的建议。和平协议要谈,但军事手段也要跟上!我认为,要完全打垮重庆政一府,有三条途径!第一,经长江水路,直接攻克重庆!第二,经云南北上,就可进入四川!第三,从山西越过黄河进入陕西,南下四川,也可攻克重庆!这三条途径里,以第三种方法最为可行!这个方案,我已经上报陆军参谋本部,他们正在作深入的研究!” 佐藤先生很意外,军事行动方面的事,为什么要在这个会议上讨论? 但他不想提这个问题,而是等待他们继续说下去。 这时,藤井部长说:“我最近得到情报,国内的反战势力,最近也注意到陕西!说明陕西就是一个关键。我特地为此与松井司令官交换了意见。”他向松井司令官伸出手。 松井司令官说:“军队在陕西的行动,参谋本部会做出妥善决定。但在情报方面,我建议鹰司先生也去陕西,加强那里的情报工作,辅助军队的行动!争取早日渡过黄河,拿下重庆!这就是我的想法!” 佐藤先生这才明白,讨论陕西问题,用意是在这里! 他扭回头,就看见鹰司一脸错愕的模样,莫名其妙地看着桌边的人。 3-28 会议休息期间,鹰司和高桥站在走廊的窗口前,低声交谈。 “长官,我实在不明白,我正在为你的‘木桶计划’努力工作,为什么要让我去陕西!有这个必要吗!那里即使是作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鹰司很不高兴地低声说。 高桥脸上却露出狡黠的微笑,含着深意注视着他,似乎在说,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鹰司也注意到高桥脸上的表情,察觉他似乎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长官,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请你明确指点!”他瞪着高桥说。 “鹰司君,请你想一想,”高桥的语气相当温和,这通常预示他的话很重要! “鹰司君,请你认真想一想,我们国内的反战势力已经注意到了陕西,难道中一国人会没注意到吗?那里是重点!我相信,他们一定注意到了!他们可能会采取相应的措施!” “他们注意到了又怎么样!帝国军队照样所向披靡!”鹰司有意这么固执! “鹰司君,我倒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你有没有。” “请说,是什么感觉?” “现在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是什么?” “是什么?我可看不出来!”鹰司带着气说。 “是国共合作!我们不担心国军!但我们担心共军!他们的宗旨你听明白没有?就是到敌后去!到我们的背后来!牵制我们!拖垮我们!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你的意思是,破坏他们的国共合作!” “鹰司君,让你说对了!军统局陕西站的负责人,名叫侯正伦。这是个极端仇共的人!鹰司,这就是你的机会!” “还有什么?”鹰司大为意外地问。 “另外,中一国军队高层,一定会看出陕西的重要性!他们派出哪支军队去防守黄河,这是军队方面的事,我们不用去管。我判断,他们一定会向陕西方面派出他们的特工!你考虑一下,他们会派谁?” 鹰司不由张大了嘴,那么震惊地看着高桥,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陈子峰那些人,也可能去陕西!” 高桥得意地笑起来,好像终于让人明白,他手中的宝石有多么珍贵! “鹰司君,你果然很聪明!如果我是军统局的负责人,我是那个戴,我就会派最优秀的特工去陕西!十之九九,就是陈子峰那些人!鹰司君,这也是你的机会!希望你不要放过这个机会!” 鹰司一想到陈子峰那伙人给他造成的严重损害,甚至让他名誉扫地!就让他食不甘味,甚至痛不欲生!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他立刻挺起了胸脯! 他面目凶恶地瞪着高桥,咬着牙说:“长官,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要他们去陕西!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高桥点头微笑,“陕西!” 鹰司相貌狰狞:“陕西!”他略顿,又加上一句:“陈子峰!还有那个萧安城!” 高桥的眼神也变得阴沉了,“消灭他们!” 鹰司咬牙说:“长官,我一定!消灭他们!” 3-29 高桥是老牌特工,经验丰富,心思缜密,并且极有远见! 他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预判陈子峰等人会去陕西,这不是普通特工就能做到的!那是长期特工生涯锤炼出来的结果! 此时,远在重庆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虽然聪明,虽然干练,甚至也能察微知著,但他们的特工经验,还没有磨炼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更没有这么深邃的远见! 他们都在为眼前的任务而焦虑!作为特工,完成上级交待给他们的任务,没有任何问题!这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但是,如果这个任务中包含对他们不利的情况,并且让他们察觉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可不想糊里糊涂地被人填了“馒头”馅!? 正文 759、 日本人确实住在这里 3-30 下午四点多钟,陈子峰回到文墨街驻地时,萧安城和乔艳芳已经回来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小乔分手后,就利用这段时间,把重庆卫戍司令部的周围环境,附近道路,都仔细看了一遍。他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这个地方,也是他应该注意的! 但是,他妈的,监视长官就是找死!他太清楚其中的危害了! 现在,他们三个人坐在电台小屋里,仔细阅读乔艳芳带回来的资料。 偏偏这时,杨三强贼一般推开小屋房门,伸进头,眼神诡异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立刻看出来,这家伙发现什么情况了!他一招手,又做了一个关门的动作。 杨三强进来,小心关上房门,然后低声说:“子峰,今天上午,我看见冈本了!” 陈子峰三人都大吃了一惊!冈本在重庆,说明老乞丐、鹰司和川上,也可能在重庆!甚至肯定在重庆!他们接着就想到,这恐怕和日本人的“木桶计划”有关! “什么地方!”陈子峰盯着他,立刻问。 “离我们很近!从我们这里出文墨巷,向西北走,不太远,就是枣子岚垭正街,顺正街向前到街口,就在那个十字街口!” 陈子峰拿出自己的地图,一番查看。但地图上并没有枣子岚垭正街。 杨三强展开自己的地图。他的地图上已经标注了枣子岚垭正街!还有文墨巷的位置!这两个地方一标出来,谁都能看出它们有多近! 杨三强指点着地图说:“这个十字街口东北角,有一个老虎灶。冈本提着暖瓶,就站在老虎灶旁边!他似乎正等着打开水!” 陈子峰瞪起眼睛说:“他妈的,他在这里打开水,说明他们就住在那附近呀!” 杨三强点头说:“肯定的!咱们怎么办!” 陈子峰猛地站起来,但立刻回头对杨三强说:“有关冈本的事,不要对别人说!只说你看见一个日本特务!走!我们现在就去找一找!” 萧安城说:“我猜,日本人如果真住在那里,现在也走了!” 陈子峰立刻回头盯着杨三强,“冈本看见你了!” 杨三强歪一下嘴,“这个可说不好。不过,都是内行呀!我猜冈本也很警觉!” 陈子峰说:“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去,就是要确认一下!” 3-31 十几分钟之后,陈子峰带着七八个弟兄,分两批走到枣子岚垭正街的街口。 这一带就如农村,林木茂盛,小山起伏错落,其间挤满了低矮破旧的房屋。所谓枣子岚垭正街,也不过是一条泥土路,上坡和下坡则铺着简单的石头台阶。 陈子峰等人都把手插在腰后,随时准备拔枪!他们先察看了横向的正街两端。两端都是破旧民房,一目了然,日本人不可能住在这里! 接下来,他们就按照杨三强说的,分散在小街两边,向马鞍山村里走去。 向里走不太远,他们果然看见一栋花园式洋房。洋房虽然旧,却很完整,住十几个人,完全没问题! 洋房外面有低矮的围墙。他们分开,沿着围墙搜索,同时向围墙里的洋房观察。 里面很安静,看不见一个人影。 陈子峰作一个手势,李三就如狸猫一般,翻过围墙,弯腰跑到洋房窗口下,倾听里面的动静。片刻,他走到门前,轻轻敲门。仍无动静。 他推了一下门,那门就无声打开。门里寂静,却更让人恐怖。 李三捡了一块石头扔进去。 围墙外的人,都听见那石头在木头地板上滚动的声音。但里面仍然没动静! 陈子峰明白了,里面确实没人。他挥了一下手,首先翻过围墙,向洋房正门走过去,之后,他就进了门。 其他弟兄手里举着枪,迅速跟进,一进门就向四面分散搜索! 3-32 几分钟之后,陈子峰等人都确认,洋房里一个人也没有!但处处都有住过人的痕迹! 桌面和窗台都被人擦拭过。桌上一杯水很干净。厨房里的灶还是热的。门后的地上扔着一张破纸片,上面写着日文! 所有这一切都说明,日本人确实住在这里,并且刚刚离开! 陈子峰明白,冈本看见杨三强之后,一定向老乞丐作了汇报!他们是匆忙离开的! 现在,这里人去屋空,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他心思忽然一转,忍不住想到,他们和弟兄们虽然到了重庆,但老乞丐、鹰司和川上,仍然是他的对手!他妈的!老子还有机会抓住老乞丐!到时候,老子一定先给北平的骆长官发一个电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想到这里,陈子峰心情大好,开始考虑如何寻找抓捕老乞丐了! 冷月无声走到他身边,盯他一眼,轻声说:“这是谁的房产?” 陈子峰看她一眼,突然意识到,这是一条重要线索!他应该从这里追下去! 他没想到,这条线索很快就有了结果! 萧安城和乔艳芳向附近居民打听,得到消息说,这个花园洋房,是一个名叫赵时甫的富商所有! 那居民小声对萧安城说:“赵老板,洪门地,渝中堂的堂主噻!他老有钱喽!” 这个情况让陈子峰吃了一惊,立刻就想到了武汉洪门的杨庆山!池珺小姐说过,杨庆山早就跑到重庆来了!他妈的,老子还要和杨庆山打交道吗! 不过,陈子峰并没有想到,川上虽然匆忙走了,却在附近留下一个眼线。这个眼线,就看见了陈子峰赶往洋房的全过程,并且还拍了照片! 3-33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川上和栗山带着他们的手下,匆忙撤离马鞍山村的花园洋房。 他们在街上叫了棒棒,挑上他们的所有物资,很快就上了路。 这是白天,他们这一伙人走在街上,就很显眼。川上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 栗山带着一个人,跟着冈本,走在最前面,算是探路。川上带着一个人,负责押解那些棒棒们。其他人,则两三人一伙,分散走在前后,并且要拉开一点距离。 另外,他们也不敢走大街。大街上行人太多,说不定会被什么人注意!他们只能走小街小巷。好在,重庆有无数四通八达的小街小巷。 川上采取的最后一条措施,就是绕一点路。其实,他查了一下地图,不绕路也不行,想去冈本指点的那个地方,就没有直达的路! 他们先向南穿过中山一路,然后就钻进小街小巷里,蜿蜒穿行。 他们首先经过的是七星岗。七星岗上破烂房屋之密集,令人叹为观止。但这里是成渝公路的起点,建有长途汽车站,所以也是商店和行人最密集的地方。 他们从领事巷巷口经过,里面的房屋整齐而精致。川上忍不住想,如果能住在这里,那就太好了!但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这一路,让川上领略重庆之所以是山城的,是著名的十八梯! 那或陡或缓的石阶,蜿蜒曲折,绵延不绝,步步向上,真正令人惊叹不已。 十八梯起于下重庆,周围是贫民窿一般的破烂房屋,甚至有悬在峭壁上的吊脚屋,仿佛随时都会塌落下来。十八梯走到顶,就是上重庆了。那里是富人住的地方。 川上等人从十八梯顶上继续向东走,天快黑的时候,终于到了王庙街。 3-34 王庙街仍然属于下重庆,是穷人居住的地方。 拐进王庙街之后,冈本轻触栗山的胳膊,向前示意,小声说:“那个穿西装的人,就陆军情报部重庆组的组长,他叫石田高广。” 石田高广中等身材,脸颊瘦削,梳着整齐的分头。他西装半旧,衬衣领子敞开,露出脖子上的一串黑珠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 他淡淡地笑着,看着冈本,然后就注意他身边的栗山。他缓缓地迎过来。 冈本恭敬地给他们做了介绍。 石田看着远处渐渐走来的棒棒们,低声说:“栗山君,那是你们的行李吧。等把东西送进去,咱们再说吧。” 石田找的这一片房子,原来是一家食品小作坊,生产米花糖、麦芽糖之类的小食品。生意一直很糟糕。老板听石田说,要租下他的小作坊和所有附属房屋,租金比他的赢利高一大截,立刻就同意了。 接下来,川上和他的手下们一通忙,终于把他们所有装备和物资都送进房子里,又好一番打扫,这才算住了下来。 这房子虽然破旧,却有一样好处,处处弥漫着甜味,让手下们心情很愉悦。 川上、栗山和石田在进门的房子里坐下来,互相注视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说到底,川上和栗山是海军系统的,石田和冈本一样,都是陆军系统的。他们坐在一起,脸上都有一种怪怪的表情。 不过,石田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川上和栗山很吃惊。 他说:“我告诉你们一点情况,‘木桶计划’里的几个主要人物,都受到中一国方面的注意!他们到重庆来之前就被注意了!所以,我准备采取一点行动。我要回去做一点准备,现在要先走了。如果还有什么事,请冈本和我联系。两位,再见。”? 正文 760、 他一定逃不出你的手心 石田站起来,向他们略一欠身,就仰着脸走了。 川上和栗山,只能恼怒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什么也说不了! 3-35 陕北,延安,杨家岭。 林家泰就任中央警卫团第一营营长职务后,深受周兴影响。他上任第一天,就带着三个连长和营部军官,对杨家岭周围的道路、山梁、田野,直至附近的荒坡,都进行了严密检查。 所有哨位是否严密,警戒目标是否明确,战士的警惕性是否足够高,一一查到! 对杨家岭西侧的延河,也亲自走了一遍。他仔细询问河道宽度,雨季旱季的河水深浅,人能不能泅渡过河,对河上的船只如何检查,等等,等等,都作了细致检查。 他发现有疏漏之处,立即要求改正。 譬如,南方人和北方人在问答口令时,声音完全不同,有可能造成误会,甚至放过可疑之人!再譬如,来杨家岭公干的干部战士,一般会提前通知警卫营,但通知中却不包含人数!更没有来人的姓名!这个必须纠正! 他说:“你们都记住,如果有人要来这里公干,你们除了问清楚他们的姓名职务,还要问清楚人数。他们来了,都要仔细核对!一个也不能错!” 那些军官们,没想到新营长上任第一天,就查出漏洞来!在这个地方,任何小漏洞都是大问题!是他们绝不敢掉以轻心的! 林家泰上任只过了两天,就敏锐意识到,周处一长的担忧是真实存在!那些混到延安来的特务,一定潜伏在周围!并且危害极大! 他无法甄别来杨家岭公干的干部和战士中,是不是有从全国各地奔赴延安来的学一生!他也无法判断,那些学一生中,有没有混进延安的特务! 这个问题极其严重,他却无法解决!这让他时时处于忧虑之中! 3-36 李秀兰因为有文化,被安排到边区政一府教育科工作。 教育科科一长是一位老同志,很细心地说:“小李同志,你先熟悉一下工作。我们下一步的重点,就是在各地多开办一些识字班。我们党的方针政策,都要通过这些识字班,传达给每一位乡民。” 李秀兰知道了,这个工作一定很重要。 科里的几个年轻同志,一听说李秀兰是从上海来的,并在江苏省委工作过,后来又在武汉“八办”工作过,对她尊敬得不得了。 他们说:“李姐,你是老革命了!有空的时候,给我们讲讲上海或者武汉的故事。” 李秀兰完全没想到,她现在不仅是李姐,还是老革命,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快乐。 4-1 李秀兰每天晚上回到家里,都要匆匆忙忙做晚饭,然后叫阿贵来吃饭。 她很快就看出来,阿贵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吃饭上。他心事好重的! “阿贵,么事唦?”她小声问。 “别问了,都是工作上的事。”林家泰摇摇头,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饭。 “吾晓得,你一定是工作上的事体。你一定有办法的。刘先生一直说,你好聪明的,一定有办法。”她看着他,希望他打起精神来。 但林家泰心里的疑虑太重了,满脑子都是他的安全警卫工作。 不过,李秀兰还是有办法对付他的。 吃过饭,收拾好碗筷,她看见阿贵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就坐在他旁边,抚摸自己的肚子。 马上,阿贵就被她这个动作吸引了,也凑过来,轻轻抚摸她的肚子。 “是不是比前几天大一些了?”他小心问秀兰。 李秀兰大笑起来,“满打满算,只好有三个月,哪里就看出大了!” 阿贵脸上也有了笑模样,“秀兰,我好着急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明白吧。” 李秀兰笑着说:“吾晓得,不用你啰嗦。”片刻,又小声说:“要抱抱吾不?” 于是,林家泰站起来,把她满满地抱在怀里,好一阵儿没松手。 4-2 上海,国际饭店。 佐藤先生和鹰司,参加完日军司令部保密会议室的会议,就回到饭店房间里。 他们坐在一起,一边回想今天下午会议上说的情况,一边考虑,有哪些情况需要他们交换一下看法。 佐藤先生很欣赏鹰司的稳重与细心。而鹰司也领教了佐藤先生的睿智和老练。 所以,他们虽然分别属于海军和陆军,却非常难得地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工作关系。 就在这时,高桥意外来访。这让佐藤先生和鹰司都很意外。他有事为什么不在会议上说,或者在会议期间说,反而要特地跑这么一趟呢? 高桥面带微笑,在他们面前坐下。他稍稍考虑一下才开口说话。 他说:“佐藤先生,有这么一个情况,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佐藤先生向他伸出手,“高桥君,不必客气,请说吧。” 高桥低声说:“我得到这么一个情报,说共方组织里,有一个姓龙的人,他负责的工作,就是有关电报加密,或者破译密码方面的。似乎,他在电报加密方面有了一些进展,研制出两种加密方法,一种是‘一五尾’加密方法,另一种是‘随机数字加密法’。并且得到共方高层的赞赏。” “你说的共方高层,是哪一层?”佐藤先生轻声问。 “延安的中央机要局!”高桥意味深长地说。 佐藤先生不由用力一点头。这一点至关重要!说明这两种加密方法确实很好! “这两种加密方法,使用了吗?”他问。 “这一点,不清楚。既然已获得共方高层的赞赏,可能很快就会使用!” 佐藤先生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高桥的本意不在这里。共方是否更换加密方法,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不管怎么看,此事也不在他们的工作范围之内! 所以,他盯着高桥,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果然,高桥继续说:“这是在上海得到的情报,我自然要先在上海查一下。” “以高桥队长的智慧,一定有收获了!”佐藤先生脸上露出微笑。 “是。我看,姓龙的人不可能很多。我在上海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一个姓龙的人!他曾经住在南市老北门外的长白街,开了一家很小的,名叫‘益祥’的无线电修理店。” “你说曾经,他已经离开了?” “是,他大约今年三四月间,离开了上海,搬走了!” 佐藤先生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我相信,他一定逃不出你的手心!” 高桥也快乐地笑了起来,“多谢佐藤先生夸奖。我后来发现,这个姓龙的人搬到了武汉。他的所有物资都是运到武汉的!今天早上,我得到武汉宪兵队的报告,说武汉确实曾经有一个姓龙的人,开了一家名叫‘益祥’的无线电修理店。” 佐藤先生已收起了笑容,冷静问:“地点!” 高桥说:“汉口的铭新街!” 这时,不要说佐藤先生,就是鹰司也大吃一惊!从水渔街,或者从云樵街出来,就是铭新街!住在水渔街的,是陈子峰的宪兵队!住在云樵街的,则是骆江的缉查处! 这么一个地点,让佐藤先生和鹰司,都大为意外! 高桥的眼神表明,他还有更让人意外的情况! 他说:“武汉宪兵队报告说,这个无线电修理店也搬走了!这个姓龙的人,把他的行李全部运送到重庆!两位,听到这个情况,你们有什么想法?” 佐藤先生回头看鹰司一眼,点点头,示意他先回答。 鹰司大为意外地说:“我怎么感觉,这个姓龙的人,似乎和陈子峰的宪兵队有什么关系!他几乎是跟着他们走!上海的长白街,距离巧家弄就不远!在武汉,就更近了!” 他低头想了想,又说:“编制电报加密方法,应该和陈子峰没什么关系!难道,是和那个萧安城有关系吗?他是报务员!难道,他是共方的人!” 高桥说:“在罗店作战时,他曾经替林家泰发过一封电报!” 鹰司立刻说:“但那已经证实了,是林家泰先找了陈子峰,陈子峰同意之后,萧安城才发的电报!”他摇了摇头,又说:“我看不出他和共方有关系的任何线索!” 高桥严肃说:“我得到的这个情报,是从共方内部来的!这就是线索!我的内线还告诉我,这个编制新加密方法的人,下一步的主要任务,就是破译日军密电!” 房间里安静下来,他们三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老实说,这个情况就很严重了!日军的密电一旦被破译,那简直就是一个大灾难! 终于,佐藤先生轻声说:“高桥君,你说的情况很重要,非常重要!等我去了重庆,一定把这个人好好查一查!如果他是共,如果是他要破译日军密电,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必须除掉的敌人!” 鹰司问:“那个姓龙的人,知道他的名字吗?” 高桥轻声说:“他在上海和武汉使用的名字,叫龙瑞华!” 谁都没想到,黄汉辉和彭绍勇策划的一次伏击行动,竟然蜿蜒曲折地牵涉到龙瑞华和萧安城!这就预示着,他们都有麻烦了!? 正文 761、 中央机要局一科的李志忠 佐藤先生和鹰司,都记住了这个名字:龙瑞华! 4-3 延安,杨家岭。 林家泰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就任中央警卫一营营长之后,不仅加强对杨家岭的保卫工作,对每一个到杨家岭来的人,更是严格审查! 现在,眼前这个人就让他很意外。他想起来,他和老刘乘卡车从西安出发时,这个人也在车上。这一路上,这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车外起伏的山峦。 此时,林家泰手里拿着的,是西安“八办”开的路条,上面有这个人的名字。 但他还是问:“你叫什么?” 那人微笑回答:“龙瑞华。” “你找谁?” “中央机要局。” “什么事?”林家泰仍然问。 这时,这个叫龙瑞华的人就不肯说了。他说:“同志,我不能说我的工作,请和中央机要局的人联系一下吧。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 这样,林家泰就给中央机要局打电话。 接电话的人一听“龙瑞华”这个名字,立刻说:“叫他进来!立刻!不要再问他!” 林家泰明白了,这个人一定承担着重要工作!他不能再多问了! 他伸手向里面指,“从这条路进去,一直往里走,走到底向右拐,最后一排平房就是。” 龙瑞华微笑向他点点头,说:“谢谢。”之后,他就一直向里走去。 林家泰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没动。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就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这个人和他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仔细想一想,又毫无关系!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预感!优秀特工,常有这种预感! 特工的预感,通常都预示着灾难! 4-4 龙瑞华按照林家泰的指点,很快找到中央机要局所在的那栋平房。 他左右看看,看见一扇门开着。他走到门口,向里张望。 房间里有点暗,他并没看见有人过来,他只听到有人大喝一声:“老龙!老龙!进来!” 接着,一个黑影扑过来,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并且好像刚刚抓到一个俘虏似的哈哈大笑,把他摇了又摇。 龙瑞华终于看清楚,是中央机要局一科的李志忠科一长。 李科一长拉着他进了门,高声说:“老龙来了!谁倒杯水来!龙缺水还行!” 龙瑞华刚刚在椅子上坐下来,一个年轻姑娘端着一杯水过来,放在他面前,笑嘻嘻说:“老龙同志,请喝水。” 紧接着,她就像变戏法似的,突然从背后拿出那个木头盒子,向他晃着,“老龙,你看,我们正在使用你的加密方法呢!它实在太巧妙了!” 龙瑞华笑着说:“这不是我的加密方法,这是‘专家’发明的!” 李科一长在他对面坐下来,“什么时候,让我见一见这位‘专家’就好了。” 他点着头又说:“这种方法实在太好了!简便!好用!便于隐藏!多种多样!我们可以给不同的电台,下发不同的密码!”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 龙瑞华问:“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 李科一长抬头看着他,说:“我们的同志正分批被派到敌后去!但是,我们不掌握日军的活动情况,有的时候,难免吃亏。你问一下这位‘专家’,能否尽快破译日军的密码!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 龙瑞华望着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只好说:“你也知道,这是很难的!非常难!” 李科一长又说:“你住下来,等王局长回来。王局长可能要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把这位‘专家’调回来,专门从事密码破译工作!老龙,你说这样行吗?” 龙瑞华皱着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仔细思考一下,才轻声说:“破译工作,需要大量流水电文。我们可能没有。现在,这位‘专家’到了重庆。军统局的电讯科,可能有足够的流水。” 李科一长点点头,“你先住下来吧,等王局长回来再说。” 他对那位年轻姑娘说:“小梁,你送老龙同志住下来,给他安顿好。” 4-5 李科一长送龙瑞华出门,看着小梁陪着他走远了,他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很暗,门窗都被厚窗帘遮挡。只有一盏台灯,照亮了桌上的一小片地方。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坐在桌边。他右手边是一封电报稿,左手边则是两张只有巴掌大的薄纸片,上面印着精细的格子和数字。 一看就明白,他正用“随机数字加密法”,给一封电文加密! 李科一长在他旁边坐下,轻声问:“怎么样?” 那人抬起头,惊叹说:“妈呀,这方法太好了!又简单又方便!妈呀,这种方法是破译不了的!” 李科一长说:“今后,你和我们的联络,就使用这种加密方法!” 那人再次抬起头,注意看着他,眼神里似乎藏着疑惑,“你确实发现,我们的密码已经被日本人掌握了!” 李科一长点点头,“安科一长,我们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许多情况都表明,第四集团军的密码是不安全的!你们是最前线,密码不安全,实在太危险了!你回去以后,一定要把这个情况告诉赵军长和郝克勇!” 被称作安科一长的人说:“老实说,我们也有怀疑,但我们实在没有好的加密方法!现在的加密方法,至少使用了三年,很老了!现在有了这种方法,就太好了!” 李科一长笑着说:“今后我给你的电文最后,会有两个明文电码,红蓝和东西南北组合,比如说,红南,或者蓝东,你怎么理解?” 安科一长仔细察看手里两张薄薄的纸片。他首先注意到,一张纸片的边上,似乎很随意地涂一点红色,另一张则涂着蓝色。 他看了足足有三分钟,忽然说:“红,就是说有红色的纸在上面!如果是蓝,就是蓝色的纸在上面!你说的南或者东,其实是指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是指颜色的朝向!” 李科一长大笑起来,“你好聪明!实在太聪明了!就是这样!” 安科一长更加惊叹了,“没想到,这么两张小纸,竟然可以有好多种加密方法!这种方法,简直是绝了!你说,制定这种加密方法的人,他得有多聪明呀!” 李科一长笑着说:“就是,就是,我也是这种想法!” 4-6 重庆,文墨巷。 这天夜里,萧安城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头上戴着耳机,想收到龙瑞华的信号。 他两次发出信号,但都没有收到回音。他摘下耳机,关闭电台。 弟兄们都睡了,他不想睡。最后,他又拿出乔艳芳和冷月为他抄写的半个日军密码本,仔细地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却一点眉目也看不出来。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如何破译日军的密码?本部办的密码破译训练班,会有效果吗?美一国来的密码专家,应该有一些办法吧! 想到这里,尽快参加密码破译训练班,已成了他最大的希望! 4-7 深夜,朝天门码头。 一艘客轮,缓缓停靠在码头上。舱门一开,乘客们就如潮水一般涌下了船,之后,又如潮水一般涌上高高的台阶。 在高台阶旁边的阴影里,站着两个人。他们都穿着深色的衣服,与周围融成一体。他们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涌上高台阶的乘客们。 船上下来的乘客们渐渐少了。最后下船的人,往往都是有身份的人。 阴影里的两个人,终于注意到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长风衣的人。他提着一只小皮箱,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卷报纸。这卷报纸是暗号。 等穿长风衣的人也登上高台阶时,这两个人无声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高先生?” 穿长风衣的人同样低声说:“是我。” 那两个人就不再说话,而是一左一右走在他身边,一直向上面走去。 到了上面街上,他们请穿风衣的人上了车,就开车走了。 一个人说:“先生,请低一点。” 穿长风衣的人就向下滑了一点,并且压低礼帽,不让车外的人看见他。 4-8 黑色汽车沿中山路向西疾驶,最后在一栋大宅子旁边停下。 两个人仍然一左一右夹着高先生,向大宅子的门口走过去。 守在门口的人也不说话,无声推开门,让他们进去。 进了门,陪同来的两个人就在门口停下,只是向楼梯那边伸出手,示意高先生上楼。 高先生就上了楼梯。楼梯拐弯的地方还有一个人,伸手示意高先生继续向上走。 楼梯最上面还有一个人,他伸出手,示意高先生走进一条小走廊。小走廊里有一扇门,门口也站着一个人。他看见高先生走过来,无声推开门,示意他进去。 4-9 高先生走进门。门里是一间很宽大的房间,却只亮了一盏落地灯。落地灯旁有两张宽大的沙发,对面放着。一个人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上,正借着落地灯看报纸。 高先生将皮箱放在门口,轻轻向沙发那边走过去。? 正文 762、 都给我学几句四川话! 走到沙发边,他这下身体,轻声说:“委一员长,我来了。” 蒋委一员长放下手里的报纸,似乎很意外地看着他,带着一点浙江口音说:“高宗武是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高宗武小声说:“刚到。” 蒋委一员长向对面的沙发一指,“你坐下吧。跟我说一说情况,说吧。” 高宗武上身前倾,双眼看着委一员长,开始低声汇报他的工作。 4-10 也是这天夜里,坐在办公室里的戴笠,意外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人低声说:“先生,就在刚才,警卫组往官邸里送进去一个人。” 他急忙问:“什么人?” 电话里的人说:“看不清,周围很暗。内外都是警卫组的人!对不起,就是这些。” 戴笠慢慢放下电话,心里却疑惑起来。委一员长今夜秘密接见一个人,他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 委一员长的警卫分为三层。第一层就是警卫组,是担任贴身警卫工作的!这些人都蒋夫人亲自挑选的,全部是中尉或上尉军衔。这些人里,没有军统的人!说名实话,他也不敢往警卫组里安插人!除非他不要命了! 第二层是卫士组,不贴身。这些人全部是军统系统的人!戴笠对委一员长行程的了解,只能来源于这些人!他刚刚接到的电话,就是卫士组的人打来的! 第三层是外围警戒,也就是段泽刚的警卫团。他们距离委一员长,就更远了! 戴笠思考再三,也不知如何查清今晚的来人!不是他没办法!是他不敢查! 伴君如伴虎,真的是一点都不假! 4-11 重庆警一察局,看守所。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葛二和狗子,坐在看守所的肮脏牢房里,从昨夜到现在,竟然没人来问案!早饭、午饭都没吃!饿得他们前胸贴到后脊梁。 葛二猜想,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昨夜的行动是某人下的套,这个人也该露面了! 下午快到傍晚的时候,走廊那头的铁门终于有了响声。 一个瘦得皮包骨,绰号“幺鸡”的警一察走过来,在门口蹲下,满脸都是狡黠的笑容。 “葛二,有日子不得见哩,你好忙噻?”幺鸡首先开口说。 “老哥耍笑咱哩。行个好呗,给口饭吃可好噻?”葛二小心观察他的脸色,随口说。 “你啷个龟儿子,做事不细密噢!又进来喽,想住个多少日子噻?” “糗事没做得巴实,看你老哥醒活,赏个日子好喽。”葛二只好乞求。 幺鸡好一阵怪笑,说:“赵老板听说你出糗了,栽进局子里来哦,就派啷个人来打问你。葛二,好好掂量一哈噻。”他说完这句话,就怪笑着走了。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又有一个人走过来,也在牢门外面蹲下来,看着他们。 葛二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洪门渝中山堂堂主赵时甫的师爷,杜万财!到了这时,他才明白出了什么事! 洪门赵老板盯着他们这个小团伙,已经不是一天了!一直就想拉着他们入洪门! 他有时也很奇怪,自己这伙人就是一些小毛贼,上不得台面的!洪门那么大一个帮,赵堂主跺一跺脚,整个重庆也要颤一颤的!非要拉他们入伙干么噻!莫得道理嘛! 弟兄们为了这个事,也议了好几回。横巴头就赞成入伙!难怪有昨夜的遭遇!这个套子也下得麻达得很! 但当时,古柱子说了一句话,很入葛二的耳。 古柱子说:“二爷,洪门里面太黑噻!帮里也是黑吃黑的!我抻抖莫得什么好事!” 葛二自忖,他们这伙人,不管入了哪个门,都是要混饭吃的,这个没得说!但他也不想被人算计!他确实听说,洪门里的肮脏事,实在太多了! 所以,他现在一看见杜师爷来了,就在脸上露出狡黠的怪笑,不肯先开口。 杜师爷倒是个干脆的人,开口就说:“葛二兄弟,废话我就不多说噻。赵老板的意思嘛,你也清楚得很,也是为你们好哦。怎么着吧,给我一句痛快说道。你点头,兄弟即刻带你们出去,在望江楼饭馆给你接一哈风,咱们一起喝一大盅。如何!给个说道噻!” 这时,狗子在旁边说:“二爷,应下好喽,咱们先离了这个鬼地方噻!” 杜师爷说:“狗子醒活。来日过得过不得,先出去再说噻,如何!说一哈嘛!” 葛二心里,其实已经想应下了。我们弟兄伙子,也就这么一点点贼本事,人家洪门赵大老板这么看得起,也算难得喽。跟谁混不是个混!有赵大老板罩着,至少不再进这个鬼地方!更不用看幺鸡那张鬼脸!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诱或这么大,就有些玄玄的。再一个,在这么一个情况下应了杜师爷,让他的面子有点下不来。在江湖上混得开混不开,面子是天大的事! 他想到这里,脸儿就有点阴阴的,盯着杜师爷,低声说:“先生好鼓到,多谢了哈。不过嘛,我要抻抖一哈哈,弄醒活这个事。请先生明日个再来,可好?” 杜师爷却瞪着他,撇着嘴说:“葛二,你跟我打晃晃儿哦!塌我面皮噻!告把你,明儿个我要走远门,十天半个月不定回得来!你要整巴实了再说话好不好!” 这下子,葛二更认定杜师爷跟他耍了什么鬼活,就歪着嘴说:“先生去忙噻。我一闲鬼,在哪里闲呆都是闲呆噻。等先生回来再说好喽。” 杜师爷瞪着他,嘴巴瘪了又瘪,站起来就走了,连头也不回。 狗子看着杜师爷的背影,小声说:“二爷,他咋哪,急吼吼地,啥呀!” 葛二一歪头,“毛椒火辣扯把子,准不是啥好事情!” 4-12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 这天傍晚,陈子峰的弟兄们都从外面回来,聚在楼下第一个大房间里吃晚饭。 乔艳芳一边吃着,一边开始说话,“喂喂,都吃着!也都把耳朵张开,听我说!告诉你们,咱们已经到重庆了!这里说的都是四川话!以后我们就要在这里办差事,听不懂四川话怎么行!有空的时候,都给我学几句四川话!听到没有!” 弟兄们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要得,要得。我们都会学着说!” 乔艳芳叫道:“就会一个要得呀!你们今后在重庆还怎么混!啊!” 不料,杨三强却说:“小乔,你学会四川话了吗?你要是学会了,也说两句给我们听听!弟兄们,你们说好不好!” 那些弟兄们都想看热闹,一起叫了起来,“对,对,小乔,你跟我们说两句!你要是能说出来,我们就服你!弟兄们,瓜叽瓜叽!” 这下子,弟兄哈哈笑着,一起拍起巴掌来,就等着看小乔的热闹。 乔艳芳把双手一叉,“他妈的,老子还就是学了两句!今天就再卖给你们!” 她翻着眼睛想了想,又把好看的红嘴唇呶了呶,就说起怪腔怪调的四川话来:“有一天,麻雀和乌鸦一起闲摆龙门阵。麻雀说:你是啥子鸟哦?乌鸦说:我是凤凰噻!麻雀说:哪有你龟儿子这么黑的凤凰哦?乌鸦说:你晓得个铲铲,老子是烧锅炉的凤凰噻!” 她还没说完,弟兄们已经笑倒了一大片,不是来回打滚就是砰砰地拍地板,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 萧安城也笑得前仰后合的,向乔艳芳伸出大拇指。 陈子峰张着大嘴,全身乱颤,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用手指指着她,点了又点。 乔艳芳快乐得不得了,跟着大家一起大笑。过了一会儿,她高高举起双手。 弟兄们总算安静下来,都看着她。 她说:“看到了没有,老子都学了!有一个不好好学的,老子对他不客气!现在不要说话,听我给你们分配任务!” 这下子,弟兄们都睁大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接下来,乔艳芳就开始分配任务。某某和某某,监视某人,并递给他们一张照片。某某和某某,监视某人,也给他们一张照片。 “都给我听好了!这是秘密任务!都给老子小心一点!更不能被人家发现了!谁出错,老子揍他!听清楚没有!” 弟兄都快乐地笑着,“听清楚了!没问题!没问题!肯定把他盯牢了!” 从第二天开始,陈子峰的宪兵队,就开始了他们的监视任务。 4-13 重庆,文墨巷,宪兵队驻地。 今天是宪兵队第一次在重庆展开行动。弟兄们都出去了,执行各自的监视任务。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三个人却没出去。 他们都坐在电台小屋里,研究乔艳芳昨天从本部资料室里找来的资料。 他们越研究,心里的疑惑就越大! 从龚长官交给他们这个名单开始,他们就有这样的疑惑!这份名单里,除了周佛海和高宗武有政一府职务,算得上是举足轻重的高官外,其他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些学者! 他们心里的疑惑是,监视这些人干什么!有意义吗!他们完全看不出来! 这个名单里主要有以下几个人:? 正文 763、 高宗武此时并不在重庆 梅思平,江苏江宁人,今年四十二岁,国立北京大学毕业,之后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做过编辑。后任中央大学、中央政治学校教授。一九三三年曾任江宁实验县县长。曾从事国民党党务工作,是国民党C?C系的重要骨干。 他出名的事发生在一九二八年至一九三一年之间。那段时间,陶希圣在《新生命》杂志上发表了《中一国社会到底是甚么社会》的论文。梅思平则以《中一国社会变迁的概略》提出了不同的论点,并每每与陶希圣论争,曾在学术界引起很大反响。 他现在是国民党中央法制专门委一员会委一员。 乔艳芳问:“哥哥,这个法制委一员会算个什么部门?” 萧安城笑着说:“你算问着了,我可不知道。” 陈子峰说:“他仅仅是个委一员而已!没啥!” 陈春圃,广东新会人,今年三十八岁。一九二〇年间,先后任广东省教育会图书馆主任、广东省省长公署机要课主任、中央宣传部秘书等职。一九二六年赴苏一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一九二七年先后任国民党中央党部组织部秘书、广州特别市党部常务委一员。一九二八年赴美一国纽约创办《民气日报》。一九三三年至今,任国民政一府侨务委一员会常务委一员。这个职务嘛,倒也算是政一府官员。 不过,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担任过什么重要职务。侨委的委一员,真没什么了不起的! 乔艳芳撇着嘴说:“你们可能想不到,他是汪主席夫人陈璧君的堂侄。” 陈子峰歪了歪下巴,低声说:“这个情况,倒是有点意思。” 萧安城也向他点点头。 陈公博,福建上杭人,今年四十六岁。他毕业于国立北京大学哲学系。曾经是中一共一大十三名代一表之一,后因嫌党费太高而退党。 陈子峰看到这里,嘟囔着说:“这他妈的算个什么理由!” 陈公博一九二五年加入国民党,曾任中央农民部长兼广东大学校长。一九二六年当选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一员。一九二七年成为汪主席的坚定支持者。一九二八年成立中一国国民党改组同志会总部,主张反蒋。一九三六年西安事变,他主张讨伐西安,欲置蒋委一员长于死地。他现任国民党中央民众训练部部长、军委会第五部部长、十一省党部主任委一员等职。 萧安城说:“比较起来,这个人倒算是政一府里的高官,他有什么实权吗?” 乔艳芳摇摇头,“民众训练部,第五部,十一省党部,看上去挺唬人的。” 陶希圣,湖北黄冈人,今年三十九岁。他毕业于国立北京大学法科,曾任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辑。一九二七年受聘为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中校教一官。一九三七年,与周佛海在武汉创办“艺文研究会”,分析国际问题。一九三八年七月,任第一届国民参政会参政员。 陈子峰皱着眉说:“他也算不上什么人物吧?” 萧安城说:“这些人都挺活泛的,一会儿官,一会儿民的,变得真快!” 名单最后还有一个人,名叫周隆庠,是外交部亚洲司情报科科一长。他是江苏无锡人,日本九州帝国大学毕业。资料里说,他是个日本通。 陈子峰点头说:“看来,他是高宗武的手下。” 在龚长官交给他们的名单里,还有几个这一类的人,和他们大同小异。 比较起来,这份名单上最有份量的,就是周佛海和高宗武! 周佛海,湖南沅陵人,今年四十一岁。一九一七年去日本学习,开始信仰共产主义。一九二一年回国参加中一共一大,当选副总一书记,并代理过总一书记。 陈子峰说:“好了不得的家伙!他曾经是共的代理总一书记呀!真是的!真是的!” 究竟怎么个真是的,他也没说出来! 周佛海一九二四年出任广东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秘书。同年底脱离中一共。一九二六年任国民党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秘书长兼政治部主任。一九二九年任国民政一府训练总监部政治训练处处一长、江苏省政一府委一员兼教育厅长。一九三一年当选国民党第四届中央执行委一员。一九三五年任国民党中央党部民众训练部长。一九三七年出任蒋委一员长侍从室副主任兼第五组组长,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副部长、代理部长等职。 比较起来,这位周佛海职务最高,权力也最大! 高宗武,浙江乐清人,今年三十三岁。早年曾留学日本。他最出名的事,就是在外交部主办的《外交评论》上,连续发表十四篇《最近日本之总观察》,成为有名的“日本通”。一九三二年,他以日本问题专家的身份被延聘为国防设计委一员会专员。一九三四年五月,任外交部亚洲司日本科科一长。一九三五年五月任亚洲司司长。 龚长官给他们的名单里说,高宗武此时并不在重庆,而是在香一港。 陈子峰说:“他一个外交部的司长,在香一港呆着干什么?” 乔艳芳说:“这个,咱们怎么知道!想监视也监视不着!” 陈子峰等人对高宗武的全部了解,就是去年十二月,他曾经秘密到上海,与日本方面进行谈判。傅医生的药品,就是利用高宗武乘坐的“宏远”号运回武汉的! 他们三个人坐在电台小屋里,把这些资料看了又看,仍然看不明白,龚长官为什么叫他们监视这些人!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 这些资料虽然简单,但每个人的情况也算比较清楚了,不过,也仅此而已! “你有什么想法!”陈子峰严厉瞪着萧安城,凶恶地问。 4-14 “你有什么想法!”戴老板沉稳地看着龚滨生,相当温和地问。 此时,中山四路,军统局,戴副局长的办公室里很安静,连空气都是静止不动的。 事实上,整个宅院里都很安静。从前的特务处,现在的军统局,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各个房间里的工作人员,早已养成轻轻走路,低声说话的习惯。 龚滨生还在来的路上,在进入戴老板办公室之前,一直在考虑如何汇报他的工作! 老实说,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戴老板汇报!他为此已经焦虑了一夜! 他唯一明确的是,他现在承担的任务,极其诡异!极其诡异! 因为并没有人明确向他交待任务,他何来的任务!又如何承担!更没办法汇报! 自从一个月前,戴老板要求他召集一些人,条件是忠诚可靠,能力强,口风严!此后,就再也没对他说过什么!一句话都没说! 骆江要把陈子峰宪兵队带到北平。龚滨生特地向戴老板申请,要求留下这支宪兵队。戴老板同意了,但仍然是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点暗示都没有! 这是龚滨生进入从前的特务处,现在的军统局以来,所遇到的第一次! 长官没向你交待任务,你如何完成这个任务!你又如何汇报! 但是,龚滨生到底是龚滨生!他的精明,超过了许多人! 在情报系统里,许多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这样的事,一定是机密中的机密! 长官不交待,并不是说,你就可以等待!该行动的时候,你就必须行动! 但是,如何向戴老板汇报,却仍然是一个大问题! 他不能说,长官,您没有向我交待,我猜,可能是这么一个任务!这么说就是找死! 也不能说,长官,我打算这么干,您是否同意?这么说就是愚蠢! 龚滨生敲门进入戴老板办公室,很快注意到,戴老板向沙发那边一指,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也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来。他明白,戴老板要听他的汇报!并且很重视! 戴老板第一句话就是:“你有什么想法?” 这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他却不能没头没脑地回答! 龚滨生平静地说:“长官,我和情报处的老秦,研究室的张主任,碰了一下头。我们都认为,日本人制定的‘木桶计划’包藏祸心,一定要认真对待!” 让龚滨生大为意外的是,戴老板向他摇了一下手,就站了起来。 他走到办公桌旁,在几个抽屉里翻了一下,终于找出一包烟。他拿着烟走回来,仔细拆开烟,抽出一支递给龚滨生,自己也拿了一支,并且开天辟地第一回,替他点上烟。 戴老板吸一口烟,向龚滨生一指,“你继续说。” 龚滨生突然明白,他判断对了!戴老板就需要他在“木桶计划”方面下功夫!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疑问。“木桶计划”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戴老板为什么不明确向他交待这个任务?难道,“木桶计划”只是个“皮”!这让他有点不敢相信! 他轻声说:“长官,我选了几个目标,由陈子峰那个宪兵队,负责监视。” 他再次意外地注意到,戴老板不动声色地向他点点头。 他接下来说:“如果发现什么情况,我会随时向您汇报!”? 正文 764、 所有目标都在活动着 这时,戴老板又问了一句让他意外的话:“陈子峰那个宪兵队,行吗?” 龚滨生立刻说:“长官,他们就是一把锥子,没有什么地方是钻不进去的!” 这时,戴老板不仅露出了笑容,甚至笑出了声! 龚滨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相信,他的汇报,正是戴老板想听到的! 4-1 中山一路,文墨巷,宪兵队驻地,电台小屋里。 乔艳芳带回来的资料,就摊放在桌上,他们已看了又看,但没有看明白。所以,他们接下来的讨论,其实也是漫不着边际的! “龚长官说过,我们的任务,就是日本人制定的‘木桶计划’!”陈子峰目光阴沉地盯着萧安城和乔艳芳。 “对呀,我也相信是为了‘木桶计划’!但这些情况,这些资料,和‘木桶计划’有什么关系!有吗!”乔艳芳把手里的资料晃了又晃。 “我他妈的可看不出来!不过是几个文人!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些文人,能翻出什么大浪来!”陈子峰瞪着她说。 “不过,周佛海应该有些权力吧!他可是委一员长侍从室的副主任!” “那又能怎么样!他手里又没有军队!军队会听他的吗!” “按你这么说,高宗武就更没咒念了!”乔艳芳也提高了声音,瞪着他。 他们两个人的这种争论,就仿佛是一种较量,看谁更凶,看谁能压得住对方!但他们也明白,这么讨论是没用的!一点用也没有! 所以,陈子峰沉默了片刻,就突然转向了萧安城。 “安贼,你他妈的的怎么不说话!还要老子请你是不是!”陈子峰瞪着萧安城,仿佛要吃了他似的!“你也得说!不要闷着!” 萧安城把这些资料翻过来翻过去,也是一副苦恼的样子。 他说:“这个梅思平,就是一个文人,和谁都没关系!” 陈子峰撇着嘴说:“这还用你说!” “这个陈春圃,是汪主席的亲戚。” “我早就看出来了!”陈子峰仍是一副怪腔怪调的样子。 “这个陈公博,十几年前就开始反对委一员长了!你注意到没有!” “这我还能注意不到!你当我瞎子呀!”陈子峰的火气越来越大! “这个陶希圣,我还真看不出什么来。龚长官怎么把他也列上了?” “安贼,你问我呀!我他妈的问的是你!” 萧安城把头摇了又摇,满脸苦恼模样,让乔艳芳也为他心疼。 他想了想又说:“剩下两个人,肯定都是委一员长信任的。周佛海是委一员长的侍从室副主任,高宗武又曾经拿着委一员长的手谕和日本人谈判,应该都没什么问题吧?” 乔艳芳说:“哥哥,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周隆庠呢,情报科科一长!” 萧安城摇了摇头,笑着说:“高宗武在香一港,周隆庠在这里,他们这两个人,倒有一点里应外合的意思。”他一抬头,正看见陈子峰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这时,乔艳芳忽然说了一句话:“我简直要怀疑,龚长官是不是随便找了几个人,让我们盯着,其实什么用都没有!他妈的,就是为了不让我们闲着!” 没想到,萧安城却像受了惊似的,瞪大眼睛看着她。 乔艳芳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又想了一遍,也没想出有什么问题,只好惊愕地看着他。 “安贼,你他妈的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陈子峰也意外地看着他。 “小乔,可能又让你说到要害了!”他来回看着陈子峰和乔艳芳。 “说!快说!”陈子峰再次向他叫道。 “小乔,子峰,我想到的是,怎么才能知道,龚长官是不是真要盯这几个人!他要像小乔说的,故意对付我们,不让我们闲着,那我们可就要傻了!” 陈子峰也瞪大眼睛,反复思考萧安城说的意思。想来想去,这就是一句傻话! 他叫道:“他妈的,他就算要害我们,也不是这么害的!你简直是胡说八道!” 这时,萧安城忽然伸出一个手指,来回摇着,止住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瞪大眼睛盯着他,希望他说出什么重要情况来!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小乔,我这么想,像我们这样盯着,这几个人今天去哪儿,明天去哪儿,我估计,盯不出什么东西来!不如这样,”他盯着陈子峰。 “什么!” “我猜,你明天要向龚长官汇报吧!” “这他妈的还要你说!说你的想法!” “你向龚长官汇报的时候,提一句,就说我们要对这些人使用窃听器!你说呢!” 这三个贼家伙,互相盯着,眼睛都是一阵乱转,似乎要猜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陈子峰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你真他妈的是安贼!他要是不给,就说明他是涮我们!他要是给了,就说明他是真要监视这几个人!对不对!” 萧安城用力向他一点头,“对!但这只是第一步!后面怎么办,再说!” “好了,我知道了!先把龚长官的真实想法弄清楚!” “不过,你要掌握好分寸!” “我知道!大萝卜还要屎浇(教)!” 这时,他们三个人互相看着的时候,眼睛里都藏着狡黠的微笑! 4-2 陈子峰宪兵队第一天的监视任务结束时,已经是深夜! 弟兄们共同的一句话是,那些家伙,夜里活动更频繁! 饭馆送来的饭菜早就凉了。萧安城和乔艳芳一通忙,把饭菜加热,再端给大家。 弟兄们都聚在楼下大房间里,一边稀哩呼噜地吃饭,一边汇报监视情况。 乔艳芳把每个人的汇报,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 弟兄们回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六个军官重新聚在电台小屋里,研究这些情况。 今天上午和下午,周佛海和陈公博分别拜访了蒋委一员长和汪主席,并且都谈了很长时间才离开。 蒋委一员长和夫人都住在国府路的官邸里。汪主席住在渝中区的上清寺。这两处地方稍有一点远,但都可以乘车,所以,见一次面很方便。 晚上,周佛海与国军第二十四军军长刘文辉在一起便宴。在座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也交谈了很长时间。 这是一件让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很警惕的事! 还在武汉时,周佛海曾陪同龙云去多福路福泰仓库,看那些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 此时再回想起这个情节,周佛海似乎是想用那些武器弹药吸引军队高官!这里面的含义就很深了,甚至让人怀疑他们的动机! 陈公博拜见过汪主席之后,就与梅思平在一间小茶馆里会面。他们头挨着头,也谈了很长时间。 晚上,陈春圃下班后,则去拜访陈公博。他们在一起谈了有半个多小时。 最安静的是周隆庠。他谁也没见,但他在办公室里呆到很晚才走!他的工作有那么忙吗?这个谁也说不清! 几乎可以说,所有目标都在活动着!甚至有一点串谋的意思!这还仅仅是他们第一天观察的结果!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如此频繁活动,目的是什么!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如果有窃听器,我们就会有新发现!”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也相信这一点! 4-3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川上和栗山坐在一起,互相注视着,眼神里充满了疑虑。 今天从早上开始,川上和栗山商量后,就派出几个手下秘密监视陈子峰的动静。监视的结果,让川上和栗山有些意外! 陈子峰的人,今天大部分便衣外出。他们两人一组,似乎在监视什么人。 晚上汇总后,川上能确定的是,陈子峰正在监视周隆庠和陶希圣!周隆庠距离最近,从外交部出来就到家了。陶希圣的情况比较简单。陈子峰的人守在陶希圣家门外,就没动地方!陈子峰其他人还在监视谁,目前不太清楚! 但仅仅确认这两个人,就让川上和栗山紧张起来了!这两个人,也是他们的目标!并且都和“木桶计划”有密切关系! 川上回头看着栗山,小声说:“你还记得石田说过的话吗?” 栗山疑惑看着他,“什么话?” “石田说,那些人,早就被人监视了!他们刚到重庆就被人监视了!那个时候,陈子峰那些人,还在武汉呢!” “你的意思是说,另外还有人在监视!这可就怪了,陈子峰这些人,为什么也监视!” “你算算时间,陈子峰那些人什么时候到重庆的!我们在船上看见他们了!他们前天才到重庆,今天就开始监视!” “我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要用两拨人监视!这不是重复了吗!” “这个情况确实挺奇怪的,我也想不明白!” “川上君,我看,还是尽快给佐藤先生发电报吧,说明这里的情况!” 他们头挨着头,很快起草了电文,说明重庆这边的情况,然后发了出去。 只过了半个小时,他们就接到佐藤先生的回电:“继续观察,勿动,我即返回!”? 正文 765、 我可以申请六百元吗 他们明白,他们发现的情况,引起佐藤先生的警觉! 现在,他们只能等了!等佐藤先生回来后,再做决定。 4-18 这个时候,佐藤先生和高桥,还有川樾茂大使、土肥原先生和藤井部长,他们都坐在日军司令部的保密会议室里。 佐藤先生介绍了川上报告的情况,说:“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应该怎么办?” 高桥说:“看来,汪先生身边的人,都受到注意了。” 川樾茂说:“这些人出了问题,高桥先生的‘木桶计划’,岂不要作废了!” 藤井部长立刻说:“让那个汪,尽快离开重庆!把他拉出来!另组一个政一府!你们不是说,那个汪,有很高的威望吗!政一府里、军队里,有很多人支持他!汪一离开,他们就应该全部支持他!国民政一府这个‘桶’,不就散了吗!高桥君,你的计划不就是这个作用吗!是不是!” 高桥一时没说话。藤井终究是海军情报部的部长,这是一。其次,藤井对‘木桶计划’的理解,和他的本意是有区别的!所以,他不太好反驳他!只好不说话! 川樾大使说:“大体是这个意思。我倒觉得,这样能起作用!你们说呢!” 佐藤先生心里的想法,多少和高桥近似,也不太愿意说话。只好回头去看土肥原。 胖大的土肥原简直就像一个弥勒佛,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只有他的小眼睛里闪着敏锐的光! 他说:“我倒是赞成,让汪的人尽快来!只要来,就对我们有利!对不对!” 他这个意思,别人倒是都听出来了。只要能谈出一个好结果来,就对日本帝国有利!至于最后的结果,反倒是次要的! 藤井部长有些得意地转向佐藤先生,“啊,那个你,尽快回去,这样办很好,督促他们尽快来!只要来了,就能谈出一个好结果来!就这样吧,各位应该都赞成!” 这样一来,佐藤先生和高桥,就更不好说话了。 佐藤先生眯着眼睛,斜视着藤井部长,心里一阵阵地冒着怒火! 他难以忍受这位部长大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好几年了! 他曾经策划了几个重要的情报行动,就因为这位部长大人好大喜功,任意提高要求而功亏一篑!说到底,这位部长大人能爬到如此高位,其实都是他佐藤和川上这样的情报人员,艰苦努力,不断做出成绩而取得的! 佐藤先生无数次想到,他如此努力工作,其实都是在为这位部长大人作嫁!但他对此,却毫无办法! 他不得不痛苦地想到,他还要尽快赶回重庆,继续为“木桶计划”努力!继续为这位部长大人作嫁!简直就是一件混蛋事! 4-19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陈子峰去缉查处,向龚长官汇报监视情况。 萧安城不放心,在卫戍司令部门外等他。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他们也好尽快商量! 陈子峰的汇报极其简单,就是昨天夜里他们汇总的那么一点情况。 老实说,这些监视结果和情况,什么也说明不了!周佛海和陈公博面见汪主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其他人下班后约在一起吃个饭,或者喝个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让陈子峰意外的,是龚长官的表情!那是个让人愤怒的表情! 从陈子峰开始汇报,他就一直看着面前的一份什么文件。他手里拿着一支铅笔,不断从文字上划过,似乎怕看错了行。他一直就这么听着,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 陈子峰汇报完了,他仍然看着眼前那份倒霉文件!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没有! 过了足足有三分钟,他似乎意识到陈子峰已经汇报完了,这才说:“还有什么?” 陈子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努力平静地说:“长官,只是这么盯着,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我考虑,如果我申请几套窃听器……” 不料,他还没说完,龚长官却向他挥了一下手,那么随意地说:“什么装备,什么武器方面的事,你和本部装备科去商量,看他们有没有吧。” 陈子峰只好克制着怒火,低声说:“是,长官,我和装备科商量。” 他看着龚长官仍在看那份倒霉文件,心里一团怒火快要冒了出来! 他说:“长官,我汇报完了。” 龚长官却说:“好,你去吧。” 陈子峰怀着满腔怒火,慢慢站起来,转身就向门口走过去。走到门口,他还是有些不甘心!这家伙到底听清他的汇报没有!那么一个破文件,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他拉开房门,又轻轻关上,回头说:“长官,我还想申请一些经费!” 龚长官抬头看他一眼,问:“多少?” 陈子峰咬紧牙关,不动声色地说:“五百元!” 他妈的,老子就要这么多!看你怎么办吧!他在心里恶狠狠地这么想着! 龚长官却四面望望,拿出一张纸,放在桌边,随意说:“你写个申请吧。” 陈子峰像狼一样,恶狠狠地回到桌边,咬着牙坐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纸上写:“龚副处一长鉴示,兹申请活动经费……”写到这里,他抬起头,从牙缝里说:“长官,我可以申请六百元吗,宽松一点!” 再一次不料,龚长官仍然看着那份倒霉文件,一挥手说:“你写八百元吧!这是我最大审批权限!写吧写吧!”他似乎很不耐烦。 这下子,陈子峰就不客气了,接着写到:“兹申请活动经费八百元整。缉查处宪兵队,陈子峰。”之后,他就把这张纸推到龚长官面前。 龚长官几乎没去细看,抓起钢笔就签了字,又推了回来。 陈子峰拿起那张纸,起身敬礼,什么也不说,转身就出了办公室。 直到这个时候,龚滨生才抬起头,目光冷峻地盯着房门。 里屋的门,无声地打开了,门里站着一个不动声色的人,冷静地看着他。 龚滨生向对面的椅子一指,“坐吧。”之后,他就用一种严厉的目光,盯着那个人。 “你都听清楚了?”龚滨生低声问。 “是,长官,都听清了。”那人一点头,同样低声回答。 “他们盯着那些人!你,盯着他们!对那些人,你们也要注意!” “是,长官,没问题。不过,我只有七个人,还是少了一点。” “你们七个人,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才精心挑选出来的!我信任你们!” “是,长官,我明白了。那么,我走了。”他站起来,敬礼,转身出了办公室。 4-20 从龚滨生办公室里出来的这个人,叫何畏,原特务处南京区情报科科一长,少校军衔。 去年十二月,南京沦陷。特务处南京区所有特工奉命潜伏,实行“双线部署”。 所谓“双线部署”,就是由区长钱新民带领部分人员,分头潜出南京,最后在六合县瓜埠镇汇合。这一部分是“外线”。副区长尚振声则带少量人员,潜伏在南京城内,这一部分是“内线”。安定下来之后,外线和内线配合,继续做好情报工作。 何畏属于外线人员之一。他的潜出路线,是出三民门至下关煤炭港,再乘船过江到乌衣镇,再绕路转往瓜埠镇,与钱新民汇合。 十二月十二日的南京城,早已乱成一团,到处炮火连天,烟尘弥漫,所有人都在逃命!有些地方,已有日军冲进了城!远近的枪炮声,不绝于耳! 何畏需自己想办法,混出南京城! 他好不容易到了三民门,却发现那里人山人海,挤成一堆,谁都动弹不得! 他后来才知道,宋希濂的第三十六师就是从三民门撤出的!但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宋希濂出了城之后,竟下令关闭城门!并在城门洞里堆积了许多杂物! 要出城的人实在太多,都挤在门前,竟将那城门挤开一条缝,可容一人通过! 何畏仗着年轻有力,终于挤到门前,从那门缝里出了城! 但是,等他赶到煤炭港才知道!不仅仅知道!他是亲眼看见!江对岸大火连天! 也是后来才知道,宋希濂过了江之后,仍然不知他出于什么考虑,竟然下令将所有船只烧毁!站在煤炭港江边那么多国军士兵,还有无数百姓,望着江对岸的大火,真正是欲哭无泪! 何畏虽然出了城,却过不了江,又怕被遍地的日军抓住,只能在城郊东躲西藏,寻找逃生之路! 4-21 第二天傍晚,何畏在一处芦苇丛里,找到一群散兵游勇,总数竟有一百多人! 这些被打散的国军士兵,藏在芦苇丛里,已两天没吃饭,只能挖湖里的芦芽充饥。他们争论来争论去,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眼前的情况是,他们无论是不是被日军抓到,都是死路一条! 何畏是少校,在这群散兵游勇里就是长官。他挑了几个为首的老兵开会。他们商量到最后,决定夜里出湖,希望能从日军的封锁线中穿插出去!? 正文 766、 他就是何畏的恶梦! 何畏说:“我们被日军发现,所有人都得死!不出去,所有人,也是死!穿插出去,或许还有一线活的机会!” 夜里,所有士兵一致同意,穿插逃命! 接下来的三天,是恶梦一般的三天! 他们每天夜里出发。不敢走任何道路,不敢接近任何村庄!他们只能穿过田野、山林。他们互相帮着涉过河水。 他们走在路上,还在寻常一切可以塞进嘴的东西!不然,他们就会饿死! 他们一共穿过三条日军封锁线。他们过每一条封锁,都是一个一个从日军哨兵的鼻子底下爬过去的,甚至不敢呼吸! 当他们终于看见田野有了百姓时,他们才知道,终于安全了!他们逃了出来! 那些士兵,枯黄憔悴的脸上,全是泪水!有些士兵,竟哇哇地哭出了声! 4-22 何畏历经五个月,多数步行,偶尔搭车,一路辗转,甚至乞讨,终于抵达武汉! 他在接受龚滨生的审查时说:“长官,再有一天出不了封锁线,我们全得死!一个不剩,全得死!饿也会饿死!” 龚滨生对何畏的审查很简单,他很轻易就找到了那些逃出来的士兵。 那些士兵异口同声地说:“不是何长官,我们全得死!一个不剩,全得死!” 所以,当龚滨生奉戴老板之命,召集一批忠诚可靠的特工,准备承担特殊任务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何畏! 不过,谁都没想到的是,何畏每天夜里都会做恶梦!那是他绝不敢对人说的恶梦! 4-23 此时,陈子峰终于出了重庆卫戍司令部大门,在街边找到萧安城。 他脸上藏着狡黠,更混杂着愤怒和得意!他盯着萧安城的眼神更是怪异! 萧安城惊讶看着他,“怎么回事?不顺利?” 陈子峰歪着嘴说:“不是不顺利!是他妈的的太顺利了!也他妈的太怪了!老子汇报了十分钟,他龚长官一直看着眼皮底下的什么倒霉文件!就是没注意听的样子!” 萧安城张大了嘴,“其实他很注意?” 陈子峰一点头,“那还用说!等老子汇报完了,提出要使用窃听器。你猜他怎么着,他就是一挥手,让我找装备科商量!老子走到门口,还是不甘心,就问,我想申请一点经费!他就找出一张纸,往我面前一推,说:你写个请示吧!” 萧安城更惊讶了,“你写了?写多少?” 陈子峰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纸,给萧安城看。 萧安城一看清请示里的金额,嘴巴就张得更大了,“老天,是八百元呀!” 陈子峰就叽叽嘎嘎地怪笑起来,那么得意的说:“安贼,你他妈的好好想一想,这说明什么!啊!你他妈的说!这他妈的说明什么!” 萧安城此时的目光,已变得尖锐起来,低声说:“这就说明,我们办的是天大的案子!” 陈子峰叫了起来,“让你说对了!这就是天大的案子!龚长官装模作样,好像没注意听!其实他全都听进去了!他早就猜到,我们要用窃听器!你等着瞧吧!那些窃听器,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老子去要呢!去了本部就知道了!” 萧安城立刻说:“走!走!我们先去本部!先把这些事办了!其他的,等回去再商量!” 4-24 何畏出了卫戍司令部,往前走没多远,就看见躲在街边角落里的陈子峰和萧安城。 他们满脸惊诧的样子,咬牙切齿说话的样子,都说明他们正处于震惊之中! 何畏歪着嘴笑了一下。他心里很明白,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两个人,要是不感到惊诧和震惊,那才是怪事呢! 他在心里说:“你们就好自为之吧!今后还会有让你们惊诧和震惊的事!” 何畏沿着中山一路向西走。很快,前面出现一家眼科医院。过了眼科医院就是汗衣街。他很快拐进汗衣街。 走到这里,他就比较谨慎了,小心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拐了几个弯,前面是一家名为“张家院子老火锅”的小饭馆。 他进了门,店里只有一个客人,他叫石田,是个日本人!日本特工! 4-25 石田高广,中文名叫李尚文。至少现在,他就是何畏的恶梦! 他看见刚刚进门的何畏,微笑着向对面伸手,示意他过来坐下。他继续在火锅里添加各种食物。 重庆火锅,又叫毛肚火锅,主要原料只有四种:牛毛肚、猪黄喉、鸭肠和牛血旺。至于其他原料,那就看各家的爱好了。 石田,也就是李尚文,在何畏面前的酒盅里斟上酒,说:“何兄,请,别客气。” 何畏当然不会客气,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然后抓起筷子,搛了一片黄喉放进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之后,他抓起酒坛子,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再次饮尽。 他放下酒盅,说:“李先生,你的那些人,已经被陈子峰的人,给盯上了!” 石田轻声说:“就是我前天见到的陈子峰?那个宪兵队?” 何畏歪着嘴,冷笑说:“是,就是他们!你的那些人,死定了!” “那个什么陈子峰,真有那么厉害?”他问得轻松随意。 “在上海,他们在日军严密监视下,运出一船上百吨的药品!你听说过吗!在武汉,他们用一箱子炸一药,平定了洪门和蓬船帮的大规模械斗,你听说过吗!你们在上海的人,在武汉的人,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皱眉毛,你听说过吗!” “我虽然没听说过,但确实有人警告过我,让我小心这些人。”石田小声说。 “我如果猜得没错,警告你的人,应该叫高桥吧!上海宪兵队队长!” 到了这个时候,石田才感觉到,眼前这个何畏,未免太过嚣张了! 他严厉瞪着何畏,低沉说:“何先生,这里是重庆!在这里说了算的,是我!决定他们生死的,也是我!你要明白这件事!” 何畏冷笑说:“我当然明白!但陈子峰那些人,不明白!我就看你怎么办吧!” 他说完,又抓起酒坛子,自顾自地给自己斟酒。 石田把自己的酒盅往他面前一放,凶恶地瞪着他,“那个陈子峰,我会叫他好看!再给我倒一杯!” 4-26 陈子峰,还有他身边的萧安城,此时真的是疑虑重重! 眼前的种种情况,就像雾一样让他们看不清楚!更让他们提心吊胆! 他们看出龚滨生交给他们的,是一件天大的案子!同时也就明白,这个案子有多危险!越是这种大案子,就越危险!因为至少到眼前,他们还没有看出龚滨生的真实意图! 不明白长官的真实意图,这就是危险! 他们离开卫戍司令部,向北插过去。这一路都是抵拢倒拐走过去的。 陈子峰看了看周围,捅了萧安城一下,“安贼,说话!” “我只能猜!”萧安城怕别人听见似的,小声说。 “那就猜!老子就听你猜!”陈子峰的声音也很小。 “龚长官希望我们办成这个案子!” “理由!” “他花了那么大代价!窃听器!经费!都给了!” “他妈的,他也摆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想摆出,置身事外的样子!” “为什么!” “第一,这个案子有危险!第二,他可能还没看出结果来!” “你看出来了!” “也没有!” “所以,这个案子就是有危险!” “这是肯定的!有危险!时时都要当心!” 对眼前的情况,他们都说不出话来了。说不出来就不说!他们继续向前走! 一个多小时之后,他们终于到了中山四路的本部。 他们互相看一眼,仍然没说话,但行动却很一致,先去找财务科! 4-27 财务科在军统局本部这片平房的中间。 不过,等他们到了那里之后才看见,财务科再往里的地方,许多旧房子正在拆除。总务科一名军官站在中间,向那些干活的工人们喊叫着,似乎在督促他们加快速度。 军统局本部在这么一片破房子里办公,确实不怎么好看。也许,这里很快就会建起一栋楼,所有科室都搬进楼里办公! 说一句实话,他们也希望本部是在一栋很像样子的楼里办公! 4-28 财务科科一长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他看着陈子峰递给他的批条,嘴巴歪了又歪。 他歪着身子在裤子口袋里掏钥匙。他脸上却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他终于嘟囔着说:“又是这么多!他可真敢批!” 陈子峰和萧安城不动声色,却互相看了一眼。这又是一件让他们想不到的事!不仅想不到,甚至还是一件更让他们感觉恐怖的事!“又是这么多!”他什么意思! 财务科科一长终于打开身边的保险箱,从里面拿出八叠钞票,都是十元面额的大票子。 他把钱放在桌上,说:“你们数一下吧。” 陈子峰只数了一下是八叠,就说:“长官,没错,谢谢。” 他把钱放进自己肩上的挎包里,就和萧安城出了门。 他们很快拐到墙角后面,又像做贼似的互相盯着。? 正文 767、 写上你的职务和姓名 萧安城终于说:“又是这么多!这是他刚才说的话!” 陈子峰说:“我听出来了!我们身后一定还有别人!蝉、螳、雀!我们是什么!” 萧安城笑了起来,“往好里说,我们也许算是螳!” 陈子峰点点头,“也许是蝉!”说完,他转身就走。 现在,他们无须多说,要去找装备科。找到装备科,也许能得到进一步的验证! 4-29 陈子峰和萧安城离开财务科,又按照别人的指引,拐过弯,后面又是一排平房。 其中一扇门上,挂着装备科的牌子。 偏偏这时,一个年轻姑娘从另一边走过来。她停下脚步,睁大眼睛看着萧安城。 “对不起,你是萧安城吧?”她开口问。 “是我,你是……”萧安城也看着她有些眼熟,只是一下子没想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这么快就忘了?太不应该了!”这姑娘露出讥讽的笑容。 “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前天,我就是在你那里报名的。您是刘丽。” “刘丽,就是我。可不要再忘记了。”她笑眯眯地说。 萧安城急忙和她握手,“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忘记了。您……有事?” 刘丽说:“你来得正好,我就不用再通知你了。明天下午两点钟,密码编制与破译训练班要进行一次考试。你可不要忘了。考试通过了,才能进入训练班的哟。” 萧安城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说:“刘小姐,我打听一下,考试难吗?” 刘丽灿烂地笑着,“这我可不知道。我只能告诉,考题是赫伯特先生出的。他说,只有一道题!”她笑得更开心了,“只有一道题呀,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 刘丽姑娘向他们挥挥手,就笑着走了。 萧安城喜不自禁,一挥拳头说:“好!这个好!你说好不好!” 陈子峰斜着眼睛歪着嘴,很不屑地说:“什么了不起的事,还这么高兴!” “哎呀,你怎么回事!这是我的本行呀!告诉你,我就想学这个!” “我也告诉你!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我知道!用不着你说!我就是上上课,下了课还回去!有什么事,我一样可以和你们商量!我说,你怎么是这个态度!简直就没见过你这种人!”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终于没有说出更恶毒的话来! 4-30 装备科设在本部那一片房子的最后面,是一栋大房子。这里其实就是装备科的仓库。 仓库里靠近门口的地方放着几张办公桌,这就是他们装备科办公的地方。 陈子峰和萧安城进了门,就向坐在门口的一个人点点头,“我们找科一长,在吗?” 那人向里面指了指,“后面,魏科一长。” 坐在最后面的魏科一长已经抬起头,眼神怪异地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 陈子峰灿烂地笑着,恭敬说:“魏科一长,我们是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的,在下,陈子峰,他,萧安城。我们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魏科一长惜字如金,“说。” 狡猾陈子峰,忽然换了一个腔调,很严肃地说:“我们有任务,需要窃听器,有吗?” 不料,魏科一长更直截了当,指着墙角一堆大纸箱子说:“全在那里,你们搬吧!” 陈子峰二话不说,立刻走到纸箱子跟前,打开来查看。他相当吃惊,这些纸箱子里,是整套的窃听器设备! 窃听器并不大,装在小木盒里,相当精致。纸箱里一共有六个这样的小木盒! 要紧的是其他设备!窃听器是六个,录音机自然也是六台!调谐监听器同样是六台!一只纸箱里放的钢丝录音带。陈子峰略清点,就看出有一百六十盘之多! 最诡异的是,还有一只箱子里,装满了小包装的泥膏料,调色粉,小毛刷,小刮刀,小泥铲之类的工具,甚至还有两套从大到小的螺丝刀、尖嘴钳,真正是应有尽有! 最后一个箱子里是电线。不是普通的电线,而是专用的窃听电线!只有棉线那么细,黑色,整整齐齐地缠绕在线轴上,都是崭新的! 这是完整的六套窃听器和监听设备!他妈的,还有安装工具! 陈子峰回头看着魏科一长,轻声说:“魏科一长,这里一共是六套设备,我们全要!” 魏科一长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陈子峰,“你们全要!” 陈子峰一点头,“我们全要!有问题吗!” 魏科一长一挥手,“没问题!你们真的全要!那你们就全拉走!在这里登个记!”他这么说着,就打开一个很大的登记本,推到桌边。 陈子峰走到桌边,接过魏科一长递过来的钢笔,向登记本上一看,又暗暗吃了一惊! 那登记本上,已经写明“窃听器及附属设备共计六套(包括安装工具),共计十四箱!”后面已注明,使用者: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 他看着这个登记本一时有些发愣。人家早已准备好了! 魏科一长补充说:“写上你的职务和姓名,就可以了。” 陈子峰按照他说的,写明领取者,是缉查处宪兵队队长,陈子峰,年月日。然后把登记本推了回去。 魏科一长看一眼他的签名,说:“好了,你们叫棒棒去吧,现在就拉走!” 整个协商领取窃听设备的过程,简单、直接、干脆!太让人意外了! 5-1 重庆是山城,重庆的道路自然多是山路。到处都高低起伏,几乎步步都离不了台阶路。能走汽车、板车、自行车的路,少之又少。 所以,不管穷人富人,如要搬运重物,就必须请棒棒。重庆的棒棒,到处都有。 你只要站在某条小街小巷里,喊一声:“棒棒!”至少就有一个棒棒跑到你面前。如果你的东西多,那个棒棒眨眼之间又能喊来好几个。 中山四路算是主要大街。所以,陈子峰到了街上,只喊了一嗓子,就跑过来七八名棒棒,争先恐后地挤在他面前。 十几分钟之后,十四大箱全套的窃听设备,就被这些棒棒们捆扎好,有的抬,有的挑,还有的背在背上,离了本部装备科。 陈子峰和萧安城押送这些物资,穿过中山四路,扎进对面的小巷,好一番抵拢倒拐,才运回到文墨巷的驻地里。 5-2 文墨巷驻地里,出去执行任务的弟兄们还没回来。在家里看家的是杨三强和李学海。 陈子峰向杨三强一招手,“你过来,这些东西,你好好查看一下!” 杨三强一打开纸箱子,就“哇噻!哇噻!”地叫了起来,“子峰,都是新设备,还没用过呢!妈呀,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棒的设备!” 陈子峰问:“这些,你用过吗!” 杨三强说:“没问题!我和李三,还有强虎,都用过这东西!工具有吗!” 他再打开装工具和配料的箱子,叫得就更欢了,“他妈的,倒是什么都有!” 陈子峰说:“你别光顾得高兴,好好检查检查!看看还缺什么!赶快买回来!最迟明天白天就要准备齐!明天晚上就要用!用的时候再缺东西,老子拿你是问!” 杨三强嘎嘎地怪笑着,“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检查!”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把那些大大小小的工具,叫不上名字的用料摊了一地。 萧安城看着这些东西也很惊讶。他在杭州警校里并没有学过这东西。 他一直以为安装窃听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窃听器小小的,找个隐蔽的地方一装就完了!没想到要用到这么多东西!特别是那些细小的工具,装在瓶瓶罐罐里的各种颜料,让他看得眼花缭乱。 李学海就更惊奇了。他拿起那些怪模怪样,又叫不出名字的小东西,几乎看呆了。 陈子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瞪着萧安城说:“安贼,别看了!我们走!” 萧安城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明白他要干什么了!去找葛二! 干这种活,没有葛二这种人,恐怕不行! 5-3 葛二说过,他们弟兄住在白象街下偏巷171号。 但在陈子峰手里的地图上,连白象街都找不到,更别提下偏巷了!他们好一番打听,才算找到白象街。再找下偏巷,又费了好一番功夫。 他们一进巷口,就看出了麻烦。 下偏巷里的住户,从未有过门牌号码,警一察局哪有这个闲功夫! 他们细细观察,发现确实有的门上写着号码,但号码时有时无。他们看见一扇门上写着19号,然后往后数,数到第30扇门时,门上写的却38号。要找到171号,就只能一直往后走。 几个抵拢倒拐之后,他们意外看见古柱子坐在一间破板房的门口,似乎正在生闷气! 古柱子一抬头,看见陈子峰和萧安城,吃了一惊,相当警觉地站了起来。直至看见他们微笑的脸,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说:“您……您是啷个陈队长噻?” 陈子峰笑着说:“就是我呀!不认识了?我来找葛二兄弟,他在吗?” 这下子,古柱子那张脸上,就全是委屈了。? 正文 768、 很著名的一家火锅店 他噘着嘴说:“长官,葛二不醒活,被人点了水喽,栽进局子里噻!关起喽!” 这时,陈子峰看见门里又出来一个人,半边脸青紫,一只眼乌黑,似乎被人打过。 他小声问:“柱子,咋地噻?他们做么事?” 古柱子就向刚出来的人一指,叫道:“陈队长,他就是横巴头,吃里爬外的家伙!害葛二和狗子栽进去喽!龟儿子你还有脸问啥!滚犊子一边去!” 那个叫横巴头的人就叫起屈来,“你瞎说!你就是瞎说!我冤死呀!冤死了噻!” 古柱子扑过去,揪着他衣领,一下子就把他摔一跟头!又指着他说:“等葛二出来,老子再收拾你个王八蛋!” 陈子峰脸色阴了下来,凶恶问:“柱子兄弟,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5-4 重庆警一察局,渝中分局看守所。 葛二和狗子,一动不动躺在肮脏昏暗的牢房里。 昨天一口饭没吃,只是喝了不少凉水!今天早上倒是喝了一碗稀饭,但一泡尿就没了!他们现在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躺在地上。 葛二明白,这都是杜万财那个王八蛋安排好的!就等着他开口求饶呢! 那个一脸阴笑的幺鸡,倒是来过几趟。每次来,都在牢门外面盯着他们看! 葛二也有不明白的。杜万财是赵老板的大管家,高高在上的!他费这么大事,非要拉老子这拨小贼入伙,他想干么噻!他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 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就停在门外。 葛二听得出来,这就是幺鸡,又来看他的反应!不过,幺鸡竟然掏出了钥匙,哗哗响地打开牢门。葛二忍不住睁开眼,瞄着他。 幺鸡阴笑着向他一点头,“葛二,莫要躺着喽。走起走起,你两个都出去噻!啷个糟地方,怎么也不如家里边舒坦噢。喂,说你听到喽,快走起啰,放你们出来噻!” 葛二慢慢坐起来,疑惑盯着他。怎么回事,要放格老子出去!日头打西边出来喽! 葛二和狗子互相搀扶着,刚拐出牢房走廊,就看见古柱子和横巴头站在外面。接着,他又看见另外两个人,陈队长和萧兄弟! 噢哟!噢哟!葛二在心里叫了起来,我还有这么两个硬朋友呢!我傻完蛋喽!缉查处宪兵队!这是多硬的牌子噻!谁他妈的敢惹老子!老子在宪兵队里有人! 这个时候,他早已忘记肚子饿了,立刻在脸上腾起灿烂的笑容,向陈子峰萧安城抱起了拳头,大声说:“兄弟,兄弟,你格朋友不白认喽!我和狗子就是两个烂人,你兄弟亲自过来,捞我出来!兄弟!兄弟!你叫我说么子好噻!” 陈子峰向外一挥手,说:“走吧,走吧,葛兄弟,听说你们还没吃饭,咱们先找地方吃个饭,如何?” 他们离了看守所,顺着中山四路向西走。 5-5 中山四路向西走到头,拐两个弯,就是“张家院子老火锅”,很著名的一家火锅店。 今天中午时,何畏和石田就在这里吃过老火锅。 现在,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不是吃饭的点儿。所以,店里只有一桌客,就是陈子峰和萧安城,再就是葛二和他手下的三个兄弟。 横巴头在桌边坐下,就两眼盯着葛二,一再保证说,他也是上了别人的当! 他焦虑说:“二爷,啷个家伙好有一年莫得见喽,早把他小子忘到哪块去喽!咋哪个孩儿哟!这货,前几日忽然找到我,说有一个好生意,问我想不想做一哈。” 葛二说:“你就莫盘盘他的底!” 横巴头快要哭出来了,叫道:“二爷,我糊涂油蒙了心噻,真个是大意啰。后来,就跟着那小子,去那个地方看了两回路数。我就寻思噻,啷个好生意,等二爷回来做多好噻,不要便宜了那小子!二爷,我真长见识喽。求二爷饶过我这一回!” 葛二拍了拍横巴头的肩,说:“巴头,长见识就好噻。咱们弟兄在外头混,哪年不栽两个跟头噻!莫事喽!莫事喽!” 陈子峰冷眼旁观,就看出这个葛二还算有点肚量,并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但要说他一点没放在心上,恐怕也不一定! 片刻,店家将火锅端了上来。看着那翻滚的浓汤,红红的辣油,葛二弟兄几个,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盯着随后端上来的涮料! 张家院子的老火锅,是因为有了名气,才从街头搬到店里经营的。抡圆了说,全重庆,像张家院子这样开在店里头的火锅,拢共也没有几家! 张家院子的火锅能进店里头,靠的就是他的汤好!麻、辣、鲜、香!真个好味道!只要你从他门前过,定会被这股香味给吸引进来!你跑都跑不脱的! 至于火锅的涮料,那就简单喽,主要就是那四样:牛毛肚、猪黄喉、鸭肠和牛血旺。 都是些下水,没人要的下脚料,却是穷人们的最爱。 张家院子涮料要比别人家多几样,就是添了一些萝卜缨、菜帮子、藕节等等,也是没人要的下脚料。但有了这些素菜,吃起来更加入口,也更爽气!好得很! 陈子峰看涮料都上来了,就笑着说:“葛兄弟,咱们开吃!” 葛二和他的几个弟兄,早把眼睛饿蓝了。一听到这个话,抓起筷子就开涮。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只能不断地吸凉气。 眨眼间,四样荤料盘子就见了底。陈子峰叫店家再送新的上来。 直到素菜盘子也下去大半,他们才算缓了下来,吃相也文雅了许多。 陈子峰笑着问:“葛二哥,你就不问问,人家为什么要给你下这个套?” 葛二就嘎嘎地笑了起来,“真不瞒陈队长噻,我们就是些个烂人喽,人家这么高看我,我也拿不起啷个跷噻!能跟个主子混饭吃,也蛮好的事情嘛。我其实是准备应他杜师爷地,孬好离了大牢噻。就是当时脑袋一热,说要考虑个一哈子,铲铲!就给饿了两天!杜师爷到底啥个意思,也就没打听一哈子!” 他说完,又是一阵怪笑。 陈子峰微笑问:“你说的这个杜师爷,是个什么来头?” 葛二张大了眼睛,大声说:“洪门大把头,赵时甫的大账房噻,在重庆也是有脸有面的大人物噻!好了不得的!实话对你陈队长说噻,我也琢磨了些日子喽,就是整不明白,他赵老板怎么会看上我们这号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就是整不明白噻!” 他说这个话时,面带微笑,口气随意,眼神却阴阴地盯着陈子峰。 陈子峰明白他的意思,你陈队长怎么会看上我们这号小人物呢?但他猜,赵老板能看上葛二这些人,可能和自己一样,都是看上他们溜门撬锁、沾衣取物的本事! 他看一眼身边的萧安城,轻巧说:“我们在武汉时,也认识洪门的一个老板,叫杨庆山,听说也到重庆来了。你听说过吗?” 葛二立刻说:“那还能没听说过噻!在外面混,不明来路、不知来头,那不是找死么!告诉你,他早年就是赵老板的把兄弟!两人好得很咧!” 陈子峰再次扫了萧安城一眼,就说:“得机会了,我倒要会会这位赵老板!”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狠,眼神也更凶一些!川上住的花园洋房,就是赵老板的产业!他又和杨庆山是把兄弟,他是个什么来头,已经比较清楚了! 此时,葛二的眼睛就在陈子峰和萧安城两人的脸上转来转去,似乎在猜测什么。 陈子峰说:“今后几天,我要请葛兄弟和狗子兄弟,帮我们做一点事,如何?” 葛二把桌子一拍,“陈队长!您找我,是看得起我!莫得事!我们什么都做得!” 5-6 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从警一察局看守所带走葛二的消息,只过了半个小时,就经由幺鸡和杜师爷,传递到重庆洪门渝中山堂堂主,赵时甫的耳朵里! 赵时甫身材胖大,光头,虽然刚过五十岁,但眼泡已如两个袋子似的悬在脸上。这就是一副阴狠奸滑的样子! 他是渝中区商会会长。在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在渝中区,却是个跺一下脚,半个重庆都要颤一颤的人! 他嗓门洪亮,高声说:“啥子宪兵队!我就莫得听说过!重庆还有啷个宪兵队!” 杨庆山坐在他旁边,瘦削的身材几乎完全陷入赵老板的大沙发里。 他冷笑说:“赵老板,你不知道什么宪兵队,我可知道!我在武汉的产业,几乎被这个宪兵队祸害光了!在武汉呆不住,这才跑到重庆来!他妈的,到了重庆也不安生!又遇上了这伙人!这伙人简直就是我的魔障!” 赵时甫年轻时在长江沿线跑单帮,杨庆山在武汉的破房子,是他必落脚的一个点! 那时,他们好得穿一条裤子。不过,也穷得要当裤子!他们后来都入了洪门,这才时来运转!一眨眼的功夫,这已是近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正文 769、 老子只说了半句话 杨庆山说的这些懊恼话,赵时甫已经听过好几回。杨庆山一到重庆,就和他唠叨这些事!也多次提到这个鸟都不知道的宪兵队!他恨得咬牙切齿! 赵时甫就是奇怪得很,以杨庆山在武汉的实力,以他的精明狡猾,以他在军队里、政界里的关系,怎么会吃这么大的亏! “啷个怪噢,我就不信他猪八戒有三只眼!”赵时甫阴沉斜视杨庆山。 “整你个麻花花,哼哼,你就晓得喽!”杨庆山同样不客气地盯着赵时甫! “我倒要看看他们三头六臂噻!耍一耍,我就让他们晓得喽!” “我先说把你!不要说你赵老板,等你被他们整成赵菜板!那就亏大喽!” “叫我的师爷来,商议一哈,好好和他们耍一耍!有么的关系噻!” “你说杜师爷,他可不成!差得好远哟!我倒要说一个人把你!”杨庆山微笑说。 “啷个噻!”赵老板注意看着他,似乎还有些不服气。 “重庆卫戍司令部,后勤处处一长,白崇信!打过几回交道,你就晓得他喽!” 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好长时间没说话,只是互相盯着。一个心怀鬼胎!另一个,则明显不太服气!他们似乎都想在这件事露一手!叫叫劲儿!也想争一个高下! 这时,杨庆山倒想起一件事,让他疑惑好长时间的一件小事。 他问:“我倒有些好奇,你要拉那几个小毛贼入伙,为莫噻?” 赵时甫突然大笑起来,说:“啷个事情有些铲铲哦。等老子把这几个小毛贼拉进来,弄巴实,再说吧你听,你就明白喽!” 这样,杨庆山就不肯再问下去了。 他准备等着看,看这位赵老板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几个小毛贼,又有么子用噻! 5-7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 最先回到驻地里的,是韩进东和他带的几个弟兄。 他们进了门,一看见摆了满地的奇怪东西,都吃了一惊。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呀!干什么用的!怎么没有一个是他们认识的,更不知道是作什么用的。 一个看家的弟兄说:“陈队长上午从本部运回来的,说是准备对那几个目标做监听!” 韩进东说:“窃听器我听说过,一个小东西,不过扣子大,藏在隐蔽地方,就能听见别人说话!怎么要用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打开几个大纸箱,看见里面都是标着洋文的奇怪设备,更加意外。 之后回来的,是乔艳芳和冷月,她们也带着自己的弟兄。 她们两个人都是内行,一看就明白了。她们把几个纸箱里的设备查看一番,又一一查看摆在地上的奇怪东西,说:“没想到,子峰要的还挺全!” 乔艳芳问:“是子峰带回来的吧?” 看家的弟兄说:“是。他们放下东西就走了,说还有事。他叫三强检查一遍,看看还缺什么。三强摊了这么一地,就出去了,说还缺一点东西,他出去买了。” 乔艳芳回头看着冷月,“姐,你看看,还缺什么?” 冷月向她笑了一下,“你不要考我。我只出过一次监听任务。我那个组长,开始监听之前,检查得那个细!他说了一句话我倒是记住了。他说:监听准备,永远准备不全!谁也说不清到了安装现场,你还缺什么!他说:他再仔细也没有备齐过!” 乔艳芳笑嘻嘻说:“看不出,冷姐也是老资格了!我倒要看看,三强买什么回来!” 他们正说着话,杨三强提着一个大包,从外面回来了。 乔艳芳张口就问:“你买了什么?” 杨三强笑着,却不急着开口。他蹲在地上,打开大包,先拿出一样东西,给她们看。 乔艳芳一看商标,不由大笑起来,“订书机!啷个怪噢,这还真是个用得着的东西!” 站在旁边的韩进东更加奇怪了。安装窃听器,难道还用订书机!这也太奇怪了! 杨三强笑着,又拿出两个盒子,说:“订书机是两个,这个也是两个。” 乔艳芳拿起来一看,再一次大笑起来,“这个我喜欢!吹风机!我要做头发,正好用得上!好,好,这个买得好!” 韩进东更意外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几个人。但他看见冷月频频点头的样子,就猜想这也是安装窃听器必备的! 啷个怪噢!安装窃听器还要吹风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5-8 傍晚五点多钟,陈子峰和萧安城也回到驻地里。 他盯着满地的设备和工具,盯着杨三强问:“齐了!” 杨三强说:“齐了!没问题!” 陈子峰又盯着乔艳芳,“你不要总拿着那个吹风机!东西齐了!” 乔艳芳嘴一撇,“齐了!齐了!你烦不烦!” 陈子峰还不放心,又回头盯着冷月,“你看这些东西,不缺什么了?” 冷月淡淡一笑,“看你要监听谁。有的人,可能很难弄齐!” 陈子峰把眼前的人都扫了一遍,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他的意思是,问你们,他妈的还不如问冷月!小贼丫头,一句话就点在要害上了! 他把手一挥,“都去小屋!” 5-9 几分钟后,六名军官都在电台小屋里坐下来,也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则歪着一张嘴,拧了又拧,却骂了一句:“他妈的!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乔艳芳立刻叫了起来,“你有话就直接说,有麻烦弟兄们一起担着!你阴阳怪气地干什么!我看你的样子,一定是龚长官对你说了什么!你说!”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让你他妈的说着了!” 他向身边这些人伸出一个手指,“第一,昨天我们的监视情况,老子跟龚长官汇报了十分钟!他妈的,他一直盯着眼前一份什么倒头文件看!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这下子,其他人再看着他,可就真的是莫名其妙的了! 韩进东先说了一句:“他交待的任务,他就没当回事?” 强虎说:“不会吧,龚长官可是个精明人!难道那个文件更重要?” 冷月冷冷地说了一句:“欲盖弥彰!” 陈子峰盯着她,萧安城也盯着她,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他们两个都从冷月的话里听出另一个意思:龚长官越是掩饰,越说明监视任务重要!这倒是他们没想过的一个意思!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说的好!”他又伸出第二个手指,“我对长官说,只是盯着,恐怕盯不出什么结果来,如果我们使用窃听器……!老子只说了半句话,龚长官就摇着手说,装备方面的事,你们和本部装备科商量!” 他来回看着身边的人,“你们猜猜,他什么意思?” 乔艳芳直截了当地说:“该不是,他早已让装备科给我们准备好了吧!” 陈子峰嘎嘎地怪笑起来,“装备都运回来了,这还看不出来!我和安贼一到装备科,人家把什么都准备好了,装在十几个大箱子里,放在墙边,就等老子提出要求呢!连登记本都写好了!就等老子签名就行了!” 乔艳芳立刻说:“我刚才数了一下,一共六套!这恐怕是本部的老本吧,全都拿出来了!这他妈的,就更说明这次任务的重要!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时,韩进东又说:“刚才子峰说了,长官一直在看文件,很不在意的样子。这个,这个怎么解释?” 陈子峰又怪笑起来,“进东说到要害了!小冷也说到要害了!前面看什么倒头文件,后面却什么都准备好了!家底都拿出来了!这就是欲盖弥彰!但是,他妈的为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就跟鬼似的,一个一个看着身边的军官们! 这下子,谁都说不出话来了。他们互相看着,都皱着眉,仔细思考眼前这个怪异情况。但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什么道道来! 这时,杨三强轻轻推开房门,伸进头来,向小屋里的人诡异地笑着。 陈子峰看出有情况,说:“三强,进来。” 跟着杨三强进来的,还有李学海。 杨三强说:“学海刚回来。我觉得,他今天的监视情况有些异常,想跟你们说一下。” 陈子峰一拍李学海的肩,说:“兄弟,以后有异常情况,随时都能来找我!说说,今天什么情况?” 李学海说:“我今天的目标是陈春圃。今天下午,有人拜访他。我查了一下,是军政部兵工署制造司的处一长翟振川。我记得你们以前提到过这个人。这是一。其次,陈春圃今天晚上与洪门的赵时甫在一起吃饭,在座的还有一个人,叫杨庆山。这个人,我也听你们提到过。这么两个人,不知是不是应该算一个异常?” 陈子峰这才听出来,杨三强所说的异常,其实就是指陈春圃与赵时甫和杨庆山一起吃饭的事!奇怪了,这么三个人,怎么聚到一起了!另外,似乎和翟振川也有关系! 他回头看着小屋里的几个军官,一时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了!? 正文 770、 我从没见过安装窃听器 5-10 翟振川这天下午有两件事要办。 第一件事,是与国民政一府侨务委一员会常务委一员陈春圃见面,协商资金问题。 从抗战一开始,海外的华侨就开始向国内捐款,数额相当大。这些捐款主要由侨务委一员会经手。大部分捐款都进了财政部。但侨务委一员会手里,还有一部分资金。 今年七月,在武汉池家大小姐池珺的帮助下,翟振川终于把最后一批上海撤出的工厂设备运到了重庆,这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麻烦紧跟着就来了,他缺复建资金! 有些工厂的厂主,到重庆比较早,头脑又比较灵活的,很快就在重庆恢复了生产。 但大部分厂主,却手头紧张,一时拿不出资金来恢复生产,这就成了他的麻烦! 他与陈春圃见面,就是希望从侨务委一员会手里,活动出一部分资金来。 这是一件很麻烦,也让他很尴尬的事!说白了,就是求人!他还真没办过这种事! 第二件事,则属于私人性质。他受李承国所托,要时不时地去看望一下他的如夫人,正怀着身孕的秦雅丽。 他和李承国,再和秦雅丽这一层关系,就有一点曲折。 今年三月,他受傅医生所托,通过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一长李承国的关系,解救了陈子峰的宪兵队。陈子峰知恩图报,就给他搭上了池家大小姐的关系,这才把他的工厂设备都运到了重庆! 所以,他回报一下李承国,看望他已怀孕五六个月的如夫人秦雅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5-11 到了重庆这个地方,就没有汽车可坐了。有车也没用! 翟振川今天和梁金凯是安步当车,去看望一下秦雅丽。 秦雅丽住在较场口。沿十八梯一直向上走,走到顶,拐几个弯,就有一条还算整齐的小街,叫华盛街。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一条比较繁华的商业街。 李承国把家安在这里,图的就是居住和生活上的方便。 街里有一栋二层的木结构小楼,就是秦雅丽现在的家。 翟振川一拐进华盛街,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个人。 很奇怪的,他心里就冒出“寸头”这个念头来。他并不认识川上,但寸头这个称呼,陈子峰对他提过好几次,就留下印象了。迎面走来这个人,就是个寸头! 不过,重庆和上海不一样。上海很少有人剪寸头,但重庆却很多。所以,看见一个剪寸头的人,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他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扔到脑后了。 5-12 来给翟振川和梁金凯开门的,是重庆阿姨。 她一看见翟振川,就让开门,回头向楼上喊:“太太,翟长官来张望你咯。” 只片刻,秦雅丽挺着大大的肚子,从楼上下来,向翟振川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们在楼下客厅里坐下,翟振川就问一问她最近的饮食起居。 秦雅丽总在说:“侬老忙来,还要往吾这里跑,好麻烦地咯。” 于是,翟振川就说:“我打听了一下,从这里往西走,大约有几站地,有一家私人的妇幼保健诊所,在重庆是挺有名的。诊所里有一位姓张的医生,据说是妇产科的专家。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叫阿姨陪着,去那里看看,应该不错的。” 秦雅丽连忙说:“翟处一长,吾真要谢谢你了。” 翟振川笑着向她摇头。 秦雅丽又说:“哎哟,吾这些日子,都要闷死了。这个阿姨,连门也不让我出去!简直就是一个看守!盯得老紧了!” 翟振川大笑起来,“你身体这样了,她自然要小心一些。” 秦雅丽急忙说:“吾倒不是说她不好咯。翟处一长,要是最近外面有什么活动,不太闹的那一种,侬带吾去一下子可好?哎哟,我真要闷死咯!” 翟振川答应她看一看,如果有合适的活动,不太闹,又不太晚的,就来和她说。 他又坐了几分钟,就起身告辞了。 翟振川出了华盛街街口,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他隐约又看见一个寸头! 他想了想才明白,他所以有这个感觉,不是因为他的寸头,而是因为这个人的衣服,似乎和刚才见到的寸头,至少很相似! 这就有点奇怪了,难道这个寸头,一直在附近转悠吗? 不过,他只看见那个寸头的背影,所以,还是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他现在焦虑的最大问题,是能不能从陈春圃的侨务委一员会,争取到一笔资金! 5-13 这个时候的陈春圃,正是心情最愉悦的时候。 被人吹捧、谄媚、巴结,被人需要,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的能让人飞起来,仿佛万物都由我做主!好呀!实在是好! 这一天,已经有好几个人来拜访过他了。每个人都想和他建立起更深入的关系! 有长航货运的马伯涛,有富连商贸的沈进成,有大华银行的姜立昆。这些人里比较特殊的,就是军政部的翟振川。他可是上校处一长,对他说起话来,也是那么客气的! 现在,陈春圃下了班,腋下夹着皮包,走在崎岖狭窄的街道上。 他要去赴一个饭局。这个饭局是重庆洪门的大把头,赵时甫张罗的,并且还要给介绍一个重要朋友。 陈春圃猜想,什么朋友需要赵老板亲自介绍呢? 5-14 悄悄跟在陈春圃后面的,是李学海和他的两个弟兄。他们看得出来,这家伙根本想不到会有人跟踪他!他一路就是那么兴冲冲地往前走,从没回头看一眼。 最后,他看见陈春圃进了川蜀酒家的一个单间里。 李学海从单间门前过,里面只有三个人。除了陈春圃,还有一个是他认识的,就是武汉洪门的杨庆山!别人不好说,这个杨庆山却是和他们宪兵队有特殊关系的一个人! 他一番悄悄打听,很快弄清楚,单间里作东的人,正是重庆洪门渝中山堂的堂主,赵时甫!他妈的,马鞍山村的花园洋房,就是赵时甫的产业,却租给了日本人! 李学海感觉,应该尽快把这个情况告诉陈子峰! 5-15 这个时候,陈子峰回头看一眼萧安城,再看看乔艳芳和冷月,他就看出来了,杨庆山、赵时甫请陈春圃吃饭,看着无关紧要,但其中一定有什么特殊情况! 但究竟有什么特殊情况?他想了一下,还是没想出来。 他说:“安贼,你是明天下午考试吧?” 萧安城却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说:“上午有空。” 陈子峰向他叫道:“你上午有空,干什么去!” “你不是要拜访翟处一长吗?”萧安城一脸无辜模样地说。 “安贼,我哪边嘴说要拜访翟处一长了!” “你肚子里那张嘴!你问问别人,是不是也听见了!” 陈子峰头一眼,就看见冷月扭脸对着窗户,似乎是憋着要笑的样子。 乔艳芳可不会给陈子峰留什么面子,大笑地说:“子峰,我也听见了,你肚子里就是这么说的!要去拜访翟处一长!喂,我也去呗。”她一脸笑吟吟的模样。 陈子峰瞪她一眼,恼怒说:“你去不了!你明天有别的事!” 乔艳芳也是个精把子,略想一想就明白,自己明天确实还有别的事!他妈的,这种事,回回都是老子出马! 她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就是建立监听点吗!你说吧,先监听谁!” 陈子峰挥手叫杨三强和李学海也坐下,说:“我们人手不够!我琢磨着,明天夜里先建立两个点!头一个,就是那个周隆庠!他也在名单上!我感觉,他应该是高宗武留下的根!我们也许能听出一点名堂来!” 杨三强首先说:“这个姓周的,家里有人!他媳妇,似乎不太出门。要建监听点,只能是他在外交部的办公室。这个应该没问题!” 陈子峰立刻说:“好,这个就定下来了!还有一个找谁!都说说!” 他们拿着名单好一番商量。 头一个重点,周佛海!但周佛海的办公室在委一员长官邸里,这个就没办法了。他家住在军委会宿舍里,门口有卫兵把守,也不太容易。 其他人都是一些学者,他们从最开始就没太看重这些人。 乔艳芳说:“那就是陈春圃吧!他今天也有点情况,如果能听出一点东西来,可能有用!你们说呢!” 于是,这就确定下来,先监听周隆庠和陈春圃。 最后商定,明天夜里,派出两个安装小组。一组九个人。四个人进入现场安装,两个人在监听点里调试监听设备。另外三个人在门外监视周围情况,确保安全。 这时,李学海就说:“子峰,我提一个要求,我从没见过安装窃听器,我想见识见识,哪怕打个下手也行。我看见外面铺了一地的东西,我简直要好奇死了!” 韩进东也说:“子峰,我也是这个想法。三强兄弟买回来吹风机,简直把我的好奇心吊到天上去了!我一定要看一个新鲜!我也打打下手!行不行!”? 正文 771、 这是天大的生意! 陈子峰嘎嘎地怪笑起来,连声说:“好,好,真有上进心!这是应该的。你见识见识,也学一学,将来,说不定还有你们上手的机会!把你们分在两个组里!” 韩进东立刻说:“好!你放心,我们绝不会添乱!一定打好下手!” 陈子峰回头对乔艳芳说:“你明天带几个弟兄,踩好点,派人守在里面。距离不能太远,要不然,声音可能没保证!” 乔艳芳一歪嘴,“我知道,不用你多说!” 5-16 此时,川蜀酒家,单间里。 赵时甫哈哈笑着说:“陈常务,挣钱的事,还用我多说吗!” 几杯酒下肚,陈春圃的脸已经是红通通的了,但脑子还是很清楚。 他说:“我知道,我知道。只是,只有你我两个人,力量恐怕不够吧?” 赵时甫眼睛瞪得大大的,“陈常务,你没看出来?长航货运的马伯涛,富连商贸的沈进成,大华银行的姜立昆,都给我打过电话,说你很有主见,也很有想法的。他们都说,你早就看出来,现在的机会实在是太好了!对不对!” 陈春圃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今天来拜访他的几个人,不是随便来的,是早就商量好的!这个情况,让他有点警惕。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他谨慎说:“你提的几个人,倒也都对我说过这个意思。赵老板,这可是个大生意呀,由谁主持呢?” 赵时甫再次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陈常务,当然是由您出来主持了!别人主持,我还不放心呢!您来主持,我才放心!我今天请您来小聚,就是想说明这个意思!” 陈春圃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赵老板。 长航货运的马伯涛,富连商贸的沈进成,大华银行的姜立昆,他们来找他说的意思,就是要几家联合集资,投资长江沿岸的运输业! 武汉以下,虽然已经被日本人占领了。但他得到的消息,武汉到南京的运输业,还在运行着,日本人并没有掐断长江上的运输! 现在可是战时呀!各方的运输需求,实在是太大了!这个生意一旦做起来,那还不得赚翻了天!但问题还是那个问题,谁来主持! 现在,在重庆几乎可以一手遮天的赵老板说,由他来主持!妈呀!这里边的好处,就是给个皇帝也不换呀! 话说到这个时候,他的脸就更红了。他左边歪一下,右边歪一下,好像椅子长出了钉子。他连吃了几口菜,又喝了一大口酒,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他笑眯眯地说:“赵老板,这可是大生意。我想问一下,你赵老板打算投入多少?” 赵时甫盯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心里有九成把握,这条大鱼已经上钩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陈常务,我初步的想法,是投入五万!另外,我还可以告诉你,刚才说的那三位,每人至少投入三万!如何!” 陈春圃用屁股算一算也知道,这就是十四万了!这是天大的生意!再没地方找了! 赵时甫微笑说:“陈常务,跟你说一句实话,这个生意能赚多少钱,关键就看你能投入多少钱了!” 陈春圃一点头,说:“这个我明白。不过,我还是要考虑一下。一两天,最多两三天,我给你一个回复,如何?” 赵时甫哈哈地笑着,举起酒杯说:“谨慎一下是应该的!来,来,我们干一杯!” 此时,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杨庆山,不动声色地盯着赵时甫。 赵老板说,要请陈春圃这么一个俗人,主持这么大的生意,打死他也决不会相信!其次,赵时甫肯花五万巨资,来做这件远在天边连个影子都没有的生意,他更不会相信! 在他看来,这个生意很清楚,陈春圃是鱼!钓鱼的则是赵时甫! 但是,赵时甫这个老狐狸,又怎么钓这条大鱼呢!他一时还真想不清楚! 5-17 王庙街,从前的小食品作坊,现在是川上和栗山等人的秘密驻地。 此时,川上和栗山面对面坐在房间里,互相看着,心情都很沮丧。 他们刚到重庆,就被从前的老对手发现了!不得不搬进这个整天弥漫着麦芽糖味道的小作坊里!他们想采取一些行动,至少让陈子峰那些人吃一点教训,但老师却不同意! 说句实话,他们现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今天上午,川上悄悄去找秋津。 老师不在,秋津就是最狡猾的人!也许,她会有什么办法,或者给他出个主意吧! 经过武汉的行动,他现在和秋津的关系大体算是稳定下来了。小野之死,已不算个事了!雅丽酒吧欺骗秋津,也在老师的劝说下放过去了。 他们之间现在的问题,就是双方能信任到什么程度的问题! 在两个特工之间,关键时候要以命相托!所以,信任问题,其实就是死活问题! 川上今天的想法,是去听一听她的意见,或许能让秋津感觉到他对她的尊敬。但是,等他到了较场口才知道,现在要见秋津一面,也他妈的不容易! 李承国虽然不在,但她家里却有一个警惕性极高的保姆! 他看见这位保姆在门口晾衣服,就走过去打听道。他问她十八梯怎么走。这位保姆却盯着他一再问,“你是哪里人!你不是本地人!你想做啥子!啊!你想做啥!” 川上只好放弃了。就这么一件小事,让他此时的心情极为沮丧。 5-18 冈本悄悄进来,小声说:“长官,那位石田先生又来了,就进来。” 他正说着,一个黑色人影,已无声出现在门口。 川上和栗山都看见,石田高广脸色阴沉,如幽灵一般,在昏暗的房间里浮现出来。 冈本向屋里伸出手,请他进来,然后就悄悄出去了。 石田在一把破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川上和栗山。 他歪着嘴问:“住的还好吧。”他的话里,明显含着对海军的蔑视! 这个时候,川上可不会意气用事。他们刚到,目前情况不明,整个行动还没有展开。最重要的是,老师不在,他对眼前的情况还有些拿不准! 而“木桶计划”,是个战略计划,需缓缓图之,绝不能仓促行动!他现在必须谨慎! 他微笑说:“感谢石田君的安排,我们很好。” 石田淡淡的笑着,又说:“请不必客气。我想问一句,你们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可以和我说一说吗?以免和我的行动有什么冲突,那就太不好了。” 川上盯着石田,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件从昨天夜里就让他疑惑的事! 他说:“昨天,一时忙乱,又是和你初次见面,所以没有深问。现在想问一句。” “什么?”石田简洁说。 “你昨天说,‘木桶计划’里的几个主要人物,早就被中一国方面注意了。你说的‘早’,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时候?”川上盯着石田,疑惑问。 “确实很早,我估计,至少有一个月了,甚至更长时间!不对吗?” 这下子,不要说川上,连栗山也是满脸的疑惑,惊讶看着石田。 “但是,据我所知,中一国方面的特工,是三天前才到重庆的。和我们是前后脚!”川上谨慎地说。 “不!我说的那些人,一个多月前就到重庆了!我后来接到上面的命令,才注意到他们。大约一个多月前,计划里的那些人,就已被监视了!我倒是很奇怪,这些中一国特工,难道掌握了什么情况吗!你们这里,有人泄密吗?” “不可能!我们所有人,都是可靠的!”川上瞪着他,努力克制心里的愤怒! “这就奇怪了!我刚到重庆,就发现那些人都被人监视了!这个怎么解释!” 川上根本解释不了这个情况!这些人,都是他和老师逐一确定的!在武汉确定的! 他想了想,只好说:“你说的那些中一国特工,不是三天前刚到的?” “我说过了,他们一个多月前就到了!并且时时注意计划里的人!怎么回事!” 于是,川上不得不耐下性子,简略介绍上海行动,武汉行动,并且着重介绍了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两个人。他们如何狡猾!如何狠毒!他们不仅炮击日军司令部!还爆炸日军医院!爆炸军火库!甚至逮捕他们之后,只用一天时间就越狱逃跑了! 这些情况,即使是栗山也不是全都知道。他看着川上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石田的心情更复杂。他简略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恶狠狠地说:“前后一年半的时间,他们处处得手,你们却处处被动!他们甚至利用你们!耍你们!最后运走了药品!” 川上心里怒不可遏,但还是忍住了。 说句实话,他在老师的督促下,终于求得秋津的谅解,让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化!他现在变得更隐忍!也能把心思藏得更深! 他不动声色说:“是,那些事,确实很遗憾!”? 正文 772、 再好的交情也比纸还薄 石田瞪着川上,心里愤怒!海军的笨蛋,到底是海军的笨蛋!他被别人耍得团团转!居然就是这么一种表情!他居然只是感到“很遗憾”! 石田叫道:“我可没你那么好的修养!我要不狠狠惩罚他们,就会睡不着觉!” 川上仍然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很奇怪他为什么如此生气。 他把双手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然后露出一点点愚蠢的样子,说:“我刚才说了,他们最主要的人,一个叫陈子峰,还有一个叫萧安城。石田君,你要是能干掉他们中的一个,我就承认无能,愿意给你跪下。你要是能把他们两个都干掉!我和栗山,都给你跪下,并且拜你为师!石田君,你有这个本事吗?让我们拜你为师?” 他眨着眼睛,很无奈,也很无能地看着石田,模样确实有点蠢。 石田凶恶地瞪着川上,又回头看看栗山,“是吗!” 栗山已猜出川上的用意,也摆出一副蠢样子,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石田冷笑一声,说:“好!你们等着!”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栗山回头看着川上,“这个蠢家伙,能干出什么来?” 川上也耸耸肩,“笨蛋想干什么,我怎么猜得出来!我倒是想看看,他有多蠢!” 5-19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大房间里。 韩进东和李学海,真的像两个好学一生似的,仔细观察强虎和杨三强他们整理东西。 他们首先见识到的,就是窃听器!那真是一个精致的小东西,甚至还没有扣子大!后面拖着四条细细的电线!但是,就为了安装这么两个小东西,竟然要准备那么多东西!甚至还需要吹风机和订书器!更别提那些瓶瓶罐罐、小刮刀、小铲子了! 墙边的箱子里,还放着几个大家伙呢!收音机不像收音机,电唱机不像电唱机!还有许多盘细细的电线! 老天!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的呀!韩进东和李学海都好奇到了极点,却不敢多问。因为他们都看得出来,强虎和杨三强等人,在收拾整理这些东西时,都是极其仔细的! 他们一边检查,一边仔细思考,似乎这些小东西上有什么玄妙! 有时,他们也会低声说一句什么,似乎在商量。他们确定了,才把这些东西分别包起来,最后按照一定的顺序,放进两个大帆布包里。 陈子峰和萧安城、乔艳芳则坐在墙边,似乎也在观看这个过程。 其实他们并没看。他们心里另有别的疑虑。 陈子峰回头看看萧安城,还有他身边的乔艳芳,小声说:“你们都想想,那个陈春圃,是不是还有其他情况?” 乔艳芳贼似的伸长脖子,小声说:“子峰,你想一想,他和赵时甫有关系,也许就和葛二有关系了!” 萧安城抓着她的手一摇,“小乔说的对!这几个人之间,另有别的事!” 这几个贼精的家伙,心里都冒出一大疑问,赵时甫为什么要拉拢葛二!简直莫名其妙的!说不出道理!他现在又拉拢陈春圃!这个陈春圃又和葛二有什么关系! 5-20 上清寺,汪主席公寓里。 汪夫人身陷巨大的沙发里,看着坐在对面的陈春圃。 陈春圃对赵时甫说,他要考虑一两天,或者两三天。他这么说,其实真是高抬自己了!他不是要考虑,他其实是要请示! 他请示的第一个人,就是汪夫人!汪夫人是他堂婶,这个关系就决定了,无论他想干什么,都要请示他的堂婶! 汪主席号称民国四大美男子之一,这是人人都同意的! 但这位汪主席的夫人,却被讥讽为“老母猪”占窝!让那些富家千金们恨得不得了! 汪夫人陈璧君,臃肿而肥胖,实在与美貌沾不上一点边。但她坚持多年的死缠烂打,终于占住汪主席的“窝”!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她认准一个目标后,决不放弃! 汪夫人此时的人生目标,就是汪主席倡导的“中日和平”!她甚至是比汪主席更坚定的支持者!她认准这个目标后,同样决不放弃! 现在,她一听完陈春圃介绍的情况,第一个感觉,这是一个赚钱的大好机会! 赵时甫那些人,想投资航运,挣大钱!他们当然要找一个有政一府背景的人!陈春圃是他们最好的选择!陈春圃除了有政一府背景外,他还有我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堂婶! 所以,在汪夫人听来,这个赚钱机会,就是冲着她来的! 侨务委一员会接收了大笔海外华侨的捐款,虽然大部分都交给了财政部,但手里还有一大笔钱!按照陈春圃的话说,有小二十万呢!用其中一部分作启动资金,吸引赵时甫等人的十几万,共同投资航运,那是肯定能挣大钱的! 但是,这就和她的人生目标有一点抵触了! 这个抵触,不是因为她不想挣钱!而是她心里有一个模糊的,还未跟任何人提过的想法!汪主席的“中日和平”方案,有一个核心目的,就是摆脱蒋!这个目的说的更明确一点,就是“另立中央”! 诡异的是,她要想投资航运挣大钱!就不可能“另立中央”!事情就是这么矛盾的! 但是,钱,她还是想赚的!关键就是怎么赚的问题! 她看一眼陈春圃那双渴望发财的眼睛,就说:“这个事,你不能急!你一定要和佛海商量一下!看看他是什么意见!这一点至关重要!” 在汪夫人的感觉里,只有周佛海最理解她,也是她最坚定的支持者!周佛海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 此时,陈春圃如同得了圣旨,立刻说:“好,我明天就和周主任联系!” 5-21 杨庆山告别赵时甫,回到自己的公寓里。 这是一栋两层小楼。在重庆,这就是最好的房子了,但和他在武汉的“杨府”比起来,简直就是一间草窝!但重庆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房子了,他只能将就着居住在里! 来给他开门的,就是崔槐。 崔槐是从武汉回上海的。但自从到了重庆,杨庆山就深感手下人不得用!他特地打长途到上海,费了好一番口舌,终于把崔槐劝回来了。 到重庆这几个月,他终于看出来,崔槐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看着粗野,孔武有力,有点吓人。其实却是个精明细致的人。 他每天夜里都是最后一个睡觉,要把所有门窗都检查一遍才会放心。 家里的下人有时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发生争吵。他冲过去就是一通吼,把他们骂开,然后才一个一个询问情况。他问清楚了,自然会有公断。下人们不得不服他! 此时,崔槐替杨庆山开了门,小心看了看他脸色。 他无声跟着杨庆山进了客厅,看着他坐下,然后泡了杯浓茶放在他面前。 他小声说:“先生,喝口茶,解酒。” 杨庆山喝了一口茶,就放下了,然后抬头看着崔槐。 崔槐又小声说:“还是没机会?” 杨庆山摇摇头,还是说不出话来。 他的三十箱“货”,好不容易从上海弄出来,运到武汉!也差点丢在武汉! 现在,这些给他惹了无数麻烦的“货”!现在却陷在乐山的一家仓库里!已经好几个月了,却运不进重庆! 他妈的,他在重庆看了看行情,就还要再说一句“他妈的”! 重庆城里,大大小小居然有四百多家烟馆!每天都有许多人躺在榻上吞云吐雾!每天的利润,就有上万元钱!但老子的货,却陷在乐山,运不进来! 原因既简单又混蛋!就因为重庆的水上警一察局,控制着重庆的所有鸦片通道!不让他们扒层皮,是想都别想!这也还在其次!更主要的是,重庆的烟馆生意,都在赵老板控制之下!他要把自己货运进重庆,岂不是和赵老板抢生意! 他虽然和杜老板有一些交情。但为了这批货,再好的交情也比纸还薄! 似乎,赵老板也和上海的杜老板有一些交情。但这些货是从上海杨柳街货场里抢出来的!他要再为这批货去找杜老板,简直就有点不要脸了! 所以,杨庆山一到晚上静了下来,就为这笔生意发愁!崔槐问有没有机会,也是这个意思!崔槐也为此发愁! 这时,一个下人悄悄进来,小声说:“先生,白长官来了。” 杨庆山立刻说:“请他进来,快请他进来!” 胖胖的白崇信在门外应道:“杨老板,来了来了。”说着,他就出现在门口。 杨庆山让崔槐给白崇信泡了茶,就微笑说:“老白,怎么回事?这么晚来?” 白崇信收起脸上的笑容,小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他说:“杨老板,我今晚来,就是为了给你报一个信儿,陈子峰那个宪兵队,现在也到武汉来了!” 杨庆山不由叹息一声,“兄弟,你这个消息已经迟了!我也听说了!” 白崇信有些惊讶,“您怎么知道的!”? 正文 773、 这个箍怎么断! 杨庆山摇摇头,“我从赵老板那里听来的!赵老板要拉拢几个小毛贼,你想得到吗,竟然被陈子峰那些人,先给弄走了!” 白崇信低声说:“他们现在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的宪兵队!人也增加了,好像有二十几个人!杨老板,有他们在,您也会有麻烦!” 杨庆山不由长叹一声,“你看我这个命呀!简直就是没法说!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些人!可偏偏他们也到了重庆!” 他看了一眼白崇信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睛,忽然意识到,他一定不是单单来报信的!他也许有什么想法吧! 他低声说:“老白,你怎么着?有话就说!” 白崇信凑过头来,正要说话,忽然抬头看了崔槐一眼。 崔槐识趣,悄悄出了客厅。 5-22 崔槐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心里却有些担忧。 老实说,他这次来重庆,是刘寅贵特地派他来的,并且非来不可!可不仅仅因为杨老板这里缺人! 刘老板说:“崔槐,你也知道,送到杨庆山那里的货,也有我一份!你不去,我怎么放心!你一定要去!万一有什么情况,你好给我通个信儿!” 崔槐对鸦片生意,没什么顾忌。那些货,还是他从杨柳街仓库里抢出来的!这个生意做好了,对他也有好处!这个他是清楚的! 他唯独对一点有顾忌!杨老板和这位白长官,都暗通日本人!这个消息,他曾经告诉过强虎。但现在来看,陈队长他们并没有在武汉治住这个白崇信! 还有一点是他最担心的。这位白崇信,是个少见的狡猾家伙!他现在和杨老板密议,一定是针对陈队长他们的!并且一定是个狠毒狡猾的计策! 在武汉,陈队长他们,就吃过这家伙的亏! 他心里想,不知有没有机会,通知一下陈队长他们!也不知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5-23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 这个时候,夜已很深。 整个重庆都已安静下来,处于偏僻小巷的宪兵队,更是寂静无声。 乔艳芳带着几个弟兄悄悄走了,去踩点,为明天夜里的监听行动做准备。 留下的弟兄们都已入睡,只有陈子峰还坐在电台小屋里,很凶恶地盯着萧安城看。 夜风清凉,从半开的窗外飘进来,在他们两人中间无声流动着。 “你这么个怪样子,想怎么着?”萧安城小声问。 “老子一脑袋浆糊!就等你给老子捋一捋!”陈子峰很凶地说。 萧安城也算是了解陈子峰,对他这副尊荣、这个模样,这个口气,早已见怪不怪。 “好,你说吧。你别瞪着我,你一脑袋浆糊,总要先起个头吧,要不然我怎么捋!” 陈子峰站起来,就在小屋里来回转,眼睛也四下里看着,仿佛要找什么东西! 他突然回头说:“第一条,这个任务,有关日本人的‘木桶计划’!” “没错!龚长官一开始就说清楚了!是为了‘木桶计划’!”萧安城立刻点头。 “第二条,这个任务很重要!对不对!”陈子峰瞪着他。 萧安城笑了起来,“子峰,是极其重要!你要经费,龚长官什么都不问,就给批了!你要窃听器,他一点头,也给了!所以,这个任务极其重要!” “好,这是第二条,极其重要!但是,我他妈的就奇怪了,这么重要的任务,他龚长官明确跟我们说,不就行了吗!干吗跟老子含含糊糊的!老子汇报,他就盯着眼前一份破文件!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子峰,你说的这些,我也琢磨过。也是没琢磨通!不过,咱们也许可以换个思路!” “你说,什么思路!你说!” “我们曾经猜过,‘木桶计划’有可能是针对委一员长的!对不对!委一员长是箍,箍断了,国民政一府这个桶,就可能出大问题!对不对!” “就算是这样!这个箍怎么断!你说!行刺!下毒!” “不对!我感觉,似乎不是这些行动!日本人多狡猾!就是行刺、下毒,还用特地制订了一个‘木桶计划’吗?决不会这么简单!” “那么你说,他们还能是干什么!这个思路不对!你安贼再给我想一个!” “那就再换一个思路!你想想,咱们现在监视的这几个人,能断箍吗?能吗!”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几个上不了台面的文人,能起什么作用!毫无作用!你要说行刺、下毒!周佛海离委一员长还近一点!但他也不会干送命的事!明摆着的!” 这时,萧安城就想不出来了。他低着头,反复思索,仍然不得要领! 他摇着头说:“我想不出来,怎么想都不对!” 陈子峰叫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没想到!” 萧安城只好说:“你说的对!其中确实有什么地方,我们没想到!子峰,现在没别的办法,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能更谨慎一些!” 这下子,陈子峰也说不出话来了。眼前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冷月曾经说过一句:“欲盖弥彰!”但是,龚长官想遮盖的是什么呢?不明白! 5-24 这天夜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入睡,同样焦虑思索着和陈子峰一样的问题! 他就是坐在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办公室里的龚滨生! 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双眼迷蒙地看着眼前的烟雾。 他从不吸烟,偶尔来了吸烟的人,他才陪着吸一支。独自吸烟,并且一支接一支地吸,只能说明他遇到了严重问题!是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旁观而言,龚滨生反复思索的,正是陈子峰和萧安城也在反复思索的事! 他此时得出的不太确切的结论,也和陈子峰他们得出的一样! 第一,我现在的任务,就是为了日本人制订的‘木桶计划’!第二,毫无疑问,这个任务极其重要!第三,这么重要的任务,戴老板为什么不肯明确向我交待!向我明说呢! 这是最让他想不明白的一点! 第四,他交待给陈子峰,让他们密切监视的名单,明显得到戴老板的赞同!第五,名单上这几个人,和‘木桶计划’有关系吗!不过是几个臭文人,整天围着汪主席转而已!他们又能干什么! 龚滨生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最后得出的结论,也和陈子峰得出的结论一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好办法了!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此事如何发展! 不管怎么说,他手里还有一张让人想不到的牌,何畏! 龚滨生终于拧熄香烟,打开窗户,让冷风从自己身上和头上吹过。 此时,他心里意外地冒出一个猜想,难道,戴老板也和我一样,没有完全弄明白吗! 老天!是谁在背后掌控此事!掌控大局! 5-25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 此时已是后半夜,周围寂静无声。弟兄们都已入睡。 陈子峰睏得不行,什么也想不出来,只得回房间睡觉去了。 萧安城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把眼前的任务再次掂量一遍,仍然不得要领,也只好放下不想了。 他给龙瑞华起草了一份简单电文,介绍自己目前的情况。之后,按照“数字随机加密法”,给电文加密。他打开电台,等待电台预热。 他还没拿起耳机,就听见里面传出“嘀嘀”的信号声。 他想,老龙似乎也急于想和他联络。 他果然收到老龙发来的电文。他抄收结束后,就把自己的电文发过去。 随后,他开始翻译老龙的电文。 他没想到,电文内容是:“获悉重庆有密码破译训练班,如何!” 萧安城很快回电:“已报名,明日测试通过即可入学。” 老龙又回电:“正汇报工作,近期去重庆,见面再说。” 这天夜里,萧安城躺下睡觉时,忽然想起来,老龙怎么知道重庆这边有密码破译训练班?他在重庆这里有人吗?这个人是谁? 他感觉,老龙身后的组织,一定四通八达,无处不在!无所不知!想到这一点,倒让他踏实了许多。 5-26 冬天,天亮得晚。七点多钟了,外面的天空也只是蒙蒙的亮。 弟兄们吃完早饭,按照昨天分成的小组,分批离开文墨巷驻地,继续执行他们的监视任务。 陈子峰和萧安城吃完了饭,和看家的弟兄打了个招呼,也出了门。 他们今天要去拜访军政部制造司第一处的处一长,翟振川。 山城重庆,此时还沉浸在晨雾之中,百米之外,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 周围仍然寂静,偶尔能听见鸟鸣声,再有,就是啪啪的劈柴声,叮当的水桶声,偶尔也有女人喝斥孩子,叫他们快点起来的声音。 到了这个时候,陪都重庆,刚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他们出门之前仔细查看了地图。所以,他们出了文墨巷,向南上了中山一路,然后向东走。这一段路很长,他们只能慢慢走。? 正文 774、 十八梯是辗转而下的 在武汉时,虽然不如上海,到底有两辆小卡车可坐。到了重庆,连自行车也用不上! 中山一路算是比较平直的了,但走不了多远,就会有一段台阶,不是上就是下。 终于,他们到了较场口。从较场口向南,就是十八梯。 正是走在十八梯上,让他们起了疑心! 5-27 从较场口走十八梯,是从上重庆往下重庆走,所以,十八梯是辗转而下的。 十八梯的台阶有的较缓,有的则较陡。雾气虽已散去,但被雾气洇润的台阶仍是湿漉漉的。十八梯上的行人不多,多是家庭妇女。 她们穿麻鞋或布鞋,走在湿漉漉的、或缓或陡的台阶上的声音,是很不一样的。 在这些脚步声中,渐渐的,就显出一个不一样的脚步声。是那种胶皮鞋底踏在湿漉漉台阶上的声音,啪啪的响,且不远不近,持续不断。这个声音,和那些家庭妇女的脚步声完全不同。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听出来了,这么一种持续不断的脚步声,极有可能,是一个跟踪者走在他们后面! 他们对了一下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向前走。 出了十八梯,就是绣壁街。他们上了绣壁街继续向西走。 经过南纪门的时候,萧安城向陈子峰挥了一下手,陈子峰也向他挥了一下手,仿佛他们一路同行,至此就分手了。 萧安城进了街边一家商店。陈子峰则继续向东走。 陈子峰前行一段路,路边就是国民政一府军委会的三层楼。 他踏上台阶,向门口的士兵亮了一下证件,就进了门。 他进门后,很快隐在门边,向外面张望。 他并不知道跟踪者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但十分钟之后,他远远看见萧安城正贴在墙边,不慌不忙地走过来。 他转回眼睛,细心向正从眼前走过的行人观察,很快就注意到一个穿黑色呢子短大衣的人。那家伙向军委会大门看了好几眼。他甚至停下来,看着电线杆上的广告,眼睛却看着军政部这一边! 这家伙居然敢跟踪老子!他不要命了!陈子峰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几分钟之后,萧安城从外面走过去,陈子峰也悄悄从大门里出来,跟在萧安城身后。 萧安城的模样已经变了。他脱下外衣,搭在肩上,并把一个鸭舌帽戴在头上。 陈子峰看不见前面的家伙,他只要盯上萧安城就行了。 半个小时之后,他看见萧安城停下来,摸了摸头上的帽子,就拐进旁边的小巷里。他明白,这是让他跟上去。 他很快进了小巷,看见萧安城正在查看地图。 他问:“怎么样?” 萧安城指点说:“那家伙进了前面的小巷。叫王庙街。我没敢进去。” 陈子峰站在巷口,向前面的王庙街观察片刻,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回头说:“不知这家伙从什么地方跟上来的。” 萧安城目光阴阴地盯着他,“应该是从咱们家门口跟上来的!” 陈子峰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川上那家伙,从马鞍山村的花园洋房搬走后,一定在附近留下了眼睛,很可能找到了他们在文墨巷的驻地! “咱们要动地方吗!”他问。 “不用!咱们这么多人!川上敢动咱们吗!他们的任务应该是‘木桶计划’!”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走,咱们去军委会!这个王庙街,老子以后派人来盯着!” 5-28 军政部制造司,第一处处一长办公室。 翟振川一身半旧军装,没戴帽子,用力打开办公室的门。他一看见门外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大笑起来,拍着巴掌,好不高兴。 他让开门说:“来,来,快请进,快请进!” 他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坐下,又给他们泡了茶,就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有些感慨地说:“哎呀,咱们还真是有缘!从上海,到武汉,再到重庆,咱们总能见着面!” 陈子峰也笑着,随意说:“我们两个今天正好从这里过,顺便来看看长官。长官的工厂都搬过来了,差不多也该开工了吧?” 正在他的意料之中。翟长官一听他的话,就用力拍一下腿,摇头叹息起来。 “怎么回事?工厂搬过来,也应该有段时间了,还没开工?”陈子峰盯着他问。 “陈队长,我真是一言难尽呀!”翟长官脸上刚才的笑容,都消失了。 “怎么呢?还不行?”陈子峰那么体贴地问。 “大小工厂,多数都搬出来了。靠池家帮忙,七月底就全部运到重庆了。那些厂主,有点资金的,也好歹凑和着,都开了工。但大多数工厂,却因为缺资金,土地和工程的价格也涨上去了,就没有开得成!哎呀,陈队长,国内最好的工厂,都在这里了!但我拿不出资金,就什么也干不了!” “那,政一府那边,财政部,或者军政部,就不给解决吗?” “别提了,这个事虽然人人都说重要,但到底比不过军队整编什么的,更比不上国防工程建设,进口武器什么的!那些都是要命的事!工厂早开一天,晚开一天,对那些高官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大事!财政部给了一点资金,也只够存放设备的仓储费!买地、建厂房,根本谈不上!我真是急得头发都白了!” “那,长官,现在怎么办?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尽力的地方……”他莫测高深地说。 “陈队长,你们能尽力的地方,都尽到了!我真是说不出的感谢。但解决资金问题,你们恐怕使不上力。我现在,也算是病急乱投医吧,到处找关系!” “希望长官能找到出上力的人。”陈子峰悄然引着他说话。 “我听说,侨务委一员会负责接收海外华侨的资助,虽然大部分资金都上缴财政部了,但侨委会的手里,似乎还有一些资金。我现在正和他们商量呢,不知能不能要一点。” 陈子峰看了萧安城一眼。他们明白了,翟处一长找侨务委一员会的陈春圃,目的是为了要钱。这就和他们目前的任务,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么一个情况,也让他们多少有一点失望。 他们现在知道的,就是陈春圃手里有钱!可他再有钱,也和老子的任务没关系! 这时,翟处一长又想起一件事,说:“陈队长,段泽刚还记得吧?” 陈子峰睁大眼睛说:“记得,记得,当然记得!在武汉,有那么几次,多亏了他呢!他也在重庆?还当他的警卫营长?” 翟处一长就笑了起来,“人家现在是中央警卫团团长了!晋升上校了!我前几天见着他,他还提到你们呢。” 陈子峰把手一拍,“真是的,我们拜码头也该拜他一拜,哪天一定去拜访他!” 翟处一长说:“他住在国府路,很好找。” 5-29 国府路,委一员长侍从室,周佛海办公室里。 这个时候,陈春圃正舒服地坐在大沙发上,微笑看着对面的周佛海。 周佛海是湖南沅陵人,说话有比较重的湖南口音。但他在外面闯荡多年,口音已改了许多,所以,他的湖南话,别人还是可以听懂的。至少陈春圃就能听懂。 不过,陈春圃能听懂他的话,却未必能看透他的心! 周佛海中等身材,稍偏瘦,脸皮细白,戴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西装很合身。 在陈春圃眼睛里,他就是个文人,模样很儒雅,也很斯文。他是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嘛!他耍耍笔杆子写个文章什么的,应该没问题。 他看不出的是,周佛海是个心思细密,且谋划深远的人! 陈璧君让陈春圃去找周佛海商量,是极其有道理的! 她早就看出来,周佛海是个狡猾而深藏不露的人!汪主席的方针大政,表面上看是陈璧君掌舵,其实,背后都是周佛海操控! 陈璧君自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要为汪主席出谋划策,她也离不了周佛海! 此时,陈春辅秉承堂婶旨意,向周佛海汇报他的投资大计! “洪门的赵时甫?”周佛海微笑着,轻声问。 “是。在座的还有一个人,也是洪门的,叫杨庆山,原来是武汉洪门的。” “他们,为什么找你?你又不是生意人。”周佛海仍然轻声问。 “侨委有钱嘛!”陈春圃咯咯地笑起来,像个女人一样,“他们想让我出大头!” “你出得了大头吗?” “实话跟你说,侨委手里,还真有不少钱!这个我知道!陈树人就是一位画家,岭南派!他对侨委里的具体事,从来不管!财务方面的事,还是我说了算!” “赵时甫能出多少?他跟你说过吗?” “说了。他说他出五万!另外还有三个人,有长航货运的马伯涛,富连商贸的沈进成,大华银行的姜立昆,他们每人出三万!佛海,你看看,这可是大生意!” “那么,你能出多少呢?”周佛海淡淡地笑着。 “如果这个生意确实有利,我狠狠心,可以出到十万!怎么样!我和汪夫人说了,她叫我来问你。我也希望你帮我拿个大主意!你说呢,我做不做!”? 正文 775、 竟有如梦初醒的感觉 这时,周佛海就很长时间没说话,而是在心里细细地盘算这件事! 他希望出人头地!他对眼前侍从室副主任这个职务,很不满意!这是一。其次,出人头地的机会,只能寄托在汪主席身上!第三,汪主席主张和平,也是他赞同的!第四,汪主席的和平主张要获得军队和各地高官的支持,一是需要武器!二是需要资金! 手里没钱,什么事都干不成! 他对陈春圃说的生意,毫无兴趣!但陈春圃投入生意的资金,却有可能高达二十几万元!这就不是小数了!无论从什么角度说,他都需要这笔巨资! 他微笑说:“春圃,这个生意不错,我很赞成。不过,如何把这个生意做成,希望你一定听我的!如何!” 陈春圃哈哈地笑起来。他心里,确实希望周佛海在背后给他出主意!那样,无论出任何事,都是周佛海承担责任!老实说,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做好这个生意! 他站起来说:“好!我都听你的!我就等你一句话了!” 送走了陈春圃,周佛海在桌边坐下来。他仔细考虑,如何把这笔巨资弄到手! 他考虑了十五分钟之后,就打电话叫来汪主席的卫士长,钱利君。 钱利君也是湖南人。汪主席有二十几个贴身卫士,个个都是湖南人!个个都是周佛海从军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他说:“利君兄,你今天最好抽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商量。” 钱利君很干脆地说:“是,周主任,我下午两点到!” 6-1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 乔艳芳满嘴都是饭,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陈子峰,“这是个什么人!” 宪兵队的午饭相当不错。大米饭、猪肉炖豆角、炒青菜、鸡蛋汤,热腾腾的,香气四溢。弟兄们都饿了,三五人聚在一起,大口吃着饭。 陈子峰等六个军官,都盛了一碗饭,一碗菜,就上楼去了电台小屋。 强虎也说:“哈,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跟踪我们!他妈的还是从这里!谁呀!” 陈子峰一双贼眼骨碌碌转着,脸上藏着坏笑。 他一转眼看见萧安城,就说:“安贼,你先说!” 萧安城嘴里含着一口饭,翻起眼睛看着窗外,想了一下才说:“我估计,可能有两种人!第一种,日本人!这个可能更大一些!” 乔艳芳立刻说:“这个我们想得到!你说还有什么人!” 萧安城再次考虑一下,向陈子峰点点头,小声说:“还有一种可能,是龚长官的人!”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他。连冷月的眼睛里也闪出尖锐的光! 萧安城轻声说:“我现在说的情况是绝密,任何人不得说出去,也不要对自己的弟兄们说!因为这只是猜测!龚长官给了我们一份名单!但是,他只比我们早到重庆两天,最多两天!他手里却有了名单!为什么!” 乔艳芳知道这个情况,立刻点头说:“哥哥,你接着说!” 萧安城又说:“昨天,子峰向龚长官汇报的时候,向他申请了一笔经费,八百元!数量不少!龚长官说,这是他最大的审批权限!但是,在本部财务科领经费时,那位科一长嘀咕一句,又是这么多!” 几个军官,都顾不上嘴里的饭,几乎同时“啊”了一声! 他们一下子就听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萧安城向他们点点头,“所以,龚长官手下另有一批人,也在干这个事!他也许是为了稳妥,才安排了两批人。至于有没有其他意思,我就不敢乱说了!” 军官们都低下头,继续吃碗里的饭,但眼睛却转来转去,思考这个问题! 电台小屋里,一时非常安静! 陈子峰开口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再说一遍,严格保密!跟踪我们的人,进了王庙街!小乔,你安排比较谨慎的弟兄,在王庙街建立一个监视点,盯一下!” 乔艳芳用力一点头,“行,我知道了!今天下午干什么!” 陈子峰笑了一下,“今天下午,安贼要去参加电讯班。我和你带几个人,把两个监听点再检查一遍,另外,那些比较大的监听设备,也带过去,免得夜里忙乱!” 乔艳芳一点头,“行,知道了!其他人,该监视的,继续监视!” 陈子峰同样一点头,“对,就是这样!不管到什么时候,都给我多长一个心眼!处处都要观察!我们的任务是抓日本特务,侦察‘木桶计划’!但不要把我们的命搭进去!” 6-2 这天中午的时候,杨庆山决定给赵老板打一个电话。 昨天夜里,白崇信听了他的介绍后,琢磨片刻,就给他指点了几个关键之处!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赵老板的生意,是真是假! 杨庆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竟有如梦初醒的感觉! 老天!赵老板投入那么大,自己也想投入,但他要是玩假的,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白崇信微笑说:“我这个意思,不一定对。但是,杨老板一定要这么考虑!” 杨庆山心里叫道:不这么考虑不行呀!世道复杂,人心险恶!我差一点被赵时甫多年的交情蒙蔽了!这是不能不防,又不能不考虑的事! 这他妈的,才是关键中的关键呢! 此外,他目前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如何把他的货运到重庆!这个事,却和赵老板的大生意,有某种曲折的关系! 白崇信微笑说:“杨老板,你这个事,借力使力吧,也许更好!” 杨庆山再次有如梦初醒的感觉!借力使力!不这么干看来是不行了!如果处理得当,我可能在重庆有自己的码头!我的货,自然就可以平安运到重庆! 赵老板拨的电话很快就通了。 杨庆山和电话里的赵时甫寒暄了几句,很快就转入正题。 他轻松自然地说:“赵老板,我想尽快和你见个面,最好是今晚。” “怎么了,你杨老板又有什么重要情况?” 赵时甫平静的声音里,藏着某种警惕,这是杨庆山能听出来的。 “赵兄,两件事。第一,我考虑了,你昨天说的生意很好,我也想入一股,如何?” “好啊,这是好事,人多力量大嘛!”赵老板在电话里哈哈地笑着,“还有什么?” “赵兄,你想一想,你要投资航运,难道不该有一个自己的码头吗?你有了码头,才显出你的诚意嘛!别人才会相信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时甫在电话里沉吟片刻,似乎也在琢磨这个问题。 杨庆山却从他沉吟的片刻里,察觉到某种让他惊悚的东西!老东西,果然诡计多端!他简直是不要命了!弄这么大的生意,却是个假的!目标却是汪夫人的堂侄!老天!今后对这位赵兄,可真得小心一点了! 赵时甫在电话里说:“杨老板,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好,我安排一下,咱们尽快见个面!见面再说吧!” 杨庆山眼睛里藏着狡黠,微笑放下电话。他略考虑一下,就叫来崔槐。 他平和地说:“重庆这个地面上,有一伙小毛贼,据说很有两下子。为首的叫葛二,住在下重庆那一带。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和他们拉上关系。” 崔槐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但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就悄悄地走了。 杨庆山不由笑了,崔槐可真是个明白人!一说就明白,不用他多废话! 6-3 吃完中午饭,萧安城看着陈子峰和小乔他们分头走了,自己也出了门。 他轻车熟路,一路抵拢倒拐,很快就到了中山四路的军统局本部。 他到了电讯科门前,那里已聚集了数十名参加考试的人。 既在他预料之外,也在预料之中,那些人里,竟有好几个人是他在杭州警校的同学!他们很快就聚在一起,互相询问各自的经历和工作,一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的军统局,还是过去特务处的传统,所有工作人员都不穿军装,除非是重要场合。眼前这些人,几乎都是军统局电讯这一行里的顶尖报务员。 但他们现在穿的衣服,却是五花八门!除了西装、夹克一类的正常服装之外,竟然还有人穿长袍马褂的!更有特殊的,穿一身乞丐装,脸上也是脏脏的,让身边的同学们笑个不住。 穿乞丐装的同学说:“我这里考试完了,还有任务呢!” 萧安城心里暗吃一惊,不由多看了这个同学一眼。他想起来,这个同学叫冯继成! 不用说,这个冯继成也是报务员,难道他也有任务?萧安城不得不考虑,如何知道这个冯继成的工作单位!刘丽姑娘说过,冯继成也是缉查处的!这个情况让他警惕! 这时,年轻美丽的刘丽走出电讯科,用力拍着巴掌,大声说:“各位、各位,凡是参加测试的,都跟我走!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那些服装五花八门的电讯军官们,互相说笑着,跟着刘丽向前走。? 正文 776、 拿起一份英文报纸看 6-4 今天的考试,是在一个大房间里进行,里面放了许多中学一生用的课桌。 萧安城等人进门时,就看见前面的黑板旁边,站着一个外国人。 他个子不算高,瘦削的脸,又尖又长的鼻子,下巴刮得发青。他是秃顶,闪着光泽,乱糟糟的头发像个帽子似的。在他脑袋上围了一圈。他穿的西装皱皱巴巴,似乎从没熨过。他的领带松松垮垮,并且歪在一边。 但他的眼睛却闪着明亮而狡黠的光泽,神态也很威严。 军官们都不说话了,各自找桌子坐下来,眨着眼睛观察这个外国人。 刘丽走到最前面,说:“各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从美一国请来的赫伯特先生,是目前国际上最著名的密码破译大师,曾经在美一国国家密码协会工作,为美一国政一府和军方的密码制定,提供过非常专业的意见。我们今天要进行一次考试,考试通过的人,就可以跟着赫伯特先生,一起研究破译密码。” 之后,她转向赫伯特先生,用流利的英语说:“先生,现在可以开始吗?” 赫伯特先生走到黑板旁边,手里转着一根粉笔。他用英语说,并请刘丽给他翻译。 “各位,密码的重要性,破译密码的重要性,无需我多说!” “所有破译密码的方法,从它完成之日起,就已过时!” “密码破译,永远是在未知的地方开始!但找到那个地方,却很难!” “破译密码是和数字打交道,但成功的破译方法,却与数字无关!” “今天来了五十多人。但我不需要这么多人!我只想和最聪明的十几位先生,在一起研究密码的破译工作。” “所以,我今天只出一道题,时间是一个小时。解答正确的先生,请从那个门进去。”他指着旁边的一间小会议室,“那些没能正确回答的先生,我就要和你们说再见了。就这样!刘小姐,请给他们每人发一张纸。” 刘丽拿着一叠八行信笺,给每个人发了一张。 这时,赫伯特先生再次向房间里的所有人扫了一眼,就用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道题: 5-4-2-9-8-6-7-3-1 他微笑说:“请各位用最简单的语言,说明这组数字的排列规律,说清即可。”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组数字。它们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深不可测! 有人举手问:“请问先生,那些小横杠,是减号吗?” 赫伯特回答:“不是。它们只是为了把这些数字分隔开。” 他说完,就在椅子上坐下来,并且展开一张英文报纸看着。 萧安城同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组数字,努力猜想它们的排列规律。显然,这组数字没有计算问题。其次,它们是从1到9,但没有零。第三,它们是数字的最基本符号。 他用了整整十分钟时间,终于猜到它们的排列规律! 他用一句话把这个规律写出来。他起身走到前面,把这张纸递给赫伯特先生,并且紧张地看着他。 赫伯特先生向刘丽招了一下手,让她看萧安城的答案。 刘丽有些惊讶地看着萧安城的答案,然后就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赫伯特脸上露出微笑,目光深邃地向萧安城盯了一眼,然后点点头,向旁边的小会议室指了一下,示意他进去。 到这时,萧安城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他是第一个通过了考试的! 6-5 小会议室里,是七八张课桌拼成的会议桌,周围放着一些椅子。 萧安城在桌边坐下时,自己也很意外,他竟然有一种非常疲倦的感觉。 他想了一下才意识到,破译密码,是龙瑞华给他规定的任务,并且注定是他要用一生才能完成的任务!这个任务,一直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或许,他今后终于有这样的机会,更深入地从事密码破译工作了! 这时,刘丽从外面进来,闪着光的大眼睛,那么注意地看着他, 她笑着向他一指,说:“萧安城,祝贺你,你是第一个。” 萧安城看看她抱在怀里的纸夹子,笑着说:“我能看看,我有哪些同学吗?” 刘丽就把纸夹子递给他,笑着说:“他们都在苦思冥想,今天不知有多少人能过关。” 萧安城很随意地翻看纸夹子里的名单。很快,他就找到冯继成的名字。他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资料室的报务员!老天!他是缉查处资料室的报务员! 他疑心顿起!脑海里的疑虑,就如奔涌而下的激流一般,跌宕起伏、旋转涌动! 龚长官的缉查处有一个资料室,似乎并不让人特别意外。让人意外的是,这个资料室里竟然有报务员,并且是上尉军衔! 他明白,这个资料室如果仅仅是个资料室,那才是件怪事呢! 他和陈子峰、乔艳芳一直在猜测,龚长官可能另外有一组人!也许,就是这个资料室!但是,这是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萧安城恍然看见刘丽拿走纸夹子,又出去了,可能是为了监考。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有人陆陆续续进来,在桌边坐下。 四十分钟后,在桌边坐下的,已有十八个人了。 萧安城注意到,冯继成也坐在其中!并且,向他微笑着! 6-6 赫伯特先生和刘丽终于都进了小会议室,并且并上一门。这说明,其他人都被淘汰了! 赫伯特先生面带微笑,看着桌边的人。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萧安城脸上。 “这位先生,你姓萧,是吗?”他微笑问。 萧安城虽然能听懂一点他的话,不过,刘丽还是给他们做了翻译。 “是,先生。”萧安城急忙站起来,恭敬说。 “你请坐。我随便问一下,你怎么得出这个答案的?”赫伯特先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要盯进他的内心。 萧安城看着他,有点难为情地笑了,然后轻声说:“先生,您在布置考试题时,其实给了我两个提示,才让我找到答案。” “什么提示?” “您说,破译密码,就是和数字打交道,但成功的破译方法,却与数字无关。” “啊,是这个,我记得。还有一个是什么?” “另外,您坐下后,拿起一份英文报纸看。我注意到,那份报纸是好几天以前的。您肯定看过那份报纸。所以,我认定,这份报纸就是您给我们的提示。所以,我的答案是,那组数字,是按照英文首字母的顺序排列的。” 赫伯特先生转向其他人,“你们也是这么得出答案的吗?” 一些人脸上没有表情,另一些人脸上则露出苦笑。 只有冯继成站起来说:“先生,我们是猜遍了所有方法,才找到这个答案的!萧安城就是个狡猾家伙,他投机取巧!居然找到您的提示!先生,您今后一定要当心他!” 桌边的人都哈哈地大笑起来,附合说:“就是,就是!” 萧安城指着冯继成说:“混蛋家伙!等出去再找你算账!” 赫伯特先生愉快地说:“重要的是,不是萧先生看出我给的提示!重要的是,他注意到我说的一句话!破译密码要和数字打交道,但破译密码的方法,与数字无关!各位先生,这一点,至关重要!” 他接着说:“从明天起,每周一三五的下午两点,你们都要来,还在这里,我们一起研究破译密码的工作。其他时间,你们要完成自己的作业!这个,更重要!” 这时,刘丽打开一个大布包,从里面拿出十几个厚厚的大纸袋子,发给每个人。 赫伯特先生说:“这些都是电讯科最近抄收的日军电报稿,你们要认真研究!下一次上课,我要听一听你们的研究成果!希望你们给我一个意外!萧先生,首先就是你!” 密码破译训练班的考试,就这样结束了,却给萧安城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6-7 出了军统本部,穿过中山四路,有一家古色古香的茶楼,名叫“望江楼”。 坐在楼上的茶室里,透过窗户,就能望见远处的嘉陵江。江上水雾矇眬,隐约可见来往的帆影。近处的房顶,鳞次栉比,淹没在浓绿的树丛里。 这个时候,萧安城和冯继成,还有两个杭州警校的同学,外加刘丽,坐在茶室里喝茶,也随意地聊着闲天。 刘丽是萧安城特意请来一起喝茶的。他现在的样子,就仿佛被刘丽吸引,总是和她说着这个,说着那个,脸上还带着好看的微笑。 刘丽的大眼睛里闪着光泽,脸色也是红红的,笑声朗朗,好愉快。 但在萧安城的感觉里,却察觉冯继成始终在注视着他,似乎在观察他。他心里暗想,这就对了!这个冯继成的工作,一定和他们眼下的监视工作有关系! 冯继成忽然问:“安城,你现在忙吗?” 萧安城淡淡地说:“没什么可忙的。我们注意几个人,但我感觉,没什么意思。”? 正文 777、 这个要求能应下我吗 他说完,又转向刘丽,“那位赫伯特先生,真是密码高手?” 他以感觉到,冯继成仍然在旁边观察他!你就慢慢观察吧! 刘丽笑着说:“应该是的。听说是戴老板通过什么人的关系,才找到他的。我们科一长特意给赫伯特先生安了一部电台。我每次去,都见他头戴耳机,收听电台信号。告诉你吧,他每天夜里都要听到很晚才睡觉。” 萧安城赞叹地说:“哎呀,他可真够敬业的。”他回头说:“继成,你能做到这一步吗?每天监听到很晚。” 冯继成说:“我没测向天线,监听不了。” 萧安城听出来了,冯继成的电台是用来联络的。但是,缉查处资料室的人,又和谁联系呢!难道,他们的人,散布在各地?但是,为什么呢?他仍然想不明白。 6-8 萧安城回到文墨巷驻地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陈子峰这六个军官,照样盛了一碗饭,一碗菜,就上楼进了电台小屋。 他们很快凑了一下眼前的情况。第一,两个监听点都已准备好,主要设备已经送进去,就等晚上安装测试了。第二,葛二和狗子今晚来。他们的任务就是帮忙开路的。 侨务委一员会和外交部,都是政一府机关,门口有守卫。要进他们的门,不采取一些特殊手段,是不行的。第三,所有受到监视的人,仍然在活动,似乎还很频繁。不过,也就是这样了,实在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能量! 更看不出的是,他们和日本人的“木桶计划”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们的下一步,就是看看监听能听到什么东西,再决定今后的行动! 乔艳芳到底忍不住,笑嘻嘻问:“哥哥,你考试通过了?” 萧安城就说:“通过了,就一道题。不过,能通过的人,也只有十八个人,我是其中之一吧。我倒是没想到,通过测试的,还有我在杭州警校的同学。” 乔艳芳闪着大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陈子峰可不客气,直接说:“别绕了!直接说你注意到的情况!”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个狗贼峰,真够可恶的。告诉你吧,其中有一个同学,叫冯继成,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资料室的上尉报务员!” 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那么意外地看着他! 乔艳芳首先叫了起来,“他妈的,搞什么名堂!缉查处还有个资料室!资料室还有个上尉报务员!怪事了!资料室还需要报务员!什么意思!” 陈子峰歪着嘴,低声说:“我们猜测过,龚长官另有一批人,看来这个资料室的人,就是他的另一批人!” 乔艳芳说:“就算他另有一批人,还用得着报务员吗!啊,你说!” 陈子峰左看看,右看看,也猜不出这个名堂来。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冷月,忽然轻声说了一句:“龚长官的人,不止在重庆!” 其他人都呆呆地看着冷月,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不过,他们也都察觉到,真有可能让她说对了! 萧安城小声说:“我也是这么猜的!” 6-9 天黑了以后,葛二和狗子来了。 他们也许猜到,今晚的事一定是他们的老行当,所以都穿了一身黑衣服,尤如两个鬼影一般,飘进文墨巷里。 看门的弟兄差点没看见他们。他直接把他们带到陈子峰的小屋里。 陈子峰从电台小屋里出来,进了自己的房间,好像老友重逢似的说:“嗨,兄弟,兄弟,又见着你了。来,坐,坐。” 葛二淡淡地说:“陈队长噻,你说下,让我们兄弟来给你帮些个忙。我们莫得问题,就来喽。我瞎说一哈,不会是让我们兄弟送下命的吧!” 陈子峰大笑起来,“怎么可能!让你们送命,那还叫帮忙吗!不过,有一点我先说在前面,今晚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对你的弟兄们也不能说!说出去了,可就不要怪我不讲兄弟义气了!这个要求能应下我吗!” 他说完,就目光冰冷,一动不动地盯着葛二,还有他身边的狗子。 葛二当然看得懂他的眼神,点点头,说:“这个莫得问题。不过,帮什么忙噻?” 陈子峰说:“为国家效力!这是根本!听明白了?” 葛二嘿嘿地笑起来,“这我就放下心噻,莫得问题。” 陈子峰说:“具体做什么,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6-10 夜里九点钟,参加今晚行动的弟兄们,分成两组,悄悄出发了。 陈子峰和葛二,是第一组。他们身后的弟兄,分成几拨,前后拉开距离,无声地走在夜色里。 他们有人背着大提包,有人抱着用布卷着的木尺、撬棍。还有一个弟兄,扛着一架小小的人字梯,仿佛要去修理什么东西。 他们的目标,是白象街的外交部。 乔艳芳和萧安城,带着狗子,则是另一组。他们要去侨务委一员会。 乔艳芳最高兴,因为是和萧哥哥走一路。她一直小声和萧哥哥低声说话。 “哥哥,没想到,冷丫头还真挺狡猾的!她说龚长官的人到处都有,也许真让她给猜着了!” “小乔,我一直就没想明白。”萧安城脸上却布满了疑虑。 “什么?” “按理说,我们得罪了骆江,是不是!可骆江还真不错,并没有对咱们怎么着。关键的时候,还帮了咱们。咱们可没得罪龚长官呀!他怎么对我们留一手?为什么?” 这么一个时候,乔艳芳无论如何,都是要多动动脑筋的!萧哥哥这么推心置腹,简直就是在请教她,她怎么也要说出一点有道理的话来! 她脑子里左边转转,右边转转,反复琢磨萧哥哥说的情况。 “哥哥,要我说,这个任务确实重要!重要到他必须安排两拨人来干!就怕其中一拨人干出什么毛病来,给他添麻烦!” “我们能干出什么毛病来?我们还不是处处请示汇报吗?” “陈子峰向他汇报,他就看什么倒霉文件!你说,他是不是留后手!” 萧安城抓紧她的手,回头看着她,“你说,他留什么后手?” 乔艳芳明白了,哥哥这样抓着她的手,她可能说到什么关键处了! “哥哥,你说,龚长官是不是也觉得没把握,所以才这么做?” “小乔,你的意思是说,龚长官也没把这个任务想清楚?” “对呀,对呀,我就是觉得他没想清楚!要不然怎么这样含含糊糊的,你说是不是!” “小乔,小乔,你好像又说到关键了!其实,咱们谁都不知道日本人的‘木桶计划’是怎么实施的!龚长官也不知道!你说对不对!” “哥哥,我们要是知道,早就对症下药了!还等到两个!你说是不是!” “还真是的!说到底,我们就是不知道‘木桶计划’的具体内容!我们不知道,龚长官也不知道!他安排了两拨人,其实就是在试探!你说是不是!” “就是呀!我就是这么猜想的!” 乔艳芳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黑暗中的萧哥哥。她能看见萧哥哥眼睛里闪着光。特别是,萧哥哥抓着她的手,一直就抓得紧紧的!哎呀,这样真好! 6-11 夜里十一点钟,陈子峰和葛二这组人,才到了白象街望龙门的国民政一府外交部。 这个时间点,实在不能再晚了!安装窃听器相当耗费时间,再晚,可能时间来不及!但也不能太早,早了,楼里可能还有加班的人! 陈子峰注意到,外交部大楼,距离王庙街并不远。今天跟踪他和萧安城的家伙,就消失在这条小街里。他一时还看不出,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国民政一府外交部是一栋四层大楼,一看就是外国人设计的,高台阶,石头墙面,门窗周围都有精美雕花。这栋楼原来是一家银行的,现在被政一府征用了。 陈子峰带着他的人,没去大楼正门。那里有士兵守卫,去也白去。 他们走小巷,绕到大楼的后面。楼后有一些平房,还有一道不太高的围墙。 陈子峰和葛二扒住墙头,向里面张望观察。 后院不大,几棵树,遍地杂草。一楼窗户很高,关闭严密,似乎无缝可钻。 葛二小声说:“我就住在北边一点噢,下偏巷,离这里好近噻。我天天打这里过喽。陈队长,我说把你,我也打过它的主意噻!它以前可是银行哎!” 他说着,就低声笑了起来,似乎很得意。 陈子峰说:“它现在是政一府外交部!我今天来,就是打它的主意!” 葛二说:“你想怎么着?外交部,不是啥有钱的家伙噻,有么搞头噻?” 陈子峰说:“这个,你不要管。我就问你,有没有办法,把我的人带进去!” 葛二就不说话了,扒在墙头上仔细向那栋黑乎乎的楼房张望。 片刻,他指着楼上说:“你看见噻,二楼那个窗户,龟儿子有缝哩!” 陈子峰仔细向他指的窗户看,隐约看出那扇窗户有点异样,似乎没关严实。? 正文 778、 确实是窃听器专用的 他说:“你能从二楼摸进去么。进去后,把楼下的窗户打开,我的人就可以进去了!” 葛二嘿嘿地笑着,说:“小把戏噻,莫得问题啰。” 他说着,就无声翻过围墙,进了后院。他沿着楼房走了几步,很快就攀了上去。 陈子峰在墙头上看着,惊奇得不得了。 那葛二就如壁虎一般,轻而易举地爬到二楼。他伸手一勾,那扇窗户就打开了。再之后,葛二就如蛇一般,弯曲扭动,很快就滑进窗口里!就好像里面有人拉他进去似的! 陈子峰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只过了几分钟,一楼的一扇窗户就打开了。窗口里一个黑影,向外面招手。 陈子峰的弟兄,翻越围墙都没问题。他们互相帮着,把几只沉重的大包递送进去,把那架小梯子也送了进去,很快就翻进一楼的窗口。 杨三强进了楼,就在葛二耳边说:“二哥,你和我们陈队长,在外面放哨!快去!” 葛二原本想看看,这些人带着大包进来,想干什么。但一看见杨三强那双严厉的眼睛,只得悄悄出来,翻过围墙到了陈子峰身边。 陈子峰拉着他,找了一处黑暗的角落蹲下来,笑着说:“二哥,你进去了,没动人家的东西吧?或者留下什么痕迹?” 葛二瞪大了眼睛,“留痕迹!我葛二啷个蠢噢!告把你,一丝痕迹也莫!放心噻!” 6-12 这个时候,萧安城那个组,已经开始安装窃听器了。 国民政一府侨务委一员会在中山一路,距离文墨巷驻地很近,他们十点多就到了。 侨务委一员会是个冷衙门,这个时候早已人去楼空,静得像墓地一般。 同样是由狗子趟开路,乔艳芳、强虎和李学海等人很快就钻进去,找到陈春圃的办公室,开始安装工作了。 萧安城和狗子,还有两个弟兄,则在附近观察,有没有异常人物出现。如果有,他们还要制造一点事端,以给里面的人发信号。 乔艳芳和强虎等人进了陈春圃的办公室,先拉上窗帘,再打开电灯,然后就站在办公室中间,四面观察。 李学海张着嘴看着他们,猜测他们是在观察安装窃听器的位置。 强虎说:“小乔,就安在电话里吧。桌子靠墙,好走线。” 乔艳芳一点头,说:“好,开始吧。” 这几个人各司其职,从大包里拿出各种东西,很快就在地上摊开一大片。 李学海此时的任务,就是给他们递送各种各样的小东西。 强虎是个粗人,但此时干的,却是最细致的活,安装窃听器。 他在办公桌中间摊开一张报纸,将电话拿到报纸上,然后打开工具包,开始拆解电话。话筒和电话线,全都被他拆了下来。 他打开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只有钮扣大小的窃听器。 这个窃听器,其实只是整个窃听器中的一个小部件,它的名字应该叫传声器。它的俗称为麦克风,是从英语microphone(送话器)音译而来的。 强虎现在安装的窃听器是碳质传声器,其工作原理是,声音振动膜片,膜片压缩碳粒,使碳粒的导电能力发生变化,因而将声音转换为电信号,再经电线传递出去。 但强虎面前的这部电话却很缺德! 它老老实实放在桌上的时候,它的内部电压是48V直流电。当你拿起话筒时,它的电压是12V或者18V,当你开始通话的时候,它在48V直流电之外,再加上25V的交流电。这个交流电,是为了传递音频的!你说它缺德不缺德! 窃听器要使用电话里的电,就只能使用48V的直流电!这个电始终有! 所以,强虎必须找到这根48V的电线,最好再用电表测量一下,以确保无误! 现在,窃听器有了电,就可以工作了。但它获得的电信号,还要通过一条专门的线路传递到录音机里。强虎现在做的,就是准备布设这条专门线路! 话筒上的电线,是两根包裹了胶皮的铜丝线,它们绞在一起,外面又包了一层编织布,这样,电线就又好看又安全了。 现在,强虎拿了一根极细的钢丝,顺着电线外面的编织布穿进去。钢丝在那一端露头后,勾住他们带来的专用电线,再抽出来。 这根专用电线很细,它确实是窃听器专用的。 这个活儿非常麻烦,需要有极大的耐心和细心。 6-13 强虎这个家伙,就是个粗人,他就很烦。 他抱怨说:“你说小乔,这个东西怎么就不能做成无线的!收音机就是无线的,隔几十公里、几百公里都能收到!电台,隔几百公里、几千公里也能收到!这个东西,距离监听点只有几百米,怎么就不能用无线传递呢!” 这个时候,乔艳芳正蹲在桌子底下,忙她的活儿,安装中继器。 她没好气地说:“收音机多大个儿,电台多大个儿!窃听器要能发无线信号,它就得连着那么大的设备!你说,你把那么大的设备藏在哪儿!” 强虎只好说:“也是。如果这个设备能造得小一点,就好了。” 乔艳芳说:“电台里的电子管,跟灯泡那么大,这个设备能小吗!除非电子管只有指甲盖那么小!你说能做那么小吗!” 这下子,强虎就没话好说了。 所以,窃听器只能是有线传递信号。他想,也许将来的人足够聪明,能做出指甲盖那么小的电子管! 乔艳芳现在安装的设备,是个巴掌那么大的铁皮小盒子,叫中继器,也是安装窃听器必不可少的一个小设备。 窃听器可以安装在电话里,使用的自然是直流电。但也可以安装在台灯里,台灯使用的却是交流电。所以,这个小盒子里就要有整流器。 小盒子里有一个开关,决定了是否需要把交流电转换成直流电。 另外,前面说过了,电话很缺德,它的电压并不是很准,这就需要通过变压器将电压调整成合适的。最后,传声器里产生的电信号很微弱,也需要对信号进行增益,再通过电线传递给监听设备。 但这个盒子有巴掌大,就很不好隐藏。乔艳芳只能把它安装在桌子下面,抽屉后面。 如果有人钻到桌子底下往上看,就能看见它。如果拉下抽屉往里看,也能看见它。它一旦被人看见,这个窃听器也就算暴露了,一定会被人拆除! 但窃听器的寿命永远都是短期的!它能在几个月内保持有效,就算很不错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安装的这套窃听器是最新产品,已经很高级了! 乔艳芳安装好中继器,再把强虎隐藏好的电线接上,安装窃听器就算完成了第一步! 6-14 在外交部,周隆庠的办公室里,是杨三强负责安装窃听器和中继器。 李三负责在墙上铺设电线。 他从办公桌旁的墙壁开始,用一把木尺比着,再用一把专用的有三棱尖的工具,在墙上划线。他很用力,在墙上划了一条大约两个毫米深的浅槽。 接下来,他开始在这条浅槽里布线。 他向韩进东说:“订书机!” 韩进东慌忙找到订书机,并在里面装了订书钉,然后递给李三。 他惊讶看见,李三正用订书机,把极细的电线钉在浅槽里。他是斜着钉的,钉书钉和电线,都沉在浅槽里。这条电线一直被铺设到窗边。 李三用手摇钻,在窗框和墙壁之间钻了一个小洞,然后把电线穿了出去。 他从窗口钻出去,将电线布到雨水管后面,并且一直垂下去。没人会注意到这里! 他的下一步工作,让韩进东更加惊讶。他从大包里拿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玻璃板,然后打开几个小瓶子,把一些粉末倒在玻璃板上。 他一边观察墙壁,一边把不同颜色添加进去。 这时,韩进东才看出来,他是在调灰泥,并且要和墙壁调成一样的颜色。于是,他极有远见地递给李三一杯水。李三果然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李三在玻璃板上调好灰泥之后,就用一把极其精致的小刮刀,往那条浅槽里刮灰泥。 他刮了一小段之后,就拿起吹风机,去吹刚刚刮上去的灰泥。 灰泥很快就干了。他举起台灯,仔细观察这一小段灰泥。 他回头问韩进东,“韩哥,你看看,颜色对吗?” 韩进东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也仔细看了一会儿,小声说:“是不是浅了一点?” 李三点点头,继续在灰泥里加深一点颜色。几次调整之后,他们都认为颜色一致了,就在整条浅槽里刮灰泥。 这个工作,韩进东也插得上手,和李三一起刮。 他一上手就感觉到,这是个细活,需要非常细心才行。 6-15 望龙门巷,外交部大楼背后的阴影里。 陈子峰和葛二坐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周围。一个弟兄,则沿着大楼慢慢巡一视着。偶尔的,他也到大楼前面看一看,观察有没有意外情况。 这中间,陈子峰就不时要盯葛二一眼。? 正文 779、 悄悄进入监听点里 葛二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在他耳边说:“陈队长,我猜一哈噻,你是在想,啷个赵老板,要拉拢我们这几个小毛贼是为么哩。” 陈子峰笑了,“葛二哥,你很聪明,真的很聪明!为么哩?” 葛二灿烂的笑容里,藏着一丝阴沉,“我感觉噢,肯定莫得好事喽,你讲来?” 陈子峰说:“你这么聪明,或许能让你找到机会,弄清楚这个事情!” 葛二点点头,“我晓得喽。我也奇怪他龟儿子想整个啥!兴许有机会!” 陈子峰看看表,“三点了,他们可能快完事了。” 6-16 此时,在周隆庠的办公室里,乔艳芳也看了一下表,小声说:“三点钟了。我们收拾东西,准备走吧。都细心一点!” 室内的安装工作,至此已经结束。安装窃听器也就完成了第二步! 小张在腰里挂上电线轴,从窗口钻出去,完成楼房外面的布线工作。 强虎和乔艳芳,则开始收拾东西。他们把所有工具和用品都收进大包里,把所有垃圾都捡到报纸上。最后,他们找到抹布,开始擦拭整个房间。 所有他们摸到的地方,动过的地方,都要擦拭一遍,包括他们脚下的地板。 乔艳芳和李学海把大包背在肩上,然后就出了门。但强虎还要在这里留一会儿。 他们沿着走廊,无声走着,小心倾听周围的动静。他们到了一楼,再次进入他们进来的房间,钻出窗户,和小张会合,然后翻墙而出。 6-17 乔艳芳等人绕了一点路,悄悄进入监听点里。 这是一栋独立平房,不受旁人干扰,这一点至关重要! 在这间平房里,他们要完成安装窃听器的最后一步,调试监听设备。 小张一路把电线拉过来,细心铺设在所经过墙壁之间,墙缝里或者房檐下,尽可能隐蔽,一直铺设到监听点里。 监听点的家具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方桌,还有两把椅子。屋里最显眼的,就是那几台看上去怪模怪样的监听设备。 第一台设备,名叫“功率放大器”,简称“功放”。它的主要作用,就是把安装在电话里的传声器收到的微弱电信号进行放大,并且尽可能消除噪音。 第二台设备,则是“监听器”。经过“功放”放大的声音,透过这台设备上的耳机传递出来,供监听人员收听,以决定是否要录音。 第三台设备,就是钢丝录音机。监听人员听到有用的声音,就按下开关,将声音录制在钢丝带上。手掌那么大,一指厚的卷轴上,整整齐齐缠绕着细如发丝的钢丝。 这一卷钢丝有一千米长,可以录二十分钟。所以,监听人员只能录最重要的声音! 乔艳芳和李三把所有设备检查一遍,接好连接线,开机,然后等待。 在约定好的时间里,强虎开始在房间里说话。 他说:“老子肚子饿了噻,啷个朋友送个包子过来噻!” 乔艳芳和小张都笑了起来。他们按照这个声音,调试监听设备,同时按下录音键。 李学海也惊奇地笑了。他没想到,这个东西竟然能监听得如此清楚! 之后,他们听见强虎开始打电话。他拨打的是文墨巷驻地里的电话。 他问:“兄弟,睡着了噻?” 那个兄弟说:“莫哎!” 强虎又说:“去洗一把脸,然后接着睡!” 那个兄弟说:“睡你个头!” 这两个人都嘻嘻地笑了起来,然后挂了电话。 乔艳芳把这一段钢丝录音带倒回来,又听了一遍,向小张伸出大拇指。 小张出了门,向楼上那个窗口按了三下手电。 房间里的强虎,看见手电光,再次把整个房间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就悄悄离开了。 至此,安装窃听器的第三步,也就是最后一步,也完成了。 乔艳芳留下小张和李学海,负责监听。她就出了监听点,在角落里找到萧安城和狗子等人,一起回文墨巷驻地了。 6-18 也就是这天夜里,老乞丐佐藤拓人终于乘船回到重庆了。 川上和栗山两人,在朝天门码头接到佐藤先生,陪着他一起往回走。 夜已深,雾气也下来了。石板路是湿漉漉的,好像刚下过雨。周围寂静而黑暗,几乎没有行人。 “老师,鹰司呢?他怎么没一起回来?”川上背着老师的行李,忍不住问。 “他去陕西了。”佐藤先生轻声回答。 “怎么回事,这里的任务,他不参与了?这可是他们陆军制定的计划!” 佐藤先生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回头看着川上和栗山。 “陕西那边的战事,也很重要。我有一个判断,中一国方面迟早会看出陕西的重要性!甚至有可能,派陈子峰那伙人去陕西!我让鹰司早去做准备。” “陈子峰那些人,会去陕西!”川上大为惊讶,难以相信地看着老师。 “是,我判断他们会去!我们走着瞧吧,看看他们会不会去!” 川上仍然惊讶地看着老师,但心里却生出由衷的敬佩。 判断对方下一步的行动,这是只有高级特工才具备的能力!判断准了,就可以先一步采取行动,置对方于死地! 不过,陕西真有那么重要吗?川上可看不出来。要在平时,他早就开口问了。 随时向老师请教,老师才会知道他有多么谦虚,多么好学上进!但当着栗山的面,他不想显得自己这么无知!总归,他有机会弄清楚陕西的重要性! 老师看看周围,轻声问:“我们换地方了。为什么?” 川上急忙说:“电报里没跟您明说。这次实在太巧了,我们和陈子峰那些人,几乎就住在隔壁,甚至一出门就能看见。石田先生帮我们换了地方,离码头倒是近一些,就在王庙街,再往前走一点路就到了。” “那位石田先生,如何?”佐藤先生轻声问。 “陆军的家伙,都是那么一副德性!好像他有多了不起似的,你看他傲的,谁都不在他眼里。老师,等您到了驻地,就能看见他了!他正等着您呢!” “他很着急吗?”佐藤先生又问。 “就是为了现在的行动计划。好像他们制定的计划,只有他们才能执行好!可恶!” 川上一想到陆军这些家伙,心里就有一股火! 过去有一个鹰司,仗着他有一点什么背景,总是用蔑视的目光看着他!这次鹰司没回来!但还有一个石田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6-19 王庙街,从前的小食品作坊。 来开门的是冈本。他一看见佐藤先生,立刻向他欠一下身,以示恭敬。 佐藤先生是个谨慎的人,不会像川上那么倨傲。 他微笑着和冈本握一下手,并且点点头,轻声说:“辛苦了。” 作坊里仍然弥漫着甜味和食品的芳香,让人有点要流口水的感觉。驻地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已入睡。 从前的作坊账房,现在是佐藤先生的住所,石田昂首挺胸站在门前。 川上急忙给他们作了介绍,然后示意他们进屋里去。 屋里一盏小灯,投出昏暗的光芒,让房间里的各处,都显出影影绰绰的样子,仿佛有什么鬼影在四处晃动。 冈本给他们端来茶水,然后静静站立在门口,等待差遣。 佐藤先生喝了一口茶,微笑看着石田,“石田君,是您先说,还是我先说?” 石田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听出来,这是叫他汇报工作的意思!他们虽然是海军,但佐藤先生到底有大佐军衔,礼节上是不能错的。 他欠了一下身,说:“先生,还是我先说吧。” 佐藤先生向他伸出手,“谢谢,请说。” 石田先生汇报的情况,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也就是陈子峰那些人,已经到位,就住在中山一路文墨巷时。那里距离马鞍山村的花园洋房实在太近,所以才转移到现在这个地方。 佐藤先生淡淡地笑着,“果然是冤家呀!真是没办法!请你继续说。” 第二,这些人已开展工作。所谓工作,就是监视一些人!不过,这些人正是“木桶计划”中要涉及的人!这是个比较诡异的事! “他们已经被监视了?”佐藤先生惊讶问。 “是,几个主要人物,都受到监视!”石田冷冰冰地说。 “石田君,你是怎么知道的?” “先生,我在缉查处里,有一个内线。他叫何畏,原来是军统南京区的科一长!他现在是缉查处资料室的主任!算是个负责人!” “资料室?”佐藤先生惊讶看着他。 “其实,就是龚滨生手下的另一部分人!我不知龚滨生是怎么想的,一个任务,却由两部分人来做,彼此之间却又不通气。您能看出来吗?” “这是为了留后手!”佐藤先生一点头,“这是很狡猾的一招!就看最后是个什么情况了!有意思,这个龚滨生就很有意思!” “何畏奉命,注意陈子峰那些人的情况。所以,我也掌握陈子峰那些人的情况!”? 正文 780、 他有落入冰河的感觉 “陈子峰他们,监视那些人,能监视出什么结果吗?”佐藤先生注意地看着石田。 “只是监视!能看出什么东西来,可能很难!不过是这些人今天到哪里,明天到哪里,和什么人见面,仅此而已!” 这时,佐藤先生的眼睛里,仿佛电光一闪,迅速盯了川上一眼,很快就垂下眼睛。 他点着头说:“确实如此,确实如此!还有什么?” 石田不动声色说:“先生,我认为,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何推动‘木桶计划’继续向前发展!如何尽快达到我们的目的!您说呢!” 他说的是请教询问的话,但使用的口气,却像在下达命令! 佐藤先生能听出这一点,但他仍然面带微笑,看着石田。 他轻声说:“石田君,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已由陆军和海军双方的高层批准!我们负责执行!” “没问题!您请说。”石田目不转睛地盯着佐藤先生。 “第一步,最近,近卫首相将要发布一个声明,向中一国政一府,也向汪先生那些人,发出一个信号!” “好!”石田点头说。他的口气,就好像他在确认并且批准这件事! “第二步,要请汪先生这边的人,派人去上海谈判,是秘密谈判!” “好!”石田再次点头。 “第三步,一旦谈判成功,我们要督促汪先生离开重庆!这一步的目的,就是请汪先生另组建一个中一国政一府!” “好!非常好!我几乎可以肯定,那时,将要天下大乱了!”石田明显兴奋起来了。 但佐藤先生并不让他高兴太久。 他用轻言且更有威力的口气说:“石田先生,这其中的关键,就是那些高级将领,能不能及时支持汪先生的政一府!石田先生,您能做到这一点吗!” 石田到了这个时候,才听出这三步中的重中之重!关键中的关键! 推动汪先生另外组建中一国政一府,似乎并不难!难的是那些高级将领!他们能不能及时支持汪先生的政一府!这一点至关重要!也最为困难! 那些高级将领,都是比泥鳅还有滑的家伙! 但是,这一点必须做到!否则,“木桶计划”将会失败!那也就是陆军的失败!但做到这一点的难度,却极其巨大! 他盯了佐藤先生一眼,立刻说:“先生,我将倾尽全力!” 佐藤先生轻声说:“请石田先生多联系那个何畏,让我们掌握准确情况!” 石田用力一点头,“这是当然的!” 6-20 这一夜,还没有完全过去。 就在天快亮的时候,还有一个人静静地走在重庆的山路上!他就是何畏! 他和两个手下在路口分手,然后就独自一人,进入重庆卫戍司令部的大门。 他无声穿过走廊,上楼,最后在缉查处处一长办公室门外停下,轻轻敲门。 他听见龚滨生在办公室里的声音,便推开门进去。 龚滨生独自坐在办公桌后面,吸着烟。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何畏在龚滨生面前坐下,轻声说:“陈子峰那些人,已经安装好窃听器。他们今天就开始工作了。我猜想,他们很快就会得到什么情况。” 到了这个时候,龚滨生才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这一夜,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如果陈子峰他们安装窃听器出了问题,他面临的将是灾难性的后果! 至少现在,汪主席那边的人,就有置他于死地的能力! “你确实看清楚了?”他轻声问。 “是的!我能看出来,他们的安装任务很顺利。他们找了两个小毛贼,轻而易举就进去了!一处是周隆庠在外交部的办公室,还有一处是陈春圃在侨务委一员会的办公室!” “我给他们六套设备呀!本部只有这六套设备!”龚滨生轻声说。 “长官,我猜想,今后几天,陈子峰那些人,还会在什么人家里或者办公室里,安装窃听器!那些设备,应该会物尽其用!” 龚滨生点点头,说:“很好。你也回去休息吧。记住,一定要密切注意他们!他们无论干了什么,我都要尽快知道!” 何畏站了起来,“是,长官,我一定!” 6-21 何畏离开卫戍司令部,独自走在潮湿的石板路上。 重庆的冬天,还是挺冷的,尤其是多雾的早晨。 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此时,行人渐渐多起来,在仿佛黑白照片一般昏沉潮湿的街巷里,影影绰绰,忽隐忽现。 周围尤如鬼域,暗藏无数杀机!至少在何畏的心里,就是这样感觉的! 他必须加快脚步,回到他在较场口的住所。他不希望被人看见他的踪影! 他希望,自己越隐蔽越好!他只有完成龚长官的任务,才能继续存活下去!这就是他眼前最真实的现实! 整整五个月前,他才回到武汉的军统本部!他终于逃出了南京,也逃出了必死的灾难!他甚至救了一批国军士兵的命!他真的以为,他可以继续存活下去了! 他只是没想到,审查他的长官,是龚滨生! 龚滨生面带微笑,轻声说出的每句话,都如匕首一般,刺入他的心里! 所有从南京逃出来的特工,都要受到审查!这是必然的!他明白这一点! 面对龚滨生,他详细叙述了他从南京逃出来的经历。龚滨生始终面带微笑,并且频频点头。最后,龚滨生很轻易地找到他救出来的那批士兵。 那些士兵叙述的经历,与何畏叙述的经历,完全一样! 那些士兵那么诚恳地说:“如果不是何长官,我们这些人,一个不剩,全得死!是何长官带着我们逃出来的!” 6-22 那时,龚滨生的办公室还在武汉的立兴大楼里,一个阴暗而狭窄的小房间。 龚滨生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带微笑,诚恳地看着何畏,不断点头说:“很好,很好,你确实很不容易!” 特工的思维,在不安定的时刻里,就极其敏感,甚至能察觉暗藏的危险! 何畏此时,隐约察觉到,他可能并没有瞒过龚长官! 龚滨生合上面前的卷宗,轻声说:“很好,其他问题没有了。只有一个小问题,你如果解释清楚了,我就可以结束审查了。” 何畏听出来了,所谓只有一个小问题,一定关系他的生死! 龚滨生微笑着,轻声说:“你是十二月十二日逃出南京城,十二月十三日,在芦苇丛中找到那些士兵,是吧?” 何畏紧张得不敢开口,只是点点头。 龚滨生继续说:“我昨天得到南京徐区长的回复。他说,他命令你撤出南京的时间,是十二月十日。他送你出的门。这个没错吧?” 何畏不敢说话,更不敢摇头或点头,只是呆呆地看着龚长官!他此时已感受到颈上刀锋的冰凉!龚长官下一句话,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果然,龚滨生轻声说:“请你告诉我,十二月十日到十二日之间,你在哪里?” 眼泪终于从何畏脸上滚落下来。他每夜每夜都做恶梦,梦到的,都是那两天里发生的事!他忍不住想到,他在那两天里死了!就不会遭这个罪了! 6-23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日,南京城里早已一片混乱! 日军的炮弹如雨点一般落在城里,连续不断地爆炸!整个南京城已是一片废墟! 许多百姓在堆满砖瓦的街道上疯狂奔跑,四面躲避。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躲!躲到哪里都有炮弹爆炸!他们哭泣着,四面喊叫自己的家人,仍然奔跑躲避! 何畏告别送他出门的徐新民,穿过那些百姓,很快走着。 哪里刚刚爆炸,他就往哪里走!刚刚爆炸过的地方,再落一颗炮弹的可能性,要低一些。他想尽快出三民门,逃出南京! 他确实听到背后有奔跑的脚步声。但当时到处都是奔跑的百姓,他也就没太在意! 等他从背后奔跑的脚步声听出异常时,已经来不及了!一根木棒击中他的后脑,他顿时失去了知觉! 6-24 不知过了多久,何畏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他猜测,时间并不久。因为有水正从他脸上滴落下来,他有落入冰河的感觉! 接着,他就看清眼前站着的人!他叫石田高广!日本陆军情报部南京情报组的组长! 至少两个月里,他和徐新民,就想抓住这个家伙!却始终没有抓住他! 石田微笑说:“何科一长,咱们终于见面了!很不容易呀!是不是!” 何畏怒视着他,也在心里猜测他的用意! 石田继续说:“何科一长,我只有一句话,你愿意和我合作吗!你愿意,我就放你走!” 何畏从牙缝里说:“休想!我宁可死!也不会和你合作!” 石田说:“这个回答,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不过,我不着急。我相信,你一定会和我合作!我很期待你和我的合作!” 后来发生的事,让何畏每夜每夜做恶梦!每次从恶梦中惊醒,他都会满身大汗,张大嘴拚命喘息,仿佛要憋死过去一般!? 正文 781、 直接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当时,几个人把他拖起来,一直拖到一只装满水的大水缸跟前。 一只有力的大手按着他的头,一直按进水缸里!他拚命憋住气,努力挣扎,想从水里抬起头!他想呼吸空气! 他快要憋死的时候,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拽起来。他张大嘴,拚命呼吸。还没等他喘匀,他的头再次被按进水缸里。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着。每次他快要窒息的时候,就被人抓着头发拽起来。但是,还没等他喘几口气,他的头再次被按进水缸里!他拚命挣扎,但一点用也没有! 冰冷的水蒙蔽了他的双眼,但他还是可以隐约看见,那个叫石田的家伙就站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双臂抱在胸前,冷静地看着! 这种循环往复不知持续了多久。他的衣服都湿透了,他只感觉到全身冰冷!他连抵抗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这样不断被人按进水里,再拖出来,直到他失去知觉! 6-25 不知过了多久,何畏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石田那个混蛋,就蹲在他面前! 他问:“怎么样,你同意吗!” 何畏到了这个时候,也真的有点“畏”了!但他还是瞪着他,摇摇头。 他再次被人拖起来,拖到水缸旁边。他的头再次被按进水里。他快要憋死的时候,又被人拽起来。他只喘了几口气,就又被人按进水里!又是如此往复,直至他昏迷! 他第三次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他隐约知道,天已经黑了。他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甚至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几只手,再次把他拖起来,向水缸那里拖过去! 他恐惧到了极点!他实在害怕再被人按进水里!他努力拖着脚步,不想过去。但没有用,他还是被拖到水缸旁边。 那只手再次抓住他的头发,向下按他的头。 他几乎用最后一点力气喊:“不!不要!不要!” 混蛋石田,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低声问:“你同意了!是不是!” 这一次,何畏浑身颤抖着,没有再摇头。 6-26 武汉,立兴大楼,特务处本部。 龚长官阴暗狭窄的小办公室里,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龚长官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动不动,目光冷静而阴沉地盯着对面的何畏。 何畏感到四面的墙壁都在向他挤压,让他喘不过气来,就仿佛沉浸在冰冷的水里! 他脸上的肌肉瑟瑟颤抖,眼泪如溪水一般,从瑟瑟颤抖的脸颊上流下来。他的内心,更处于恐惧与绝望之中! 他喃喃地说:“我什么也没干过!我什么也没干过!” 龚长官冷冰冰地说:“先说经过吧。我们一步一步来。” 6-27 十二月十日夜,八个小时的残酷水刑,终于让何畏屈服! 他不屈服也不行!他看得出来,他要么被水呛死,要么被石田一枪打死!然后,他将就此消失!再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的下场是什么! 他只能屈服!被人按在水里的感觉,实在太痛苦!太恐怖了! 石田给他拿来干净的衣服,又用棉毯裹住他的身体。但他还是在颤抖,仿佛还在冰窟窿里!石田又派人弄来热汤面,是放了许多辣椒的热汤面! 外面一片战乱,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热汤面! 一大碗热汤面吃下去,何畏终于暖和了一些。但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石田坐在他对面,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何畏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他得意的微笑! 他说:“你明天再休息一天,应该能恢复过来。然后,你要想办法出城!你也不要再去瓜埠镇了。昨天夜里,我们的军队突袭了瓜埠镇!你在那里,不可能再找到徐新民!所以,你就想办法去武汉吧!就说,和徐新民失去了联系!只得返回本部!” 何畏听出来,这家伙足够狡猾,把什么情况都想到了! 但他不想开口,只是盯着石田,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石田脸上再次露出得意的微笑,“何先生,不管你将来去了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等我找到你,就是我们合作的开始!有问题吗?” 何畏摇摇头,仍然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二日,何畏终于挤出了三民门,逃离了南京! 6-28 龚滨生站起来,在他狭窄阴暗的小办公室里转来转去,似乎在思考什么。 何畏勉强让自己端坐在椅子上,没有瘫在地上。他的目光追随着龚长官。 “何畏,你还有什么没对我说?”他的声音很轻。 何畏隐约意识到,他似乎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他似乎还有一雪耻辱的机会! “长官,还有我坚持活到今天的念头!没说!我唯一的念头!” “什么念头?”龚长官回头盯着他。 “长官,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杀了石田!把他大卸八块!我乞求长官给我一个机会!之后,是死是活,只听长官一句话!” 龚滨生回头盯着何畏,咬牙切齿地说:“何畏,你想得太美了吧!就这么简单!” 何畏慢慢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他瞪着龚滨生,举起一只手,同样咬牙切齿地说:“长官,从今往后,我何畏唯长官马首是瞻!全心效力!只求长官给我一个机会!杀了石田,我死而无憾!” 6-29 一九三八年六月,何畏被派到陕西站“汉中特种人员训练班”,担任教一官。 一九三八年九月,何畏被一个电报召回武汉本部。 仍在那间狭窄阴暗的办公室里,龚滨生问:“石田和你联络了吗?” 何畏咬着牙,一摇头,“没有!长官,我夜夜乞求他来联络我!” 龚长官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地说:“何畏,我要给你一项新任务!但是,如果你杀了石田,我就枪毙你!这个意思,你听明白没有!” 何畏震惊地看着他,“请长官明言!” 龚长官怒视着他,“我问你听明白没有!” 何畏的嘴唇瑟瑟地抖着,“长官,我听明白了!只要不让我再作叛徒!” 龚长官和他脸对着脸,凶恶地说:“你必须死!我要你为党国而死!” 何畏用力一点头,“明白!长官,我真听明白了!” 6-30 天渐渐亮了。清晨的雾也渐渐散去。 在弯曲起伏,有无数台阶的街巷里,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何畏走到一栋小小的平房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他站在门口,静静地感知周围的动静,至少现在,这栋内外两间的平房里,没有异常。 半个月前,十月十五日,也是这个时候,他刚从外面回来。 一进门,他就看见石田坐在他的方桌后面,面带得意的微笑,看着他。 何畏瞬间拔出手枪,指着他!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但是,从门后伸出一支手枪,直接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石田仍然面带得意的微笑,看着他。 何畏把手枪扔在桌上,在桌边坐下,恶狠狠地说:“你想怎么样!” “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石田问得直截了当,简洁而清楚! “监视一些人。”何畏回答。 “什么人!说名字,一个一个说!” “陈春圃、陈公博、高宗武、周佛海、梅思平,主要的,就是这些人!” “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长官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其他的,什么也不问!” “下一步!” “没有下一步!就是注意这些人!长官什么时候对我说下一步,才有下一步!” “何先生,别再耍这些小花招了!看不透你,我也活不到今天!”石田把桌上的手枪推到他面前,“收起来吧!” 石田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又回头说:“我随时都会来找你!如果有什么新情况,你必须告诉我!你当心一些吧,我有人盯着你呢!” 这是半个月前的事! 此时,何畏脱下外衣扔在椅子上,回头关好房门,在床边坐下。他需要静静地思考一下眼前的情况! 陈子峰的宪兵队,已在那几个目标的办公室里安装了窃听器! 那么几个家伙,又能说出什么呢!这是何畏怎么也想不通的事! 有我们这伙人,为什么还要调陈子峰的宪兵队来!蟑、螳、雀吗!看上去像,但他还是想不清楚! 他也知道,龚长官并没有把所有情况都告诉他!他这个缉查处资料室的主任,其实就是一个小喽啰,是磨道里的驴!只能按照吆喝声往前走!还不能走错! 既然想不清楚,就不再去想了。他决定睡一觉,养养精神。 他合衣在床上躺下,刚刚闭上眼睛,就感觉自己正沉入到冰水里!水呛进肺里,令他窒息,更令他痛苦! 他知道这是恶梦重现,却毫无办法!他只能继续忍耐! 7-1 天亮以后,陈子峰和葛二这个小组才回到文墨巷驻地。 乔艳芳、萧安城和狗子那个小组早已回来,正等着他们。 真正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饭馆里的早餐送来了。 一只篮子里放的是刚刚做出来的糯米团子,包在糯米里面的油条还是酥脆的。? 正文 782、 两个目标之间的通话 一只篮子里放的是三角粑,据说这是用米糊烤出来的,表皮焦焦的,看着就好吃。还有一只木桶,上面蒙着笼屉布,揭开一看,是一大桶油茶汤,热气腾腾的,香味四溢。 葛二和狗子是客人。强虎哈哈地笑着,先给他们盛了一大碗油茶,又拿一只碗装了糯米团和三角粑,放在他们面前。 陈子峰说:“二哥,狗子,吃早饭。” 葛二抬头看着那些弟兄们一个一个盛了油茶,拿了糯米团或者三角粑,然后聚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吃饭,羡慕得不得了。 他看一眼陈子峰,笑着说:“陈队长噻,我说个实话可好噻?我要是能在你这里当个小兵兵,吃你的军粮,给个皇帝也不换啰!” 陈子峰哈哈地笑着,一个劲儿劝他开吃,却不敢接他这个话。弄两个毛贼放在宪兵队里,那肯定是有麻烦的! 他一边吃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钱,塞进葛二的口袋里,小声说:“兄弟,让你们两个也忙了一夜,不能让你们白忙,这就是个意思,收下吧。” 葛二向他点着头说:“陈队长,我们兄弟领你的情啰。日后还用得着我们做么事,只管说噻!我们兄弟伙子,一个咳吧也莫地!” 陈子峰向他一挥手,“兄弟,咱们一言为定喽!日后还是找你噻!” 7-2 吃过早饭,陈子峰和萧安城送走了葛二和狗子,回到驻地里。 他说:“昨晚忙了一夜,都睡觉,养养精神!” 他向几个军官扫了一眼,就领头上楼去了。 几个军官都明白他的意思,也起身跟着他上楼去了。 军官们在电台小屋里一坐下,陈子峰就说:“现在定了两个点,还不够!都说说,还要盯谁!我们还有四套设备呢,不能闲着,得用起来!” 萧安城说:“周佛海恐怕不好办。他那里有卫兵。我觉得,梅思平这个人可以考虑。” 陈子峰说:“这个行!定下了!还有谁!” 乔艳芳说:“我觉得,高宗武家里最好安一个!他是个重要人物!” 陈子峰说:“高宗武又不在,你听谁呀?”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高宗武是不在,但他的女人还在!好像姓袁,叫袁什么的。当初用“宏远”号运送药品的时候,我倒是见过她一面,似乎是挺漂亮,也挺娇弱的一个女人。我猜想,这么漂亮的女人,高宗武就不给她打电话吗?他们之间要是聊聊天,也许真能听到什么!“ 陈子峰说:“你们监视那些人,有人和这个女人有来往吗?” 强虎说:“我有一天盯着陶希圣,曾看见他和一个女人打招呼,挺漂亮的女人,不知是不是小乔说的那个女人。” 陈子峰点点头,“也许真是这个女人!那就在她家安一个!” 乔艳芳说:“不过,她天天在家,偶尔出门买菜什么的,时间也很短,不太好办。” 这时,冷月轻声说:“那就做个局呗!让她丢了什么东西,去派出所坐一坐。” 其他人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稍想一想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不由都笑了起来。 强虎说:“那还得找葛二和狗子帮忙!我看没啥问题!听听他们两个在电话里说些什么,一定有意思!” 陈子峰向他一指,“你少来这些邪门歪道的事!我们办的是正事!” 强虎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们办的是正事!” 陈子峰歪着嘴,把身边的人盯了一下,又说:“好,这两个点,就这么定了!还有一件事,谁也不准往外说!有两个地方要盯一下!一个是王庙街,我和安贼盯跟踪我们的家伙,就盯到那里!小乔你要注意,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人!还有一个,就是那个缉查处的资料室!安贼,你那个同学,我们也不能放过!我们得把身前身后的事,都查清楚!” 萧安城惊讶看着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乔艳芳摇着他的胳膊说:“哥哥,你别担心,我一定把人安排好,保证不会出事!” 7-3 按照陈子峰的决定,侨务委一员会陈春圃的代号,被定为“堂侄”,就因为他是汪主席夫人的堂侄。这个代号能让人想起他是谁! “堂侄”监听点是一间破板房,似乎刮场大风就能把它吹跑。 但它的好处也显而易见。第一,它距离“堂侄”的直线距离最近!第二,它是独立房屋,不受他人干扰。 乔艳芳和强虎他们走了之后,小张和李学海留下来监听。他们轮流坐在桌子前,头上戴着耳机,听着“堂侄”办公室里的动静。 他们也知道,现在什么也听不到,“堂侄”还没上班呢!但监听就是监听!监听者明明知道监听目标不在,也得头戴耳机听着!这就是规矩! 李学海是第一次干这个活儿,兴奋得不得了。 他一会儿正正耳机,生怕漏掉什么。一会儿看看身边的古怪设备,却不敢碰一下。一会儿看看铅笔够不够尖,再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在一摞信纸上。 小张仔细向他交待,“堂侄进门,或者来了什么人,或者接电话,你都要记下时间!” 他指了指桌上的闹钟,“然后监听他说了什么。如果情况重要,你就按下录音键,开始录音!还要记下时间,并且记下他们说话的要点!” 李学海有点为难,“我恐怕不知道什么是要点。” 小张笑着说:“这就是个判断问题。另外,宁可多录一点,也不要少录了。” 之后,他们轮流睡了一会儿。天亮后,小张出去买早点。 这个时候,李学海是最紧张的时候,万一有什么情况,他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好在,小张很快就回来了。他买来肉饼,四张,还是热的。 他们面对面坐在桌边,大口吃着,几乎是狼吞虎咽! 小张问:“没动静吧?” 李学海急忙说:“没有!应该有了吗?”仍然很紧张。 7-4 上午八点半,录音机里终于有了声音。 李学海用极轻的声音说:“张哥,是不是堂侄上班来了?” 小张笑着说:“记下,八点半,堂侄上班。另外,他怎么也听不见你的声音,正常说话就可以了。戴上耳机,听着!” 于是,李学海戴上耳机,并且认真地在信纸上写下:“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一日,八点三十分,堂侄上班,似乎正在沏茶。” 小张凑过来看了看,说:“好,就是这么干的。” 7-5 周隆庠的代号是“洋人”! 这家伙整天西装革履,分头梳得油光光,皮鞋擦得亮光光,公文包更是光光的一尘不染。他洋气得很来!他的工作,就是和洋人打交道的! 所以,他的代号叫“洋人”,是再合适不过的。 在“洋人”监听点里忙碌的,是杨三强和韩进东。 韩进东是自告奋勇留下来的。他说:“我一定要长长见识!” 他长的见识,和李学海在“堂侄”监听点里长的见识,是一样的。 周隆庠一进办公室的门,之后不时有人进来,和他说这个,说那个,韩进东就开始出汗。他一只手放在录音键上,紧皱眉头听着,就怕漏掉什么重要情况! 7-6 大约九点钟过一点,“堂侄”办公桌上的电话一响,把监听点里的李学海吓了一跳。 他慌忙把耳机挪开一点,然后向小张说:“有电话。” 小张也移过来,耳朵贴在耳机边上,一起听着。 他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春圃,我佛海。” 小张伸手就按下录音键,小声说:“两个目标之间的通话,不管说什么,都要录下来!现在,你作记录!并且记下他们说话的要点!” 于是,李学海开始记录:“上午九点零六分,周佛海与堂侄通话。” 周佛海说:“春圃,你昨天说的事,我考虑了一下,这是很好的事,你应该更热心一点。再与赵老板见面时,要表现出你很重视此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陈春圃立刻说:“明白,明白。周主任,我们真能干这个,是吧?” 周佛海说:“要不要干,怎么干,你都要听我的电话!此事至关重要!” 陈春圃说:“好,我明白,我要表现出很热心的样子来,是吧?” 周佛海说:“对,就是这个样子。如果他要见你,就提前告诉我,我告诉你怎么办!” 陈春圃说:“好,我明白,我明白。” 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李学海抬头看着小张,“张哥,这个,我怎么记录?” 小张皱着眉想了一下,说:“你记下,周向堂侄提到某个重要的事,与赵老板有关,猜测可能是指赵时甫。周要堂侄表现出热心的样子来。就这样,记下吧。” 李学海写完记录,把这两句话看了又看,“张哥,不知他们指的是什么事?” 小张笑着说:“你就继续监听吧,听得多了,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不过,这天上午后面的时间,他们再也没听到什么重要一点的情况。? 正文 783、 人家现在升上校团长了 7-7 这天上午,萧安城九点钟就起来了。 他心里有放不下的事。他下午就要上课,他还有一大堆让人眼花缭乱的作业要做! 他洗了脸,吃了几口早饭,就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坐下来,拿出那一大包电报稿。 他一张一张地看着,只看了十分钟,就看得眼花缭乱、头昏脑胀。这些都是截收的电报稿,下面记录着抄收时间,说明这些电报稿,都是电讯科最近截收的电报! 但是,这些电报都是什么意思呢?他一点也看不出来!那就是一长串的数字,一长串!没分组,更没有句读!毫无疑问,它们不是明码电报,因为看不出任何明码! 有些电报稿很长,似乎是很长的电文。但大多数电报都很短,甚至只有七八组电码。 这时,他想起在安徽章庄镇缴获的密码本。 他从背包中找出乔艳芳和冷月帮他抄写的密码本,仔细和电报稿对照着看。 但是,看了很长时间,仍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心里不由焦躁起来了。 快十一点时,冷月却悄然无声地进来,脸上带着一点微笑,看着他。 “安城,你看的这些是什么?”她那么随意地问。 “下午要上课。这是昨天那个外国老师留的作业。”萧安城有些无奈地说。 “这些电报稿,就是作业?”她也有些惊讶。 “是,这些就是作业。我看到现在,也看不出什么名目!”他靠在椅背上,不住摇头。 冷月就拿起几张电报稿,一张一张翻着看。 过了一会儿,她才笑着说:“你都看不出来,我就更看不出来了。我背过那么多明码,这里一个也找不到。真是奇怪。”她想了想又说:“这都是我们的人抄收下来的,是吧?” 萧安城点点头,“抄收电报嘛,就是这么抄收的。” 冷月摇了摇头,“他们耳朵真好!人家那边发,他这边直接就抄写出数字,真行!” 这时,萧安城微微一愣,随即就感觉脑子里似乎在过电!脑子里的神经似乎都在籁籁地跳着。冷月的话,让他隐约想到了什么。但再一细想,又想不出是什么! 他就那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冷月,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冷月也惊讶地看着他,“我影响你了吗?我是不是碍你的事了?” 萧安城仍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脑子的神经还在籁籁地跳着。 偏偏这时,乔艳芳也走进来。她一进门,就看出他们神色不对,互相用惊愕的眼神看着,却又没说话。 她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在他们脸上看来看去。 “哥哥,你在忙什么呢?”她尽可能随意地问,仍然小心观察他们。 “我下午上课,正在看这些作业!”萧安城说着话,眼睛却仍然来回转着。 乔艳芳也拿了几张电报稿,来回翻看。但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名堂来。 “冷姐,你能看明白吗?”她冷静地盯着冷月。 “安城都看不出来,我就更看不出来了。小乔,我好像影响安城做作业了,咱们还是走吧,别打扰他了。” 这时,陈子峰忽然进来,瞪了萧安城一眼,说:“让安贼弄他的作业去!你们两个,跟我走!有重要事!” 7-8 乔艳芳挽着冷月的胳膊,跟在陈子峰身后出了驻地,这才问道:“子峰,什么事?” 陈子峰扭回头,一脸狡黠的笑容,说:“咱们去拜访段长官。人家现在升上校团长了,咱们怎么也该贺一贺,你说是不是?” 乔艳芳大眼睛一阵乱转,就歪着嘴说:“狗子峰,什么拜访段长官,你就是想利用我!你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想在周佛海办公室里安耳朵!” 陈子峰听她一说,就叽叽嘎嘎怪笑起来,“别在意,别在意,都是为了任务嘛!” 7-9 委一员长的官邸,就在国府路,是一栋相当精致美观的西洋小楼。 小楼附近还有好几栋楼,军委会作战室、机要室、高参室,都设在这几栋楼里。另外,还有几位高官也住在这里。 再往外,就是一大片平房。段泽刚的中央警卫团团部和警卫一营,就住在这些平房里。平房前面是一片操场,士兵在操场上训练,周围停着许多汽车。 段泽刚的团部,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大房间。 他接到哨兵打进来的电话,就面带微笑出了门,看着远远走来的陈子峰等人。其实,他看得最多的,仍是走在陈子峰身边的乔艳芳。 他看见乔艳芳脸上的笑容,还那么随意地向他一挥手,真是别有一种妖娆的风采,让他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乔艳芳一到段泽刚跟前,就一手挽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连着在他身上打两下,叫道:“大哥,你怎么搞的,又升了!妈呀,你好威武,快赶上将军了!你总好请我吃个饭吧,我好敬你两杯。妈呀,你都上校了!我要当上校,怕是连孙子都有了!” 段泽刚一阵大笑,笑着前仰后合的,拉着她的手使劲摇。 旁边的陈子峰和冷月,也是笑眯眯的,都很快乐的样子。 7-10 段泽刚总算把他们三个人让进团部里,给他们沏了茶,眼睛总要看一眼脸色红红的乔艳芳。 陈子峰心里有正事,这个正事却说不得! 乔艳芳知道陈子峰的心思,同样说不得。所以,接下来的场面就有一点怪。 只见乔艳芳掌握了说话的主动权,就如搂不住火的机关枪一般,咿哩哇啦地说了起来,完全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一会儿说武汉,一会儿说重庆。一会儿说,这里住的都是大人物吧,一会儿又说,你的士兵们忙得过来吗!那么多长官! 段泽刚也只能跟着她说。说到武汉,就说是他把小乔从弹雨中抱出来的。说到重庆,就说你们不管有什么事,一个电话就可以了!说到长官,就说谁住在前面,谁住在后面,如数家珍一般。 他说:“其实,保卫委一员长倒省事一些。他有自己的侍从室,有自己的卫队。委一员长要去哪里,是早就安排好的,不用他太操心。倒是那些半大不大的官儿,有些麻烦。” 乔艳芳立刻说:“那是谁呀,这么麻烦。” 段泽刚说:“麻烦的人多了。有人出门就要我们派警卫。还有的人,干脆自己带卫兵!侍从室的老周就是这样的人!” 乔艳芳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老周?这是谁吧,还有自己的卫兵?” 段泽刚说:“周佛海,不知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个人。” 乔艳芳摇着头说:“没听说过,他是干吗的?” 段泽刚说:“侍从室副主任。其实,他的卫兵就是汪主席的卫兵。他叫来几个,天天守在他家门外,好像他有多重要似的!” 话说到这里,陈子峰和乔艳芳想知道的情况就都知道了!周佛海住在这里,就已经让他们很难办了,这家伙还有卫兵,天天守在家门外!看来,这个耳朵是安不上了! 段泽刚最后送他们出门时,说:“小乔,我哪天请你吃饭,好不好?” 乔艳芳大笑着说:“好呀,我等着。” 7-11 文墨巷,电台小屋里。 乔艳芳和冷月都走了。 电台小屋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萧安城。他拚命思考冷月说过的那几句话。 冷月说:“这都是我们的人抄收下来的,是吧?” 她又说:“他们耳朵真好!人家那边发,他这边直接就抄写出数字,真行!” 萧安城反复思索的,就是冷月说的这两句话。他想着,想着,突然间,脑海里仿佛电光石火一般,瞬间闪耀,照亮了他眼前黑暗的原野! 他惊恐地想到,老天!可能吗!可能吗!真的是这样吗! 冷静地说,此时在萧安城脑海里起作用的,就是那个外国佬赫伯特先生说的话! 他说:“破译密码,就是和数字打交道,但成功的破译方法,却与数字无关!” 冷月随意说的两句话,意外提醒了萧安城,大体上也是这个意思! 旁观而言,不管他是谁,要想理解萧安城心里的震惊,就必须有最基本的电码知识。 简要地说:电报的最基本信号,就是报务员敲击出来的“短音”和“长音”。 从声音上来说,就是“嘀”和“嗒”。用?和-来表示。人们常用嘀嘀嗒嗒来形容发电报的声音,就是这个道理。 表示“短音”的“点”,报务员手握电键,轻轻一敲,就是点! 表示“长音”的是“划”,则是指报务员轻轻一敲之后的停顿! 萧安城感觉到,这个停顿,学问可就大了!他从未想过,一个停顿,会有如此作用! 细论起来,在中一国的明文电码里,是用点和划来表示数字,如下: 0(-)1(?-)2(??-)3(?--)4(???-) 5(???)6(-??? )7(――? )8(-?? )9(-? ) 之后,再用四个数字表示一个汉字。例如:电7193,报1032。 换句话说,中文明码电报,是用点划表示数字,再用数字表示文字!? 正文 784、 他才是汪先生的主脑 萧安城有些惊恐地想到,日本电报却不是这样的! 他猛地跳起来,在自己的背包里寻找他在杭州警校电讯班所做的笔记。他很快就找到了。这些笔记也快让他翻烂了! 等他翻开了笔记,也就想起了老师曾经讲过的课!日本外务省,是用点划表示英文字母,用字母表示文字!而日军,则是用点划表示假名!再用假名组成文字! 无论使用字母,还是使用假名,使用点划的多少,都是不一样的! 例如英文:A(?-)B(-??? )C(-?-? )D(-?? ),等等。 再例如日文:イ(?-)ウ(??-)カ(?-?? )キ(-?-?? ),等等。 萧安城惊讶看到,它们和中文电报码都不一样!它们数量的多少,还有点划的位置,都是不一样的! 这时,点划之间的停顿,就至关重要了! 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报务员,敲击一“点”后,停顿0.1秒。敲击一“划”后,停顿0.2秒。一组代码之间的停顿,是0.4秒! 这是最理想的停顿!报务员经过严格训练才能达到这一步! 但对于大多数报务员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吗?截收电报的监听员,特别是碰到高速发报时,他们能明确听清其中的停顿吗?他们听不清,就有可能误记! 此外,那些监听员们懂英文或者懂日文吗!这可能是更严重的问题! 这些严重问题,有可能导致更严重的后果!无线电监听员,有可能全部按照中文代码来抄收的!那么,他抄收的电文就必然差之千里! 萧安城对他想到的问题感到震惊。他很快就想到,他能把这些数字,还原为点划吗?再重新解读吗?但他很快就想到,这是不可能的! 原因就是他刚才想到的,他不知道这些点划后面的停顿! 有一点他已经想清楚了,这些电文是不可能破译的!因为不知道它是抄收自日本外务省,还是日本军队!他们一个使用英文字母,一个使用假名,是完全不同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外国佬让他们做这些作业,并不是让他们破译的,而是另有用意!狡猾的外国佬,他可真会留作业! 7-12 王庙街,前食品小作坊。 佐藤先生用力推开摇摇欲坠的窗户,让外面潮湿阴冷的空气吹进房间里。 他扭回头,看着身后的川上和栗山,微笑说:“再不开窗户,我的血糖就要上去了。” 川上急忙说:“老师,我们要不要再换一下新地方?这里实在,实在……” 佐藤先生摇头说:“不必了,这里就挺好。血糖虽然上去了,但甜味和糕点的香味,倒能让人心情愉快。很好,不要动了。你们也坐下吧。” 他左右看看。他的茶具还在行李里,此时再去翻腾茶具,似乎太麻烦。 桌上的暖瓶里有昨天的陈开水。他倒了三杯已不热的陈开水,放在川上和栗山面前。他自己端了一杯,饮了一口,也在桌边坐下。 他看着川上和栗山,轻声说:“昨夜回来,我有点累,再说,那个石田什么的,也在座,所以,有些话我可能没说清楚。我想把整个情况再捋一遍。” 川上用力一点头,“老师,您请说。” “那个石田,怎么样?”佐藤先生目光深邃地看着川上和栗山。 “老师,陆军的混蛋都是那个样子!傲慢得不得了!”川上当仁不让地说,“不过,我观察,他也是个精明狡猾的家伙!” “我听他说,他在缉查处里有内线?” “我们也是刚知道。这个人叫何畏!谁也不知道他怕什么,叫这么个名字!他在缉查处资料室工作。” “资料室?”佐藤先生明显很疑惑。 “我猜,那是个掩护,其实就是龚滨生的另一支队伍!” “两支队伍?为什么?” “开始,我也不理解。我后来考虑,陈子峰这一支是明的,何畏那一支是暗的。” “这就是说,陈子峰这一支,是吸引我们的!” “是。我看,那个龚滨生,也是个狡猾家伙!” “陈子峰那些人,已经注意我们的目标了?” “是,汪的几个主要骨干,都被他们监视了!” “有用吗?” “可能没什么用。就是跟踪一下,今天去哪儿了,明天去哪儿了,我看不出有什么用!栗山君,你说呢?” 栗山并没有开口,只是向他,也向佐藤先生点点头。 “你们和那几个人接上头了吗?” “还没有。但袁琴心要求我们尽快和他们接上头。不过,我和栗山兄的模样,我担心会吓住他们,所以想等您和鹰司回来再说。” “鹰司一时回不来。陕西那边的事也很重要!” “您说过,陈子峰那些人,也会去陕西?说实话,我不太理解。” “这就是个猜测。陕西那边太重要了,中一国方面一定会看出来!并且派最得力的人去!所以我猜,陈子峰那些人很有可能会去!鹰司在那边等着他们呢!” “老师,这个猜测,让我太意外了。”川上恭敬说。 “等着看吧。所以,我的意思是,最近不要动陈子峰那些人,等他们走了,我们在这边的行动会更自由一些。不过!”佐藤先生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盯着他们。 “老师您说。” “除非是特别好的机会!”佐藤先生微笑向川上点点头,“并且经过周密安排,能给予他们致命打击的!你要确认,只有一次机会!” “明白了,老师,我们一定谨慎寻找机会!我对他们,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如果机会不好……” “老师,如果机会不好,甚至进行到一半时,发现不能重创他们!我一定退出!等他们走!将来,我一定会找到机会的!” “这就对了!这边的行动,一切以‘木桶计划’为重!”他想了一下又说:“你通知那个袁琴心,我要和那些人见面!看来,我只能先见周隆庠了。” “是,先见周隆庠。这个人也被称为日本通。他官儿不大,但在亚洲司,似乎说话很有份量。我感觉,他和在香一港的高宗武,可能有秘密联系!” “很好,找个机会吧。其实,我更想见一见另一个姓周的!他才是汪先生的主脑!” “老师,他是主脑没错!但我看,他也是个很狡猾的人!算计太多!反而不利于我们和他们商谈。” 佐藤先生倒也认可川上的说法。他沉默片刻,考虑还有什么没说到的。 他最后问:“秋津怎么样了?” 川上谨慎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小声说:“她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不方便。我两次想和她见一面,听一听她的意见。不过,她身边的保姆,简直就是个看守!寸步不离!” 佐藤先生不动声色看他一眼,就放声大笑起来。 “怎么回事,她这样的精明特工,居然被一个保姆给看住了!”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7-13 上午九点半,秋津,也就是秦雅丽,准时穿好外衣,在脖子上搭了一条大围巾。围巾垂下来,勉强可以遮住她的肚子。 李承国偶尔会打长途电话回来。那时,她就声音娇娇地,和他说这个,说那个,就是一个小女人的样子,相当的可爱。 李承国不住叹息,一再说:“雅丽,我一得机会就回去!一得机会就回去!唉,我这里实在是走不开!” 秦雅丽就轻声说:“承国,吾什么都好,吃的住的都好,阿姨也好。就是想你。”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很娇弱的样子。 李承国是个大男人,所以,她就必须是个小女人!大男人最惦念的,就是小女人! 此时,保姆王妈,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包,打开门,回头说:“太太,咱们走吧。” 于是,秦雅丽就挺胸凸肚、千娇百媚地出了门。 按照医生的嘱咐,她每天都要出去走一走。医生说:“对胎儿有好处。” 王妈坚决执行医生的嘱咐,每天上午九点半,都要陪着这个娇小姐一般的李太太,去外面走一走。 她的大包里有一壶热水,有一块点心,有一件厚一点的衣服。都是给李太太准备的。 秦雅丽也知道这些。王妈是个好王妈,就是好得像看守一样,把她盯得紧紧的! 她曾经从窗户里看见川上,看出他想和自己见面。但有王妈在,这一切都免谈! 她住的地方,不在上重庆、下重庆那一带,稍稍有点偏,地名叫上清寺。 她得到消息,国民政一府的汪主席,就住在上清寺这一带。她忍不住想,要是能在路上碰见汪主席,那才有意思呢!要不是我怀着孩子,他汪主席未必能逃出我的手心! 7-14 上午十点钟,杨庆山已坐在赵时甫大宅子的客厅里,微笑品着刚沏的茶。 赵时甫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吸着烟,目光里藏着警觉,盯着他。 “庆山老弟噢,你说啷个码头,是个么意思噻?”他问。 “赵老板,我看得出来,你一定希望,做成昨天和那位陈先生所谈的生意!没错吧!”杨庆山仍然面带微笑,不慌不忙地说。? 正文 785、 萧哥哥就是萧哥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786、 佐藤先生决定出门 “老天!陈子峰可端了一箱炸一药,进了我的杨府!” “那是为了平定帮会械斗!你答应他停止械斗了!” “可是,在池家的寿宴上!” “你的目标是池家!并不是他们!” “你的意思,让我去找陈子峰!” “你直接去找,当然不太好!不过,万一有机会,能和他拉上关系,千万要抓住!” 杨庆山仍然张着嘴,万分惊愕地看着白崇信,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7-17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崔槐在木货街的一家小饭馆里吃完了午饭。 他这顿午饭很简单,一大碗重庆小面。 重庆小面是重庆人的当家饭,尤其是早餐,几乎人人都要吃一碗重庆小面才出门。 崔槐看着掌灶的老板将一把面扔进滚开的锅里,然后在一个大碗里放入葱蒜酱醋辣椒等调料,红通通的,十分醒目。一眨眼功夫,老板已将面条捞进大碗里。 老板斜睨着他问:“要荤噻?” 崔槐立刻说:“要得,要得。” 于是,一勺肥肠被盖在面条上。 崔槐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吃饭讲究并且文明。肥肠这么脏的东西向来不入他的口。 不过,等他坐下来吃这碗小面的时候,除了面条筋道,红油麻辣通头醒脑之外,他还感觉到那肥肠的肥嫩鲜美!他倒没想到,给人臭哄哄感觉的肥肠,竟然有一种独特的味道。他把那味道品了又品,终于品出来,是猪大肠没洗干净的腥骚味! 他在心里赞了一句:真他妈的好吃! 吃完了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细心数了一遍,然后付了两毛钱的面钱,向老板说:“回见。”然后就出了店门。 走在街上,他感觉腹中饱满,身上热乎,心里更是惬意。他一边用牙签剔着牙缝,一边摇摇摆摆地向前走去。 街上的人有点多,他不时侧身让过行人,然后继续走他的路。 他在一张电影海报前停下,笑眯眯地看着海报上妖艳漂亮的女人。 这时,正如他预料到的一样,他察觉到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袋里。 他隔着口袋,一把抓住这只手,并且抓得紧紧的!但他仍然笑眯眯地看着海报。 7-18 陈子峰察看了一下地图,不由疑惑起来。 他手里的这份地图,早已因为填补了许多道路名、地名,甚至画出许多没有的街道而变得面目全非了。不过,他能看明白。 国民政一府外交部在望龙门,高宗武的家在天官街。这很合理,因为两地相距不远。 让陈子峰疑惑的是,天官街距离王庙街也不远!甚至从外交部回家,必须先经过王庙街,王庙街向西北走就是苍坪街,苍坪街走到底,就是天官街! 他一时还想不出这意味着什么。 到了天官街,经冷月指点,他很快就看见高宗武所住的小楼,很漂亮的一栋小楼。 他向附近点点头。远处的弟兄都悄悄的找地方坐下来,就像无聊的闲人一样。 陈子峰和葛二坐在街角的小茶摊旁,喝着茶,从眼角盯着那栋小楼。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看见那个漂亮并且十分时髦的女人出了门。她叫袁琴心。 此时,袁琴心随意向周围看了看,回身锁好房门,把一只精致时尚的皮包挂在肩上,就端庄挺拔地走了。 几分钟之后,她拐过街角不见了。 陈子峰回头看着葛二,向他笑了一下,小声说:“该你了,楼上第二个门。” 葛二也向他笑了一下,站起来,摇摇摆摆地向小楼走过去。 7-19 崔槐扭回头时,心里稍稍有一点失望。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他感觉,他年龄小了一点,恐怕不是老手! 不过,这孩子的眼神可不小,那么阴狠地盯崔槐。他仍然插在口袋里的手,还在挣扎着,想挣脱出来! 崔槐找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岂能让他逃脱!此时,他的手就如一把钳子,牢牢抓住小贼的胳膊,领着他向前走。 这孩子倒也听话,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 崔槐把他带到一棵大树的后面,让他靠着树,站直身体。 他一手抓住他的领口,一手攥紧拳头,在他身上顶了一下。 那孩子立刻缩紧身体,准备抵抗他这一拳。 崔槐的拳头却从他耳边打过去。他耳边的那棵树权一声脆响,断落下去! 那孩子真的吓坏了,嘴巴也咧开了,嘟囔着说:“大爷,大爷,求你哈,莫打我噻!” 崔槐恶狠狠地一笑,“我问你几句话,你好好回答,就放你走!” 那孩子低声说:“问啥子话啰?” 崔槐问:“你家在哪里?” 那孩子向崔槐身后的城墙上一指,“就是那里啰。” 崔槐回头看一眼。那城墙上搭了好几个吊脚屋,是用毛竹、稻草和芦席搭的,只有两尺多宽,勉强躺下一个人而已。 “家里还有谁?” “莫啰。” “有差事做吗?” “莫哎。” “吃什么?” “弄到啥吃啥噻。” “会失手吧。” “就是啰。不过呢……” “什么?快说!” “像大爷这么利索的,算头一回。大爷好厉害噻。”这孩子竟然嘻嘻地笑起来。 “你叫什么?” “鱼头。” “大名。” “这个就是喽。记事起就是这么叫喽。” “今天吃饭了?” “莫。” “想吃么?” “只好看大爷赏不赏噻。”他脸上又露出了狡猾笑容。 崔槐从口袋里掏出一元钱,要递给他,却又缩回手,“我要找你做事,你做么?” 鱼头翻起眼睛,盯着崔槐,“只要大爷赏,么事都做得!” 崔槐仍然盯着他。半大孩子,年龄小了一点,但看上去,还算机灵。 “你住哪个屋,指给我看。”他说。 鱼头却仍然向他伸着手,盯着他手里的一元钱。 崔槐终于把那一元钱放进他手里。 鱼头突然转身就跑。他灵巧地绕过石头和树丛,飞似的跑到城墙边。紧接着,他一点停顿没有,就如壁虎一般,一瞬间就攀上陡立的墙壁,很快就钻进一个更狭小也更破烂的吊脚屋里。他那么灿烂地笑着,向崔槐挥着手。 崔槐笑了笑,也向他挥一下手,就转身走了。 7-20 这天上午,佐藤先生决定出门。 他换上一身深灰色西装,蓝色领带,外面再穿一件棕色薄风衣。 重庆虽然潮湿,但在这个季节,还不算太冷,这些衣服足够了。 但为了安全,他给自己加上胡须,并且戴上眼镜。他最后戴上礼帽,就出了门。 川上也换了衣服,看上去像一个公司职员。他把头上的鸭舌帽压得很低。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半路上遇到陈子峰那些人!一旦遇上,老师一定不会高兴! 佐藤先生出王庙街,上了中山一路,然后坐上一辆黄包车,一直向西去了。 川上跟在他身后,也上了一辆黄包车。 在重庆,中山一路就算是一条比较平坦的道路了。但重庆到底是山城,这条路还是有一些起伏的。遇到上坡的路,车夫会比较吃力。 这一路,佐藤先生经过较场口,经过七星岗,最后就到了两路口。 佐藤先生付了车钱,就沿着街道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就走进了一家西洋式的餐馆。 7-21 现在是十一点多钟,还不到吃饭点,餐馆里的人不多。 佐藤先生向餐馆里看了一眼,就看见他今天要见的人,美一国大使馆武官,贝克少校。从这里再向西走两站地,就是美一国大使馆。所以,贝克少校早到,是应该的。 贝克少校早已看见他,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微微向他点头。 佐藤先生在桌边坐下来。贝克少校已给他要了茶。 他喝着茶,就和贝克少校随意地聊了起来。 三年前,贝克还是上尉的时候,曾经是美一国驻日本大使馆的武官助理,小人物。 但佐藤先生深谋远虑,看出贝克上尉是美一国海军情报署的情报员,很快就和他做了朋友。他们都是海军的嘛,有许多共同语言。 他们互相交流手里掌握的各种情报,尤其是英国、德国,当然还有中一国的各种情报。 所以,他们算是老朋友。今天见面,其实也算是朋友见面。 “佐藤先生什么时候到的?”贝克首先问。 “刚到没几天,现在什么情况也不掌握。”佐藤先生微笑着耸耸肩。 “你的意思,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了?”贝克微笑问。 “我们还是老传统,互相交换吧。” “佐藤先生,您手里有什么?” “‘木桶计划’,你感兴趣吗?” “当然,先生请说。” “日本陆军的小把戏。你想一想,那些人能制定出什么像样的计划!” “我也是这么感觉的。不过,先生知道什么呢?”贝克狡黠地问。 “我只知道这个计划的目标,就是中一国的委一员长先生,不过,我也告诉你,具体如何实施,我不知道。听上去,这个计划大而无当,你说呢?”佐藤先生反问。 贝克少校只是笑着,并不让佐藤先生窥见自己的想法。? 正文 787、 日本人不可能发中文代码 他得到的情报,“木桶计划”确实是日本陆军制定,这个没错,但却是和海军方面共同实施的!所以,眼前这个佐藤先生并没有说实话! 不过,他并不想戳破这一点,没必要! “那么,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请尽管说,咱们之间,应该知无不言。” “我听说,中一国方面从美一国请了一个密码破译专家,有这个事吧?” “有这个事。”贝克轻松一点头,表示认可。 “我听说,中一国方面给他安排了一些学一生,专门从事密码破译工作,是吗?” “是。”贝克不动声色,等待佐藤先生继续说。 “我对其中一个学一生比较感兴趣,他叫萧安城。” “为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情况。这个人,还有这个人所在的宪兵队,曾经给我找了许多麻烦!让我很头疼的麻烦!我听说,他是个很优秀的报务员,你听说了吗?” 佐藤先生并没有把萧安城的所有情况都说出来。交流情报,也是要有所保留的。 另外,龙瑞华在武汉的无线电修理店,虽然距离陈子峰的宪兵队很近,但并不能说明所有问题。所以,这个萧安城是不是个共,是要打一个大问号的! 但以他对萧安城的了解,这个人很聪明,甚至极其聪明!那么,剩下的问题是,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破译密码专家吗?这是他关心萧安城的关键! 贝克沉默一下,轻声说:“我会打听一下这个情况,然后再说,如何?” 佐藤先生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那就最好了。下一次,说不定我会给你更重要的情报!贝克少校,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 贝克少校认真地点点头,“我明白,期待再次见到您。” 7-22 白象街是一条很繁华的街道。街边商店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 袁琴心在街上随意地走着,不时看着货摊上的商品。 小张靠在墙角,眼角盯着这个女人。他不时向附近张望。 终于,他远远看见一个警一察正向这边走过来,便回头向另一边点点头。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警一察! 另一边的狗子看见他的眼色,就悄悄溜出来,向袁琴心的背后接近。他跟在女人身后走了一段路,突然弯下腰,向她的手提包伸出手。 不过,袁瑟心到底是受过训练的特工,感觉敏锐,反应快,出手更快! 她隐约察觉自己的提包微微一动,瞬间一回头,正看见一只黑手伸进自己的提包里。她立刻去抓那只手。没想到,那只手出出奇的快!她眨眼间就看见自己的钱包,被那只黑手拿出来!她下手再去抓,却抓了个空! 一个黑影,像闪电一样离开她,向远处飞奔而去! 袁琴心完全是出于本能,立刻尖声喊叫起来,“抓贼!抓住那个贼!” 同时,她也拔腿向前面的黑影猛追过去! 那个贼不仅是个黑影,他简直就像一个鬼影,忽左忽右地在行人中飞奔。 袁琴心盯着那个黑影,一边猛追,一边尖声喊叫:“抓住他!他是贼!” 前面出现一个黑大汉,伸手抓住那个黑影,一下子就把他抡到空中,又重重在摔在地上,并且把他紧紧地按在地上。 袁琴心冲过去,叫道:“他偷了我的钱包!快还我钱包!” 狗子趴在地上,凄惨地大叫:“我莫偷哎!我是好人噻!莫要冤枉我!” 古柱子把狗子身上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就抬头看着袁琴心,说:“小姐,你看清楚莫,是他偷的噻?” 袁琴心叫道:“就是他!就是他!” 她很不甘心,甚至下手在狗子身上搜,也没搜到。她四面望望,附近地面很干净,什么也没有!她一直盯着这个小偷,就怕他转移赃物,更没看到他把钱包扔掉!简直是奇了怪了!她竟然没找到她的钱包! 古柱子说:“小姐,这不好整哩。您再看看,钱包是不是真丢了?” 袁琴心打开提包,翻找一遍,她的钱包确实不见了! 她只好继续叫道:“就是他偷的!不会错!” 古柱子向周围的人喊:“你们都让开些噻,看看脚下有莫!” 周围的人果然向后退,但地上什么也没有! 到了这个时候,一直在人群里小张才清醒过来。刚才,他一直在震惊中!妈呀!这个女人,反应实在太快了!她跑得真快!简直就像鸟一样向前飞! 他清醒过来之后,就向远处喊:“警一察,警一察,抓贼呀!” 警一察很快就跑过来了。但问了问,又搜了搜,也觉得奇怪。失主丢了钱包,小偷倒是抓住了,但他身上却没有,还一个劲儿地喊冤。 他看看美丽娇艳的袁琴心,又看看一身乌脏的狗子,说:“走起!都去派出所噻!” 7-23 密码破译训练班不在军统局本部里,而是洪崖洞后面的小山上。 刘丽领着十八个学员向山上走去时,介绍说:“那里以前是一间教会办的小学校,已经关闭很久了,被我们征用。房子有点旧,但还算好,地方挺宽敞的。” 上山的路没有铺石板,夜里下了一点小雨,路上就有一点泥泞。 上山的人都小心选择脚下的路,避免滑倒。 萧安城注意到,冯继成今天穿了一身挺整齐的西装,很有一点样子,走路也更小心一些。不过,冯继成偶尔也会回头看他一眼。 刘丽问了一句大家都想问,却不好开口问的话:“你们做完作业了吗?” 几乎所有人都互相看着,希望看清别人的表情,知道别人是不是做完了作业! 刘丽快乐地笑着,似乎已猜到他们的心思。 她转向萧安城,“你做完了吗?” 萧安城看她一眼,把嘴歪了歪,说:“我有一肚子问题,要问赫伯特先生!” 冯继成凑到萧安城身边,低声问:“怎么着,你还真看出什么问题来了?我可什么也看不明白!你真看出来了?你看出什么来了!”他不断地问。 萧安城用力一摇头,“那些电稿,我们不可能看出东西来!” 7-24 教会盖的房子,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房顶很高。 细长的窗户上没有玻璃,外面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给人凉嗖嗖的感觉。 十八张办公桌整齐摆放在教室里。最前面的墙上挂着一块黑板,旁边还有一张办公桌,那是赫伯特先生的。此时,他双臂抱在胸前,就站在办公桌旁边。 所有学员都面无表情地坐着,只有萧安城站在桌子后面,倒有一点昂首挺胸,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架式。 赫伯特先生慢慢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片刻,他回头向刘丽指了一下,示意她翻译。 “萧先生,请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赫伯特的脸色很严厉! “先生,您留给我们的,不是作业!那些电稿,根本不可能破译!” “为什么!”赫伯特先生提高了声音。 刘丽先翻译了赫伯特先生的话,紧接着说:“萧安城,你有话好好说!” 萧安城并不用她翻译,“为什么”这个词,他还是听得懂的!他也知道有话应该好好说,但他就是有点忍不住!这个外国佬,留这样的作业,就是看不起中一国人! 他说:“先生,这些电稿都是中文代码记录的电稿!日本人不可能发中文代码!” “你看出来了?”赫伯特沉着脸,有些惊讶地问。 “这不是明摆着吗!抄收的都是数字,是按照中文代码抄收的!” 赫伯特先生听完刘丽的翻译,又盯着萧安城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回到他的桌旁。 他说:“萧先生,您请坐。” 萧安城坐下来,肩背挺直地看着他。 赫伯特先生耸了耸肩,露出怪异的笑容,“我原来以为,你们至少要看个十来天,才能看出来。没想到第一天就被这位萧先生看出来了。” 他拿起一支粉笔,飞快在黑板上写下一组数字:1398284174359206。 他敲了敲黑板,说:“我原来准备十来天之后再给你们讲这一课。不过,既然萧先生已经提出了这一点,我就先讲吧。你们都是最优秀的电讯报务员,相信你们能看懂。” 他在那组数字的下面,划了一条横线,说:“这是我从一张电稿里选取的一段,只是为了用它说明萧先生提出的问题!” 他继续说道:“你们都能看出来,这组数字里,如果按四个数字一组来看,其中没有中文明码。我们通常很自然就会想到,这是经过加密的!但更有可能的是,它的原电文是用英文或者日文发的,而我们的监听员只是按照他最熟悉的中文电码来抄收!所以,正如萧先生所说,这组电文是不可能破译的!” “我要跟你们说的第一点是,从现在起,你们都应该学一点英文和日文,学到你们能破译英文或者日文电报的程度!我和戴先生签订的协议是一年,所以,你们至少要学一年的英文和日文!否则,你们只能白来这里!”? 正文 788、 钱包是怎么过手的 “第二点,你们要熟练掌握英文和日文的电报代码!熟练到一看就懂的地方!” “这就有了新问题。你们最熟悉的是中文代码,你们在抄收电报信号时,很自然,使用的是中文代码!这之前我打听了一下,我们的监听电台都没有录音机!所以,我们不可能重复听!我们更不可能同时用中文、英文和日文来记录这份电稿,这就是我们眼前的麻烦!” “第四点,我们只能要求电讯监听员用他最熟悉的中文代码记录!剩下的问题,只能由我们这些人来解决了!这就是我现在要说的基本情况!” “这组数字毫无疑问是用中文代码记录的!我们只能想办法把它转换为英文或者日文!这就是我们要学习的!” 接着,赫伯特先生就在这组数字的下面,写出它们的代码: ?-,?--,-? ,-?? ,??-,-?? ,???-,?-,――? ,???-,?--,??? ,-? ,??-,-,-??? 之后,他在每个代码的下面写上数字,从01一直写到45。 “这之间的逗号,是为了区分各组代码,但我们在思考的时候,要把它们当作不存在!下面标出的数字,是为了指明上面的代码的位置!” “你们一定看出来了,每个代码之间没有停顿!各组代码之间,也没有停顿!这就是我们的麻烦和困难!我们只能一点一点的试!” “我们先看01代码,它就是一个点。在英文里,它代一表E,在日文里,它代一表ヘ。从01代码看,这份电稿可能是英文,也可能是日文。如果01加上02,会怎么样呢?它就是英文里的A,或者日文里的イ。如果再加上03呢?就是英文里的R,日文里的ナ。再加上04呢?这时,我们就发现,英文里没有这个字母,日文里也没有这个假名!” “好,我们接着往下看。单看02,是英文 T,日文是ム。 02-03 英文是N,日文是タ。02-04,没有英文,日文是ワ, 02-05英文是 Y 日文是 ル。” “请你们注意,刚才说了,01-04,没有英文,也没有日文。现在说到的02-04,没有英文,只有日文。仅从这两点,我们初步断定,这是一份日文电报!” 赫伯特先生看着下面目瞪口呆的学员们,不由露出得意的微笑。 他说:“这就是慢慢试的方法,你们已经知道。接下来,这就是你们今后几天,慢慢试的作业!在你们试的过程中,可能有些代码组会代一表不同的假名。这没有关系,我们慢慢来,一定会知道哪一个假名是正确的!英语中,E和R经常连在一起,T和H也经常连在一起。我相信,日文里也有这种情况!让我们慢慢摸索吧。” 他扔掉粉笔,“各位先生,这就是你们今后两天的作业,请慢慢摸索吧!不摸索出规律来,我们就不能进行下一步!” 7-25 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许多学员凑在一起,议论赫伯特先生刚才讲解的作业。 冯继成走到萧安城身边,微笑看着他,“你有两下子,能看出名堂来。我可一点也没看出来!我甚至还琢磨着怎么破译呢!我简直是瞎琢磨!” 萧安城小声说:“我没想到,破译这个事,还真是挺深奥的。我也想过,从数字返回到代码,但是没有停顿呀!你说是不是!老天!我没想到是这样试的!” 冯继成说:“你想过没有,这样试,可需要时间!需要大量的时间!” 萧安城回头看着他,不知该不该从他这里探听一点什么。 他随意说:“就看你工作忙不忙了。你忙吗?” 冯继成歪了歪头,“那要看怎么说了。” “可又不想说!对不对!”萧安城盯着他。 “你想说吗?”冯继成同样盯着萧安城。 “我没什么可说的!”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妈的,就这样吧!我们还是同学呢!” “过去的同学,还是现在的同学!”萧安城冷眼盯着他。 “有区别吗!同学还是同学,只是时间不对了!你说呢?” 他们两个人,曾经的杭州警校同学,走了一路,就互相打了一路的哑谜,谁也不敢说实话!更不敢相信对方!最后,他们只好分开走了。 7-26 派出所永远都是最混乱的地方,望龙门派出所也同样如此。 望龙门派出所就是一栋大房子而已,很破旧,和附近的民房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总有警一察进进出出,谁也看不出这里是派出所。 派出所门口就聚着一群吵架的人,两个警一察也向他们大声嚷嚷着,试图把他们劝开。 小张站在门口,佯装是这伙人中的一个,悄悄向里面张望。 在里面,那个姓袁的女人声色俱厉,喝斥狗子把钱包交出来。她那个样子,好像狗子再不交出来,她就要伸手打他的耳光了! 狗子一脸苦相,那么无辜地辩解,不断向她,也向旁边的警一察摇头摆手,诉说自己的冤枉。他想站起来离开。警一察狠狠地把他按下去。 小张向古柱子使眼色。古柱子也是个挺狡猾的家伙。他后退几步,就悄悄离开了。他出了派出所,很快就溜走了。 小张继续向里面张望。他注意到,那个女人正在打电话。她一阵诉说后,就把电话交给旁边的警一察。警一察接过电话说了两句,就陪笑向女人点头。 姓袁的女人抓起自己的提包,就向门口走过来。 小张明白了,姓袁的女人要走了。他转身离开派出所门口,撒腿就跑了! 他沿着王庙街向西跑,经过苍坪街,很快跑到天官街。经过姓袁女人的家门口时,他看见窗口里的冷月,用力向她挥了一下手! 7-27 房间里的几个弟兄正在安装窃听器,摊了一地的东西! 冷月回头向他们说:“结束!目标要回来了!赶快收拾东西!” 强虎等人刚刚摆开的阵势,一听她的话,立刻把所有东西往提包里扔! 7-28 袁琴心离开望龙门派出所,心情糟到极点,很快地走着。 她一直很奇怪。那个贼一拿出她的钱包就被她发现了,并且紧紧地盯着他!但她就是没看出来,那个贼手里的钱包,是什么时候脱手的! 她的钱包里有二十多元钱。这倒不算什么。但那里面还有一样东西,是一张小纸条,上面只写着几个数字。不知道的人看不懂。但要是遇到一个懂的人,也许能看出来,那是电台频率和呼号! 只有她知道,那是高桥的电台频率和呼号!是为紧急情况使用的!她为此有点紧张! 她回到家,掏出钥匙打开门。 她进了门,把提包扔在沙发上,就在屋里转起来,思考眼前这个问题。 不过,只过了片刻,她就警觉起来了! 她到底是经过训练的特工。她隐约察觉,这个房子里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她慢慢旋转,观察屋里的每一样东西,寻找任何可疑的痕迹。 东西没有缺少,似乎所有东西都在原位。桌面和地面都很干净,找不到有人进来的迹象。她打开衣橱抽屉。她的衣服和各种用品,都原样放在抽屉里。 她再次向周围观察,仍然找不到任何痕迹。 过了大约两分钟,她终于明白,引起她警觉的,是空气! 任何房间,如果十五分钟没人,房间里的空气就会静止。这种静止可以让人感觉到某种清凉,似乎空气也是悬垂着的。 但是,如果这个房间有人刚刚离开,房间里的空气就是波动的。如果你足够敏感,你甚至能感觉到空气在你脸上的流动! 她现在就感觉到空气在流动!这就是说,有人进来了!并且刚刚离开! 她首先排除了窃贼。窃贼进了门,一定会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柜子抽屉一定被动过!她也排除了有人想在她这里安装窃听器的可能,因为时间太短! 所以,进来的人是特工!是中一国特工!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寻找什么东西?或者就是寻找什么证据!他们的目标可能就是高宗武! 这个判断,让她紧张起来。她确认,她需要尽快与哥哥见一面,说说这个情况! 8-1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 陈子峰手里拿着袁琴心的钱包,眼睛却疑惑地盯着旁边的小张。 “很快!”他问。 “非常快!狗子跑得那么快,她就紧追在狗子身后!不是古柱子先抓到狗子,弄不好还是那个女人先抓到他!” 陈子峰回头看着另一边的狗子和古柱子,“是吗?” 古柱子咧嘴笑着,“我按住他个龟儿子,那个女人就追到跟前喽,那嗓子,扎耳朵响!” 陈子峰诡异地笑着,说:“那,钱包是怎么过手的?” 古柱子笑得更开心了,“我把龟儿子抡起来,钱包就进我手了!我按着他的背,钱包就在我手掌心里!她莫看得到!” 狗子叫了起来,“你才是龟儿子!摔我好重噻!现在都疼!”? 正文 789、 家里有什么特殊东西 他揉着胸脯,仿佛受了重伤的样子,又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陈子峰打开钱包,里面只有二十几元钱,其他就没什么了。他把那些钱取出来,塞到狗子手里,“这是你的了。你和柱子分吧。” 狗子立刻笑开了花,向古柱子晃着手里的钱。 陈子峰转向小张,“还有什么?” 小张脸上的笑容也是怪怪的,仿佛很随意地说:“那女人一到狗子身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一下子就拧到身后!一般人可不会这一手!她另一只手飞快在他身上摸了一遍!动作很快,却很彻底!她一下子就确认,钱包不在他身上!” 陈子峰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却没说话。 小张继续说:“如果是我上前搜,也是这么搜!” 陈子峰一点头,表示已明白他的意思。他没想到,那么一个弱女子,竟然动作如此麻利!好像是受过训练的! 他回头看一眼冷月,小声说:“你今后要多注意她!” 冷月微笑着,轻轻一点头,表示明白。 陈子峰看得出来,她眼神里还有一个意思,我的感觉和你一样!他心里想,这个冷贼,也不一般!今后对她,还真得小心一些! 8-2 绣壁街,小茶馆里。 川上端着茶杯送到嘴边,却没喝,而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对面的白崇信,一动不动。 “为什么?”他轻声问。 “兰先生,您说,杨庆山和陈子峰,是不是仇人!”白崇信歪着嘴,说。 “是!不共戴天!” “那就对了!他们两个人如果真能凑到一起!您说,您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灭了他们!” “对!灭了他们!我做不到!只有您能做到!您做到了,别人还拿你没办法!” “你也要帮我盯着!” “那是当然!我也有账和他们算!”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 川上举起手里的茶杯,和白崇信碰了一下,猛地喝了一大口。结果,他被滚烫的茶水一直烫到心里! 8-3 也是这天晚上,洪门渝中堂堂主赵时甫,受杨庆山提醒,特地在西江饭店请客。 他请的客人只有一个人,重庆警一察局水上分局局长柴大德。 柴大德真应该姓柴!他就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家伙,好像是长年抽大烟抽的结果! 赵时甫知道,这位分局长确实好这一口,似乎瘾还很大! 赵时甫和柴局长闲聊几句,很自然地转到正题上。 “大德兄噢,兄弟我最近不得闲噻,张罗一个大生意来!” “么噻?小弟也好沾沾油水么?” “说啥子呢,怎么是沾沾噻,兄弟何时不把你大德挂在心里头!” “么噻,么噻,你说把我听一哈噻。” “航运你晓得吧!我就是要投资这个事情!你觉得如何噻?” “那可是好噻!这眼下,就是航运能挣大钱了!看您的意思,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 “兄弟,我不会瞒你的!这个事情,好有一比,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喽!” “老大,说把我听噻,兄弟也好出一份力气,得些子好处,如何!” “我缺一个码头!做航运,莫得码头,如何成得了气候!你说噻!” 这下子,柴大德就沉吟起来。他并不想给赵老板的生意挡坝。只是,这个事情实在是难!眼下,重庆有钱的人多,想做航运生意的人也多,想弄个码头的人,更多! “老大,我晓得你的意思喽。做航运,莫得码头,真成不了气候。只是吧,你也晓得地,重庆大小码头有上百个哩,可是,都有了主喽,哪个会撒手,你还不晓得嘛!” 这时,赵时甫把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从脚下拎起来,放在柴大德面前。 柴大德眨着眼睛,把赵老板的脸瞄了又瞄,还是慢慢打开盒子。 他往盒子里一看,不由吃了一惊!里面是几个方方正正的油纸包!他略略拨开油纸包,只一眼就看明白了,里面是正宗的云烟!这他妈的,至少有一斤重! 老实说,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原装鸦片!至少有一斤重呀! 赵时甫微微地笑着,心里很得意。 这个东西,是杜万财特地从仓库里找给他的。 老杜说:“赵先生,柴大德只要一收下这个,码头的事就算落停了!到时候,咱们借这个码头,也可以运不少货呢!” 赵时甫用脚趾头想也能想明白,有一个自己码头,其中的利润,那可太大了! 此时,他微笑看着柴大德,轻声说:“好东西噻!哈是地!” 柴大德考虑片刻,就把纸盒子收到自己脚下,凑到赵时甫耳边说:“凤凰台,四号码头,你晓得噻,好地段吧!走十八梯就可到较场口,江里不远,就是珊瑚坝机场!” 赵时甫立刻说:“好地段!黄金地段!你说!” 柴大德接着说:“四号码头的老板叫李莫山。他人是个好人喽,就是生意做得不太顺当!李老板身体不太好!他若是病重了,他的码头咋整?你明白我地意思噻?” 赵时甫用力一点头,“我明白!” “那,李老板家里人,九成九,会把码头出手!你晓得噻!” “我晓得!全都晓得!你的主意好得很!” 柴大德一把抓住他的手,又说了一句,“不过哩,李老板是卫戍司令部缉查处的人!” 这天晚上,赵老板离开西江饭店时,在心里打着主意。什么缉查处!缉查处再凶,也不能碍着老子做生意! 8-4 天快黑的时候,袁琴心在天官街街口的小茶楼里见到了哥哥栗山武夫。 栗山武夫皱起眉,疑虑重重,甚至有点难以相信地看着她。 “有人进了你家?” “没找到痕迹,但我有感觉,有人进来过!”她轻声说。 “那就肯定有人进去了!会是谁?不是小贼!”栗山很清楚妹妹的侦察能力! “不是贼!家里什么都没动!” “我明白了,应该是陈子峰那些人!他们现在可能正盯着周隆庠呢!” “不止他吧?” “不止!我们的几个目标人,他们都盯上了!” “什么意思!” “现在还说不好。不过,那几个人的来头也很大,应该没什么问题!” “哥哥,我不担心他们!我担心的是我们!还有我们的任务!” “我知道,我知道。我回去就告诉佐藤先生。” “这位佐藤先生,他行吗?” 栗山看着他的妹妹,不由笑了起来,并且笑得很愉快。 “你是陆军的,我们是海军的。当着你的面,我不能说陆军怎么怎么样。不过,也请你相信,佐藤先生是条老狐狸!最精明的老狐狸!” 袁琴心,也就是栗山佐和子也笑了起来。她抓住哥哥的手,用力摇了摇。 她轻声说:“好,我知道了,我等你的消息。” 8-5 王庙街,小食品作坊里。 外面天黑了,小作坊里的灯光昏黄如豆,小房间里暗如深渊。 佐藤先生不动声色地看着栗山,好一会儿没说话。 川上坐在旁边,也看着栗山。但他不明白老师是什么意思,或者有什么想法。 佐藤先生轻声说:“你妹妹,佐和子,还丢了什么?” 栗山皱着眉说:“就是钱包。钱包里有一点钱,也就是这样。她倒没说别的。” 佐藤先生淡淡地说:“用一个小毛贼出手,要么是为了争取时间,要么是想从她身上找到什么东西。我也感觉佐和子身上不会有什么东西。那就是为了争取时间!” “先生,我也问过了,佐和子每天下午出门转一转,时间都不长。为了争取时间,难道是想在她家里安装什么东西?” “似乎也不对。一个小毛贼又能给他们争取多少时间!” 这时,川上凑过来,“你妹妹,家里有什么特殊东西吗?” 佐藤先生也回头看着栗山,“有吗?” 栗山摇摇头,“佐和子说,家里什么都没动过。她家里也没有什么特殊东西!” 佐藤先生又考虑片刻,“陈子峰这伙人,实在太危险了!谁也猜不出他会搞出什么名堂来!现在正是我们最关键的时候,绝不能出意外!” 川上立刻说:“老师,您的意思是……” 佐藤先生向他一点头,“正是!全面盯住他们!寻找机会!上午我说过,是一击致命的机会!一旦找到,就坚决动手!明白!” 川上的腮帮子咬得像石头,这是他最期待的一句话! “老师,我一定能找到机会!一击毙命的机会!” 8-6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里。 吃过晚饭,军官们都集中在电台小屋里。在座的还有“堂侄”和“洋人”监听点的李学海和韩进东。他们是今晚的重点。 陈子峰灿烂地笑着,看着李学海和韩进东,说:“怎么样,还是进东先说吧。” 韩进东很苦恼地摇摇头,“今天一上班,‘洋人’倒是和不少人说话。但我听来听去,都是工作上的事,没什么重要的。” 他一脸抱歉的样子,似乎觉得自己没起到作用,还耽误了大家的功夫。? 正文 790、 我们也准备一个小贼 陈子峰说:“这很正常。有时候,听一个月两个月,都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强虎、小乔他们都干过这种事。这很正常。” 他这么说着,就把脸转向李学海,多少有点期待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李学海却相当紧张。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甚至有点颤抖。 陈子峰笑着说:“学海兄弟,看样子,你那里监听到什么东西了,跟我们说说吧。” 李学海舔了舔嘴唇,看着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说:“我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一点经验也没有,全是张哥教我。我倒是听到周佛海和陈春圃打电话了。” 一听到他这个话,所有人都变得严肃起来,并且认真地看着他。 他说:“后来没什么人了,我重新听了录音,就把他们的通话记了下来。我念一遍,不知你们能不能听懂他们的话。” 接着,他看着手里的纸,就念了起来: “今天,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一日,上午九点零六分,周佛海给‘堂侄’打电话。他说:春圃,我佛海。‘堂侄’说:周主任,我是春圃。周说:春圃,你昨天说的事,我考虑了一下,这是很好的事,你应该更热心一点。再与赵老板见面时,要表现出你很重视此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堂侄’说:明白,明白。周主任,我们真要干这个吗?周说:要不要干,怎么干,你都要听我的电话!此事至关重要!‘堂侄’说:好,我明白,我要表现出很热心的样子来,是吧?周说:对,就是这个样子。如果他要见你,就提前告诉我,我告诉你怎么办!‘堂侄’说:好,我明白,我明白。” 李学海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他们的对话,就是这些,一个字也不少!” 陈子峰向他伸出大拇指,表示对他的赞赏,然后回头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盯着他们,眼神也变得严厉起来了。 乔艳芳说:“第一,两个目标通话!第二,他们要做一件大事!第三,这件事和洪门赵时甫有关系!第四,周佛海很重视这件事!还有什么?你们谁来补充?” 其他人都点点头,没有什么补充的。 陈子峰说:“很好,小乔概括得很全面。他妈的,肯定有事!今后继续听,一定要听出是什么事!否则,老子睡觉都睡不着!好,其他还有什么事!” 接下来是冷月说的,关于在袁琴心家里安装窃听器的经过。这次没安装成,这倒没什么。有意思的是,那个姓袁的女人相当机警!无论是奔跑还是搜身,都很利落。 冷月笑着说:“我真看不出来,她的身手,比小贼都利索!” 这些情况,都是陈子峰知道的。他心里的疑惑是,这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8-7 杨庆山的宅子里很安静。 下人都休息了,只有杨老板和崔槐坐在客厅里,互相注视着。 “一个小贼?”他疑惑看着崔槐,“你找了一个小贼?” 崔槐上身前倾,微笑看着杨庆山,“先生,我是这么想的。赵老板要拉拢葛二那伙人,葛二却有点端架子。您说,如果我再去找葛二,他的架子还不端到天上去了!” 杨庆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隐约察觉到他的想法。 崔槐笑了,“您一定猜到了。赵老板拉拢葛二,一定有他的目的!但他有什么目的,却不肯说!所以,我考虑,我们也准备一个小贼!到时候,咱们看情况再说!您说呢?” 杨庆山终于露出微笑,点头说:“好想法。崔兄弟,我真没白把你叫回来!我的生意你都知道,我就是想借赵老板的码头,把我的货运过来!” 崔槐说:“先生,我明白。那些货,还是我从上海杨柳街里弄出来!我也希望找个好下家,卖一个好价钱!不让我白费力!” 杨庆山大笑起来,“崔兄弟,咱们想到一起了!这个生意里,也有你一份!” 崔槐想了一下又说:“我就是不明白,赵老板弄几个小贼,想干什么!” 杨庆山轻声说:“我们随时盯着吧,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我迟早会弄明白!” 8-8 文墨巷,电台小屋里。 冷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女人的钱包,递给萧安城,“他们都看过了,就你没看。里面的钱给狗子了,剩下就没什么东西了。你也看看吧。” 萧安城打开钱包,里面只剩下几个硬币,还有一张高宗武的名片。 他把钱包张开到最大,却在钱包的角落里找到一个曲别针。他盯了一下,就把曲别针和一个硬币拿出来,放在桌面上,然后微笑看着大家。 桌边的人都有些惊讶。他们都是特工,并且经验丰富。这么两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单独看,都没什么,但合在一起,就给他们特殊的感觉。 甚至可以说,这两个东西是一种特工组合!是在特殊情况下使用的! 但是,它们也实在太普通了。要说它们毫无意义,也是可以的! 所以,他们都没说话,而是继续看着萧安城翻那个钱包。 若有一双眼睛旁观,就会发现,冷月看着萧安城的眼神里,藏着一丝狡黠的微笑。 萧安城又是一番翻找,竟在钱包里找到一个夹层,并且从里面掏出一张小纸条!这更引起大家的兴趣,都伸着脖子看小纸条上的内容。 纸条上写着一组数字:136-811-856-43。 强虎说:“这是啥?” 乔艳芳说:“不会是银行账号吧?” 萧安城摇摇头,“银行账号中间,不会有小横杠。” 他心里却非常疑惑。这组数字,看着有点像电台频率和呼号。但那么一个女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 他把小纸条向陈子峰挥了一下,“这个我先收着吧,也许以后能看出什么来。” 他把这张小纸条塞进自己的钱包里。冷月淡淡微笑,看着他的动作。 接下来,他们汇报的是各组监视目标人物的情况。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没什么情况。 陈子峰歪了歪嘴,说:“今晚继续分两个小组,在梅思平和陈公博办公室里安耳朵!和昨晚一样!小乔安排一下。”他说着就站了起来。 乔艳芳问:“你干吗去?汇报?” 陈子峰歪着嘴说:“我猜,龚长官一定坐在办公室里等我汇报呢!我不去还行!” 8-9 这天晚上,周佛海乘车去上清寺,拜会汪夫人。 汪夫人住在上清寺的一处公寓里。这里原来是一位富商的私人园林,面积虽然不算很大,但房子和园林都很精致。 汪夫人公寓和委一员长官邸都在国府路上,距离也不算远。国府路是重庆少数几条可以行驶汽车的街道。所以,周佛海去见汪夫人很方便。 汪夫人在自己的小客厅里已备了茶水,就等周佛海到来。 冷静说起来,汪主席的人生道路,是由汪夫人决定的。但汪夫人的政治主张、行事策略,却是由周佛海策划的! 所以,汪夫人得知周佛海要来拜访,就一定有重要事情要谈! 所以,周佛海在汪夫人的小客厅里坐下来,简单寒暄几句,就进入了正题。 “夫人,春圃昨天和我说的事,我考虑过了。我上午叮嘱他,一定要当大事来办!” “这个航运生意,真能赚大钱么?”汪夫人脸上露出微笑,看着周佛海。 “不是!夫人,我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为了汪主席的大事!” “你说,我听着。”汪夫人看清周佛海的脸色,这才收起了笑容。 “夫人,汪主席的和平大业,必须有军队的支持!” “这个我知道。” “要有军队的支持,就少不了军火和资金!” “军火咱们不是有一些吗?你跟我说过,好像是存放在长沙。” “是的,这个没错。但资金呢?我们有吗?而且必须是大资金!” 汪夫人也是个精明的人。她盯着周佛海片刻,已隐约看出他的目的。 “佛海,你要打春圃侨委会的主意!” “还不止!我还要打赵时甫的主意!还有其他要掺和到这桩航运生意里来的人!我要打他们的主意!这个生意必须足够大!” “你怎么办?让那些人吐血是不可能的!”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考虑的,这是一个非常的主意!” “对了,佛海,你不会让春圃有麻烦吧?事情要闹大了,他可经不起!” “这个我知道!究竟怎么办,我还在考虑。但肯定不会给春圃找麻烦!” “那么,你的意思是……” “夫人,这件事做成了,主席的大业就能成功!但做成了,也会震动重庆!我的要求是,不管是您,还是春圃,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还要通过方方面面的关系,全力追查这笔资金去了哪里!夫人,是全力追查!” 汪夫人是知道陈春圃那个生意有多大的!稍微想一想,她如果能控制这么大一笔资金,妈呀,那也是了不得的事!有了资金,有了军火,那些将领们,一定会支持兆铭!? 正文 791、 日本人怎么不露面了 想到这里,她微笑说:“不会我这里一追查,却真把资金给查出来了吧!” 周佛海难得地大笑起来了。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畅快。 他终于收起笑容说:“夫人,那笔资金要是能被人查出来,我还是周佛海吗!” 8-10 缉查处处一长办公室里很安静。 “周佛海?”龚滨生有些疑惑地问。 “是,就是周佛海!”陈子峰坚定不移地看着他,低声说。 陈子峰一到卫戍司令部,就知道龚滨生在等着他。那扇窗户里的灯还亮着! 今天,龚滨生没有再看什么倒霉文件,而是认真听陈子峰汇报一天来的监视情况。 “周佛海、陈春圃,还要加上洪门的赵时甫,他们要干什么?” “长官,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继续监听,也许会有进一步发现!” 龚滨生考虑片刻,终于点点头,“好,你继续吧。有什么新情况,尽快告诉我。” 陈子峰急忙站起来,“是,长官。我明天晚上再来。” 龚滨生伸出一根手指止住他,“我明天晚上有事,很重要的事。这样吧,你后天上午再来吧,把你们调查的情况告诉我。” 陈子峰点点头,恭敬敬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龚滨生静坐了一分钟,确认陈子峰已经走远,就起身打开里屋的小门。 何畏从里屋走出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你怎么看?”龚滨生轻声问。 “长官,我也看不出来。也许,再过几天,他们会有进一步的消息。” “石田那些人,掌握这些情况吗?” “我告诉他,陈子峰的宪兵队,正在监视那几个人!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你继续和石田保持联系,看看周佛海的生意,有没有日本人在背后插手!” “是,长官,我随时注意。那么,我先走了,长官。” 龚滨生向他点点头,“好,你去吧。和石田打交道,一定要小心!”他停了一下又说:“另外,把有关赵时甫的事露几句给他,就说是偶然听说的。” 何畏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用力一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龚滨生一人。他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点上一支。 他再次陷入疑虑重重的思考中。他实在想不明白,戴老板为什么不跟他明说! 他现在接受了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但交给他这项任务的戴老板,却什么情况也没对他明说!这么一种情况,确实让他疑虑重重! 8-11 文墨巷,电台小屋里。 萧安城独自做他的作业,一直做到深夜。 陈子峰去向龚长官汇报。乔艳芳和冷月她们带着弟兄们悄悄出了门。她们今夜要在两个目标办公室里,安装耳朵! 这个时候,正是驻地里最清静的时候,也是萧安城精力最集中的时候。 一直到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他终于做完了作业!这个作业简直就是最艰巨的任务! 一张八行信笺纸上,写满了数字和日文。 他看着这张纸,感觉头都大了。如果这是一份日文电报,它可能有多种解释!他完全看不出哪一种解释是对的! 这些还是次要的!就算他找到了正确的答案,还原了日文电报,但这份电报肯定是加过密的!那是他更难以翻越过去的坎! 赫伯特先生有一句话算是说对了。破译密码这项工作,是一件极其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事!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萧安城把眼前这个作业看了又看,终于看出它的重要意义!这就是,他需要积累! 也许,在今后的某一天,他可能猜对某个字,并且经过许多其他电报的验证!这就是积累!只有积累到足够多的时候,他才有可能破译日文电报! 老天!那要弄到哪一天,哪一年呀!他在心里这样想。 8-12 天快亮的时候,两组出去安耳朵的弟兄,先后回来了。 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陈子峰。他从龚长官那里出来,直接去了新监听点。等安装完成,才和他们一起回来。 他对强虎和韩进东等人说:“叫弟兄们都休息吧,整了两夜,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陈子峰拐进小走廊,直接进了电台小屋。他往椅子上一坐,好一会儿没说话。 只片刻,乔艳芳就溜了进来,看着萧安城和陈子峰。又等了两分钟,冷月、强虎和韩进东也进来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陈子峰嘎嘎地怪笑起来,一挥手说:“都坐下吧。我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到安贼这里来,就是想理一理头绪,然后去睡觉。该说的,我汇报之前,我们也都说过了。” 他沉默一下,又说:“来了都来了,也好,我们就再议一下吧。情况大家都知道,我倒是想听一听你们的感觉。”他说完,就一个一个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乔艳芳可不给他留面子,张口就说:“你先说你的汇报情况吧,我就想听这个!” 陈子峰说:“就是咱们晚上捋的那些事。我都汇报了。他就说,有什么新情况,尽快告诉他。就这些。” 乔艳芳说:“他没看什么倒霉文件?” 陈子峰说:“没看!是认真听的。不过,也就是这样了。他说他今晚有事,叫我明天上午去汇报。就这些,你还想知道什么?” 乔艳芳歪着嘴,把腿一拍,叫道:“告诉你们,我就是不得劲儿!哪儿都不得劲儿!就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头!他妈的,我就是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头!” 陈子峰也叫道:“小乔,让你说着了!我也觉得不对头!但也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头!这他妈的就是问题!都想想,咱们什么地方有问题!” 六个军官,都是大眼睛瞪着小眼睛,一边瞪着还一边转着!要么就是四下里看,似乎要在身边找出什么鬼影来!但找来找去,什么也没找着! 陈子峰突然转向冷月,叫道:“冷月,你先说!什么地方不对头!” 这下子,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到冷月脸上,看着她,似乎要在她脸上找出什么答案。 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冷月这丫头,时不时会冒出一句冷话来,能够准无再准地扎在他们的关节上!他们都希望她再说出这么一句冷话来! 冷月果然不负众望!她沉默片刻,轻声说:“日本人没露面!”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似乎表示赞同。 陈子峰“砰”地一拍桌子,叫道:“他妈的!就是这个事了!日本人怎么不露面了!当初我们去武汉,日本人第一天就露了头!咱们现在到重庆已经好几天了!除了马鞍山村的花园洋房,他们就再没出现过!什么意思!跟老子藏猫猫呀!” 乔艳芳说:“跟踪你和萧哥哥的人呢?” 陈子峰眼睛转了转,“那家伙还说不定是什么人!不过,不过……” 他站起来转了一圈,指着乔艳芳说:“我们不能闲着!昨晚看家的弟兄,应该睡足了觉!上午派他们出去!一个王庙街,还有一个缉查处资料室,都给我盯上!” 乔艳芳一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陈子峰接着说:“其他人都睡觉!我感觉,今后几天,我们有的忙了!” 8-13 早晨,笼罩重庆的雾还没完全散去。 街巷里已经有了人,但在雾中,也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小贩的叫卖声,如空山回响似的,由远而近地飘过来,并夹杂着竹梆声或铁片声。 居民们都已起来,在各自家门口忙碌着,为这一天的开始做准备。 崔槐沿着山路慢慢走来,穿过一条泥泞小路,已看见布满苍苔的古城墙。 他左右看看,喊了一声:“鱼头。” 只片刻,他就看见那个破烂乌黑的吊脚屋里伸出一个头。他向鱼头挥了一下手。 紧接着,他就看见鱼头如羚羊一般,从陡峭的城墙上攀缘跳跃而下,很快跑到他面前,并且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说,我就是这样上下的,利索吧! 他说:“早点吃了?” 鱼头伸了一下懒腰,“刚起噻,还莫哩。” 崔槐看看周围,“这里的早点,哪里比较好?我也没吃呢。” 鱼头灿烂地笑起来,“绣壁街,往上走一哈哈就到了噻。老大想吃个啥?” 崔槐说:“什么好吃吃啥。” 这下子,鱼头可来了情绪。他一边和崔槐向山下走,一边说:“吃小面噻?” 崔槐笑着说:“昨天吃的就是小面,今天还吃?” 鱼头叫道:“噢呀,我晓得噻!老大火眼眨眨,早把我瞄下喽!” 崔槐说:“你知道就好。说,什么早点好吃。” 鱼头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双手比划着说:“绣壁街第一家,福记饭馆,老招人了!云南砂锅米线,哇,吃着就热乎!老大,油茶吃过噻?” “茶?早上吃茶?” “不是喝地茶!老大你不晓得,听把我说把你噢!是米粉做的噻,加入馓子、酥豆黄,再拌上花椒面、辣椒油,最后撒一把葱花在上面,蓬蓬香噢!”? 正文 792、 一说瘸你就扶着墙走 “还有什么?” “还有酸辣粉,也好吃。担担面,哦对,老大你吃过小面,这个就算了。老大你要吃清淡一些噻?那就吃‘水上飘’豆花,老有名了,是个人进去,就要吃一大碗!” “还有么?” “老大,街上挑担担的,也有好吃的!吴抄手,你晓得吧,最有名了!酸萝卜老鸭汤也好吃,再要上两个‘陈麻花’,咯蹦咯蹦脆地,好爽快喽!要么,吃毛血旺也好,一毛钱一大碗!老大,我不好再说哩,口水要流下来了噻!” 崔槐大笑起来,说:“好了,就按你说的,咱们吃酸萝卜老鸭汤,再要上两个‘陈麻花’,咱们一起咯蹦咯蹦脆,咋样?” 鱼头真的快活起来了,走起路来都是跳着走的。他那样子,口水真要流下来了。 8-14 从较场口去绣壁街,最直接的路,就是沿十八梯一直走下来。 何畏夜里恶梦连连,睡得晚,更没睡好。他早上起来,就浑身酸痛难忍。 他起了床,双臂用力抻着筋,然后在家门口的空地上,连打几下“地躺拳”,这才算松快一些。 “地躺拳”以摔法、滚法、跌法克敌,故有“九跌十八滚”的说法。老百姓误传,说成是“就地十八滚”。不过,这也说明,“地躺拳”早已名声在外了。 何畏家门口并不宽,但铺着青石板,足够他练的!他心里一直有一个放不下的想法,只要找到机会,就给石田来一个“滚龙枪”!要了他的命! 何畏练完“地躺拳”,擦着汗,在台阶上坐下来。 他左右看了看,低声说:“小丫,还躲着呀,快出来吧!” 只片刻,就从旁边的树丛后面,冒出一个小女孩。她看上去只有九岁上下,头发黄黄的,零乱地挂下来。她身上的衣服很旧,肩膀和肘下,都打着补丁。 她眨着大眼睛,有些害羞地说:“大叔练得真好,我都看傻掉了。” 何畏微微笑着,说:“你偷偷摸摸的,学了几招?” 被叫作小丫的女孩子笑了起来,“只学得两招,我就是瞎练的,要让大叔笑话了。” 何畏脸上露出微笑,说:“别多说了,练给我看看。” 小丫就走到地中间,眨着眼睛看他。她忽然左脚出,右腿屈,左臂向上格打,右臂突然从腰间打出,倒也很有力气!她右拳刚收回,右脚跟着踢出,同样很有力! 小丫笑着说:“大叔,我就会这两下子。求大叔教我后面的。” 何畏却有点迷惑,自己平时练拳,通常是打“地躺拳”,小丫打的却是长拳。 他忽然想起来,一周之前,因为时间短,他只打了一趟长拳就走了。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能打出来。看来,这几天她一直在练这个动作! 他微笑站起来,转身站在她前面,说:“看着,跟我学。” 接着,他先做了一个马步冲拳,再做一个弓步冲拳,然后回头看着小丫。 小丫果然也跟着做一个马步冲拳,和一个弓步冲拳,倒也有些样子。 何畏说:“好了,就是这两个动作,这几天你多练练吧。” 小丫向他鞠一躬,说:“谢谢师傅。”就蹦跳着走了。 何畏望着她蹦跳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小丫跟着妈妈在有钱人家里帮佣,似乎挣的钱很少。不过,这个小丫却有些异常,居然偷偷摸摸地来学拳! 何畏想,这个小丫学几招,或许可以保护自己,不被别人欺负。也就这样了。 另外,他发现一点,看着这个小女孩练拳,却让他心情好了许多。这也是件怪事。 8-15 何畏回到屋里,重新洗了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锁上一门,就沿着十八梯一直往下走。十八梯走到底,就是绣壁街! 十八梯辗转蜿蜒而下。何畏此时步步踏着的,都是向下的台阶,心里忍不住,就有一种渐入地狱的感觉! 龚长官说的对!“你必须死!我要你为党国而死!” 何畏明白,他这一生,必有一死,时间不会很久!他希望离开这个世界时,带上石田!这是他唯一的人生希望! 8-16 绣壁街上已经有了许多行人,街边的饭馆和小吃店都已开了张。一些桌子摆放到门外,许多早起的穷人围坐在破桌子旁边,吃着他们心爱的早餐。 何畏看见了,石田就坐在一张小桌子旁,同样吃着早餐。 石田脸上露出一点微笑,并且向何畏点点头,示意他过来,一起吃。 何畏走过去,在桌边坐下。石田已给他要了一碗小面,在清凉的早上冒着热气。他抓起筷子,挑起面条,大口吃着。 “你有什么情况给我?”石田一边吃着,一边说。 何畏抬起头,望着远处想了一下,才说:“没什么像样的。陈子峰向龚滨生汇报,说他们还在监视着,这个去哪里,那边去哪里,也就是这些了。” “没别的了?”石田盯着他,继续问。 何畏吃了一口面,望着远处,似乎在想什么。 “他说,陈子峰说,有一个叫赵时甫的,还有一个叫杨庆山的,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陈子峰说,他们似乎和侨委的那个陈春圃,在商量什么事。我不知道什么事。陈子峰说,他也不知道。就是这个了。” 他没等到回音,抬头看,却见石田正歪着头,看着街对面。 何畏也向对面看过去。他很快就看出了异常。一个衣冠整齐的年轻人,却和一个叫花子似的小孩子,坐在一起吃早点。他们似乎聊得很热闹。 石田忽然回头问:“何先生,你认识那个年轻人吗?” 何畏再次盯了一眼那个年轻人。那人侧脸过来时,他才认出来。 “他叫崔槐。他是杨庆山的手下,就是我刚才提到的杨庆山。” “对面那个孩子,应该是个小毛贼吧?” “看上去像。”这时,何畏心里也有点疑惑了。崔槐怎么会和一个小毛贼在一起吃饭! “我听到一个消息。”石田注视着何畏,“你刚才提到的赵时甫,似乎要把一伙小毛贼拉入洪门,好像没成功。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的目标不包括赵时甫那些人。”何畏仍然盯着街对面的人。 “现在,崔槐也和一个小毛贼混在一起,你不觉得奇怪吗?” 何畏点点头,“确实挺奇怪的。不过,我可没人盯他们!” 8-17 街对面,一副挑担放在墙边。挑担的一端是火炉,另一端是箩筐,箩筐上面架着一个小柜子。把小柜子放在地上,就成了案板。原来架在小柜子上的小桌子,此时已放在地上,桌边放了几个小板凳。 崔槐和鱼头,就坐在小板凳上吃酸萝卜老鸭汤。 鱼头自告奋勇,又去旁边的挑担上买来“陈麻花”。他们一边吃着酸萝卜老鸭汤,一边咯蹦咯蹦嚼着“陈麻花”。他们吃得香极了。 “葛二认识吧?”崔槐随口问。 “见过,不熟。咋?”鱼头眨着狡猾的小眼睛,看着崔槐。 “你怎么不入葛二那一伙,互相照应,不好吗?” “他们瞧不上我。”鱼头歪着嘴说。 “看来你手艺不行呗。”崔槐笑了起来。 “瞎讲!我打记事就干这行了噻!你要试试么!”鱼头瞪起眼睛。 “怎么试呢?”葛二来了兴致。 “对面两个军人,看见了噻!你要他们的钱包么!我一眨眼睛就能拿过来!” 崔槐向对面看了一眼,一瞬间就察觉,那两个人也在观察他!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军人?” “你瞎眼是咋!吃个小面也把脊背挺得笔直!不是军人是个啥!” 崔槐心里有些警觉。但转念一想,他们就算是军人,自己没惹着他们,让他们看两眼就看两眼,也没什么。但也不能招惹他们! 他说:“快吃你的吧!一说胖你就喘,一说瘸你就扶着墙走!快吃!” 鱼头被他逗笑了,咯咯地,笑个不停。 8-18 石田吃完了小面,掏出手绢擦了嘴,然后看着何畏。 何畏仍在吃面,也抬头看着他。 “洪门赵老板,却要拉几个小毛贼入伙,我很奇怪。”石田说。 “帮会的事,我管不着。”何畏没好气地说。 “我还是建议你打听一下,有问题吗?”石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好吧,我试试。”何畏点头说。 “好了,何先生,你慢慢吃。钱我已经付了。我先走了。” 何畏看着渐渐走远的石田,心情才多少感到好受了一点。 8-19 到这一天为止,陈子峰的宪兵队已建了四个监听点,分别监听四个重点监视目标。这样,每个点里都需要三个人。 陈子峰规定,只要听到重要情况,就派一个人回来报告!他有明确感觉,眼下的情况,不仅怪异,而且非常危险!他不能大意,要尽快掌握所有情况! 此外,他派了三个人守在王庙街附近,希望能找到日本人的踪影!至少,他要弄清楚,是什么人在跟踪他! 另外还有两个人,他放在重庆卫戍司令部。? 正文 793、 高桥知道廖若兰是谁 这个监视地点相当敏感而危险!监视长官,永远都是最危险的事! 他考虑再三,也掂量两三,决定让杨三强和李三去监视!这两个家伙足够聪明狡猾!他们的监视重点,就是缉查处那个莫名其妙的资料室! 8-20 杨三强和李三,都是既聪明又狡猾的家伙。他们略一琢磨,就决定穿着军装去! 他们两人到了重庆卫戍司令部,凭着一身军装,再晃一晃宪兵队的证件,就进去了。 他们的头一件事,就是要认清缉查处资料室里都有什么人,什么模样,最好还能知道他们叫什么!这样才能知道监视谁! 他们进了楼,很快就发现,缉查处在二楼,一整层都是!但他们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资料室”的牌子。这就说明,这个“资料室”是个秘密机构! 不过,缉查处各科室的门上都有牌子。门上没牌子的只有三间,两间是男女厕所。他们判断,仅剩的那一间,应该就是“资料室”! 他们看见从“资料室”里走出来一个人,进了厕所。他们聚在楼梯口窃窃私语,仿佛是两个传闲话的人。片刻,他们看见那个人出了厕所,再次走进“资料室”。 他们就此确定,这家伙就是“资料室”的人! 中午,他们守在司令部食堂附近。没多久,他们看见上厕所的人和另外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食堂。 李三隐在杨三强身后,手里的照相机一阵乱拍,把这几个人都照了下来。 他们估计,最多两天,他们就能把“资料室”的人认全! 8-21 萧安城也知道,眼前的情况诡异而危险!但他的精力,还是放在破译电报上了! 于国于共,都需要他把精力放在这上面! 于国,这就是他的本职工作!诡异的是,这也是龚长官“指定”给他的任务!尽管龚长官说的很含糊,但他可不能含糊! 于共,这是龙瑞华交给他的第一项,也是唯一一项秘密任务。甚至可以说,这可能是他一生的任务!他在编制密码方面小有突破,得到老龙的高度赞扬! 他现在就想在破译密码方面,再取得一点突破! 他今天没出门,向小乔申请看家。乔艳芳当然没得说,安排他和另外两个弟兄看家。 他现在坐在电台小屋里,反复钻研的,就是赫伯特先生给他留的作业! 他看得出来,赫伯特先生留的这一小段作业,是一封电报中的一小段电文。就是这一小段电文,已让他写了整整一页纸!再长,就真的成天书了! 他此时看着这页纸,仍然感觉满脑袋都是浆糊,看不出所以然来! 这一小段电文只有十六个数字:1398284174359206。按中文电码来说,就是四个字。 但把它们转换为“点”和“划”,就是下面这个样子: ?-,?--,-? ,-?? ,??-,-?? ,???-,?-,――? ,???-,?--,??? ,-? ,??-,-,-??? 他在每个“点”和“划”下面标上数字,从01一直到45。 01是日文假名的ヘ。01加02,则是日文假名イ。再加上03,是日文假名ナ。 仅仅最前面的“点、划、点”,就有三种组合!如果再加上后面的,各种可能的组合就会更多! 究竟是哪一种组合!这就是萧安城眼下遇到的最大困难! 萧安城考虑到最后,决定采取最笨的办法,将所有组合全部写出来! 到了这天吃中午饭的时候,他才完成这个作业!整整写了两页纸! 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赫伯特先生留的那一小段电文,必然是这些组合中的一种!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算松了一口气。千里之行,他总算走了第一步!今后,他需要进行无数次“试”,才能最终弄清这些代码所表达的假名!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能进入真正的、破译的阶段! 萧安城坐在桌边,回头看着窗外。他隐约想到,不知若兰此时正做什么。若兰离他越来越远,是他最无奈的事!但若兰的影子,一直就存在于他的脑海深处,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消失的! 8-22 正是此时,上海,爱多亚路。 这一天,美丽而端庄的廖若兰下班后,再次走进那家叫做大英书信馆爱多亚路分馆的小邮局里。 这几天,她差不多天天来,看看有没有她的明信片。但一直没有。 今天,她一进这个被粉刷成粉红色的小邮局,看见那个年轻店员时,她意识到,她等待的明信片终于来了。 那姑娘弯腰从柜台里拿出一张明信片,微笑递给她。 廖若兰微笑向她道谢,然后就出了门。 她站在街边的僻静处,仔细看了明信片里的密文。 明信片里的内容是,本月八日,有四人交抵达上海。其中两人去陕北,两人去西安。请她提前做好安排。明信片的最后提了一句,他们有可能受到监视,务请特别当心! 她心里盘算一下,今天是十一月二日,到八日还有一周时间。从时间上看,似乎还算充裕。但这四个人已受到日本国内特务机构的监视,这个情况就很难说了! 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黄汉辉,看他如何安排! 8-23 也是这天上午,坐在日军司令部宪兵队办公室里高桥,也收到一封电报,内容是:“国内反战同盟四人,将于近期前往上海,目的地不详,接待者名为廖若兰。务请谨慎观察,搜集相关情况。但最终行动,需等情报部进一步指示!” 高桥反复看了几遍,总算看明白了!参谋本部情报部掌握了这四个人的情报,但不完整,甚至不知道他们到中一国来的目的地和任务!需要他补充相关情报!最怪异的一点是,对这四个人如何处理,却要等情报部的进一步指示!这简直就是怪事! 国内反战同盟的可疑分子,难道不应该尽快逮捕吗!只要有怀疑就可以抓! 另外,电报里提到,接待这四个人的,是一个叫廖若兰的人!高桥知道廖若兰是谁!另外一点,他对这个廖若兰,已经疑惑许久了! 昨天夜里,他在八埭头与罗玉珊见面。他偶然提及廖若兰,就见罗玉珊凝神思索许久。他忍不住猜想,难道廖若兰也是共! 最后,罗玉珊说:“我偶然听人提起这个人,说她是在日本出生并长大,说在日本各方面认识许多人。我听到的就是这些。” “谁提起的?”高桥随意问。 “不记得了!”罗玉珊的回答很果断! 高桥明白,罗玉珊为了生存,有些情况是绝不会告诉他的!这个提起廖若兰的人,就可能是她决不会说出来的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对付这个罗玉珊!但一直没找到什么好办法!而这个有点倨傲的罗玉珊,偏偏是他手里仅有的筹码,并且是个有料的筹码!他只能将就留着她! 至于廖若兰,他只能等情报部下一步的指示了! 8-24 在“紫叶”咖啡店里,廖若兰再次和黄汉辉见面。商量接待日本来人的事情。 让黄汉辉稍微费了一点思索的是,这几个日本人秘密来上海,却不能秘密去陕西!沿途有太多日军关卡。所以,按照黄汉辉的说法,这些人只能公开去! 他说:“我可以联络宋夫人的‘保卫中一国同盟’驻沪办事处,给这几个人开具前往陕西的推荐函。不过,在日军宪兵队办理通行证,恐怕就得你出面了。有问题吗?” 廖若兰用力一点头。她知道此事很难,甚至很危险,但眼下这个时候,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说:“我一定想办法办成!” 黄汉辉向她点点头,小声说:“处处小心,安全为上!”之后,他就悄悄走了。 8-25 按照老黄的安排,廖若兰的下一步,是去找梁茂! 那四个日本人是秘密来上海,这中间就有许多工作要做,要安排好。谁也说不好,日本国内的特务机构,会不会跟着他们来上海! 廖若兰到了梁茂家,第一件事就是先抱起他的儿子,亲了又亲,这才舍不得地还给梁茂媳妇。 梁茂媳妇笑得不得了,说:“廖小姐侬急不得,要等他会走路,会说话的辰光,才好认你做干妈,哈是地。” 廖若兰大笑着,伸出小指头和她拉勾,说:“好地呀,一言为定!” 最后,她和梁茂坐在外屋,仔细商量接应日本来的客人。 梁茂大为惊讶地说:“去陕西!日本人去陕西做么子唦?” 廖若兰向他露出苦笑,“你不用问了,我也是不知道。” 8-26 陕西,延安,杨家岭。 这个时候,林家泰正急匆匆走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驳壳枪拍打着他的胯,啪啪地响。警卫员跟在他身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延安的冬天很冷,但他此时却有要出汗的感觉。 十分钟前,周处一长给他打来电话,说:“家泰,你快来!我们抓到一个派遣特务!”? 正文 794、 挖出这些暗藏的特务 林家泰匆匆赶到棉土沟的延安保安处,很快就从周兴嘴里知道,保安处抓到这个特务,纯属偶然! 8-27 在保安处拘押所里,林家泰透过墙上的一个方孔,看着隔壁拘押室里的派遣特务。 这个方孔是个灯龛。延安的百姓为了节省灯油,在墙壁上开一个方孔,放一盏油灯,可以为里外两个房间里提供照明。这个照明,其实就是有点亮光而已。 那是个年轻人,姓王,大约二十五六岁。他梳着有点乱的偏分头,脸色苍白,拘谨不安地坐在一张方桌旁。 林家泰注意到,他的两条腿一直在抖动着,似乎想减轻心里的压力。 他在边区政一府财政科工作,是个很尽责的会计。 今天上午,财政科照例进行安全保密教育,每个月一次。教育的重点,就是如何防谍防特、如何保密、如何提高警惕,等等。 散会后,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和他同屋的另一名会计从后面追上来,并且和他开了一个后果很严重的玩笑! 他用一个手指顶在王会计的腰上,憋着嗓门说:“不许动!你被捕了!” 王会计瞬间变得脸色苍白,笔记本和钢笔都掉在地上,他举起双手,竟然说了一句:“别开枪!别开枪!我投降!”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次恶作剧,努力笑着说:“你可真会开玩笑!吓我一跳!” 但开玩笑的同事,还有走在旁边的其他同事,都不认为这是一次玩笑! 周兴站在林家泰身边,微笑说:“家泰,你审,我审?” 林家泰也笑了,“周处一长,还是你审吧,我学习。我还是不太了解情况。” 8-28 周处一长的审讯冷静而直接,很快就把这个人的情况问清楚了。 他叫王俊杰,今年二十三岁,原是郑州财会学校的学一生。今年初,他抱着抗战救国的热忱,从郑州辗转到了西安,想从这里去延安。不料,却被军统西安站的特务给截住,并且不由分说,很快把他送进汉中特种人员训练班。 这个训练班,首先是一个恶毒攻击诬蔑陕北的思想训练班,其次才是潜伏、暗杀、破坏、造谣的训练班。 “你是第几期?”周处一长简洁问。 “是……是第四期。”王俊杰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多少人?” “有……有八十多人。” “前几期的人,有多少?” “前面的,我不知道。真不知道,这是实话。” “他们都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只听说,是……是派出去了。” “派到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这里还有你的同伙吗?” “我不知道,真的,真的。”他担忧地看着周处一长。 “你的任务是什么!”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等人和我联系。” “有人和你联系吗?” “没有,没有,一直没有。” “在这里,见过你认识的人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 “你给我说实话!”周处一长用力一拍桌子。 王俊杰几乎摔到地上,慌乱地说:“我说的是实话,都是实话!真的没有!” 8-29 周处一长的窑洞里,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这可能就是一种感觉,和他们面临的处境,以及心里的压力有关! “汉中特种人员训练班”已开办了四期!现在可能正在开办第五期!每期八十人,就有四五百人了!其中只要有一小部分到了延安,并且采取什么破坏活动,就会给党中央的安全,带来巨大的危害! 周兴和林家泰面对面坐在方桌的两边,思考审问的每一个细节! “挖出这些暗藏的特务,是我当前最大的任务!家泰,也是你的任务!” “是,我知道,我知道。”林家泰急忙点头说。 “不要光说知道!你要想办法!和我一起想!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两个都应该被杀头!他妈的,天知道他们正准备采取什么破坏活动!” 林家泰看着他,眉头早已皱在一起! 审问得出的唯一结论,是特务们非常谨慎!藏得很深!他们之间甚至不联络,不来往!他们有可能正在等待一个什么信号!到那时,中央领导就有危险了! 但他想来想去,仍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和周兴,甚至无从下手! 他们偶然抓到的这个潜伏特务,几乎一问三不知! 8-30 这样,林家泰回到家里的时候,心事就很重。 李秀兰正在做饭。她哼着歌,手脚麻利地淘洗黄澄澄的小米,做小米饭。又从咸菜缸里掏出腌萝卜,洗净了,切成丝。小米饭闷好了之后,她会用一点点油,炒一下。 这就是他们的午饭,相当艰苦。但李秀兰却安之若素。她的肚子已渐渐大起来了。 有时,即使是林家泰也会很惊讶,这么艰苦的生活,她这个上海来的姑娘,竟然一点也不在意。她甚至还哼着歌。 她说:“侬晓得伐,科里的同志老好了,处处都照顾我。搬纸张,搬书本,他们从不让我上手。他们还教我唱革命歌曲。阿泰,侬不晓得,唱歌不在唱得好不好,只要放开嗓子唱就好了。妈呀,吾嗓子都要唱破了。” 她絮絮叨叨的,一边做着饭,一边说着科里的大小事。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她才看着林家泰说:“阿泰,么子事?一句话也不讲。” 林家泰向她摇摇头,“都是工作上的事。没事。” 然后,他就把一只手放在李秀兰的肚子上,“好像比昨天长大一些了。” 李秀兰立刻开心地大笑起来,“侬急么子唦,要到明年五月才生呢!” 8-31 “什么时候出生?” “明年二月!还早着呢!” “哎呀,我怎么看着,它已经好大好大了!好像就要生了!”翟振川惊讶地张大嘴。 秦雅丽快乐地大笑起来,也忍不住捧着肚子,回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好吓人是吧?” 翟振川不安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应该少走动,多养一养。动多了,恐怕不好吧!” “莫事地。”她仍然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又说:“医生说了,要我多走动,反而更好一些。今天是什么活动,只要不是太吵,吾就没事地。” “是外交部举办的一个酒会,主要是招待美一国大使馆的人。他们的新大使馆刚刚落成,今天是他们搬进新馆后,正式对外办公的日子。” “哎呀,翟处一长,我上次就是那么一提,你就真记在心里了。” “照顾你,是承国兄委托给我的事,我怎么也要尽到一点力才好。请柬是我要来的,否则,我也没本事带你进去。”他说着,就大笑起来,似乎还有一点小得意。 秦雅丽微微地笑着,心里琢磨着,能在这个酒会里认识什么美一国人吗?或者,还能听到什么消息吧?在中一国的战事,美一国人的态度至关重要! 她说:“好的呀。我去坐坐就好,喝一点饮料,也开开眼。” 秦雅丽出了门才知道,翟振川竟然给她叫了一顶轿子! 她再次大笑起来,说:“翟处一长,新娘子才坐轿子吧。” 翟振川也笑了,“这就是重庆的交通工具。你这个样子,可不能走路去。” 8-32 外交部的酒会,就在一楼的大厅里举行。 大厅里布置得很漂亮,墙上悬挂着中美两国的国旗。墙边有一些桌椅,桌子上放着酒水饮料和糕点。 客人们都到了。他们端着酒杯,三五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笑声朗朗。 秦雅丽仍然围着她的大围巾,遮挡她的肚子。 她坐在桌边,脸上带着一点得体的微笑,观察到场的每一个美一国人!尤如猎人寻找他的猎物!那是一种相当精细的深入观察的目光。 国民政一府外交部部长王宠惠,美一国驻华大使詹森先生,先后上前致词,盛赞中美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地久天长,无限美好。 她微笑看着那些鼓掌的人,猜想他们并没有听进去。 翟振川不时端着酒杯去和认识的人打招呼,然后再回来,看看秦雅丽是否都好。 这时,一个让秦雅丽有点眼熟的人,端着酒杯,面带微笑,慢慢向她走过来。 她急忙小声问:“翟处一长,这是谁呀,我好像见过。” 翟处一长说:“按理说,你应该见过,他是美一国大使馆武官,贝克少校。” 秦雅丽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她曾经在武汉妇救会的舞会里见过他一面。但当时好多人簇拥在他身边,她并未与他交谈罢了。于是,她也露出了微笑。 贝克少校走过来,握住她的指尖,向嘴边一送,意思一下就松了手。 “秦小姐,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您。”他的中一国话相当流利。 “贝克先生永远都是这么精神抖擞,潇洒挺拔的,真好。”秦雅丽微笑恭维一句。 “我注意到,您如此非同一般的富泰,却依然光彩照人,更好。”贝克微笑说。 “谢谢你的好意。”秦雅丽忍不住大笑起来。 “您的先生是……”贝克微笑看着她。? 正文 795、 特工就是这么考虑问题的 “承国时常跟我提到你。”她不太相信贝克不知道李承国,但也只好这么提示。 “我真要劝他一句,时常回来看看。这么一个过程肯定是很美好的。” 这倒正是秦雅丽最希望的一件事。如果生产时,有承国在身边,那就太好了。现在,她有点拿不准,贝克先生的目标,是她,还是承国! 这时,贝克少校却转向翟振川,面带得体的微笑,仿佛不想冷落了旁边的人。 “翟先生,你还在忙你的那些工厂吗?”他随口这么问。 “是,这就是我的工作嘛,没办法。” “我听说,你认识缉查处宪兵队的陈子峰?是吗?” 翟振川还是有些意外,“是,在上海时就认识。” “我听说,他的宪兵队里,有一个叫萧安城的人,你也认识?” “是,他也是在上海认识的。贝克先生怎么会提到他们?” “我希望,有机会的时候,能认识他们。” “为什么呢?”翟振川有些意外地问。 “也没什么,我听说,那个萧安城,是最好的报务员。也许,我想请教他一些无线电方面的事。” 秦雅丽到这个时候才听出来,贝克的目标,不是承国,更不是她,而是那个叫萧安城的人!但是,为什么呢?再优秀的报务员,也不过是报务员而已! 她在考虑,如何把这个情况告诉佐藤老师。问题的关键在于,一个美一国使馆武官,居然注意到一个中一国的报务员,确实有点奇怪! 8-33 老实说,秦雅丽在这个酒会上,还真是认识不少人的。这是武汉妇救会舞会带给她的好处。 她偶尔站起来,左右转转,总能看见认识的人。那些人都热情和她打招呼,这个感觉,实在太好了。 她得到消息,刘日辰目前在西安,是西安“八办”的负责人。几乎可以说,这是唯一会给她带来危险的人!他只要不在重庆,她就万事无忧! 她再一转身,又看到一个认识的人,不,是两个,段泽刚和乔艳芳。 段泽刚一直想请乔艳芳吃饭。不过,两人的工作都有一点忙。他相信,美一国大使馆的酒会是最好的机会,小精明乔艳芳一定愿意来。 乔艳芳对付段泽刚,就比对付萧哥哥容易多了。她可以没有任何忌讳地和他说笑。所以,他们一直就很愉快。这时,他们也看见翟振川陪着的秦雅丽。 于是,这两个女人就用上海话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段泽刚则与翟振川轻声谈话。 乔艳芳是个贼精。她和秦雅丽聊着天,耳朵里还听着段泽刚与翟振川说的话。 她听到一个意外情况,美一国大使馆武官,贝克少校,竟然问翟振川,萧安城是不是一个优秀的报务员!这个情况虽然并没有什么危险,却着实让她意外!一个美一国人,干嘛要关心宪兵队的报务员! 她的目光,完全是下意识地在酒会里寻找贝克少校。 8-34 贝克少校在酒会里悠然旋转,和每一个认识的人轻松交谈。 最后,他终于看见他最想看见的人,赫伯特先生。 赫伯特先生身上的西装,勉强算平整一些,但头上的头发,仍然一如既往的凌乱。他坐在角落里,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则挑选碟子里的小零食,送进嘴里。 “先生好吗?”贝克在桌边坐下,随意问。 “我很好,我很好。”赫伯特看他一眼,仍然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小零食上。 “你的训练班开课了?” “啊,算是吧。”赫伯特先生心不在焉地回答。 “不错嘛。那么,你挑选了多少学一生。”其实他知道,赫伯特只招收了十八个人! “十来个吧。”赫伯特含糊地回答。 “其中,有特别优秀的学一生吗?恐怕没有吧。”他有意这么说。 果然,赫伯特先生中了他的招,抬起眼睛,有点生气地瞪着他。 “让你意外了,他们个个都很优秀!甚至超出我的预测!”赫伯特先生似乎真生气了。 “比如说呢?”贝克少校仍然面带微笑。 “有一个萧,就让我很意外,甚至非常意外!我相信,他将是最优秀的破译专家!贝克少校,说一句也让你意外的话,他如果钻研得当,甚至会超过我!” 贝克少校真的非常意外!毫无疑问,佐藤先生关注这个萧,是有道理的!那么,作为大使馆武官,他更要关注这个萧了! 如果有人真能破译日本外务省和日军的密电,这个人就必须在自己的关注之下!他要掌握所有情况!甚至掌握这个萧!至于如何掌握,他认为,这是很简单的事! 远处的乔艳芳,看见贝克少校和赫伯特聊天,自然把他打听萧安城的事,联系到了一起。她是特工,特工就是这么考虑问题的! 8-35 旁观而言,远在上海,对公共租界警务处副处一长松本晋三的伏击,意外暴露了龙瑞华的身份,并且隐约影射到萧安城,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对萧安城来说,尤其如此! 这天中午,萧安城独自面对眼前的作业,琢磨其中的奥秘的时候,意外接到电讯科刘丽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说:“萧先生,你忙吗?” 萧安城有些意外,“我正在琢磨我的作业呢。” 刘丽大笑起来,“好,好,这才是凡事认真的人!我可以请你帮一个忙吗?” “你说。” “我们办了一个普通的报务训练班,培训报务员。我想请你,还有其他一些人,给他们上上课。他们没什么基础,我需要尽快让他们入门。” “你还请了什么人?” “你真精明。我还请了冯继成,还有电侦室的两个人,行吗?” “什么时候开始?”萧安城对面如此美丽姑娘提出的请求,不好回绝,只好这么问。 “现在,两点开课。”刘丽的回答极其冷静和果断,就是不允许他拒绝的意思! “地点。” “洪崖洞,就是你们上课的地方。萧先生,我等你来。” 刘丽说话的声音轻快而伶俐,非常悦耳,其中还夹着银铃般的笑声。但说的又如此干脆,这下子,萧安城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好答应。 他看了看表,急忙出了文墨巷驻地,一路向北,抵拢倒拐,终于到了洪崖洞。 8-36 刘丽就站在教室门口等着他,满脸都是快乐的笑容。 “我真的要对你说一声谢谢。这个差事,可是没报酬的。” “别说那个,你让我来,倒是真看得起我。”萧安城微笑说。 “萧先生,您可不要这么谦虚。我也是干这个的,我掂得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萧安城才认真看了一眼刘丽。他明白,他以前把这个姑娘看简单了!想想也是,军统本部,电讯科,能进这个部门的人,一定不简单! 这时,刘丽仍然微笑着,然后伸出手,示意萧安城进教室。 9-1 萧安城一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坐在前面的乔艳芳和冷月,很是惊讶,没想到她们会来上报务课!并且一点消息也不露! 但再想一想,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都是特工呀!不管做什么事,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露真容的! 乔艳芳和冷月脸上,都露出一点得意的微笑,甚至冷月一向冰冷的脸上,也露出很好看的笑容。萧安城不得不承认,冷月笑的时候,还真是挺好看的。 刘丽对在座的学员介绍了萧安城,然后示意他开始讲课。 萧安城望着坐在前面的乔艳芳和冷月,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想了想,终于说:“报务的基本功,就是熟练掌握中文明码和数字代码。这个,这个,有人能背出中文明码吗?” 一教室的人,只有乔艳芳和冷月举起了手。 他一指乔艳芳,“电报两个字,明码是什么。” 乔艳芳站起来,迅速说:“7193、1032。” 他说:“很好,请坐。”又一指冷月,“你能敲出代码吗?在桌子上敲就行。” 冷月就用手里的钢笔,在桌子上轻快地敲了出来。 满教室的人,包括刘丽,都大为惊愕地看着她们。 萧安城心里想的是,我可给你们两个长了面子,以后可不要再对我来这一手! 之后,萧安城就开始讲解报务的最基本知识。 9-2 一下课,乔艳芳就冲上来,二话不说,拉着萧安城就往外走。 出了教室,她很快说:“哥哥,我告诉你,我只给自己报了名,根本没告诉冷月!” “你没告诉她?”这个情况让萧安城有些意外。 “我怎么可能会告诉她!你想想就知道了!”乔艳芳鼓着嘴,看着萧安城。 “那,她怎么也来了?”萧安城瞄着远处的冷月,小声问。 “我也不知道!我今天一来,就看见她坐在教室里!她简直是莫名其妙的!” 这么一个情况,让萧安城再次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冷月。 “哥哥,你想一想,是谁通知她的!肯定有人通知她!”乔艳芳低声说。 这个情况,也是萧安城能想到的。看来,这个冷月真是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 正文 796、 我得找个可靠的人 “再一个,她来,就是来盯着你的!”乔艳芳接着说。 萧安城看见冷月正淡淡地笑着,慢慢向这边走过来,就小声说:“好了,我知道了。她来了,咱们说一点别的吧。” 乔艳芳向冷月看一眼,却说的是:“哥哥,你看出来没有,刘丽看着你的眼神,可不一样呢!你看出来没有!” 萧安城又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冷月终于走了过来。她也听见乔艳芳说的话,就低声说:“可不止她一个人呢。” 乔艳芳立刻回头瞪着她说:“你是不是说,其中还包括你!” 冷月一摇头,“你误会了,不包括我。安城,是冯继成打电话告诉我的。” 乔艳芳回头瞪着她,“你认识冯继成!” 冷月说:“冯继成从杭州警校毕业后,和我在情报科呆过,所以认识他。” 萧安城听她这么说,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这个冷月,简直不知是什么人了! 老实说,在特工这一行里,你越不了解的人,就越危险!这是必然的! 9-3 这天晚上,陈子峰在电台小屋里汇总一天的监视情况时,才知道乔艳芳和冷月,都参加了电讯科举办的报务训练班。 他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萧安城,又看着乔艳芳和冷月,嘴角边上,却飘起淡淡的冷笑。 “今天有什么情况吗?都说说。”他盯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一天的监视和监听情况,没有任何进展。“洋人”和“堂侄”虽然都挺忙,但也没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 陈公博的代号是“教授”,梅思平的代号是“主笔”,他们也没什么动静。 王庙街那一带,也没发现任何异常的人,更没发现他们的老对手!几乎可以说,日本人踪影全无了!这就是一个怪事!但人家不露面,躲着你,你就没有任何办法! 冷月说的对,“日本人不露面!”这就是最怪的事!也说明眼前情况确实异常! 杨三强和李三对缉查处的观察,拍回来几张照片。 萧安城一眼就认出来,其中一个就是冯继成! 至少看着照片,怎么也不能说他是坏人!他模样端正,是个挺中规中矩的人。不过,他曾经和冷月是同事,并且是在本部情报科工作,这一点尤其让他紧张!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相信,冷月调来,是顾长官有意在他们身边安的一个眼睛! 萧安城也相信这一点。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这个冷月做了什么“坏事”!另外,她的精明,也得到其他人的认可! 在萧安城看来,这是她的长处,但也可能是她的阴险之处!她隐藏真面目的本事,几乎是滴水不漏!这还真是个长处!难以琢磨! 9-4 早上,陈子峰吃过早饭,就在电台小屋里来回转。 萧安城和乔艳芳也坐在房间里,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地看着他。他们都知道,陈子峰是因为没有什么可汇报的情况,才这么发愁的。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监视和监听工作就是这样的,经常几个月没情况。所有监视监听的人,其生命都消耗在无聊的等待中! 萧安城小声说:“你还是得去。长官交待你今天上午去,你就得去!” 陈子峰恼怒地瞪着他,“老子知道!老子过一会儿再去!不行呀!” 偏偏这个时候,小张进门说:“子峰,你的电话!龚长官来的!” 陈子峰吃了一惊!怎么着,老子晚去一会儿,他就来催了! 他们三个人急忙下楼,进了大房间。 电话果然是龚长官来的。他就一句话:“子峰,你快来!我有事!”说完就挂断了。 陈子峰放下电话,鬼似的盯着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说:“你们也去!再带两个弟兄!在门口等我!万一有什么情况,当时就可以决定!” 他想了想又说:“进东和小冷今天就别出门了!在家等我的电话!他妈的,我就感觉出什么事了!” 9-5 陈子峰等一行五人,很快就到了重庆卫戍司令部。 萧安城和乔艳芳他们在门口等候,陈子峰独自一人进去了。 陈子峰一进处一长办公室,龚滨生就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站在他面前,盯着他。 “有什么情况?简要说。” “长官,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什么重要情况!” 陈子峰说完这两句话,是等着看长官脸色的。他什么都没发现,简直就是无能! 但没想到,龚长官却只向他挥了一下手,说:“好,就这样吧。” 他转了一圈,又回头盯着陈子峰,说:“昨天晚上,凤凰台四号码头的老板,名叫李莫山。他大概是因为有病,感觉医治无望,上吊自杀了!” 陈子峰看着他,心里有些惊讶。这么一件事,说好一点,就是一个人绝望了,就自杀了!说不好一点,也可能是被人谋杀了!但这是一件刑事案呀,跟我说有用吗! 龚长官盯他一眼,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说:“这个叫李莫山的人,是我们缉查处的人!他同时是四号码头缉查所的所长!他突然自杀了,让我很奇怪!你带人去四号码头,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情况!他再有病,也是人嘛,谁不想活着!” 陈子峰明白了,因为这个人是缉查处的人,所以就是他的事了!确实应该查一查! 这时,他后退半步,准备敬礼后离开了。 不料,龚长官却用严厉的眼神瞪着他。陈子峰立刻明白,长官还有话要说! 龚滨生沉吟片刻,说:“你有合适的人吗,接任四号码头缉查所所长职务!” 陈子峰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他眼睛转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龚长官说:“如果有,就现在说,我要尽快向戴老板汇报!他妈的,这就是一件混帐事!告诉你,盯着这个职位的人很多!我得找个可靠的人!说!有没有!” 这下子,陈子峰就不能再犹豫了,立刻说:“有,杨三强!他有能力,经验丰富!他早就应该晋升,只是没有合适的职位。长官,我的建议是杨三强!” 龚长官一点头,“好,就是他了!你告诉他,几天后,晋升他少尉军衔的正式命令才会下来!叫他现在就上任,和你一起去码头调查!我再说一遍,这件事让我很奇怪,你最好给我查清楚!” 陈子峰用力说:“是,长官,我一定!”现在,他可不敢表示出要走的样子! 果然,龚长官目光阴沉,又盯了他一会儿,才说:“让杨三强招几个可靠的人,做助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陈子峰不由张开了嘴,这又是一个意外! 此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葛二那些人!那些人出了力,应该给他们一些好处。进了码头缉查所,这就算官差在身了!应该是很有好处的! 他忽然一转念,龚长官恐怕也是这个想法吧! 换句话说,龚长官可能早就知道他在使用葛二这些人!他妈的,是冯继成那些人报告的吗!他们盯着老子!这个,他还真有点拿不准! 9-6 陈子峰出了卫戍司令部大门,左右一看,就看见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靠在街对面的街边,正等着他。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杨三强和李三! 他歪着一张嘴,似在冷笑,又似在得意,摇晃着向街对面走过去。他向萧安城那些人一挥手,直接走进街边的一间小茶馆里。 进了小茶馆,他们七个人围在角落里的一张茶桌旁。 跑堂的给他们送来茶水和杯盏。 萧安城给桌边的人都倒了一杯茶,这才坐下来,盯贼似的,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则仍然歪着嘴,眼神阴阴地盯着桌边的每个人,“好了,现在我说,你们听着!第一,我向龚长官汇报了昨天的监视监听情况,一句话,没发现什么重要情况。龚长官一挥手,说,那好,就这样吧!”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对他说的情况很是意外。 陈子峰接着说:“第二,他说凤凰台四号码头的老板,昨夜上吊自杀了,他要我带人过去查一下,看看有什么情况。” 乔艳芳立刻说:“看样子,这件事和我们有关系!有吗!” 陈子峰盯着她,狡黠地说:“第三,他说,这个叫李莫山的老板,是四号码头缉查所的所长,也是我们缉查处的人!他要我一定查清楚此事!” 乔艳芳叫道:“我怎么感觉,这个李莫山上吊自杀,有点奇怪呀!萧哥哥,有吗!” 萧安城微笑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其中有问题了。” 乔艳芳大笑起来,伸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又把身边怪笑的杨三强推了一把。在萧哥哥身边,她自然要聪明一些,但也不能太聪明!这就是个分寸问题! 杨三强接着说:“那怎么着,咱们去查查?” 陈子峰仍然怪异地盯着他,“第四,龚长官问,你有合适的人吗,接替李莫山的所长一职。他说,好多人盯着这个职位,叫我立刻报一个人给他,他要向戴老板汇报!”? 正文 797、 你陈队长一枪崩了我! 乔艳芳问:“你报了谁?” 陈子峰阴阴地笑着,“我报了杨三强。” 杨三强吃了一惊,叫道:“子峰,你怎么着,不要我了!” 到底还是乔艳芳更聪明一些,她打了杨三强一下,说:“你傻呀,还是故意的!这他妈的就是一个肥差!所以才有好多人盯着!再说,你去当了所长,还是我们宪兵队的人!子峰,你说是不是!” 陈子峰一点头,“是!龚长官还说,叫你今天就上任!过两天,正式晋升你少尉军衔的命令就会下来!” 这下子,乔艳芳就在杨三强身上连续打了好几下,“傻东西,你升官了!你终于升官了!你他妈的又升官又发财!你怎么这么有福气呀!” 其他人也向杨三强祝贺,纷纷和他握手。 只有陈子峰没动,仍然眼神阴阴地看着大家。 他向杨三强一指,继续说:“你可能需要一些人。我没人给你。我的想法是,你把葛二那些人招进来,做你的帮手。” 他向杨三强身边的弟兄一指,“你现在就去找葛二,叫他到凤凰台四号码头来。有些事,我得当面向他交待!” 杨三强说:“子峰,你放心,我能管住这些人!我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陈子峰说:“最主要的任务,一个是调查李莫山的死因!他有没有其他事!另一个,就是暗中观察,这个四号码头有没有其他情况!我他妈的,就是觉得这个码头有问题!” 杨三强说:“明白,我一定认真观察!” 这时,萧安城说:“子峰,还有什么情况?有吗?” 陈子峰一拍桌子叫道:“就是这些情况!你们都琢磨一下!都给老子琢磨一下!我们不能稀里糊涂的掉进别人的锅里!” 这下子,大家才安静下来,仔细琢磨陈子峰说的这些情况,其中有什么特殊之处! 凤凰台四号码头,明摆着是个天大的肥差,却直截了当地送给他们宪兵队!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是谁都明白的!跟着馅饼掉下来的,肯定是个要人命的麻烦! 乔艳芳想了又想,最后还是一摇头,说:“这里面,似乎有点说不明白的东西!我琢磨不出来,哥哥,你说!” 此时的萧安城,几乎跟陈子峰是一个心思!他也感觉此事的背后有鬼影! 他盯着陈子峰,把他说的各种情况再次考虑一遍,就说:“咱们一起琢磨吧。我感觉,第一,这个李莫山自杀的事,可能有疑问!第二,这件事也许和咱们当前的任务有关系!但有什么关系,我想不出来!第三,龚长官可能知道四号码头有什么情况!但似乎,他不肯对我们明说!第四,他为什么不肯对我们明说?我感觉,还是和我们当前的任务有关!子峰,我就想到这些!还有什么!” 乔艳芳这时突然一机灵,瞪大眼睛说:“我有点疑问,把葛二招进来,是你的主意?” 陈子峰狡黠地笑着,“龚长官建议我招几个人进来!” 乔艳芳更惊讶了,“龚长官知道葛二这些人?” 陈子峰向萧安城和乔艳芳点点头,“他妈的,安贼就是安贼!乔贼也是乔贼!安贼说的对!乔贼说的,也是我当时想到的!龚长官有可能知道,我们和葛二那伙人有交情!妈的!他可能什么都知道!” 乔艳芳张着嘴说:“妈呀,今后我们可得小心一点!别让长官抓到什么把柄!三强,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杨三强急忙说:“我明白,我明白,我也不会干什么贪赃枉法的事!” 陈子峰向身边的人点点头,“刚才说到的情况,可能都是麻烦!但是,他妈的,我也没想通!这个麻烦是什么!走吧,我们现在就去码头调查!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情况!” 9-7 凤凰台四号码头就在长江边。 其实,从朝天门码头开始,沿长江往西一直到兜子背那一带,全是大大小小的码头。凤凰台四号码头,只是无数大小码头中的一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陈子峰等人到了码头里,看着浩瀚的江水和无数大小船只,以及码头里无数大大小小的仓库,再查看一下地图,这才看出四号码头独特的一面。 从码头出来,就是长江滨江路,这是重庆最重要的一条交通要道。 过了长江滨江路,再向北,左边是麦子市街,右边是绣壁街,交通极其方便。再向北,就是重庆著名的十八梯,直通较场口。 站在码头边向西看,长江里有一个很大的沙洲,名叫珊瑚坝。重庆唯一的飞机场就建在珊瑚坝上。所以,凤凰台四号码头的地理位置,相当好! 陈子峰向身边的人点点头,“难怪有许多人盯着这个地方!” 但是,奇怪的是,码头里的景象却相当破败,停靠在码头边的船只也比人家少。 码头管事告诉他们,“咱家这个生意,李老板莫得做好噢,现在还是亏损的噻!” 他想了想又说:“重庆码头会亏损的,恐怕莫得几个喽!这就是其中一个!李老板也是整天发愁!他老哥愁都要愁死喽!” 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李老板最终走上绝路,实在是因为码头经营得不好! 陈子峰向他介绍说:“这位是杨三强,新的缉查所所长。你有什么问题,找他!” 码头管事相当惊讶地看着杨三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9-8 陈子峰等人在码头里转的时间不长,葛二带着狗子和古柱子也来了。 他看着周围,笑嘻嘻地说:“陈队长噢,您在这个洼洼里呆着,也有啥子任务噻?” 陈子峰向他鬼笑着,拍拍他的肩,说:“葛兄弟,告诉你吧,现在这个码头上的事,归我管了。从今天起,四号码头缉查所所长,就是这位杨三强!” 葛二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那么惊奇地看着杨三强,“杨兄弟,您到了这个洼洼里,就算是掉进钱堆里喽!要发大财的!” 杨三强说:“葛兄弟,你看看周围破败样子,能发财吗!” 葛二回头瞪着陈子峰,“陈队长,那是李老板莫弄得好!他是官身噻,放不下他的架子!眼下这个世道,你就是推石头磨,也要告一点油的噻!莫得油,啥子都不得转!” 陈子峰说:“葛兄弟,三强在这里当差,缺少人手,你们兄弟,愿意来帮忙么?” 这下子,葛二的眼睛就瞪得更大了,简直要掉出来了。他把身边每一个人都盯了一遍,这才确信陈子峰说的是实话。 他喃喃地说:“陈队长噢,你晓得不晓得噻,你生生在我怀里,塞了一个大元宝噢!这可是一个好官差噢!” 陈子峰眼神阴阴地盯着他,低声说:“葛兄弟,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挣点钱可以,但要是为非作歹,我可绝不饶你!” 葛二指天发誓,“绝不能够!绝不能够!我一定小心当差,好好做噻,杨兄弟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是作哪门子坏事,你陈队长一枪崩了我!” 陈子峰说:“你知道就好!你现在就上任,和你的弟兄们在这个码头里转一转,看看有什么异常情况,随时向杨所长报告!” 葛二急忙说:“我晓得噢,我们现在就去看一看!” 陈子峰向萧安城等人一挥手,“走,我们去李老板家!” 9-9 出了码头,穿过长江滨江路,走进一条名叫石梁巷的小巷子,李莫山的家就在这里。 走进小巷里,李莫山家的外面,有几个警一察来回转着,另外还有几个穿便衣的人。 陈子峰上前一打听,穿便衣的就是缉查处的人。他们简单向陈子峰介绍了情况。 情况也确实很简单,李莫山昨天夜里还很好,和家人一起吃了晚饭。之后,他就去了自己的书房,办理带回家的账目。李老板的妻子说,他每夜如此,很辛苦的。 今天早上,家里人却没看见他。开始还以为他早早就去了码头,这也是常有的事。 后来,还是李老板妻子去储藏室拿东西,才发现他吊死在房梁上! 9-10 此时,李老板的尸体已被解下来,放在客厅的地上,身上盖着一条白布单。 李老板妻子和两个十岁上下的孩子此时都坐在卧室里,完全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 陈子峰这些人都有经验,主要检查两个地方。一是李老板的尸体,这由陈子峰和萧安城负责。二是李老板的书房,这由乔艳芳和杨三强负责。 乔艳芳和杨三强在书房里一番检索,很快找到一张纸。 这是一张货单,背面潦草地写了一句话:“不得过了!结束了!”看上去,这似乎就是李老板上吊之前留下的遗书! 陈子峰和萧安城检查李老板的遗体,却发现了疑问! 李老板上吊的绳子还套在他的脖子上。他们小心取下绳子。正如他们猜想的,李老板脖子上的勒痕是环形的! 他妈的!他是被人勒死后,才伪装成上吊自杀的!? 正文 798、 谁是此事背后的主谋! 陈子峰叫来乔艳芳和杨三强,悄悄向他们指点李老板脖子上勒痕。 乔艳芳和杨三强都有经验,一眼就看出李老板是被勒死的!他们都瞪大了闪着凶光的眼睛,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向他们一点头,“三强要注意码头里的情况!小乔,你带两个弟兄,调查李老板这几天的行踪!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情况来!” 9-11 有关凤凰台四号码头里发生的事,只过了一个小时,就传到王庙街的小食品作坊里! 提供这个消息的是石田。他一直用狡黠的目光看着佐藤先生,还有川上和栗山。 “石田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佐藤先生轻声问。 “先生,我跟你说过,我在缉查处里有内线。”石田微笑说。 佐藤先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之后,他慢慢转向川上和栗山,用更轻的声音说:“那个码头,你们可以利用吗?” 川上谨慎看着佐藤先生,忽然一点头,说:“老师,我一定认真观察那个码头!一旦找到机会,我和栗山,一定要重创那伙人!” 佐藤先生轻轻点头,“很好。如果有什么发现,先和石田先生商量。我相信,石田先生一定愿意帮助你!”他说着,就回头看着石田。 石田脸上仍然挂着傲慢的笑容,说:“这个没问题!我先走了,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联系!川上君,我等你的消息!” 他站起来,向屋里的三个人点点头,就走了。 佐藤先生慢慢回头,盯着川上和栗山,轻声说:“你们两个,考虑一下,他那个内线,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码头上有什么事,和他的任务有关系吗!” 川上和栗山都惊讶地看着他。但渐渐的,他们慢慢张大嘴,眼睛里闪着震惊的光! 有人特意把码头上发生的事告诉他们,意味着,那个码头就是一个陷阱!甚至是专为他们所设的!关键一点是,谁是此事背后的主谋! 9-12 这天傍晚,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一回到文墨巷驻地,就向韩进东和冷月介绍眼前的情况。龚长官是如何交待的,码头上又是什么情况。最重要的一点,李老板是被人谋杀的!从现场情况判断,应该是熟人作案! 他低声说:“这件事,怎么看都有麻烦!” 几个军官都点头,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情况就是这些情况,虽然让人生疑,但也说不出什么地方可疑! 这时,又是冷月,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陷阱!”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睁大眼睛,有些震惊地看着她。 老实说,他们都感觉此事里似乎藏着什么麻烦,却从未往陷阱这个方面想!如今冷月冷嗖嗖一句话,就如当头棒喝似的,让他们震惊! 他们谁都没说话,但他们心里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龚长官全力支持他们调查日本人的“木桶计划”!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但他为什么要给我们设陷阱!这是陷阱吗! 这太难让人相信了!但冷月的话,又是如此吓人!不由他们不紧张! 萧安城小心观察冷月片刻,才回头说:“子峰,小冷说的可能有道理!你也说过,我们不要掉进人家的锅里!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就在这时,在“洋人”监听点里值守的李学海,却一头撞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说:“子峰,可能有情况!我拿不准,又怕记不全,特地把录音带拿回来了!你们听一听吧!我是没听明白!” 9-13 几分钟之后,一台录音机被搬进萧安城的电台小屋,这是一台崭新的机器! 陈子峰再次想到,龚长官真是要什么给什么!这样的录音机,给了六台!但是,他会给我们设陷阱吗!似乎没这个道理!而这么怀疑长官,似乎也是不对的! 李学海带回来的钢丝录音带,很快被安装在录音机上。 李学海先按了快进键,计时器飞快转动。他看看差不多了,这才按了播放键。 桌边的人先是听到电话铃声,然后听到周隆庠拿起话筒,说:“喂?” 电话里的人说:“隆庠老弟,我佛海。” 他们一听就明白,这是他们监视的两个最主要的目标!周隆庠和周佛海!之后听到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对话。 周佛海:“今天报纸看了吗?” 周隆庠:“正在看!一看再看!一直看到现在!” 周佛海大笑起来,似乎很高兴,“好,到底是外交官!能看出问题!你有想法吗?” 周隆庠:“我还在考虑!还没考虑清楚!” 周佛海:“信号很明确啊,还有什么要考虑的?” 周隆庠:“周主任,我考虑的是下一步!” 周佛海:“好,好,这就对了。我今晚要面见汪主席,听听他的意见。你来吗?” 周隆庠:“好,我也去!” 周佛海:“那好,我们见面再说吧!” 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但问题很大,则是肯定的!汪主席身边的人,这两个人应该算是最重要的!他们要共同面见汪主席,商量的一定是大事! 乔艳芳一挥手说:“你们等着,我去买报纸!” 9-14 十分钟之后,乔艳芳买回来一大摞报纸,都是重庆最主要的报纸! 他们打开报纸看了一眼,就明白周佛海在电话里指的是什么事了!因为所有报纸都登着同一件事,十一月三日,也就是昨天,日本首相近卫文麾的声明! 他们每人拿着一份报纸,低头看着这个咬文嚼字、佶屈聱牙的声明。 乔艳芳忍不住念道:“今凭陛下之盛威,帝国陆海军已攻克广东、武汉三镇,平定中一国重要地区。国民政一府仅为一地方政权而已。然而,如该政一府坚持抗日容共政策,则帝国决不收兵,一直打到它崩溃为止!” 她叫道:“你们听听,他的口气可不小!” 陈子峰说:“你们听听这一句!固然,如果国民政一府抛弃以前的一贯政策,更换人事组织,取得新生的成果,参加新秩序的建设,我方并不予以拒绝!” 他盯着所有人,“你们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萧安城低沉地说:“子峰,我猜,这就是‘木桶计划’的核心!” 陈子峰大声说:“你说对了!这就是‘木桶计划’的核心!他们想达到的,就是这个!更换人事组织!取得新生的成果!针对的就是委一员长!王八蛋!他们可真敢想!” 几个军官,都静静地看着他,脸色同样严峻! 这时,又是冷月,低声说:“子峰,你该去汇报了!” 陈子峰歪着嘴瞪着她,咬牙说:“你说的没错!我现在就去汇报!” 冷月仍然盯着他,低声说:“顺便再查一下。” 陈子峰凶狠地盯着她,嘴角一抽一抽的,终于说:“陷阱!是吧!” 9-15 陈子峰这一次去汇报,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不仅带上了录音带,还带上一台录音机! 他提着沉重的录音机,走到龚长官的门外时,心里有一个判断,这位龚长官,应该也在看报纸!在这个时刻,但凡有一点政治头脑的人,一定都在看报纸! 他敲开门进去的时候,果然看见,龚长官双臂放在桌面上,盯着面前的报纸! 陈子峰走到桌前,放下录音机,把手里同样的报纸也放在龚长官面前。 他表情冰冷地说:“长官,我来汇报的,就是这件事!” 他打开录音机,装上录音带,将周佛海和周隆庠的对话录音放给他听。 他明显看见,龚长官的嘴巴已拧到一起,仿佛刚刚吃了一口黄连!龚长官那双永远宁静、永远带着微笑的眼睛里,更闪出凶恶的光!这才是真正的龚长官! 所以,就在这个瞬间,陈子峰的心里,又糊涂了起来。 龚长官交给我一项重要任务!这个没错!但他要是想给我设一个陷阱!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和马元标一样,和日本人暗中勾结! 但龚长官此时听着录音,脸上、眼睛里的怒气,不可能是虚假的! 陈子峰转念又想到在上海的“夺药行动”。 “夺药行动”中最大的危险,就是被日本人猜到我们的核心目的!如果龚长官暗中勾结日本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泄露这个秘密! 所以,冷月怀疑龚长官有针对宪兵队的“陷阱”!就是错误的! 但龚长官在我们背后,设置了重重机关,甚至还有另一队人也在办理这个案子!那又是为什么!没有道理嘛! 陈子峰小心翼翼地观察长官,心里却越来越糊涂了,想不明白了! 龚长官把这一段录音,前后听了三遍,终于抬头盯着陈子峰,说:“你有结论!” 陈子峰说:“长官,我判断,这就是日本人的‘木桶计划’!目标是委一员长!” 龚滨生不易察觉地点点头,盯着他,“他们如何行动,才能伤害到委一员长!” 这下子,陈子峰就说不出话来了。? 正文 799、 这里要发生什么事 他看得出来,“木桶计划”是个行动计划!日本首相发表的声明,充其量,是这个行动计划中的一部分,甚至只是一小部分! 那么,其他部分是什么!日本人如何行动!如何针对委一员长!他都不知道! 他只好说:“请长官指教!” 龚滨生冷静地盯着他,似乎已察觉他的想法,平稳地说:“你让我指教!但我交给你的任务,就是查清日本人的行动计划!你能查清吗!说!” 陈子峰立刻说:“长官,我一定能查清!” 龚滨生一挥手,“好,等你查清了,就告诉我!” 他望着窗外,想了一下,又说:“凤凰台四号码头怎么样了?” 陈子峰此时终于平静下来,老老实实地说:“长官,我们今天勘查了现场,四号码头的李莫山,是被人谋杀的!门窗没有破坏的痕迹,所以,谋杀他的,是个熟人!” “目的是什么!” “现在还看不出来,我们下一步要进行调查!” “你准备,如何调查!” “我的初步想法是,看看谁是受益者!” 龚长官终于露出一点笑容,“很好,我等你的调查结果!所有行动,都要调查!以‘木桶计划’为重!李莫山被谋杀一事,也算一个重点!” “是,长官,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龚滨生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陈子峰沉默一下,终于说:“我感觉,此事也和‘木桶计划’有关系!” “什么关系!” “只是感觉,没有证据!我会重点调查!” “好,我等你的调查结果!如果有什么新发现,随时向我汇报!” “是,长官!” 陈子峰起身收拾好录音机,向龚滨生敬礼,悄悄走了。 9-16 赵时甫感觉,事情出了意外! 有关李莫山上吊自杀的案子,警一察刚到现场,还没有开始勘查,就被重庆卫戍司令部的缉查处接手调查!此外,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迅速派出宪兵队的人,接任四号码头缉查所所长之职!这些情况,很快就传到赵时甫的耳朵里。 此时,赵时甫在自家的客厅里转来转去,思考的就是这些情况。这些情况,都和他的预想不同! 管家杜万财则站在旁边,谨慎地看着他的脸色。 赵时甫有一种感觉,他可能确实小看了这个刚刚成立的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 杜万财告诉他,重庆所有码头的缉查所,都归卫戍司令部缉查处管!甚至,重庆警一察局也归他们管! 杜万财小声说:“这个缉查处,权力大到无边!过去,重庆警一察局是老大。现在,国民政一府搬到重庆来,这个缉查处就是老大!我们以前没重视这个缉查处!” 赵时甫回头看着他,“咱们在卫戍司令部里,不是有人吗!老贺不是卫戍总司令吗!” 杜万财说:“先生,我刚刚得到消息,缉查处虽然属于卫戍司令部,但并不受司令部管!缉查处真正服从的,是军统局!” “什么军统局,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是刚听说。这个军统局成立还不到半年!它只服从委一员长!” “凭白又冒出一个军统局来!这叫什么世道!”赵时甫此时,真的有些不安了。 “先生,咱们现在没有什么能被人抓住的事!以后要小心一些就好了。” “你是说李莫山的事!”赵时甫回头瞪着他。 “先生,现在可真急不得!咱们缓一缓,好事是跑不了的!” 赵时甫想了想,也明白这个道理。在外人眼里,他和凤凰台四号码头没关系!但如果他急于行动,想从李莫山遗孀手里收购这个码头,一定会遭到别人的怀疑! 现在没办法了,他只好耐下心来,等一等! 9-17 这天下午,川上和栗山亲自出马,策划对陈子峰宪兵队的突袭! 老师说过,目前最主要的任务,仍然是“木桶计划”!对陈子峰那些人的袭击,只能进行一次!所以,必须细致策划!确保重创陈子峰那伙人! 他们商量后,选择的突袭地点,就是凤凰台四号码头! 这里如果出了什么事,特别是比较严重的事,陈子峰那些人一定会来!这就是机会! 此时,他们都站在滨江路的一栋小楼里,透过窗户,观察四号码头。 四号码头不大,两侧是其他码头,有很高的围墙隔开。如果陈子峰那些人被堵在这里,他们几乎无处可跑! 码头里的房屋建筑零乱而复杂,更便于隐藏和袭击! 但是,问题也很明显,这里要发生什么事,才会把陈子峰那些人吸引过来呢! 第二个问题是,要不要提前在码头里布置自己人!如果真能布置自己人,一旦动起手来,陈子峰那些人,简直就没有活路了! 不过,石田也说过,那个叫杨三强的家伙,已经是四号码头缉查所的所长! 此时,他们透过望远镜,就看见杨三强带着几个人,在码头里走来走去,显然正在熟悉和了解码头里的情况!这样,提前安排自己人,就可能比较麻烦,甚至危险! 川上说:“栗山君,你注意到跟在杨三强身后的人吗?” 栗山用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会儿,终于说:“好像是葛二那伙人!陈子峰特地从看守所里把他捞出来,我就把他查了一下。简直是莫名其妙的,陈子峰捞他干什么!” 这时,川上小声说:“我们可以利用葛二这个人吗?” 栗山扭回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说:“也许,也许真的可以利用!” 这样,他们的望远镜都集中在杨三强身后的葛二身上! 9-18 葛二这帮人,都是从社会底层混出来的贼精!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他们马上就如水银泄地一般,眨眼间就渗了进去,不管什么情况,都能被他们看出来,问出来! 他们进了码头只半天时间,就把码头里的情况大致摸清楚了! 葛二跟在杨三强身后,三言两语,就把码头里的情况说清楚了。 首先,这个李莫山是个性格有点暴躁强悍的人!他是码头老板,这个没错。他还仗着是缉查所所长,背后有缉查处撑腰,为人做事就有点蛮横! 一是抬高码头使用费,二是抬高仓库租赁费,三是抬高货物装卸费。仅此三样,他就得罪了不少客户。还有一个第四,他随意克扣装卸工的工钱!这就惹恼了帮会。 码头工人都是在帮的。这个帮,就是洪门!洪门的帮主,就是赵时甫! 葛二小声说:“杨所长噻,啷个赵大老板,可是个人物噢!您一定转告陈队长,千万千万要小心他一哈!惹到他老人家,嘿嘿,可是要有些个麻烦的来!” “赵老板有那么厉害吗?”杨三强也是个贼精。马鞍山村的花园洋房他还记在心里,眼前这个机会,他自然要掂量掂量。 “咋哪!告把你杨所长,这个李老板就是吃了他的亏!才有了今天这个铲铲!在重庆,赵老板咳嗽一哈子,地面都要颤一颤的喽!” “李老板怎么吃了他的亏?” “码头装卸工都是在帮的!那些穷工人故意干慢一哈,要么摔了货物,掉进水里,啷个生意还做得好么!我听说喽,有人在背后教唆那些个装卸工!这个人,十有九九,就是啷个赵老板!” “为么呢?”杨三强笑着问。 “这就不好说的喽!我倒是听人说了哈,赵老板好像看中了啷个码头噻!” “你的消息准么?”杨三强盯着他问。 “杨所长,这个莫得谱地。我也只是听人说了这一哈。” 9-19 还是那句话,这个杨三强也是个贼精。 他听了葛二报告,就买了一些糕点,重回石梁巷,去慰问李老板遗孀李太太。 此时李太太家里,李老板的尸体已被送走。但死因蹊跷,一时下不了葬。但她家里已收拾干净了。在门头上挂了黑布,表示家中新丧。 杨三强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李太太头上已插了一朵白花,正给两个孩子做晚饭。 杨三强进门,送上糕点,又对她说了一些“节哀顺便”一类的话。 “李太太,今后码头上的生意,你打算怎么办呢?”他随意问。 “噢哟,我一个妇道人家噻,哪里懂得那些事!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噻。” “以前,有人提过接手码头的事吗?” “倒也莫听莫山提过。我就是晓得生意不大好。莫山也愁死了!怎好噻!” 杨三强明白了,就算有人想接码头的生意,这位李太太也不知道。 他笑着说:“你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今后有人想接手码头生意,您告诉我,我帮您琢磨琢磨,一定不让您吃了亏!您看可好。” 李太太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看得出来,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事! 她感激说:“好噻,好噻!如是这样,我一定找杨所长商量!” 杨三强又问:“李老板有没有比较好的朋友。您家现在的事,最需要朋友帮忙。”? 正文 800、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李太太想了想,只好叹息说:“都是生意上的朋友噻,如何靠得住噢。莫山在,他们或许还能帮一下子。现在莫山不在了呀,啷个肯来上手?” 杨三强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他虽然没从李太太嘴里打听出什么重要情况,但留了一个活口。有企图的人,要想接手四号码头,怎么也绕不过李太太! 9-20 接下来的几天里,正如陈子峰预料到的一样,他们监视的几个目标频繁见面! 周佛海和周隆庠,果然去见汪主席,并且谈到很晚,最后是陈璧君送他们出门的。 第二天,这几个人又互相见面,神色都很诡异,明显是在密谈。 周隆庠在电话里和杨春圃谈了很长时间,张口闭口都是汪主席的和平计划! 周隆庠又在电话里和陈公博发生了不小的争论,张口闭口也是汪主席的和平计划! 陈公博又给汪主席打电话,给陈璧君打电话,他说的主要意思是,我们的和平计划,为什么要和日本人谈! 梅思平也给周佛海打电话。他和周佛海商量的,主要是如何与日本人谈判! 所有这些电话和交谈,陈子峰都有录音! 这些目标反复争论的就是一件事,要不要尽快派人去和日本人谈判! 陈公博似乎不赞成与日本人谈判,但愿意听汪主席的意见。 梅思平提出,我们总要有几条原则,不然怎么和日本人谈。 周佛海和周隆庠争论的,其实就是和日本人谈判的底线,什么可以接受,什么不可以接受,他们甚至在电话里逐条列了出来! 所有这些,陈子峰的监听小组都做了详细记录,更何况还有录音! 强虎首先叫了起来,“一群卖国贼!一群王八蛋!都应该枪毙!” 乔艳芳则盯着陈子峰,眼神阴阴地说:“这两天,龚长官怎么说?” 陈子峰歪着嘴,脑袋左一晃右一晃,眼神同样是阴阴的,“他叫我继续监听!就是叫我继续监听!他妈的,老子继续到现在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几天,他天天向龚长官汇报,说的就是这些情况! 但怪异的是,龚长官每次都不动声色地说:“很好,你继续!” 陈子峰瞪着他,简直要发怒了!但最后,他总算是克制住了! 他妈的,长官就是长官!他再混蛋也是长官!眼前这个龚长官,就是个混蛋长官! 陈子峰想了又想,还是毫无办法!他只能继续监听,继续监视!看着那几个目标频繁活动,频繁电话联络!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这几天,龚滨生几乎每天夜里都向戴老板汇报。但每一次,戴老板对他说的,也是“很好,你继续!” 陈子峰不知道,一向稳重平和的龚滨生,心里的恼怒,也快要克制不住了! 9-21 十一月六日夜,军统局副局长戴笠,再次前往委一员长官邸,并且带去了录音机。 他把所有录音都放给委一员长听,并且细致地介绍,这是谁,那是谁,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至于那些人谈了什么,录音里都有!所有情况都很明了! 委一员长的书房里很安静。周围墙边的书橱隐在黑暗中,肃然而立。房顶上的吊灯闪着淡淡的光,屏息凝神。那张横亘在戴老板和委一员长之间的巨大办公桌,此时也一动不动,仿佛被眼前的情况惊呆! 书房里只有断断续续从录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这个人,或那个人的。 所有声音都汇聚成一件事,他们要背着国民政一府,背着党国,背着委一员长,秘密与日本人谈判!秘密与日本人勾结!这不是叛国!还有什么是叛国! 这个,也是戴笠心里的想法!他就希望看见委一员长向他一点头,或者一挥手,他就明白了!他就可以采取断然措施! 最后,戴笠关掉录音机,小声说:“校长,这些情况,是不是要制止!他们已经商定,周隆庠和梅思平,明天将要去上海!高宗武同时到上海!他们要与日本人秘密谈判!校长,是秘密谈判!” 委一员长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只手撑着额头,仿佛陷入长长的思考。 戴笠坐在对面,一动不动地看着委一员长,等待他的决定。他相信,面对如此严重的情况,就算委一员长希望给汪主席留面子,也应该采取行动了! 委一员长终于抬起头,深渊一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异常的光,那么平静地看着戴笠。 他伸出一个手指点了一下戴笠,低声说:“很好,你继续吧。” 戴笠完全被这个结果惊呆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委一员长为什么仍是这句话! 委一员长说:“很好”,这是对他所做工作的肯定!这个,戴笠能听出来! 委一员长说:“你继续”,这是什么意思?戴笠实在想不出这三个字里还有什么其他意思!只能是继续!只能是继续监视!只能是继续看着这些人胆大妄为!越走越远! 9-22 这天夜里,戴笠离开委一员长官邸的时候,心里充满了矛盾! 他绝不敢做什么违逆委一员长的事!委一员长如果需要他采取行动,只需点一下头,或者挥一下手,就可以了!他能够看明白! 即使这些行动有什么不好的结果,他也决不会对别人说,这是委一员长的旨意! 但现在,委一员长说:“很好,你继续!”这样,他就没有办法了!毫无办法! 所以,当他回复龚滨生那双询问的眼睛时,回答的也只能是:“很好,你继续!” 龚滨生仍不甘心,小声说:“长官,他们明天就要派人去上海了!” 戴老板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说:“他们迟早会回来!等他们回来再说!” 这样,龚滨生虽然满腹疑虑看着戴老板,也没办法了!他只能继续! 9-23 也是这天夜里,负责监视缉查处资料室的李三和李学海,回来向陈子峰等人报告了另一件让人奇怪的事。 “我和学海商量了,今天准备盯一下他们。谁先出来,就盯谁!”李三狡黠地说。 “你们盯上了谁?”陈子峰露出狡黠的微笑,看着他们。 “资料室主任,何畏!” “很好,你继续说。”这时,陈子峰脸上的微笑,就有点恶毒了! 李三的脸上,也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 “这个何畏出来之后,一直往东走。我和学海兄弟交替跟着他。后来,看见他快走到较场口了。我就猜想,这家伙可能是回家,那我们就白盯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有冷月和乔艳芳,都在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 他们听得明白,李三这个说法,是说他后面一定有了什么重大发现! 干特工这一行的就是这样!你不盯到最后,是不会有重大发现的! “最后,何畏走到十八梯的顶上,停了下来。随后,他就走到一家露天的茶摊旁边,坐下来喝茶。子峰,那个小茶摊只有一张小桌子,那个桌边,已经坐了一个人!” “他们说话了?”陈子峰忍不住问。 “是,他们说话了!但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怎么奇怪了?”陈子峰微笑问。 “子峰,如果是平常人,碰巧坐在一起喝杯茶,随便说说话,也很正常。但这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话,却不正常!那个人身板挺直,一直昂着头说话。可这位何主任呢,只是目光很凶地瞪着他!他的目光真的很凶!” “之后!”陈子峰问。 “之后,我们只能盯那个家伙了,放弃了何主任。” “结果!”陈子峰再问。 李三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懊恼地拍了一下膝盖,“我们跟丢了!就这样!” “他把你们甩掉了!”陈子峰瞪着他。 “是,他把我们甩掉了!这就是我们遇到的怪事!他妈的,这家伙是什么人!” 房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思考眼前的情况。李三问的对!这家伙是什么人!换句话说,何畏和什么人见面,这一点至关重要! 陈子峰先看了一眼萧安城。萧安城盯着他,却什么也没说。 之后,陈子峰就转向了冷月,眼神幽幽地盯着她! 冷月一如既往,冷冰冰地说:“日本人!” 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这就是他们都想说,却谁也没说出来的一句话!日本人! 何畏与日本人有勾结!他妈的,何畏和龚长官是什么关系! 反过来说,龚长官足够狡猾,在日本人中间安了一个卧底!就是这个何畏!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养日本人!那简直就是养虎为患! 陈子峰把身边的几个贼精盯了又盯,终于说:“小乔,好好安排人,盯上何畏!” 9-24 王庙街,食品小作坊里。 佐藤先生一动不动地看着石田,轻声说:“你被人跟踪了!” 石田有些恼怒地瞪着他,“我不确定!但我确实甩掉他们了!” 佐藤先生仍然轻声说:“所以,你还是被人跟踪了!” 这下子,一向高傲的石田也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正文 801、 现在就是一个关键时期 他自己心里也相信,他确实被人跟踪了!所以,再争论下去毫无意义!关键是,下一步怎么办! 他认真地说:“先生,在重庆,会跟踪我的人,我猜,只能是陈子峰那些人!我认为,我们不能这样被动,等着被他们找到!我们应该采取一些行动!” 这是川上最爱听的话。对陈子峰那些人,他早已恨入骨髓了!他下意识地一点头,然后回头去看老师的表情。 他和栗山,在四号码头外面盯了一下午,心里也有了一些想法。他们向老师汇报过,老师也频频点头,相当赞赏的样子。 但此时,老师只是瞪他一眼,是禁止他开口的意思,然后就回头转向石田。 佐藤先生用绝不容怀疑的口气说:“石田先生,我恐怕不能同意!现在这个时候,是最关键的时候!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任何不理智的行动,都会破坏目前的行动!” “你是说,近卫首相发表的声明吗!”石田瞪着眼睛问。 “对!声明就在报纸上!凡是有一点政治头脑的人,都会看报纸!我相信,中一国人,特别是和我们的‘木桶计划’有关系的人,一定看到报纸了!也一定会思考这个问题!这些人,还有我们关心的那些支持和平的人,会怎么做,现在就是一个关键!所以,我们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石田有些恼火。如果是在从前,他可不会听从这个海军来的老家伙!他早就采取行动了!但昨天接到高桥的电报,命令他一切行动都要服从佐藤先生的指挥! 这简直就是怪事!我们陆军的特工,为什么要听海军的命令! 但是,他可以不服从海军的命令,但他必须服从陆军的命令。高桥的电报,就是叫他服从海军的命令!简直是荒谬!可恶! 佐藤先生盯一眼石田,又转向川上,“你传达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要轻易出门!如果发现陈子峰那些人,尽快躲开!绝不允许纠缠!川上,你要认真传达下去!” 川上不动声色,用力一点头,就悄悄出了门。他渐渐猜到,老师防备的是什么!防备陆军那些笨蛋,永远不会错! 9-25 十一月七日,清晨。 重庆这座被称为“雾都”的城市,一如既往地笼罩在白蒙蒙的雾中。 朝天门码头,也笼罩在雾中。雾中的人,只能看见一点隐隐约约的影子。远近房屋,都仿佛被披上了一层潮湿的白纱,矇眬且黑白,如老照片一般。 只有小贩的吆喝声,客人的呼喊声,再有就是年轻姑娘们的笑声,在这弥漫的雾中,显得清脆而嘹亮,仿佛就在耳边。 陈子峰带着几个弟兄,跟踪他们的目标而来。一个是周隆庠,一个是梅思平。 他们都穿着不显眼的衣服,似乎不想引人注意。他们每人提着一只手提箱,胳膊上搭着风衣。在他们身后,还有两个随从,各提着一只大提包。 陈子峰就在他们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再远就看不见他们了!他认出来,那两个随从,都是汪主席卫队的人! 周隆庠和梅思平站在码头边,等待客船靠岸。 陈子峰在旁边的商行里找到电话,给龚长官打电话。 “长官,周隆庠和梅思平已到了码头上!他们就要走了!我们怎么办!” “子峰,你还是带着人回来吧!让他们走!”龚长官冷静地说。 “长官,真让他们走!”陈子峰咬牙切齿地问。 “他们既然是去谈判,就迟早会回来!等他们回来再说!” “长官,我们要不要派人盯上!” “不必了。我已通知了彭绍勇,让他注意。就这样,你们回来吧!我挂了!” 到了这个时候,陈子峰也毫无办法了! 他没有立刻走!仿佛不甘心似的!他一直盯着那两个人上了船,船也开走了,这才带着弟兄们回来。 9-26 陈子峰阴着脸,回到驻地里,直接去了萧安城的电台小屋。 几分钟之后,几名军官都进来了,自己找地方坐下来,并且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按道理说,杨三强也应该来。他现在也是少尉军衔,只是没正式下任命公文而已。不过,他早上一起来,就直接去了凤凰台四号码头,只好不管他了。 陈子峰阴着脸,说:“咱们议一下吧,看看眼前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眼前的情况,其实就是今天早上的情况!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上船走了,去和日本人勾结,去秘密谈判!老子们却毫无办法!想一想,心里就会憋着一股气! 在这些人里,乔艳芳是最没有顾忌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谁也拦不住她! 她一挺胸,说:“好吧,我先说,你们给我补充!” 可是,她盯着陈子峰,却忽然说:“我说子峰,你阴着脸干什么!阴给谁看的!有本事你阴给龚长官看!对着我们,你阴个什么阴!” 陈子峰没好气地说:“老子心里不舒服!怎么着,还不能在脸上摆一摆呀!” 乔艳芳提高了嗓音,“你不舒服!我们都不舒服!要不要我们全都对你阴着脸!” 陈子峰到底被她给逗笑了,用力抡着胳膊说:“好了!你说你说吧!你这个乔贼,现在也长脾气了!你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别怪我不饶你!” 乔艳芳耸着鼻子,瞪着眼睛,盯了他一眼,高声说:“第一,日本首相的声明,周隆庠和梅思平去上海谈判,都是‘木桶计划’的一部分!同意不同意!” 萧安城首先向她点头,非常赞赏的样子,说:“我同意!小乔说的对!” 陈子峰把手一挥,“你接着说!” 乔艳芳不看他,只看着萧哥哥。萧哥哥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再次明白一个道理,萧哥哥喜欢的是聪明姑娘!我怎么也要说出一二三来!让萧哥哥高看我一眼! 她接着说:“第二,自从到了重庆,日本人一动不动!不惹事,不露面,为什么!” 陈子峰歪着嘴说:“对呀,为什么!” 乔艳芳叫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说明‘木桶计划’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了!” 不等别人开口,萧安城头一个说:“小乔说得对!现在就是一个关键时期!” 陈子峰又歪着头,瞪着萧安城,“那么你说,这个关键,具体是指什么呢!” 萧安城摇摇头,“我还看不出来!但肯定是个关键!” 陈子峰又转向乔艳芳,“那你说,这个关键是什么!” 乔艳芳真被他激怒了,瞪着他叫道:“我不知道!至少我说出了这个关键!” 陈子峰不饶人,“好,你接着说!” 乔艳芳喘了一口气,“好!你们看看我们眼前的情况!第三,长官不肯跟我们交实底!对不对!我们其实是在雾里瞎撞!长官手里另有一拨人,他们干什么,长官也不对我们说!对不对!最后,那个什么资料室!那个主任何畏,似乎和日本人有来往!对不对!” 电台小屋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低头思索眼前的情况。小乔说的,就是他们眼前的真实情况!他妈的,还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陈子峰说:“何畏的事,还有待确认!他见的是不是日本人,我们还要观察!我的想法是这样,那几个目标,基本上都有了监听,除了那个周佛海,妈的,安不上耳朵!所以,对这些人,用不着天天盯着!” 屋里的人都看着他,想知道他下一步的安排是什么。 陈子峰说:“王庙街那个地方很可疑!有个家伙跟踪我们,就是进了王庙街!小乔,王庙街那个监视点,长期留人观察!还要加人!说不定我们还能碰上一个!” 乔艳芳歪着嘴,却点头说:“这个没问题!” 陈子峰又说:“何畏住在较场口那一带!妈的,在那一带也安一个监视点!说不定还能看见那个家伙,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日本人!最后,盯资料室的小组也要加人,冷月负责,长期监视,希望找到新的线索!这样行不行!” 乔艳芳仍然歪着嘴,低声说:“狗贼,一肚子贼心思,现在才拿出来!” 陈子峰嘎嘎地怪笑起来,似乎很得意,又说:“强虎,你负责把刚才说的情况,通报给三强,让他也注意一下!” 强虎说:“行,我通知他!这小子,现在脱离集体了,也太轻松了吧!” 9-27 凤凰台,四号码头。 杨三强今天是第一天正式在四号码头上任,想好好看一看这个码头。 葛二和狗子果然尽职,早早就来码头上等着他。他们陪着杨三强,把整个码头都巡一视了一遍。 这个四号码头,真正是一个破败样子!简直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码头上到处都是垃圾。货物摆放不规整,有些货物没盖好苫布,着了雨。库房都是歪歪倒倒的,仿佛随时都会倒塌。来装卸货的船只不多,那些没事干的工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远远地盯着他们。? 正文 802、 他就不能轻举妄动! 杨三强心里有一个疑惑,李莫山是被熟人所杀!那么,幕后者的目的是什么呢?想要这个破烂码头!重庆江边,有无数码头,为什么盯上了这一个! 他们转了一圈,没结果,就去了缉查所办公室。 9-28 李莫山是老板,有自己的办公室,自然用不着这个办公室。所以,这个办公室已多日没人来过,桌上地上都落满了灰尘,办公桌和文件柜也是空空荡荡的。 杨三强打了一盆水,开始擦拭家具 葛二和狗子自然不会闲着,也拿了扫把和墩布,一起来打扫卫生。 就在这时,码头管事走了进来。 他张大了嘴说:“哎呀,杨所长,哪好让你干这个噻。回头我找两个人来,一哈哈就给打扫干净了。” 杨三强说:“举手之劳,不必费那个事!刘管事,你有事?” 刘管事左右望着,一再说:“没么事,没么事。”但也没有要走的样子。 葛二和狗子都醒活,看出刘管事有事,向杨三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这时,刘管事才笑着说:“哎哟,杨所长瞅瞅这个事噻。李老板不在了,李太太又不管码头上的事。您说,码头上的大小事,就得您做主了噻。您是缉查所所长嘛。” 杨三强瞄着他,多少猜到他的意思,说:“李老板不在了,你是码头管事,就该负起责任来。码头上的事你都明白,该怎么办,不该怎么办,你也都明白。我的要求是,只能干好,不能干差!这个你明白吧?” 刘管事急忙说:“我知道,我知道。那,今后有么事,我就来请示您好了。” 杨三强冷冷地说:“大事,问我,小事,就不要来烦我了!” 刘管事一听到这个话,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连声说:“好噻,好噻。” 他这么说着,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卷钱,直接就往杨三强口袋里塞。 “刘管事,你这是干什么?”杨三强瞪着他问。 “小意思噻,小意思噻,都是老规矩。”刘管事一脸谄媚的笑容。 “以前,你给李老板,也是这么塞的么?” “也是,也是,都一样。” “这可就怪事了。你在李老板手下当差,从他手里拿薪水,还要给他塞钱?” 刘管事尴尬地笑了起来,挥了挥手,说:“杨所长,我也说句实话噻。码头上的差事,处处都有油水,捡巴捡巴也不少噢。我介个做管事的,就靠这个吃饭噻。李老板对我松一点,我就挣得多一点。他要是盯我盯得紧了,我就不太好办了噻。” 杨三强是聪明人,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道道,便走到他面前,盯着他说:“刘管事,我懒得管你这些闲事!但有一样,码头上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行!你得给我管好!那些垃圾、货物堆放、仓库维修,再有就是联络客户,做好生意这些事,你要是做不好,我立刻把你开了!你听明白没有!” 刘管事点头哈腰地说:“杨所长您瞅着好嘞,三天后,码头上要还是这个样子,您砍我的头!让我卷铺盖滚蛋!可中噻!” 杨三强立刻说:“好,三天后,我要看结果!” 9-29 三天,不过是个短暂瞬间,倏忽而过。 但对所有相关的人来说,却仿佛度日如年,时时都处于焦虑之中。 头一个处于焦虑之中的,却是缉查处处一长龚滨生。 他已与本部情报科科一长姜哲维协商一致,时时关注周隆庠和梅思平前往上海的情况。到了第三天傍晚,他终于从姜科一长那里得到消息,这两个人已到达上海,同时到达的还有高宗武!他们已受到军统上海区顾耀宗的注意! 顾耀宗来电,每日将这两个人的动静向本部报告。 龚滨生得到这个消息,心里才算安定了一些。他有一个感觉,周隆庠和梅思平能去上海,是戴老板放去的!但戴老板的目的是什么呢?他还琢磨不出来! 9-30 另一个感到焦虑的,则是住在小食品作坊里的川上和栗山! 他们经过多日观察,再次确定,四号码头是个相当不错的伏击地点! 但是,他们却有两个问题难以解决。第一,如何把陈子峰那伙人的一部分,最好是大部分,吸引到码头里!第二,他们如何把自己人提前安排在码头里! 四号码头是个复杂并且混乱的地方,容易隐蔽,但也时时有码头工人四处走动。隐蔽的枪手,决不能被这些码头工人发现!那么,最好的时间,就是夜里! 但还是那个问题,如何把陈子峰那些人吸引到码头里!又选择在哪一天!时间不确定,他们手下的人如何提前进去! 川上和栗山,为了这个问题思考三天,却没有找到好办法! 9-31 住在文墨巷的陈子峰这些人,就不仅是焦虑了,甚至是愤怒! 周隆庠和梅思平去上海,高宗武也去了上海!他们就是去和日本人谈判的!并且是背着党国,背着委一员长!这就是暗通敌国!如此明显的事,当长官的却不肯阻拦,将他们逮捕!反而说什么,他们迟早总会回来的!等他们回来再说! 陈子峰最感愤怒的,就是这一点! 但是,他也没办法!再混蛋的长官,也是长官!没有命令,他就不能轻举妄动! 在这三天里,“洋人”和“主笔”去了上海,对他们的监听,也就停了下来。 现在只剩下对“堂侄”和“教授”的监听。 “教授”没什么动静。但“堂侄”和周佛海之间却通了一次电话。 陈春圃说:“赵老板又约我一起吃个饭。” 周佛海问:“你怎么说?” 陈春圃说:“我说好哇。我说,我越考虑,越觉得你这个生意很好!” 周佛海说:“好,就是这个态度!不过,吃饭的时候,你要提一下,怎么做才最稳妥!不管怎么说,你还在政一府里工作,不想惹出什么麻烦来。你问他们有什么好办法。” 陈春圃说:“我明白,就是再逼他们一下!” 周佛海说:“对!不逼到最后,他们不会听你的!” 之后,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就挂断了电话。 陈子峰把这个录音听了好几遍,仍然听不出是个什么事!但周佛海如此重视,都说明,陈春圃和赵时甫之间的事,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或者,是一个天大的生意! 这其中的诡异之处就是,周佛海这种人,绝不会对什么航运生意感兴趣!他最感兴趣的,应该是汪主席的“中日和平”!但赵时甫这种人,则只对赚钱的生意感兴趣! 所以,赵时甫和陈春圃之间谈论的这件事,如果是一件生意的话,它的重要性,一定在这个生意的背后! 这是陈子峰和队里的几个军官反复讨论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9-32 萧安城的焦虑,却受到赫伯特先生的高度赞扬。 他一收到萧安城交给他的足有三页纸的作业,只扫了一眼,就用他深邃的目光,把萧安城盯了好一会儿! 他一抖那三页纸,说:“好!” 其他话,他是在上课的时候说的! 他说:“这是我收到的唯一让我意外的作业!非常好!它可能什么问题都没解决!什么都说明不了!但这就是基础!是我们今后开始的起点!萧先生是真正动了脑筋的!” 他又说:“我要把这三页纸钉在墙上!我建议,你们把这上面的内容都抄下来!琢磨透!这就是你们继续研究日军密码的基础!我今天不必讲什么了。这三页纸,就是我原本要讲的课!” 下课之后,十八个同学都聚集在那三页纸的旁边,把上面天书一般的内容,都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冯继成碰碰萧安城的肩膀,小声说:“我看得出来,你是真下了功夫!我曾经这么考虑过,但下不了这么干的决心!实在是太麻烦了!” 萧安城低声嘟囔一句,“你工作忙嘛。” 冯继成回头盯着他,盯了很长时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 9-33 杨三强也焦虑。他为了一点小问题,整整焦虑了三天! 刘管事塞给他一小卷钱,不过是二十元钱!看上去不多,却超过他一个月的薪水! 他第一个念头是,把这个钱交给陈子峰。 年初,为了强虎在武汉周边关卡收了难民的钱,给全队招来那么大的麻烦!如果不是有贵人在暗中相助,几乎把所有人都整垮!这个教训,杨三强也吸取了! 但问题就是,这点钱实在太少了!狗子在“茂源号”窃了十八元钱,还被他的同伙嘲笑!这要是交出去,弄不好也会被弟兄们嘲笑! 这个问题的另一面是,这二十元钱,确实超过了他一个月的薪水!又着实很诱人! 他犹豫了三天,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这二十元钱交上去! 到了第三天,码头里来了两个人,一下子就把他的犹豫打断了!让他觉得,这二十元钱实在算不上什么事!他也就不再去犹豫这件事了!? 正文 803、 写着几个怪里怪气的日文 来的这两个人,是杨庆山和崔槐。他们直接走进他的办公室,让杨三强大吃一惊! 9-34 上海,十六铺码头。 十一月八日这一天,廖若兰等待的日本客人,果然如约而至! 上海码头永远都是喧嚣热闹,五光十色的,洋溢着惊奇和诡异,让人目不暇接。 她此时并不在码头里,而是在码头外面等待着。她今天的任务就是接人! 10-1 高桥昨天得到消息,国内反战同盟东京支部,有四个人今天到达! 此时,他就站在候船室上面的一扇窗前,注意看着码头上的情况。他尤其注意的,是那个叫廖若兰的姑娘,今天是否会出现!这个姑娘,已让他疑惑许久! 情报部给他的指示,不仅让他疑惑,更让他费解,就是一句话:“密切注意!” 他回电问:“是否逮捕?” 情报部的回电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的,也是一句话:“暂时不动,等待指示!” 这就让他很疑惑也很费解了。国内反战同盟的叛乱分子,难道不应该立刻逮捕吗! 此时,“苍山丸”终于停靠在码头上。舷梯哗哗响着,放了下来。 那些在船上憋了许久的乘客们,开始匆忙下船。他们一边下船,一边向岸上张望,寻找来接他们的亲友。 高桥很快注意到四个人,他们是三男一女。 情报部给他的电报里说的很清楚,其中一男一女是夫妻,男的叫草翦智也,女的叫草翦清江。另外两个男人是师生,老师叫仲间大介,学一生叫吉川宽太。 让高桥意外的是,他们曾经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师生!简直是莫名其妙的! 但是,情报部的电报里,并没提他们目前的身份和职务。 高桥最怀疑的,就是这一点! 10-2 此时,草翦夫妇和仲间师生四人,各自提着行李,背着背包,正混在下船的乘客中间,慢慢走下舷梯。他们一边走,一边向四面张望。 他们完全不知道,到了上海是什么人来接船。另外,他们也不会说中一国话。 高桥能看出他们,就是因为他们脸上的焦虑! 草翦先生身穿长尾西装,头戴圆顶礼帽,仿佛要去什么地方出席宴会。他夫人基本上也是盛装出行,长风衣的下面,露出绣花长裙,脚上一又红色高跟皮鞋。再加上她高高的插着首饰的发髻,都表明她的高贵身份。 仲间先生则要简朴得多。他只穿一身半旧西装,一手提皮箱,另一支胳膊上搭着灰色风衣。吉川穿一身学一生装,头戴硬檐学一生帽,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看得出来,他手里的皮箱似乎很重! 他们随着其他乘客,终于下了船。接下来,他们只能继续随着其他乘客向出口走去。 10-3 这三男一女终于出了码头出口。 码头出口外面是一个小小的广一场,无数上船的和下船的乘客,高声喧哗,如潮水一般涌来涌去,让他们眼花缭乱,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们感觉,应该有人来接他们,告诉他们怎么办!但是,没有! 正在这时,草翦夫人碰了一下丈夫的胳膊,用目光向前面指点。 他们都回头向那边看过去。 街边,有一个小贩,不知是贩卖什么的。但他的箱子上,却写着几个怪里怪气的日文:“福冈から来たのです。” 这句话大致可以翻译为:“从福岗来的”,或者是“福岗来的人。” 这句话里,“福岗”两个字写得还算可以,因为这两个字就是中文!但其他日本文字就像鬼画符!可能是不懂日文的人描上去的! 要紧的是,他们正是从日本福岗上的船!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便向那个小贩走过去。 小贩卖的是米花糖。箱子里是散装的,旁边则是用纸袋子装好的。 他们看着那个小贩,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小贩也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们,并拿起一包米花糖,要递给草翦夫人。 仲间先生不动声色,用手指敲了敲他箱子上写字的那一面,然后看着他。 小贩把他盯了一眼,又抬头高声吆喝着,贩卖他的米花糖,但同时,却在他们每个人手里塞了一包米花糖。这期间,这个小贩竟然从他的箱子里翻出一张纸,展开给他们看。纸上面写着几个日文:“北へ北へ,” 小贩向周围看看,很费力地说:“行きます!行きます!” 小贩的腔调十分怪异,谁也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 但仲间先生还是听了出来,似乎是说:“快走!”而纸上写的字是:“向北走!” 他低声对小贩说:“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 他说的是“多谢”。他不知道小贩是否听懂了。他估计小贩没听懂,但也只能这样了。 10-4 仲间先生推着草翦先生,又向其他人示意,就向北边走过去。 但他们要去哪里,找谁?却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只能全身僵硬地向前走着,向北走!眼睛看着四面! 草翦先生低声说:“我们的,就这么往前走?可以吗?” 仲间先生则同样低声说:“那个小贩,没收我们的钱!对不对!他说的话,我们也听懂了!对不对!我们都注意看,看看是不是还有这样的提示!” 吉川宽太数次回头,小声说:“老师,有人跟着我们!” 仲间先生脸色严峻说:“不要管他们!他们要抓我们,早就动手了!我们继续走!多注意附近,看看有没有揭示!” 几分钟之后,他们几乎同时看到了新的提示! 一个头戴礼帽的先生迎面走来。他边走边看报纸。快走到他们跟前时,他手里报纸的下半截展开来,上面用毛笔写着几个字:“前へ続く!” 这句话一望而知,是继续向前走的意思! 那人快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又将下半截报纸收了上来。这个提示,毫无疑问是给他们看的! 现在,他们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有人知道他们!并且看见了他们! 那些藏在暗中的人,可能也发现他们被人跟踪!所以不能直接上前来接他们!只能采取这种提示的办法! とてもいいです(很好)!他们几乎都这么想! 他们不再犹豫,而是继续向前走,好像他们有很明确的目的似的! 果然,他们离开码头,又向北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一个年轻人从后面超过他们。他也在看报纸。他手里的报纸上赫然写着:“西に曲がる”。这是叫他们向西走! 他们拐进那个路口,很快就看出来了,这是一处停车场,停放着许多汽车。 他们感觉,这正是他们应该来的地方! 他们进了停车场之后,附近没什么人,似乎不大可能再有人给他们提示了。他们只能沿着一排汽车继续向前走。他们很焦虑,因为他们快走到头了! 这时,他们都听到有人用日语说:“往这边走!快!往这边走!” 他们同时扭回头,看见一个非常年轻美丽的姑娘,站在两辆汽车之间,向他们招手!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他们跟着那个姑娘走到汽车后面。 一个长相粗野的中一国男人,站在一辆小卡车后面。他一下子掀开卡车上的篷布,挥手让他们上车,并接过他们的箱子往车上放。 一分钟之后,他们都上了卡车。那个姑娘也上了车,并且放下卡车篷布。 卡车立刻发动起来,向停车场外面驶去。 仲间先生透过篷布缝隙向外面张望。他看见远处有几个人,正飞快地向一辆黑色汽车跑过去,并且钻进汽车里! 卡车在街道上疾驶。仲间先生一直透过缝隙向后面观察。每一次,卡车将要转弯时,都看见那辆黑色轿车拐进街口里。他感觉,这辆小卡车很难甩掉后面的追踪者! 不知过了多久,卡车突然转进一条小街。 仲间先生注意到,一辆原本停放在街边的,同样有篷布的卡车突然启动,越过街口,向前驶去。一分钟之后,黑色轿车冲过街口,紧跟那辆卡车疾驶而去! 这时,仲间先生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看出来,整个接人过程,安排得相当严密! 10-5 廖若兰直至将这四位日本客人送进致美楼饭店房间里,才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致美楼饭店位于大新街与四马路的交叉路口上,属于公共租界。至少到目前为止,日本人很少到公共租界里抓人!更何况,东面隔着几个路口,就是公共租界的中央捕房! 南面不太远就是爱多亚路,廖若兰上班时,随时都可以过来看看。 仲间先生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说:“谢谢你,房间很好。” 廖若兰则用流利的日语说:“住在这里,比较符合几位的身份。” 这时,仲间先生才给她做了自我介绍,以及他们到中一国来的目的。 他对自己的介绍是:“前日军军官!吉川君曾经是我的学一生,应该算是前日军士官吧。”? 正文 804、 就像在审视一个犯人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廖若兰,似乎在说,我们这样的身份,你不担心吗? 廖若兰至少在脸上,没有露出这样的担忧。日本反战同盟寄给她的明信片里,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仲间先生等两人,希望去陕西前线!所以,他们理应是军人,或者说,是前军人! 这时,草翦先生走过来自我介绍说:“我,草翦。她,我夫人。我们是反盟东京支部的。我们要去陕北,陕北,你明白吗?” 廖若兰急忙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我会帮你们联络。” 她对自己的介绍很简单,“我,廖若兰。”又说:“几位在这里住下后,要等待几日。我们要安排你们去陕西,要办理通行证之类的东西。所以,请不要着急。” 仲间先生显然很明白她的意思,说:“要通过日军宪兵队吗?” 廖若兰点头小声说:“是。我们会想办法。” 其实,她心里却很忧虑。她很难相信,日军宪兵队会给这几个人开通行证! 10-6 重庆,凤凰台四号码头,缉查所办公室里。 杨三强震惊地望着站在门口的杨庆山和崔槐,几乎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杨庆山微笑说:“杨所长,我们一笔写不出两个杨!我还需要自我介绍吗!” 陈子峰端着一箱炸一药进入杨府的时候,杨三强也在场!他当然是认识他们! “杨老板,”杨三强勉强露出微笑,“您,有何公干?” “杨所长,你不请我们坐下吗?”他指着里面的办公桌。 “请进,也请坐!杨老板。您这样突然出现,让我很意外呀。”杨三强渐渐放松下来。 他看清自己的处境。杨庆山和崔槐到这里来,决不敢做什么险恶的事! 杨庆山和崔槐,终于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来,并且向他露出笑容,倒是很和善。 杨三强想了一下,还是要略尽地主之谊,就倒了两杯开水放在他们面前,这才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看着他们。 “杨所长,我就不绕圈子了,直说了。”杨庆山面带狡黠微笑,轻声说。 “好,好,您请直说。我听着。”杨三强急忙点头。 “杨所长,”杨庆山语气平和地说:“我到重庆来,也要做些生意,才能支应每日的开销。重庆的生意,目前最好的,就是航运生意。这样,我就想有一个自己的码头!” “四号码头!” “是!就是四号码头!我希望你在我和李太太之间,搓和一下!就是这个事!” 10-7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么惊讶地看着杨三强。 不要说他,就是萧安城、乔艳芳、冷月,还有强虎和韩进东,都睁大惊讶的眼睛,看着杨三强,好像他是个刚刚进门的怪物! “你怎么说的?”陈子峰终于问出这句话来。 “我请他今晚,到宪兵队来。”他想了一下又说,“我怕夜长梦多!” 陈子峰看一眼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就是现在!” 杨三强的眼睛在他脸上转着,终于说:“差不多吧,也许就是现在!不过,今晚这个意思,恐怕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吧,我说不好!” 陈子峰瞪着一双惊奇的眼睛,一个一个看着身边的人,“你们说,怎么着!” 萧安城小声说:“杨庆山今晚要是来,似乎是说,李老板不是他杀的!” 陈子峰一点头,“他恐怕也看清了这一点!” 乔艳芳立刻回头说:“李老板是被熟人暗杀!我们没对人说过!他怎么会知道!” 萧安城轻声说:“他那么精明的人,也许能察觉出来,李老板自杀的背后有问题!” 强虎说:“等他来了,咱们好好问问他!他要有毛病,准能把他问秃噜了!” 韩进东说:“也是,杀李老板的人,不就是想要码头吗!这两件事有关系!” 陈子峰说:“反过来说,杨庆山要是敢来,难道李老板就不是他杀的!” 所有人都被这句如此简单的话给问住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谋杀李老板的人,目前来看,就是想要四号码头!但杨庆山真敢来,就是说明凶手不是他!但也可能就是他! 所有人琢磨的都是这个意思,谁杀了李老板!是杨庆山!还是另有其人! 陈子峰看着每一个人,终于把目光落在冷月脸上。 他阴阳怪气地说:“小冷,别人都说了看法。你是什么看法,也说一说呗!” 冷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神冰冷,就像在审视一个犯人! 她终于开口说:“谁让杨庆山来,谁就是凶手!”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他们想了一下,又确实是这么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杀人者不敢来,也不会来!来的人一定不是杀人者!他无所畏惧!只有那个躲在幕后,怂恿别人来的人,才是凶手! 不过,他们还看出来的另外一点是,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凶手为什么要杀李老板!再进一步说,他为什么想要这个码头!出于什么目的! 这时,陈子峰歪着嘴,狡黠说:“现在怎么办?” 萧安城笑了一下,轻声说:“只好等杨老板来了。” 10-8 此时,杨庆山和崔槐,已经到了文墨巷的外面,但没有进来。 他们坐在文墨巷巷口一家露天的小茶摊里喝茶。 说到底,杨庆山对今晚来见陈子峰的事,实在有些犹豫!也有说不出的疑惑和恐惧! 白崇信建议他和宪兵队的陈子峰拉上关系!他觉得,白崇信说的有道理!凤凰台四号码头的新任所长,就是陈子峰的人!他不和陈子峰拉上关系,就不可能得到四号码头!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但话又说回来了,武汉的一番争斗,白崇信说,陈子峰他们不是你的目标!这简直就是自欺欺人!陈子峰那些人,不拿他当敌人,简直是不可能的! 小茶摊很简陋,门口只摆着两张小桌子,还有几把小竹椅。一盏昏暗的汽灯挂在门框上,矇眬照着门前这一小块地方,也照着杨庆山和崔槐有点苍白的脸。 杨庆山歪着嘴,狡黠说:“崔槐,你说,现在怎么办?” 崔槐小心看着他,低声说:“先生,现在不管怎么说,咱们都需要一个码头!对不对?其一,这是赵老板向您提的要求,让您出面收购四号码头。其二,要运咱们的货,就必须有一个码头!其三,这个码头偏偏就是宪兵队的陈队长管!水上分局管不着!” 杨庆山望着附近隐在黑暗中的房屋和街道,眼睛里闪着锐光。崔槐说的这三点,也正是他犹豫和疑惑的事! “陈子峰那些人,会同意我收购四号码头吗!”他看着附近的黑暗,轻声问。 “先生,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个人凶是很凶,直说吧,是真他妈的凶!过去在上海,在武汉,他就凶得不得了!日本人都拿他没办法!不过,这个人还算讲道理!” “怎么说呢?” “咱们的货从上海运过来,他是知道的,却什么也没说!对不对!在武汉时,他那么凶,还是把那一箱货送过来,到底还给咱们了!至少,对咱们的货,他不会拦着!” “还有什么!”杨庆山仍然犹豫着。 “还有,武汉闹的那件事,虽然凶,但说到底,您和他陈子峰之间的过节,已经结束了!我感觉,已经结束的事,他不会再揪着!你说是不是!” “我现在犹豫,实在是我心里有些疑惑!你知道不知道!”杨庆山小声说。 “先生,我怎么会不知道!风声已经传出来了!四号码头的李老板,死的有点怪!先生,我随便一猜,赵老板请您出面收购码头,也有一点怪!您疑惑的,就是这个吧!” 杨庆山没说话。但他的表情说明,崔槐正说到他心里! “先生,我有一句话,希望您别生气。” “我和你坐在这里,就是希望你有话直说!说!” “先生,对那个赵老板,您千万要小心一点。咱们还要和他来往,生意也要做,就是要小心一点!” “我已经很小心了!” “今天,您如果和陈队长他们谈得好,也是一种防备!” 这时,杨庆山盯着崔槐,脸上就露出一种怪异的微笑。他显然听明白崔槐的意思!这个意思就是,他要想办法,把以前的过节弥合掉!他妈的,他们以前可是仇人呀! 他一下子站起来,“好,咱们走!是死是活,老子都要闯一闯!” 10-9 杨庆山和崔槐走进文墨巷从前的小学校,现在的宪兵队大门时,就看见陈子峰等人已站在楼门口灯影里,正等着他们。 杨庆山努力平和心情,缓缓向楼门口走过去。但他一时拿不准,该如何表示! 倒是陈子峰抢了一个先。他双手一抱拳,说:“杨老板,久违了。” 这下子,杨庆山才算放下心来,人家还是以礼相见的! 他急忙一抱拳,大声说:“陈队长,还有各位兄弟,许久未见!今天,杨某有些小事要来打扰,实在抱歉得很。”? 正文 805、 背后一定有幕后的人! 陈子峰微笑着,让开门,请杨庆山进门。 到了门厅里,灯光明亮,双方看得就更真切一些。 双方到底还是有些过节,甚至相当严重!但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双方心里都需要对方,再深的过节也只能先放在一边了。 陈子峰脸上露出微笑,向楼梯伸出手,说:“杨老板,请到我的办公室坐一下吧。”他回头又说:“安城,你们好好招待一下崔兄弟。” 这样,他不经意之间,就把崔槐留到楼下,由萧安城去对付。他自己,要单独对付杨老板! 杨庆山精明透顶,当然看得出这一点。所以,他坐在小茶摊里和崔槐商量今晚的事,是非常有必要的! 10-10 陈子峰的小办公室相当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办公桌,另外还有几把椅子。 他张罗着,请杨老板在桌边坐下,又亲自动手,给他沏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杨老板,茶不好,请不要挑剔。” “陈队长,你也请坐。你和我之间,早已不需要这些虚套子了,你说是不是。” “哎呀,哎呀,还是杨老板看得透彻。”陈子峰也坐下来,然后微笑看着杨老板。 他意思是,你杨老板亲自到我的宪兵队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有事,那就请说吧! 杨庆山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再说了,自己的利益那么大,已经来了,当然不能白来! “陈队长,我就是个生意人,今天来,也是为了生意,我就不绕圈子了。” “当然,当然,请杨老板直说。我们也算打过交道了,什么都见过,请直说。” “我听说,凤凰台四号码头的李老板意外去世。” “您什么时候听说的?我就是随便一问。”陈子峰狡黠微笑。 “李老板去世的第二天。”杨庆山也狡黠回答。 “您知道李老板是怎么去世的?” “听说是自尽。不过,我说一句实话,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说李老板的死,可能有些蹊跷!你陈队长应该知道真实情况吧?” 杨庆山轻松一句话,就顶在陈子峰的喉咙上,就想看看他怎么回答! 老实说,陈子峰不管怎么回答,都会露底!所以,他微笑看着陈子峰,等他回答。 陈子峰也是贼精,当然明白这一点。 他微笑说:“杨老板,外面的风言风语,就让他们风言风语去吧,您说呢?” “陈队长说的对,外面的风言风语,和我的目的没关系!我今天来,就是听说李老板的遗孀李太太,似乎想出手四号码头,如果属实,我想接手。就是这件事!” “为什么呢?请直言相告。” “第一,是为了生意。现在重庆最好的生意,就是长江货运。四号码头位置理想,李老板去世,这就是我的机会了!第二,你陈队长没有什么不知道的,我有一批货,必须有自己的码头,才能运得进来!这个,你陈队长一定知道!还需要我说破吗?” 陈子峰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他想了一下,又说:“杨老板,我有一事不明,不知杨老板肯不肯告诉我。” “你尽管问,我都会告诉你!” “四号码头黄金地段,当地的有钱人不来接手,怎么反倒是您这个外来人接手呢?” “陈队长,你问得好!外面有一些风言风语,所以,他们要避嫌!我是外来的,我没有什么嫌可避!这反而是我的机会!你说呢!”杨庆山说着,就哈哈笑了起来。 陈子峰也哈哈笑了起来,连声说:“您说的对!有道理,说的对!” 10-11 此时,楼下的大房间里,萧安城、乔艳芳和强虎等人,则围着崔槐,聊着闲天。 但他们双方都明白,这个闲天可不是闲聊的! 说起来,在这几个人中,强虎和崔槐的关系最好,也多次打过交道。 所以,他直接就开口问:“崔兄弟,你不是回上海了吗?” 崔槐一阵笑,终于说:“我是回去了。但杨老板说他身边只有几个下人,没有得力的帮手,非要我来重庆!你说我怎么办,我不过是个小人物,拿人家的工钱,端人家的饭碗,我不来行吗?” 萧安城随意问:“杨老板也有不少手下的,武汉几个堂口,人多势众,怎么不带来?” 崔槐说:“起初,我也是这么想。后来,杨老板一说,我才明白。那些堂口的洪门弟兄,都在武汉混熟了,一家老小又都在武汉,怎么会来?杨老板自己并没有家小,他是一身轻,又得罪了你们,自然一抬脚就来了。那些人可不行!” 这几个人互相看着,都想起武汉池家老太太做寿的场面!但到了此时,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没什么可说的了!对杨庆山,对崔槐,也与武汉时不同。所以,他们都咧开嘴笑了起来。 萧安城笑着说:“看来,杨老板到重庆来,没带什么帮手来。” 崔槐立刻说:“他就带了几个下人,烧火做饭,守门看家,都还行。但要帮杨老板参谋事情,拿个主意,就不行了。” 萧安城说:“看样子,你是能帮杨老板拿主意的!” 崔槐眼睛里藏着狡黠,脸上却是平和的微笑,说:“今天杨老板肯来,就是我劝他的结果!我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接手四号码头!” 强虎明知故问:“为什么呢?” 崔槐点头说:“就是为了我们的货呀!从上海运出来的货!现在这些货压在乐山,运不进来,你说我们怎么办!所以,我们必须有自己的码头!就是这么个事!再说一句实话,其它的,什么这个那个的,都和我们不沾边!我们也不想沾!” 萧安城看看身边的乔艳芳和强虎,还有站在后面的冷月和韩进东,笑着说:“崔兄弟,你说的有道理,有道理,我们很理解。” 10-12 这时,陈子峰和杨庆山,就如亲兄弟似的,手拉着手,从楼上下来。 陈子峰大声说:“杨老板,您给我几天时间,我们和李太太商议一下。我估计,李太太应该会同意,但你也明白,这里边就有一个价格问题,看看李太太是个什么意思吧。” 杨庆山则微笑说:“好,好,我等你陈队长的消息。” 萧安城等人听到声音,都陪着崔槐出来,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这才送杨庆山和崔槐出门,一直看到他们出了文墨巷巷口,这才回来。 陈子峰往回走的时候,看看身边几个军官,小声说:“这个杨老板,没全说实话!不过,我也没办法问下去了!再问下去,反而会泄了我们的底!我们都等着瞧吧,这个事,最后一定会有一个结果!” 萧安城笑着说:“贼精,谁都精不过你!” 陈子峰立刻抓住他的胳膊,说:“安贼,你说,是不是这样!你给我老实说!” 萧安城刚想开口,忽然回头说:“小冷,你说这个贼精家伙是个什么想法!” 冷月盯着他们,轻声说:“幕后的人,不知肯不肯露头!” 对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旁边的人开始还没明白。但再一细想,不由都吃了一惊! 不管是谋杀李老板,还是主使杨庆山出面收购四号码头,背后一定有幕后的人!这个人,甚至是同一个人!如果真是这个情况,就有些严重了! 但陈子峰咬着牙,说的却是另一个意思:“小冷说对了!我们这么干等,可能等不出幕后的人!” 乔艳芳立刻抓住他的胳膊,“你想怎么办!” 陈子峰一挥手,说:“都去小屋,我们要商量一下!” 10-13 此时上海,爱多亚路,紫叶咖啡店里。 店里灯光矇眬,虽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却并不嘈杂。他们手捧小小的咖啡杯,低声说笑。店员们则端着托盘,往来穿梭,送去咖啡和糕点。 廖若兰自从把草翦等人安排在致美楼饭店里,就开始和黄汉辉联系。 这天夜里,她终于在紫叶咖啡店里与黄汉辉见上面。 “他们的目的?”黄汉辉简洁问。 “草翦先生,是反战同盟的秘密特使,他们夫妻俩去陕西,其实是想去陕北,想了解我们目前的抗战策略。我听得出来,他们对我们很不了解!所以,他们到了西安后,我们的人还要想办法,秘密送他们去陕北。” “好,这个我知道了。”他点点头,又问:“那个叫什么仲间的人呢?” “仲间和他的学一生吉川,都曾经是军人。仲间现在是反战同盟军事部的成员。他要去防守黄河的国军阵地观察,了解那里的情况。” “防守黄河的国军?那里很重要吗?”黄汉辉疑惑地看着廖若兰。 “仲间先生说,那里很重要,甚至非常重要!他说,日军一旦过了黄河,进入陕西,南下就是四川!” 黄汉辉吃了一惊。他仰起头,努力在头脑中展开中一国西南地区的地图。 老天!陕西的南面就是四川!他只略想了一下就知道了! 如果日军到了汉中,要进入四川,除了大巴山就没有其他屏障了!? 正文 806、 杨庆山也在场! 大巴山并不险峻!倒是汉中北面的秦岭更险峻一些!但国军不会在秦岭那一带防守!而汉中则是四川的北大门,日军一旦进入汉中,四川将无险可守! “仲间先生很重视黄河防御?”黄汉辉轻声问。 “是的!他说,日本反战同盟内部,都注意到这一点。所以,他们很希望了解国军在黄河的防御情况!仲间先生说,黄河守不住,重庆一定会被日军占领!” 黄汉辉终于向廖若兰点点头,轻声说:“好吧,我尽一切努力,帮助他们安排!让他们尽快去陕西!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要从上海去西安,途中一定要有上海宪兵队颁发的通行证!你认为,日本人会发给你吗?” 这下子,廖若兰也疑惑起来,小声说:“老黄,如果你弄来的推荐函有足够分量,他们也许会发吧。我说不准,但到那个时候,我一定要去试试!” 黄汉辉看着廖若兰坚定的面容,好一会儿没说话。 不管怎么样,现在只有这么办了!陕西太重要了! 10-14 早上,文墨巷,宪兵队驻地。 吃完早饭,按照乔艳芳的布置,今天该去监视的,照常去监视。该去监听点换班的,也分批出了门,继续他们的监听任务。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带了两个弟兄,也出了门,先去凤凰台四号码头。 他们都穿着便衣,前后拉开距离,在渐渐消散的晨雾里走着。 今天一早,杨三强就到了码头,此时正在码头门口等着他们。和他在一起的,还有码头刘管事和葛二等人。 他们一起进了码头,四面查看。看上去,码头的情况似乎有些好转,至少干净了一些。码头边的货船正在卸货,工人们扛着货箱,上上下下穿行着,也很正常。 他们转了一圈,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来。 倒是杨三强已经有了一些经验,指点说,货物堆放不太合理,急货倒放在里边,慢货却堆放在码头边,造成装卸不方便。 陈子峰就回头去看刘管事。 刘管事尴尬地笑着,说:“以前比较随意,不讲究,实在是不讲究,今后一定注意。” 10-15 一个小时后,他们出了码头,穿过滨江路,进了石梁巷。 李太太一下子看见来了这么些人,也认出他们都是宪兵队的,不明来意,就有些惊慌失措,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陈子峰急忙安抚她,说有一点事和她商量,主要是听听她的意见。 果然,正如他们昨夜判断的,李太太倒也愿意出手四号码头,但一说到价格就没主意了,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她说:“噢呀,陈队长耶,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个噻!实话说把你听噻,这些个日子,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在我耳边唠叨。有说赶快出手噻,这么个倒霉东西,还留着它做么噻!还有的说,这就是一块头,价格上一定不好吃亏的!一定要我挣出一辈子的花销来!噢哟,我这些个日子,就想着这个噻,头都大喽,也不知怎么是好!” 陈子峰听出来了,李太太确实想在价格上多要一些,却一点底数也没有!这样一来,这个生意就不好谈了。 10-16 告辞李太太出来,陈子峰这几个人,按照昨夜商量的,就去拜访翟处一长。 翟处一长一直和各种公司打交道,像这样收购码头产业的情况,一定比较清楚。 不料,他们到了军政部制造司,坐下来和翟处一长一说这个事,翟处一长也直摇头。 他笑着说:“谈生意就是这样,双方一定要先出个价。双方的出价肯定有很大距离。不过,他们心里都是有底数的,双方慢慢谈下来,不断让步,最后达成一致,这个生意才能谈成。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一个想买,一个想卖!这样才行!” 陈子峰嘎嘎地怪笑起来,“哎呀,还是您翟长官有经验,一下子就把这个事说明白了。不然,我们还在瞎撞!弄不好,两边的人都以为我们在中间谋什么好处呢!” 翟处一长也说:“没错,你得问清楚,他们是不是想买想卖。其次,就是要他们出价!不出价,这个生意不好谈!” 这之后,陈子峰就和翟处一长聊起迁到重庆的工矿企业落地的事。 翟处一长摇头叹息,“我也算有一点薄面了,也能找到一些高官出来说话!但是,弄资金这个事,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那些迁来的公司,大部分还闲搁着呢!” 这下子,不要说陈子峰,就是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两个精把子,也毫无办法!他们只能陪着翟处一长叹气! 10-17 陈子峰回到驻地里,在房间里来回转,还是哀声叹气。 他拍着桌子叫道:“他妈的,这叫什么事!我们宪兵队,竟然成了中间商!给人家搓和生意!我们是不是有毛病呀!安贼,你给老子说!” 萧安城低头想了想,说:“还不是为了咱们的任务吗!” “老子知道是为眼前的任务!弄这个,是不是离得太远了!” “赵时甫一直和陈春圃谈生意!你别忘了,他们吃饭时,杨庆山也在场!” “按你的意思,赵时甫的生意,和杨庆山收购码头,有他妈的关系!” “长江航运生意,当然和码头有关系!这个道理你还想不明白!” “不管是航运生意,还是收购码头生意,和‘木桶计划’有什么关系!你说!” “周佛海和陈春圃的通话录音,你又不是没听过!周佛海那个人,不会平白关心生意上的事!陈春圃是汪夫人的堂侄,陈春圃一定问过汪夫人,这才问周佛海!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几件事之间,是有关系的!” “那他妈的,我就来做中间商,给他们搓和生意!帮着杨庆山收购码头!”陈子峰在屋里来回转着,又是甩下巴,又是抡胳膊,十分愤怒的样子! “你说对了,看来咱们非得做这个中间商不可了!”萧安城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老子不高兴!老子憋气!你说怎么办!啊,你们都说说!”陈子峰瞪着他们! 小屋里的几个军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小乔,你先说!”陈子峰疯了似的向她叫道。 “你别对我凶!我就是认为萧哥哥说的有道理!”乔艳芳瞪着他说。 “你就会顺着安贼!不算数!强虎,你说!” “子峰,这种事,你别问我,我可不知道该说什么!”强虎急忙摆着手说。 “进东,你别闷着!你也给我说几句!”陈子峰又转向韩进东,瞪着他。 “这个吧,这个吧,我还是觉得,安城说的有道理!”韩进东说完就哈哈笑起来。 “他的道理我听不明白!谁给我说一句明白话!”最后,陈子峰终于把目光转向冷月。 冷月永远是冷冰冰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沉默片刻,才轻声说:“杨庆山收购不了码头,就不会告诉我们,他和赵时甫做的是什么生意!” 陈子峰的嘴角,快歪到耳朵边上去了,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瞪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你们这些家伙,都是精把子!怎么就不如小冷说得清楚!他妈的,这件混蛋事,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那个赵时甫,到底和陈春圃搞什么鬼!老子就是要知道这个!” 他气哼哼地走到桌边,一把抓起电话,就给杨庆山打电话。 电话在那边响着,却一时没人来接电话!陈子峰很愤怒,却只能等着! 这个时候,萧安城坐在墙边,凑在乔艳芳耳边说:“小冷说的,正是我心里想的!” 乔艳芳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抓住萧哥哥的手,也在他耳边说:“哥哥,我也想着这个事呢!倒被冷丫头给先说出来了!” “小乔,你看出来没有,冷月可不是一般的聪明!她是非常聪明!” “哥哥,你不要担心,我会悄悄盯着她!就算她是顾长官安的眼睛!她只要落在我手里,我可不会对她客气!”乔艳芳咬着牙,低声说。 “小乔,你也很聪明,但一定要谨慎!千万谨慎!”萧安城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乔艳芳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和萧哥哥说悄悄话了,这是最好的事!太好了! 其次,在乔艳芳心里,防备冷月这丫头,可不仅仅因为她是顾长官安的眼睛!或者她有多聪明,多狡猾!不知怎么回事,这丫头越长越漂亮了!他妈的,还越来越聪明了!她简直就是我的死敌! 这时,陈子峰的电话终于接通了,正是杨庆山接的电话。 他立刻大声说:“杨老板,你真想收购四号码头吗!你是不是真想!” 杨庆山在电话里也大声说:“陈队长,我当然想!道理已经告诉你了!我是真想!” 他的声音很大,旁边的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陈子峰立刻说:“既然是这样,你总要出个价吧!你不出价,我们怎么和李太太商量!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你出个价!现在就出!”? 正文 807、 码头您是要出手的 杨庆山在电话那边略沉吟一下,说:“我出一万元!这就是我的出价!” 陈子峰的反应更快,说:“杨老板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现在就碰头!我记得,石梁巷巷口有一家小茶馆,你杨老板,我们,我们再请来李太太,咱们三方对面,一起谈这个价,成交不成交,咱们当面说定,如何!” 杨庆山立刻说:“好!我现在就过去!咱们不见不散!” 陈子峰一放下电话,立刻回头说:“是不是这样!啊,你们说!” 屋里的几个人,包括冷月,都笑着向他点头。 10-18 就在几分钟之前,杨庆山刚刚和赵时甫通过电话! 赵时甫的话说得很明白!他说:“庆山兄,只要你拿下四号码头,你拿下码头的出价,就是参加我这个生意的股份!如何!” 说到底,到了这个时候,杨庆山听着电话,眼睛却看着身边的崔槐,他心里的疑惑真的是越来越大! 赵时甫一直说,他要投资长江航运生意,并且拉拢了长航货运的马伯涛,富连商贸的沈进成,还有大华银行的姜立昆,要与侨委的陈春圃共同投资航运!架势拉得很大! 但杨庆山心里,就是有怀疑!是非常大的怀疑! 赵时甫说过,这个生意由陈春圃主持,这是最叫他怀疑的!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不能退缩!他要等看清楚之后,再决定怎么办! 但收购一个码头,却是另一回事,并且与他的切身利益有关!投资一个码头,也是很大的生意!并且是老子自己主持!不听任何人的! 他坚定地说:“时甫兄,咱们一言为定!我尽快拿下码头!你等我的消息吧!” 现在,杨庆山和陈子峰说定见面,放下电话后,再次和崔槐计议一下。他们都确信,就算赵时甫在这里面耍什么鬼花招,也不会伤害他们自己的利益! 他换了衣服,就和崔槐出门,往滨江路石梁巷巷口的小茶馆去了! 10-19 大约一个小时后,买方杨庆山和崔槐,卖方李太太,中间方陈子峰等人,都聚在石梁巷巷口的小茶馆里,商议买卖凤凰台四号码头的事! 陈子峰是中间方,自然做主持。他吩咐伙计上好茶,又点了瓜子和花生之类的小零食。他相当恭敬地给买卖双方做了介绍。 他说:“杨老板是真心想收购四号码头。李太太也确实想出手码头。双方都是真实想法,主要问题就是价格问题。现在,杨老板出了一个价,一万元!李太太,您意下如何?” 到了这个时候,虽然杨庆山精通生意,陈子峰他们不懂生意,但他们都感觉,接下来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这一万元就是一个基础,是给李太太还价的!你尽管还!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你就是要一个天价,我杨老板也是可以还价的! 双方最后商量定了,这个生意也就成功了! 这个过程,就是商谈所有生意的过程,是再正常不过的! 对陈子峰来说,他要促成这个生意,就是为了他的下一步做准备的!他要弄清楚,赵时甫和陈春圃,到底在搞什么鬼!要弄清楚这个,就要先促成四号码头的转让! 不料,这个讨价还价的过程却出了意外! 李太太一再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生意的!又说,我还有两个孩子,都要指着这个生意来养活他们。 她说:“我什么工作也莫,什么本事也莫,你们晓得吧,我只能吃这个了噻。” 李太太的意思,就是对杨庆山的出价不满意。 杨庆山再明白不过了,也是做好了提价的准备的!但是,他把出价提到一万三,出到一万五,最后出到一万八,但李太太就是不松口!最要命的是,她也不还价! 这样一来,这个生意就没办法谈下去了。 陈子峰把李太太请到一边,问道:“李太太,码头您是要出手的,是吧?” 李太太说的很干脆,“就是的呀。不出手,我又拿它怎么办噻!格码头生意不好地,闹不好还要往里面贴钱,我可真的受不喽!就是这个价格么……哎哟,我真的说不好!” 陈子峰又把杨老板请到一边,小声说:“杨老板,李太太肯定是要出手的。现在的问题就是价格多少的事!您怎么着!” 杨庆山也看出来了,陈子峰确实想促成此事。以他们过去在武汉的那种恶劣关系,陈队长肯做到这一步,实在难能可贵! 他诚恳说:“陈队长,你是真心帮我,我看出来了。所以,我也不瞒你。我的底线是两万元!现在已经出到一万八了,后面的价,我就不敢再出了!她总要还价吧!” 陈子峰歪着嘴,把头摇了又摇,说:“杨老板,不怕您见笑,我是第一次做这个事,没想到这么难!我刚才和李太太说了,她就是不肯还价!今天可能谈不成了!” 之后,他又把买卖双方请到一起,做最后的争取。 但是,买卖双方,都有自己的道理,谁也不肯再让步,这个生意就真的谈不下去了! 陈子峰最后说:“好在,这种事,也不是着急的事!两位都再考虑几天,李太太想要多少,杨老板能出到多少,都再想一想,然后咱们再谈,如何?” 暗怀狡猾心思的陈子峰,主持的这一场狡猾生意谈判,就这样结束了! 所以,他的下一步,还是进行不了!这他妈的混蛋事!只能再等等了! 10-20 在小茶馆门口,陈子峰和杨庆山,客客气气地和李太太告别,并且看着她渐渐远去。 他们互相看一眼,眼神都很复杂,也都有点说不出话来! 杨庆山到底在江湖上混久了,知道如何化不利为有利,化有利为成功!以前,陈子峰这些人是他的死敌!但眼下,陈子峰并不计较以前的事!这就是有利了!但如何把这个有利化为成功,就必须拉住眼前这个陈子峰! 此时,他双手一抱拳,说:“陈队长,今天这事虽然没成,但你不计前嫌,仍然出力帮我,不仅让我感动,还让我惭愧!兄弟今天要说一声抱歉。” 陈子峰立刻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哎呀,真应了一句话,山不转水转,谁也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我和你杨老板之间,恐怕也是这样吧。” 杨老板说:“让你说对了,凡事不可做绝,是这个意思吧?” 陈子峰点头说:“正是,正是。至于这位李太太,我感觉,她还是要出手的,不过是想多要一点钱。杨老板不妨再等等。码头生意不太好,万一要她贴钱,她就留不住了!杨老板再耐心等几天,或许会有消息。” 杨老板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好再等几天了。陈队长,我随时听你的信儿!” 10-21 这样一来,四号码头的生意没有谈成,不管是杨老板还是陈子峰,都只好等着,希望哪一天,李太太回心转意,愿意出手码头! 周隆庠和梅思平去了上海,可靠消息,高宗武也去了上海,去和日本人谈判!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陈子峰同样得等! 所以,在最近这几天里,似乎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进入一种磨人神经的阶段,所有方面都在暗中活动着,也在焦虑等待着! 但是,谁都没想到,几天之后,事情会急转直下,让所有有关的人都措手不及! 10-22 头一件磨人神经的事,就是陈子峰宪兵队一直在暗中进行的监视与监听任务! 龚长官交待的监视目标,还是要监视!这些目标今天去哪儿,明天去哪儿,陈子峰的弟兄们还要天天跟着,并且每天汇报。这个任务,就变得相当无聊了! 还有更无聊的,就是对几个目标的监听! “洋人”周隆庠,“主笔”梅思平,虽然去了上海,但对他们的监听,还在进行着。 因为他们偶然发现,有人会在他们的办公室里谈一些神秘的事!都是咬着耳朵说的!虽然和陈子峰的任务没什么关系,但他们都不敢放松。 剩下的就是“教授”陈公博和“堂侄”陈春圃。 赵时甫经常给陈春圃打电话,但在电话里,就是约陈春辅在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从不谈重要的事!这种情况,就让陈子峰很焦虑。但也没办法,只有一天一天监听着。 10-23 第二件磨人神经的事,却发生在萧安城身上。 萧安城做的“作业”,受到赫伯特先生的高度赞扬! 他说:“我计划半个月之后才讲到这个程度。但现在萧先生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我就只好提前!我相信,你们都是最聪明的人,也许可以让我们的破译工作加快进行!” 他特地把萧安城的“作业”钉在墙上,让所有学员仔细看,认真研究。 这还不算,他又出了几次作业,都与第一次一样,是一组数字,通常是十二个数字。然后让学员们按照萧安城的方法进行破解。这个破解,其实就是努力把中文代码记录的电文,恢复成日文或者英文的电文,为今后破译做准备!? 正文 808、 全部办理成空头汇票 他把所有学员的“作业”都钉在墙上,让学员们一有空就研究。 赫伯特先生说:“这个阶段,是最困难的阶段,我们就是要琢磨,这些点划和假名之间,有什么规律。找到它们的规律,并且将所有电文都转换成假名,我们自然就进行到了下一个阶段,破译!” 所以,萧安城一去洪崖洞的教室,就站在墙边研究所有同学的“作业”,比较每个人对同一组代码的理解。 经常和他在一起研究这些“作业”的,就是冯继成。 有时,他们也会互相注视,似乎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但他们都是最谨慎的人,除了眼前的“作业”,他们对各自的任务,只字不提! 有时,刘丽也会过来,和他们站在一起看那些“作业”。 她脸上会露出相当好看的笑容,说:“你们两个,是咱们班上最优秀的学员,希望你们尽快取得成绩!这可是天大的成绩呀!” 萧安城和冯继成,也从她的嘴里知道,电讯科的工作,目前正按照赫伯特先生的要求和建议,进行重大调整! 其一,监听不再只用中文代码记录了。 作为第一步,电讯科和情报科合作。电讯科根据电台交叉监听测向,确定大致方位,各地军统情报人员调查其中是否有重要机构,是某个大使馆的电台,还是日军的电台。 如果确定是欧美某个大使馆的电台,就指派懂英文的人监听,并且用英文代码记录。如果确定是日军的电台,就派懂日文的人监听,并且日文代码记录! 但是,这项工作也只是开始,要积累大量的电文流水,还需要很长时间! 其二,电讯科另外也组织了一批人,采取与训练班同样的办法,将从前用中文代码记录的电报,尽量转换成日文或者英文电报。但这项工作,准确率就很难保证了! 萧安城和冯继成都明白,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大量的积累,才会有收获! 对他们来说,这个过程,就是一个磨人神经的过程! 10-24 磨着萧安城神经的,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队里的监视和监听工作。 这几天的监视和监听虽然没取得什么进展,但谁都明白,侦察“木桶计划”,目前正是关键时期,所有人都要谨慎小心,任何细小发现,都要向队里报告。 乔艳芳相当关照萧安城的“作业”进展,特地对他说:“哥,我知道你的作业也很重要,但咱们人手不够,你就去正庙街那个点吧。上次跟踪你和子峰的家伙,就是在正庙街消失的,也只有你和子峰见过他。你在那里,照样做你的作业,如果有什么特殊的人出现,你就盯一眼,是不是跟踪过你的人,如何?” 萧安城笑着说:“那就多谢了。我现在的精力,真有点不够用了,这样好。” 于是,一连几天,萧安城一直坐在正庙街的监视点里,一边做他的作业,一边观察外面来往的人。 这个点里还有两个人,他们天天坐在门口,像个无赖似的,看着从这里经过的人。偶尔的,他们会向屋里哼一声,然后悄悄指点从门外经过的人。 但每一次,萧安城都向他们摇摇头,表示不是跟踪他的人! 所以,在最近这些日子里,这个监视点什么情况也没发现! 10-25 陈子峰安在正庙街的这个监视点,则时时刻刻地磨着佐藤先生,磨着川上和栗山的神经!也让他们很痛苦! 这个监视点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从第一天起,他们就看出这是陈子峰安的点!每天有三个人守在那里,就是寻找他们踪迹的!简直是扎在他们眼皮上的一根刺! 川上和栗山都想拔掉这个点!把里面的人全干掉! 佐藤先生则微笑说:“里面不过三个人,有意思吗!反而暴露我们!你们要干,就干一次大的!至少消灭他们一半的人!最好把那个陈子峰也一起干掉!这样才有意义!” 川上和栗山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一是叮嘱所有外出的人小心这个监视点,进出最好避开这个点!二是派人时时盯着这个点,看看其中是不是有变化! 他们的想法是,如果哪一天陈子峰也到这个点里来,他妈的,我们就直接动手!至少先把陈子峰干掉! 不过,另一件磨他们神经的还有一件事,凤凰台四号码头,确实是个非常好的陷阱!但如何把陈子峰那些人引到这个陷阱里,却是一个大问题!他们想了许多主意,都不行! 10-26 在这几天里,赵时甫也处于一种被人磨神经的时期里!他是被陈春圃磨! 他和长航货运的马伯涛,富连商贸的沈进成,大华银行的姜立昆,已经请陈春圃吃了好几顿饭了!光是吃饭的钱就花了不少!却没在陈春圃身上打开缺口,更没有得到他会出资的保证! 赵时甫这几天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甚至牙龈都肿了! 他每次和陈春圃谈论投资长江航运,预测这个生意的发展前景,都看见他眼睛里闪着光,甚至连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但每一次吃饭商谈的结果,他都说要考虑考虑! 混蛋东西,你想赚钱!还有什么好考虑的!赵时甫恨恨地想! 10-27 其实,陈春圃的神经,也被他和赵时甫谈论的这个生意磨着!他早已垂涎欲滴了! 这么好的生意,并且是由他主持!那简直就是发大财的机会!但每一次,他与周佛海见面的时候,得到的只有一句话:“稍安勿躁!等待!” 有一天,赵时甫终于忍不住了,在饭桌上,抓着陈春圃的手,那么严厉的说:“陈常务,你到底还在考虑什么呢!这么好的生意,又是请你来主持!你还要考虑什么!” 到了这时,陈春圃才轻声说:“赵老板,侨委的钱,都是公帑呀!我用了,万一出事,我可就是杀头的罪呀!这个,我可承担不起!” 赵时甫不动声色地盯着他,“陈常务,那么请你说,此事怎么办最好!我们几个,就听你一句话!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这还不行吗!” 陈春圃傻傻地笑着,完全是一副文化人独有的,初次投入商海,并且满眼睛看见的,都是数不尽的金钱和捞取不完的利益! 赵时甫非常鄙视他这种傻模样。他早就判断出,不管他耍什么花样,都逃不出自己的手心!他就是一个待宰的肉头! 他微笑着,那么诚恳地说:“陈常务,您请说。我们一定按你说的办!” 陈春圃脸上已泛起了红光,说:“赵老板,我看得出来,您是真看好长江航运生意!” 赵时甫用力一点头,“这是当然的!告诉你,几天之内,我兄弟杨老板,就会拿下凤凰台四号码头!我们要做航运,你说,是不是要有一个码头!这就是我的诚意!” 陈春圃点头说:“是的,您赵老板是真心想做这个生意!您说过,生意由我主持!” 赵时甫哈哈大笑,“陈常务,这是当然的!你有背景,有资金!不让您来主持,让谁来!我们都要跟您一起挣钱呢!” 坐在桌边的其他人,也点头说:“就是,就是,这就是我们的想法!” 陈春圃拿着架子,又说:“前几天,我忧虑的是,这个生意被人知道了,并且牵扯到我头上,那岂不就糟糕了吗!侨委的资金一进银行,一定会被别人知道!你们几位说说,是不是这样!” 赵时甫点头说:“陈常务你忧虑得对!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陈春圃快乐地笑起来。昨天夜里,周佛海告诉他这个主意的时候,他可真是大吃一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大的生意,竟然可以这么做! 周佛海周主任的意思,就是要一口吃空他们! 他轻声说:“我的想法是这样,我们所有人的投资,全部办理成空头汇票,然后交给我!这样,无论我们怎么经营,投资什么!别人都查不到我头上!你们同意吗!” 桌边的人,包括赵时甫,都惊愕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赵时甫竭尽全力隐藏脸上的得意,他甚至在心里也不敢有!就怕露出分毫! 他一副完全没想到的样子,诚恳地说:“陈常务,咱们协议总是要签的吧?” 陈春圃肯定地说:“当然要签协议!不签协议,我也不敢往里投资呀!” 赵时甫看看其他人,又小心说:“办成空头汇票之后,再投入到我们的帐户里!” 陈春圃再次点头说:“那是当然!我们几个人,都去银行,当面把所有汇票都转入到我们的帐户里!这样,不管什么人来查,都查不到我头上!对不对!” 赵时甫再次看看桌边的其他人,“各位,你们的意见是什么?” 那几个人异口同声说:“赵老板,你的投入最大,我们都听你的!”? 正文 809、 为什么没逮捕我们! 赵时甫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终于点头说:“好!就这么办!陈常务,咱们什么时候办!你说!你挑个时间!” 陈春圃得意地笑着,说:“我倒是挑了一个日子,后天,阳历是十一月十八日!” 赵时甫问:“你挑这个日子,有什么讲究吗?” 陈春圃立刻说:“后天,阴历就是民国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七日,戊寅年、癸亥月、甲寅日,五行大溪水。此水喜清金来助养,遇钗、沙二金最好,蜡金也不错,见之则大吉。” 赵时甫顿时大笑起来,“没想到,我真是没想到!陈常务果然谋划长远!连五行吉日都选择好了!好!好!” 陈春圃快乐说:“我是第一次投资做生意,当然要谨慎一些,至少要图个吉利。” 赵时甫举起酒杯说:“我们都听陈常务的。后天,我们都到银行办理汇票业务!陈常务,你的帐户什么时候能够准备好?” 陈春圃说:“隔一天就好!十一月十九日,我们都到银行,看着我把汇票转入帐户!” 赵时甫说:“好,就这样!来,一起干一杯!” 他和桌边的人碰了杯,一口饮尽!他感觉,自己的神经终于不用再磨了! 10-28 这一段时间里,崔槐的神经也被什么东西磨着。 他谨慎掂量一下,才察觉到,磨他神经的东西,是恐惧! 有空的时候,他仍然去找鱼头,或者吃个零食,或者在崎岖的山路上溜弯。 这时,他就隐约察觉,身后似乎被人盯着。那是一双狼一样的眼睛,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时时盯着他!仿佛随时都会扑出来,一口将他吞食! 但他仔细观察周围,却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但他就是相信,他被人盯着! 每天夜里,他都小心观察屋里屋外,察看是否有什么人藏在附近。临睡觉前,他都要仔细检查门窗,看看是否关严。 杨老板有时盯着他,眼神里藏着询问。 崔槐就在杨老板耳边说:“我怎么总觉得,暗中有人盯着我们!” 杨庆山一听他的话,顿时紧张起来。但仔细考虑一下,似乎自己并没有什么把柄或者要害攥在别人手里! 他眼前最大的事,就是等待李太太回心转意,愿意将码头转让给他! 码头现在的生意并不算好,李太太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10-29 也是在这几天里,远在上海的廖若兰,也被焦虑和不安磨着神经! 她要尽快把草翦夫妇,还有仲间师生送走,送他们去陕西。 在致美楼饭店里,草翦和仲间先生一看见她,就催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上路。 黄汉辉用了两天时间,弄到了宋夫人“保盟”的推荐函,推荐草翦等人前往陕西。廖若兰拿到这个推荐函,就向日军宪兵队递交了申请,要求办理通行证。 在填写申请表的时候,她和草翦以及仲间先生商量了很长时间,最后,他们一致决定,在申请表上填写真实姓名! 仲间先生微笑说:“他们要是想逮捕我们,早在国内的时候就动手了!在船上,我就察觉有人盯着我们,一定是日本特务!” 草翦先生问:“你说的那些特务,为什么没逮捕我们!” 仲间先生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使用真实姓名为好!以免宪兵队说我们使用虚假姓名,故意阻挡我们!” 廖若兰正是用他们的真实姓名填写的申请表。 但是,两天时间过去了,办理通行证的日军宪兵队,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廖若兰考虑再三,决定再次去日军宪兵队,当面查询此事! 她知道这么做很危险!日本宪兵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逮捕她!但仲间先生说的对,日本特务早就注意他们了!甚至早就注意到自己了!他们为什么没被日本宪兵逮捕!原因虽然说不清,但这就是她去争取的机会! 10-30 所有被磨着神经,在焦虑中等待的人,都希望时间早一点过去,好达到他们的目标。 只有一个人是轻松自在的,没有任何焦虑与不安。她就是秦雅丽。 这一天,夜色已深,喧闹一天的较场口,也终于宁静下来。 秦雅丽家里更是宁静。她拥着松软的厚棉被,早已沉入梦乡。 很突然的,楼下王妈的一声惊叫,一下子就惊醒了她!她的特工神经瞬间袭遍全身,让她清醒而警觉,防备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 王妈在喊:“你哪个!你哪个!我要叫人了!” 这时,秦雅丽听到门外有人说:“王妈,是我。” 她翻身冲到楼梯口,向下面叫道:“王妈,是先生回来了!快去开门!” 她看见王妈披上衣服去开门,从外面进来的,果然是一脸倦容的李承国! 他进了门,回头看见站在楼梯口上面的秦雅丽,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笑容。 他向她挥手说:“你不要下来!楼梯上这么暗,不要摔着你。” 他把大衣和军帽挂在门口的钩子上,只提着皮包,就上楼来了。 秦雅丽满脸都是可爱温柔的微笑,半举着两只手,那么期待地看着他。 李承国扔下皮包,就把她搂在怀里。不过,他的姿势有点异样,他是撅着屁股去搂秦雅丽的。他真怕挤着她的肚子。 他轻声说:“快到床上去,挺冷的,不要着凉。” 秦雅丽向楼下喊:“王妈,倒杯茶上来,再拿几个小点心。” 李承国说:“我听过晚饭了。” 秦雅丽温柔挽着他的胳膊,笑着说:“万一你想陪着我吃呢。” 她重新回到床上,斜靠在枕头上。王妈已送来茶和小点心。她和李承国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吃着小点头,小口品着茶。 她笑着说:“满嘴都是点心渣。” 李承国就倾身向前,去吻她的嘴唇,又去吻她的胸脯。 她拉开衬衣,让他的大手抚摸自己的身体。 她轻声说:“上来吧,你好久没有抱抱我了。我好想你。” 李承国却愣了一下,似乎还有些犹豫。对秦雅丽来说,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他轻声说:“你先睡吧,我还有一点事要做。做完,就来抱你。你先睡,听话。” 秦雅丽哪里睡得着。但她要听话,只能半闭着眼睛假寝。她看见承国在窗前的圆桌旁坐下,从皮包里拿出什么文件和地图,然后俯身在上面,一动不动地看着。 她心里想,这是怎么了,承国似乎为了什么事而担忧! 10-31 李承国是今天下午一点钟,乘船抵达重庆的。和他一起到的,还有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李承国现已晋升为第九战区的参谋长,中将军衔。 他非常想先回家看看。雅丽的容貌,雅丽的身孕,都让他惦记。 但是,来接他们的军官说:“其他长官都到了,就等两位长官了。请上车吧。” 他们很快被汽车送到白象街的军委会。接他们的军官抢先走上台阶,拉开双开木门,请他们进去。之后,就指点他们上了四楼,进了一间门口站着卫兵的小会议室。 10-32 小会议室里,几位先到的长官都站起来,热情地和陈诚长官握手寒暄,十分亲热。 李承国站在会议室门口,一一看过这几位长官,自己也有些惊讶。 坐在会议桌上首的头一位,是程潜。他曾任军委会总参谋长。今年初,改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他目前就任天水行营主任,驻地为西安。 第二位则是军令部部长徐永昌。他曾经任山西省主席,与阎锡山的关系十分密切。 第三位就是阎锡山。他现在是军委会委一员,山西绥靖公署主任,目前率领部队驻扎在陕西洛川。 第四位是刘斐,国军二级上将,军令部次长。这是一位性格直来直去的长官。在作战问题上,他甚至敢和委一员长争执! 最后一位是郑介民。他是军令部第二厅次长,主管情报工作。 在所有这些长官中,李承国虽然已晋升为中将,却是军衔与地位最低的,所以,他只能坐在会议桌的末尾。 坐在上首的程潜左右看看,笑着说:“人已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首先要说的是,今天这个会议并不是正式会议,我只是受委一员长嘱托,请几位相关的长官在一起议一下,然后我去向委一员长交差,就可以了。” 他再次左右看看,神色里多少有一点尴尬,说:“今天商量的事,有一点特殊,就是对陕西的战事,我们怎么办最好。” 头一个开口的,就是陈诚陈长官。 他笑着说:“陕西的战事,找我干什么?九战区可管不着陕西的事。” 程潜也笑着说:“我知道辞修兄会这么问。事情是这样的,对我们来说,陕西的重点,就是陕北的共。委一员长有意请你负责我们和共的关系,是总负责。所以,这个会,还是要请你来参加。” 陈长官点点头,算是明白这个意思了。他说:“那就说吧,我听着。”? 正文 810、 等了足足半个小时 程潜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似乎想表明他下面说的话,很重要。 可是,他左右望望,忽然说:“关于陕西的战况,还是先请为章兄介绍一下吧。” 他说的为章兄,就是军令部次长刘斐。他被认为是国军最优秀的参谋长。 刘斐显然知道今天要讨论的是什么事,所以,他开口前先撇了一下嘴,说:“陕西的战况,大体是这样。现在,日军牛岛实常的第二十师团就驻扎在运城一带。他下一步的任务,就是突破黄河,进入陕西。” 程潜问:“他们能过黄河吗?” 刘斐说:“现在防守黄河的,只有孙蔚如的第四集团军。我掌握的情况是,第四集团军下辖两个军,赵寿山的第三十八军,和李中兴的第九十六军。第三十八军下辖第十七师和独立第四十六旅。第九十六军下辖第一七七师和独立第四十七旅。这两个军,总共只有两万多人,没有重武器。希望他守住黄河,是不可能的!” 程潜点点头,却没说话。其他长官也只是点点头,同样没说话。 陈诚有些意外,看着程潜说:“颂云兄,日军第二十师团我知道,是甲种师团,兵员一万八千人,有大炮,有坦克,还有飞机。第四集团军恐怕很困难吧。” 程潜一点头,“确实很困难。” 陈诚立刻说:“难道不应该调动军队过去,增援一下吗?” 这时,军令部部长徐永昌开口说:“辞修兄,现在的问题是这样,日军过了黄河之后,是向北,还是向南!” 陈诚一下子听明白其中的奥秘了。向北,就是进攻陕北的共!向南,则有可能经汉中进入四川!如果这样,重庆就危险了! 他盯着徐永昌说:“次宸兄,如果日军向南怎么办!” 徐永昌说:“辞修兄,我们今天讨论的是个预判问题。预判日军向北还是向南!如果预判日军会向南,我们现在就要调动军队。如果预判日军向北,则现在就不必调动。你也知道,我们在各战场的兵力,也是很紧张的!” 陈诚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是,如果日军进攻北边的共,那就任其进攻! 他心里猜测,这恐怕也是委一员长的意思!毕竟,中一共多年前就是他的肘腋大患!虽然现在国共合作了,但委一员长最大的疑虑,仍然是陕北的共! 他看了看桌边这几个人,就看明白了,没人会帮着陕北的共说话! 但如果日军真的向北进攻,我将来负责与陕北共方的合作事务,岂不成了笑话! 想到这里,他微笑说:“几位,怎么预判日军会向北进攻?” 这时,程潜就向一直没说话的郑介民点点头。 郑介民看清程潜眼神,就微笑转向陈诚,“陈长官,我们的依据有这么几点。第一,您一定看过日本近卫首相的声明吧?十一月三日,他在声明里说:如果我们国民政一府‘坚持抗日容共政策,则帝国决不收兵!’他这句话里有两个点,一是抗日,二是容共!我分析判断,‘容共’这一点,是日军的重点!” 陈长官严厉地盯着他,“你这句话从何而来!” 郑介民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陕北的共,其实已经空虚了,没有多少兵力了!他们的大部分军队,都被分成小股,潜入到沦陷区,去建立所谓的敌后根据地!他们今天打死一个日军士兵,明天打死一个日军士兵,虽然没什么作用,却让日军十分愤怒!” 陈长官接着问:“还有什么!” 郑介民继续说:“第三,日军剿灭陕北的共,虽然战果不大,但政治影响巨大!日本高层一定能看到这一点!” 陈诚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片刻,他转向程潜,“颂云兄,这件事,委一员长是什么意思?” 程潜淡淡一笑,轻声说:“委一员长希望日军向北。” 听到这个话,陈长官就不说话了。他虽然为人耿介,但对委一员长却是忠心耿耿。如果这是委一员长的意思,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时,刘斐次长站起来,似乎要走了,但还是用手指点着桌子说:“这就是一次冒险!是风险巨大的冒险!” 10-33 此时,李承国回到家里,坐在小桌边,心里想着的,就是刘长官的这句话! 风险巨大的冒险!如果日军过了黄河,不向北,反而向南!则重庆必丢!因为附近没有军队可调!这个政治影响更大!甚至断送全国抗战大局! 但是,他人微言轻!陈长官那么高的地位,一听到这是委一员长的意思,也就不再开口了!他又能多说什么呢! 他反复看着面前的地图,心里的忧虑无以复加! 一直躺在床上的秦雅丽悄悄起来。她先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送到承国面前,然后轻声说:“承国,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但她眼睛里却看到,承国看的,是陕西地图! 她忍不住在心里想,陕西有那么重要吗?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11-1 上海,日军司令部。 日军宪兵队负责办理通行证的部门,不在日军司令部大楼里,而是在对面的一排平房里。一扇窗户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通行办理”四个字。 年初,陈子峰他们炮轰日军司令部大楼时,这排平房也挨了一颗炮弹,听说还炸死了几个人!但现在,被炸坏的平房已经被修复,继续在这里办理通行证业务! 廖若兰排在队伍里,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轮到她。 她对窗口里的日军军官说了自己的姓名,还有等待办理通行证其他人员的姓名,询问是否办好了,或者,还缺什么资料。 那个军官抬头盯着她,仿佛要认准她似的,足足盯了她一分钟! 他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说:“正在办理。等办好了,会通知你!” 廖若兰明白,和他争执不会在=有任何作用!他不过是奉命这么回答而已! 她有一点想不明白,日本人显然知道她是谁,也知道那几个办理通行证的人是谁!但日本宪兵为什么不动手逮捕他们呢!又为什么不给他们办理通行证!或者逮捕,或者办理,都合理!既不逮捕也不办理,才是不合理的! 那么好,我就等下去!我倒要看看,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这就是廖若兰心里的想法! 11-2 李承国在重庆,只能呆一天。 陈长官昨夜对他说:“你明天好好陪一下夫人吧,咱们后天早上走。” 所以,这一天里,李承国一直陪伴着雅丽。他拉着她的手,询问她的身体,询问她的饮食,以询问王妈是否合意,平常有什么不妥之处。 秦雅丽一直缠绵在他身边,和他说这个,说那个。又下楼去和王妈商量,做什么给承国吃,一定清淡、好吃,还要显出她的情意来。 吃过晚饭,他对秦雅丽说:“你躺一下吧,我要写一封信。” 秦雅丽知道她什么都不能多问,就给他泡了茶,然后歪在床上,看着李承国坐在小桌边写信。她猜测,他写给谁呢? 李承国对陕西战事忧虑到极点。他思考一夜,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最后考虑,还是写一封信吧。话不能说得太明白,但他相信,宜伟先生能看明白。 宜伟先生姓叶,全称叶剑英。宜伟是他从前的名字。宜伟先生曾经是黄埔军校最有名的教一官,是他最敬重的人。宜伟先生现在是中一共里的大人物。宜伟先生目前就在重庆,是中一共代一表团的领导人之一。李承国相信,宜伟先生一定记得自己。 他铺平信笺,首先写下“宜伟先生鉴”。 他思考再三,终于写了以下几句话:“曾聆教诲,终生难忘。我现有一事不明,请先生指教。现日军第二十师团驻在山西运城,其下一步,似将过黄河。守卫黄河的仅一军,似难阻挡。然,日军过河后,是向北还是向南?我考虑再三,无论向北向南,都将有灾难性后果。不知先生可有良策指教学一生。” 他最后的落款是:学一生载之。 载之是他的字,却无人知道。但宜伟先生是知道的。 他写好了这封信后,就穿上外衣,对秦雅丽说:“你休息吧。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说完,就下楼走了。 他现在去找的,是翟振川。 他听翟振川说过,当年在上海,第九集团军军饷不足,最后是共方的人组织募捐,才填上这个缺口的。他猜想,翟振川也许认识共方的人,可以帮他送出这封信! 11-3 不料,李承国步行很长一段路,终于找到翟振川的家。他进门一说这个事,翟振川却说他并不认识共方的人! 李承国谨慎说:“振川兄,你是对我不放心吗?我只是请你帮忙转交一封信而已!” 翟振川立刻说:“承国兄,你我在武汉一见如故,脾气禀性都合得来,所以我才对你说实话,过去确曾得到共方的帮助。但我知道的这个人,此时并不在重庆!在重庆,我不知道谁是共方的人!”? 正文 811、 林家泰悄然到了西安 李承国这下子就担忧起来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翟振川又问:“你究竟是什么事?为什么要给他们写信?” 李承国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办法了,只好把有关陕西的情况都告诉他。 他说:“你想想,如果日军过了黄河,向北,共方一定会吃大亏!则合作抗战的大局必破!向南,就更糟糕了!汉中秦岭这一带,我们没有军队!日军一到汉中,重庆就保不住了!你想想,是不是这种情况!向北向南都不利!” 翟振川到这时才明白李承国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一下共方! 共方的傅雪岚曾经帮助过他!那样一个文弱女人,却被士兵们称作“菩萨医生”!不管怎么样,我多少也要为他们做一点事吧! 他小声说:“承国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找个人,帮你把这封信送进去,希望他们能把这封信交给合适的人!” 李承国感叹说:“抗战大局呀,容不得出错!你一定要找可靠的人,把信送进去!” 11-4 此时,远在陕北杨家岭的林家泰,绝不会想到,他的命运竟然是如此安排的! 也就在这一天里,林家泰出了事,并且是大事! 当时,中央六中全会刚刚结束不久,中央主要领导都在杨家岭,包括从重庆赶回来的周一恩来和叶剑英。他们借这个机会,在杨家岭的一个窑洞里继续开会。 这间窑洞是附近比较宽敞的窑洞,被中央服务局称作小会议室。 这些日子,正是中央警卫一营营长林家泰,最为紧张的时候。 保卫中央首长的安全,就如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头上,时刻不敢放松! 他在杨家岭周围的路口、山梁、延河岸边,都增加了哨兵!严令战士们加强检查,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来! 他自己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就在那个被称作小会议室的窑洞附近巡逻! 有时,他就站在窑洞前的沟坎边,观察附近。几乎可以说,就是一只苍蝇飞过来,他也要多看一眼! 能在这里出现的,只有属于中央服务局的几个会议服务人员。再就是几位首长的警卫员。他们聚在一个窑洞门前,小声议论着目前的战局。 林家泰的左侧,就是中央首长正在开会的小会议室。右侧,则是厨房,为首长们烧水做饭的,都在这里。 这时,他看见从厨房里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姓张,是中央服务局的服务人员。他年龄不大,却是老革命了,他是个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的红小鬼。 小张提着一壶水,看见林家泰,就向他挥挥手。 他甚至特意走过来,笑着说:“林营长,你吃饭么?你睡觉么?我老见你在这里,眼睛瞪得大大的,手总是放在枪上。林营长哎,你警惕性老高了!” 林家泰也笑着说:“等首长们开完会走了,我就可以吃饭睡觉了。” 这时,林家泰身后的一个战士说:“小张,给我一口水喝,我都渴死了。” 他这么说着,从挎包取出一只搪瓷碗,伸到小张的水壶边。 小张就给他倒了一碗水,说:“刚开的水,你慢点喝,别烫着。” 他向林家泰挥挥手,就提着水壶向小会议室那边走过去。 从林家泰所站的地方,到小会议室门口,大概要走一分钟。 也就在这一分钟里,林家泰无意一回头,就看见刚刚喝了水的战士正弯下腰,低下头,一手捂着胸口,很痛苦的样子!嘴边似乎正有白沫冒出来。 林家泰脑中“当”的一声巨响!一个意识瞬间冒出来!水里有毒! 他一手去拔驳壳枪,另一手指向刚刚走到会议室门口的小张,一声高叫:“小张,你给老子站住!站住!”他手里的枪已瞄向小张。他如果想进门,他的枪就响了! 小张扭回头,突然看见林家泰狰狞的面目,还有他手里的枪,惊得愣住了。 在另一边,那些正聊天的警卫员突然看见林家泰拔出枪,指着小张,也都站起来,并把手放在腰里的枪上! 林家泰身后,两个战士已冲了上去,一边一个架住小张,夺下他手里的水壶! 林家泰向那些警卫员一指,叫道:“警戒!” 那些警卫员立刻冲到小会议室门前,拔出腰里的驳壳枪,站成一排,看着周围! 林家泰同样紧张地盯着周围!这时,他看见从厨房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向远处飞奔!但守在路口的战士已看见,向他端起步枪。 林家泰身后的战士也冲出去,紧追不放,很快就把他按倒在地! 小会议室的门开了,朱老总一步跨出门,高声问:“林家泰,什么情况!” 林家泰大叫:“首长,不要喝水,水里有毒!” 11-5 延安,棉土沟。 周兴的窑洞里,冷静如冰,空气都仿佛冻住了! 林家泰和周兴面对面坐在桌边,脸色严峻,互相注视着。 今天特务投毒,几乎造成严重后果,是长征结束后最严重的事故! 这件事,林家泰责无旁贷! 经过一夜审讯,投毒特务开始交待!他正是“汉中特种人员训练班”毕业的特务!一年前进入延安,参加过抗大的学习,最后被安排在中央服务局工作! 他的上线是市场沟一家商店的店员,交给他毒药,责令他伺机投毒! 今天早上,周兴带着人赶到市场沟时,那个特务早已潜逃! 此时,周兴一直盯着对面的林家泰,目光严厉,却很长时间没说话。 林家泰深知自己必须承担后果!他小声说:“处一长,我接受处分!任何处分都接受!” 周兴沉默许久,终于说:“记大过!撤职!离开中央警卫团!调进后勤处工作!” 林家泰的脸已变了形。他心里,真的是痛苦到了极点! 周兴接着说:“几天后,后勤处会派你去西安,当‘物丰’布店的掌柜!你的公开工作,就是为边区政一府采购布匹和棉花!” 林家泰一听到“公开工作”这几个字,就意识到,他的新工作和投毒特务有关! 周兴低声说:“你的秘密任务只有一个,保持灰色、深藏不动、寻找线索、破获延安特务组织!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保深寻破’!你要记住这四个字!这就是你从现在开始的任务!你听明白没有!” 林家泰咬紧了牙关,用力点点头,“是,我听明白了!” 周兴接着说:“‘物丰’布店的店员王久来,是唯一知道你和我的人!你通过他和我保持联系!你记住,想尽一切办法,破获潜伏在延安的特务!这就是你的任务!” 11-6 几天后,林家泰悄然到了西安。 周处一长所说的“物丰”布店,位于太华南路,在西安火车站的北边。布店的西边,就是西安,也是西北最大的“大华”纱厂。“物丰”布店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店员王久来是个年轻人,大约二十五六岁模样。但他的眼睛里,却透着机警和沉稳。他在这个布店里做店员,已有三年。他的第一工作是收集情报,第二工作是为陕北的八路军采购布匹和棉花。 林家泰进入“物丰”布店的第一天,王久来就向他介绍了西安的主要情况。 他说:“军统陕西站,就在咱们的西边,向西走两站地,叫经利街。另外,胡宗南办的‘战时工作干部训练第四团’,在城南的原东北大学。这个训练团,把许多去延安的青年都给拦截走了!胡宗南的第十七军团驻守在城南的荐福寺。军委会西安行营设在南院门,由中央宪兵第六团负责警卫。西安警备司令部设在西大街东口。” 不过,林家泰对这些情况完全听不进去!他感觉这些情况都和他无关! 他藏在心里的,只有他的任务!“保深寻破”! 但是,向延安派遣特务的“汉中特种人员训练班”设在汉中,与西安相距很远!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机会,找到线索,破获潜伏在延安的特务! 有时,他站在店门口,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的忧虑就更深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找不到任何机会! 11-7 林家泰没有想到的是,在“物丰”布店的对面,有一家小小的旅馆。 此时,鹰司直树就站在小旅馆的房间里,透过窗口,看着他。 鹰司很疑惑,林家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按照他掌握的情况,林家泰此时应该在延安的杨家岭,负责共方中央的安全保卫工作!那是个极其重要的岗位! 他心里还是那个问题,林家泰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监视这个布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因为它是共方的联络站。他竟然在这里看见了林家泰!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利用这个情况! 11-8 这一天的中午,梁金凯穿了一身灰色破旧裤褂,脸色乌黑,站在机房街上。 机房街是以前的名字,现在这条街叫民国路。国民政一府搬到重庆来之后才改的。? 正文 812、 这是中央苏区铸造的硬币 梁金凯并不在意这条街叫什么。他注意的是前面不远一栋三层的灰色楼房。那里是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也是共方代一表团所在地。 两天前,翟振川交给他一封信,说:“你能想办法把这封信,送进机房街七十号吗?” 当时,他对这个地址没太在意。翟长官的意思,不过是叫他往那里送一封信而已。大约几秒钟之后他才想起来,那里是“八办”,是共方人员居住和工作的地方,这个地点极其敏感! 接着,翟长官对着地图,把李承国对他说的意思,又对梁金凯说了一遍。用一句话来概括,此事关系陕西战事,更关系全国抗战大局! 梁金凯一点磕绊也没有,痛快地说:“行,没问题,我去送!” 翟长官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怕他跑了似的,瞪着他说:“那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梁金凯笑着说:“长官,我知道!我还真想进去看看!我对他们挺好奇的。” “金凯呀!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信要送进去,但又不能让人知道!那个地方,是被盯得最严密的地方!我们不能给自己招来麻烦!” “长官,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梁金凯冷静地说。 现在,他就站在机房街上,前面的三层楼,就是翟长官让他送信的地方!他穿着一身灰色裤褂,站在街上观察了两天,终于找到送信的办法! 那个地方是有人监视的!他认出了三个人,分别站在不同地方,盯着那栋楼房。 他们应该都是军统局的人! 不过,不管他们是什么人,监视一个地方监视久了,也会松懈的! 到中午十二点时,这三个人会钻进身边的小饭馆去吃饭。梁金凯把那三个小饭馆都观察一遍,坐在里面吃饭,是看不见外面的! 他看看表,现在正是十二点钟,他也看见那三个人摇摇晃晃进饭馆,去吃饭了! 他从腰带上抽下一条肮脏的破毛巾,搭在头上,把破毛巾垂下来的两个角咬在嘴里,然后扛起地上的纸箱子。现在,即使认识他的人,也认不出他了! 他穿过街道,向灰色楼房走去。之后,他登上台阶,向门口走进去。 正如他猜测的,坐在门口的一个人叫他,似乎叫他停下来。他仿佛没听见,继续向门里走。叫他的人追过来,终于在门厅里拉住他的胳膊。 “喂,师傅,你找谁?给谁送东西?”那人的眼神很严厉,盯着他。 梁金凯知道,进了门之后,外面的人就不容易看见他了。他慢慢放下纸箱子。 “你哪个?”他嘴里仍然叼着毛巾角,有点傻地问。 “我就是这里的。你找谁?”那人继续问。 这时,梁金凯慢慢从怀里取出翟长官交给他的信,递到那人手里,说:“我是送信的。有人叫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们这里的人!应该交给你们这里负责的人!”他加重了语气! 那人有些吃惊,翻来覆去地看手里的信。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他要不怀疑才怪呢! 梁金凯认真向那人点点头,“信交给你了,交给你们负责的人!我走了。” 他回头就向外走。 那人在后面叫道:“喂,你的箱子。” 他摇了摇手,说:“那个我不要了,送给你们!”他下了台阶,很快向前走。 11-9 街上人很多,有人大声说话,有人在吆喝着兜售商品。 梁金凯快步走着。他闻到街边的饭馆里飘出来的香味。他想,我是不是也该吃饭了,怪事,现在竟然有点饿了!不过,他还是想早点回去,告诉翟长官一声。 他估计,他离开那栋三层楼大约二十分钟后,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就在这时,后面有一个人走上来,并且超过他,却低声说:“兄弟,我收到你送的信了,请跟在我后面走。” 他真吃了一惊。不过,他可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其次,他也真想知道,那封信是不是真的送到了!他不慌不忙地跟在那个人后面,继续向前走。 整整十五分钟之后,那人在小巷道里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在一个小茶摊子前面停下来。他回头向梁金凯笑了一下,就在小茶桌旁边坐下来,并且示意梁金凯也坐下。 梁金凯很随意地摸了一下后腰里的手枪,就在小茶桌旁坐了下来,看着那个人。 那人先向老板要了茶。在等茶的功夫里,那人很随意地向周围看着。 梁金凯明白这个,那人是在观察附近有没有异常!他看出这个人很警觉,也很老练。 那人扭回头,轻声说:“我们收到你送的信!” 梁金凯同样轻声说:“我送了什么信?” 那人说:“信里的内容是关于陕西的,是对我们发出的警告,对吗?” 梁金凯明白,这个人确实看过了信。 那人忽然露出微笑,指着自己说:“我姓郑,郑全柏,在‘八办’工作。谢谢你给我们送信,我也很想交你这个朋友,当然,是秘密的。可以吗?” 梁金凯望着他,心里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说:“我姓梁,梁金凯,在军委会工作。” “信其实不是你写的,对吧。” “不是。不过,我不想提这个人。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了安全。” “我理解。那么,梁先生以前,对我们有一些了解吗?” “其实没什么了解。不过,我认识你们的一个人,对不起,我也不想提她。但她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很敬佩她。” “你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你认识这个人,对他印象深刻,这就是对我们的了解。我知道,你要真了解我们,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没关系,时间久了,你对我们就有更多了解了。” “我恐怕,不能为你们做什么。” “你已经做了很多了!你是军人,穿上这样的衣服,特地给我们送一封信,这就很了不起了。我还是要谢谢你。” 梁金凯沉默着,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郑全柏说:“我们就算交个朋友。我们在抗战这件事上,互相帮助,这样可以吧?” 梁金凯笑了一下,这是没办法拒绝的,说:“这个可以。” 这时,郑全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笑着说:“我送你一样东西,请你保存。” 他说着,就把那个小东西放在梁金凯的手里。 梁金凯拿到一看,不由疑惑起来。这是一枚紫铜色的小硬币。他再仔细一看,才看出名堂。这枚硬币正面环绕着“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字样,中间为镰刀锤子和一个大大的“1”组成的图案;背面有“一分”字样,周围有麦穗图案,上方还有一个五角星。 郑全柏笑着说:“这是中央苏区铸造的硬币,现在世面上可能还有一些,但肯定不多。不过,请你注意,在五角星的左侧钻了一个小孔。这个硬币表明,你是我们的朋友。也许,遇到特殊情况,你要证明自己的身份,或者,想找到可以帮助你的人,就拿出这个,给我们的人看。但平时,你要小心保存,让别人看见了,可能会受到怀疑。” 梁金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很快乐,点着头说:“好,我一定小心保存。” 不过,他心里想的是,我能有什么事,需要你们的帮助呢? 11-10 一个小时后,梁金凯悄悄进入翟振川的家,汇报送信过程。最后,他拿出这个小硬币给他看,并说,这位郑全柏希望和他建立某种秘密的关系。 翟处一长把这枚小硬币看了又看,终于说:“你千万小心保存,不要让别人看见!至于什么秘密关系之类的话,听听就好了,不要太当真。你说我们,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助的事。倒是他们,时不时的可能需要我们帮助吧!” 梁金凯忍不住笑了。翟长官可能有点健忘,第九集团军短缺的军饷,最后就是共方帮助解决的。不过,他并不想提醒翟长官。 他心里想,我自己明白就行了! 11-11 也就是在这一天,重庆发生了意外,是让所有人都乱作一团的大意外! 十一月十八日,是五行中被称为“大溪水”的日子,也是陈春圃和周佛海秘商后,特意选定的日子! 这天上午十点多钟,洪门渝中堂堂主赵时甫,长航货运的马伯涛,富连商贸的沈进成,以及大华银行的姜立昆,都到了位于道门口街的中央银行门口。 到场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武汉洪门的杨庆山。 杨庆山不动声色站在门口,心里却相当警惕!他一直猜测赵时甫玩的是什么花招!怪异的是,直至现在,他却没看出来! 他随意观望附近街景,其实却在观察眼前这几个人。他隐约察觉,这几个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看着,脸上都藏着狡黠的微笑!他明白,这几个人是串通好的! 但赵时甫一直不肯和他说实话,还是让他有些恼怒,他只是不敢表露出来而已! 不过,昨天夜里,他和崔槐商量到深夜,把各种可能性都考虑到了!? 正文 813、 刚刚拐进旁边的小巷里 自然,他和崔槐也要采取相应的措施!他妈的,你有初一,老子就有十五!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国民政一府侨务委一员会的常务,陈春圃也到了。 他满面红光,哈哈笑着,和赵时甫等人握手寒暄,连声说:“实在抱歉,到晚了,让各位久等了,实在抱歉。” 赵时甫也笑着说:“只等了几分钟,大家都是踩着点来的。那么,咱们就进去吧。” 这一行人,挺胸凸肚,谈笑风生,款款走进中央银行的大门里。 11-12 中央银行的营业大厅高大宽敞,光线明亮。脚下的水磨石地面打磨得光可鉴人。 一侧的高大柜台里,几个西装领带、油头粉面的银行职员正在办理业务。 大厅里很安静,竟给人一种身在教堂的感觉。 赵时甫和陈春圃等人挺胸凸肚,在光亮的水磨石地面上款款走来,尤如拜谒上帝的信徒,虔诚而沉默。 中央银行的业务室,是赵时甫早就预定好的。所以,银行职员什么也不用问,直接就把他们让进豪华的业务室,并且给他们送来刚沏的茶,然后就关上一门走了。 他们在沉重的会议桌旁坐下,互相看着,仿佛在等待圣恩降临。 赵时甫微笑看着大家,轻声说:“怎么样,咱们就开始吧。” 长航货运的马伯涛,富连商贸的沈进成,大华银行的姜立昆,都仿佛刚刚活过来似的,哈哈地笑着,连声说:“开始,开始,按照步骤来,咱们是不能错的!” 于是,赵时甫就打开里边的一扇门,一个穿西装,戴金边眼镜的先生,无声走进来。 赵时甫说:“这位是中央银行的业务主管王先生,咱们的协议,就是王先生起草的。王先生,我们要的协议准备好了吧。” 王先生微笑向他一点头,打开手里的文件夹,拿出几份打印好的文件,送到每个人面前,并且说:“这就是你们要的协议。我应该补一句,各位投资的金额比较大,所以,请仔细看协议,咱们不要有什么疏漏才好。” 于是,在座的人都开始阅读面前的协议书。 协议书的主要内容就是,立协议者经友好协商,决定共同投资,成立川蜀长江航运公司。投资额分别是:赵时甫五万元、马伯涛三万元、沈进成三万元、姜立昆三万元、杨庆山以凤凰台四号码头为投资额,陈春圃投资十万元。各自股份以投资额计算。 赵时甫补充说:“大约几天内,杨老板就会接手四号码头,杨老板的投资额,按他接手码头的出资额计算。” 陈春圃连连点头,笑着说:“好,应该有一个码头,这个,足见各位的诚心,很好!” 此外,协议中还有另外两条规定,其一,这个新成立的航运公司由陈春圃出任董事长兼总经理。其二,十一月十九日,各方资金转入新公司帐户,则本协议自动生效! 等等条款,不一而足。总之,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份很公平也很合理的协议。 如果非要说谁在这个生意里得利,应该是陈春圃,他是董事长嘛!但说到底,他的出资额最大,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他们看完协议,都抬起头,互相注视着,脸上都是很满意的笑容。 11-13 这天上午,萧安城仍按照乔艳芳的安排,到了正庙街的监视点。 他的任务很简单,几天前,曾经跟踪过他和陈子峰的人,就消失在这里。他就是要看一看,这家伙会不会再在这里出现! 和他一起守这个监视点的,是张小和李学海。他们就像两个闲人一样,坐在门口,聊着闲天,眼睛却盯着街口那一带。 萧安城在监视点里坐下来,继续做他的“作业”。 最近,赫伯特先生每次上课,除了讲解上一次留的“作业”,就是布置新的“作业”,也是一组数字,要求每个学员将其转换成日文代码。 这种“作业”相当麻烦和复杂,让萧安城的脑袋都大了! 赫伯特先生仔细看每个人的“作业”,然后把他认为最完整最全面的“作业”贴在教室的墙上,让每个学员仔细看!这些“作业”中,每一次都有萧安城和冯继成的。 刘丽笑着说:“你们两个,是咱们班上的尖子学员!希望你们尽快出成绩!” 此时,萧安城正皱着眉头,仔细研究他的“作业”时,门口的张小轻声说:“安城,你来看看这个人。” 萧安城扔下“作业”就出了门。但街口那边并没有什么人。 张小说:“他妈的,那家伙刚刚拐进旁边的小巷里!” 萧安城问:“你怎么注意到这个人?” 张小说:“那家伙就穿一身破衣服,看上去像个棒棒。但棒棒们都穿麻编的草鞋,这家伙却穿着胶底布鞋,似乎不配套。” 萧安城说:“下次,这家伙再露头,你喂一声就行了,别犹豫!” 既然没见到人,萧安城回到屋里,继续做他的“作业”。 11-14 道门口街,中央银行,业务室里。 赵时甫微笑看着在座的人,说:“各位,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吗?” 马伯涛、沈进成和姜立昆这几个人,都笑哈哈地说:“很好,没什么可犹豫的。” 杨庆山谨慎地看着他们,只是附合着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陈春圃也笑着说:“很完善,非常好!赵老板,我是不会犹豫的!” 赵时甫一个一个看着他们,然后说:“那么,我们就签字吧。” 签字仪式很简单。一共六份协议,分别放在每个人的面前。他们每签一个字,就把协议递给下一个人,再接过上一个人递过来的协议,继续签。 五分钟之后,所有协议都签完字。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自己的协议,互相看着。 赵时甫笑着说:“陈常务,你的新帐户什么时候可以办好呀?” 陈春圃说:“我特地请教了懂行的人,今天下午,我先去商会办理登记,然后去税务局办理缴税手续,最后到银行开设新公司的帐户。今天下午,我一定能开好户!” 赵时甫说:“那么,明天上午,我们仍然到这里来,看着你将全部资金转入新帐户里!这件大事,我们就算办成了!” 陈春圃说:“是的,是的,明天上午就可以办成了!” 赵时甫一挥手,大声说:“那么好,走吧,咱们转移资金去!” 11-15 中央银行的业务大厅,自有一种巨头般的威严和气概。 能到中央银行的业务大厅里来办理金融业务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所以,当赵时甫等人进来,并且走到“汇票业务”窗口前,准备办理资金转移手续时,很吸引别人的目光! 赵时甫微笑说:“此事是我起头,我就先来吧。” 他从旁边的小格子里取了一张“汇票办理申请表”,就开始一项一项地填写起来,其中包括他的帐号,姓名,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金额:五万元!在最后的汇票种类中,他选择的是“无记名汇票”!之后,就把申请表递进窗口里。 那位业务员看清他的申请表后,相当的惊讶,抬头小声说:“先生,您确认你申请的金额是五万元,汇票种类是无记名吗?” 赵时甫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说:“我确认!请办理吧!” 接着,业务员就开始办理极其繁琐的手续! 最后,他递给赵时甫一张“无记名汇票”,认真说:“先生,数额很大,请您谨慎保管,万勿遗失!否则,损失就太大了!” 赵时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接过汇票就退到后面去了。 再接下来,就是其他人办理汇票业务。所有人办理的都是“无记名汇票”! 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整整过了一个小时,汇票业务才算全部办好。 这时,赵时甫相当严肃地说:“陈常务,所有人在场的人可以作证,我现在就将汇票交给你,请您检查后收下,并妥善保管。明天,我们来转移资金!” 他这么说着,就将手里的汇票交到陈春圃手里。 有了赵时甫带头,其他人也将手里的汇票递到陈春圃手里,并且说着同样的话:“所有在场的人作证,我现在将汇票交给您,请你检查后收下。” 此时,陈春圃早已激动得红光满面了。他咧着大嘴笑着,果然认真察看了汇票,然后着重说:“无误!我收下了!我保证妥善保管!” 最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汇票放入一个很大的皮夹子里,然后收进自己的皮包。 赵时甫一拍手,说:“好了,第一步咱们已经完成了!走,咱们该去吃午饭了!也一起喝一杯,庆祝一下!走吧,街口就有一家川江饭馆,很不错,我们去喝一杯!” 11-16 川江饭馆是一家中等大小的饭馆,不算很大,但它的重庆菜相当有名。 赵时甫等人互相说笑着,进了川江饭馆,在里面挑了一张大桌子,就坐了下来。 他一边招呼伙计拿菜单来,一边从眼角那里盯着陈春圃。? 正文 814、 川江饭馆门外发生血案 他注意到,陈春圃把自己的皮包放在身后的墙边。老实说,这是个相当安全的地方,一般人绝对走不到这里来!但昨天夜里,杜万财小声告诉他,绝无问题! 他明白绝无问题是什么意思!更相信杜万财办这种事,决不会出错!现在万事具备,就等杜万财说的,“绝无问题”了! 赵时甫点的菜,很快就送了上来,并且开了一瓶相当有名的重庆老窖! 他看着伙计给每个人都斟上了酒,就说:“来,来,我们先干一杯!” 马伯涛笑着说:“一杯恐怕不够!我们要先干三杯才好!来,来,碰一下!” 三杯酒下肚,桌上就热闹起来了。有人说着航运生意如何好,有人说这个生意一定会越做越大!还有人说,我们会挣很多钱! 在座的人几乎轮流向陈春圃敬酒。这个陈春圃倒有一个好酒量,竟然来者不拒! 赵时甫几次偷瞄陈春圃身后,那皮包一直稳稳地放着!那个地方谁都碰不到! 杨庆山坐在桌边,和他们一起喝着酒。他也看见赵时甫的眼神,更知道陈春圃的皮包就放在那边的墙边! 这时,赵时甫从眼角看见,葛二正慢悠悠地走进来。他感觉,这个时机最好! 杜万财告诉他,葛二一进来,咱们的事就算是成了!您就等着瞧吧!他是高手! 但是,葛二进来后,只向他这一桌扫了一眼,就向里面走去。葛二靠在柜台边,偶尔向这边看一眼,却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赵时甫大为疑惑。怎么回事,难道杜万财没和葛二说清楚吗!不可能呀! 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向陈春圃身后扫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让他全身的神经都颤抖起来!陈春圃身后的墙边,空空的!他的皮包不见了! 他眼睛瞪得有牛卵那么大,惊恐叫道:“陈常务,你的皮包呢!” 陈春圃顿时就跳了起来,餐桌被他一撞,酒瓶和砂锅都倒了。他回头向后一看,比赵时甫更加惊恐地叫了起来:“皮包!我的皮包呢!” 他向四面一看,又往桌下看,叫道:“我的皮包!有贼!有贼!快抓贼呀!” 桌边的其他人,到这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顿时恐慌起来,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大喊大叫起来,把整个饭馆里的人都给惊动了!他们的钱,都在那个皮包里! 赵时甫再往柜台那边看,葛二仍然站在柜台边,惊讶地看着这边。 他叫道:“外面!外面!小偷偷了皮包一定往外跑了!” 他拉着陈春圃就向外面跑,想去追小偷! 但就在这时,饭馆外面突然响了两枪!并且传来一声惨叫! 赵时甫和陈春圃都被枪声吓住了,蹲在墙边,不敢再往外跑了。 这时,餐馆里就更乱了!原本正在吃饭的人,都惊叫着四面乱跑,想找个角落躲起来!但谁也不敢往外跑!他们都害怕有人举着枪冲进来! 外面有人叫道:“快来人呀!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皮包里汇票上的金额,实在是太巨大了!容不得有失!赵时甫和陈春圃终于壮起胆子,一同走到饭馆门口,向外张望。 11-17 川江饭馆外面,也是一片混乱!许多人聚在附近,向这边指指点点。 赵时甫和陈春圃愕然看见,一个少年倒在门口的地上,血正从他身子下面漫延开! 所有人都意识到,他死了!被人开枪打死了!但为什么要打死他,却谁也不知道! 更让人惊愕的是,在饭馆门口的另一边,还倒着一个人,胸口上的血正在涌出来。但他手里拿着枪!他正凶恶地瞪着附近的人! 他身边还蹲着一个人,同样手里拿着枪!他用空着的手捂在伤者的胸口,向四面大叫:“要死人了!快找医生来!你们这些混蛋!都傻了还是怎么了!快找医生来!” 周围的人真的都傻了,只能张着嘴,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还有他们手里的枪! 杨庆山也挤出门口。他看看地上被打死的人,就抬头向对面看。他看见崔槐站在街对面,眼睛凶恶地瞪着,嘴巴已扭歪了! 杨庆山明白,一定出了意外的事!他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崔槐一定看见了什么!但他现在不能离开!他必须和赵时甫等人呆在一起!等待这件事结束! 终于有人喊道:“警一察来了!警一察来了!” 远处,几个警一察正惊恐不安地向这边跑过来! 蹲在伤者身边的人,大声向他的同伙叫道:“喂!喂!你醒醒!” 11-18 正庙街,宪兵队监视点里,萧安城仍然埋头在他的“作业”上。 这时,他听到张小连续两声:“喂!喂!” 声音不大,却很急促!萧安城猛地跳起来,很快冲到门口,向外张望! 他赫然看见,街口那里站着一个人,正向这边看着。这家伙正是几天前跟踪陈子峰和他的家伙!萧安城一看清那人的眼神就确认,他是个日本特务! 他低沉喊了一声:“抓住他!快!” 他一边从后腰里拔枪,一边向那个家伙冲过去! 那家伙一看清萧安城正向他冲过来,掉头就跑!并且跑得飞快!他在高低起伏、蜿蜒曲折的巷道里,时隐时现,忽左忽右!他的一只手也伸到后腰去拔枪! 张小和李学海也有经验。他们并不在萧安城后面追,而是插到旁边的小巷里! 重庆的小巷虽然密如蛛网,却是互相通连的。在旁边的小巷里,也能听见那家伙的奔跑声!他的胶底鞋虽然很得力,但踏在石头台阶上的“啪啪”声,也传出了很远! 很多时候,萧安城也是循着这个声音追赶的。因为巷道异常弯曲,经常看不见那个家伙的踪影!但听声音,那个家伙就在前面不远! 他终于拔出了枪,并且顶上子弹!他希望能一枪打在那家伙的腿上,抓一个活的! 前面是一条陡直向上的台阶!那家伙无处可藏,终于露出了踪影! 萧安城剧烈地喘息着。他听见,那家伙也在剧烈喘息!这么急促的奔跑,很快就会耗尽体力!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那家伙感觉很难甩掉萧安城,就靠在一个墙角后,向萧安城射击! 萧安城不得不闪到墙边,同时向那家伙射击! 这时,旁边不远处突然响了一枪,那家伙一头栽倒在地上! 李学海从路边跳出来,大叫:“我看你还跑!你他妈的能跑到哪里去!王八蛋!” 萧安城终于冲上去。他看见那家伙的第一眼就相信,他死了!他还是不太甘心,伸手在那家伙鼻子下面试了一下。他妈的,他果然死了! 张小也冲了过来。张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搜查他的全身!但是,简直是怪事了!这家伙身上除了一支枪,口袋里有一点零钱外,什么也没有! 他有点丧气地说:“学海兄弟,你留他一口气就好了!” 11-19 川江饭馆门外发生血案,一死一伤!那个伤者,还有守护在他身边的人,手里都拿着枪!这本身就非常让人惊异了。但这却算是小事! 大事是,国民政一府侨务委一员会的常务,汪主席夫人的堂侄陈春圃,在川江饭馆里丢了皮包,而这个皮包里却放有巨额的汇票!这就是天大的事了! 这件事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产生了严重的连锁反应! 头一个,赵时甫一离开川江饭馆,立刻通过杜万财,向全市洪门的弟兄发出搜索令,寻找今日中午,在川江饭馆被盗的皮包!谁盗的!皮包藏于何处!找到者重赏! 其次,汪夫人第一时间得知陈春圃的资金被盗,愤怒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她立刻打电话给内政部长何键,说了许多重话,责令他立刻查出是谁盗走了陈春圃的皮包!并且每天向她汇报! 第三个,则是周佛海,他借助委一员长侍从室的身份,直接给戴笠打电话,要求军统局,还有重庆卫戍司令部的缉查处,全力寻找陈春圃的皮包! 他语气温和地说:“雨农兄,那都是公帑呀,必须尽快找回来!” 下午四点多钟,寻找侨委陈春圃皮包的任务,就经由龚长官,落实到陈子峰的宪兵队头上,要求他们全力寻找!越快越好! 11-20 这个时候,陈子峰还在医院里,查看被李学海打死在王庙街的尸体! 王庙街监视点意外发现一个日本特务,一路猛追!这家伙居然开枪拒捕!被李学海一枪打中心脏,当时就死了! 陈子峰在医院里查看他的尸体,竟然什么也没发现! 他拍着李学海的肩膀说:“兄弟,好枪法!好枪法!”心里却颇为懊恼。 潜伏在重庆的日本特务肯定不少,老乞丐肯定也在重庆!但他们却一动不动!明显是为了实施那个可恶的“木桶计划”!从日本首相的声明上看,“木桶计划”的目标就是委一员长!但他们琢磨再三,仍然不知这个计划是如何实施的!? 正文 815、 遇到一连串的怪事 今天好不容易发现一个日本特务,却被枪法精准的李学海一枪打死!实在遗憾! 就在这时,他接到龚长官的电话,说有急事,让他立刻去一趟! 11-21 一个小时后,陈子峰回到文墨巷时,紧皱着眉,一脑袋疑问! 他把龚长官交待的任务向队里的几个主要军官一说,所有人同样是一脑袋疑问! 乔艳芳皱着眉说:“这是刑事案!叫我们去查什么!那些警一察是干什么吃的!” 陈子峰歪嘴瞪着她,“我也感觉奇怪!但长官交待了,我们就得去查!” 乔艳芳更加疑惑地看着他,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问题来。她突然转向萧安城,说:“哥哥,你说,子峰这家伙是什么意思!跟我们打什么哑谜呢!” 萧安城一撇嘴,“他能打什么哑谜!他有那个本事,就不会在这里了!” 陈子峰叫道:“你个狗安贼,你骂老子是不是!那么你说,长官是什么意思!” 强虎来回看着他们,一脸惊讶的表情,“怎么回事?这里面还有什么情况吗?我怎么看不出来!谁给我说说!” 乔艳芳向他一摆手,“你别说话!让冷姐说!冷姐,你先说一句!子峰想干什么!” 冷月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又回头看看陈子峰和萧安城,轻声说:“我看不出来,这么复杂的事,我怎么看得出来!别问我!” 韩进东被他们这几句云山雾罩一般的话给蒙住了,隐约察觉其中有什么东西,是他没弄明白的。他也知道这几个贼精,说话都像小孩子嘴里含着糖果!玩心眼早已玩成精了!他想,我还是什么也不说的好! 屋里这几个人,都狡黠地转着眼睛,互相盯着。渐渐的,他们脸上都露出会意的微笑,仿佛看出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强虎仍然想不明白。但按他的经验,这几个家伙如果是这个样子,肯定是有什么发现了!他们就是在逗心眼! 他撇着嘴说:“看来,是有什么线索了吧!” 陈子峰首先忍不住,嘎嘎怪笑起来,叫道:“强虎,你现在也变得狡猾起来了!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长本事了!啊,我怎么不知道!” 强虎一下子就得意起来了,“我要看不出你们是在耍心眼,那我也太笨了!” 就在这时,杨三强一头冲了进来,张嘴就说:“出怪事了!警一察把葛二那些人,全抓起来了!都给抓起来了!出什么事了!啊,你们说话呀!” 陈子峰一下子站起来,叫道:“他妈的,他们还真快!走!我们先去川江饭馆!” 11-22 此时的川江饭馆,已被警一察封了! 五六个警一察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七八个人走到门口,向警一察亮出缉查处宪兵队的证件。 为首的警一察把他们的证件看了又看,这才挥一下手,让他们进去。 饭馆里仍是一副经历战乱、遍地狼藉的样子。桌子歪着,椅子倒在地上,碎瓷片和菜汤撒得遍地都是。桌上更是乱得不像样子,碗盘歪斜,饭菜零乱。 整个饭馆里,更是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泔水味! 陈子峰看一眼身边的警一察,笑着说:“兄弟,怎么称呼?” 那警一察的两个拇指插在腰带里,左右晃着,说:“承问啰,姓牛,望龙门派出所的!” 陈子峰立刻说:“应该是牛所长吧?” 警一察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丢皮包的那一桌,在哪里?”陈子峰客气问。 “哪,就在那里啰!”牛所长向墙角的餐桌一指。 “他的皮包放在什么地方?” “地上,划着线的就是噻!” 陈子峰向桌子后面一看,果然地上被人用粉笔画了一个长方形,表示这是放皮包的地方。但不要说他,就是萧安城等人看见这个地方,也都疑惑起来了。 这张桌子放在墙角,两面靠墙。那个丢皮包的陈春圃是坐在上首,背后就是墙。墙根下面放着他的皮包,这个地方是最安全的!什么人也走不到这里来!就是一只猫跑到这里,桌边的其他人也能看见! 他妈的!小偷如何偷这个皮包! 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个疑问! “牛所长,皮包就放在这里?”陈子峰有些不甘心,再问。 “莫的错噢!我来了这里,找人一问,都说是放在这里噻!这个贼是个神手啰!” “在这桌上吃饭的人,你知道都有什么人?” 牛所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一页一页地翻看。他最后翻着了,就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陈子峰,仿佛他掌握的,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陈子峰一脸狡黠的微笑,说:“我看出来了,牛所长办案,确实是个老手!” 牛所长得意一笑,说:“格桌上的客人么,有咱们这个地界的洪门大佬,渝中堂堂主赵时甫,赵老板。有长航货运的总经理马伯涛,有富连商贸公司的董事长沈进成,沈老板,还有大华银行的总经理姜立昆,姜先生!” 他抬起头,神色诡异地说:“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政一府侨务委一员会的常务,陈春圃。最后一个我也是刚知道,是从武汉来的杨庆山,杨老板。我听说,他是武汉洪门的堂主!” 陈子峰一听到杨庆山的名字,心里相当奇怪。但他不动声色。 “然后,这些人就坐下来喝酒?”陈子峰感觉怪异,但还是想从头问。 “没错!只喝了三巡酒,菜还莫上得齐噻!前后不过是十分钟光景!”牛所长又怪笑起来,似乎在暗示有什么奇异的事。 陈子峰更加惊讶地看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前后十分钟!这个盗窃案实在太怪了! “然后呢?”他接着问。 “赵老板一发现皮包莫得了,就叫起来噻。噢哟,桌边的客人就都低下头找,哪里找得着!他们都猜是小偷偷走了皮包,就想往外追。人还没到门口,外面就响了两枪!” 11-23 陈子峰等人跟着牛所长到了饭馆门外。 按照牛所长指点,饭馆门口有两个人中枪,地面上有粉笔画出的人形。 “牛所长,死者是什么人,你一定知道!”陈子峰狡猾说,希望牛所长直接告诉他。 “就知道一个!死在这里的,”他指着地面上的人形,“是当地一个小贼,叫鱼头,专以偷窃为生。我随便猜一哈子,皮包九成九,就是他偷出来的!” “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就说不清爽噻!人家手里有枪,模样凶巴巴的,谁问话,他就瞪着谁!我们只好找人把他送到医院里头去了。我随便猜一哈子,这两个人怕是国军啰!” “哪家医院?” “临江路上的宽仁医院,这是最近的医院。”牛所长歪嘴冷眼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听到这里,情况大体上清楚了。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回头看看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歪着嘴说:“你们看呢?” 萧安城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陈子峰。 乔艳芳却撇一下嘴,说:“这还有什么说的,就查一下呗。” 陈子峰仍然歪着嘴,说:“那好,就听你安排了!” 乔艳芳仍然撇着嘴,把川江饭馆打量一遍,又看看牛所长,直接说:“子峰,你去查葛二他们!应该都在看守所里!你官衔那么大,人家应该能让你进去!” 陈子峰一点头,“好啊,还有呢?” 乔艳芳说:“萧哥哥最好去找一下翟长官,问一问他。我他妈的就是觉得,一只皮包能装多少钱!应该是票据什么的!我印象中,票据这个东西是不怕丢的!这个案子闹得这么大,应该是这些票据有什么问题!” 萧安城憋着笑,说:“聪明小乔,想得真够细的!” 陈子峰歪着嘴问:“你干什么呢?” 乔艳芳说:“我只好去宽仁医院了,去查一查那两个家伙,是个什么来头!” 陈子峰一点头,“好了,就这么办!带着人去!路上都给我当心一点!” 当下,他们向牛所长道了辛苦,就分头走了。 牛所长很意外,没想到分配任务的,竟然是这么个小丫头! 11-24 陈子峰一路抵拢倒拐,很快就找到重庆警一察局看守所。这个地方他来过! 他没想到的是,他一到这里,就遇到一连串的怪事! 看守所的当班警官一听说他要见葛二等人,立刻摇头说:“对不住噢,上面说喽,这些毛贼和川江饭馆盗窃案有重大关系,任何人都不让见!” 陈子峰怒不可遏,一撩衣服,露出腰里的枪,高声说:“你现在就给老子打开门!否则,老子一脚踏平你的看守所!” 当班警官吓了一跳,急忙说:“我……我要打个电话,就一分钟!”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给你一分钟!打!” 还不到一分钟,当班警官就打开了牢门,让陈子峰等人进去了。 11-25 陈子峰一进看守所牢房,就看见了第二件怪事! 葛二遍体鳞伤,倒在角落里,就是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正文 816、 这些人胆子太大了 他一推葛二,“兄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葛二勉强睁开眼睛,一看见陈子峰,就咧开嘴要哭出来了。 他抓着陈子峰的手,说:“陈队长噢,救命噻!救命噻!我什么也莫干噻!” 陈子峰回头向身后的弟兄一指,“封门!叫他们都滚远一点!” 跟他来的两个弟兄,立刻拔出腰里的枪,推着当班警官就往外走。那警官还想抗拒一下,被那个弟兄用力一推,直接把枪顶在他额头上! 两个弟兄把当班警官推出去,又把其他警一察都赶得远远的,就守在门外。 陈子峰看见门外安全了,就盯着葛二说:“兄弟,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有我呢!” 葛二不住摇着头,终于说:“陈队长噻,是我不好啰,就为了二百元钱,我就去啰!” “去哪里!” “就是去川江饭馆噻!” “去干啥!” “叫我去偷一只皮包!” “谁的皮包!” “一个姓陈的什么人的皮包噻,我也搞不清他是个么子人!” “谁叫你偷!” “杜万财噻,洪门赵老板的大帐房!” “就是这个人一直拉拢你!” “是噻!” “拉拢你就是为了干这个!” “恐怕……恐怕……是噻!” “你认得那个姓陈的人!” “不哎!杜万财给我指认的啰。可是我从那个桌边过,哪里有什么皮包噻!什么都莫!叫我偷个鬼哟!” “为什么抓你!” “他们就是问,我偷了皮包,交给谁了!咋哪,我偷个鬼哟!我就莫见到什么皮包!可是他们不信噻!死命打我噻!非要问我皮包交把谁了!” “兄弟,你说的都是实话!”陈子峰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 “陈队长噻,我就是骗亲爹亲娘,也不会骗你噻!我指你陈队长过好日子哩!啷个会骗你噻!我就是在饭馆里被警一察抓走的噻,哪里有什么皮包!什么都莫哎!” 葛二委曲得快哭出来了,抓着陈子峰的手,使劲地摇! 陈子峰咬着牙说:“葛兄弟,你放心,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肯定救你出去!” 葛二叫了起来,“陈队长,我句句都是实话噻!一句假都莫!” 11-26 萧安城带着两个弟兄到了军政部制造司,找到翟长官,把情况一说,也遇到了怪事! 翟振川一看见萧安城来了,就很热情。陈子峰的这支宪兵队,给他的印象很好!他们都很能干!简直可以说,就没有他们干不成的事! 眼前这个萧安城,给他的印象更好。这个年轻人很聪明,不是一般的聪明!他甚至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人! 可是,萧安城来找他询问的事,让翟振川这么懂经济的人也很意外! “你说那个皮包里有很多钱?”他疑惑看着萧安城。 “上面说,皮包里有很多钱,是侨委的钱!让我们调查找回来!” “那就不是钱!不,我的意思,皮包里应该不是现钞,可能是票据什么的。” “翟长官,票据丢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倒是。票据都有存根,有记名。只要丢失的人尽快挂失就可以了。” “可是,我们长官却很着急。另外,警一察抓了几个小偷,就是追问谁偷了那个皮包!这个,你怎么解释?” 翟振川笑了起来,“这些人都是外行,票据丢了哪用这么着急,真是的!” 过了一会儿,他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有些疑惑地看着萧安城。 “怎么了?”萧安城小声问。 翟振川看着他,把头摇了又摇,非常疑惑地说:“除非是无记名银行汇票。这个汇票如果丢失,就很麻烦了。几乎是,谁捡到就归谁了!做生意不会用这种汇票!用这种汇票做生意,简直就是找死!” “丢失的人,立刻挂失呢?” “无记名汇票,就算挂失也很难说。这是银行汇票,银行要见到汇票就付钱的!你就算挂失了,也有一个月的期限!在期限内,银行也是要见票付款的!” “翟长官,您说的这个情况,会有吗?用无记名汇票做生意?” 翟振川眨着眼睛想了想,轻声说:“一般的银行,不会开这种无记名汇票!要开,只能是中央银行开!你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接下来,翟处一长就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他最后放下电话时,就用一种非常震惊的目光看着萧安城。 “翟长官,什么情况?”萧安城急忙问。 “今天上午,确实有人在中央银行开具了无记名汇票!而且,数额巨大!” “什么人!” “侨委的陈春圃!还有赵时甫!还有几个商人,那就不用问了!这就非常严重了!” “无记名汇票,真的不能挂失!” “挂失也还有一个月的期限!一个月内,银行见票兑现!老天,这些人胆子太大了!” “翟长官,这也就解释了,那些人为什么这么着急!” “开具这种汇票,可能主要目的不是做生意!他们可能另有别的目的吧!这个可说不好!甚至有可能是什么阴谋诡计!我说不好!” 萧安城惊讶看着他,隐约意识到,开具这些汇票的人,看来确实另有目的! 11-27 临江路上的宽仁医院,是一家很有名的医院,据说已开办了四五十年了! 乔艳芳进了医院,直接去了医院的行政办公室。她亮出宪兵队证件,要求了解今天中午送来的伤员! 她目光冷峻地说:“是枪伤!你这里不会有很多枪伤!” 几分钟之后,她按照医院行政办公室的人指点,很快上了三楼,并且找到伤员所住的病房。 她一进门就知道,她找对了! 床上躺着一个人,胸前包着厚厚的纱布。床边还坐着一个人,正在看报纸。 他们一看见乔艳芳,床上的人把手伸到枕头底下,床边的人则把手伸到腰后,并且目光严厉地盯着她。 乔艳芳面带微笑,举起手里的证件,轻声说:“请不必紧张,我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的。我现在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川江饭馆里发生的事!” 坐在床边的人伸手接过她的证件,仔细看了看,才把证件还给她,翻着眼睛看着她。 乔艳芳指着床上的人,关切问:“这位兄弟,手术做过了?” 床上的人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知道是什么人开枪吗?”乔艳芳瞬间就转移了话题。 床上和床边的人都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那么,中午时,两位兄弟到川江饭馆干什么呢?” “执行任务!”坐在床边的人谨慎回答。 “什么任务,可以直说吗?” “长官交待,任务保密!”床边的人说。 “好,那我就不问了。两位兄弟是哪个单位的,这个总可以说吧。” 这两个人都犹豫着,似乎不想说。 “兄弟,就算你们不想说,总要告诉我去问谁吧。不能总这样闷着,对吧!或者,我来猜一猜吧,猜对了就点头,没猜对就摇头,如何?” 那两个人不点头,但也没摇头。 乔艳芳直截了当地说:“军委会警卫团的吧!” 那两个人仍然是不点头,也不摇头。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警卫团有个段泽刚,是我大哥。我们在武汉就认识。” 坐在床边的人终于开口说:“他就是军委会警卫团团长!刚晋升的,上校!” 乔艳芳立刻不失时机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朗朗,连身体也摇动起来了,十分迷人的样子。她这么一笑,连那两个人也笑了起来。 病房里的警惕气氛顿时化解了。 乔艳芳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随意问:“你们是哪个营的?” “三营。”床边的人说。 “哪个连呢?” “七连。我们只能说这么多。你要再想问,干脆去找段团长!不过,我也告诉你,你就是算找了段团长,我们也只能说这么多!就是这样!你怎么着吧!” 乔艳芳笑嘻嘻的,连连向他摆手,“不必担心,我也只想了解这么多。两位兄弟,接着休息吧,我走了。” 她这么说着,妖娆地站了起来,向他们点点头,就转身出了病房。 她确实已了解到想了解的东西了!警卫三营七连,专职警卫汪主席,也被人称为汪主席的卫队!这个连里的士兵,不是浙江人,就是湖南人!因为汪主席是浙江人,而周佛海则是湖南人! 她就此意识到,川江饭馆丢失皮包的事,一定和汪主席有关系!至少和周佛海有关系!七连的连长姓钱,似乎叫钱利君!军衔是少校! 她不用想就知道,就算她找到七连连长钱利君,同样什么也问不出来! 11-28 晚上,吃完晚饭,宪兵队的几个军官再次聚在萧安城的电台小屋里。 第一件事,是汇总这一天监视与监听的情况。用一句话来概括:这他妈的有个屁事! 周隆庠和梅思平秘密前往上海,他妈的与日本人谈判,到现在还没回来!其他人除了周佛海,连个屁也不算! 对周佛海,又是一点监视监听的办法也没有,什么也看不出来!? 正文 817、 这是蝉螳雀呀! 所以,这方面的情况说了几句也就说不下去了。 第二件事,就是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介绍他们下午调查盗窃案的情况。用一句话来概括,这个屁事不仅混蛋,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 赵时甫和陈春圃等人,似乎要做什么生意,筹集了一笔钱,看来数额很大!陈春圃的皮包才有多大,放不了许多钱!所以,这笔钱更有可能是一批有价票据! 萧安城目光有些阴沉地说:“是无记名汇票!”接着,就向他们解释了无记名汇票的关键作用!一个月内,一旦被人兑现!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从表面上看,这伙人筹集好这笔钱之后,去川江饭馆吃饭,可能是要庆祝一下! 但结果很严重,陈春圃的皮包被人偷走了! 他们发现皮包被偷,还没追出门,外面就传来两声枪响! 饭馆外面死了一个叫鱼头的小偷。也许,就是这个鱼头偷了陈春圃的皮包!但他一出门就被人打死了!同时受伤的,还有一个汪主席的卫兵! 这就是怪事了!汪主席的卫兵到川江饭馆干什么!从望龙门附近的川江饭馆,到汪主席居住的上清寺,几乎要穿过大半个重庆!他们跑那么远干什么! 最严重的问题是,谁开的枪!陈春圃的皮包最后被谁拿走了! 最最严重的问题是,赵时甫和陈春圃做的这个生意,似乎早就被人盯上了!并且不是一个人!至少是三个方面的人! 鱼头肯定受人指使!赵时甫那些人刚刚坐下十分钟,他就偷走了皮包!他简直就是个神偷高手!居然能从陈春圃的背后偷走皮包!他妈的,谁指使他! 汪主席的两个卫兵,到川江饭馆来干什么!要说他们和赵时甫的生意没关系,恐怕谁都不信!所以,他们也是冲着陈春圃的皮包来的吗!如果是,这背后就有情况了! 最大的问题是,开枪的是什么人!受谁指使!他打死鱼头可以理解,也许他就是为了夺取鱼头手里的皮包!他同时打伤了汪主席的卫兵,这似乎说明,这两个卫兵可能也在争夺这个皮包!不管你信不信,分析的结果只能是这个! 在所有这些问题的后面,还藏着一个极其诡异的问题! 陈春圃的皮包里,究竟放的是什么票据!普通的记名票据,都可以立即向银行挂失,钱财不会受损!只有无记名汇票是个例外,它有一个月的期限! 在一个月里,任何人拿到这个汇票,都能去银行里兑现! 问题就在于,赵时甫和陈春圃的生意,为什么要使用如此危险的无记名汇票!他们简直就是等着人来偷! 这些情况里,还有另外一个情况,葛二!葛二出现在饭馆里,是受杜万财指使!他妈的,毫无疑问,杜万财是受赵时甫指使!这个情况很清楚! 但这个情况再清楚也不好办!因为葛二并没有偷到皮包!所以,谁也不能指认赵时甫捣鬼!所以,这个情况不能提!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再加上一个冷月,都是贼精中的贼精!他们把这些情况翻过来倒过去地分析,怎么考虑都不对! 似乎就不该有这个事!就算有这个事,也不该是这个结果! 陈子峰不断问:“为什么!你们说,为什么!” 但是,坐在电台小屋里的人,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那么令人匪夷所思! 11-29 也是这天夜里,杨庆山家的客厅里,同样弥漫着疑惑和猜忌的气氛。 他盯着崔槐,一再问:“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崔槐歪着嘴,摇着头,同样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他们坐在一起,仔细分析整个事情的经过,已经分析了两个小时,还是看不清楚! 崔槐一进来,先关好门,然后汇报今天中年的过程,是他看见的过程! 他说:“先生,我一直在街对面盯着,看看会出什么事!后来,我看见葛二走过来,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正是咱们昨天夜里猜测到的一种情况!我一直不敢相信!赵老板会这么干!但到这时,也只能相信了!” 杨庆山低声问:“所以,你就叫鱼头先下手!” “是!不然怎么办!我们就落了后手了!” “陈春圃放皮包那个地方,是在身后,他又靠着墙,鱼头怎么偷的!” “这个,我可不知道!但鱼头就是得手了!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神偷!我看见他怀里抱着皮包,从饭馆里溜出来!” “之后呢!” “他刚出门,旁边就过来两个人,要抢他手里的皮包!” “这是什么人!” “我看不出来!开始我没注意这两个人,我只注意到,他们是跟着赵时甫那几个人后面来的。我以为是碰巧了!现在来看,这两个人早就盯上这个皮包了!” “他们抢到手了?” “没有!鱼头抱着皮包,拚命挣扎!这时,旁边就响了一枪!鱼头当时就倒下了!先生,是一枪毙命!打得很准的!那两个人也拔出了枪!准备回击!这时,我才看见,饭馆旁边一个小桌旁,一直坐着一个人在吃面!他又开了一枪,打倒一个人!他抢了皮包就跑!” “那是两个人呀!还有一个没开枪!”杨庆山疑惑问。 “先生,当时,枪一响,街上就乱了!又是中午,街上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另一个人想开枪,但周围的人太多了!抢皮包的人早已混在人群里了!他只好回头救他的同伙!” 杨庆山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转着,反复思考这个过程! 他回头说:“蝉螳雀呀!这是蝉螳雀呀!” 崔槐小声说:“先生,赵老板的生意,早就被人盯上了!” 杨庆山焦躁起来,“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崔槐歪着嘴,摇着头,怎么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他想了想,又说:“先生,万幸的是,您没出资,没受损失!但这样一来,您想收购码头的事,可能就更难了!” 他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提醒了杨庆山。 他摊开双手说:“我的那些货呀!真是多灾多难!在武汉就折腾了一回!现在还陷在乐山的仓库里!怎么都运不过来!他妈的!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上海的刘寅贵,还等我的消息呢!” 崔槐只好说:“先生,您至少没陷在这个麻烦里!运货的事,只能等以后了!” 他最后又说:“我来的时候,得到消息,赵老板已经传下话了,谁能找到皮包,赏五百元!谁能提供可靠线索找到皮包,赏两百元!我听说,整个重庆的洪门,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人,都动了起来,就是要找到陈先生的皮包!先生,重庆恐怕要乱一阵子了!” 这几句话,让杨庆山想到在武汉发生的那些乱子! 过去在武汉,他不怕乱!大乱才有他的机会!但现在,他最怕的就是乱!重庆一乱,他的货就更难运进来了!道理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了! 12-1 也是这个时候,正庙街,从前的食品作坊里。 佐藤先生坐在他的房间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矇矇眬眬的月亮,心里在盘算眼前的工作。他刚刚接到高桥来的电报。电报里就四个字,“谈判很好!” 他脸上露出微笑,“木桶计划”正在缓慢却不易察觉的运行着!就快有结果了! 院子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片刻,川上和栗山走进来,脸色严峻地看着他。 佐藤先生指点对面的椅子,示意他们坐下。他从川上的脸色看出来,事情不顺利! 川上擦了一下额头,轻声说:“大野出事了!” 佐藤先生一动不动看着他,再次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川上说:“我和栗山一直在街口,等着接应他。从中午,到傍晚!我就猜测是出事了!之后,我就找关系打听了一下!” 说到这里,他恶狠狠地摇了一下头,说:“陈子峰在正庙街街口设的监视点,今天有三个人,领头的,就是那个萧安城!他们发现了大野!追出去很远!开枪打死他了!” “我对你们说过,如果回来,要尽量避开那个监视点!” “老师,我叮嘱过他们。但我估计,大野一定有什么特殊情况,急于回来!” “那么,皮包呢!”佐藤先生冷峻地盯着他。 “这个我也打听了!陈春圃的皮包确实丢了!我判断,大野得手了!但是,大野的尸体被送到警一察局,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说他身没有任何东西!我猜,皮包可能到了萧安城的手里!他一直追大野,大野手里的皮包,一定是他拿走了!” 佐藤先生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声说:“本来挺好的机会,对我们有帮助的事!没想到,竟然落到他们手里了!太遗憾了!” 川上轻声说:“老师,对不起。” 佐藤先生摇头说:“行了,不要说了!你们也不要闲着,找一找你们的关系,好好利用一下这件事!不要让陈子峰那些人太轻松了!平白无故地得了那么多钱!”? 正文 818、 他也许只是个掩护 川上一点头,说:“老师,我明白!我们现在就去!” 12-2 早上,文墨巷。 街口饭馆的早饭送来了。弟兄们都呼噜呼噜地吃着。 乔艳芳继续给大家布置任务。该监视的监视,该监听的监听。她点到谁的名字,那个弟兄就举一下手,表示听到了。 吃完早饭,弟兄一批一批出去了,去执行自己的任务。 任务都很无聊。但任务就是任务,再无聊也得执行!说到底,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六个军官没走。送走了弟兄们,他们又聚在电台小屋里,互相看着。 按理说,杨三强也是军官了。但他任务特殊,早上一起来就走了。 陈子峰歪着头,看着身边的人,“昨晚都累了,咱们的事没议清楚。今天接着议,最好把咱们眼前的情况弄清楚!要不然,四处瞎撞,搞不好就撞到人家锅里去了!” 但是,他们眼前就是这么一个情况,议来议去,还是这么一个情况! 赵时甫和陈春圃做了个生意,资金也准备好了,使用的是票据!翟长官说,极有可能是无记名票据!结果,这些票据却被人偷走了!饭馆门外竟然有人开枪!打死了偷皮包的小偷!这似乎说明,早就有人盯着他们呢! 但这个情况,又说明什么呢!龚长官干吗把这么一件破事交给他们!似乎还很急! 说到底,他们眼前的任务是“木桶计划”!眼前这件破事里,唯一和“木桶计划”有点关系的,就是那个陈春圃!也仅仅有这么一点关系!什么都说明不了! 陈子峰这些人,都是精把子中的精把子!但他们再精,也看不清这件事! 十点钟,陈子峰房间里的电话响了。他过去接电话。 来电话的就是龚长官!他就是一句话,“你现在来!我等着!” 陈子峰回到电台小屋里,把这句话一说。所有人都瞪着他。他们警惕的眼神说明,他们都相信,龚长官这个电话和陈春圃的皮包有关! 陈子峰冷峻地说:“你们都去!在街对面小茶馆里等我!有情况好商量!走!” 12-3 陈子峰一进缉查处办公室,就察觉到异常。 龚长官示意他坐下后,却盯着他很长时间没说话。他的眼神里藏着怀疑! “陈子峰,你们昨天的任务,是怎么安排的?”龚长官终于开口问。 “还和以前一样,长官,没什么变化。”陈子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说一下,详细说。” 陈子峰再次察觉到异常,龚长官的意思,似乎是说他手下的人有什么问题! “长官,现在是四个监听点,两个监视点,每个点三个人。其他人则分成小组,继续监视名单上的人。到现在为止,没什么新发现。” “望龙门那一带,有你的人吗!”龚长官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意,口气严厉地问。 “长官,那一带有两个点。一个是外交部外面的监听点,监听周隆庠的。” “周隆庠不是不在吗?还要监听!” “他现在是不在。但他要回来,那个点很快就能发现!另外,有些人利用他的办公室说一些事,也许能听到什么。我们希望能听到。” 老实说,陈子峰此时的心里,火气也渐渐升上来了!你龚长官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干吗这么含含糊糊的!他甚至考虑,要不要说两句重一点的话! “还有一个是什么点!”龚长官接着又问。 “还有一个是正庙街的监视点。我们发现有人跟踪我们,猜想是日本人,就在那里放了一个点。昨天中午,这个点发现了那个曾经跟踪我的家伙。我们想抓住他!那家伙就开了枪!被我们打死了!长官,这个情况我昨天下午跟您汇报过!” 陈子峰的语气是想表明,这个情况我汇报过!你龚长官不会这么健忘吧! 不料,龚长官并不介意他的语气,直接问:“这两个点的人,会离开自己的岗位吗?比方说,感觉无聊了,随意四处走走!他们会吗!” 陈子峰的嘴,已经歪到一边去了!眼神也变得恶狠狠的了!盯着龚长官! “长官,我的弟兄,都是经验丰富的好特工!责任心强,纪律更是严明!他们一定会坚守自己的岗位,绝不会出这种事!” 他顿了一下,又说:“长官,不管有什么情况,请您明说!我都能解释清楚!” 他说完,就严厉地瞪着龚长官,看他怎么说! 龚滨生盯了他片刻,竟然拿起桌上一份报纸,扔在陈子峰面前,“你看看吧!” 陈子峰拿起报纸看了一会儿,不由大为疑惑起来! 报纸是今天的早报,其中头条,就是昨天川江饭馆发生的盗窃案和凶杀案! 文章对凶杀案写得鲜血淋淋,描述细致,仿佛亲眼目睹了凶杀过程! 但对皮包盗窃案却写得含糊其词!一会儿说,该皮包恐为窃贼所盗!一会儿说,本市一伙以盗窃为生的团伙已被警一察逮捕。一会儿说,该盗窃团伙与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的人,有特殊的关系,似乎关系十分密切! 这份报纸上居然刊登了一张照片,正是陈子峰领着葛二,从看守所里出来的照片!照片背景的看守所大门很清楚,还有警一察站岗!而他和葛二,脸上都带着微笑!他妈的,确实是一副亲密的样子! 陈子峰慢慢放下报纸,瞪着龚滨生,“长官,您什么意思,怀疑我们吗!” 龚滨生同样瞪着他,“陈子峰,这要由你来回答!” 陈子峰凶恶地说:“长官,昨天下午,您交待我调查这件事时,我根本不知道川江饭馆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另外,我的人也根本不在那一带!皮包被盗的事,和我们没关系!” 龚滨生说:“那个葛二就和你们有关系!皮包被盗时,葛二就在饭馆里!” 陈子峰立刻说:“您说的没错!但葛二是在饭馆里被警一察带走的!他什么也没干!手里什么皮包也没有!那些警一察自己也知道!” 龚滨生说:“葛二是个团伙!其他人呢!他也许只是个掩护!” 陈子峰说:“葛二团伙的其他人,那时都在四号码头!杨三强可以作证!警一察也是在码头上逮捕他们的!他们都不在案发现场!” 龚滨生站起来,一直走到陈子峰面前,目光严厉地瞪着他,“你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那个皮包里的钱,是侨委的钱!是公款!侨委已要求军委会司法委一员会调查此事!另外,汪夫人也给司法部打了电话,让司法部也介入!我告诉你,他们一定会找你们调查!你最好趁现在这点时间,赶快把这件混帐事查清楚!否则,谁也保不了你们!” 12-4 陈子峰一脸怒气,终于走进卫戍司令部对面的小茶馆里。 坐在小茶馆里的其他军官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他们都看出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愤怒到了极点! 陈子峰一坐下来,就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妈的,简直就是混蛋!” 他把从龚长官那里拿来的报纸扔在桌上,说:“你们也看看吧!你们一看就明白了!” 萧安城等人头挨着头,都去看报纸上的文章和照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人偷了陈春圃的皮包,他们却成了顶缸的! 他们把这件倒霉事议论再三,意外发现,他们目前竟然没什么好办法! 强虎首先说:“他妈的,咱们还洗不脱嫌疑了!是不是!咱们怎么这么倒霉!” 萧安城说:“子峰,咱们是不是要尽快查清这件事!” 陈子峰叫道:“咱们从昨天下午就开始查了!查出什么来了!” 乔艳芳也叫道:“那也要查呀!我把各个点的人都抽出一个来!集中力量查!” 陈子峰回头瞪着她,“你有再多的人,你查谁!偷皮包的鱼头被打死了!还有两个嫌疑人,也被打伤一个!拿走皮包的人,咱们连个踪影也没见着,你去查谁!” 这件混帐事情,就是这么明摆着的,陈子峰不说,其他人也想得到!眼下,他们竟然没有什么好办法!连个目标都没有! 这时,冷月把手里的报纸扔在桌上。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所有人都回头看着她,似乎想看出,她又能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这个贼丫头似乎就是有这个本事! 冷月也看到大家的眼神,说:“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也没看明白!我就是觉得,这个报纸可真够快的!昨天中午的事,今天上午就登出来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有乔艳芳都瞪大了眼睛,互相看着。 乔艳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冷姐说对了!这个混蛋记者可能知道什么!我去查他!” 12-5 下午三点多钟,乔艳芳回到文墨巷驻地。 她进门的时候,脸色因愤怒而发白。她用力摔上一门,就连声怒骂! 她把一大卷报纸扔在桌上,连声大叫:“一群乌龟王八蛋!你们看看吧!他们都写了什么!他妈的,几乎每一篇文章都把我们宪兵队给捎上了!狗东西胆子可不小!”? 正文 819、 我们踩着他们的鸡眼了 乔艳芳这样发怒,是谁都不敢劝的!谁劝她,她可能捎带着,连你也骂了! 最后,还是萧安城走过去,拉住她的手,不住问:“小乔,你怎么了!什么情况!” 乔艳芳唯一不会怒目相向的人,就是萧安城!他是她心中难以割舍的人,怎么会给他脸色看! 她说:“哥,我都要气死了!那个混蛋记者姓孙,叫什么孙启章!他昨天夜里将稿子交给主一编!那个混蛋主一编只看了两眼,就签字发排了!今天一大早就印了出来!可你知道吗!今天一大早,那个叫什么孙启章的狗屁记者,居然出差走了!找不着他了!你说这不是混蛋是什么!老子差点把那家报馆给他砸了!” 萧安城回头向陈子峰看一眼,目光怪异地看着她,小声问:“小乔,你没看出来?” 乔艳芳长出一口气,大声说:“哥呀,我是看出来了!那个混蛋主一编一说孙启章出差走了,我就看出来了!这种狗屁文章,敢冲我们宪兵队来,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除非是日本人在背后搞鬼!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洪门的赵时甫也不会这么干!” 萧安城笑着说:“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生气?” 乔艳芳再次长出一口气,“那个狗屁记者跑了,我想找日本人的线索也就没了!我生气的就是这个事!那个老乞丐,恐怕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听清这个意思,韩进东大为意外,这些人,得有多狡猾呀!从这件事里,看出那件事!他们可真有个好脑子!接下来,又让他看到新的意外。 陈子峰像个贼似的走到萧安城面前,要杀人似的瞪着他,“安贼,你他妈的还看出什么来了!快说!现在就给我说!” 萧安城的眼神也阴了下来,轻声说:“子峰,我要是猜得不错,那个开枪打死鱼头,打伤汪主席卫兵的人,就是个日本特务!再进一步,他们早就盯上赵时甫的生意了!” 陈子峰扫了身边的人一眼,说:“好了,安贼已经说了!皮包事件的背后,可能有日本人的影子!他妈的,甚至就是老乞丐在背后搞鬼!我们都琢磨一下,怎么办!”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们连琢磨这个情况的时间也没有了! 这时,李学海一头冲了进来,进门就高声说:“子峰,洋人和主笔回来了!” 陈子峰立刻回头问:“什么时候!” 李学海叫道:“我来的时候,洋人刚刚给周佛海打了电话,就一句话,晚上去见汪主席!他说完就挂了!我急忙跑回来报告!” 陈子峰回头说:“小乔,安排人,从现在起就他妈的盯上!各个监听点注意监听!” 几分钟之后,除了看家的,所有弟兄都被乔艳芳派了出去,包括陈子峰和萧安城! 12-6 夜里十二点,陈子峰的弟兄们才陆陆续续回来。 他们一边用开水泡冷饭吃,一边汇报各自的监视情况! 他们共同的感觉,那些家伙简直就是一群混蛋!所有被监听的目标,只在电话里说要见面,要商量一下,却什么关键的话也不说!就好像他们已经知道有人窃听一样! 被弟兄们监视的人,也只看到他们往来见面!他们一见面就神神秘秘的,几乎都是咬着耳朵说话! 用一句话说,肯定有情况!但他们什么进一步的情况也没发现! 乔艳芳汇总了所有人的报告,就咬着牙说:“我判断,他们可能已和日本人谈成了!要是谈失败了,他们决不会是这个样子!” 陈子峰说:“你这么说容易,我怎么向长官汇报!” 乔艳芳向他叫道:“实话实说!你知道多少就汇报多少!龚长官那么狡猾,他还有另外一伙人干这个事!他一定什么都明白!” 萧安城也说:“小乔说的对,至少不要让长官看轻了我们!” 陈子峰把脑袋歪了又歪,只好说:“那就这样,我明早去汇报!”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半夜十二点来电话,绝不会有好事! 陈子峰抓起电话一听,就向其他人一点头。萧安城和乔艳芳这几个精把子,立刻就明白了,是龚长官来的电话! 龚滨生在电话里说的很简单,“陈子峰,明天,军委会司法委一员会和司法部,联合召开侨委会公款被盗案调查会,地点在军委会的会议室里,时间是九点半。你们几个,早点来吧!”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陈子峰把龚长官的话转告身边的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吃惊不小! 乔艳芳小声说:“没想到,到了重庆,我们又要受审了!” 陈子峰把眼睛一瞪,说:“废话少说!明天把监视和监听的人安排好!我们几个,都去参加调查会!他妈的,公款又不是我们偷的,我们怕什么!” 12-7 也是夜里十二点,川上才回到正庙街的小食品作坊里。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栗山。一进小作坊的门,他们就分开了。川上去向老师汇报,栗山则召集手下的人,开始做行动准备! 佐藤先生听完川上的汇报,终于问:“你确信这是最好的机会?” 川上露出狡黠的微笑,小声说:“明天,陈子峰那些人可不会有好日子过!万一他们被捕了,我们就没法对他们下手了!” 听他这么一说,连佐藤先生都笑了起来,“所以,你们判断,陈子峰他们一定会去!” 川上用力一点头,“新闻稿子已经送进报社了!明天上午见报!我估计,陈子峰他们要看到报纸,应该是下午!陈春圃的皮包有可能被他们藏在四号码头!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葛二那伙人,一直就在四号码头!我相信,陈子峰一定会带着人去四号码头!” 佐藤先生点点头,“你们现在就去四号码头?” 川上笑着说:“我们要在那里伏击!只能夜里去!隐蔽好,等着陈子峰他们露面!” 佐藤先生再次点头,“好,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去吧!” 一个小时后,川上和栗山带着十几个人,携带步枪和机枪,悄悄出发了! 正庙街距离凤凰台四号码头并不算很远,他们很快就能到! 川上和栗山仔细研究过四号码头的平面图,确定了几个关键点!只要控制这几个关键点,陈子峰那些人,就休想逃脱!不管他们来多少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干掉! 川上走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陈子峰!老子忍了你这么久!明天下午,要和你算总账!你就好好等着吧! 12-8 早上,文墨巷。 早饭送来了,就是一大桶重庆小面!热腾腾的,香气四溢。 弟兄们每人盛了一大碗面,用筷子挑着,呼噜呼噜地吃着。 不过,他们早就从陈子峰等人的脸上,看出了异常。他们虽然吃着面,听乔艳芳安排今天的任务,但心里都在猜测出了什么事!他们完全不知道今早吃的是什么! 吃完早饭,看着弟兄们一批一批出了门,几个军官都穿上军装,整理得干净利索,又叮嘱了看家弟兄们几句,就出了门。 他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乔艳芳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他们可真利索,这么快就要召开调查会了!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利索过!” 萧安城看了陈子峰一眼,笑着问道:“你说为什么!” 陈子峰哼了一声,“他妈的,我们踩着他们的鸡眼了!” 萧安城又问:“什么鸡眼!” 陈子峰歪着嘴,满脸都是恶毒,回头说:“小冷,你说是什么鸡眼!” 冷月冷冰冰地看他一眼,只说了一个字:“钱!” 韩进东大为疑惑,忍不住问:“为什么!侨委丢了钱,又算什么大事!” 乔艳芳回头就说:“老韩,是这个钱的背后有问题!” 其他人一听她叫韩进东“老韩”,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强虎一脸坏笑,“哎呀,老韩,你就不要问了,等着瞧吧!老韩,今天也让你开开眼!知道什么叫受审!老韩,你等着瞧吧!” 他一口一个“老韩”,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陈子峰说:“还行!还能笑得出来!老韩,咱们肯定能过这一关!” 这下子,几个人就放声大笑起来了,笑得好不开心! 12-9 陈子峰这几个军官,此时的心情已好了一些。他们沿着中山一路一直向东走,到了磁器街后向南拐,再走到白象街的街口,就到了军委会。 一名年轻军官站在军委会门前的台阶上。 他看见陈子峰这几个人后,端详了一会儿,走过来说:“是宪兵队陈队长吧?” 陈子峰一点头,“是我。他们都跟我一起的。” 年轻军官说:“请跟我来吧。长官们很快就到。” 陈子峰他们跟在年轻军官身后,缓缓登上高台阶,走进军委会大门。 12-10 陈子峰一进门,就看见龚长官站在门边,并且向他点点头,又向萧安城等人挥一下手,示意他们继续向前走。? 正文 820、 你这是对抗调查! 看见他们都进去了,龚长官才回头盯着陈子峰,轻声说:“你想过怎么回答吗?” 陈子峰歪了一下嘴,“长官,我们没什么可隐瞒的,照实说呗。” 龚长官瞪着他,“那你就是找死!明白不明白!” 陈子峰恶狠狠地瞪着他,“长官,我根本不知道侨委的钱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知道!用不着你说!” “那,长官,您说我怎么回答!” “你的任务不能说!这个听明白没有!” “是,长官,我们的任务不能说!这个您不说,我也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记住,不要给自己留下把柄!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 “是,长官,我明白!” 龚长官瞪着他,瞪了好一会儿,才说:“好了,你去吧!告诉你,我也在台上!” 12-11 陈子峰进了军委会的会议室一看,对会议室里的布置有些意外。 这是一个大房间,前面有一个不太高的台子,应该算是主席台吧!台子上摆了一排桌子。陈子峰数了一下桌子后面的椅子,看来,至少有八位长官要坐在台子上! 台子下面是一个大空场,十分宽敞。但只在台子前面一点,摆了一排桌子,看上去孤零零的。桌子后面有七把椅子。 他这才想起来,杨三强也应该算是队里的军官。但他今天一大早就去了码头。所以,他们现在只有六个人! 萧安城等人已经坐在桌子后面了,只在中间留了一个空位子。 陈子峰走进去,在空椅子上坐下来。 萧安城小声问:“龚长官说什么?” 陈子峰很凶恶地瞪他一眼,“安贼,你记住,他说了什么,都他妈的不重要!到时候,你这个贼精一定要留心一点!给老子找出空子来!这就是你的事!” 乔艳芳从那边伸过头来,低声说:“子峰,你搞什么名堂!现在这种情况,你叫他怎么办!他能找出什么空子来!” 陈子峰凶恶地向她一挥手,“他不找出空子来,我们今天就有麻烦!” 乔艳芳恼怒地瞪着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那个年轻军官高声说:“全体,起立!” 陈子峰他们都站了起来,直挺挺地看着前面。他们等了片刻,才看见一行高官走进门。他们登上台子,很快在桌子后面坐下来。 果然是八位高官!但除了坐在最边上的龚滨生,他们谁都不认识! 等所有人都坐定之后,坐在最中间的高官瞪着下面的人,问道:“谁是陈子峰!” 陈子峰站起来,双脚立正,身体挺直,大声说:“报告长官,我是陈子峰!” “职务!”高官再问。 “报告长官,我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队长,陈子峰!” “陈子峰,你听好了,今天是军委会军法委一员会和国民政一府司法部联合进行的调查,调查前天中午,发生在川江饭馆的盗窃案和凶杀案!我姓吴,你知道这个就行了!” “是,吴长官。我听明白了!” “好,现在我开始调查!十一月十八日中午十二点左右,发生在川江饭馆的盗窃案和凶杀案,你知道吗!” “是,长官,我知道!”陈子峰很想说,我奉命调查此案!但他看了龚长官一眼,就没说。他妈的,能少说就少说! “当时,你们宪兵队的士兵,都在什么地方?” “报告长官,我宪兵队一共二十七人,当时正在重庆各处执行任务!” “都在什么地方!” “报告长官,地点我不能说!” “他们执行什么任务!” “报告长官,他们的任务我不能说!” “你混蛋!”吴长官愤怒起来,凶恶地说:“你这是对抗调查!” “报告长官,我绝无此意!我宪兵队的人,当时都在执行秘密任务!属于国家机密!所以我不能说!请长官原谅!” “我现在要求你!你就必须说!” “报告长官,我们执行的是秘密任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说!”陈子峰想了一下,又补充说:“请吴长官问一下龚处一长,我的任务能不能说!他要认为能说,我就说!” 这下子,龚滨生不得不站了起来。他走到吴长官身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吴长官非常非常生气,但也不得不改变了提问。 “陈子峰,我问你,在望龙门这一带,有你们的人吗!” “报告长官,有我们的人!” “详细说!” “报告长官,这是两个监视点,已经设立好几天了。一个地点在望龙门中大街附近,一个地点在正庙街附近。长官,我只能说这么多!” “他们都在你说的什么监视点里?” “是,长官,都在监视点里!这是他们的任务!” “什么任务!” “报告长官,寻找日本特务!” “你说的好听!你们能找到什么日本特务!” “报告长官,十一月十八日,中午一点左右,我们在正庙街的监视点发现一名日本特务!这个日本特务开枪拒捕,被我队宪兵击毙!” 主席台上的吴长官好一阵尴尬的沉默。他只好来回翻看面前的记事本。 “你认识重庆的惯偷葛二吗?”他再次问。 “报告长官,认识。” “怎么认识的!” “报告长官,十月二十四日,我宪兵队奉命乘船撤离武汉,就是在船上认识的!” “你和葛二这些人是什么关系?” “报告长官,就是认识,没什么关系!” “十月二十九日,是你把葛二从看守所里保出来的吧!为什么!” “报告长官,我队执行的任务,需要找这个人了解情况!就是这样!” “你还把他们安排在凤凰台四号码头!有这个事吧!” “报告长官,有这个事。他给我们介绍了重要情况。我队在四号码头缉查所缺少人手,就请他去帮忙!” “你还请他给你们帮了其他什么忙吧!” “报告长官,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川江饭馆发生盗窃案时,葛二就在饭馆里!你说,你是不是让他盗窃侨委陈常务的皮包!有没有这个事!” “报告长官,绝无此事!” “你说绝无此事就行了吗!告诉你,葛二有重大嫌疑,我就怀疑是你们宪兵队在背后指使他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报告长官,绝无此事!” “你这是对抗调查!你不说实话,我也可以认定是你!” 这时,萧安城高高举起一只手,请求说话。 吴长官瞪着他,“你是什么人!” 萧安城相当拘谨不安地说:“报告长官,报告长官,我……我是宪兵队报务员。您调查的这件事,我……我也听说了。可是,我就是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吴长官厉声说:“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长官,我……我也听说那个什么陈常务丢了钱。不过,他就那么一个皮包,里面又能装多少钱?装不了很多,是吧?” “不是现钞,是有价票据!” “长官,长官,请您不要嫌我笨。我确实听说,不管什么票据,有价还是无价的,都是……都是可以挂失的,是吧!那位陈常务,丢了票据,挂失不就完了吗!真的,长官,何必费这么大事呢?挂失不就完了吗?对不起,长官,我就是这么想的。” 吴长官暴怒起来,凶恶地瞪着萧安城!他似乎想开口说话,但旁边的一位长官拉了他一下。他立刻闭上了嘴,只是凶恶地瞪着萧安城! 接着,几位高官头挨着头,开始低声商量。一名高官离开主席台,出了会场。其他几位高官仍然低声议论着。离开的高官匆匆回来,也和其他人低声商议。 主席台上,只有龚长官一直坐着没动。 他脸上露出一点神秘的微笑,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下的萧安城。他心里想,贼精! 终于,吴长官高声说:“今天的调查先进行到这里。下一次调查,你们等通知!” 坐在台下的陈子峰等人,看着高官们一个接一个离开会议室,包括龚长官。他们互相看了看,无声站起来,也离开了会议室。 12-12 陈子峰等人出了军委会大门,慢慢走下台阶。 他们抬头看着天空。天空半阴半晴,蒙着雾一般的云。重庆的天空,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个样子,倒不令人奇怪。但他们看着天空的脸上,都露出狡黠的微笑。 韩进东低声说:“他们是不是查不下去了?不能再问了!” 陈子峰向身边的萧安城一指,恶声说:“你问他!狡猾安贼!居然会装傻!” 乔艳芳挽着萧安城的胳膊来回摇着,笑嘻嘻地说:“哥哥,你竟然是个结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妈呀,你的结巴话,正点到他们的穴道上去了!他们的钱有问题!” 强虎立刻说:“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的,偷来的锣,敲不得!是不是这个意思!” 萧安城左右看看,说:“看上去,比武汉的审判要容易对付一些,咱们也许能过去!” 强虎笑嘻嘻地说:“小冷,你也说一句吧,大家都说过了。你怎么也要说一句吧!”? 正文 821、 他们都是洪门的帮民 冷月却不动声色地看着远处,说:“你们看那边,老百姓是不是在抢报纸!” 几个人都抬头向远处看,果然看见一些人在抢购报纸。还有一些正对着报纸指指点点,说着什么。似乎报纸上有什么大新闻! 乔艳芳意识到,现在报纸上要有什么新闻,十有九九会和他们宪兵队有关系! 她立刻跑过去,很快买了几份报纸回来,递给大家看。 他们一看报纸上的大标题,不由都愣住了,果然和他们有关系,甚至是大关系! 头版标题是:“猜一猜!丢失的皮包藏在哪里!”黑体大字,相当醒目。 他们就站在街边,都看文章里的内容!这篇文章里竟然提了几个问题: 先问:谁偷了皮包!回答是:极有可能,就是葛二的盗窃团伙偷的! 理由很简单。葛二这伙窃贼,就以盗窃为生。川江饭馆出事时,葛二就在饭馆里! 又问:他们怎么偷的!回答是:极有可能,是窃贼们暗中倒手! 这是惯偷的手法!人人都知道!可以猜想,葛二当时偷了皮包,很快转手他人!所以,葛二被警一察逮捕时,手里什么也没有!他手里如果有,那还是惯窃吗! 文章最后问了一句最关键的话:丢失的皮包,藏在哪里! 文章对这个问题并没有直接回答,却又问了一句:你们都想一想,葛二这伙人,最近在哪里活动!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会知道! 他们看完了报纸,都抬起头,互相注视着。他们眼神里都有同样的疑问,难道,那个被人偷走的倒霉皮包,藏在凤凰台四号码头里! 乔艳芳说:“我们回去改走白象街、绣壁街,倒也顺路!我们就去看看!” 陈子峰一点头,“好,反正顺路,我们就去看看!安贼,你说!” 萧安城哈哈地笑起来,“我们都知道,葛二那些人并没有偷皮包!反正也是顺路,我们就去看看,也看看三强这些日子忙得怎么样了。” 这就没有任何疑问了。其他人仍然是边走边聊天,就往凤凰台四号码头走去。 12-13 从军委会大楼算起,到凤凰台四号码头,最多不过三站地。陈子峰这些人,在上海住惯了,这就是他们确定远近的最简单表达方式。 在重庆这个没有电车,没有出租车,只有黄包车和轿子的地方,三站地简直就是在眼眉前,近得不能再近了! 但是,等陈子峰这几个军官走到四号码头外面时,却发现有许多人聚在路边,互相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什么。看见他们走过来,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 陈子峰等人快步走到码头大门口,向里面张望时,却大吃一惊! 整个码头里空空荡荡的!原本在码头忙碌的搬运工们,此时踪影全无! 最让他们吃惊的是,杨三强独自一人站在码头里,手里提着枪,正扭回头看着他们! 陈子峰一声喝问:“三强,怎么回事!” 此时不要说他,就其他人也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里的枪!警惕地看着周围! 杨三强跑过来,大声说:“他妈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早上来的时候还一切正常,工人们都在干活。码头边的货船也在卸货!我一直和刘管事在办公室里,商量码头上的事。但他妈的就是刚才,我们两个都察觉到意外,外面不知怎么的,忽然安静下来。我们出门一看,码头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刘管事去找人!我就站在这里发呆!我就是感觉要出事!却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陈子峰警惕地看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 杨三强向周围指着,“你看,一个人也没有了!不知是跑了,还是躲起来了!” 陈子峰瞪着他,“为什么!你就没察觉!” 杨三强叫道:“我也是察觉外面没声音,才出来查看!这才看见没人了!” 陈子峰这些人都手放在腰间的枪上,警惕盯着周围。周围真的是一个人也没有了!静到了极点!从江边吹来的风,在货堆中间吹过,发出轻微的呼啸声,隐约如鬼叫一般! 乔艳芳把手里的报纸一晃,盯着陈子峰说:“他妈的,和这件事有关吗!” 陈子峰也歪着嘴说:“把皮包藏在码头里,可能吗!谁藏在这里的!” 12-14 此时,在码头左侧一间大仓库的小阁楼里,川上和栗山正站在模糊肮脏的小窗前,用望远镜看着码头里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地看见了陈子峰等人! 川上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低声说:“栗山兄,实在是太好了!宪兵队的七个军官,全都在这里!一个不少,全都在这里!把他们消灭掉,我们就什么麻烦也没有了!” 栗山也很高兴。就是这些人,曾经抓捕他!这是他心里最大的耻辱!我堂堂日本帝国少佐军官,竟然被愚蠢的中一国人活捉!这个仇一定要报!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回头问:“川上兄,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川上说:“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一个也跑不了!他们无处可逃!等他们走得再近一点,让我们的枪手瞄得更准一点!把他们一个一个全打死!” 他想了想又说:“我们等了这么多日子!今天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他端起一支步枪,向远处的陈子峰瞄准。他确实感觉,距离再近一点,就更好了! 12-15 陈子峰等人,还在四面观望着,猜测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码头上有危险,几乎是肯定的! 这时,冷月轻声说:“子峰,你看大门口!” 陈子峰等人回头一看,更觉诧异!不知什么时候,大门外面聚了许多人,正用阴沉的目光盯着他们!他们不是码头搬运工!不是看热闹的市民!他们更像是帮会成员! 这时,他就想到了刚刚看过的报纸!难道,这些人都是报纸招来的! 就在这时,大门口那里又发生了另一件怪事! 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跑出来两个人。他们冲到大门口,一下子就把大门关上了!并且插上一门栓,还上了锁!紧接着,他们都看了陈子峰这些人一眼,转身就跑了,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些被关在门外的人,竟然拍起门来!并且大声喊叫:“开门!开门!” 到了这个时候,陈子峰等人察觉某种危险,正如江上的风一般,无声无息地向他们吹袭过来!仿佛要把他们笼罩其中!他们都拔出枪,警惕地看着周围! 他们谨慎地向码头里面走去,想看清眼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正是川上等待的机会! 骤然一声枪响!子弹擦着陈子峰的头皮飞过去,打掉了他的军帽! 所有人都被枪声惊动,瞬间闪到货堆后面,向响枪的方向观察! 但是,他们身后又响了一枪,打在他们身边的货堆上!接着,枪声连续不断地响起来!显然,他们周围到处都有敌人! 他们左右躲闪着,最后不得不退到货堆的中间,偶尔探出头,向响枪的方向射击! 这个时候,码头外面的拍门声消失了。他们也许被骤然响起的枪声吓跑了! 但是,陈子峰这几个人的处境却非常糟糕!他们处于敌人的包围之中!并且是在敌人的枪口之下!他们不要说还击,就是保住命也不容易! 陈子峰叫道:“三强,给段长官打电话!请他派部队来!” 杨三强应了一声,一边射击,一边东躲西闪地跑了。 但是,只过两分钟他就回来了,大叫:“子峰,电话线被掐断了!” 陈子峰到了这时候,才明白谁要对他们下手了!他大叫:“王八蛋!是日本人!” 萧安城在远处说:“我们最好冲进一座库房里,等候支援!这么猛的枪声,外面一定会听见!” 但是,陈子峰四面看了看,他们所有的出路都在对方的火力控制之下!这么近的距离,他们恐怕一个也逃不掉! 让他意外的是,大门外面的人又开始拍门了!似乎许多人在摇晃那木头双开大门!那扇破败的大门眼看就要垮下来了! 陈子峰怎么也想不明白,里面的枪打成这个样子,外面那些人却要冲进来! 12-16 这个时候,码头里面的人,不管是陈子峰等人,还是川上和栗山,都想不到码头外面是什么样子! 外面已经聚焦几百人,甚至上千人!他们都是洪门的帮民! 杜万财就在他们中间,拚命鼓动这些帮民们! 他疯狂地喊:“你们听见没有!他们在抢皮包!他们要抢走皮包!打起来了!我们要冲进去!我们是老百姓!他们不敢对我们开枪!谁拿到皮包,赵老板赏一千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千元!那就是天价了!他们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这些帮民们就仿佛疯了一般,拚命喊叫着,用力摇晃那扇木头大门!有人搬来粗大的电线杆,一下一下撞着大门!? 正文 822、 将四号码头打得稀烂 12-17 躲藏在货堆里陈子峰等人,此时已顾不得大门外面是什么情况了! 他们眼前的情况更危险!他们已经看见,有一些人从各处钻出来,借着那些货堆的掩护,逐渐向他们的藏身地逼近! 他们只有手枪,火力远远比不过步枪!他们即使开枪,也不过是延缓一下! 子弹从各个方向射过来,不时打在他们身边的货堆上!他们简直就抬不起头来! 但包围他们的日本特务,却从各个方向逐渐逼近!再近,他们就藏不住了! 陈子峰大叫:“安贼,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萧安城也高声说:“没办法!我们只能硬扛!他妈的,这附近有军队吗!” 乔艳芳在另一边叫道:“哥哥,这附近没军队!就算有人给军队打电话,他们要赶过来,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他们偶尔才向外射击!因为他们的手枪里没有多少子弹! 这时,强虎向上一指,叫道:“子峰,你看,房顶上是不是川上!” 陈子峰抬头向上看,果然在房顶上看见了川上!他提着一支步枪,甚至不打算隐蔽一下,就那样站在房顶上,向四面挥着手臂!毫无疑问,他正指挥手下围攻过来! 陈子峰举枪连连向他射击,但不起作用,距离实在太远了! 那些包抄过来的日本特务越来越近了!几乎就和他们隔着几个货堆! 眼前的情况,已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步了! 就在这时,码头的木头大门终于挡不住那么多人的冲撞,轰然倒了下来,发出巨大的响声,更掀起冲天的尘土! 只一瞬间,那些帮民们呼喊着,蜂涌而入! 他们张大嘴喊叫着,瞪着红红的眼睛,如同激流一般冲进码头里,立刻就像水银泄地一般,扑向每一个货堆!每一间仓库!或者大大小小的房间里!去寻找皮包! 他们掀开货堆上的苫布,甚至拆开每一个货箱! 整个码头,转眼间就被这群半疯的帮民挤满了! 12-18 枪声停止了!不管是陈子峰这边的人,还川上和栗山那边的人,都不敢再开枪了!打死一个帮民,只会激怒他们! 码头里只听见一片奔跑声,和拆毁货箱的声音,再就是帮民的喊叫声! 萧安城抓起地上的垫肩布,扔给乔艳芳和冷月,叫道:“蒙住头!往外冲!其他人,摘下军帽,脱掉军装,找机会往外冲!” 其他人都看出来,这是唯一的脱身办法!关键是,不要被这些帮民们缠住! 乔艳芳和冷月,都把搬运工们使用的垫肩布蒙在头上,只在下面露出眼睛,猫着腰向人群里钻,努力向码头大门靠近! 其他人都脱掉军装,摘掉帽子,随着那些奔跑的人,也乱喊乱叫,向外面跑。 川上和栗山在房顶上看得清清楚楚!陈子峰那些人已脱掉军装,正混在帮民群里,低着头,不断往外移动,他们很快就要冲出大门了! 他们用力向下面挥着手,给其他手下做手势! 他的手下看清他指的方向,也向人群里钻进去。他们现在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陈子峰,另一个则是萧安城!他们把枪藏在衣服下面,努力向前追过去。 其中一个,眼看就要追上陈子峰了。他迫不及待地举起枪,向他瞄准。 但是,一根木棒抡下来,打掉他的手枪! 韩进东向附近的人大叫:“他有枪!这个人有枪!” 附近的帮民们立刻冲过来,围着这家伙乱踢乱打起来! 川上和栗山都看到下面的情况,却毫无办法!他们猜测,这个手下不知能不能逃出一条活命来!眼前的情况实在太混乱了!他们都没想到,在报纸上登了一篇文章,确实引来了陈子峰!但也吸引来这么多寻找皮包的人!这群疯子,要钱不要命了! 栗山向他喊叫:“川上,快撤!再不撤,我们就要被他们堵在这里了!” 川上也明白,再拖延下去,只会更糟!他拔出信号枪,打了一颗红色信号弹!这是命令所有人撤退的信号!他策划许久的行动,还是没有灭掉陈子峰那些混蛋! 他妈的,他们命可真大!那些见钱眼开的帮民们,保护了他们! 12-19 下午四点多钟,怒不可遏的陈子峰等人,终于回到文墨巷的驻地里。 他对身边这几个人吼叫:“他妈的,这几天,我们简直就是被日本人耍着玩!今天差一点被川上包了饺子!混蛋!混蛋!混蛋!你们说,我们怎么办!” 其他人都说不出话来。他们打来水洗脸,又用毛巾抽打身上的土。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好!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在四号码头里,他们简直就是抱头逃窜!实在太丢人了! 陈子峰吼叫一通,再也叫不出来了!只能像落在陷阱里的狼一样,来回走着! 乔艳芳打了一盆水端过来,往他面前一放,叫道:“你他妈的就不要转了!我看着眼晕!就算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洗完脸再说!” 这时,看家的弟兄进来,递给他们几份今天刚出来的报纸。 他说:“码头上的事,已经上报了!” 乔艳芳和萧安城接过报纸看。让他们大为意外的是,今天上午十一点发生的事,现在已经被登在报纸上了!王八蛋,这些混蛋记者怎么有这么快的手笔! 报纸上说,缉查处宪兵队发现皮包被藏在凤凰台四号码头,前去查找,意外遭遇另外一支不知番号的国军部队,也在码头里寻找皮包!双方发生枪战,将四号码头打得稀烂!目前尚不清楚双方伤亡情况如何!等等! 到了这个时候,正在哗哗洗脸的陈子峰,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抓来报纸看一遍,就摇晃着报纸,盯着身边的几个人,咬着牙说:“你们看出什么情况来了!啊!都说一说,你们看出什么情况来了!” 萧安城和乔艳芳一看他的眼神,就猜他的想法了!但今天太窝囊,他们不想说! 强虎和韩进东还不太理解,但也只能张大嘴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子峰再次叫道:“说话呀!看出来没有!” 终于,冷月一如既往地站起来,轻声说:“都在找皮包!他妈的!皮包在哪里!” 陈子峰叫道:“说的对!皮包在哪里!洪门的人那么拚命,就是想找到皮包!长官们逼问我们皮包的下落!他们也在找!现在来看,日本人也不知道皮包的下落!对不对!” 萧安城走过来说:“子峰,头一件事,要先弄清楚赵时甫和陈春圃,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他妈的,他们的票据就是大问题!” 12-20 天黑了之后,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悄悄离开了文墨巷。 重庆的巷道里,极少有路灯。如果不是旁边的住家漏出一点灯光,这些巷道简直就是漆黑一团! 他们谁都不说话,只是在漆黑的巷道里急速地走着。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走到杨庆山租住的宅子门前。陈子峰上前敲门。 来开门的正是崔槐。他一看清门外的陈子峰等人,不由吃了一惊。 他看看附近,似乎没有其他人,就小声问:“陈队长,您……您怎么着?” 陈子峰低声说:“我要见杨老板!有重要的事问他!现在!” 崔槐将他们三个人让进客厅里,就进了里屋。 片刻,杨庆山跟在崔槐身后出来,更加惊讶地看着他们!他甚至猜想,陈子峰是不是来抓他的!今天上午在四号码头里发生的事,他已经听说了! 他看着陈子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陈子峰露出怪异的笑容,先向沙发伸出手,“杨老板,请您坐下来说话。” 杨庆山坐下来,这才想起地主之谊,向崔槐说:“给几位兄弟泡茶!泡好茶!” “杨老板,”陈子峰首先开口,“今天码头上发生的事,您听说了吧?” “是,听到一点风声,可能不准。” “杨老板,不必犹豫!您听到的,一定很准!我告诉你,四号码头已经被打烂了!仓库什么的先不说,光是那些货物,就损失了不少!” “哎呀,这真是太糟了。”杨庆山小心翼翼地露出惋惜的神色,看着陈子峰。 “我猜,李太太要是个明白人,会很快出手码头,甚至是很低的价格!” “陈队长,你现在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不正是你关心的事吗!但眼下看,您杨老板还想不想收购四号码头,恐怕不一定了吧!” “陈队长,这个,这个,就要看李太太是个什么想法了。” “这倒是没错!我这么跟您杨老板说吧。她李太太想不想出手码头,都不是个事!四号码头现在就是我宪兵队在管!码头上的事,我说了算!你杨老板不就是想运一点货进来吗!告诉你,没问题!你想什么时候运货,就什么时候运!你想运多少货,就运多少!全都不在话下!杨老板,这个意思你听清楚了吗!”? 正文 823、 去正庙街附近找皮包 到了这个时候,杨庆山才明白,陈子峰这些人今天来,其实不是为了收购码头的事!甚至不是为了他运一点鸦片的事!而是另有目的! 想清楚这一点,他轻声说:“陈队长,您想要什么?或者,您想知道什么!” 陈子峰嘎嘎地笑了起来,很畅快的样子,“哎呀,真是好!跟您杨老板这么明白的人说话,真是好!杨老板,那我也就不说暗话了!” 杨庆山谨慎地盯着他,“陈队长,您请说。” 陈子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片刻,轻声说:“杨老板,我想知道,洪门的赵时甫,和侨委的陈春圃,究竟做的是什么生意!杨老板能告诉我吗!告诉我实话!” 杨庆山一动不动地看着陈子峰,好一会儿没说话。 旁边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犹豫!说到底,他和赵时甫同为洪门中的人!他们又有多年的交情!让他说实话,确实有点难为他了! 但陈子峰今天就是要弄清楚这件事!今天在军委会受审!又差点被川上那家伙打了伏击!都是为了这件事!他不弄清楚,简直就没办法活了! 所以,陈子峰此时盯着杨庆山,目光就有点凶了!这是杨庆山能看出来的! 他犹豫了很长时间,终于向崔槐点点头,轻声说:“这个事前因后果,让崔槐来说,可能更好一些。崔槐,你对陈队长说吧!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其他的,没你的事!” 崔槐小心盯着杨庆山,确认他的意思无误,这才转向陈子峰。 不过,他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陈队长,还有你们两位,我说的,其实就是我的猜测。先生听了我的猜测,也有些意外。” 陈子峰露出笑容,说:“崔兄弟,你尽管说,我只想把这个事弄清楚!” 崔槐说:“我们一直听说,赵老板要做大生意,主要是航运生意。杨老板听说了,也想入一小股,就是这个想法。不过,有两点让我起疑。请几位听清楚了,是我起疑!一是,赵老板对侨委的陈先生说,这个生意今后由陈先生主持。这个让我很怀疑,你们想想,做生意有这个道理吗!二是,我隐约听说,赵老板的管家杜万财,一直在拉拢葛二那些人,让他们入伙,甚至为此还下了一点功夫!不知陈队长是不是听说了。” 陈子峰点点头,“我倒是听葛二提过一句,但什么原因,他也不知道。” 崔槐急忙说:“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起了疑心!葛二不过是个贼而已,所以,我也准备了一个小贼,他叫鱼头。” 陈子峰不由大笑了起来,“我说呢,原来鱼头是你安排的!” 崔槐此时的脸色,就有些阴了,低声说:“陈队长,鱼头是我安排的!他们能用贼,我为什么不能用!” 陈子峰歪了歪嘴,又问:“可是,为什么呢?” 崔槐怪笑起来,似乎有点得意,又有点狠辣,说:“陈队长,你没看出来!这么明白的事,你没看出来!什么做生意!什么请侨委陈常务主持!全他妈的是假话!是设好的圈套!他们就是要把侨委的钱骗出来!然后让葛二去偷!偷走了,这钱就成他们的了!他们办理的是无记名汇票!就算你要挂失,也还有一个月的期限!在这个期限里,任何人都能把钱取走!他们做的这一切,就是这个目的!目标就是侨委的钱!” 陈子峰看着崔槐,又回头看看萧安城和乔艳芳,很长时间没说话。 原本只是猜测的事,两天前从葛二嘴里得到一点证实,现在又从崔槐嘴里得到全部证实!虽然也是间接的,却已足够说明问题的了! “崔兄弟,川江饭馆出事时,你就在!” “对!我就在饭馆外面!” “请你说一说过程!你放心,我绝不会找你的麻烦!我只想弄清楚情况!” “赵老板他们进了饭馆之后,我就看见葛二过来了!这个情况就很明白了!我就先让鱼头进去了!葛二进去没多久,鱼头就出来了,怀里抱着陈常务的皮包!没想到,旁边突然有两个人冲上去,要抢他怀里的皮包!鱼头拚命挣扎!更没想到的是,另一边又冒出一个人,当时就开了枪,打死了鱼头!那两个人也掏出枪!那人开枪打倒一个,捡起皮包就跑了!我看到动了枪,就没敢过去,更不敢追!他手里有枪嘛!” “是个什么人!你看清楚没有!” “那人穿一身旧衣服,看上去是个干苦力的!谁都想不到,他下手这么狠!” “他是谁的人?帮会的?” “似乎不是!当时赵老板也疯了!在饭馆门口大喊大叫!今天码头上的事,我和先生也听说了!那些人都是洪门的人!所以,抢皮包的人,不是洪门的!” 话说到这里,陈子峰心里虽然还有疑问,但至少川江饭馆里发生的事,已经都清楚了!前因后果,也他妈的清楚了!赵时甫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他转向杨庆山,微笑说:“杨老板,情况我都清楚了。这些事,和您没关系!码头的事,还按我一开始对您说的!您想收购,我们从旁协助!您用码头运货,我们也绝不拦着!但今晚我们说的话,请不要再传出去了!您一定明白其中的道理!” 杨庆山脸上也露出了微笑,“我明白,请陈队长放心!今后陈队长有什么事,用得着我杨庆山的,请尽管开口!” 12-21 陈子峰等告辞杨庆山,回到文墨巷驻地时,其他几个军官都在电台小屋里等着呢! 他一坐下来,就把今晚得到的情况,从头到尾,向他们说了一遍。 他最后说:“这些混帐事,我全都不在乎!我就想知道,那个皮包到哪里去了!” 他们一番议论,忽然意识到,这个能要人命皮包,竟然失踪了!不在任何人手里! 赵时甫为了这个皮包,简直急疯了!周佛海、陈春圃这些人,竟然动用了官方力量,也在追查这个皮包!杨庆山手里也没有!警一察方面更是不用说了! 陈子峰叫道:“他妈的!不在任何人手里,皮包去哪里了!” 冷月轻声说:“那只能在日本人手里了!” 陈子峰歪着嘴看着她,说:“但从日本人在码头上干的事来看,似乎也不在!” 这时,萧安城说:“我觉得,小冷说的可能有道理。谁手里都没有,那就只能在日本人手里!它不可能凭空消失了!不过,皮包到了日本人手里之后,可能出了问题!” 乔艳芳的眼睛,突然就像玻璃珠子似的转了起来,“哥哥,我大约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你和小张他们在正庙街发现的日本特务,可能就是川江饭馆的凶手!” “是!从川江饭馆到正庙街并不远!这里有一个时间差,我们一直没算清楚!” “好,我明天就去查这个时间!”乔艳芳立刻说,“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你们追他的时候,他手里有皮包吗?” “没有!他是空着手跑的!”萧安城皱着眉说。 “皮包在路上!”冷月又是冷冰冰的一句。 萧安城回头看着她,用力一点头,“你可能说对了!日本人知道我们在那里有一个监视点!他们有时要从那里过,都站在巷口看一眼!我们有人在外面,他们就溜了!那家伙可能就是为了防备我们,把皮包藏在路上的什么地方!” 陈子峰一挥手,说:“好了,老子都清楚了!这样,明天要监听的,继续监听!监视的暂停!都去正庙街那附近找!说不定能找到!不过,有一件事要注意,日本人可能也在找皮包!甚至盯着我们找!所有人都小心一点!” 12-22 第二天早上,弟兄们在大房间里吃早饭的时候,乔艳芳开始布置今天的任务! 按照昨天夜里商量的,监听的人今天继续监听!但监视任务暂停!正庙街和缉查处资料组这两个监视点也暂停!三人一组,去正庙街附近找皮包! 她目光严厉地看着每一个弟兄,说:“你们都听清楚了!一个人负责找,另外两个人负责警戒!小心身边有日本人盯着!再一个事,即使找到了,也不许声张!回来报信,我们夜里去取!就一个意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找到了皮包!” 弟兄们嘴里塞着饭,都瞪大了眼睛,对今天的任务也感到意外! 临出门的时候,萧安城悄悄拉着陈子峰说:“子峰,你考虑一下,这个事要不要向龚长官汇报!” 陈子峰瞪大眼睛,立刻说:“这他妈的,不能汇报!如果找不着,我们不是太丢人了吗!如果找着了,他妈的,所有人都会认定是我们偷的!是藏不住了才拿出来的!” 萧安城不由笑了起来,“如果我们真找着了呢?” 陈子峰一挥手,“等找着了再说吧!找着了,就什么都好办了!” 萧安城又说:“你今天最好还是去汇报!昨天码头上发生那么大的事,你不汇报恐怕不行吧!”? 正文 824、 一泄露就得死! 陈子峰回头盯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钟,忽然怪笑起来,指着他说:“安贼,你他妈的就是安贼!你是想叫老子给你们打掩护吧!” 12-23 这天上午,陈子峰去缉查处,向龚长官汇报工作。 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昨天的报纸放在龚长官面前,说:“长官,这是日本人耍的花招!是给我们宪兵队设的圈套!” 接下来,他就绘声绘色地汇报昨天中午发生在码头里的怪事! “长官,日本人的圈套很精密!在所有关键地方都布置了人!要不是帮会的人冲进码头里,我们几个军官,一个也逃不出来!全会被干掉!” 龚滨生看过了报纸,说:“你们去码头,就是为了找皮包?” 陈子峰急忙说:“长官,报纸上说的挺有道理呀,我们就是想去看看,有没有!” 龚滨生盯着他,“陈子峰,你们真不知道皮包的下落?” 陈子峰说:“长官,您想一想呀,我们要是知道皮包下落,还去码头干什么!我们吃饱了撑的呀!我就是奇怪了,谁拿走了皮包!” 龚滨生终于换了话题,“你们的监视监听,有进展吗?” 陈子峰一脸的苦恼,“长官,按说,周隆庠和梅思平已从上海回来了,应该会有什么情况!但我们到现在止,监视和监听里都没发现什么新情况!如果有发现,我第一时间来汇报!现在,我们全部精力都放在监视和监听方面!” 12-24 较场口,小茶摊,傍晚。 陈子峰上午向龚滨生做的汇报,何畏一边喝着茶,向一边向石田作了介绍,几乎是一字不漏! 石田心里也很疑惑。他知道那个皮包对周佛海来说有多重要!对“木桶计划”来说,也十分重要!国军高官的忠诚度,是用金钱来衡量的!那个皮包里的钱,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是,皮包却消失了,踪影会无!实在太让人奇怪了! 他看着何畏说:“看来,皮包不在陈子峰那些人手里!” 何畏摇摇头,撇着嘴说:“陈子峰几次向龚滨生汇报,我都在里屋听!我没听出这个意思!他们昨天去四号码头,明摆着,也是为了找皮包!” 这下子,石田也疑惑起来,想不出皮包还会在什么人手里! 12-25 天黑以后,石田告别何畏,离了较场口。 他沿着中山一路向东走,最后经天官街进入正庙街。 佐藤先生告诉他,陈子峰的宪兵队在正庙街街口有一个监视点!所以,他以后再来,只能从天官街进入正庙街!看来,佐藤先生最好搬家!正庙街不能再住了! 不管怎么说,佐藤这些人出了事,也是他的麻烦! 说到底,“木桶计划”是日本陆军制定的计划! 12-26 此时,佐藤先生微笑看着石田先生,轻声说:“你说的对,我们应该换地方了。陈子峰的监视点,几乎就在我的鼻子底下!时间长了,一定会出事!” 接下来,他们再自然不过地说起四号码头发生的事,还有皮包问题! 佐藤先生忽然转向川上,疑惑问:“陈子峰那些人,去四号码头,就是为了找皮包?” 川上说:“是,我判断是!昨天一回来,我就向您汇报了。” 佐藤先生更加疑惑地看着他,“这就是说,那个皮包,并不在陈子峰他们手里?” 川上惊愕地看着他,“他们打死了大野,皮包应该在他们手里!” 佐藤先生说:“皮包在他们手里,他们怎么还会去码头!你这个设想有问题!” 川上有些不自在了。他也感觉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些欠考虑。 “老师,他们打死了大野呀!我得到的情况是,大野确实在饭馆门外拿走了皮包!” “这个我知道!他打死一个,还打伤一个!但陈子峰那些人,并没从他手里拿走皮包!我说的对吗!” “老师,这个,这个就有点奇怪了。” “是奇怪!皮包去哪里了!”佐藤先生相当疑惑地看着他。 这时,石田动了一下,以表示他的存在,“先生,会不会在路上!大野也应该知道,这个街口有监视点!他没绕路,可能把皮包藏在什么地方了吧!会这样吗!” 佐藤先生回头盯着川上,轻声说:“有可能让石田先生说着了!” 川上更不自在了,急忙说:“我明天就安排人去找!” 12-27 文墨巷,深夜。 所有弟兄都回来了,只有李三那一组没回来!这个情况让陈子峰相当不安! 他在电台小屋里来回转着,脸色也是青面獠牙的,很凶恶! 乔艳芳小声说:“李三就是个贼!我判断,他一定有发现!” 她的话音刚落,门就开了,李三从外面伸进头来,向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鬼似的说:“小乔,你说的话我听见了!” 乔艳芳一声尖叫跳起来,冲过去就在他身上打,“快说!什么情况!” 李三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肩膀晃了又晃,终于说:“一个很显眼的地方!但他妈的,就是太显眼了,反而没人注意!正庙街街口外,有一条窄巷,弯弯绕上去的!就在那个巷口,有一棵老树!我从那棵树底下过了三趟,都没注意它!” 乔艳芳知道他在卖关子。但这个时候了,只好给他搭台,“你怎么注意到的?” 李三神秘地说:“我在那一带找了又找,就是没找到!到了最后,我心里说,我就爬上去看看!就算我登高望远吧!至少可以看看周围!他妈的,我一上去才看见,那棵大概的上面,竟然有一个树洞!站在下面看,你怎么也看不出上面有个树洞!” 乔艳芳很生气,只好再给他搭台,“你看见了什么?” 李三更加得意了,“我什么都没看见!天已经黑下来了,树洞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就把手伸进去摸!一下子就摸到一个皮包!” 乔艳芳再搭台,“你没拿!” 李三说:“你当我傻呀!我怎么知道周围有没有外人!我放下皮包,向下面的弟兄摇摇头,就跳了下来!急忙赶回来,向你们报告!” 陈子峰难以相信地看着他,还是追问了一句:“你没摸错,那是个皮包!” 李三也瞪起眼睛,叫道:“我是李三!不是猪头三!那就是个皮包!告诉你,皮包上干干净净的,连一点土都没有!你还要怎么样!” 陈子峰回头看着身边的人,明显是征求他们的意见。 萧安城低声说:“要快,今晚就拿回来!” 乔艳芳说:“我赞成!越快越好!” 冷月也轻声说:“子峰,一定要秘密拿!” 陈子峰歪着嘴,那张脸上似笑非笑,似凶又非凶,把冷月盯了好一会儿! 他说:“小冷说到我心里了!这个事,决不能泄露出去!泄露出去,我们全都没有好下场!今晚就拿回来!小乔你安排!” 乔艳芳眼睛一眨,就明白此事决不能泄露!一泄露就得死!所以,今晚要拿回皮包,一定要采取特殊措施! 12-28 此时已是深夜十一点钟,文墨巷的大门无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弟兄,分头向两端走。他们一边走,一边向两端观察,甚至一些死角或者窄巷,也要过去看一看! 十分钟后,他们都向大门口闪了一下手电。 片刻,大门里走出八个弟兄,他们分成两组,悄然向两端走去。 乔艳芳给他们的交待是,两组人分头走并且要绕路,从不同方向靠近正庙街街口! 她的下一项措施更严格,每组两个人走在前面,是搜索前进,不能被任何人看见!后面两个人拉开一点距离,确保后面的安全!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即使有跟踪者,也不知道前面两个人要到哪里去! 最后从驻地里出来的,是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他们不能接近正庙街街口!只能在远处观察情况!韩进东和冷月带着几个弟兄负责看家!他们看家的地方,是在文墨巷的两端!要确保出去的弟兄安全回来! 两组弟兄悄悄步行,终于抵达正庙街,并且守住正庙的两端! 李三带着两个弟兄,悄悄向街口的窄巷里摸进去!他们先搜索附近,确保周围无人。 这时,李三才悄悄爬上那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他从树洞里摸出皮包,很快装进麻袋里,再无声跳下来,向左右一挥手,就向前急走! 12-29 凌晨一点钟,所有外出的弟兄们都悄悄返回。 每回来一个,萧安城都在大门里悄声问一句:“有异常吗!” 弟兄们都回答:“无异常!” 此时,军官们都聚在电台小屋里,从麻袋里取出那个要人命的皮包!正如李三所说,它很干净!仅此一点,足以证明它是最近被放进那个树洞里的! 陈子峰亲自动手,打开皮包。他向里面看了一眼,就极有远见地拿出一个有书本那么大的皮夹子。皮夹子一打开,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闪着震惊的光!? 正文 825、 眼神里都藏着诡异 皮夹子里一共五张汇票!光亮的硬纸,精美的印刷,上面还有中央银行的印鉴,都说明它的重要性! 汇票上的名目很多,多数是英文,他们都看不明白。但写在中间的一行数字,他们都看得明白!一张是十万元!一张五万元!还有三张是三万元! 乔艳芳首先就张大了嘴,“老天!一共二十四万呢!这得多少钱呀!” 韩进东说:“为了这些钱,那些人要不发疯才怪呢!” 陈子峰把五张汇票摊开在桌上,忍不住说:“当初,翟处一长为了一万元的军饷,急成那个样子!最后还是没弄成!现在为了五万元的建设资金,又让他急白了头!他妈的!这些可是二十四万呀!那个赵时甫,可真够黑心的!居然敢玩这么大的!这十万是侨委的钱!就是公帑!他可真敢干!” 这时,萧安城一把抓住他的手,“子峰,你一句话提醒了我!这些汇票,只有翟处一长能弄清楚!也只有他是我们信任的人!我们不仅要赶快弄清楚,还要尽快决定怎么办!这个事,越快结束越好!” 桌边的人都是精把子,一下子就听明白萧安城的意思!他们都回头去看陈子峰! 陈子峰也明白此事的急迫性和危险性,立刻说:“我,安贼,小乔,去见翟处一长!强虎带两个弟兄在前面探路!到了地方,负责周围警戒!一句话,我们去见翟处一长的事,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所有人都记着,把这个事烂在肚子里!老韩和冷月负责交待清楚!” 13-1 翟振川的家,就在军委会后面,是一栋独立的上下两层的小楼。 强虎带着弟兄先到了,很快在周围布置好警戒,并且规定了联络暗号,然后在黑暗的角落里隐藏起来。 片刻,陈子峰等三人也来了。 乔艳芳并没有费心敲门,担心被邻居听到。她拿出工具小包,很轻易地捅开门锁。 他们三个人如鬼影一般,闪进门里。 13-2 翟振川突然在酣睡中惊醒,赫然看见床边站着三个黑影,吓得几乎惊叫起来! 陈子峰猫似的扑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说:“长官,对不起,不要出声!是我!陈子峰!长官,对不起,吓着你了!” 乔艳芳打开床边的台灯,翟振川才惊恐不安地认清眼前这三个人。 他低声说:“什么情况!你们想干什么!” 陈子峰说:“长官,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们也不会这样!您起来,穿上衣服,我们给您看一样东西!您一看就明白了!” 等翟振川穿好衣服后,陈子峰已拿出皮夹子,把里面的五张汇票,一张一张摆在床上,并且伸手请他看。 赵时甫和陈春圃做生意的事,翟振川知道!陈春圃的皮包丢了,他也知道!所以,他一看清床上的五张汇票,立刻就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陈队长,这个,你们怎么弄到的!”他急忙问。 “长官,是日本人抢了皮包!临时藏在一个树洞里!但这个特务被我们打死了!所以,这个皮包一直就藏在树洞里!我们今天夜里才找到!” “老天!原来是这样!你们准备怎么办!” “长官,我们希望您明白!为了这些汇票,我们也吃了挂落!我们虽然找到了,却不敢拿出来!拿出来,就成我们的罪证了!您明白这个意思吧!” “不要说你们,就是我拿出来,也成我的罪证了!这个东西不能拿出来!” “长官,所以我们是特地来请教您,这个东西怎么处理!” 翟振川拿起那些汇票,一张一张地看着,是仔细看! 他终于说:“陈队长,这是无记名汇票!虽然可以挂失,但有一个月的期限!在这个期限里,谁都可以拿到银行里兑现!” “不会被人发现?”陈子峰惊讶问。 “当然要采取一些措施!比如,拿到北平去兑现!” “长官,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陈队长,还有你们两位,我说一句实话,我是见钱眼开了!我负责的那些工厂,如果有这里面一小部分资金,就能都开办起来了!告诉你,我想用它们!” “长官,这是为国为民的事!我们没意见!不过,您在北平有关系吗!” “我听说,骆江在北平!我比较相信这个人!但是,我联络不上他!” “长官,我们可以帮您联络!但是,你们怎么见面呢!您不能去北平!他不能来重庆!来了就要被人怀疑!你们怎么见面商谈!” 翟振川思考一下,说:“西安怎么样!我是陕西人,对西安比较熟!能不能请骆江到西安去,我在西安见他!” 陈子峰立刻点头说:“好!我们先和骆长官联系,他要能去西安,您再去。最后一个问题!其他资金怎么办!” 翟振川把他们三个人逐一看了一遍,小声说:“希望你们相信我。” 陈子峰狡黠说:“长官,还在上海时,我们就相信您!这个没问题!” 翟振川思索片刻,又说:“我有一个想法,是刚冒出来的。我想用其他资金办企业!中一国太落后了!有时我就是干着急!我相信,我要是办企业,一定能办好!如果我能办好,这个企业你们也有份!万一你们遇到什么情况,需要资金的时候,我能提供!” 他说完这几句话,就注意地看着陈子峰等人。 陈子峰则扭回头,注意看着萧安城和乔艳芳。 萧安城轻声说:“子峰,这是唯一的办法!” 乔艳芳立刻说:“就是,我也赞成!将来,我们说不定什么时候,真的需要钱!” 陈子峰就转向翟振川,说:“长官,此事只能这样了!听凭您的安排!只是,千万小心!只要出一点问题,您就不会有好下场!” 翟振川点头说:“我明白!但我第一个目的,是为了所有迁到重庆的工厂!这是当务之急!我分得清轻重!” 陈子峰把五张汇票整理好,放进皮夹子里,然后递到翟振川手上,“长官,这个就交给您了!和骆长官联系好了,我会通知您!” 13-3 凌晨五点钟,陈子峰等人才回到文墨巷驻地里。 他回头说:“都累了,早点休息吧。”他盯了萧安城一眼,直接走进电台小屋里。 萧安城跟着他,也进了小屋,不动声色看着他,“联络骆长官?” “这个时间点,能联络上吗?”陈子峰问。 “特务处养成的习惯,每天夜里凌晨一点和五点,是联络的时间。一点联络不上,就五点联络,通常是这样。” “那就联络!试一试!” “你想好怎么和骆长官说吗?”萧安城打开电台,回头看着他。 这下子,陈子峰可就为难起来了。电报这个事,一定要经过报务员和译电员。但他们想说的事,可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就是个麻烦! “你说怎么说?”他这只好这么问。 “只能先问候一下,然后看骆长官是不是明白。” “好,就这样,你试试吧。我觉得,骆长官那个人,也不是一般的狡猾!”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是个贼精,还说人家不是一般的狡猾!” “妈的,说我贼精!你他妈的就是头一个贼精!” 电台预热了,萧安城从钱包里拿出骆长官留给他的频率和呼号,开始呼叫。 几分钟之后,那边有了回呼,用明码问:“谁?” 萧安城看了陈子峰一眼,回答:“老部下。”用的也是明码。 这时,那边就沉默了。 萧安城说:“那个报务员,应该是向骆长官报告去了。我们只能等着。”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后,那边终于有了回音,用的是密码,“什么事?” 萧安城也改用密码:“长官好吗?”这是他和陈子峰商量后的问话。 回答只有两个字:“好,说。” 陈子峰问明白这两个字,点点头,说:“发吧!他应该是听懂了!” 萧安城再发:“长官最近有无可能去西安,密见上海之翟。” 接下来,又是十分钟的等待。那边又问:“何事?” 萧安城回答:“事密,勿传,面谈,务必!” 又过了五分钟,那边回复:“明晨!”之后,信号就断了。 萧安城小声说:“我判断,骆长官要考虑一下,明天早上再联络!” 陈子峰说:“他要是东问西问的,可就麻烦了!” 萧安城说:“我说了,勿传!骆长官应该明白这个意思!我们只能等明天了!” 之后,他们两个人就静静地坐在电台边,互相注视着,眼神里都藏着诡异! 终于,陈子峰小声问:“安贼,我们今后,有可能很有钱吗!” 萧安城无声地笑起来,咬着牙,轻声说:“子峰,现在的头等大事,是保命!有一个字泄露出去,至少我们两个人的命,全得搭进去!” 陈子峰恶狠狠地一点头,“我他妈的知道!” 13-4 但是,就在这时,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没有想到,不详之兆眨眼就到了眼前!? 正文 826、 他已和赵时甫叫了板! 李学海悄悄走进来,小声说:“子峰,看看窗外。”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吃了一惊,急忙起身往窗外看。 外面的天空已经灰蒙蒙的,快亮了。窗外,就是文墨巷。房屋静立,树木茂盛。 清早的雾在房屋和树木之间漫延着,波动着,仿佛是一层白纱在飘,朦朦胧胧的。 但在这房屋、树木以及飘渺的雾中,隐约可见有一些人站立着,静静地看着宪兵队的房子。他们并没有聚在一起,而是分散在附近。但谁都可以看出来,他们是一伙的! 萧安城轻声说:“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洪门的人!他们还在找皮包!” 陈子峰歪着嘴说:“他们找不着皮包了!我不管他们!我要去睡觉了!” 13-5 早上吃过早饭,按照乔艳芳的安排,该出去监视的监视,该监听的监听。 出门执行任务的弟兄们分批走了。他们经过那些站在墙角里,树丛后面的人时,只是看他们一眼,并不多说话。 昨夜执行任务的弟兄,则继续睡觉,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13-6 下午,陈子峰等人都睡足了觉,起来吃了中午饭。 他站在窗口看看,仍然有一些人站在墙角里,树丛后,发呆似的看着宪兵队驻地!他判断,这些就是帮会的人! 果然,下午两点钟,看家的弟兄跑进他的房间,小声说:“子峰,赵时甫来了!” 陈子峰整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出了小楼。他看见胖胖的赵时甫站在大门口,身后还站两个保镖! 他微笑走过去,问:“这位先生,您要找人吗?” 赵时甫勉强在脸上微笑,说:“陈队长是吧,我找的就是你啰。我赵时甫!” 陈子峰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又左右看看,说:“赵老板,久仰大名。那,怎么着,到我的寒舍一坐?”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作大人物作久了,什么都是想当然的!老子这么客气,对他来说就是应当的!这家伙竟然一点不客气,抬腿就往里走! 他两个保镖也要跟着进去。 守门的弟兄说:“这两位弟兄,你们就不要进去了。赵老板的安全我们负责,不用二位操心!”他们说着,还随意地提了提裤腰带,露出腰里的手枪。 那两个保镖虽然瞪着他,终究不敢炸刺! 13-7 陈子峰把赵老板让进自己的小房间,请他坐下,又给他泡了茶,这才说:“赵老板是吧。赵老板今天来,有事?” 赵时甫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难受!老子今天是挂着相来的!旁人,早尿裤子噻!这家伙给老子泡粗茶,坐硬板凳,还问老子是不是有事!老子没事,到你这里来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呀!真是不长眼! 但是,老子五万元投进去了!那是要再拿回十万元的!却肉包子打了狗,有去无回!想一想都让老子痛苦难当!现在还要和这个小小的宪兵队长周旋! 但现在,老子竟然毫无办法!该说的,还是得说! “陈队长,十八日中午,川江饭馆出的那个案子,你知道噻!” “知道,知道!侨委陈常务丢了皮包,门外还一死一伤!我的长官,特意交待我调查这件事!赵老板,您当时也在!” “在!我和陈常务一起喝酒!” “那,您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线索要告诉我?有吗?” “有人抢走了陈常务的皮包噻!就是这!” “这个我知道!他还打死打伤两个人!我是问,您有线索吗!我好去追查!” “我就是问,这个抢皮包的人,你知道他是哪个噻!” “我不知道!您赵老板知道!”陈子峰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赵老板。 这下子,赵时甫简直是气冲牛斗,要发怒的!老子问的是你!你却反问我!你这个小小的宪兵队长,简直就是找死! “陈队长,这个抢皮包的人,和你有关系么!”赵时甫终于瞪起了眼睛,盯着陈子峰! 这时,陈子峰也瞪起了眼睛,凶恶地盯着他,“赵老板,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宪兵队,为什么要抢陈常务的皮包!我倒是听说了,陈常务的皮包里有一些票据!票据丢了,就去挂失好了!我们抢他的皮包,有个屁用!” 赵时甫愤怒得不得了!但一说到皮包里的票据,他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亮出他一向的狠辣面目,“陈队长,我说把你明白!三天之内,我要是拿不回陈常务的皮包!凡是可疑人,老子一个也不放过!你给我听清楚!” 陈子峰也站了起来,脸上早已露出一副凶相,咬着牙说:“赵老板,我敬你是个人物,才对你客气!你要怀疑此事和我们宪兵队有关系,你尽管去告!你要是敢动我们一根毫毛,老子叫你头朝下,栽在茅坑里!老子说到做到!” 他向外一挥手,“走人!不送!”他转身就出了房间! 13-8 赵时甫在缉查处宪兵队撞了个灰头土脸,是怀着满腔愤怒、一片杀心回到家里的!老子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时间里见不着皮包,老子就灭了你宪兵队! 不过,万幸的是,有一个人正在他家里等他,卫戍司令部后勤处处一长白崇信! 白崇信一听清赵时甫的意图,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 借洪门赵老板的刀,杀陈子峰的宪兵队,可能杀不了所有人,但能伤他几个,也可以让自己痛快痛快!但昨天四号码头上发生的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那是他给川上出的主意!却没成功!陈子峰那些人,就是鬼神托生的,要多狡猾就有多狡猾! 于是,他先说:“赵老板,千万不要这样!您斗不过他们!反而会吃他们的大亏!” 赵时甫怒火中烧,吼道:“混帐!你说我斗不过他们那些人!你怎么知道!” 白崇信把头摇了又摇,说:“你手下的人,打架可以,杀人不行!除非有人帮你!” “你说谁!谁有本事灭了陈子峰的宪兵队!” “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你!这个人姓兰,名叫兰亭,手下有几个好手!您要是出得起钱,杀几个宪兵队的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叫他来!我倒要看看,这个姓兰的有多大本事!” 白崇信脸上露出微笑,“我这就给您联系,等您见到他,就知道了!” 13-9 陈子峰心里很清楚,他已和赵时甫叫了板! 这是必然的!就因为有葛二这一层关系!谁都认为,陈春圃丢失的皮包,和葛二,和他的宪兵队都有关系!所以,这个麻烦是躲不过的! 他特地给弟兄们开了会,说清眼前的情况。并且规定,今后出门,至少三个人一组!前后要拉开距离!一遇异常,就要先开枪!至少是先对空开枪!赵时甫的洪门,都是一些乌合之众,枪一响,就能吓退他们! 此外,队里的事,任何人不得对外说!什么也不说!该监听和还要监听,该监视的还要监视!但不管到什么地方,都要多绕一点路,特别要注意路上的安全! 至此,陈子峰宪兵队的工作,又恢复到正常!只不过,所有弟兄都更谨慎一些。 但奇怪的是,周隆庠和梅思平从上海回来之后,虽然和那几个目标频频接触,却不知道他们都说些什么!但有一点他们能看出来,那些目标都有一些紧张,甚至不安! 王八蛋!这些家伙想干什么!周隆庠和梅思平,又和日本人商量出什么结果来!陈子峰等人,还是不清楚!这种情况让他们都很焦虑! 13-10 早上,五点整,陈子峰和乔艳芳都聚在萧安城的小屋里。 萧安城打开电台,然后开始呼叫骆长官的电台。电台立刻就叫通了! 骆长官来的电报简单而明确:“三十日,大明饭店!” 陈子峰他们一看就明白了,骆长官将于本月三十日,与翟振川在西安的大明饭店见面!所有事,只能等见面时再说! 萧安城回电:“明白!”随后就关了机。 陈子峰小声说:“翟长官的事,是不是就这样了!” 乔艳芳说:“也只能这样了!翟长官和骆长官能商量出什么结果来,都是他们的事!咱们可没什么办法了!” 萧安城笑着说:“咱们要是也能去西安,与骆长官见一面就好了。说实话,现在有些事,咱们在这里弄不清楚。但骆长官是个很精明的人,也许能解释一下。” 陈子峰摇摇头,“我也希望和骆长官见面聊一聊!他妈的,这是不可能的!咱们算是被困在这里了!哪里也去不了!”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咱们能不能,偷偷地溜去?” 陈子峰一撇嘴,“你想都别想!咱们的目标太大!谁都认识咱们!” 想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一个情况!他们谁都不能轻易动! 萧安城说:“我给翟长官打个电话吧,通知他。到三十日还有五六天,他恐怕最迟明后天就应该动身了!” 陈子峰一挥手,“行,等上班后,你就打电话。”? 正文 827、 我是因为喜欢您的广播 13-11 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萧安城上午九点钟曾经给军政部的翟振川打过电话,这个消息却被白崇信知道了! 白崇信在武汉吃了陈子峰宪兵队的大亏,早就怀恨在心!到了重庆,他并不敢公开与宪兵队为敌!但时时在暗中窥视陈子峰的宪兵队,寻找报复的机会! 这天上午十点钟,他布在电话局的线人告诉他,宪兵队有一个电话打给军政部的翟振川!白崇信顿时疑惑起来,宪兵队有什么事和翟振川有关系?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 他独自琢磨了许久,思考该把这个消息告诉谁!他最后的决定是,告诉兰亭先生! 13-12 但是,兰亭先生,也就是川上,要协助赵时甫,暗杀几个宪兵队队员的建议,却被佐藤先生拒绝了! 佐藤先生的房间仍然弥漫着麦芽糖的香味,所以,他的窗户永远这开着的。窗外的街市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房间里,就仿佛是一种连续不断的噪音。 川上恭恭敬敬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却相当生气。 四号码头的行动,那么好的机会,意外被急于寻找皮包的洪门帮民破坏!这是他最不甘心的事!以洪门帮民的身份杀几个宪兵队的人,这是最好的机会! 佐藤先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能看透他的想法。 “武夫,”佐藤先生温和地说:“周隆庠和梅思平回来了!我接到高桥的电报,他们谈得很好!所以,现在是个关键时刻!我们不能因小失大!不值得!希望你明白!” “老师,我明白。”川上到了这个时候,又听老师用如此温和的口气对他说,都说明,现在确实到了非常关键的时刻! 但是,他心里就是放不下这个想法!陈子峰那些人,早已如魔障一般沉淀在他心里,让他难以释怀!不杀陈子峰,至少,不杀陈子峰手下的几个人,他已过不去了! 他说:“老师,我一定谨慎!确保‘木桶计划’顺利进行!请老师放心!” 佐藤先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很长时间没说话。 隐约的,他心里又冒出另外一个想法,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他轻声说:“我和高桥都判断,陈子峰那些人,迟早会去陕西!到那时再说吧!” 川上心里可没有这个判断。不管他怎么考虑,也看不出陈子峰那些人会去陕西!陕西哪里有他们的事干!但老师就这么说了!他就得听着!他要问陈子峰那些人,为什么会去陕西,那不是他傻吗! 13-13 上海,日军宪兵队。 廖若兰再次进了日军宪兵队办理通行证的办公室。 她现在明白了,至少是隐约明白,日军宪兵可能不会抓她!要想抓她,要想抓住在致美楼饭店的草翦和仲间先生,他们早就下手抓了! 日军宪兵队为什么不抓她,不抓从日本来的这四个人,她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黄汉辉也想不明白! 他们隐约猜测,这四个日本人,似乎有什么情况! 黄汉辉说:“既然这样,你就去宪兵队催一催嘛!他们不能总是这么耗着!” 今天,廖若兰又来了。她一进办公室,就看着桌后的日军军官说:“对不起,我又来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办通行证,你们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总要给我一句话吧!” 那个日军军官瞪着她,似乎很生气。他伸手拿起电话,说了一句话,是廖若兰能听懂的,“她来了。”随后就挂断了。他又对廖若兰说:“你等着。” 她明白,一定有什么人出来!是抓她,还是给她通行证,就看这个人的决定了! 但她再次考虑一下,忽然意识到,这甚至就是一个机会!不知能不能弄明白,这件事里,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情况! 过了大约十分钟,她透过窗口赫然看见,宪兵队队长高桥,正从大楼里出来,并向这边走过来!她出了门,看着渐渐走近的高桥! 13-14 高桥一出大楼,就看见站在平房前的廖若兰,也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 他心里其实有些恼火!这几天里,他很轻易地就查到了廖若兰,这个神秘的美丽女人!并且跟踪她,很快找到住在致美楼饭店的草翦和仲间! 昨天晚上,他发电询问参谋本部情报部,是否逮捕这几个人等人! 今天早上,他收到回电,内容竟然是:“放行!让他们去陕西!” 他大为疑惑!他接下来做的事,就是给早已到达西安的鹰司发了一封电报,询问他是否知道此事!就在刚才,鹰司回电,说他确实知道此事,陆军情报部通知他了,让他密切注意!随时汇报! 高桥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明白,陆军情报部的长官们,对这几个人是有打算的!似乎,这个打算还不是个小打算! 这样,他就只能放这几个危险分子走了! 此时,高桥面带微笑,慢慢走到廖若兰面前。 “廖小姐,是吧?”他轻松随意地说。 “是我。”廖若兰警惕地看着他。 “我是高桥。您是来办理通行证的,是吧?” “是。我不明白,是我准备的不够,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为什么我的通行证还没有办下来。我今天来,就是来问一下的。”她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话。 “抱歉,抱歉,实在是抱歉。这是因为我的原因,才拖延了办理。” “可以请高桥队长解释一下原因吗。” “哎呀,实在抱歉,我是因为喜欢您的广播,所以才请他们拖延一下。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和您见上一面,一睹芳颜。廖小姐,您真的很美丽!” 廖若兰瞪着他,愤怒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高桥又笑了,“另外,您可以给我留一下电话号码吗?也许我可以和您成为朋友。” 到了这个时候,廖若兰绝不相信,高桥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 但她还是从皮包里取出一张自己的名帖,递给他,“高桥队长,这上面有我的电话,还有工作地点。” 高桥接过名帖晃了一下,说:“希望今后和廖小姐能成为朋友。哎呀,您的广播实在太好了,我只要有时间,一定听您的广播。” 他说完,就向窗口里的日军军官拧了一下手指,回头说:“廖小姐,您请吧。” 13-15 廖若兰回到致美楼饭店,把这个过程向草翦先生和仲间先生叙述一遍。 两位先生都摇着头,不明白高桥是什么意思。但他们也不相信高桥所说的理由! 不过,既然有了通行证,他们下一步的工作,就是预定车票,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去陕西了。 廖若兰微笑对他们说:“只要到西安,就没事了。后面的事,都已安排好了。” 听到她这么说,草翦夫妇和仲间师生都很高兴。他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收拾行李,准备上路! 13-16 第二天,廖若兰领着这四个日本人,终于登上火车! 他们要先走平汉路,到郑州后转陇海路,最后到达西安。 坐上火车之后他们才知道,这将是一个漫长的旅程。因为战事,他们乘坐的客车不仅站站都要停,并且一停就是好几个小时! 车厢里极其嘈杂,连过道里都挤满了人。汗味和烟味在车厢里弥漫着,令人窒息。 廖若兰买的是预订车票,因此他们上了车后,总算还有座位可坐。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有人跟踪监视他们! 一个穿一身黑衣服,也没什么行李的人,坐在离他们不太远的位子上,时时盯着他们。在车厢的另一端,也有这样一个人,同样警惕地盯着他们! 所以,仲间先生微笑看着她,轻声说:“廖小姐,你怎么利用这个情况?” 廖若兰想了想,忽然说:“在郑州转车时,如果有日本宪兵查我们,我就叫上这个家伙,叫他来作证!或者,叫他给高桥打电话!” 仲间先生捂着嘴大笑起来,笑得十分快乐,并且不住向她点着头,很赞许的样子! 他又轻声说:“廖小姐,你真挺叫我意外的!” 13-17 夜里,文墨巷,宪兵队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和几个军官坐在电台小屋里,汇总一天来的情况。 有一个异常,不大,监听“教授”的小组没回来。今天去了三个弟兄,要换那里的三个弟兄回来。但被换下来的三个弟兄,到现在也没回来! 陈子峰歪了歪嘴,轻声说:“那里可能有什么情况,我们再等等!还有什么想法,都说一说!我肯定,现在就是一个关键时刻!无论是哪一方面的事!都说一说!” 乔艳芳模样怪怪地笑着,瞄一瞄萧哥哥,又盯着陈子峰,“你不觉得,正庙街这个地方,有点奇怪吗!跟踪你和萧哥哥的人,就是消失在这里!偏偏这个家伙抢了皮包,又到这个地方来!怎么回事呢!” 陈子峰嘎嘎地怪笑起来,不住拍着桌子。 坐在旁边的萧安城也笑起来,向乔艳芳点着头,相当赞赏的样子。? 正文 828、 同样连续听了三遍录音 陈子峰说:“我他妈的一直注意正庙街!我他妈的就是怀疑,这里是老乞丐的老窝!” 乔艳芳目光尖锐地盯着他,高声说:“你都想到了,为什么不采取措施!” 陈子峰向她点点头,“前几天,为了那个倒霉皮包,我们有点麻烦!我担心把老乞丐逼急了,跟我们拚命!那他妈的,我们就里外都是麻烦了!” 乔艳芳说:“那你现在想怎么着!” 陈子峰阴阴地笑着,“现在,我们的麻烦似乎消停一点了!司法部调查会上,安贼问了几句傻话,把那些大家伙给问住了!他们似乎不敢再查这件事了!他妈的,那老子回头就要盯正庙街了!小乔,你明天安排一下,把正庙街给我盯起来!盯严一点!说不定能发现一点什么!” 乔艳芳不由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还想在正庙街,碰到老乞丐!” 陈子峰说:“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就在这时,韩进东一头冲了进来,大声说:“子峰,‘教授’今天有情况!我把录音带回来了!你们听一听!” 13-18 录音机被摆放在桌上,韩进东带回来的钢丝录音带被安装上去。 他按了一下播放键,钢丝录音带缓缓地旋转起来,录音机里立刻传出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教授”陈公博,还有一个,则是“主笔”梅思平! “思平!这就是你们谈回来的结果!你们简直是胡闹!” “公博,这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我和宗武、隆庠都尽了力!” “告诉你,我坚决不同意!这么做,就是背叛!不得好死!” “你不要生气嘛,汪主席已经同意了!” “不对,我今天去见汪主席了,主席就没有对我说这个意思!” “你应该知道,汪主席的主意,一向是夫人拿!这一次还是这样!” “我就不相信汪主席不明白这个害处!这叫另立中央!就是背叛!” “我们的条件,日本人都同意了!还有,各地军队也会支持我们!汪主席只要离开蒋的掌握,离开重庆,就可以一呼百应!” “汪主席不会离开重庆!” “公博,我说的不算!你说的也不算!你明天去见汪主席,他一定也是这么说!汪夫人完全同意这个方案!我们都同意!” “好!等我明天见到汪主席再说!” 电话“砰”的一声挂断了,录音机里只剩下嘶嘶的电流声。 陈子峰已经呲出牙,仿佛要吃人!他恶狠狠地说:“我今晚就去汇报!” 萧安城取下录音带,放在盒子里,递给他,说:“我带着弟兄们,跟在你身后!” 13-19 缉查处处一长办公室里,极其安静,安静得有些瘆人!办公室里唯一的声音,都是从桌上的录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里隐藏的内容,令人惊骇! “教授”和“主笔”的电话录音,龚滨生连续听了三遍!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面无表情,只有嘴角轻微抽动,仿佛触了电一般! 他向陈子峰挥一下手,示意他关掉录音机,之后,他轻声说:“你的理解!” 陈子峰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简洁说:“长官,我的理解是,第一,他们要离开重庆!去哪里,我判断,是找日本人!所以,‘教授’才说这是叛国!第二,他们要另立中央!这就是叛党了!第三,军队中有人支持他们!” 龚滨生点点头,又问:“还有什么?” 陈子峰想了想,说:“长官,我大胆猜测,说到您这里为止!” 龚滨生一点头,“说!” 陈子峰向前探出头,“长官,周佛海指使陈春圃弄侨委的钱,我猜测,不是为了贪赃!而是为了拉拢各地军队!在武汉时,他们准备了一仓库的武器弹药,应该就是这个目的!他们弄钱,也是这了这个!长官,我建议,尽快采取行动!不能让他们计划得逞!” 龚滨生盯着他,许久,才说:“他们这么做,和日本人的‘木桶计划’有什么关系!” 这下子,陈子峰也感觉不对了!日本人的“木桶计划”,明显是针对委一员长的!怎么回事,难道仅仅是为了把汪的人拉出去!他这么一考虑,就感觉自己想简单了。 他不想在龚长官面前卖弄聪明,只好说:“长官,这一层,我还没看透。” 龚滨生点点头,轻声说:“所以,我们还不能采取行动!” 陈子峰急忙点头,“是,长官。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立即执行!” 13-20 龚滨生心里,其实最想采取的,就是陈子峰所说的“行动”!逮捕那些人! 但他有一个冷静的判断,戴老板极有可能不会同意!原因是什么,他和陈子峰一样,也没看透!但汇报是必须的!否则就是渎职! 最后一点想法是,万一戴老板让他采取行动呢!那就最好了! 他看着陈子峰离开后,就乘车去见戴老板,向他汇报陈子峰的监听结果! 结果,正如他猜测的,戴老板听完录音后,给他的回答仍然是:“很好,你继续!” 龚滨生在乘车返回的路上竭力思考,我在什么地方没有看透!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注意到的!没有了!叛党叛国的行动,简单明确!一眼就看透了! 不过,龚滨生并没有想到的是,戴老板看着他走了之后,也乘车走了,去向委一员长汇报!这么重大的事,戴老板不可能不汇报! 13-21 委一员长在他静谧深沉的书房里,同样连续听了三遍录音,也同样询问了他的理解。 戴老板的回答,也正是陈子峰向龚滨生解释的那三条:第一、叛逃!第二、另立中央!第三、军队中有人支持他们! 但委一员长默默思考了很长时间,给他的回答仍然是:“很好,你继续!” 戴老板不动声色,但心里却痛苦到了极点!我的委一员长呀!如此严重的事!您怎么还要容忍呀!为什么不让我采取行动! 他内心里有一种冲动,再向委一员长强调一下此事的危害!老实说,汪如果出走,对党国的危害,实在是太大了! 但他一抬头,却正看见委一员长用一种冷静而深沉的目光看着他。 他急忙轻声说:“校长,您还有什么事,请说。” 委一员长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我最近看了你给我提供的情报,似乎少了一部分。” 戴笠顿时睁大了眼睛。委一员长这个说法,简直是对他最大的指责! 委一员长接着说:“你想办法,多弄一点日本军政高层的情报。他们对中一国的想法,最近有什么说法,或者有谁给他们提了什么建议,引起他们的重视。等等,大概就是这一类的情报吧。你想办法多提供一些,我需要了解这些情况。” 戴笠急忙站起来,认真说:“是,校长,我一定尽量多提供这方面的情报。” 委一员长又补充说:“如果有了,随时送来,好吧?”又说:“很好,你继续吧。” 13-22 戴笠离开总裁官邸,坐在返回的汽车里,打开车窗,让窗外的冷风直接吹到脸上。 他希望能够冷静下来,再三掂量和分析,委一员长藏在心里的想法! 头一件,就是汪等人要背叛国家,投奔日本人的事!这么明确的事,早就应该对这些人采取行动了!还有什么可客气的!也许,委一员长不好说,但您只要暗示一下,我就会明白,就可以采取行动! 但是,委一员长却没有任何暗示!这让他心里十分焦虑! 但是,委一员长最后提出的要求再次浮上他的心头之后,他感觉,委一员长可能考虑的更深入!也更细致!那就是,日本人!日本的高层!真的要求汪先生叛逃吗!如果日本人只是那么随口一提,汪这边的人当了真,那才是大笑话呢! 所以,弄清楚日本高层的真实想法,至关重要! 这样一考虑,他就看出,委一员长考虑问题,果然更透彻也更深刻一些! 13-23 戴笠一回到军统本部的办公室,就连续发了几封密电。 第一封密电,是发给中一国驻美一国大使馆武官萧勃。 萧勃是湖南人,字信如,生于一九〇六年。他并非黄埔毕业生,却直接进入特务处杭州甲训班学习。戴笠慧眼识人,看出他的英文能力和交际能力,力保他这个非黄埔军人担任驻美使馆的助理武官。 萧勃的交际能力超过戴笠的想像,不仅和美一国军方高层保持密切联系,和日本方面也有许多接触。所以,戴笠希望他能得到一些日本高层的情报! 第二封电报打给中一国驻日本大使馆二秘莫方连。 莫方连同样不是黄埔毕业生,是被他哥哥莫方远拉进军统的。他地位不高,但人很灵活,再加上他就在东京,算是近水楼台,或许能得到重要情报。 第三封电报,戴笠有些犹豫。这个人实在太重要了,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动用这个人!这个人就是潜伏在日军陆军参谋本部、代号“铁佛”的高级特工!? 正文 829、 一发现异常就开枪! 戴笠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给“铁佛”发个电报! 这个电报,他就要费一点周折了。他先拟了电文:“着速了解近期日本高层对华的想法,其所讨论或议论的各种情况,极重要,随获随报。” 之后,他打开保险柜,拿出明码表和一个专用的密码本,先将电文译成明码,再用密码本仔细加密。整整半个小时之后,加密完成。他这才将电文交给电讯室发送。 把这件事办完之后,他重新在办公桌旁坐下来,仔细思考委一员长的想法。 毫无疑问,委一员长要了解日本高层的想法,一定和汪先生近期的秘密活动有关!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他感觉,他如果不把这个情况考虑清楚,就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 13-24 陈子峰回到文墨巷时,已经是深夜了。 几个军官都坐在电台小屋里等他。他们一看见他的脸色就明白,没有得到龚长官明确的答复!这几个目标太敏感!没有长官的答复,他们就不能随意采取行动! 电台小屋里很安静,几个军官就如泥雕的菩萨一般,静静地坐着,也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犹豫再三,终于说:“对这几个家伙,我们动不了!长官不开口,我们就动不了!但他妈的,对日本特务,老子随时都能动!小乔,正庙街,你给我盯起来!这里应该有发现!” 乔艳芳目光冷峻盯着他,一点头说:“这个没问题!我能安排好!” 13-25 陈子峰的宪兵队突然加强了对正庙街的监视,立刻就惊动了佐藤先生! 早上,天亮没多久,川上悄悄进了佐藤先生的房间,报告此事! 佐藤先生皱着眉问:“如何布置的!” 川上说:“老师,是多点!不仅街两端布置了人,附近的小巷里,也有人监视!老师,实际上,他们把我们堵在正庙街了!只要我们有人出入,一定会被他们发现!” 这个情况清楚表明,陈子峰那伙人,已经认定,他们就住在正庙街这一带!被陈子峰的人发现,其实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甚至,他们可能招来军队,包围这一带!全面搜捕!真如此,他们就危险了! 眼前的情况,终于激怒了一向沉稳的佐藤先生!说一句实话,他不拚命也不行了! 他派人叫来栗山,他们三个人对着地图,仔细研究了很长时间,终于制定出一个破釜沉舟的拚命方案! 佐藤先生小声说:“如果拚得好,我们不仅能安全撤离,还能重创他们!” 到了这个时候,川上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只有一个问题,他要尽快通知白崇信!这一点很关键!川上考虑决定,还是自己去! 栗山告诉他,似乎后墙外没有监视的人! 川上趴在后墙上观察片刻,也确认了这一点。他翻过后墙,很快就消失了! 13-26 上午,文墨巷。 按照乔艳芳的安排,今天负责监听的,继续监听!但监视行动停止!多数弟兄都被安排在正庙街的附近,寻找日本人的踪迹!一旦发现,开枪为号! 此时,驻地里就没有几个人了。 陈子峰没出去。他心神不安地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转磨! 让他心神不安的,就是他的特工预感!他预感今天要出事!但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上午九点钟,看家的弟兄向他报告,文墨巷里又出现几个帮会的人! 陈子峰和萧安城在窗口观察了片刻,也看不出什么意外来!再说,自从赵时甫来过之后,就出现这种情况!赵时甫敢对宪兵队动手吗!他简直是找死! 他叮嘱了看家的弟兄,仍然和萧安城回到他的小屋里。 刚进门,电话就响了。 他抓起电话说:“哪位!” 电话里传来的,却是杨庆山的声音。 “陈队长,有个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我听着呢。” “陈队长,昨天晚上,李太太派码头刘管事来找我,说她有意出手码头。刘管束的意思说,似乎在价格方面也好商量。你觉得,这是不是我接手的时候?” 陈子峰回头看一眼萧安城,认真说:“杨老板,接手码头的事,我绝无意见!但有一点,你可以先付定金,但要嘱咐李太太,此事不要声张!现在情况特殊,码头又被人砸了,你突然接手,可能被人怀疑!杨老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杨庆山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忽然说:“陈队长,没想到你这么为我考虑。” 陈子峰隐约察觉出他话中的异常,立刻说:“杨老板,咱们是不打不成交,不管有什么话,我一定会对你直说!我和你杨老板,没什么可隐瞒的!” 杨庆山说:“陈队长,你也够义气!很好!我多说一句废话,请多注意门外!我估计,人不会少!就是现在!再见,我挂了!” 陈子峰“砰”的一声挂断电话,转身就往窗口跑!他向窗外一看,在文墨巷里的人已越来越多!似乎还有人向这边跑过来! 他回头说:“安贼,你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萧安城看着窗外的情况,不由张大了嘴,仿佛傻了一般。 但他的思维却飞快地旋转着,就像剥洋葱一般,把最近的情况一层一层剥开来思考! 他终于说出一句话,“赵时甫的洪门,可能和日本人有勾结!” 陈子峰这个贼精,一耳朵就从他的话里听出其他意思!他妈的,老子惹着日本人了!日本人急眼了!他们要利用洪门来找麻烦! 他出门叫来一个弟兄,说:“大门那里,可能出不去了!你翻墙出去,通知侨委那个点,叫他们三个人立刻赶到正庙街,叫他们提高警惕!一发现异常就开枪!” 那个弟兄向窗外看了看,也确认从正门出去不安全。他很快就翻墙走了! 陈子峰回头盯着萧安城,“安贼,还有什么!快说!” 萧安城立刻说:“给段长官打电话,请他派部队来支持!我们这里人太少了!” 陈子峰二话不说,伸手就抓起了电话。 13-27 陈子峰没想到的是,就在几分钟之前,正庙街小食品作坊里的日本特务,也一个一个翻墙出来了。连佐藤先生也翻墙出来了! 此时,佐藤先生就站在一个山包上,用望远镜向正庙街里观察! 他回头向栗山点点头。 栗山立刻向山包下跑去。他用力一挥手,一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分头向各处走去!按照佐藤先生的布置,他们要悄悄接近陈子峰布置的监视点,然后以枪声为号,发动袭击! 这里仍然属于下重庆。街巷的两边,还有一点城市的模样。但再往里一点,几乎就是荒凉的山地!沟壑纵横,树木横生,间杂着一些如垃圾一般的破烂房屋。这里只有泥土小路,隐没在杂草与树丛之间。不认识的人,几乎找不到路! 栗山的手下,对这一带都很熟悉。他们穿过小路和树丛,悄悄向前移动。前面有一些杂乱的房屋,过了这些房屋就是正庙街! 陈子峰设置的监视点,就在其中几间破烂房屋里! 栗山的手下,分成几个小组,向不同的监视点靠近,然后隐藏,等待信号! 13-28 侨委陈春圃的监听点里,是李三带队。 他听到外面急促的敲门声,打开一看,一个弟兄满头大汗站在门外,他就明白有意外情况! 跑来的弟兄,传达的命令极其简洁:“子峰命令,增援正庙街!现在!” 李三等人只用一分钟就收拾好监听设备,随后关门上锁,悄悄出了小巷。 一出小巷,他们就向正庙街那个方向飞奔起来! 街上的行人都很意外,不知这几个人为什么事如此飞奔! 13-29 文墨巷里的帮会成员越聚越多,已经有上百人了! 陈子峰站在窗前看着,果然看见有几个人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似乎在传达命令! 几分钟之后,外面的人开始砸门,并且大声呼喊,互相斗胆鼓劲! 陈子峰拿了一支步枪,瞄准一个钻来钻去的家伙,一枪将他打倒! 那些帮民轰的一声乱作一团,四面乱跑!但很快,他们又镇定下来,继续砸门!那扇双开木头大门很快就要支持不住了! 陈子峰高声喊叫:“他妈的,捡为首的家伙给老子打!” 驻地里只有四个人!他们各据一扇窗户,端起步枪就开始射击!专捡为首的打! 但是,其他帮民几乎都疯了!他们不仅推倒了大门,有的还翻墙跳进来,向小楼里猛冲! 陈子峰和萧安城冲到楼梯口,连续向冲进来的帮民射击! 现在是生死关头,他们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几乎是一枪一个地射击! 但是,更多的帮民冲了进来,呐喊着向里冲! 陈子峰和萧安城不得不后退,但仍然持续不断地射击! 13-30 李三满头大汗,一冲进正庙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对空开了一枪! 乔艳芳给弟兄们的命令是,一听见枪声,就是发现日本特务!分头出击围捕! 栗山给手下的命令是,一听见枪声,就向监视点发起攻击!? 正文 830、 你敢和他们玩命吗! 所以,李三的枪一响,正庙街里突然暴起激烈的枪声!仿佛打了一场大战! 这样,陈子峰的弟兄们就吃了亏!他们刚刚冲出门,就迎头遭到栗山手下的射击!他们不得不退回屋里,从门边和窗口向外射击! 栗山指挥他的手下,连续发动几次攻击,却没有攻下!他们的攻击虽然占了先发优势,却有一个劣势,这里是重庆!不是日军占领区!他不敢恋战! 十几分钟后,栗山不得不打出信号弹,下令撤退! 13-31 这个时候,文墨巷的局面就相当糟糕了! 帮民们虽然没有武器,却被利益趋动,拚命向楼里冲! 陈子峰和萧安城在楼梯口抵挡不住,只得退进小走廊里,据守门口,向外射击。 帮民们并不向小走廊里冲!他们冲进每一个房间,就疯了似的翻找起来!把那些被褥、提包、箱子,都翻得乱七八糟!偶尔找到一点钱,急忙塞进口袋里! 陈子峰破口大骂,“这帮混蛋,竟然到老子这里来找皮包!他们真是疯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机枪声,打得惊天动地,比过年放鞭炮还要密集! 段泽刚的部队终于赶来,在巷口架起机枪射击!巷子里的帮民惊叫着四面乱跑,很快就跑光了!但院子里的帮民却被机枪给堵住了!抱头趴在地上,不敢再动! 一群国军士兵冲进来,喝令他们都不许动! 怒不可遏的陈子峰冲出来,疯了似的吼叫:“把他们都捆起来,堵住嘴!” 段泽刚也进了门,笑着说:“陈队长,不过是一群帮民,你整他们干什么!” 陈子峰叫道:“老子要一个一个审!找出背后主使的人!他妈的,说不定还能找到暗通日本人的家伙!” 听他这么一说,段长官也认真起来,命令把所有帮民都捆起来,堵住嘴!不许他们串供! 没过多久,在正庙街激战的弟兄们也撤了回来。 陈子峰一问,两个弟兄死亡,四个弟兄受伤!他顿时就暴怒起来!在院子里跳着脚地大骂! 接下来,弟兄们就开始一个一个审!谁叫他们来的!谁在背后指使!谁的主意! 那些帮民都被吓坏了,却不住回头看一个中年人。 陈子峰冲过去,一把将这个中年人揪起来,一问,这个人就叫杜万财!赵时甫的大总管!所有人都指认,是他指使的! 13-32 陈子峰咽不下这口气!带着弟兄们就去了赵时甫的大宅子! 大宅子里除了几个下人,不见赵时甫的踪影!陈子峰赶走了下人,在赵时甫的各个房间里扔了几个手榴一弹,最后封上了大门! 他用毛笔在大门上写了几个字:“进门者死!” 13-33 这个时候,赵时甫正躲在杨庆山家里,愤怒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杨庆山关切地说:“赵老板,你怎么也走了我这条路!陈子峰那帮人,就是一群妖魔鬼怪!谁都管不了他们!什么混帐事都敢干!我在武汉那么大的势力,好几万人!最后怎么着,我他妈的还不是逃到重庆来了!那家伙就端着一箱子炸一药到我跟前,点了火,看着那导一火索在烧!兄弟,你敢和他们玩命吗!他们可敢!那就是一群疯子!” 赵时甫叫道:“兄弟,我五万元呀!五万元呀!扔在里面了!连个响都没听见!我能不疯吗!五万元呀!” 杨庆山说:“兄弟,你现在有家难回呀!你今后怎么办!你在我这里藏几天没问题,但陈子峰那些人要是真找你,眨眼就会找到我这里来!” 赵时甫仍然喃喃地说:“兄弟,我五万元呀!五万元呀!” 杨庆山真有点生气了,“你五万元又算什么!陈春圃十万元扔在里面了!动用了政一府里的关系,要在陈子峰那些人身上追出来!结果怎么样,他们只查了一天,就不敢再查下去了!陈子峰的背后是缉查处!在重庆,缉查处就是老大!你还看不明白呀!” 赵时甫痛苦得几乎要肝脑涂地了,不断说:“没想到!没想到!我堂堂赵时甫,竟然栽在一个小小的宪兵队手里!兄弟,你说我怎么办!” 杨庆山叹息一声,“兄弟,你还是去成都吧,至少避避风,等有机会了,再回来!” 赵时甫叫道:“好!他陈子峰我算是记住了!迟早有一天,我要和他算账!” 杨庆山满脸都是为他叹息的表情,心里却想,你也该栽个跟头了! 13-34 陈子峰带人查封了赵时甫的大宅子,再回到文墨巷,听了韩进东的报告,这才知道正庙街发生的事有多么惊险! 日本人玩的这一手,叫做“兔子蹬鹰”!你老鹰再厉害,在正庙街前后左右布置了那么多人!但兔子反身一蹬,就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死了两个弟兄,让他痛不可忍!只能派强虎去联系殡葬场,好好送他们上路! 殡葬场的人为他们选了墓地,就在七星岗附近。 陈子峰的弟兄们全部军装整齐,头戴钢盔,看着他们下葬。 他们举起手里的步枪,一连十次射击,几乎半个重庆的人都听见了! 老百姓也开始传说,说缉查处宪兵队,在正庙街和日本特务打得惊天动地!宪兵队的人在房屋之间像闪电一般飞奔,上房越脊如履平地!他们双手使枪,一甩手,子弹就像扇面一样扫出去!他们还活捉了一个日本特务!等等,传得神乎其神! 13-35 陈子峰给牺牲的两个弟兄送完葬,再回到驻地里,上下巡一视一遍,才知道自己的驻地被祸害成什么样子! 弟兄们的所有私人物品被扔得到处都是!所有箱子都被掀了个底朝天!所有钱财都被扫荡一空!还丢失了一些武器弹药! 他脸色青紫,额头上的筋也如弹簧一般蹦着,仿佛能弹出声音来! 弟兄们的心情也不好,都铁青着脸,收拾自己的东西!偶尔,他们也抬起头,挺凶恶地盯着陈子峰!陈子峰看得明白,弟兄们都想找个出气的机会! 但是,要找个出气的机会也不容易!日本人又躲了起来,还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赵时甫的气焰也算打下去了!现在真不知道能找什么人出这口恶气! 傍晚时,在外执行任务的弟兄们都回来了,坐在大房间里吃晚饭。 张小从外面进来,脸色很严峻,手里拿着一盘钢丝录音带,瞪着陈子峰摇晃! 陈子峰立刻明白了,他们一定监听到新情况!他把碗一扔,接过录音带就走! 其他军官也放下碗筷,跟着他上了楼! 13-36 录音机里传出来的电话铃声,清晰而响亮,仿佛桌上真有一部电话! 接下来,是“洋人”周隆庠拿起电话的声音,说:“哪一位?” “我,佛海。”电话里的人回答,声音是瓮声瓮气的。 “你是问公博的意见吧?”周隆庠问。 “是的,如何?” “他不赞成!不过,昨晚汪先生给他打了电话。他说,他一切都听汪先生的!” “很好,很好,这我就放心了。”电话里的人一阵笑声。 “周主任,关键是时间!咱们什么时候走比较好!” “现在已经是月底了,下月初,委一员长都在重庆。这个意思你明白吧?” “我明白,我明白。选择他不在的日子比较好。周主任,这个时间由你定!” “这个没问题。最后一个问题是,咱们先去哪里?” “恐怕第一步要先到昆明吧!” “这是当然的!龙主席那里,我和他通过电报,虽然没明说,但他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他有一句话很明白,欢迎我们去昆明做客。” “这就很明白了!”周隆庠在电话里笑了起来,“你说的先去哪里,其实是……” “昆明只是个落脚点,我们下一步或者是香一港,或者是河内,你有什么建议?” 周隆庠在电话里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说:“我建议去河内。到了河内,与日本方面再进行详细谈判,更方便一些。军统方面,在香一港可能有很多人!不安全!” “好,我明白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时间问题,对吧!” “对!这个时间,最好由你和汪夫人、汪先生谈好!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好,就这样,我们过两天再联系!”电话挂断了。 电台小屋里的军官们惊得目瞪口呆,都看着陈子峰!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明确地谈论叛逃的事!不是讨论走不走!不是商量去哪里!而是决定什么时候走!这个时间点,就是委一员长不在重庆的某一天! 陈子峰早已怒不可遏,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了! 他再次把录音里的内容思考一遍,又瞪着眼睛,把身边的每个人都盯了一眼,他一拍桌子站起来,狼似的吼道:“老子现在就去汇报!这帮王八蛋!就该毙了他们!” 13-37 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龚滨生办公室里。 天已经黑了,窗外有小雨飘过,房檐滴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正文 831、 这个录音不是一次了! 更清晰的,是周佛海与周隆庠的电话录音! 龚滨生一动不动坐在办公桌后面,听着录音!这一次的录音,比上一次说的更明白,意图也更明显!他们商量的不是寻常小事,而是何时叛逃!何时投奔日本人! 陈子峰同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对面,眼睛却凶狠地盯着龚滨生! 龚滨生非常明白他的意思!陈子峰就是等他一点头,就可以走了!去逮捕那些人! 所以,他此时要说的话,必须清晰而明白! 他说:“子峰,回去做好准备,等我的命令!” 陈子峰理所当然地认为,龚长官要去请示戴老板!这是必须的!他相信,戴老板一定会同意!王八蛋!想背叛委一员长!投奔日本人!你们就等着上法场枪决吧! 他立刻站起来,说:“是,长官,我等你的命令!”随后敬礼,转身就出了办公室! 13-38 陈子峰的汇报,却给龚滨生出了一个大难题! 他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思考了很长时间。 这一次的录音,虽然比上一次更清晰,更明确,但其实,并没有实质变化!这是一!其次,他相信,戴老板一定向委一员长作过汇报!委一员长是不会饶恕这种人的! 但戴老板给他的指示却是:“很好,你继续!”这是二! 所以,第三,他只是向戴老板汇报录音的事,可能得到的还是和上一次一样的回答!最关键的一点是,他必须理解戴老板的意思,甚至要理解委一员长的意思! 所以,他给陈子峰的命令,一定不是行动命令! 但是,他必须向戴老板提出另外的建议! 龚滨生考虑清楚这几点之后,又打了几个电话,确认他心里的想法,条件都已具备!并且,更有可能的是,这个想法,也是戴老板的想法! 把所有这些情况都考虑清楚之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至少现在,委一员长和戴老板都不会同意他抓人!这样,对陈子峰这些人,就要有另外的任务! 他决定就此去向戴老板汇报! 13-39 夜很深的时候,龚滨生将周佛海与周隆庠的电话录音放给戴老板听! 果然,戴老板听完录音后,抬头看着他,轻声问:“滨生,你的建议!” 这么明显的叛国行为,还需要我的建议!这就再明确不过地说明,我的判断是对的!戴老板和委一员长,一定另有想法!这就是龚滨生此时的判断! 他脸上露出一点微笑,轻声说:“陈子峰这支队伍,我还比较了解,是一支相当有能力的队伍。不过,他们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让他们的火气比较大。” “什么样的麻烦?”戴老板同样轻声问。 “最近,为了侨委陈春圃丢失公款的事,他们受到司法部的调查,这是一。其次,为了陈春圃丢失皮包的事,他们被洪门的人堵在码头里,也受了一点气!这是二。昨天,他们又受到日本特务的袭击!听说死了两个弟兄!让他们很愤怒!这是三。长官,在这种情况下,我很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他察觉,戴老板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意识到,他果然判断对了! “那么,你的建议是什么?”戴老板轻声问。 “局长,我最近刚刚从情报科那里得到消息,似乎陕西那边的情况比较紧张。一方面,共方的老窝就在陕北。另一方面,驻守陕西的第四集团似乎有共方渗入的情况!我刚才说了,陈子峰这支队伍能力很强。所以,我想在短时间内,派陈子峰带一部分人去陕西,把那里的情况弄清楚,该解决的问题解决掉!这样也许更好!” “这边呢?”戴老板再问。 “陈子峰只带一部分人去陕西。这里留下的人可以继续监视工作,两边不耽误,您说呢?”他谨慎地看着戴老板的反应。 戴老板考虑了一分钟,说:“好,就这样,你安排吧。” 龚滨生心里,暗暗的长出了一口气!好险! 他相信,他这一次准确判断出长官的意图!并且提出了合理的建议!好!很好! 但是,他心里有一个大疑问,却是怎么也解不开的!戴老板为什么会接受我的建议!其中有什么原因吗!但他思考再三,也想不出这个原因是什么! 13-40 陈子峰一回到宪兵队,就把几个军官召到电台小屋里。 他一个一个盯着眼前的人,说:“录音,长官听了三遍。听完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叫我回来做好准备,等他的命令!你们有什么说的!” 怪异的是,这几个人听完他的话,却一句话也没有,而是很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了,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凶恶地瞪着他们。 强虎说:“长官这么说了,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做好准备,没问题。” 韩进东小声说了一句,“子峰,那些人,可都是大家伙呀!” 陈子峰猛地一回头,“怎么着,你怕了!” 韩进东看他一眼,只好说:“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陈子峰转向萧安城,“安贼,你说!” 萧安城点点头,“先做好准备吧。” 陈子峰凶恶说:“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先做好准备吧!你后面一句是什么!” 萧安城摇摇头,“我没什么后面一句。” 陈子峰却叫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肠子拐几道弯!这个时候,你还留着干什么!” 这下子,乔艳芳就忍不住了。她冲过来,把陈子峰一推,“你凶什么凶呀!你自己就是一副鬼样子!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就说两句留一句!你还留着干什么!” “我有什么留着的!你说!”他冲着乔艳芳叫道。 “你只说了龚长官的话,没说你自己的话!是不是留着!” “我这是征求你们的意见!不行呀!我们一直就是这么做的!” 乔艳芳歪着嘴说:“你少来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肠子拐几道弯!” 听她这么一说,屋里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同时,都眼神怪怪地看着陈子峰,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毛病来! 陈子峰歪着一张嘴,原地转了一圈,最后把眼睛落在冷月脸上,说:“小冷,你说!” 冷月看他一眼,仍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说:“长官的话很明白,要我们做好准备,我们就做好准备,等长官的命令吧。还能怎么样!” 陈子峰像狼一样在小屋里来回转着。他突然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一群混蛋!一群都是混蛋!小冷,你的意思是,龚长官就不会有命令!是不是!” 冷月抬头瞪着他,“这是你说的,我没这么说!我们做好准备,等长官的命令就好了!” 陈子峰一只手指向冷月,说:“后面一句!说后面一句!别留着!” 冷月看着他,终于说:“其实我们都明白。这个录音不是一次了!上一次就没动静,这一次还会有动静吗!我就不相信会有!” 陈子峰仍然瞪着她,“后面还有一句!说后面那一句!” 冷月轻声说:“长官肯定会有命令来!但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就是这一句!” 这下子,小屋里的人,谁都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再回想整个情况,特别是陈子峰这一副鬼样子,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事,绝对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后果是什么,更是他们想不到的! 这时,萧安城小声说:“都去做准备吧。不管什么情况,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13-41 军官们都走了,小屋里只剩下陈子峰和萧安城。 他们像仇人似的,互相盯着!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异常! “都是他妈的的贼精!”陈子峰非常不服气地说。 “不是贼精,也到不了咱们宪兵队!”萧安城微笑说。 “你他妈的说!到底会怎么着!” “说句实话,我可想不出来!但我感觉,恐怕不会有什么行动命令!” “那些家伙叛党叛国!难道不该逮捕吗!” “应该!这没什么可说的!” “为什么不逮捕!” “我真说不出来!我感觉,我们没处在长官们那个位子上,他们想的,可能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一句话,长官们有长官们的想法!” 陈子峰歪着头,想了又想,说:“不会再来个什么缴械吧!” 萧安城也笑了起来,“哪会有这样重复的事!有意思吗!” 陈子峰真说不出话来了,把头摇了又摇,还是说:“早点休息吧!我们明天再看!”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见,隔壁陈子峰的房间里,传来电话铃声。 他们同时站起来,飞快冲进隔壁房间里。 陈子峰盯了萧安城一眼,伸手抓起电话,“我是陈子峰。” 电话里传来龚长官的声音,他说:“子峰,明天上午,你们几个长官不要出门,我到你们那里去看看,好吧。” 陈子峰立刻说:“是,长官,我们明天在驻地里等您。” 龚长官说:“好,就这样吧!”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正文 832、 不要被共方抓了把柄 陈子峰放下电话,歪着嘴说:“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情况!明天上午就知道了!” 14-1 早晨,天刚亮,乔艳芳就把所有弟兄都轰了起来,叫他们打扫卫生,整理内务。 龚长官说,今天上午要来,却没说几点来!所以,凡事只能早做! 吃过早饭,该监视的去监视,该监听的去监听!除了杨三强,六个军官都穿上整齐的军装,在楼下大房间里等着。 九点钟,龚长官来了。他带着两个人,步行来的。说起来,卫戍司令部距离文墨巷并不算远,步行过来,只要十几分钟。 龚长官穿了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头戴黑色礼帽,腋下夹着皮包。他脸上带着微笑,很悠闲地走进宪兵队的大门。 陈子峰等人都在楼下门口迎接,一一向他敬礼并握手。 龚长官向楼里指了一下,说:“我先看一看吧。” 于是,陈子峰陪在他身后,从一楼开始,先看了弟兄们住的大房间,又看了储藏室。之后,又到楼上走了一圈,最后进了电台小屋。 小屋里有几把椅子,是陈子峰早上特意叫人搬进来的。如果长官叫他们坐,就不用再去搬了,挺周到的一个小举措。 不过,龚长官进了门,就站在屋子中间,看着他们,似乎并没有让他们坐下的意思。 陈子峰等人只好在他面前站了一排,准备听他训话。 龚长官微微一笑,说:“子峰昨晚来汇报,走了没多久,戴老板就把我叫到本部去开会,在座的还有几位科一长。情报科科一长介绍情况。” 陈子峰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有点摸不着边,似乎他说的事,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龚长官接着说:“我听了一下,主要是说陕西那边的事。大概有这么几个情况,一,那里邻近陕北,中一共的根据地就在那里。二、是说陕西站发现了一些有关中一共方面的情况,似乎很严重。三、有情况表明,共方的人已经渗透进我们的军队里,这个更严重!” 龚长官把面前的几个人看了一遍,又说:“三个方面的情况,都和共方有关!这个情况就比较严重了!现在虽然是国共合作,但委一员长从来没有对中一共放松过!戴老板的意思,是派一些人去,加强那里的力量,采取比较有力的措施。” 他微笑说:“我当时,和你们此时的心情一样,认为这些情况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是,戴老板却向我提了一个要求,要求我选择最有能力的人,派到陕西去!临时加强那里的力量!这就是昨天晚上开会的情况。” 龚长官说到这里,就面带微笑,一个一个看着面前的人,眼神相当温和! 陈子峰这几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虽说他们还算沉得住气,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但眼睛里还是露出了惊讶! 龚长官淡淡地笑着,又说:“估计你们也猜到了。我当时说,我这里最有能力的人,就是陈子峰的宪兵队!戴老板立刻说,那就从这个宪兵队里抽几个人去!临时的,任务完了就回来,叫我不要担忧!这就是我今天来这里的原因。好了,陈子峰,你说吧,你派谁去?” 陈子峰眼睛转了转,小心说:“长官,要我们派几个人?” 龚长官轻松淡定地说:“家里的监视监听工作也要继续。你到陕西去也要开展工作,所以,我估计,大约去七八个人比较合适。人员你自己定。” 陈子峰心里愤怒,做长官也不能这么狡猾!下达命令也不是这么下达的! 他歪着嘴,先回头盯了萧安城一眼,眼神相当凶狠,说:“我要带电台!你去!” 萧安城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 乔艳芳却抢先说:“我也去!我还没去过西安呢!非去不可!” 她的话音刚落,强虎也开了口,“子峰,我也要去!干什么都行!” 陈子峰没说话,这样一来,就有四个军官了!所以,军官不能再增了!于是,他就点了四个弟兄,其中就包括李三和李学海。 他说:“长官,我们去八个人,可以吗?” 龚长官微笑点头,“很好,八个人,很合适。” 陈子峰就说:“家里的任务,就由老韩和小冷负责了。有重要情况,就向长官报告,时时小心日本人,他们可能还会找你们的麻烦!” 韩进东和冷月,其实都想去,但看到眼前的情况,也知道没办法了,只好点头。 龚长官相当温和地笑着,又说:“你们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说。” 陈子峰一个一个看着身后的几个人,一时也不知道提什么要求好。 这时,冷月却轻声说:“长官,我提一个要求可以吗?” 龚长官更加温和地说:“小冷,可以提,你尽管提。” 冷月不动声色地说:“长官,我想再要一部电台,这里的监视监听工作,也需要和子峰保持联系。” 龚长官相当惊讶地看着她,“是吗?你也会用电台吗?” 冷月说:“这些日子,参加了电讯科办的报务培训班,断断续续学了几天,发简单的电报应该没问题。最主要的是,有些监听监视方面的问题,我要问子峰,就是这些。” 龚长官微笑看着她,又回头看陈子峰,但最后,目光却落在萧安城的脸上。 片刻,他说:“没问题,你们下午就可以去电讯科再领一台。这样也不错,看来,小冷还是蛮学的,很好。其他的,还有什么?” 这时,陈子峰就问道:“长官,我们什么时候走?” 龚长官仍然微笑着说:“后天上午十点钟,有一架飞机去西安,你们正好坐这架飞机去。我估计,两个小时就到了。你们到了之后,先多了解情况,方方面面的情况,这个很重要!然后按照陕西站侯站长的意见,秘密开展工作!你们的重点,就是共!在这一点上,不要含糊!但是,也要小心,不要被共方抓了把柄!我说清楚了吗?” 陈子峰一点头,“长官,您说清楚了。我们后天上午飞西安!目标是共!” 14-2 有关陈子峰等八人,将于后天上午飞往西安的消息,当天下午就传到佐藤先生的耳朵里!是石田先生带给他的! 他们现在住在洪崖洞的一栋小楼里。房子很旧,却是西洋式的,宽大的门窗上有残破的雕花,木地板虽然有些朽,走上去吱吱地响,但也将就了。 佐藤先生选择住在这里,也是有特殊考虑的! 军统局办的破译密码训练班,就建在洪崖洞的小山上,距离他的驻地不算太远! 他除对这个训练班感兴趣,还对萧安城这个人感兴趣!贝克少校告诉他,这个萧安城在这个班里,是个尖子学一生!他很有可能做出成绩来! 他要是做出成绩来,日军的电报密码就危险了!佐藤先生很清楚这个道理! 不过,他此时还拿不定主意,要对这个训练班怎么办!他确信,这些人都是人尖子! 石田和川上,悄无声地走进他的房间。石田带给他一个意外的消息,陈子峰将要带着几个人,于后天飞往西安! 佐藤先生大吃一惊之后,不由抡着拳头用力向下一挥! 他有些得意地说:“我和高桥,都相信陈子峰会去陕西!他果然要去了!很好!” 石田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先生,您为什么这么说?” 佐藤先生的脸上,甚至显出得意的朝晖来,眼睛更是闪着光芒,“石田君,好处有两点,第一,重庆这边的任务,将可以顺利实施,不再受陈子峰的干扰!第二,说明我军在山西陕西的战事,极其重要!中一国方面终于看出这一点了!他们倒是很有眼光呀!” 这时,他心头就浮起一些忧虑来。 他不能不想到,他目前在中一国军方的高层,没有眼线!他在武汉费了好大劲儿培养了一个眼线,竟然被人暗杀!他相信,这一定是陈子峰干的!别人都干不出这一手来! 所以,他现在对中一国军方在陕西、山西究竟是什么战略,一点情况也不掌握! 佐藤先生沉思许久,终于说:“看来,我得亲自出面,会一会那个陈子峰了!” 石田和川上一听到他这个话,不由都吃了一惊! 14-3 这天下午,陈子峰连续做了几件事! 第一件,他和萧安城带着几个弟兄,直接闯进了渝中区警一察分局看守所所长的办公室,要求他释放葛二等人! 这位看守所所长一看见他凶恶的模样,就小声说:“我要先向上面报告一下才好。” 陈子峰把桌子一拍,叫道:“把人放了!随便你怎么报告!现在就放!” 14-4 看守所的牢房里,污浊而肮脏,散发着熏人的臭气。 葛二的弟兄们一看见陈子峰,都咧开要哭了的嘴,连声说:“陈队长,陈队长噻!” 葛二的情况相当糟糕!他这几天可能连续被人拷打逼问,已到了气息奄奄的地步!? 正文 833、 陕西有那么重要吗 他最后,是被狗子等弟兄们架着出来的。 他喃喃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陈队长一定会来救我噻!我就等着你来救我噻!”他说着,就嗷嗷地哭了起来。 14-5 陈子峰先把他送进一家诊所,给他看了伤,然后就把这些人直接送到四号码头! 杨三强一听说陈子峰带着人要去陕西,惊得眼睛都直了! “子峰,你……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惊讶问。 “时间长短不知道!但老子肯定回来!弟兄们都在这里,我不回来还行!” 陈子峰在那间小小的,已经有些模样的缉查所办公室里转了几圈,又说:“码头就交给你了!葛二这伙人也交给你了!常和家里的弟兄联系,凡事小心一点!他妈的,万一有了什么意外,先开枪!咱们现在对谁都不客气!你听明白没有!” 杨三强急忙说:“我明白。子峰,我盼你早点回来!” 陈子峰嘎嘎地怪笑起来,“老子还没走呢!你就盼我回来,真是的!” 14-6 陈子峰做的第三件事,就是去拜访杨庆山。 杨庆山也很意外,几次问:“陕西那边,真有这么重要吗!这里可是战时首都呀!” 陈子峰把头歪了又歪,“他妈的,我也说不好!我来重庆之前,就总有人说陕西重要!我到现在也看不出来!但长官让我去,我就得去!杨老板,你这里怎么样了?” 杨庆山模样古怪地笑了起来,“陈队长,你说这个事有多怪!以前,我要杀了你,你要杀了我!简直就是恨入骨髓!但现在,真正关照我的,却是你!” 陈子峰也笑了起来,“山不转水转,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吧。希望杨老板也顺利!” 杨庆山说:“我已经和李太太商量定了,一万元,我接手。头一笔五千元,我已经付了。现在就琢磨着,什么时候合适,支付第二笔,将码头接到手里!” 陈子峰说:“这个就简单了。等我走了,过个十天半个月,你就可以接手了!” 杨庆山终于开心起来,说:“我也和杨兄弟见过几面了,杨兄弟也是个明白人。他说,你交待过,帮助我接手码头!陈队长,希望今后还能见到你!” 14-7 陈子峰下一个要去拜访的,却是谁都想不到的秦雅丽! 萧安城不动声色,低声问:“为什么?” 陈子峰闪着狡黠的目光,同样低声说:“你个狗安贼,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两个贼精的家伙一对上眼睛,大体也就知道对方的想法了! 第一,他们都看出来,秦雅丽是个世上少见的人精!以前不在意,但随着交往日久,这个感觉就越来越明显了! 第二,在武汉时,麻三被人杀死在傅医生的医院里!这个疑问始终藏在他们心里! 凶手是个女人!甚至是个上海来的女人!这两点一直漂浮在他们的脑海里! 但这个疑问实在太飘渺,太牵强!甚至不可能!那个女杀手不仅杀了崔根,杀了麻三,她还杀了刘连起!那个时候,秦雅丽可是挺着大肚子呢! 但是,他们对秦雅丽,就是有一点疑问!所以,这个疑问,他们只能藏在心里! 疑问就是这样,你总是放在心里,时时注意看着,迟早有一天会看出毛病来! 等陈子峰和萧安城看出这个毛病,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门一开,陈子峰一看见秦雅丽那大大的肚子,立刻张大了嘴,“秦小姐呀,你……你不该去医院了吗!” 秦雅丽开心大笑起来,连声说:“啊耶,还早哩,明年二月哩!” 之后,陈子峰就说起自己后天要去陕西的事。 秦雅丽又是一阵大笑,“啊耶,老好来。阿拉早就听说了,到了西安,随便找个地方扒一扒,都能扒出什么古董来!侬帮吾扒一扒好伐!” 这下子,他们三个人一起大笑起来了,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秦雅丽又说:“老怪哩,以前个,翟处一长时不时就要来看望吾一眼,这几天却不来了,侬说奇怪伐?” 一说到翟振川,陈子峰忍不住就掂量了一下。 秦雅丽何等精明,就从他这一掂量之中察觉到了异常! 她猜测,翟振川不见踪影,似乎和陈子峰有关系的!是什么关系,她一时还说不好。她考虑的是,怎么向老师说一声,老师一听就会明白! 14-8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 夜已经很深,小楼里一片寂静,弟兄们都已经入睡。 陈子峰还没睡,独自在自己的小屋里来回转磨。他心里有无数疑问,却看不清楚! 这时,房门无声打开,萧安城静静进来,看着他。 陈子峰盯了他一眼,就已猜到他的目的! “狗安贼!”他先发制人,“少打你的小算盘!现在是什么情况!麻烦一堆一堆的!你他妈的不能总考虑你自己!” “你他妈的是狗贼峰!”萧安城也怒了,很凶地瞪着他,“我的训练班也很重要!我们研究的是日军密码!他妈的,我要是研究通了,那是什么成果!” “你少废话!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贼心思!龚长官一说要我带人去陕西,我就看见你狗眼睛一闪一闪的!老子就是不同意!你非跟我走不可!” “他妈的为什么!你干吗非要缠上我!” “我的麻烦太多,太多!你看不出来呀!” 这时,房门无声打开,乔艳芳像鬼似的出现在门口,目光闪闪,狡黠地看着他们! “子峰,你说你有麻烦,你有什么麻烦,说我听听!”乔艳芳的声音,冰似的冷。 陈子峰向她一挥手,哼着说:“开着门!” 乔艳芳没关门,无声地看着外面。 只片刻,冷月就出现在门口,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 她进了门,同样不关门,而是看着外面,轻声说:“外面还有谁,进来吧。” 她的声音刚落,韩进东和强虎就嘻嘻地笑着,出现在门口。 韩进东说:“我好像听谁说了一句,在这里开会,就来了。” 强虎说:“没错,我也听到了。我说都这时候了,还要开会,还让不让我睡觉!” 陈子峰一脸的狡诈,嘴角快歪到耳朵根去了,说:“一群贼精!一个比一个贼!老子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你们这些贼家伙!简直不让老子活了!” 他歪着头,又把身边的人扫了一眼,手一挥,说:“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于是,六个军官,一人搬了一把椅子出了门,向里走了两步,进了电台小屋。 14-9 六个军官,把椅子放在墙边,坐下来,然后在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互相看着。 陈子峰说:“好啊,都来了!一个也不少!那就开口说话吧!你们要说什么!” 强虎嘻嘻地笑着,说:“我们为什么要来开会?谁告诉我?” 乔艳芳说:“子峰说他有一堆的麻烦,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我就是想来听听,你有什么麻烦!你就是有天大的麻烦,还有我们呢!你闷在肚子里等着下崽呀!” 陈子峰赌气似的,“我就是不说!我就听你们说!你们谁先说!” 电台小屋里一阵寂静,他们都互相看着,似乎就等着别人先开口! 终于,冷月先开了口,“我先说吧,我说不到的,你们再补充!” 所有人都扭回头,注意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她轻声说:“有人要叛国,但似乎,长官们并不在意!算不算我们的麻烦!” 强虎一拍桌子,“哎呀,让你说对了!从上次听录音,我就觉得应该动手了!到了昨天,那个录音说得那么明白,还是不让我们动手!为什么呀!难道我们做错了!” 乔艳芳说:“不仅不让我们动手抓人,还要把我们调走!也是个麻烦吧!” 强虎急忙附合,“就是,就是!我们在这里做出了成绩呀!是不是!我们发现了那些家伙!干嘛要把我们调走!毫无道理嘛!” 韩进东说:“我也是想不明白!不会是为了那个皮包吧!那么大阵仗要查我们,忽然就不查了!今天又要子峰带人去陕西!是为了皮包吗!” 强虎说:“我不明白,陕西怎么就出问题了!陕西有那么重要吗!” 陈子峰回头盯着萧安城,“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要老子请你呀!” 萧安城向他挥挥手,“算了,算了,我跟你去陕西,这还不行吗!那个训练班,等我回来再说!这样还不行吗!” 陈子峰咬牙切齿说:“这就完了!有那么便宜吗!我要你也说!” 萧安城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抬头说:“龚长官交给我们的任务,三条,都和陕北的共有关系!这个算一个吧!” 乔艳芳张大了嘴,“哥哥,你是不是说,他们还有可能,给我们安一个破坏国共合作的帽子!那也太可怕了!” 萧安城说:“这个,我说不清楚。还有,我们查的那些人,不过是明面上的人,人家背后还有另外一拨人!这是为什么,说句实话,我真的说不清!”? 正文 834、 飞机突然腾空而起 陈子峰瞪着他,“接着说!接着说!不要让我催你!” 萧安城看了看面前的人,终于说:“这一切,你们说的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 陈子峰“砰”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在小屋里来回转着,像狼一样盯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恶狠狠地说:“我心里成堆的麻烦,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为什么!” 所有人都傻了似的看着他,不仅惊讶,甚至有点惊恐了! 陈子峰转来转去,最后说:“都他妈的给我小心一点,不管是留下的,还是去陕西的,都给我小心一点!我们脚下,可不止一个坑,是无数坑!谁也不要大意,一脚踩下去,弄不好就全完蛋!” 14-10 早上,文墨巷。 吃过早饭,今天外出监听监视的弟兄,都三三两两地走了。驻地里安静下来。 将要去陕西的弟兄,继续在家里收拾东西。 他们的任务,从来都是说不准的,更不知要在陕西呆多久!所以,他们的私人物品都要带上。接下来,就是琢磨带什么武器弹药了。 乔艳芳特地问陈子峰,“你说,咱们要不要带一套窃听设备?” 陈子峰眼睛一闪,说:“带!闲着也是闲着!到了陕西,说不定用得上!” 所以,乔艳芳这么一整理,就发现他们要带许多东西!光是武器弹药,就有好几个箱子,明天出发,是非要叫几个棒棒不可了。 冷月悄然进来,怀里果然抱着一部新电台。 她说:“刚领来的。你们走了之后,电台就放在这里,这里还是电台小屋。” 陈子峰说:“好!我们真要保持联络!” 14-11 陈子峰和萧安城靠在电台小屋的窗边,看着外面。 最让人忧虑的是,眼下情况不明,敌人不明,危险来自何方,更是无从知道!做特工的,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两个人,心里忧虑的,就是这种情况! 陈子峰忽然说:“今天是二十九日,明天就是三十日,安贼,你说翟长官,是不是已经到了西安!” 萧安城想了想,说:“翟长官那么谨慎的人,最迟今天就到了。骆长官不好说,也许今晚到,也许明天到。我感觉,他们都不会迟到。” “你说,把我们眼前的情况,跟骆长官说一下,他是不是能给我们解释一下?” “这个不好说。骆长官掌握的情况,可能和我们差不多。”萧安城小声说。 “他可比我们狡猾!你看不出来!” “这倒是。如果他能说出什么来,肯定对我们有帮助!” “安贼,我还想到一个人,也可能对我们有帮助!” “谁?” “刘先生!他说过,他就在西安‘八办’!他还欢迎我们去找他!哎呀,你说,这位刘先生还真是有先见之明,提前叫我们去找他!” “他有没有先见之明我不知道,不过,他看问题的角度,肯定和我们不一样!或许会给我们一些启发!” 陈子峰终于快乐地笑了起来,“能给我一点启发,这就够了!我现在就需要被启发一下子!要不然,我都快愁死了!” 萧安城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心里,也希望能见到刘先生! 14-12 下午,萧安城最后一次去了洪崖洞的密码训练班。 一方面是去交作业,另一方面,也看看分析电文到了什么程度。 他心里,对这个密码训练班相当留恋,非常希望留下来,继续钻研!但是,队里的情况实在太糟了!处处都是危机!他真的很为他们担忧! 进了教室,已有几个同学来了,正站在墙边研究那些作业。 萧安城把自己的作业贴在墙上,然后和别人的作业做比较。 冯继成也来了,站在他身边,也看着墙上的作业。 片刻,他说:“要走了?” 萧安城回头瞪着他,恼怒地说:“你是谁!我不和陌生人说话!” 冯继成摇头笑着,仍然看着墙上的作业,说:“在杭州警校,一年的同学呀!现在成了陌生人!” “你说你是不是陌生人!一句实话都没有!我看着你,就像看着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一粒沙子!什么同学,我不认识你!” “你对我也没有实话!” “你是长官的亲信!我们可不是!我们什么也干不了!只能滚蛋!”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有些道理明明白白放在眼前!你们怎么就看不明白!” “你说!你说一个能让我明白的!” “你们要是随便抓人,这在党内叫做‘清除异己’!党内党外一闹,谁受得了!” 萧安城有些震惊地看着他。这是一个他和陈子峰从未想到的情况!老天!按照他说的,我们一抓人,党内党外都把矛头对准委一员长!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就不知道了! 老天!这是‘木桶计划’的目的吗!他想了又想,眼前似乎有了一条小缝,但心里还是说不准! 但有一点他看清楚了,就算那几个目标在电话里商量叛党叛国,他们也不能抓!因为没人相信!录音虽然是证据,但能听到这个录音的,只有极少数几个人! 他看着身边的冯继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冯继成接着又小声说:“我确实听人说,陕西很重要!安城,希望你睁大眼睛!” 这是更让萧安城意外的话! 14-13 第二天早上,陈子峰、萧安城等八人,将要启程去陕西! 留下的弟兄们都没出门,要送他们启程。 强虎叫来七八个棒棒,背上他们的装了箱、打了包的行李,就出去了。 陈子峰等八个人,和送行的弟兄们一一握手,然后挥手告别,谁也没说话。 从文墨巷到石板坡码头,并没有直达的路。最近的路,就是穿过中山一路向南钻小街小巷。陈子峰等人一路抵拢倒拐,终于到了石板坡码头,然后乘轮渡上珊瑚坝机场! 14-14 陈子峰他们,还是第一次登上重庆唯一的机场,珊瑚坝机场。 他们进了机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是机场吗!如果不是远处空地里停着两架飞机,谁也不会相信这是机场! 珊瑚坝机场建在长江里一个叫珊瑚坝的沙洲上。 长江涨水的时候,这个机场就会被淹没!机场里的飞机就会提前飞走,等江水落下来再回来!所以,这个机场里的所有房子,包括候机室,都是高脚屋!是建在木桩上的! 所有的房子,自然也包括候机室,都是极其简陋的草房!这些草房没有门窗,四面都是通的,实在说起来,候机室就是建在木桩的巨大的草棚子! 全世界,大概只有重庆的珊瑚坝机场是这个样子的。 机场里的工作人员问清楚他们是什么人,就叫他们坐在草棚里的长条凳上等候。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都看见有一架飞机滑行到跑道的一端。 机场工作人员向他们挥着手说:“就是那架飞机,上吧。” 于是,那些站在行李旁边的棒棒们,就扛起箱包,走下破烂的木梯,向飞机那边走过去。 到了飞机旁边,在飞机乘务人员的指点下,棒棒们把行李都搬进机舱里,堆放在后面,或者就堆在过道里。 14-15 飞机实在不大,机舱里只有二十几个座位。 陈子峰和萧安城就近在舱门口的第一排位子上坐下来。 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就是出于一种特工本能。机舱门口是个要地!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先占住要地就是他们的特工本能之一。 其他弟兄则占了他们身后的几个座位。 后来又陆续上来几个乘客,他们穿过狭窄的通道,坐在后面的座位上。 那些乘客似乎对乘坐飞机并不意外。但陈子峰这几个人可是平生第一次坐飞机,都新鲜得不得了!东看看,西摸摸,互相说着玩笑话。 又过了十几分钟,一个穿一身皮衣的人上了飞机,对乘客们说:“都到了吧!”显然,他也知道没人能回答他的话,就紧接着说:“好,都到了咱们就起飞了。” 他钻进小小驾驶舱,坐在一张皮椅上,扳动无数的开关,又按了无数的按钮。那飞机突然一声吼叫,就剧烈地抖动起来,并且开始向前滑行。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惊恐地看着窗外正向后飞掠的景物。 他们只知道,飞机快要冲出跑道了,前面就是长江!飞机眼看就要冲进江水里了! 这时,飞机突然腾空而起,眨眼间就冲上了天空!窗外,重庆这条夹在两江之间的、长而弯曲的舌头,迅速变小,并且远离。 他到这时才明白,他们已悬浮到空中了! 14-16 飞机轰鸣着,整个机身都在抖动着,似乎就要散架了,却越飞越高,一直飞到云层里。 陈子峰和萧安城看着狭小舷窗外,那如同地图一般的山川河流。 “你没坐过?”萧安城低声问。 “他妈的,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不过,今天有了,长官竟然让我们坐飞机去!” “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正文 835、 早就猜到你们会去陕西 “你想说什么!” “要是让我们自己走,我们恐怕好几天都走不到!” “你是说,长官急着让我们离开!” “也许,是陕西真有什么特殊情况,是急着让我们去!” 这时,陈子峰就不说话了。脑子里来回思考眼前的各种情况! 他低声说:“似乎,急着让我们去,更靠谱一些!” 萧安城说:“我也这么想,但想不出陕西那边会出什么事!怎么就非得我们去!” 14-17 这样一来,陈子峰和萧安城一直低声商量眼前的奇怪情况,就没有太注意附近。 直至身后一个弟兄轻声喊了一句:“子峰,后面!” 这明显就是警告!陈子峰猛地一回头。但掠眼一看,似乎身后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只有一个蹒跚的老者,正顺着过道走过来。他戴着一顶窄檐礼帽,满脸的胡须,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架在鼻子上。他手里提着一个皮包,低头走过来,似乎要到前面去。 陈子峰目光迅疾,已从弟兄们脸上察觉到严重危险!他下意识地再盯这个老者一眼,猛地全身一震,迅速伸手到腰后去拔枪! 但那老者已经走到他们身边,并且直接把手里的皮包放在萧安城腿上。 他藏在帽檐下的眼睛,正如鹰隼一般的紧盯着他们! 陈子峰拔出了枪,对着那个老者!他注意到,后面的弟兄们也拔出了枪,对着老者! 萧安城也抬头看着那老者,不由张大了嘴,几乎有点惊恐地看着他! 他说:“你是,佐藤先生!你想干什么!” 脸上露出微笑的佐藤先生,仍然盯着他们,特别是陈子峰手里的枪! 之后,他慢慢松开拿着提包的手!他的手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开关!开关上有一条细细的电线,一直延伸到皮包里!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意识到,这个皮包里是什么情况!那里面应该有炸一药!他只要一拨开关,就会爆炸!这架飞机就会凌空爆炸,摔在下面的崇山峻岭里! 陈子峰手里的枪对着佐藤!但他知道,他绝不能开枪! 他和这么多弟兄,跟着老乞丐陪葬,他妈的,就是一个赔本买卖! 这时,萧安城继续轻声问:“佐藤先生,你想干什么!” 佐藤先生微笑说:“萧先生,久违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想和陈先生说几句话。” 萧安城说:“既然这样,请让我站起来!” 佐藤先生说:“对不起,您请。”他说着,就提起皮包,并向旁边让开了一点。 萧安城慢慢地站起来,又向后面举着枪的弟兄挥一下手,示意他们收起枪。之后,他慢慢离开座位,推了一下后面座位上的强虎,示意他起来。 强虎也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急忙站起来,到后面去找位子了。 萧安城看一眼旁边的乔艳芳,然后转向佐藤先生说:“先生,您请坐,我们不会乱来!” 佐藤先生向他微微一笑,就在陈子峰身边坐下来,把皮包放在自己的腿上,但他手里,仍然握着那个小小的开关! 乔艳芳手里握着枪,看着萧安城。萧安城轻微向她摇头,示意她收起枪。 14-18 飞机轰鸣着,仍然在崇山峻岭之上飞行。 但在机舱里,却变得异常安静。不仅陈子峰的弟兄,就是其他乘客也看出了危险! 李三提着枪向后走,一个一个检查后面的乘客!其实,他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后面的乘客都是乘客,和老乞丐没关系! 其他坐在位子上的弟兄们都双手握枪,夹在膝盖之间,斜着眼睛盯着前面的老乞丐!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老乞丐竟然独自上了这架飞机!他胆大包天!他想干什么! 14-19 到了这个时候,陈子峰也渐渐冷静下来。 很明显的一个道理,老乞丐再凶,也不会把自己炸死在这架飞机上!他手里的提包,只是不想受到别人的干扰!他敢上这架飞机,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说! “佐藤先生,您要一直提着这个皮包吗?”他微笑问。 “我就是摆个样子?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这个开关!”佐藤先生轻声说。 “皮包里,有多少炸一药?” “不多,一公斤。” “足够了!” “什么足够了?” “炸毁这架飞机,足够了!所以,您一定有特别重要的话,想对我说!” “是的。希望我们平心静气,交谈几分钟。没问题吧?” “先生,我洗耳恭听。” “为了营造比较和谐的气氛,我先说一句恭维话。陈先生,你们这些人,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特工!” “承蒙夸奖。”陈子峰小心翼翼地盯着他。 “这是真心话,可不仅仅是为了营造气氛的。”佐藤先生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 “谢谢,能听到您这样的大牌特工这么说,不胜荣幸之至。” “那么,可以先把你手里的枪收起来吗?它让我有点紧张,我不想死在飞机上!” 陈子峰嘎嘎地怪笑起来,急忙把枪插回到后腰,“先生,这样可以了吗?” “陈先生,我先问一个小问题,纯粹出于好奇。” “您说。” “陈春辅丢失的皮包,你们找到了吗?”他的目光如锥子似的,盯在陈子峰脸上。 狡猾的陈子峰立刻睁大眼睛,“先生,您有线索?” “你们没找到?”佐藤先生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先生,长官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皮包!恐怕您也听说了,司法部为了这个皮包,还开会审查我们!但说一句实话,我们对这件事,毫无头绪!如果您有线索,请告诉我。” “算了,这个问题,我不再问了。”佐藤先生摇着头说。 “您真没有线索?”陈子峰看出来,老乞丐似乎并不知道皮包的真正下落!所以,他还想把这个假象再砸实一点! “确实没有!我现在想和你谈另外一件事!”佐藤先生很快转移了话题。 说一句实话,陈子峰这些人,实在太狡猾了!他们如果不知道皮包的下落,是他难以相信的事!但现在,皮包问题毕竟是小事! 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翟振川为什么离开重庆!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没道理的! 前天夜里,他给鹰司发电报,就一句话:“如果翟振川去西安,极可能和汇票有关!” 鹰司回电:“正在查!” 他回头盯着陈子峰,观察他的反应。 陈子峰也同样小心盯着他。他心里明白,皮包的事不能再提了!再提就招老乞丐怀疑了! “先生,您想说什么事?您请说。” “陈先生,我先说一句,我和上海的高桥,早就猜到你们会去陕西!” 这时,不要说狡猾的陈子峰,就是坐在后面的萧安城和乔艳芳也大吃一惊! 他们都有一个感觉,老乞丐这样的人,没必要在他们面前装什么大头蒜!我们前天才知道要去西安,他们竟然早就猜到了!他妈的,老乞丐到底是千年的老狐狸! 萧安城和乔艳芳头挨着头,都靠近前面座位中间的缝隙,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他们手里的枪都垂了下来。现在用枪指着老乞丐,毫无意义! “为什么呢?”陈子峰惊讶问,“我们也不过是前天才听长官说的!为什么呢!” “陕西很重要!” “真的?”陈子峰问。 “真的!你以后就会知道!我已让鹰司先生先去陕西了!” 这让陈子峰吃了一惊,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人家不公有远见,而且付诸行动了!老乞丐就是老乞丐!人家这个老乞丐,真不是白当的! “所以,我想开诚布公地和你交换一下情报,是公平交换!”佐藤先生接着说。 “交换情报!公平交换!先生,请您说清楚,我现在完全被您给弄糊涂了!”陈子峰展现出一副愚蠢的模样,笑着。 “陈先生,我相信,贵国政一府高层,已看出陕西的重要性。假如你不是太明白,你只要记住,陕西确实重要就可以了!” 陈子峰小心掂量老乞丐说的话。如果再问陕西为什么重要,倒显得老子蠢!所以,不能再问了!要问就问老乞丐的目的! “佐藤先生,您说要和我交换,交换什么呢?”陈子峰就是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那么真诚地看着老乞丐! “可否告诉我,你的长官让你们去陕西,是如何交待的?” “哎呀,这可是长官交待我的事,我不能随便告诉您。”陈子峰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和你公平交换,如何?” “您,能告诉我什么?”陈子峰万分惊讶地看着,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陈先生,请你听好,目前在山西运城地区有一支日军部队,是第二十师团,师团长是牛岛实常中将。该师团下辖两个旅团,第三十九旅团的旅团长是关原六少将。第四十旅团的旅团长是上月良夫少将。该师团共计一万八千人左右。” 陈子峰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佐藤先生。 佐藤先生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我看出来了,这些情况都是你知道的。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你不知道的,想听吗?”? 正文 836、 飞机上不可能有生还者 陈子峰嚅嚅地点着头,“难道,那里又增兵了?” 佐藤先生一点头,“是的。但不是现在,而是明年初。第三十七师团将被派到晋南。师团长是前田治中将。该师团下辖三个联队。第二一九联队的联队长是清水秀贞大佐,第二二〇联队的联队长是金井冢永吉大佐,第二二一联队的联队长是铃木友吉大佐。第三十七师团的兵员是一万三千人左右。” 他说完,就一动不动地看着陈子峰,“陈先生,这是交换,现在该你说了。” 陈子峰摇着头说:“先生,我不知道您想知道什么?” 佐藤先生简洁地说:“贵军在山西和陕西两省的兵力,有一个第四集团军,这个我们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将要部署的军队!” 陈子峰脸上现出苦恼的模样,勉强说:“先生,我只知道有一支第四集团军。这个您也说了,您知道。我真不知道今后还会部署什么军队。” “你被派到陕西去,却不告诉你将要部署的军队吗?”佐藤先生明显生气了。 “我确实不知道。有一支第四集团军,还是无意中听到的。先生,这是实话。” “那么,你们去陕西,究竟是什么任务!”佐藤先生的声音更严厉了。 “先生,我……我只能这么说了。我们去陕西的任务,和作战无关。” “和什么有关!” “共!” “共?” “是的,共!” 佐藤先生长时间地盯着陈子峰。他甚至扭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乔艳芳和萧安城。他再次扭回头,盯着陈子峰。 “共?” “是的,共!”陈子峰再次回答。 “好吧,陈先生,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那么,打扰你了!” 他说完,就径直站起来,提着皮包,向后面走去。 陈子峰也站起来,看着他一直走到最后一排,在位子上坐下来,并且一脸冰霜地盯着自己。陈子峰向附近的弟兄们盯了一眼,不易察觉地摇摇头,这才坐下来。 萧安城重新回到他身旁,警惕地看着他。 陈子峰则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你都听见了?” “是,都听见了。” “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冒险上来,就是为了从我们嘴里打听军情?” “听着,是这么个意思。不过,我也说不好!他会不会还有别的目的!” 萧安城紧皱双眉看着他,最后还是向他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14-20 一个多小时后,飞机终于抵达西安。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飞机撞在跑道上,风驰电掣一般向前猛冲,片刻,才渐渐停下来。发动机仍然怒吼着,但坐在飞机里的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陈子峰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时,仍然盯着后面的老乞丐。 老乞丐抱着自己的皮包,右手半张半握,将将能让陈子峰看见他手里的开关。 陈子峰向身边的弟兄们一挥手,示意下飞机,就领头向舱门走过去。 他下了飞机,左右看看,就头也不回地向候机室那边走过去。他不用看就知道,弟兄们提着他们的行李,都跟在他的身后。 一直到候机室的门口,他才扭回头来观望。 飞机上的乘客都下来了,正从他身边走过去,进入候机室。但乘客中却没有老乞丐! 陈子峰抬头向飞机那边看,飞机舱门刚刚关上。他妈的,老乞丐没下飞机! 飞机的发动机又是一阵轰鸣,就缓缓向前滑行。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都盯着飞机,看着它向远处滑行,并且拐上了另一条路。他们都看出来,那边应该是维修区,给飞机加油加水什么的,都在那边! 飞机终于在那边停下来,有一些人正向飞机走过去。应该有人下飞机才对! 陈子峰的弟兄们都悄悄把手伸到腰后,准备拔枪! 但就在这时,那架飞机突然发生巨大的爆炸声,耀眼的火光中,飞机四分五裂,并且涌出耀眼的火光和浓烈的烟尘! 陈子峰喊叫一声,拔出手枪就向那边跑过去! 萧安城回头喊了一声:“小乔,看好行李!”也紧跟着冲了过去! 14-21 他们跑过去也没用!飞机上大火熊熊,热浪逼人,根本无法靠近! 远处,几辆鸣叫着的消防车正向这边冲过来!周围的机场工作人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燃烧大火的飞机,谁都没有办法! 消防车巨大有力的水柱喷向飞机。燃烧的飞机上不断传出爆裂的声音!呛人的浓烟笼罩了半个机场,只能看见火焰在浓烟中翻腾。 陈子峰回头看着萧安城,想看出他的想法! 萧安城低声说:“我绝不相信老乞丐还在飞机上!他绝不会死!”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他妈的,他要是死了,我们简直就没事可干了!” 他们回头向身后的弟兄们一挥手。弟兄们都明白,立刻转向机库、修理车间、仓库等设施,很快搜查一遍。但是,他们连老乞丐的毛也没找到一根! 不用说,这个结果,也在他们的猜测之中! 整整二十分钟之后,大火才被扑灭!谁都看得出来,飞机上不可能有生还者! 机舱里烟雾弥漫,散发着呛人的气味。几个消防员拿着铁钩子爬上飞机。 还有一些消防队员封锁附近,不让闲人靠近。 但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还是凭着自己的宪兵证件,紧跟在一名消防员身后,爬上了飞机!机舱里烟尘弥漫,烤炉一般热气逼人,呛人的焦糊味更是令人窒息! 正如他们猜想的,飞机上确实有几具烧焦的尸体,惨不忍睹! 但他们都相信,老乞丐决不在其中!狡猾的家伙!他恐怕早就想好了这一招! 看来,寻找老乞丐,应该是他们今后的任务之一!他们思考的另一点是,老乞丐仅仅是为了探测国军在陕西的驻军吗!他似乎另有目的才对! 出了机场,陈子峰派人租来板车,拉上他们的行李箱包,去军统陕西站报到! 14-22 军统陕西站在经利街里一条叫茂盛街的小街里。小街里行人车辆不多,很清静。 门口一个穿黑色中山装的年轻人问过他们的姓名和职务,就引着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向里面走。 这是一处大宅子,一层层的院落,由砖铺的甬道相连。青砖黑瓦,红柱绿窗,再加上几株老槐,散落的海棠丁香,让整个院落都显得相当壮观和气派。看得出来,这所宅院从前的主人,应该是个大富商! 里院西厢房的门口,站着一个同样穿中山装的人,正微笑看着他们。 他身材瘦高,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岁上下。他黑瘦黑瘦的脸上却带着狡黠的微笑。 带路的年轻人说:“几位,这位就是侯站长。” 陈子峰在重庆本部查过侯站长的资料。他叫侯正伦,陕西汉中人,上校军衔。他一直在陕西活动,最擅长的就是对付共!戴老板把他放在这里,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陈子峰相当正式地向他敬礼,说:“侯长官,小弟陈子峰,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队长。”又回头介绍说:“这是萧安城,电台台长。这是乔艳芳,宪兵队副队长。”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按照他的样子,向侯站长敬礼,自报姓名,然后和他握手。 侯站长咧开大大的嘴,他可真有一张大嘴,哈哈笑着说:“三位,欢迎,欢迎。” 他一一和他们握手,然后说:“请里面坐吧。” 14-23 侯正伦引着陈子峰等人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似乎就是他的办公室。里面摆放着办公桌、书架和沙发什么的。再里面是一间小屋,门上挂着布帘,猜想应该是他的卧室。 看陈子峰等人坐定,他笑着说:“我两天前就接到本部的电报,说你们要来。我说,这太他妈的应该了!我们这里就是需要人手!你们来,算是帮了我的大忙!” 陈子峰笑着说:“有长官您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侯站长却一下子瞪起眼睛,“北面就是共区,首脑都在那里!告诉你们,我这里桩桩件件都是大事,没有一件是好办的!你们呆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陈子峰说:“需要我们做什么,请长官指教。” 侯站长把手一挥,说:“要做的事很多,但也不急这一天。你们先住下来,安排好,明天再休息一天吧。后天上午,请你们再来,咱们要好好商量一下。” 陈子峰就站起来,说:“多谢长官体恤下属。那么,我们就后天来,听长官吩咐。” 侯站长送陈子峰等人出了门,看着他们向大门走去,脸上却露出不阴不阳的微笑。 这时,陕西站行动科科一长吴济怀,无声走到他身边,同样看着陈子峰等人的背影。 这是一个有一张白净脸,梳着偏分头,同样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年轻人。看他的长相,大约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他有一个习惯性动作,总是拧着手指,发出啪啪的响声。 吴济怀轻声说:“长官,他们是今天上午到的,下午才来报到,够洋的!”? 正文 837、 都和北边的共有关系 侯正伦歪了一下嘴,“他们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再来,等接受了任务,不知他们还能不能洋得起来!” 他回头看着吴济怀,“你都安排好了?” 吴济怀笑了一下,“全都安排好了,没问题!” 侯正伦转身往屋里走,同时说:“吴科一长,你干得不错!继续努力,争取发现更多的共!咱们的任务,就是这个!” 吴济怀用力一点头,“长官放心,我一定继续努力!” 14-24 侯站长给陈子峰等人安排的驻地,是彰德路上的一栋小楼,距离陕西站不算太远。 这是一栋三楼三底的小楼,他们八个人居住,绰绰有余。 领着他们来的年轻人,自我介绍名叫王德海,说:“还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行。我在总务科。吃饭你们可以去站里,就是路稍微有一点远。你们也可以自己开伙。” 陈子峰笑着说:“兄弟,这就很好了。吃饭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吧。” 王德海又指着门前一辆有些破旧的汽车说:“站长交待,这辆车给你们使用。它看上去有点旧,但性能还不错。在西安,没有汽车,实在太不方便了。” 陈子峰握着他的手,使劲摇了摇,“兄弟,回去转告侯站长,感谢他给我们安排得这么好,多谢了。” 接下来就是强虎的事了。安排住房,解决吃饭问题,等等,也让他忙了一溜够! 陈子峰心里有一大堆麻烦事,要不尽快弄清楚,他简直就活不下去了! 他交待强虎几句,就和萧安城和乔艳芳上了门外的破汽车,离了驻地。 这辆破汽车看上去锈迹斑斑,好似唐朝遗留的文物。车里的模样更是惨不忍睹,仿佛刚从垃圾场里淘回来的。但一脚踩下油门,却马力强劲,相当不错。 陈子峰忍不住说了一句,“车不错,就是模样差点。”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这就不错了,你就知足吧!” 他们一番打听,很快就找到了西安最著名的大明饭店。 14-25 大明饭店是一栋五层灰色大楼,看上去有点历史,但也还算整齐。 大堂里的光线有点暗。水磨石的地面没有光泽。里面暗栗色的柜台显得沉重而古老。柜台里站着两个招待员,仿佛大清朝的士兵似的,一副傻相看着他们。 陈子峰走到柜台前,说:“打听一下,我们要找一位姓翟的客人。” 招待员看着他们发了一下呆,这才从下面搬上来一个巨大的登记簿,一页一页查找。 陈子峰看着他笨拙查找的模样,心里就有一团火,要不是今天才来,他就要发怒了! 萧安城和乔艳芳站在柜台边,也看着招待查找。他们反着看,都比那家伙正着看的快!乔艳芳甚至替他翻页! 这时,陈子峰猛地察觉,一个硬东西顶在他的腰上!那他妈的应该是一支枪! 他慢慢扭回头,这才认出来,站在后面的竟然是梁金凯!但梁金凯眼睛通红,对他怒目而视的样子,还是叫他大吃了一惊! “梁参谋,你这是……”陈子峰张开双手慢慢转身,这才急忙问道。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梁金凯的声音低而严厉,甚至相当凶恶! “我们,奉命来西安,临时有任务!你怎么了!”陈子峰迫不及待地问。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快说!”梁金凯继续问,他那样子,简直就要疯了! “刚到,来见翟处一长。你这是,到底怎么回事?”陈子峰更加惊讶了。 不要说陈子峰,就是萧安城和乔艳芳在旁边看着梁金凯,也感到奇怪!他就是一副要疯了的模样!尤其那双眼睛,血红血红地瞪着他们!他握着的枪,仍然指着他们! “刚到!真的!”梁金凯难以相信的瞪着陈子峰。 “兄弟,我骗你干什么!我们今天上午刚到,就来见翟长官。你看,这不正在找!”他指了指柜台里的招待。 他突然察觉到了异常,甚至是某种危险!他不由张开了嘴,谨慎盯着梁金凯,“兄弟,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梁金凯瞪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昨天晚上,翟长官失踪了!我从昨晚找到现在,也没找到!我他妈的的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你们!我简直怀疑是你们……” 陈子峰慢慢按下他手里的枪,“兄弟,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梁金凯很深地喘了一口气,才低声说:“我们是昨天上午到的,绕了一大圈才到西安!在这里住下来。昨天晚上,我们出门吃饭。回来的时候,我说我在周围转一转。但是,等我回到房间时,翟长官却没回来!我在附近找了个遍,也没找到!” 这时,陈子峰眼神阴沉地盯着他,几乎是咬着牙说:“梁参谋,那些票据呢!” 梁金凯显然听明白他的意思,同样瞪着他,把手里的皮包一晃,说:“在我这里!翟长官的皮包,一向是我提着!” 这么一种情况,至少说明,就算有人抓了翟长官,也不是冲着那些票据去的! 这时,乔艳芳拉着陈子峰的胳膊用力一晃,示意他回头看。 陈子峰扭回头,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只见骆江站在楼梯口那边,正盯着他们!眼神同样是阴沉的!甚至很警惕! 骆江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的手放在身后,似乎拿着枪! 陈子峰一拉梁金凯,就匆忙向骆江那边走过去。 他快速说:“长官,您什么时候到的,住下了!” 骆江低声说:“今早到的!已住下来!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也到西安来了!” 陈子峰急忙说:“长官,先去您的房间!我有一肚子问题,要逐一跟您报告!请您指点!现在就去!” 骆江把眼前这几个人逐一看了一遍,似乎不像有什么不好的阴谋,就说:“跟我走!” 14-26 骆江住在五楼的一个大套间里,相当宽敞。 房间里还有一个年轻人,看见有外人来,就站了起来,右手同样放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似乎随时准备拔出枪来! 骆江向他一挥手说:“你们两个守在外屋!你们几个,到里屋来!” 进了里屋,骆江也不客气,向四面一指,示意大家自己找地方坐下。 他回头盯着陈子峰说:“你说吧,有什么问题!” 陈子峰喘了一口气,看看身边的萧安城和乔艳芳,就说:“长官,请你别着急,听我一件一件说!都是我想不明白的麻烦事!非要请您指点不可!” 骆江说:“你说,我听着!” 陈子峰翻着眼睛思考片刻,说:“长官,第一件,我们是两天前接到龚长官命令,让我们到西安来!龚长官说了三条,都和北边的共有关系!似乎是说,这里出了什么情况,很急,是用飞机把我们送过来的!我们今天上午才到!下午吃过饭第一件事,就是拜访陕西站的侯站长,接下来,就是来见翟长官!但翟长官不见了!却见到了您!” 骆江点头说:“好,这个我清楚了!你接着说!” 这时,陈子峰的嘴就歪到一边去了,“长官,第二件事您一定感兴趣!和我们乘同一架飞机到西安来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老乞丐!” 骆江全身一震,更加严厉地瞪着陈子峰,高声问:“佐藤拓人!你看清楚了!” “长官,不是看清楚不看清楚的问题!他是提着一只放了炸一药的皮包,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他还让我看他手里的起爆开关!”陈子峰咬牙切齿地瞪着眼睛。 “所以,你不敢动他!”骆江同样咬牙切齿地问! “长官,那可是在天上!我们八个人,不能陪他一个人死!” “他要干什么!” “要和我交换情报!” “什么情报!” “陕西驻军的情报!” “他怎么说的!” “他说,山西目前有一支日军的第二十师团,师团长是谁谁谁,兵力一万八千人等。又说,明年年初,将要再调来一个师团,第三十七师团,师团长是谁谁谁,兵力是一万三千人!等等!” “他要跟你交换什么!” “他要知道,山西除了第四集团军之外,还会调来什么部队!” “你怎么说!” “长官,我什么也不知道呀!军队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所以,我只能对他说,我不知道!这种事不能瞎说的!” “他竟然想从你嘴里,打听军队部署情况!” “是的!他就是这个意思!长官,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到了西安,落地之后呢!你们怎么办的!” “到了西安,我们先下了飞机!我们一直在机场旁边等着!在天上,我们怕他炸!到了地面上,我们就不怕了!但是,他没下飞机!后来,飞机滑行到机场另一边,大约是维修加油的地方。我们正盯着,飞机突然发生爆炸!烧起了大火!” “你大概不相信老乞丐会被炸死吧!” “长官,我绝不相信!老乞丐如果这么大意,他就不是老乞丐了!我们也在飞机上和那附近搜了一遍,但没找到他的踪影!我猜,老乞丐如何下飞机,如何离开机场,早就安排好了!我现在只能确定,西安这里可能有什么特殊情况!否则,老乞丐不会来!”? 正文 838、 一股强烈的羊膻味 骆江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你说的对!他到西安来,一定有什么事!这个我们回头再讨论。你说,还有什么!” 陈子峰向梁金凯点了一下头,“第三件事,就是和翟长官有关的事,也是我们在电报里不敢明说的事!这件事有点复杂!” “你尽量说清楚!我们有时间!”骆江这么说的同时,还是盯了梁金凯一眼。 “长官,是这样。重庆洪门的堂主叫赵时甫,他拉了几个有钱的老板,一起劝说侨委会的常务陈春圃,要和他共同投资长江航运生意!” 骆江仰着脸想了一下,“你说的陈春圃,好像是……” 陈子峰笑了一下,“您说对了!他是汪主席夫人的堂侄!” “他有钱?”骆长官瞪着陈子峰。 “长官,是侨委有钱!都是国内外捐来的钱,支援抗战的!侨委留了一部分在手里!” “那么,他们的生意谈成了?” “是,谈成了!这个月十八日,他们到银行里,把各自的资金转换成汇票!这些汇票,现在就在梁参谋的皮包里!” 梁参谋听到这里,就从皮包里拿出那几张汇票,递到骆江手里。 骆江上手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怎么回事!这是空头汇票!这种汇票是要出事的!” 陈子峰接着说:“长官,让您说对了!他们从银行出来的当天,就出了事!陈春圃的皮包被人偷走了!但偷皮包的人又被人开枪打死了!还打伤汪主席的一个卫兵!接着,这个皮包就失踪了!” 骆江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子峰,又回头看梁金凯,眼睛来回转着,明显在思考这件事! “老天!赵时甫的目的,原来在这里!在江湖上,这叫空手套白狼!他简直是疯了!也对公款下手!他就是找死!”他大为惊愕地说。 “是!长官!他们就是想坑侨委的钱!那是国内和国外的人,捐助抗战的钱!这些家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陈子峰的眼神也变得相当严厉。 “但是,这些汇票,又被另外的人劫走了!” “是!长官!” “什么人!” “长官,开始,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和这件事根本就没关系!但他妈的,就是有人怀疑是我们拿走了皮包!为这个,我们还受到司法部的审查!后来,龚长官命令我们查清这件事。我们琢磨很久,渐渐怀疑可能是日本人从中捣鬼!果然,我们找到了线索,就找到了这个皮包!” “你们找到了皮包!” “是!抢了皮包的日本特务,把皮包藏在树洞里!想在夜里拿走!我们按这条线索找到的!” “后来呢!” “长官,这样一来,我们也不敢把这个皮包拿出来!拿出来就成了我们的罪证!” “这倒是!不错,你们还能想明白这一点!”骆江歪着嘴,冷笑一声。 “于是,我们就去请教翟处一长!翟处一长也赞成我们的想法,这个皮包不能拿出去!这样一来,翟处一长就想利用其中一部分资金,为迁到重庆的公司建厂房什么的!他一直筹不到这笔钱,头发都快急白了!不过,他要做这件事,在重庆不行!最好是在北平,这样,谁也查不到!所以,我们才想到了您!长官,这就是第三件事!” 这时,骆江就不说话了。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着,低头思考这个情况!这件事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或者,他能不能避免麻烦! 他思考了整整十分钟,想清楚了,才轻声说:“确实,你们不能把皮包拿出来!拿出来,就变成你们的罪证了!不是你们偷的,也是你们偷的!” “是,长官,我们正是这么考虑的。” “好,就算其中一部分资金用来安置迁到重庆的厂矿,这是好事,我没意见。但其余资金呢?你们怎么处理?” “长官,我们不知道。翟处一长如果在,他要和您商量这件事!他似乎想用这个钱办企业!支援抗战!” “翟处一长呢?人不见了!”骆江疑惑地看着陈子峰,又回头去看梁金凯。 “长官,这就是我要说的第四件事!翟处一长和梁参谋他们,是昨天上午到的,但到了昨天晚上,翟处一长就失踪了!梁参谋找了他一夜,也没找到!” 骆江回头去看梁金凯,“你怎么找的!” 梁金凯的眼睛仍然是血红血红的,脸色也是青紫色的。可见他已焦虑到什么程度! 他哑声说:“昨天傍晚,翟长官先回的房间。我说我要在附近看一看,有没有异常情况。但是,等我回到房间里,发现他不在。我感觉,翟长官是要回房间的。他就是想散散步,也不会走太远。我先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圈,没碰见翟长官。这时,我就有些担心了!我向附近的商户们打听,但他们没注意有人绑架或者打架什么的。再往后,我又去了派出所,打听附近有没有刑事案!也没有!” 这时梁金凯明显激动起来了,眼睛里甚至有了泪水,“骆长官,我们昨天上午刚到呀!傍晚就不见了!这不是出鬼了吗!我们在这里也没什么仇人!怎么会出这种事!我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昨晚一夜,我就是在大堂里,房间里,还有外面的街道上,转了一夜!长官,我找不到他了!”梁金凯真的要哭出来了! 14-27 也是在这个时候,失踪的翟振川,终于在昏暗中苏醒过来。 他头疼欲裂,就好像有一个石碾子,在头脑中滚来滚去,四处碾压。耳朵里,更是一片嗡嗡隆隆的响声。这种响声,让他想起在重庆轰炸的日军飞机! 他勉强举起手,去抚摸剧痛的后脑。手一到那里,就仿佛触了电似的剧痛! 他隐约想起,昨天傍晚的事。他和梁金凯分了手。梁金凯要到附近转一转,查看一下。他只想早点回房间。他有许多事要考虑! 无记名汇票!不知能不能成功转移到自己手里!北平的骆江如何帮助他!剩余的资金,他打算怎么办!办企业也不是想办就可以办的! 最关键的一点,他不能引起任何人怀疑! 他隐约想起来,他是走到一家小饭馆的门前时,后脑突然遭到重击! 他躺在昏暗中,顺着这一点记忆,一点一点回忆着,生怕这点记忆会悄然消失! 他渐渐想起来,在他隐约的记忆里,那间小饭馆里正飘出一股怪异的味道!他是陕西人,知道这种怪异的味道是什么味!他差点笑出声来,那是一股强烈的羊膻味! 这时,他慢慢睁开眼睛,打量周围。 这是一个小房间,没有窗户。他猜想,这里可能是储藏室,或者干脆就是地下室! 他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床上有被褥。他忍着剧痛,慢慢扭头,看向房子的另一边。这时,他看见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正看着他。 老天!他是鹰司! 14-28 大明饭店五楼,骆江房间里。 梁金凯终于说不下去了。他两只手不断攥紧拳头,又松开,再攥紧。他焦虑地看着骆江和陈子峰等人。他希望他们帮助他!找到翟长官! 骆江向他摆摆手,“兄弟,你要冷静!我判断,绑架翟长官的人,应该是日本人!” 说到这里,他转向陈子峰,“你们和翟长官联络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陈子峰说:“长官,我们也很小心!是半夜里去的!在附近看清楚了才进去!我们是捅开门锁进去的!应该没人知道!” 梁金凯恳求地看着他们,“请你们一定帮助我,找到翟长官!” 陈子峰说:“梁参谋,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翟长官!这里说完了,就去找!” 这时,骆江一挥手,“好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先说你们的事,还有什么!” 这时,陈子峰就有点犹豫了。他接下来要说的事,实在太敏感了! 他小声说:“长官,我现在要说的事,可能是件要人命的事!能让梁参谋知道吗?” 骆江盯他一眼,就回头去看旁边的梁参谋。 梁参谋更加惊愕,看看骆江,又看看陈子峰。他终于明白,他们要说的事可能很敏感,是件要人命的事!但他不想离开这里!他想知道所有情况! 他瞪着眼睛说:“汇票的事,就能要人命!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要命!我现在就在西安!我和你们是一体的!不管有什么事,是死是活都和你们在一起!我这样说行不行!” 骆江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陈子峰说:“梁参谋说的有道理,汇票的事就能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一个也跑不了!你再加上一件要命的事,也还是这个结果!” 陈子峰嘿嘿地笑了起来,伸手先和梁参谋握了一下手,说:“兄弟,那我们就祸福与共了!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同样,我们的事,也是你的事!” 14-29 黑暗的小屋里,翟振川渐渐冷静下来。? 正文 839、 是他们秘密商量的结果 他并没有直接见过鹰司!不认识他,更没有和他打过交道!但他就是见过他!在陈子峰那里,他见过这个人的照片! 他就是鹰司!不会错!门口的那一点亮光,照亮了鹰司冷峻的侧脸。他眼睛里闪着光,更加冷峻!看来,他一直在等待自己醒过来! 翟振川明白了,他现在落在日本人的手里! 不过,翟振川毕竟是翟振川!狡猾,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 他喃喃地说:“先生,你是哪个?我……我这是怎么了!” 鹰司拖着椅子,坐在他身边,注意看着他,“先生,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我是不是被汽车撞了?是你救了我吗?”他眨着眼睛问。 “是的,先生,你遇到劫匪了!好心人把你送到这里。先生,你是什么人?” “我姓翟,我是国军军官。先生,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 “那么,翟先生,您到西安来干什么?” “我是来公干的。哎呀,我还是离开这里吧。”他说着,慢慢坐起来。 “先生,你走不了。”鹰司冷静地盯着他,“这里是警一察局的收容所,你不说实话,他们不会让你走。” “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究竟来干什么!找谁!说出名字来!” “我来找西安商会的万先生,万兰轩先生!” “你找他干什么!” “我要找他筹集一些资金!我需要资金!我的工厂需要资金来建厂房!就是这个事!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告诉警一察,我是来找万先生的!” “就是为了筹集资金!” “是呀!就是为了资金,我愁了好长时间了!我现在急需资金!” 鹰司盯着他,很长时间没说话。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合理的!也是他早就知道的!那么,汇票就不可能在他手里!真的不在吗!他说的是实话吗!恐怕很难说! 鹰司心里,一直在犹豫这件事!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有点拿不准!他想,还是要和佐藤先生商量一下才好! 15-1 大明饭店五楼,骆江房间里。 这时,陈子峰回头看一眼身边的萧安城和乔艳芳,就转向骆江,相当平静地说:“长官,我接着说。我们是十月二十三日,送龚长官上船到重庆的。我们是第二天,十月二十四日乘船离开武汉的。不过,等我们到了重庆,向龚长官报到时,龚长官就拿出一份名单,让我们负责监视。” 他说完,就一动不动看着骆江,想看看他是不是听明白了。 骆江同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睛来回转着,似乎没有完全听明白。 “你们一到,他就拿出名单来了,是吗?”他疑惑地问。 “是,长官!”陈子峰渐渐露出了狡黠的微笑,对骆长官这句问话相当满意! “动作很快!是不是!” “是,长官!” 骆长官猛地一转头,又迅速转回来,问道:“他让你们监视什么人?” “长官,头一个,是周佛海!二一个,是周隆庠!” 仅仅这两个名字,就让骆江大吃一惊,“还有谁!” “陈春圃、陈公博、梅思平、陶希圣,等等,主要就是这几个,一共十一个人!” 骆江用力一点头,“我明白了,都是汪主席的人!差不多都是他的亲信!” “是,长官!”陈子峰仍然盯着他,没说下去。 骆江目光深沉地盯着陈子峰,思考片刻,终于缓缓点头说:“看来,龚的手里,还有另外一批人!为他准备这个名单!你是这个意思吧!” 陈子峰咧开嘴笑了起来,搓着手说:“长官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我们可是琢磨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的!真是的!” 骆江也笑了一下,却向他一摆手,轻声说:“现在这个时候,你就不必再来这一套了!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人!都是聪明人!我当初要和你们保持联络,也是这个原因!” 陈子峰点头说:“是,长官说的对。我们给您发电报,也相信您一定能听明白!不过,我最想说的,还不是这件事,而是后面的事!” “你说!还有什么!” “长官,十一月三日,日本首相发表了一个声明,长官一定知道!” “我知道!那个声明含义挺深远的!”骆江用力一点头。 “是!之后,我们监听、监视的那些人就开始频繁活动、秘密磋商!我们从监听里得知,他们要派人去上海,去和日本人秘密谈判!” “不是委一员长派他们去的!”骆江震惊地问。 “不是!是他们秘密商量的结果!十一月七日,周隆庠和梅思平,悄悄离开重庆,去了上海,高宗武也去了上海,他们一起和日本人谈判!” “龚怎么说!”骆江盯着他问。 “长官,我两次问他,应该怎么办!我的意思,就是要逮捕这些人!但龚长官不同意!他说,他们既然是去谈判,迟早总要回来!等他们回来再说!” 骆江冷冷地盯着他,微笑说:“陈子峰,你先说一下,你们对这件事的判断!” “长官,我们只能瞎猜!” “就说你们瞎猜的结果!” “我们觉得,放周隆庠和梅思平去上海谈判,可能不是龚长官的决定!” “你们猜是戴老板的决定!” “我们就是瞎猜!恐怕也不是!”陈子峰目光尖锐地盯着骆江,等待着! 骆江也同样盯着他,片刻,却说:“好了,这个就先说到这里吧。我们都不要瞎猜!” “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陈子峰的声音低了许多。 不过,陈子峰心里也明白,骆江可能已经猜到,此事最后做决定的,可能是委一员长!这个猜测,就太敏感了!绝不能瞎猜! “那么,他们的谈判有结果吗!”骆江继续问。 “有!十一月二十日,周隆庠和梅思平回到重庆!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频繁秘密接触,互相商量和争论!他们商量的事,就是什么时候跟着汪,一起逃离重庆!先去昆明,再去河内!等到了那里,再进一步与日本人谈判!长官,他们要叛国!” “龚怎么说!”此时,骆江的脸色已经相当严厉了! 陈子峰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挥舞着两只手,高声说:“长官,我两次向龚长官汇报监听结果,两次都放录音给他听!情况一次比一次明白!我觉得,就是应该把他们都抓起来!叛党、叛国分子,是不是应该抓!” “没抓!”骆江盯着他。 “不仅没抓!还把我们派到西安来了!不让我们再碰这件事!这就是最后的结果!长官,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 15-2 大明饭店左侧不远,有一条小巷,叫陈园巷。和武汉的陈园巷,是一个名字! 也是怪了,小巷所以叫陈园巷,就因为巷中有一处大宅子,名叫陈园!也是许多年前,一个大富商给自己的侧室建造的密宅。 鹰司到了西安后,就租下这座宅子,作为自己的秘密驻地! 此时,鹰司离开关押翟振川的小储藏室之后,沿着青砖铺的甬道,几经转折,最后走进一个大房间里。 佐藤先生坐一张雕花的圆桌旁,正喝着茶。他的左手腕已打上了石膏。 今天上午,佐藤先生从机场维修车间的后窗跳下来的时候,摔伤了手腕。 这条撤退路线是鹰司帮助他制定的。鹰司坐在路边的一辆汽车上,看见佐藤先生倒在地上,急忙跳下车,把他挽扶到车里。 鹰司开车向前疾驶时,还是开口说:“先生,你今天太冒险了!” 佐藤先生忍着手腕上的剧痛,笑着说:“我判断,他们不会和我同归于尽!当然,我也不希望!不过,最后的结果,总算还不错!” 此时,佐藤先生放下茶杯,看着鹰司,“怎么样,他说了什么?” 鹰司小声说:“我看,他手里没有那些汇票!如果他有,就不会来西安了!他应该去北平或者上海!西安的银行,转不了汇票里的资金!西安银行里有这么大的资金转移,会惊动许多人的!” 佐藤先生说:“不过,他和陈子峰那些人的关系,还是令人可疑!” 鹰司说:“白崇信说,萧安城曾经给他打过电话,就在皮包事件的几天后!另外秋津说了一个情况,陈子峰临走时去看望她,提到翟振川的时候,曾经有片刻的疑虑。这些情况太细小了,不足以说明汇票就在他手上。” 佐藤先生点点头,“如果不在他手里,就很遗憾了。” 鹰司安慰他说:“先生,我们的计划进展很顺利,都是按照我们的预计发展的。如果再有这么一大笔资金,外加长沙的武器弹药,当然最好。不过,没有这些资金,也没关系!您说呢?” 佐藤先生端起茶杯,点头说:“好,就按照我们的计划,继续吧!” “这个人怎么办?继续关着,还是处理掉?”鹰司微笑问。 “先关着他吧,说不定以后会有什么用!把他关在这里,那些迁到重庆的工矿企业,恐怕真要废掉了!”? 正文 840、 不就是一碗扯面嘛 “您说的对。这样一来,中一国最主要的工矿企业,其实就是废在他手上了!” “他到底是上校处一长,就这么干掉,还是有点可惜,你说是不是?” “好吧,先关着他。他还以为,是在警一察局的收容所里。” “就让他糊涂几天吧。” 这时,佐藤先生抬起头,注意地看着鹰司,“那个林家泰,被捕了吗?” “是,已经有四五天了!” “他没开口?他在陕北的职务,可是相当重要呀!” “这家伙就是个死硬的家伙!已经是个废人了,还是不肯开口!” 佐藤先生点点头,“我猜到这个结果了。另外,用好你的线人!他很有价值!” 15-3 大明饭店,骆江房间里,很安静。 此时,骆江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陈子峰所说的情况,让他疑虑重重。 汇票的事,再出问题,也是好办的!但汪主席身边那些人,秘密和日本人接触谈判,就敏感复杂多了!一旦出事,所有人,包括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思考了很长时间,走回来却说:“陈子峰,萧安城,小乔,你们怎么想?” 陈子峰咧开嘴笑了一下,回头说:“安贼,你跟长官说。” 萧安城搓着手,低头想了一下,说:“长官,我临来西安之前,碰到龚长官缉查处资料室的报务员,他叫冯继成。” 骆江眯着眼睛看他,笑着说:“缉查处资料室?还有一个报务员?” 萧安城也笑了,“是,他叫冯继成,上尉军衔。长官,他是上尉报务员!” “有点奇怪!你接着说!” “长官,我们对这件事,也疑惑了很长时间。其实就跟前面说的是一个问题,这个资料室,就是龚长官的另一批人!他跟我说了一句话,大意是,你们抓人,就是清除异己!是有麻烦的!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他说的抓人是……” “就是指抓梅思平、周隆庠这些人!” 骆江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点着萧安城说:“我考虑的正是这个意思!那个冯继成说,抓人就是清除异己!就会有麻烦!他其实是说,抓了这些人,对委一员长不利!这个不利,就是指这个清除异己!” 萧安城看了陈子峰一眼,没说话。但他们的眼神,表明他们心里都很紧张! 骆江起身转了两圈,接着,他拍着额头说:“老天,原来是这样!这个清除异己,就是为了败坏委一员长的名声!这个,恐怕就是‘木桶计划’的目的吧!是不是!”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我们也这么猜过,但猜不下去!‘木桶计划’就是针对委一员长的!这个我们是一致的。但仅靠这一点,就败坏了委一员长的名声?能吗?” 骆江向他点点头,“不能!但这已经很接近了!至少已摸到了‘木桶计划’的边缘!但是,核心是什么呢?”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都瞪大眼睛看着他,希望他能说出真实的核心目的! 旁边的梁金凯更是惊讶。他没想到,骆长官和陈子峰等人说的事,已经涉及到高层的最核心!直接涉及到了委一员长!这真是一个比汇票更要命的事! 骆江向陈子峰等人点点头,认真地说:“‘木桶计划’的核心,一定更阴险!更狡猾!甚至是我们想不到的事!我们都要小心!努力查出真相来!” 陈子峰说:“是,长官,这也是我们的想法!” 骆江再次把刚才说的所有情况都考虑一遍,说:“关于汇票,我们还有十来天的时间!所以,我们要在这十来天里,尽快找到翟振川!找不到他,汇票可能要作废了!你们取得的成果,也就白费了!” 他这个话,不仅让陈子峰等人咬紧了牙,更让梁金凯咬紧了牙! 翟长官为了那些迁到重庆的工厂企业,真正是费尽了心血,头发都快白了!眼下刚刚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如果白费了!就实在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他们都为翟长官难过! 15-4 此时,翟振川坐在那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心里非常紧张! 鹰司临走的时候,打开了小房间里的电灯。现在,他可以看清小房间的一切! 等他看清了这个小房间,也就明白,他要想从这里逃出去,是绝不可能的! 他现在可以装傻,以为这里就是警一察局的收容所!以为他没有认出鹰司!但他装不了几天!鹰司那么狡猾的特工,很快就可以看出来,他是在装傻!到那时,他就危险了! 他重新在那张木板床上躺下,开始考虑他应该怎么办! 今天,骆江就会到西安!骆江见不着他,会怎么样!骆江会找他吗!可能会!但又怎么能找到他!他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他仔细回想昨天傍晚的经历。他和梁金凯在一家小饭馆里吃了饭。他往回走,而梁金凯则要去附近看一看。他独自往回走。他经过另一家小饭馆时,遭到了袭击! 现在唯一留在他印象里的,就是那家小饭馆里飘出来的味道,羊膻味!浓烈的羊膻味!但也就是羊膻味而已!对他如何逃出这个小房间,毫无用处! 15-5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还有梁金凯,离开了大明饭店,开始寻找翟振川! 现在,他们就站在街边,看着这家名叫“西洛饭庄”的小饭馆。 “西洛饭庄”也算是有点规模的饭馆。所以,翟振川和梁金凯选择在这里吃饭,也比较符合他们的身份。 从饭馆门外的招贴上看,这家饭馆最有特色的食物,就是“羊肉泡馍”,招贴上说,是青滩羊,陕南馍,关中第一味! 梁金凯微笑说:“我们吃的就是羊肉泡馍,是翟长官推荐的。他吃得赞不绝口。我是徐州人,没领略出它的风味,也就算是吃过而已。” 乔艳芳笑着说:“梁参谋,听你这么一说,我就不选择在这里吃饭了!子峰,我可快要饿死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陈子峰左右看看,说:“不在这里吃?” 乔艳芳说:“梁参谋不是说了嘛,味道一般,他领略不了!咱们恐怕也领略不了吧!” 陈子峰一挥手,“那我们就往回走,看看有什么合口味的,咱们也该吃饭了!” 他们一路往回走着,但眼睛却四面张望,寻找一切翟振川留下的痕迹。 乔艳芳也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沿途找那些店里伙计或者掌柜的,询问这里是否有人打架,是否有人被抢劫,是否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也是怪了,那些被问到的人,都摇着头说:“莫看见。”或者更简单地说:“莫哎。” 陈子峰和萧安城,则一路走一路仔细观察。但也怪了,昨天傍晚发生的事,现在竟然一点痕迹也没有!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对了一下眼睛就明白了,劫持翟长官的,一定是真正的行家,不留一丝痕迹! 15-6 这条街实在不算长,他们很快看见前面的大明饭店。 这时,他们看见街边又有一家小饭馆,招牌上写的是“羴羊扯面”。 乔艳芳说:“哥哥,三个羊念什么?” 萧安城也看着那个招牌,说:“这你可问住我了,我也不认得。” 这时,旁边的梁金凯却说:“昨天傍晚,我们出来找饭馆的时候,也看见这家店,翟处一长说,这个字念‘山’,就是羊‘膻’味的膻。是一群羊散发出来的羊骚气,很熏人。翟长官想进这一家店,我一闻那个味道,就推着他往前走,这才去了‘西洛饭庄’。” 他们只是站在门口,就闻到从店里冲出来的一股熏人的羊膻气!其骚、臭、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直冲人的鼻子和额头,几乎叫人受不了! 乔艳芳已皱起鼻子,却笑着说:“你们想不想进去冒一回险!想吗!” 她的脸色,还有她的口气里,就有一种挑战的味道,看你们敢不敢进! 萧安城闻着那股气味,鼓足勇气说:“小乔,你敢进,我就敢进!” 乔艳芳更快乐了,就回头指着陈子峰,“你呢,敢不敢!现在进去!” 陈子峰被她逼住了,只好说:“不就是一碗扯面嘛,有什么!咱们进去!” 乔艳芳又转向梁金凯,“梁参谋,现在就看你的了!你要不进去,也许就错过了陕西的一道美味!这么独特的味道,不是美味是什么!” 梁金凯也笑了起来,“好,好,就听你们的!至少,它不是鬼门关吧!” 15-7 等真进了“羴羊扯面”的门,所有人都后悔了,但也都不肯说出来。 那就是一股极其浓重的羊膻气!羊骚气!臭不可闻!直冲额头,令人难以忍受! 乔艳芳捂着鼻子,只是笑个不住。进这家店,就是她起的头,她可不敢回头! 萧安城也笑着,用手指戳她的胳膊,似乎是说,这就是你的主意! 乔艳芳笑得更开心了,向四面抡着拳头,左一轮右一轮的,似乎就是说,进去!进去!咱们再往里去!? 正文 841、 老古董一般的黑色轿车 他们四个人在最里面找了一张空桌子,都捂着鼻子才坐下来。 让他们意外的是,这家店里几乎坐满了正在吃扯面的客人!他们大口吃面的吃相,简直可以用热火朝天来形容!妈呀,还真有喜欢这一口的人!还不少! 他们捏着鼻子要了四碗扯面。店小二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是那种偷偷的笑, 四大碗扯面很快就送上来了,那是小脸盆那么大的四大碗! 店小二肩上搭着毛巾,高声吆喝着:“慢回身,慢回身!几位客官,您几位的面来了!” 店小二干净利落地把四大碗面放在他们面前,四大碗热气腾腾的扯面,同时散发出更加熏人的羊膻气! 这四大碗扯面!味道浓烈!但碗中的宽面条,看着就筋道而滑爽。面的周边放了青菜、鸡蛋丝、西红柿、碎木耳,面条下面是浓浓白的羊肉汤,看着就让他们触目惊心!面条上面撒了一团辣椒粉,刚刚浇上的滚油还在冒泡,发出嘶嘶的声音,火辣而醒目,并且散发出香辣的味道。 乔艳芳头一个,就咯咯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 如果这时候有人说:“走!”她头一个就会逃出去! 陈子峰说:“这有什么!不就是一碗扯面嘛!这有什么!咱们日本特务都杀过,还怕这一碗扯面吗!没什么!咱们开吃!” 萧安城笑嘻嘻地对乔艳芳说:“小乔,什么也别想了,快点吃!早吃完早走!” 于是,四个人就抓起筷子,凑在碗边,大口猛吃起来。 萧安城吃着面,一斜眼,却看见柜台里胖乎乎的掌柜,一边用抹布擦着柜台,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似乎有点嘲笑他们的意思。 他看出来了,这位胖掌柜听见他们刚才说的话了,就说:“掌柜的,我打听一下,你招牌上的三个羊,念个什么?” 胖掌柜移过来,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说:“你先生,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看见不认识的字,不耻下问,好得哼!好得哼!” 萧安城有点尴尬,没想到还会这样被人赞的。 老板又说:“俄说把你们听哦。三个羊,念作‘旦’,也念作‘山’。念作‘旦’,原本是脱下衣服,露出身体的意思。这个你们一定知道咯。” 萧安城急忙说:“明白,明白,左袒右袒,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胖掌柜说:“就是喽。念作‘山’,就是人们常说的羊膻气。三个羊,就是指一群羊咯,羊一多,膻气更重!是不是!许多人不喜欢羊膻气,冲鼻子,哈是地?” 乔艳芳说:“就是,就是。老板,你就不能找那些膻气轻一点的羊吗?” 胖老板嗬嗬地笑了起来,“姑娘,生意经懂吧?你说的那些羊,膻气小一些的,只能算是寻常生意,一般般吧。但你要把生意做到最好,你就得选最膻气的羊!那可就又不一样了!你们看看俄地店里头,这里面为甚有这么多客人,吃俄地面?为甚哩,告诉你们好嘞,吃的就是这份冲人的羊膻气!” 萧安城说:“老板,没想到,还有你这么解释的。” 胖老板说:“凡事一走极端,就是另一种模样了!就好比北平的臭豆腐,臭到极点了,就变成香了,是不是!米饭馊了坏了,到了极点,就成了酒,是不是!白色白到极点,就有一点泛蓝,是不是!夏天里热过了头,反而全身冰凉,中暑了!聪明过了头,就是傻蛋!是不是!乐过了头,就会哭,流眼泪!是不是!咱这个羊膻气,重过了头,就是另一种风味了。几位客官好好品一品,是不是这样?” 桌边的几个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一个胖掌柜,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 这也还在其次了!更不一样的是,他们此时吃在嘴里的面,原本膻得不得了!现在再品一品,果然其中有独特的风味,是他们从未品尝过的。 乔艳芳首先说:“咱们刚进来的时候,店里膻得受不了。现在呆一会儿,也还好。” 萧安城说:“这么膻的面,也挺好吃的嘛!味道不一般!” 陈子峰说:“我看,首先是这个面扯得好!软硬合适,又筋道。” 乔艳芳又说:“这个羊肉汤膻到了极点,不一样!味道一绝!味道一绝!” 梁金凯说:“老板,再给我来一碗。”他回头说:“你们别笑,我从昨晚起就没吃饭,我实在是真饿了!” 那三个人同时说:“好吃吧!确实挺好吃!” 15-8 陈子峰等四个人,吃完了“羴羊扯面”,又开始出门寻找翟振川。 他们去了警一察局,去了派出所,去了医院,甚至去了红十字会的收容所,但在哪里都没找到翟振川的踪影! 陈子峰对他们说:“日本人干的活儿,够精够细!这就是我们的麻烦!” 15-9 陈子峰等人回到大明饭店时,骆江正在饭店门口等着他们。 等他们走到跟前了,他却把鼻子皱了起来,“你们去哪儿了,弄这么大的气味!” 乔艳芳笑着说:“我们吃羴羊扯面了,就是膻羊味,很冲!” 骆江说:“小乔,你和梁参谋,继续寻找翟振川!”他向陈子峰和萧安城一指,“你们两个,跟我走!现在!” 陈子峰还是问了一声,“长官,去哪里?” 骆江瞪着他说:“也是去找翟振川!几天之内,我们必须找到他!” 15-10 陈子峰领着骆江,上了他们老古董一般的黑色轿车。 他直接上了驾驶座,对萧安城说:“你查地图。” 萧安城拿出今天上午从陕西站要来的西安地图,就回头问后座上的骆江,“长官,咱们去哪里?” 骆江说:“北仓清真寺。” 萧安城查了地图,对陈子峰说:“走二府街、红埠街,到校场门向南,就是。” 用陕西话说,这样的古董汽车,行驶在古色古香的西安街道上,倒也等趁得哼哩! 萧安城忽然发现,西安城里有公共汽车。这让他想起武汉的马车,想起重庆的棒棒和轿子。比较起来,上海的交通最发达,有七八条电车线路,出门十分方便。 萧安城向车外看,竟然看见一辆二路公共汽车从车边驶过。这就是说,西安至少有两条公交线路。 半个小时后,古董汽车从校场门拐进北仓东巷。远远的,他们就看见一座中式庭院式的清真寺,门上有“北仓清真寺”几个大字。房子与佛教寺院相似,只是房顶的瓦是蓝色的,颇有清真味道。 他们将汽车停在街边,下了车,向北仓清真寺里走去。 15-11 北仓清真寺的院里,肃穆而雅致,有一些树木和盆栽的植物,却看不见一个人影。但大殿那边却传来一阵阵地诵经声。 骆江看见,大殿正门的旁边,站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阿訇。他身穿白色中式裤褂,外罩绣了菱形花纹的黑色马夹,头上缠着白色的戴斯塔勒头巾,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骆江走过去,略一欠身,右手放在胸前说:“安拉与你同在。” 那位先生也略一欠身,将手放在胸前,说“安拉与你同在。” 骆江口气相当温和地说:“先生,我是北平来的骆江,给北仓寺的伊玛目,带来北平牛街清真寺大阿訇的问候。” 那人回答说:“谢谢骆先生,牛街寺大阿訇昨天打来长途电话,已说过此事了。我按照本寺伊玛目的吩咐,在这里等候。骆先生,还有你们两位,请往这边走。” 骆江分别介绍说:“这一位是陈子峰,那一位是萧安城,都是我的朋友。” 那人微笑向陈子峰和萧安城点头致意,说:“伊玛目正带领信徒们祈祷,要过一会儿才结束。请到这里喝杯茶吧。” 15-12 骆江等人,跟着这位阿訇进了旁边的厢房。 虽然是厢房,布置也很整洁雅致。地上铺着地毯,几张硬木圈椅围在一张小圆桌周围。旁边的高几上燃着香,让厢房里有淡淡的香熏味。 阿訇请他们在圈椅上坐下,然后用一把玻璃茶壶,在几只比酒杯略大一点玻璃杯里沏茶,再送到他们面前,并伸手示意他们喝茶。 他说:“三位先生,请稍坐。祈祷可能还需要持续一会儿。” 骆江说:“谢谢,也许您有事要忙。” 阿訇笑了一下,“按照伊玛目的安排,我负责陪同你们各位坐一会儿。” 之后,厢房里就安静下来。有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在这三个人里,萧安城是最好奇的。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清真寺,看什么都新鲜。所以,他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好奇,向眼前这位阿訇倾身。 “先生,我能请问您的贵姓吗?如果不冒犯的话。”他那么恭敬地问。 “我姓马,马致明。我是本寺的开学阿訇。” “马先生,对不起,我实在好奇。开学阿訇是做什么的呢?”萧安城立刻就逮到机会了,顺着问。 “就是给信徒们讲解经义的。”马先生微笑说。? 正文 842、 这真的是先知的意思 “那,您刚才提到的伊玛目,他是做什么的呢?” “他是掌教阿訇,也就是教长,是本寺的大阿訇。” “马先生,实在对不起,我太好奇了。我不太了解伊一斯兰教,您能给我们讲讲吗?” 这位开学阿訇虽然没开口,但已在脸上露出笑容。萧安城的恭敬,确实让他很愉快。 萧安城再及时不过地说:“先生,您笑了。一看您的眼神,就知道您是一位智者。您又是一位开学阿訇,就当我们是您的信徒,给我们讲讲吧。” “我只能简单讲。”开学阿訇微笑向他点头,终于轻声说。 “是的,是的,简单讲就好,谢谢您,先生。”萧安城满脸都是微笑,热切地看着他。 开学阿訇沉默片刻,轻声说:“伊一斯兰教是先知穆罕默德创建的,至今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的历史。先知创建伊一斯兰教的目的,为的是和平与安宁。” 说到这里,他又沉默片刻,才轻声说:“不过,让人遗憾的是,先知这个目的,至今没实现,世事繁杂,总有这样那样的纷扰。” “是什么呢,先生?”萧安城更加恭敬地看着他,小心问。 “谁都没想到,为了先知穆罕默德的继承人问题,穆一斯林就分成两大政治派别,一个是逊尼派,一个是什叶派。” “中一国的穆一斯林属于哪一派?请您指教。” “中一国的穆一斯林基本上都是逊尼派。只有塔吉克族里有一小部分是什叶派。” “先生,只分为两派,也还算好,是吧。”萧安城微笑说。 “不过,按照教法来分,又分为四大派,分别是哈奈菲、罕伯里、沙菲尔和马利克。中一国的穆一斯林,基本上都属于哈奈菲派。” “难道,往下还要分吗?”萧安城不由睁大了眼睛。 “真让你说对了,往下还要分为门宦。” “什么是门宦?” “门宦就是门派。但又和教坊不同。在一个地区,一个大寺,周边有一些小寺,就形成教坊。但这是很松散的。门宦则不同,一旦成了某个门宦的信徒,就世世代代成了它的教民,需要对它世代效忠。信徒们事事都要听从教主的。” “中一国的门宦很多吗?” “很多,至少有几十个。主要的有华寺门宦、毕家场门宦、穆夫提门宦、胡门门宦,等等,很多。他们各成一派,互相争论,甚至以恶相报。” “先生,他们争论什么呢?” “他们争论的东西很多,但最主要的一点,是争自己的正统。先知说,犹太人分了七十一伙,基督徒分了七十二伙,我的教徒们却分了七十三伙,只有一伙能进天堂,就是大众派。所以,他们都说自己是大众派,只有他们这一伙才能进天堂!” 这个时候,马先生的脸色已经有些严峻了,目光深沉地看着萧安城,似乎想看出来,他是不是明白自己的意思。 萧安城也有些不安。他没想到,自己提的问题,竟然提到人家的痛处。 他问:“只有一伙能进天堂?” 马先生说:“先知是这么说的。所以,穆一斯林各派就争得很厉害。” 萧安城低着头,把这个情况想了又想,总觉得其中还有别的意思。 他忽然抬起头,专注看着马先生,轻声说:“先生,先知的意思,是不是说,只有大家都成为一伙,才能进天堂,您说,是这个意思吗?” 马先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很生气,似乎又很意外。但终于,他眼睛里渐渐闪出异样的光彩,颇有些意外地看着萧安城。 片刻,他才轻声说:“这位先生,你让我有些意外。也许,这真的是先知的意思。所有穆一斯林,都团结成一个整体,才能共同进天堂!你这个说法好,非常好!非常好!” 萧安城更加意外,完全没想到,他随便一句话,竟然打动了这位阿訇。 此时,马先生完全转向萧安城,正视着他,仿佛遇到了知音,似乎有许多话要说。 他认真地说:“这位先生,你知道吗,我们北仓清真寺,属于一个特殊的派别,叫赛来菲耶。赛来菲耶的意思,就是指先贤。先贤指的是圣人、圣门弟子、再传弟子这前三代所代一表的主张。伊一斯兰从始至今,一直就有老派和新派之分。新派是从老派中分离出来的。但新派中再分离出更新的教派,就又成了老派。伊一斯兰教一直这么变化着。但我们的赛来菲耶却是从新派中分离出来,要返回到老派去。要恢复前三代圣人所代一表的主张。这就是赛来菲耶!” 不要说萧安城,就是骆江和陈子峰也很意外,没想到马先生会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他们并没有完全听明白马先生的意思,但马先生的诚恳态度,还是让他们意外。 马先生目不转睛地只看着萧安城,那么认真地说:“但是,谁都没想到,赛来菲耶的主张触怒了大多数正统派。无论老派、新派,还有他们的门宦或者教坊,都大为恼火。他们认为赛来菲耶在认主问题上发生了错位,等于把真主偶像化了,那就成外道了,言下之意就不再是穆一斯林了!” 萧安城等人,对他说的这些,更不明白了,只能张着嘴,那么意外地看着他。 马先生接着说:“不过,赛莱菲耶可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这是对古兰经的维护,对前三代的回归,他们依然坚持他们的主张。赛莱菲耶在临夏的新王寺、前河沿等地开始传播,后来传播到了兰州的柏树巷,西宁的树林巷,往东传到了天水和西安。” 马先生继续说:“在西安这里,赛来菲耶派受到其他教派的排挤,甚至械斗。许多赛来菲耶的信徒被迫出走。他们在莲湖路的路边搭了一个大棚,在大棚里做礼拜!他们这一做就是七年!后来,有一位信徒捐出他的产业,就是我们现在的北仓清真寺。我要跟你们说的是,我们赛来菲耶,是一个特殊的教派,是在特别大的困难中坚持过来的!” 这时,萧安城和陈子峰,不动声色地互相看了一眼。 坐在另一边的骆江,同样不动声色地盯了他们一眼。 他们特别在意的只有一点,这个赛来菲耶派,是从特别大的困难中坚持过来的!所以,他们是穆一斯林中最特别的一派!他们有最坚定的信仰! 骆江另外想到的是,牛街清真寺大阿訇介绍他到这里来,肯定有特别的意思! 这时,一个年轻人悄悄走进来,在马先生耳边低语几句。 马先生站起来说:“骆先生,我们大阿訇请你去见他。”他转向萧安城和陈子峰说:“请你们两位稍微等一会儿吧。” 他说完,就引着骆江出了厢房。 15-13 大约十分钟之后,马先生重新回到厢房里,说:“骆先生已经和大阿訇谈完了,正在外面等着两位。请两位也来吧。” 陈子峰和萧安城出门时,都恭敬地向马先生鞠躬。 马先生先和陈子峰握一下手,之后,却拉着萧安城的手不放,微笑说:“萧先生,初次见面,你让我很意外。希望萧先生有空的时候,能常来本寺坐一坐,和我随便谈一谈就好。” 萧安城被马先生这么看重,很是意外,不住向他鞠躬,说:“只要有空,一定来。” 他和陈子峰出来,不断回头向马先生挥手致意。见骆江已在寺院门口等着他们,就急忙走了过去。 15-14 古董汽车仍按原路往回开。骆江和陈子峰等三人坐在车里,好一会儿没说话。 骆江坐在后座,一直看着车外的风景。他忽然说:“陈子峰,谈话中间,你和萧安城对视一眼,是什么意思?”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有些意外,甚至回头看了他一眼。 骆江说:“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还用得着互相隐瞒吗?你就直说吧。” 陈子峰仍然把握着方向盘,左右看着,就老老实实地说:“长官,我们其实没别的意思。来之前,您说,让我们跟您去找翟长官,却到了北仓清真寺。我们就猜想,您也许要借助穆一斯林的力量。说实话,我没看出穆一斯林有什么能力。不过,马先生提到北仓清真寺的情况,我们才意识到,他们这一派,可能不一般!他们是在别人的排挤下,甚至连寺院都没有,在大棚里做礼拜,这么生存下来的!他们一定不一般!” 骆江脸上终于露出微笑,轻声说:“我在北平接到你们的电报,就知道你们遇到的,一定不是小事!我就算到西安来,也不过带两三个人来,力量不够。所以,我只能找当地的力量。你们大概想不到,给我介绍牛街清真寺大阿訇的人,是上海的顾耀宗!他可在北平呆了很长时间!我刚才和北仓的大阿訇谈了一会儿,他答应帮我们找人!” 一提到顾耀宗,陈子峰就想到了冷月。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再次看了萧安城一眼。? 正文 843、 尤如层层叠叠的蛛网 坐在后面的骆江自然看见了,笑着说:“你们两个时不时就要互相看一眼,是又想到了什么吧?想到什么就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听骆江这么一说,陈子峰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连声说:“什么也瞒不过长官的眼睛。我们是想到了冷月。长官,冷月应该是顾长官安在我们身边的眼睛吧?” 他说着,又特地回头看了骆江一眼。 “冷月有毛病吗?”骆江立刻问。 “长官,她没毛病,挺能干的,能杀能打,看问题说事情,总有别人想不到的深度。” “就是担心她是顾长官的眼睛!” “反正,时不时的总要想到这一点。”陈子峰嘻嘻地笑了起来。 骆江继续看着窗外,沉默片刻,才轻声说:“冷月的父亲,是国民党的元老之一,只是很早就离开了党内,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他的亲舅舅,则是从前的总参谋长,现在的天水行营主任程潜。现在你们清楚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恍然大悟,难怪冷月如此作派,似乎谁都不放在眼睛,但说话行事,又总是在规矩中,人家有这么硬的后台嘛! 他急忙说:“是,清楚了。她应该没问题,没问题!” 不过,骆江只是淡淡一笑,说:“不过,该防的时候,还是要防。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该防的时候,还是要防!你们不是一直这么做的吗!” 陈子峰不由张大了嘴。他听出来了,骆长官一定想起在上海“清君侧”的事! 他有些尴尬地说:“长官,过去的事,实在抱歉,真的很抱歉!” 骆江仍然看着窗外,淡淡说:“你们知道就好!” 15-15 陈子峰和萧安城先把骆江送回大明饭店,然后就回到彰德街驻地。 乔艳芳和梁金凯已经回来。陈子峰一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没找到任何线索! 这就是一件怪事!那么大一个人失踪了,竟然没留下任何痕迹! 现在,陈子峰不得不猜想,难道日本人早就知道翟长官要到西安来!他妈的!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强虎从外面进来,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大声说:“子峰,吃饭了!” 一个围着围裙的伙计推着一辆板车停在门口。然后从外面提进来一只木桶,一只笸箩,最后是一篮子碗筷。 他微笑着揭开木桶和笸箩上的棉被,房间里顿时弥漫出诱人的香味。 弟兄们围过去一看,只见桶里是满满的一桶面,笸箩里则是肉夹馍。他们乱七八糟地问,这是什么,是什么! 伙计说:“面是岐山臊子面,馍是腊汁肉夹馍。都是咱们西安最寻常的饮食。” 李三问:“你说的臊子是什么意思?” 伙计说:“就是肉丁的意思。” 李三又问:“怎么这么好看,五颜六色的。” 伙计咧开嘴笑着,炫耀似的说:“黄色的是鸡蛋皮、黑色的是黑木耳、红色的是胡萝卜、绿色的是蒜苗、白色的是豆腐。好看好吃,这位长官好会点,这两样吃食是好搭配。” 强虎张开大嘴说:“来,来,来吃饭。尝尝咱们西安的面食。” 弟兄们拿了碗筷,盛一大碗岐山臊子面,又拿一个腊汁肉夹馍,就大口吃了起来。 梁金凯也是一碗面,一个馍,吃了一口,就说:“子峰,我就在你这里入伙了!哇噻,真他妈的好吃!” 乔艳芳说:“梁参谋,你可是两点钟才吃的羴羊扯面,还吃了两大碗,现在又饿了?” 梁金凯说:“没办法,这个实在太香了!太香了!” 陈子峰满嘴都是肉夹馍,只能用筷子一下一下点着梁金凯,许久才能说出话来,“我说,梁参谋,你今后就住在这里,跟我们一起行动。这样,多少安全一点!” 他直到说完,才指了指梁金凯脚下的皮包。 梁金凯嘎嘎地笑了起来,“我一直就这么想!就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乔艳芳这时就歪着嘴说:“啊哟,梁哥哥,你两点钟吃了两大碗扯面,现在又吃了这么大两个肉夹馍,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早就掂量着给你派个任务了!别想躲清闲!” 这下子,桌边的人全都大笑起来了,笑得前仰后合的。 15-16 夜很深的时候,萧安城悄悄打开电台,给龙瑞华发了一个信号。 但他等了十分钟,也没等到老龙的回音。这个情况让他有点忧虑。 离开重庆前,他也给老龙发过信号,同样没收到回音。那么,老龙在忙什么呢? 他摘下耳机,准备关闭电台。就在这时,他听到耳机里波动的电流声,嘶嘶的响。他伸手调了一下频率。他忽然发现,是冷月在呼叫他! 他伸手敲了敲墙壁,然后回应冷月的呼叫。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进了门,用意外的目光看着他。 他说:“冷月来的!” 片刻,他抬头说:“冷月说,仍在监视并寻找!” 他们都明白这个意思,一是监视那几个目标,二是寻找老乞丐! 陈子峰说:“告诉她,老乞丐在西安!” 冷月立刻回电问:“为什么?” 萧安城回答:“似与陕西战事有关!” 冷月说:“没道理!” 萧安城再问:“目标如何?” 冷月回答:“商量走!就是最近!” 陈子峰听萧安城解释了冷月的电文,又歪着嘴,狼似的在房间里转了起来。 片刻,他说:“叫她和我们保持联络!” 冷月回答:“好!” 冷月和他们的联络,就此结束了。 陈子峰说:“早点休息吧!明天继续寻找翟长官!” 他和乔艳芳走了,去休息。 萧安城关了电台,在床上静静躺下,思考眼前的情况。 眼前的情况,真可以用复杂到极点来形容!汇票问题!翟振川失踪!老乞丐到了西安!“木桶计划”渐渐露出真容!陕西战局!陕北的共!桩桩件件,都复杂严峻到了极点!尤如层层叠叠的蛛网,把他和陈子峰缠绕在其中!他们甚至找不到解脱的办法! 他最后思考的是,老龙为什么没了消息? 他思考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渐渐睡着。 15-17 天亮了,弟兄们都起来了。 他们乱糟糟地在厨房和卫生间之间来回跑,高声说着话,同时洗脸刷牙。 早饭送来了。送餐的伙计笑嘻嘻的,先把一只盖着棉被的大盆端到桌上。之后,他又把一个盆放在旁边的凳子上。他揭开盖子,是一大盆热腾腾、冒着麻辣香味的卤! 他从篮子里拿出大碗,就开始盛这个卤。他盛一碗,就放在桌上的大盆边。他点了人数,一共盛了九碗。 他最后才揭开桌上大盆的棉被。哇噻,又是面!但那面条,足足有皮带那么宽! 乔艳芳叫道:“我们真是到陕西了!天天吃面!已经连着吃三顿了!” 强虎问:“伙计,这个面怎么吃?” 伙计很得意地说:“这叫过卤面。按道理说,应该是一人一碗卤,然后从盆里挑出一根面,一边过碗里的卤,一边吃。不过,你们人多,挑一根面到碗里就可以吃了。” 强虎说:“好,我先来。”他挑起一根面,竟然有一米长,装了满满一大碗!他叫道:“我恐怕一根面就够了!来呀!这么香,快吃!” 果然,弟兄们都端了一碗卤,也挑了一根面,就各自找地方吃去了。 剩下的,就是几个军官了。他们果然按照伙计说的,挑一根面进了自己的碗,然后就一边吃一边往外拉那根面。这么一个景象,让他们都笑了起来。 乔艳芳突然大笑起来,并且快要笑倒了。原来她和萧安城拉的同一根面!那根面就在她和萧哥哥的碗之间,就仿佛是一座小桥。这个象征意义,太让她高兴了! 她笑嘻嘻说:“哥哥,是你先松筷子,还是我先松筷子?” 萧安城说:“从中间掐断吧。” 她笑吟吟地说:“哥哥,不要掐,还是给我吧。” 这一根宽面条的那一端,是哥哥咬过的。她心里想,我喜欢! 乔艳芳吃完了面,低声问:“子峰,今天,你打算怎么着?” 陈子峰歪着嘴,一脸狡黠模样,说:“听你的。你说吧。” 乔艳芳想了想,还是低声说:“按照侯站长说的,我们今天还可以休息一天。我们哪里有休息的命!我打算安排弟兄们出门找人!让梁参谋带一个弟兄看家,你说呢?” 陈子峰仍然歪着嘴,瞄一眼萧安城,说:“还在武汉的时候,刘先生就和我约定,如果我到了西安,就去找他。你们说,我能爽约吗!我今天就和安贼去一趟八办!怎么样!” 乔艳芳盯了他一眼,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15-18 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就在北新街的七贤庄,正在西安的城边上,距离他们彰德街驻地,并不算太远。 陈子峰开着车,和萧安城去西安“八办”,很快就到了。 他们下了车,站在路边,相当好奇地看着周围的街景。? 正文 844、 天天对着电台发呆 脚下一条泥土路,干净而且平整。街边的房子相当新,是几栋相似的四合院房子。青砖、灰瓦、白墙,连成一排,甚至还有点壮观。 他们问了路人。路人告诉他们,“那边第一个门,就是一号院,八路军办事处。” 其实,陈子峰和萧安城也猜测那扇门里就是“八办”,因为有一个穿灰军装的年轻人站在门口。他虽然没有持枪,但谁看都知道,他是哨兵。 陈子峰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指着门里说:“长官,这里就是八办?” 穿灰军装的士兵相当警惕地看着他,“你找谁?”他直接问。 陈子峰笑了一下,“我找八办的刘日辰,刘先生,可以吗?” 灰军装士兵立刻向门里喊了一声:“王干事。” 门里很快跑出来一个年轻人,有些惊讶地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你们找谁?” 陈子峰歪着嘴说:“刘日辰,刘先生,他在吗?” 这位王干事警惕地盯着他,问道:“先生,您是什么人,可以通个姓名吗?” 陈子峰直截了当地说:“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队长陈子峰,就是我。萧安城,就是他。我们是来拜访刘先生的。” “公事?你们有公函吗?”王干事问。 “不是公事,完全是私人拜访。我和刘先生是老朋友了。刘先生如果在,麻烦你通报一下,如何?”陈子峰咧开嘴笑了起来。 王干事再三上下打量他们,终于说:“好,你们等一下。”说完,他就进去了。 只过了几分钟,刘先生就从里面跑了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们。 他把手一拍,叫道:“哎呀,陈队长!陈队长!你太让我意外了!小王开始说陈子峰,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他再说重庆卫戍司令部,我才明白,一定是你们!” 陈子峰也嘎嘎地笑了起来,拉着老刘的手说:“刘先生,刘先生,还是您有远见!您说,您希望在西安见着我们,还叫我们来了西安之后,一定要来拜访您!嘿,您看,我们这不就来了吗!” 刘先生笑着说:“我们还是有缘,是真有缘。来,来,进来坐。” 陈子峰说:“刘先生,这个小院,就是咱们八办的?” 刘先生停下脚步,又回到院外,指着东面说:“那边还有两个小院,也是我们的。你知道吗,这地方叫七贤庄。其实,这条街就是北新街。走吧,到我那里坐一坐。” 他们拉着手进门的时候,那个王干事,一直瞪大眼睛看着他们,非常惊奇。 刘先生说:“王干事,给我找点茶叶来,要好一点的。他们两个可是我的老朋友了!” 王干事仍然惊讶地张着嘴,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陈子峰相当得意地向他眨眨眼,然后就跟着刘先生进了一间厢房。 15-19 刘先生的房间,相当简陋,简陋到让陈子峰也有些惊讶的地步。 窗边一张办公桌,对面一张单人床,旁边一个书架,放满了书报杂志。此外,还有几把椅子,就什么也没有了。刘先生可是共方的大领导呀!这么简陋的房间,和普通单位的值班室,没什么区别! 刘先生相当高兴地请陈子峰和萧安城在椅子上坐下,甚至有些惊喜地看着他们。 他一直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你们也到西安来了!哎呀,太好了!” 这时,王干事进来,一手提着一只粗瓷大茶壶,一手拿着两只茶杯,给他们沏了茶,然后相当警惕地说:“秘书长,有事您叫我,我就在隔壁。” 刘先生向他挥一下手,表示知道了。 王干事临出门的时候,还谨慎地回头看了陈子峰和萧安城一眼,似乎防备他们会干什么坏事! 刘先生转向陈子峰,说:“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到西安来了?在这里有任务?” 陈子峰耸着肩膀说:“我们长官说,西安这里好像有什么情况,就叫我们来了。昨天刚到,今天就来拜访您。哎呀,刘先生,您这个房间,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 刘先生摊开手说:“我在这边办公,在那边睡觉,多方便,这样最好。” 他又问:“你的宪兵队,都来了?” “只来了几个人。就是个临时任务,任务完了,我们可能还会回去。” “住处安顿好了?” “是,就在彰德街,是一栋小楼,倒是挺宽敞的。” 这期间有点怪的是,刘先生时不时的要打量萧安城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萧安城被他看了几回,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先生,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刘先生向他点了一下,说:“我好像记得,你是报务员,你是吗?” 萧安城对他的问话有些意外,还是笑着说:“您记的没错,我就是报务员。” 这时,刘先生就真的有点犹豫了。他望了望窗外,忽然问:“我随便问一句,如果电台出了毛病,你怎么办?是自己修呢,还是送到什么地方去修?” 萧安城说:“电台有了毛病,我总要先检查一遍,看看是什么问题。如果自己能解决,就尽量自己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只好送到电讯科去修。怎么呢?” 刘先生笑了一下,“我们在这里,也有一部电台。这两天出了毛病,不通了。我们这里的人检修了两天,一直没解决。萧先生,我冒昧问一句,你能帮我们看一下吗?” 这是一个让人十分意外的事。萧安城迅速看了陈子峰一眼,忽然笑着说:“刘先生,您要是放心,我就去看一眼,没问题。” 刘先生一挥手,“就是一部电台,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他起身走到门口,叫了一声,“王干事。” 王干事果然从隔壁房间里跑出来,先看一眼屋里的两个人,才转向刘先生。 刘先生问:“咱们的电台修好了?” 王干事小声说:“还没有。小李急坏了,天天对着电台发呆!” 刘先生说:“这位是萧先生,萧安城,他也是报务员。让他去看看,也许就找到毛病了,你说呢?” 王干事用更低的声音说:“秘书长,他们可是那边的人,不行!” 刘先生同样低声说:“行了,我知道。你先去把那个房间清理一下,然后请萧先生过去看一看。尽快恢复联络,这事最重要!” 王干事盯着屋里的两个人,犹豫再三,只好点点头,悄悄走了。 刘先生回到房间里,微笑说:“你们都是内行,我不说你们也明白,电台一出毛病,是要误事的!断了两三天了!这个情况就很严重了!” 陈子峰笑着说:“刘先生,我明白,我明白。让安城去看看,没问题。我们就是来聊天的,不想刺探您这里什么情况。”说完就是一阵大笑。 刘先生也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王干事悄悄进来,向刘先生点点头。 刘先生就转向萧安城,“那怎么着,辛苦你看一下。” 萧安城站起来,笑着说:“没问题。”他转向陈子峰,“子峰,我去看一下。你最好考虑一下,要不要请教一下刘先生!”他说完,还特意向他点点头。 萧安城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刘先生和陈子峰。他们互相看着,眼神里都有一些怪异。 刘先生笑着说:“怎么回事?他让你问什么?” 陈子峰犹豫片刻,一拍膝盖,感叹说:“刘先生,我现在头都大了,全是麻烦事!全都是麻烦事!我现在简直没办法了!” 15-20 王干事陪着萧安城,穿过院落,向对面的厢房走过去。 他不时扭回头,眼神怪异地盯他一眼,让跟在后面的萧安城心生疑惑,只能小心谨慎地跟着他,慢慢向前走去。 这个小院,外面看着不太大。但走在里面才看出来,院子有好几层,房间也很多。还有一些穿灰军装的人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他们有些惊讶地看着迎面走来的萧安城。 “你是报务员?”王干事警惕地问。 “是,没错。”萧安城笑着回答。 “电台出毛病了,你也能修?” “只能先看看,要是问题不大,尽量自己解决。送出去修,不仅麻烦,还误事。” 王干事向他点点头,然后推开一扇门,说:“电台就在这里。” 萧安城进了门,左右一看,意外发现屋里没有人。一部拆开的电台放在窗前的桌子上。他忽然察觉到,身后的房门正无声地关上。他猛地一回头,不由吃了一惊! 龙瑞华站在门后,正无声地笑着,看着他。 萧安城几乎喊叫出来。但他还是抑制住了。他猜想,老龙在这里,并且用这种方法和他见面,一定有什么特殊情况! 15-21 “什么麻烦,很特殊吗?”刘日辰看着陈子峰,眼睛里却充满了关切。 陈子峰感受到刘先生的关切里,含着很深的真诚,就仿佛一个慈祥的长辈,看着一个青春勃发的年轻人,正在一天天成长。他此时就是有一种要一吐为快的感觉!? 正文 845、 你们确实不能抓人 “我要说的第一件事,老乞丐到西安来了!”他轻声说。 “你怎么知道!”刘日辰显然对这个情况非常意外,盯着他问。 “刘先生,您一定想不到,他是和我乘一架飞机来的!” 接下来,陈子峰就把他在飞机遇到老乞丐,以及他手里的炸一药,他提的问题,一一告诉刘日辰。最后还提到被炸毁的飞机! “刘先生,要我相信老乞丐把自己炸死了!我绝不可能!” “我也不信!”刘日辰目光深沉地盯着陈子峰,“他就是询问陕西国军的部署情况?” “是!他要和我交换情报!他甚至说,明年年初,日军第三十七师团也要到山西来!刘先生,我就不明白了!他是海军特工,关心这个干什么!再一个,他为什么要到陕西来!陕西这边,有那么重要吗!” 这时,刘日辰就用一种相当严厉的目光盯着陈子峰,声音不高,却很严肃地说:“陈队长,陕西这边,非常重要!你来看这张地图!”他站起来,向墙边走过去。 墙上挂着一张陕西及周边几省的地图,虽然简略,却可以让人一目了然! 他指点着地图说:“你看,山西的南边就是中条山,中条山南边的黄河上,有三个渡口,分别风陵渡、大禹渡和茅津渡。现在,风陵渡已落入日军手里!大禹渡虽然古老,但地理位置不够重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茅津渡!这是最重要的渡口!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公元前655年,晋献公假道于虞,伐灭虢国,即由茅津渡渡河。公元前627年,秦穆公伐郑,晋出奇兵从茅津渡渡河,以逸待劳,败秦军于崤山!” 这个时候,陈子峰只能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刘先生了。他没想到,刘先生的历史知识如此渊博! 刘日辰看着他,不由笑了起来,“陈队长,你不要嫌我啰嗦,我要多说几句。从风陵渡过了黄河,没多远就是潼关!” 一听到“潼关”两字,陈子峰终于从枯肠中搜出一句话,“刘先生,我听说,潼关是全国十大名关的第二位,十分重要!” 刘日辰笑着向他点头,轻声说:“日军可以从风陵渡过黄河,却过不了潼关!潼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所以,日军的下一步,应该是从茅津渡过黄河!过了黄河向西,就可绕过潼关,进入陕西!陈队长,你再看看,假如日军饶过了潼关,他们会往哪边走!” 陈子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手指从潼关之下向西划去,喃喃地说:“这样,西安就保不住了!老天,再向南,过了汉中就是四川呀!重庆就在眼前了!” 刘日辰十分冷静地说:“从西安往南到汉中,再到重庆,这一路上几乎没有国军!日军可以长驱直入!” 陈子峰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刘先生,听您这么一说,陕西重要,十分重要!” 刘日辰接着说:“我就很奇怪,陕西如此重要,国军方面怎么不在陕西增兵!” 陈子峰说:“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老乞丐跟我打听陕西是不是有增兵,原因是在这里呀!他们要从陕西打下重庆!想叫我们的国民政一府无处可去!” 刘日辰轻声说:“这就是他们的目的!陈队长,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时,陈子峰就有些犹豫起来了。 他心里弄不明白的事,实在太多了!他也太想弄明白了!但藏在他心里的事,都是国这一边的事!怎么能跟共那一边的大领导说呢!这简直就是,犯忌的事! 不过,刘先生的智慧,实在让他佩服,佩服得不得了!他望着刘先生宽宏而睿智的眼睛,心里明白,如果有人能解开他心里的疑问,那只能是这位刘先生了! “刘先生,我想说的话,只对您一个人说,希望您保密,对你们的人也不要说!” “为什么呢?很严重吗?”刘日辰注意地看着他。 “哎呀,刘先生,这里边的事,实在复杂!我是一言难尽呀!”陈子峰再次感叹起来。 “好,我保证保密!对谁都不说!”刘先生相当认真地说。 陈子峰看看附近,甚至拉开门看了一眼,再仔细关好,神秘地凑到刘日辰面前。 “刘先生,有这么一件事,我们监视发现,有些人,甚至就是大人物,暗通日本人,甚至密谋要投靠日本人!但上面,却不让我们抓!我实在想不通这个道理!” 15-22 龙瑞华把一只螺丝刀递到萧安城手里,低声说:“这部电台是好的,但我们要装出样子。万一有人进来,我们就是在修理电台。” 萧安城震惊地看着他,“老龙,我们今天来,你和刘先生早就知道!” “知道!老刘判断,你们一定会来!他说,他和你们有过约定!” “哎呀,我们昨天上午才到!你早就知道了!” “我是前天夜里知道的。那时,我还在陕北。上面命令我连夜赶过来!” “前天!前天我们还在重庆呢!” “是,我知道!有人给我们通了消息!” “谁通的消息?” “这个,我可不能对你说!也许,将来你会知道!”龙瑞华的眼睛里藏神秘,看着他。 “究竟为了什么事!还要你从陕北赶过来,事情很严重吗!” 龙瑞华沉重地摇摇头,低声说:“说句实话,我其实不想让你参与此事!上级以前给我的任务,就是让你专注于密码的加密与破译!但今天的事,命令是最高层下达给我的!我就没办法了!” “是什么事!是不是要我做什么!” “林家泰你知道吧!” “知道!在上海就认识他!在武汉也见过,他怎么了!” “他被捕了!被军统陕西站!是秘密逮捕!” 萧安城震惊地看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15-23 刘日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皱着眉思考。 陈子峰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奇迹来。 萧安城临出门时说了一句话,让陈子峰终于下定决心,向刘先生说出他心里最大的秘密!他曾向骆江说出他心里的疑惑,但没得到可信的答复!他稍想一想就明白了,骆江再聪明智慧,也是体制内的人!他的思维出不了这个圈圈! 刘先生不是体制内的人!他是共方的大领导!这是一!其次,还在上海时,他就领教了这位共方大领导的智慧!用乔艳芳的话说,他是条千年的老狐狸! 让陈子峰更为尴尬的是,他遇到的麻烦,竟然要向共方的刘先生请教!这他妈的,还真有点那个! 这时,陈子峰看见,刘先生转回头,相当严肃地盯着他。 “陈队长,你们确实不能抓人!” “为什么!”陈子峰虽然想到了,但还是有一点意外!“他们就要叛逃了!” “陈队长,老百姓说的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即使真的叛逃了,也不能抓!” “为什么!为什么!我实在想不明白!”陈子峰压低嗓门,叫了起来 “陈队长,那句话说的对,这叫铲除异己!对委一员长不利!甚至很不利!” “我们有证据呀!” “有证据也没用!你们的证据,只能给极少数人听!全天下的老百姓听不到!他们都会认为,是委一员长铲除异己!这样是不行的!” “刘先生,您是最智慧的人,你想一想,我该怎么办!” 刘日辰皱眉沉思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坐在面前的陈子峰。 他自己也有些想不到,他竟然为国方的委一员长,要操这么大的心! 15-24 “你的意思,林家泰在西安?可我听他说,他去了陕北!”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林家泰在西安有任务!我感觉,应该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他秘密被捕,可能影响他的任务!” “那,叫我做什么?营救他出来?” “不是!只是叫你想办法,带给他一句话!” “什么话!” 龙瑞华再次盯了他一眼,就拿了一张纸,写了一句话:“诈降求生,保深寻破!” 萧安城把这八个字看了又看,却看不明白。前面四个字他能理解,似乎也符合林家泰目前的处境!但后面四个字却看不明白!他猜想,一定另有深意! 龙瑞华轻声说:“你不要问我,我也没看明白。我猜,后面四个字就是林家泰的任务!现在林家泰被捕,他的任务可能也要变!这就是前面四个字的意思!但现在谁都接触不到他!最后,才找到我!上面的命令,就是把这八个字转告林家泰!” 萧安城想了一下,小声说:“明天,我们要去陕西站,不知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龙瑞华盯着他的眼睛,“安城,一切以安全为上!这是关键!不能为了他,把你给搭进去!那我们就赔了!你要想想办法,机灵一点!” 萧安城只能点头,说:“我尽量想办法吧!” 他想了一下,又说:“林家泰那个人,是个很聪明、很机警的人,他怎么会被捕呢!”? 正文 846、 乘同一架飞机到西安来的 龙瑞华目光沉重地看着他,“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15-25 “人不见了!”刘先生万分疑惑地看着陈子峰,甚至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是!他们前天上午刚到,翟处一长下午就失踪了!”陈子峰用力向他点点头! “为了那些汇票!” “刘先生,这个我可说不好!汇票一直放在梁金凯的皮包里!要是为了汇票,应该连梁金凯一起抓才对!怎么只有翟处一长失踪!” “陈队长,你们判断,是什么人抓了翟振川!” “我猜,只能是日本人!老乞丐可是跟我们乘同一架飞机到西安来的!” “他到西安来的目的是为了军队部署的情报!” “是!可能和陕西这边的战事有关!” 刘日辰用力点点头,显然赞同陈子峰的说法。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反复思考陈子峰所说的情况。 这个时候,房间里就很安静。陈子峰盯着刘日辰,似乎在琢磨他的想法。 刘先生终于停下来,坐在陈子峰对面,注意看着他,“陈队长,两件事,第一件,是某些大人物要叛逃投奔日本人的事!这件事怎么做最好,你让我考虑一下,等有了什么想法,我再找你,咱们一起商量,如何?” 陈子峰一点头,“好,这样最好!” 刘先生又说:“关于翟处一长失踪的事,你们要找,我们也找,希望能尽快找到!汇票的事也很重要!别的我不说,仅仅那些迁到重庆的工厂,就应该尽快开办起来!那都是中一国最好的工厂呀!我一定想办法!” 陈子峰脸上露出微笑,“刘先生,这两件事,请您一定保密!” 刘先生说:“保密是必须的!我会尽量把知道的范围压缩到最小。今后,就由刚才的王干事和你们保持联络。他是保卫干事,也是一个内行。” 陈子峰笑了,“刚才那位王干事,可能对我们有些成见吧。” 刘先生说:“这很正常。时间长了,互相了解了,就没问题了。” 15-26 萧安城察觉,身后似乎有开门的声音。不是房门,而是通向隔壁的门。 他低下头,用手里的螺丝刀在电台里左戳右戳。他听到龙瑞华的笑声,抬头看他一眼,就回头看。只见王干事歪着嘴,一副怪笑的模样,正向他们走过来。 龙瑞华说:“我来介绍一下吧。王槐远,八办保卫干事,也是总参情报局的情报员。这位是萧安城,也是总参情报局的情报员。今后,如果你们遇到什么问题,就想办法找到对方!注意,是秘密接触,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王槐远走过来,仍是一副怪笑的模样,向萧安城伸出手,和他用力握了一下。 龙瑞华说:“不过,王干事,我先说清楚,你尽可能不要找他!他的任务和你完全不同!关系到全局!这一次,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是不会让他露面的!” 王槐远仍然握着萧安城的手,轻声说:“你的任务,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一些你们在上海,在武汉干的事!我佩服得不得了!希望我们今后还能见面!” 萧安城笑了笑,低声说:“再见面,只能说明我们有了什么麻烦,是不是?” 王槐远也笑了,“我说的是,没有麻烦的那种见面!” 龙瑞华说:“好了,你该回去了。时间太长,陈子峰可能会怀疑。” 15-27 陈子峰和萧安城开车返回彰德街驻地的路上,有一阵,谁也没说话。 他们都看着前面,偶尔看看街道两边的景致。西安街上的繁华,与重庆相比,又是一种风格。到底是古都,有时随便一栋宅院或者店铺,也是斗拱飞檐的,庄重而大气。 他们都不说话,说明他们心里都有疑虑,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疑虑。 说它大,大得令人起疑。说它小,又小得不值一提!但这两个人,不管有事没事,不斗斗智,不玩玩心眼,简直就过不下去了。 “电台修好了?”陈子峰冷不丁地问,但又问得很随意。 “是,修好了。”萧安城倒是应了一声,似乎懒得回答他。 “大毛病?”陈子峰坚持问下去。 “小得不能再小!”萧安城摇着头说:“一个点虚焊,倒是那个位置藏得很深,不仔细找,还真找不出来。就是你去也找不出来!”他嘿嘿一笑,“烙铁一焊,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陈子峰遇事必疑,这是他的本性,天生的! “就是找它费事!”萧安城说完,就知道自己要回击一下,不能让他这么问下去! 他回头看着陈子峰,反问道:“你和刘先生说了些什么?” 陈子峰一咧嘴,随口说:“两件事,一个是要跑的那些人,为什么不能抓!他说,抓了,对委一员长不利!还有一个就翟振川。他说,他也要派人找一找。” “我猜,就是让那个王干事去找吧?”萧安城再问。 “刘先生说,他是‘八办’的保卫干事。” “恐怕不止吧。”萧安城小心再压一句。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真是的!不管他是什么人,能帮我找到翟振川就行!刘先生还说,让我和那个王干事多打打交道呢!你想得到吗!” “咱们一点线索也没有!”这就是引了。他希望把陈子峰从修电台的事上引开! “晚上再商量吧。也不知小乔他们,今天有什么发现!”陈子峰斜一下眼睛,“安贼,咱们中午在哪里吃?外面吃,还是回去吃?” 萧安城回头盯他一眼,“还是回去吃吧!” 16-1 陈园巷,陈园宅,储藏室里。 储藏室的门开了,鹰司端着两个碗进来,放在翟振川面前的凳子上。 “吃饭吧。”他说。之后,他就准备离开了。 “你们不是警一察!没错吧!”翟振川坐在床边,翻着眼睛瞪着他。 鹰司扭回头,冷笑盯着他,“那你说我们是什么人?” 翟振川心里稍稍有一点犹豫!眼下的情况,其实就是薄薄的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你们就是日本人!我至少认识你鹰司! 但他犹豫一下,还是感觉暂时不捅破的好! “你们就没有一点警一察的样子!”他说。 “是吗?”鹰司完全是下意识地问。 “你们也不是军统的人。他们抓了人,不会就这么关着!” 这倒引起了鹰司的兴趣,“你的意思是,你已看出我们是什么人了?” “你们可能是宪兵六团的!抓捕国军军官,只有宪兵团才干得出来!”他瞪着鹰司。 鹰司盯他一眼,隐约察觉,他这是在探底。但他不想被翟振川探出底细! “随便你说我们是什么人!吃饭吧!” “等一等!” “你还要干什么!” “一碗米饭,一碗菜,这就是你们给我吃的!这里是西安!我就是西安人!” “那么,你想吃什么?”鹰司斜眼盯着他。 “大明饭店西边,有一家小饭馆,叫羴羊扯面。是三个羊的羴,不要弄错了。麻烦你派个人,给我买一碗扯面来。我这里有钱。”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元钱,递给鹰司。他并不知道羴羊扯面多少钱一碗。但他相信,两元钱,至少可以买五碗面!就看你接不接了!你不接,我就真有麻烦了! 鹰司再次盯他一眼,一挥手,说:“吃晚饭时再说吧!我看看有没有闲人!” 他说完,就关上一门走了。只把翟振川扔在储藏室里! 翟振川明白,他要不想办法,恐怕真出不去了!甚至连命都保不住了! 16-2 鹰司离开关押翟振川的小屋,穿过小院到了门口,叮嘱看守的手下多注意小屋里的人。之后,他就出了院门。 这是陈园的后院,相当隐蔽。这个小院里,现在只关着翟振川一个人! 他穿过狭窄的甬道,走到前院西厢房门前,掀开门帘进去。 此时,佐藤先生正坐在窗前的小桌旁,看着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照片上,黄汉辉站在街边,正和一个人说话。 佐藤先生指点黄汉辉对面的人,问道:“这就是龙瑞华?” 鹰司看一眼照片,“是。这些是高桥今天早上才派人送来的。” 佐藤先生拿起一张纸,低声念道:“龙瑞华,一九〇五年生,浙江余杭人,一九二七年毕业于南京无线电学校,之后,进入南京收音机厂工作。一九三三年在上海开办‘益祥’无线电修理店为生。” 他晃了晃这张纸,“鹰司君,这些情况也太简单了吧,什么也说明不了。” 鹰司在他对面坐下来,说:“确实很简单。高桥注意到这个人,基于三点:其一,高桥的线人报告,有一个姓龙的人向共方江苏省委的高层汇报,说他手下的‘专家’,正在从事密码加密的制定,并且已经制定出两种加密方法。其二,他后来搬到武汉,修理店就开在铭新街,距离水渔街相当近!这个情况就让人联想到,他在上海的长白街,距离巧家弄也很近!其三,他最近将全部设备和物资,打包运到了重庆!”? 正文 847、 你打的电话被人窃听了 佐藤先生说:“所以,高桥判断,这个龙,和陈子峰的宪兵队有关系,其实就是指那个萧安城!你说,萧安城是他手下的‘专家’吗?那个制定了两种加密方法的人!” 鹰司点着头说:“先生,前面说的三点,很能说明问题,这个龙,可能和陈子峰的宪兵队有关系!但您说的这一点,萧安城是不是龙的‘专家’,确实有点勉强。” 佐藤先生又问:“这个龙,人在哪里?” 鹰司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如果我前面说的三点正确,我判断,这个龙有可能到西安来了!他只要在西安出现,几乎就可以断定,他和萧安城有关系!” 佐藤先生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就多注意吧!” 16-3 陈子峰和萧安城一回到彰德街驻地,就看见乔艳芳在客厅里来回转着,似乎很焦虑。 梁金凯坐在桌边,擦拭自己的手枪,他脸色同样有些阴沉。 一个弟兄守在窗前,看着外面。小楼里的气氛有点紧张。 “怎么回事!”陈子峰问。 “子峰,我今天和梁参谋出门找线索,”她黑黑的大眼睛里闪着尖锐的光,“我发现,我们被人跟踪了!” “你们怎么走的!”陈子峰立刻问。 “梁参谋在前,我在后,相隔二十多步远。我们就是找线索,观察路上有没有什么痕迹,有时也向附近居民打听!我两次回头,都看见一个家伙在后面!” “你没反盯一下!” “我怎么盯!”她叫了起来,“梁参谋在前面!我身边没别人!我反盯不了!后来在路上碰见小张两个人,我做手势叫他们盯我身后!他妈的,那家伙已经溜了!” 陈子峰歪着嘴,一脸的凶相。乔艳芳说的情况,确实让人紧张! 萧安城走过来说:“老乞丐是和我们乘一架飞机来的!他们要是不盯我们,那才怪呢!小乔,路上有发现吗?” 乔艳芳心里很高兴,萧哥哥给他解围,就说明他心里有我! 但一想到今天毫无收获,心里还是有点别扭。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陈子峰转向梁金凯,“兄弟,你有发现吗?” 梁金凯却盯着他,迟疑好一会儿没说话。 “怎么回事?”陈子峰盯着他问。 梁金凯眼睛转了又转,终于说:“翟处一长吃完饭就回饭店了。他不会去别的地方!” 陈子峰一点头,“这个,我们也相信!” “所以,我猜测,他应该是在大明饭店附近失踪的!却没人看见!这不奇怪吗!” “老实跟你说,昨天我就奇怪!”陈子峰来回看着萧安城和乔艳芳,又说:“饭店门前人很多,几乎是人来人往的!但怎么会没人看见呢!附近的小商店里,那些店员,总应该有人看见吧!”他盯了梁金凯一眼,“你琢磨的,不是这个事吧!” “陈队长,你们有经验,你说,前天傍晚,街道上是不是有点暗。其次,什么地方更暗一点,谁都注意不到!翟处一长就是这么失踪的!” 这时,陈子峰就像狼似的,凑到梁金凯面前,凶恶地盯着他,“兄弟,说你心里琢磨的那件事!你最拿不准的那件事!快说!” 梁金凯瞪大了眼睛,“陈队长,我们那天上午刚到呀!你们要是抓个什么人,是不是要策划一下,安排一下,布置好人,再动手!你们是不是这样!” 陈子峰恶狠狠地冷笑一声,回头盯着萧安城和乔艳芳,“你们听出来没有!啊,听出来没有!日本人有可能就住在大明饭店附近!” 萧安城脸色严峻,点点头,没说话。 乔艳芳撇着嘴,眼睛凶恶地瞪着,“我听出来了!日本人是临时起意抓人!他妈的,他们确实可能就住在那一带!我现在就带人去找!” 萧安城说:“小乔,我和你一起去!” 16-4 萧安城和乔艳芳带着两个弟兄,在大明饭店周边的几条小街小巷,转了一下午,什么情况也没发现!他们都相信日本人可能就住在这一带,但一点痕迹也没找到! 这里就是一片大后方的景象。歌舞升平,商业繁华。大街小巷里人来人往,说笑打闹的,流连忘返的,和商家讨价还价的,不一而足,哪里有日本潜伏特务的踪影! 乔艳芳就此决定,在大明饭店附近,设一个监视点,长期观察,一定会有发现! 萧安城也赞成她的主意。陪着她在附近寻找合适的监视点。 最后,他们在大明饭店斜对面选了二楼一个房间。他们和房主商量好价格,就留下两个弟兄。临走时,又叮嘱他们小心谨慎。万一被日本人发现,他们可能会动手! 李三笑着说:“你放心好了,我们弟兄也不是吃素的!要动手,老子奉陪!” 萧安城和乔艳芳出了监视点,就看见陈子峰站在大明饭店门前,正向他们招手。 他们明白,陈子峰现在要向骆长官汇报! 16-5 此时,骆江的房间里很安静。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三人,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骆江在房间来回转着。 骆江点着手指,回头看着他们,“说日本人是临时起意,我赞成。说他们就住在附近,我也赞成。但他们为什么要抓翟振川?为什么?有理由吗?” 陈子峰低声说:“为了汇票。” 骆江瞪着他,“日本人怎么知道翟振川手里有汇票!日本人怎么知道!” 这时,陈子峰就回头看着萧安城,似乎要在他脸上找到答案。 萧安城也同样盯着他。片刻,才轻声说:“也许我们做事不密,让日本人察觉到了!” 骆江厉声喝道:“你们想得有偏差!不是让日本人察觉到了!是让暗通日本人的内奸察觉到了!你们想一想,你们找到皮包,当天夜里告诉了翟振川!按照你们说的,是悄悄告诉他的!凌晨五点,你们给我发报!第二天早上,我给你们回电!通知你们,三十日在大明饭店碰头!然后怎么着呢!你们说!” 萧安城瞪大了眼睛,说:“上午上班之后,我给翟处一长打了电话,通知他,三十日,和您在大明饭店见面!子峰,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提此事!” 陈子峰万分疑惑,“你的意思是,你打的电话被人窃听了!” 萧安城急忙说:“不是窃听。是被人猜到了!那几天,最敏感的就是皮包里的汇票!我们就是被怀疑的人!我们不管给谁打电话,别人都会往这件事上猜!是我大意了!我应该夜里去通知他!一定有人把我和翟处一长的这次通话,告诉了某个人!这个人告诉了日本人!他妈的,千防万防都没有防住!” 骆江向他们点点头,“如果你们有机会再回重庆,应该能够查到这个人!这是今后的事,现在只说眼前的事!如何找到翟振川!我不可能在这里呆很久!汇票只有一个月期限!时间太久,我就没办法办了!” 听他这么一说,陈子峰他们三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寻找翟振川是有时间限制的!过了时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就全都白忙了! 陈子峰站起来,说:“长官,我们一定努力,争取最近几天就找到线索!” 他向萧安城和乔艳芳一挥手,“走吧,我们再去找!他妈的,我就不相信找不着!” 16-6 傍晚时分,陈园巷,老宅子里。 前院东厢房,佐藤先生西厢房的对面,就是佐佐木的房间。 此时,他坐在桌前,正在研究山西晋南中日两军的军力部署情况! 下一步,日军主要的作战方向,就是向南越过黄河,再向西进入陕西。驻守这一线的中一国军队并不多,只有一个第四集团军,下辖赵寿山的第三十八军和李兴中的第九十六军。初步情报显示,他们只有两万多人! 他们就是一支杂牌军!武器装备极差!所防守的阵地又面向中条山,背靠黄河!从战术上说,这就是一处险地,有可能导致他们全军覆灭! 不过,此时在山西长治,还有一支中一国军队,就是李家钰的第四十七军。 这是一支川军,战斗力在地方军队属中等偏上。今年二月,这支部队曾和川岸的第二十师团发生过激战,令川岸损失很大。川岸去职后,换了牛岛实常任师团长。 目前,牛岛师团正在做进攻准备,同时等候前田治第三十七师团的到来! 让佐佐木疑虑的,仍然是那个第四十七军。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打开,冈本久信嘻笑着从外面进来。 冈本一进门,就带进来一股强烈的骚臭气,让佐佐木一下子就捂住了鼻子。 他叫道:“冈本,你怎么回事,拉裤子了吗!这么臭,简直臭不可闻!” 冈本却哈哈地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是那种说不出来的快活!还不断拍着巴掌! “先生,先生,请你听我说,请你听我说。”冈本不住地说。? 正文 848、 老乞丐就在西安 “到底怎么搞的,快说!”佐佐木瞪着他叫道。 “刚才,就在刚才,鹰司先生让我去买一碗面,给关在后院的人吃,并且指定是大明饭店旁边的扯面馆。”这时,冈本就“妈呀,妈呀”地大叫起来。 “扯面怎么了!怎么是这个味!”佐佐木仍然瞪着他。 “就是说呢!我刚到了那家面馆门前,就被那股骚臭气给冲了出来!妈呀,那味道膻的,简直受不了!可是鹰司先生让我买那里的面,我没办法呀!我是捏着鼻子进去的!” “这么骚臭的面,怎么会有人吃!” “嗨,你想不到吧!那家店里几乎坐满了吃面的人,每人都捧着这么大的碗,吃得那么欢!他们吃得满头大汗!你知道那家店的老板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先生,你不要捏着鼻子。你坐下来,吃我一碗面,就知道我这面有多好吃了!叫你吃了还想来吃!我跟你打这个赌,你还会来!” “你就吃了!”佐佐木歪眉斜眼地看着他,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那么多人吃呀!我怎么也要试试吧!我就真的坐下来吃了一碗面!妈呀,先生,告诉你吧!真好吃呀!是真的好吃呀!臭到那个份上,就是香了!先生,明天晚上,请你一定去吃一碗!你吃过了,就知道了!我保证你还会去吃!” 佐佐木仍然捏着鼻子,十分不屑地说:“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这么臭的面,怎么可能好吃!你就是想骗我上当!我绝不会上你的当!” 冈本笑得更厉害了,“先生,你不吃,就不知道好吃!这是绝不能错过的一碗面!” 他笑哈哈的,就在屋里舞了起来,把那股骚臭气,散布到满屋子,把佐佐木熏得,几乎就要吼叫起来了! 16-7 彰德街驻地,电台小屋里。 此时,夜已很深。萧安城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他看着窗外,翻来覆去想着的,就是眼前这几件让他想不通,却又放不下的事! 头一件大事,最高层通过龙瑞华给他下达命令,让他把一句话转达给林家泰! “诈降求生!”这个意思他明白。但“保深寻破”是什么意思,他就想不明白了! 显然,上面让林家泰“诈降求生”,就是为了后面的“保深寻破”!这是林家泰的任务!只有林家泰自己明白!这个任务一定极其重要! 但是,他怎么把这句话转达给林家泰,又不被陈子峰察觉呢! 林家泰看见这句话,一定会大为意外! 他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表情,陈子峰一定会察觉! 今天上午,刘先生让他去修电台,与龙瑞华见面,就已经引起陈子峰的怀疑了!尽管他并没有直接流露出来!但他的眼神,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家伙就是个贼精!他看我的眼睛,甚至能看出我的想法!心有灵犀,当然好得不得了!但其中的风险也大得不得了!这些事,想瞒过陈子峰的眼睛,恐怕难上加难! 还有一个人,就是乔艳芳。她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对我一往情深,这种事,当然好得不得了!但她对我的观察也极其细微!这里边的风险同样巨大! 第二件,翟振川下落不明! 他肯定是被日本人秘密抓捕!但为什么呢!难道日本人看不出来,梁金凯手里的皮包更重要吗!他们如果要找汇票,应该是抓梁金凯!但他们却抓了翟振川! 骆长官问得好,日本人为什么要抓翟振川! 第三件,日本人制定的“木桶计划”! 很明显,日本人的“木桶计划”还在继续实施执行!日本首相的声明、周隆庠和梅思平秘密前往上海谈判,甚至要推动汪主席离开重庆!这些都是“木桶计划”的内容!日本人正在有条不紊地实施着! 但我们的调查却停止了!我们甚至被派到西安来! 所以,第四件事就很奇怪了!老乞丐为什么也到西安来了! 他坐上那架飞机,绝不仅仅是为了从陈子峰口中得到什么军队部署之类的情报!他一定另有目的!但他有什么目的呢! 萧安城辗转反侧,怎么也看不出来! 今天吃完晚饭后,几个军官外加梁金凯,都坐在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指着地图,大讲了一番陕西的重要!什么茅津渡是古战场,两千多年前就在这里打仗!还有什么潼关从东汉时就有了,等等,说了一大堆。 他大声说:“茅津渡对面的崤山,一锁扣三省,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你们都看看,日军过了黄河,他们会往哪边走!”他的手指缓缓地向南划,最后停在重庆上! 屋里几个军官,都惊讶地看着他。 乔艳芳说:“子峰,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战略眼光的!” 从西安“八办”返回的路上,陈子峰向他提到这件事!萧安城明白,陈子峰说的这些话,其实就是刘先生对他说的! 不过,萧安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陈子峰还对刘先生说了别的问题!陈子峰没说什么问题,他也就没问!他相信,陈子峰肯定还问了别的! 那么,老乞丐到西安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萧安城思索再三,感觉这可以算一个原因,但一定还有其他原因!但究竟是什么原因,他实在想不出来! 天快亮时,萧安城才渐渐沉入梦乡。 16-8 早晨,弟兄们都起来了。 萧安城勉强爬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浑身不得劲儿。 他在厨房里洗脸时,陈子峰哗啦哗啦拧着毛巾,眼睛却盯在他的脸上。 “安贼,你怎么回事?一点精神头儿也没有!”他阴阳怪气地说。 “我没睡好!怎么啦,犯法啦!”萧安城不客气地顶他一句! “你干吗没睡好!想什么呢!”陈子峰也来了气。 “我满脑子都是麻烦,都是想不通的事!我怎么睡得好!” 陈子峰被他噎着了,眨着眼睛有些意外。他回头对乔艳芳说:“小乔,你看这家伙,是不是有毛病呀!老子关心他一句,他就这个态度对我!” 乔艳芳立刻冲到萧安城面前,关切地看着他,“哥哥,你别理他!他就是个神经病!咱们有麻烦,弟兄们都知道!哥哥,咱们遇到过更大的麻烦,到最后不都过去了吗!没事!别往心里去!下午早点回来,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她差点就说:“我陪着你。”她想到这一点,差点笑出声来。 萧安城瞪着陈子峰,“还是小乔关心人!你就是个猪头脑子石头人!” 陈子峰还想发作两句,但看见弟兄都看着他,甚至梁金凯也瞪大了惊奇的眼睛。 他勉强笑着说:“这家伙,真是有毛病了!都去吃早饭!吃完早饭,该干吗干吗!” 16-9 吃早饭的时候,乔艳芳开始布置今天的工作。 陈子峰、萧安城和她,今天上午去陕西站见侯站长。既然已经来了,该干什么,还是要听侯站长的吩咐!强虎带一个弟兄替换大明饭店监视点的弟兄。梁金凯带一个弟兄看家! 她笑着说:“梁大哥,看家也是大事!老乞丐就在西安,他恨不得一个一个吃了我们!所以,千万不要大意!” 梁金凯第一次参加这种工作,也有些新奇之感,连忙向她保证,一定谨慎。 16-10 陈子峰等三人去见侯站长,仍然是在他的办公室兼卧室里。 他咧着那张巨大的嘴,哈哈地笑着,一边请他们坐下,一边给他们沏茶。 他说:“茶不好,请不要挑剔。” 等他也坐了下来,逐一看着陈子峰这三个人时,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阴阴的,藏着狡黠和猜忌。 他随意地说:“昨天休息得如何?没在附近转一转,看一看?难得来一趟嘛!” 陈子峰是什么人,贼精里的贼精!他一伸耳朵,就听出侯站长的话里藏着恶毒! 他翘着二郎腿,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随意说:“昨天上午,我去西安‘八办’了。我在那里有朋友,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要拜访一下老朋友!” 萧安城和乔艳芳一看侯站长阴鸷如鹰的眼神,就明白,他早就掌握这个情况了! 其实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八办”外面,一定有人监视,并且一定是侯站长的人! 侯站长阴阴地说:“陈队长,你和‘八办’里哪一个共,是好朋友呀!可以说吗!” 陈子峰歪着嘴说:“这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八办’的秘书长,刘先生!我和他早在上海时就是好朋友了!在武汉也是!今年十月,刘先生就和我约定,我如果到西安来,一定去拜访他!我现在还真的来西安了,自然要去拜访他!侯长官,不行吗!” “陈队长,委一员长也说了,对共,就是要限制!决不能允许共壮大!” “侯长官,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你就不怕犯忌吗!” “有什么犯忌的!我执行的是委一员长的命令!你反对吗!”? 正文 849、 我他妈的记大过! “那好呀!‘八办’就在七贤庄!我问过了,一共有三个院子,里面全是共!你去抓呀!你抓一个试试,委一员长不砍了你的头,就是怪事了!” 侯站长再次冷笑,“你不用支我上当!公开的共,我抓不了!但暗藏的共,我就可以抓!既然现在国共合作了!他为什么要暗藏!他暗藏就没好事!我就可以抓!” 陈子峰瞪着他,瞪了好一会儿。侯站长说出的话,就是要引他!侯站长今天的目的,好像就是要引他!他想了想,他没什么好担心的!老子倒要看看,你引我想干什么! 他微笑说:“侯长官,你抓了吗?” 侯站长狡黠地笑着,“我还真就抓了!他是暗藏的!想破坏抗战!我就是可以抓!” “人呢!”陈子峰瞪着他,也在猜测他的目的! 坐在旁边的萧安城却已经猜出来,侯正伦说的这个共,可能就是林家泰! “人就关在后面的拘押室里!陈队长,你想见见吗!也许,这个共,也是你的朋友!” 他说完,就放声大笑起来,相当得意的样子! 陈子峰缓缓站了起来,挺凶恶地说:“侯长官,你要这么说,我还非见见这个人不可了!走!现在就让我见识见识!” 16-11 侯站长领着陈子峰等人出了他的西厢房,指着甬道说:“陈队长,往这边走。” 这时,萧安城再及时不过地说:“侯站长,厕所在哪里,我要方便一下。” 侯站长指点说:“从那条过道进去就是。” 萧安城向陈子峰挥了一下手,说:“子峰,等我一下子。” 陈子峰还没开口,侯站长却先开口说:“萧台长,没问题,我们等你一起去!” 到了这个时候,陈子峰才渐渐明白,今天这次见面,还有现在要见的共,都是侯站长安排好的!他妈的,他想搞什么鬼!难道和萧安城有关系! 一分钟之后,萧安城用手绢擦着手,从过道里出来。 侯站长脸上藏着得意,说:“往这边走,人在后院。” 16-12 这座宅院里的过道狭窄而曲折,一些老树遮蔽其上,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过了一座小门,就是相当宽敞的后院。后院的东北角上有一扇双开的木头大门,甚至可以走汽车。大门的旁边有一栋青砖灰瓦的大房子。 房子的正门也是双开的,但窗户却又高又小。显然,它过去是仓库。 此时,木头双开门开着,门里坐着一名穿便衣的年轻人。他看见侯站长陪着一些人过来,就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侯站长向里伸出手,说:“陈队长,请进吧。” 他那神色,就给人请君入瓮的感觉! 16-13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径直进了双开门。 门里有点暗,他们过了一会儿才适应,看清门里的情况。 房子里高大宽敞,确实可能是仓库。但此时,房子里已经用砖墙隔成几个小间,正面却是一道铁栅栏,可以看见小房间里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方凳,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侯站长向里面伸出手。陈子峰等人缓缓走过去,向牢房里看。 在其中一间牢房里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一条灰棉被盖在他身上。他身上的衣服已被打烂,裸露的胳膊上布满伤痕。 片刻,那人似乎听到动静,吃力地抬起头,看着外面的人。 陈子峰开始没认出他是谁。过了一会儿,他才张大了嘴,叫道:“林家泰!是你!” 林家泰半边脸青紫,头发湿漉漉的,似乎被人泼过水,甚至,他刚刚遭到拷打!他瞪着陈子峰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陈子峰靠近铁栅栏,说:“兄弟,兄弟,我是陈子峰!你不认识我了!” 林家泰咬着牙,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靠在背后的墙上,仍然凶恶地瞪着他。 萧安城回头看了一下,墙边有两把椅子。他搬过来,在陈子峰身后放了一把,他自己也坐了一把,同样关切地看着林家泰。他此时的心情,已复杂到了极点! 陈子峰回头瞪着侯站长,“你们恐怕审了不少日子吧!他说了什么!” 侯正伦拧着嘴说:“这家伙死硬,什么也不肯说!我请你们来,就是想看看,你们能不能问出什么东西来!陈队长,你应该有经验,请随便问!” 陈子峰盯他一眼,早已看出他不怀好意!不过,在上海时,他曾和这个林家泰配合过多次,对他的印象非常好!此时看见他处于这么一种状况,心里很替他难受! 他再次转向林家泰,轻声说:“兄弟,别人对不住你,我可没有。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给你想办法!告诉你,我昨天还见了刘先生!我就是少问了一句,没问一问你怎么样了!兄弟,跟我说,也许我能帮你一下。” 林家泰瞪着侯站长等人,又盯着陈子峰,说:“叫他们滚开!” 陈子峰就转向侯站长,说:“长官,劳驾你了,请走远一点,我们要说几句话。” 侯正伦歪嘴笑着,斜了他们一眼,就慢慢走到旁边去了,和吴济怀低头耳语。 16-14 牢房里很安静。侯正伦的人都站在远处,看着这边。 陈子峰和林家泰一个牢房里,一个牢房外,双方的眼神里都有一些复杂。 陈子峰看着林家泰,小声说:“兄弟,你从武汉走的时候说,要去陕北,怎么在这里?” 林家泰沉默片刻,终于说:“我确实是去了陕北,进了中央警卫团。” “那,你守哪里?”陈子峰知道中央警卫团是个什么样的单位,不由睁大了眼睛! “杨家岭!”林家泰的声音仍然很低,似乎不想让旁边的侯正伦听清楚。 但牢房里很安静,再轻的声音,侯正伦也听得很清楚!他也睁大了眼睛! “哎呀,林兄弟,那是你们大领导住的地方呀!在杨家岭的应该是警卫一营!兄弟,你是不是在警卫一营!” “是。”林家泰勉强点点头。 “营长?” “是!” “兄弟,这可是最重要的职务呀!可是,你怎么搞的,到这里来了!你的职务那么重要,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闲的呀!”陈子峰几乎要发怒了! “都是你们这些王八蛋害的!他妈的,我骂的人里也包括你!”林家泰怒视着他。 不过,陈子峰虽然瞪着眼睛,却并不生气。他知道,林家泰出现在西安,一定有特殊原因!他就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兄弟,我知道你生气。跟我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吧!不管怎么说,咱们曾经在一起干过!特别是在上海!咱们干得不错呀!是不是!跟我说说!” 林家泰痛苦得脸都变了形,眼睛里更是喷出怒火,那么凶恶地瞪着陈子峰。 “我就是被你们害的!”他咬着牙说! “兄弟,你冤枉我了,我可没有害你。” “你们派的一个特务,他妈的潜入杨家岭!” “他干什么了?” “他在水里下毒!下毒!王八蛋!该死的王八蛋!” “兄弟,他要毒谁?” “你说他要毒谁!那是杨家岭!那是杨家岭!” “老天!他要给你们的大领导下毒!兄弟,他肯定没毒成!有你在呢!是不是!” “他要毒成了,老子早就给枪毙了!” “然后呢?最后怎么着了!都这样了,你就跟我说说吧!也许会让你好受一点!” “我能跟你说什么!我他妈的记大过!撤职!开除军籍!被打发到后勤!下毒事件之后,这就是我的下场!打杂!我现在不过是个打杂的!” “兄弟,兄弟,让你受委曲了!哎呀,怎么会出这种事!可你怎么又到西安来了?” 林家泰痛苦得眼睛都红了,不住摇着头,心里的痛苦早已到了极点! “我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就是来采购棉布!我就是布店里的一个伙计!你想得到吗!我到西安来的任务,就是来采购棉布!” 眼泪从他脸上流下来,一直流到下巴上。他拚命咬着牙,忍着!但他全身都颤抖起来了!他低着头,攥紧拳头!他其实是在无声地哭泣! 陈子峰说不出话来了。这种处理结果,实在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是真心替林家泰难过!他聪明!傅医生用的葡萄酒瓶子,就是他的杰作!他有作战经验!不是他,罗店车站早就丢了!可是,他却遇到这种下场!实在让人痛心! 他双手抓铁栏杆,额头抵在手背上,他真为林家泰难过! 16-15 乔艳芳走到另一边,从暖瓶里倒了一杯水。她又走回来,隔着铁栅栏把茶杯递给林家泰,小声说:“林大哥,喝口水吧,也许好受一些,喝口水吧。” 林家泰喝了一口热水,向她点点头,又一个一个盯着眼前的几个人! 陈子峰此时,真的为他难过。过去一年多,他们肝胆相照,干成了多少大事!炮轰日军司令部!爆炸真如军火库!炸真如的日军医院,就是使用他设计的炸一弹!他还在真如医院后面救了乔艳芳和杨三强!? 正文 850、 要死一起死好吧! 陈子峰真切感觉到,林家泰就是他的好兄弟!但这个好兄弟现在落难了!他到西安来,就是为了采购棉布!哎呀,他那边的人,对他处理的太重了! 他痛惜着,低声说:“兄弟,我知道你是个刚硬的人!也是有本事的人!可你已经这样了,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我说,你干脆就过来吧,到我那里去!怎么样!对付日本人,你是一把好手!兄弟,你千万不要就这样淹没了!” 林家泰瞪着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但最后,他恶狠狠地说:“你胡说八道!” 这时,萧安城慢慢伸出手,抓着铁栅栏,盯着他。 他抓铁栅栏的方法有点特别。他用四根手指抓着一根铁栅栏,大拇指则抓着另一根铁栅栏,他的掌心正对着林家泰,却将好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他相信,林家泰只要看着他,就能看见他的手掌心! 他盯着他,说:“兄弟,何必呢,子峰说的对,已经这样了,就到我们这里来吧!” 林家泰抬头瞪着他,紧接着,他就看见萧安城手心里的一行字:“诈降求生,保深寻破!”他震惊地盯着眼前这个人,简直难以相信地盯着他! 萧安城轻声说:“你别这么盯着我,我和子峰都是为了你好。” 林家泰听懂了这句话。所以,他又转头盯着陈子峰。 但在他心里,“诈降求生,保深寻破!”这句话,一直就像惊雷一样响着!也翻滚着! 这是周兴交给他的任务!四句话,归纳成四个字:“保深寻破!”如今,这四个字就写在这个人的手掌上!让他震惊,更让他难以相信! 萧安城继续说:“林兄弟,你又何苦呢!这么固执!他们不信任你了!他们没把你当自己人!你就过来吧!行不行!你给我一句话!” 林家泰这个人,绝不是一般的精明! 此时,他眼睛盯着陈子峰,心里却想着旁边的萧安城!想着他手心里的八个字! 他绝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自己人!其次,这个人一直藏得很深!从未露出一丝一毫!他可能另有重要任务!但上面,却让他给自己传达命令!都说明自己承担的任务极其重要! 但现在就让他点头,是绝对不行的!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想到这里,他扭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萧安城,接着,就用力向他脸上啐了一口,咬着牙说:“你们都是混蛋!你们都去死吧!” 萧安城没说话,只是掏出手绢擦了脸,就起身离开椅子。 谁都看得出来,他脸色严峻!甚至变得相当凶恶! 乔艳芳关切地拉他一下,却被他甩开了! 萧安城径直走到侯站长面前,表情严厉地盯着他,低声说:“侯长官,我知道,他是结过婚的!他媳妇叫李秀兰……” 侯站长立刻接口说:“他媳妇我们也抓到了,就在隔壁牢房里!” 萧安城盯着他,牙齿咬了又咬,终于说:“请你派人带她来!现在!就是现在!” 侯站长狞笑着盯着他,向身后两个手下挥了一手,那两个人立刻就出去了。 林家泰双手抓着铁栅栏,一直盯着萧安城的背影!他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他愤怒地大吼大叫:“萧安城,你他妈的混蛋!你找她干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敢碰她一下,老子变成鬼也要来找你!” 此时,乔艳芳张开嘴,那么意外地看着萧安城。 陈子峰也斜着眼睛,瞟着脸色青白,仿佛要吃人的萧安城! 他们都明白,萧安城要侯正伦带来李秀兰是什么意思!但在眼下这个情景下,他们什么也说不了!只能等着看最后的结果! 16-16 这时,整个牢房里,只能听见林家泰对萧安城的怒骂声! 时间过得很慢,但李秀兰终于被人带进来了。 她脸色苍白,身体还是那么瘦弱,甚至就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就是温温软软的李秀兰。算起来,她和林家泰结婚,并没有多长时间! 她一进门,先看见萧安城,接着又看见陈子峰和乔艳芳,她非常意外!也非常惊恐! 她喃喃地说:“你们……要做啥子呀!你们想做啥子呀!” 萧安城将铁栅栏外的椅子拖开一点,然后抓着她的肩膀,按着她坐下来,让她看见栅栏里面的林家泰! 有情人的目光,是藏不住的!有情人的关切,更是难以隐藏! 他们互相注视着,看着对方身上的每一寸,他们也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萧安城一手按着李秀兰的肩膀,凶恶地盯着林家泰,低沉说:“林兄弟,我再叫你一声林兄弟,这是看在我们过去共同对付日本人的份上!你是好样的!我再说一遍,请你过来!你过来,就还是我兄弟!我们共同对付日本人!否则,我就要对不住你了!” 林家泰扑到铁栅栏上大吼大叫:“萧安城,你算什么东西!敢拿女人来威胁我!你敢碰她一下,我和你拚命!” 这时,萧安城脸色更加严峻,目光更加凶狠地盯着林家泰!他似乎不想再说什么了,直接从后腰里拔出手枪,顶在李秀兰的头上! 他咬牙说:“林家泰,我数三下!一!” 林家泰双手抓着铁栅栏,目眦欲裂,凶狠地瞪着萧安城。 李秀兰哭泣着叫道:“阿泰,阿泰,不要哇!不要听他的啊!” 萧安城瞪着林家泰,再次大吼:“二!” 林家泰张开双手,大叫:“你等等!你等等!你冲我来!你他妈的有本事冲我来!” 李秀兰仍然哭泣着,向林家泰伸出双手,“阿泰,吾没事!不要听他的!” 萧安城并不说话。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渐渐发白,并且越扣越紧! 林家泰当然看得出来!他突然大叫出来:“停!停!” 李秀兰挣扎着要起来,但被萧安城抓着肩膀按住,动弹不得。 但她尖声叫道:“阿泰,吾不怕死!吾死过一回了!吾不怕死!不要听他的!” 萧安城仍用枪顶着她的头,极其冷静地说:“林兄弟,我停了!你怎么着!” 林家泰凶狠地瞪着他,沉默片刻,终于说:“请你……放开她,请……请……” 萧安城终于松开抓着李秀兰的手。 李秀兰一下子就扑到铁栅栏跟前。她一声不吭,伸手就在林家泰脸上抓了一把,抓出几条血印来! 乔艳芳急忙冲上去,抱住李秀兰,把她从铁栅栏跟前拖开。 李秀兰尖声叫道:“你对得住刘先生不!你对得住刘先生不!你去死好吧,吾陪着你!要死一起死好吧!吾陪着你!” 乔艳芳紧紧抱着李秀兰,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这么一个娇弱的女人,在死亡面前,却又如此坚定!她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她的阿泰,到死都是一条硬铮铮的汉子!她真的很敬佩这个弱女子! 林家泰拍着铁栅栏,目光阴沉地说:“我已经这样了,干吗不放我出去!” 陈子峰终于扭回头,向侯站长示意,让他打开铁栅栏门。 侯站长有些得意地笑着,向手下点点头。 铁栅栏门被打开了。林家泰慢慢从里面出来,一个一个盯着外面的人。他向李秀兰走过去,和她对视着。 谁都没想到,他突然向萧安城扑过去,一下子就把他扑倒在地,抡起拳头就是一记重击!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扑过去,一个抱住他,一个抓住他的手腕。林家泰拚命挣扎。又有几个人冲上来,才算控制住他! 林家泰凶恶地瞪着萧安城,咬着牙叫道:“别让我再碰见你!别让我再碰见你!” 16-17 半个小时之后,一场风波终于平息。 林家泰被送进客房里,去更衣洗澡。李秀兰也被送了进去。 片刻,侯站长一个手下跑过来,悄悄说:“长官,那个李秀兰,一进门就打林家泰的耳光,一连打了十几下!妈呀!看上去那么弱的女人,竟然这么凶!” 侯站长歪着嘴,什么话也没说。 陈子峰和乔艳芳也很意外。在他们的意识里,李秀兰是个十分娇弱的女人,遇到一点事,就会吓得脸色苍白,甚至惊慌失措。没想到,她竟然变了一个人!她在陕北呆了没多久,竟然被赤化到这种程度! 陈子峰盯了侯站长一眼,歪着嘴说:“他们住的房子,你一定安排好了!” 侯站长一甩下巴,“早就给他准备好了!他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陈子峰向他挥一手,说:“长官,今天就这样吧。明天我再来吧!” 他和乔艳芳,一左一右陪着萧安城,一同向外走去。 16-18 外面的院子,仍然是那个院子,什么都没变! 但侯站长的几个手下,站在附近,眼神却变了!他们都有点阴沉地看着萧安城他们! 陈子峰再次向萧安城瞟了一眼,看看附近没人,就小声说:“安贼,你怎么回事!你他妈的就是个好人嘛,今天这是怎么了!” 萧安城凶恶地瞪着他。? 正文 851、 我们拿下了林家泰! 突然说:“你他妈的怎么会不明白!在罗店发了一封电报,麻烦一直漫延到现在!侯正伦今天是安排好的!就是要给我下套!你说我怎么办!我他妈的有一点不对头,也会关进那个牢房里!他妈的混蛋!” 陈子峰盯了他一眼,说:“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我去一下就来!” 他掉头就往回走,直奔侯正伦的西厢房! 乔艳芳仰头看着萧安城脸上的青紫,眼神里既有疑惑,也有关切。 萧安城小声说:“小乔,我今后,就是个坏人!别对我这么好!” 她握着他的手,真切说:“哥哥,我这颗心,可对日月,永远不会改变!你一定要相信我!” 萧安城看着她,心里翻腾的痛苦,仿佛狂涛巨浪!真的是难以言明! 他握着乔艳芳的手,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16-19 陈子峰冲进西厢房时,侯站长正端起茶杯,准备喝一口热茶。他心里也许正在考虑的是,如何写这个报告,说明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看出陈子峰的脸色很不好,似乎就要对他发怒了! 他说:“陈队长,你还没走?” 陈子峰咬着牙,慢慢走到他面前,仿佛要杀人似的,瞪着他,恶声说:“侯长官,我是到了门口又回来的!我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很重要吗!”侯正伦不动声色盯着他。 “去年九月,在罗店车站里,就是这个林家泰,拿了一张纸来找我,想请我用电台,给他发一封电报!侯长官,我看过电报之后,才同意的!这封电报是老子让萧安城去发的!你听明白了吗!是老子让他发的!” “陈队长,你发什么火,怎么总老子老子的!” “老子就是这么说话!你听不惯是不是!告诉你,老子就是你要找的共!老子就是共!你怎么着!想抓老子吗!你碰老子一下试试!” 侯正伦愤怒地瞪着他,真是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今天这场戏,其实就是龚滨生指点他做的!龚滨生一直就怀疑萧安城! 现在好了,我审了几天,林家泰油盐不进。那个萧安城,竟然用枪顶在李秀兰的头上,压服了林家泰!他可真够狠的! 但现在,这场戏却成了我的麻烦!陈子峰闯进来,就是来找老子的麻烦的! 他想了又想,龚滨生这个底,是他不能漏的!漏了就更麻烦!龚滨生可是戴老板面前的红人!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把眼前的麻烦糊弄过去! “陈子峰,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用力放下茶杯,瞪着他。 “老子就是要告诉你,也跟你说明白!你他妈的想找共,就来找老子!老子就是共!你要敢再在老子的人中间胡搅蛮缠!先告诉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说完没有!林家泰已经反正,其他事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其他事也有大的!我就怕你不长这个脑子!” “你说!还有什么!” “麻烦你告诉我!你逮捕林家泰是从哪里得来的情报!” “是我的手下侦察得来的!怎么了!” “你胡说八道!别人不了解林家泰,老子对他可太了解了!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是个内行!经验更丰富!你以为他在陕北杨家岭当警卫营长,是白当的吗!你的手下!能发现他!别他妈的跟老子开玩笑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侯正伦已隐约意识到另外的问题,正是陈子峰说的这个意思! “老子就是一个意思!谁给你这个情报,谁就是日本人的内奸!” “你混蛋!”侯正伦愤怒到了极点,“你给我滚出去!现在就滚!”他绝没想到,陈子峰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揭穿这一点!这简直就是当面撕他的脸! “侯站长,请你记住我说的这句话!让你见个真章!”陈子峰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16-20 陈子峰走了,西厢房里也安静下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侯正伦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他是特务处老人,是从听门口、溜窗边、跟踪盯梢的小情报员干起来的!他风里雨里、不辞辛苦、任劳任怨,才换来今天的上校军衔!培育线人,利诱陷害,拉出打进,所有情报行当里卑鄙手段,都是他用烂的! 陈子峰临走时说的那句话:“谁给你这个情报,谁就是日本人的内奸!”还是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逮捕林家泰,是日本人喂给他的料!这他妈的不算什么!但如果被人抓住这个把柄,说他被日本人利用!他一生的辛苦,将全部付诸东流! 这个问题,现在成了他的大难题!这个问题不解决,等于在头上悬了一把刀!这把刀一旦掉下来,立刻就会要了他的命! 但他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却没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好办法! 偏偏这时,行动科科一长吴济怀悄悄进来,关切地看着他。 他低声说:“长官,陈子峰那家伙,跑您这里来发什么疯!” 侯正伦盯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也没什么!不过,他倒是看出来了,今天这件事,就是为他们准备好的!这就有点麻烦!吴科一长,你有什么想法?” 吴济怀笑着说:“看来,大家都是老手,一看就明白!不过,这也没什么,把那个萧安城的事情弄清楚了,总归是好事。您说呢?” 侯正伦点点头,“你说的对,把萧安城弄清楚了,总归是好事!看来,那个萧安城没什么情况!你起个电文,向本部报告一下吧!不管怎么说,我们拿下了林家泰!”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一动不动地盯着吴济怀! 16-21 有关萧安城用枪顶着李秀兰的头,终于逼迫林家泰反正的事,当天中午就传到佐藤先生和鹰司的耳朵里。 鹰司对此很得意,因为这个消息,是他在陕西站里的线人传递出来的!但他很快就看出来,佐藤先生却对这个消息大为意外! 此时,他们都坐在佐藤先生的房间里,互相注视着。 佐藤先生笑了一下,轻声说:“鹰司君,从这件事里看出来,有关龙瑞华的情报,有关萧安城是一个共的判断,可能有误。你说呢?” 鹰司想了一下,也不得不点点头。本来是想证明此事是对的,证明的结果却是,此事是错的!所谓枉费心血,恐怕就是这个意思了! 佐藤先生笑了一下,轻声说:“不过,萧安城是报务员,贝克说,他是个很优秀的报务员。而这个龙瑞华总是在他附近出现,这个情况还是让人怀疑!” 鹰司一点头,“先生,我也是这么考虑的!” 佐藤先生想了想,又小声说:“不过,这条线索,我们还是留着吧。龙瑞华是个共,这个肯定没问题!他从事的工作,他手下的那个‘专家’,对我们威胁很大!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专家’的线索,让陕西站的吴,再立一个大功,是不是也挺好的?” 鹰司再次点头,“我就希望这样!” 佐藤先生点点头,“好,你继续注意吧,也许能找到这个人!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我们的重点,仍然是‘木桶计划’!” “先生,这个我明白,我会继续注意。另外,川上君来电,说汪和他身边的那些人,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了,只是时间还没定下来。” “为什么?已经决定走了,还在乎哪一天吗?” “他们都怕蒋!想等蒋离开重庆时,他们再走!” “真没出息!一群无能之辈!真拿他们没办法!” 佐藤先生盯了鹰司一眼,看出他还有事,又问:“还有什么?有就说吧,别闷着了。” 鹰司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得到一个可笑的消息,说西安的穆一斯林,正在暗中寻找我们!这不是很可笑吗!西安的军统没找我们,倒是穆一斯林在暗中串连,寻找我们!” “总有人提这个头吧,知道是什么人吗?” “提供消息的人说,是从北平来的人,但不知是什么人。” “这样吧,你给北平的梅津队长发个报,请他查一下。从北平来的人,他应该能查到什么。”他伸出一个手指,止住鹰司,“北平的军统,是骆江吧?” “是他!他去北平没多久!” “叫梅津队长仔细查一下这个人!找我们的人,脱不了军统这个圈子!” “明白了先生,我这就去给梅津队长发报!请他查一下!” 佐藤先生笑了一下,说:“吃完午饭再去发吧,来得及。” 16-22 茂盛街,军统陕西站。 一个穿黑色中山装的人,奉命走到林家泰的房门前。 他敲了敲门,不等回答就推开了门。他看见的情景,正是他猜测会看见的!事实上,侯站长叫他来敲门的时候,也是这么猜测的! 林家泰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他的脸色是不正常的红色,一看就知道,是被反复多次打耳光造成的! 李秀兰满脸都是泪,一边哭泣,一边斥责林家泰。她斥责的话,和监听器里听到的一样!她几乎反反复复说的,就是这么几句话。? 正文 852、 谁给他提供情报 她哭泣叫道:“侬晓得伐,阿拉老革命好伐!人人都敬重吾地!吾一世的声名,都被侬给毁坏掉了!吾叫侬不要听他的!吾叫侬不要听他的!侬为什么要听他的!吾现在是叛徒家属,侬晓得伐!”她这么说着,又重重打了林家泰一个耳光。 林家泰并不在乎这一耳光。只要是秀兰打的,他就不在乎! 此时,他眼神阴沉地盯着门口的人,恶狠狠地问:“你干吗!” 这个人歉意说:“对不起,林先生,吃午饭了。您两位,去食堂吃也行,把饭打回来吃也行,都行。侯站长说,两位还有什么话,吃完午饭再说也来得及!” 林家泰仍然恶狠狠地瞪着他,说:“滚出去!” 16-23 陕西站的食堂,距离林家泰的住房并不远,穿过一扇小门就是。 食堂是个大房间。许多站里的人都坐在里面吃饭。 他们原本哇啦哇啦说着话,不时发出一阵笑声,但一看见林家泰出现在门口,就不说话了。他们一边吃着,一边偷眼看着这个刚刚反正的共! 林家泰这张脸,是没办法隐藏的,被打过耳光的痕迹实在明显! 他现在顾不上想这些面子问题。他更知道最初的这几天会很难熬!但他要完成任务,就必须熬下去!他慢慢走到窗口边,看着里边胖胖的伙夫。 那伙夫先是愣愣地看着林家泰,似乎要认准他。但一分钟后,他竟然从窗台下面提起来一个食盒。他把食盒放在窗台上,打开来,让林家泰看。里面是三个菜,一碗汤,还有两碗米饭。 胖伙夫说:“两碗饭够不够?要不,我再给你添一碗?” 林家泰此时,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但他也明白,他绝不能死!他只能坚持! 秀兰只有一个小鸟肚子,吃饭只吃一点点就够了。他自己,根本就没心情吃饭!但他必须为秀兰打饭。她吃得再少,也得吃!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呢! 他低声说:“够了,谢谢。” 胖伙夫把食盒递给他,说:“吃晚饭的时候,你把这个送回来就好了。” 林家泰再次表达感谢,然后提着食盒回来了。 16-24 但是,这顿中午饭却没有吃得成! 林家泰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拿出来,摆放在桌上,然后小声说:“秀兰,吃饭吧。” 李秀兰终于慢慢走过来,在桌边坐下。她也端起碗,却仍然瞪着林家泰。 林家泰不敢端自己面前的饭碗,小声说:“秀兰,吃吧。为了……为了孩子……” 不料,就是这句话,又惹怒了李秀兰! 她一下子把手里的碗摔在林家泰头上,叫道:“侬还晓得有孩子呀!” 林家泰不敢去拂身上的饭,只得又在秀兰面前直挺挺地跪下。他根本不知道,他今后能不能补偿秀兰!他最担心的是,他甚至永远也补偿不了她! 李秀兰又哭了起来,叫道:“阿拉肚子里,就是个狗崽子!侬晓得伐!一辈子都是个狗崽子!吾告把你了!吾是不是告把你了!不要听他们的!你去死好伐!阿拉陪着你一起死!你怎么不听!你还晓得有孩子呀!” 之后,她又哭又叫,把桌上的饭菜全都砸在林家泰的头上、身上! 林家泰仍然跪着,低着头,他心里在哭泣!更悲哀!但他没有办法!党组织让那么一个深藏的同志,给自己传达命令!党组织对自己寄托着多么大的希望! 保深寻破!保深寻破!保深寻破!这就是他的任务!是他必须完成的任务! 他听着秀兰的斥责,感觉到她的单纯和赤诚!我怎么有福修来这么好的媳妇! 他无声地站起来,慢慢收拾地上的碎碗片,把撒得到处都是的饭菜扫进簸箕里。 16-25 侯正伦一直坐在监听室里,听着林家泰房间里的动静。 他很恼火。这个女人,看上去挺文弱,挺周正的,怎么就跟一个泼妇似的叫骂!还没完没了的!好好的一顿饭也吃不成了!他现在,真有点为林家泰难受!是真难受! 可李秀兰这个女人,过去不过是个家庭妇女,什么都不懂!她去了几天陕北,竟然被赤化成这个样子!简直就不可思议! 侯站长回头对监听员说:“你告诉吴科一长,明天开始询问谈话!让他交待!” 监听员低声说:“是,站长。” 16-26 这个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乔艳芳赶回到彰德街驻地时,也正赶上吃午饭。 陈子峰吃完饭,就像一条困住的狼一样,在客厅里来回转圈。 他考虑再三,还是把几个军官叫到电台小屋里。 他说:“侯正伦今天给我们设了一个套!”他冷笑一声,“我如果猜得没错,这个套是龚长官给我们设计的!你们有什么想法?也说说!” 强虎不在。梁金凯对他们平时的工作习惯,完全摸不着边,只能惊愕地看着他们。 乔艳芳耸着鼻子说:“龚长官这个套,可真够恶的!算是把哥哥逼急了!他妈的,也是怪了,我们走到哪里,都有人在我们背后下手!没完没了的,这算个什么事!” 陈子峰歪着嘴,一脸怪异的笑容,“这个算是一件!还有一个,林家泰就是个贼精,却被侯正伦给抓住了!这不是怪事吗!你们想过这个事吗!” 他这么一说,萧安城和乔艳芳都瞪大了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乔艳芳眼睛一转,就明白了,说:“老天,你的意思是,陕西站里,有日本人内线!” 陈子峰更得意了,歪着嘴说:“林家泰被捕,不是日本人提供的情况,还有谁!我对侯正伦也说了,他妈的,谁给他提供情报,谁就是日本人的内奸!告诉你们,侯正伦还算有点脑子!他听明白了!剩下的事,就是我们怎么办了!” 梁金凯仍然一头雾水,还是没有完全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只好笑着说:“对不起各位,我真是个外行,没听明白,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乔艳芳一下子爆笑起来,打他一下说:“梁大哥,你别着急,等有空儿了,我给你解释一下,你就全明白了。不过,你可别跟子峰学,他就会耍贼心眼!” 梁金凯望着他们,不住摇头,“有一点我看明白了,你们都是聪明人,而且,还彼此知根知底,互相信任,这是我最喜欢的,真好!” 陈子峰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隔壁自己的房间有电话铃声,就起身去接电话。 片刻,他回来说:“骆长官来电话,叫我过去,他有话说。这样吧,安贼在家休息一下吧,和梁参谋一起看家。小乔带两个人,再去外面找线索!翟长官不会就这么消失了!日本人也一定要出门!这两条,你能找到一条,就给你记大功!” 乔艳芳向他一甩手,“你去你的,少给我灌迷魂汤!”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子峰,我警告你,骆长官在西安这个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你去的时候,最好小心点!” 16-27 有了乔艳芳的提醒,陈子峰去大明饭店密见骆江,就做了一番伪装。 乔艳芳说的对,如果骆江秘密到西安来,泄露出去,不管从哪方面讲,都是麻烦! 对军统本部,对戴老板来说,这叫擅离职守!也叫欺骗长官! 对日本人来说,骆江到西安来,一定有重大机密!甚至有可能猜出和汇票的事有关系!万一骆长官落到日本人手里,那就是更大的灾难了! 另外,骆江来西安的事,即使叫侯正伦知道,恐怕也是麻烦事!他用不着干别的,给本部打个小报告就等于立了大功! 所以,陈子峰一进房间,就让骆江吃了一惊,几乎没认出他来! 陈子峰头戴黑色礼帽,一身深棕色西装,打着一条半黑半白的领带。这些还不算什么。他唇上贴了短髭,鼻子上架着黑框眼镜,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日本商人! 骆江盯了他片刻,才认出他是陈子峰! 他说:“你还是卸了这一套吧,我还真以为你是个日本人!” 陈子峰怪笑着,摘了礼帽、眼镜,去掉短髭,脱下西装,这才在骆江面前坐下来。 骆江第一句话就是:“说说林家泰的事!” 陈子峰大吃一惊,林家泰的事是上午发生的,骆江中午就知道了!他是神呀! “长官,您……您怎么知道的?”陈子峰满脸都是惊愕。 “你以为我来西安,是甩着两只手就来了!我知道其中的风险!我也做了许多准备!” “长官,您在陕西站有内线?”陈子峰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快要掉出来了! “这种事,你就不要问了!说林家泰的事!说过程!” 骆长官的话,算是承认他在陕西站有内线!这个,就真的不能再问了! 特工这个行当,用一句老百姓的话说,就是“遍地插杨柳!”这个“遍地”,可是真正的遍地!是不分内外的!甚至在长官的鼻子底下安一个耳朵,也是有可能的!? 正文 853、 是最上面放他们过来的 当然,这个风险可就太大了!一般人绝不敢干!但不分内外到处插杨柳,却有一个能不能插上的问题。但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安插! 骆江什么时候在陕西站安插了内线!这是一件只有天晓得的事! 于是,陈子峰接下来,就是仔细汇报上午见到林家泰之后的整个过程!甚至把林家泰和萧安城说过的每一句话,流露出的每一个表情,都描述出来! 说到最后,他又把自己冲着侯正伦的那一通咆哮也说了出来! 骆江听完他的叙述,一拍大腿,严厉说:“我一听说林家泰的事,就有些疑惑!我见过那个林家泰!我一看就知道,他是个老手!他才到西安几天,就被侯正伦密捕,简直就是怪事!” 陈子峰说:“是,长官,我也感觉奇怪。我这么对侯长官说,就是想提醒他一下!” “日本人的内线,已经安到陕西站了!”他瞪着陈子峰。 “长官,我相信,十之九九,就是这样!所以,您在这里,千万小心!侯长官知道了,日本人也一定会知道!他们要再通过什么其他内线,把您的踪迹报告给本部,长官,我们有麻烦是小事,您的麻烦就大了!” 骆江向他点点头,目光严厉,显然相当认可陈子峰的说法! “我找你来,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长官您说,您动嘴,我们跑腿动手,没问题!” “你还记得北仓清真寺吗?” “这才两天的事,我当然记得!”陈子峰笑了起来。 “你下午再去一趟。不要再去马先生的厢房,而是去正殿。你从边门进去,进去后是一个小房间,里面靠墙都有架子。穆一斯林信徒进去后,都把鞋子脱下来,放在架子上。记住,西墙的架子,从上往下数第三层,从南向北数第三双鞋。你仔细摸一下,里面可能有东西!” 陈子峰把骆江说的,又复述一遍,确认无误,起身说:“长官,我现在就去。” 骆江笑着说:“你记住,穆一斯林第三次祷告,大约是在下午四点钟前后。你去早了,那个小房间里可没有鞋!” 陈子峰也笑了,“长官,您不会也是穆一斯林吧。” 骆江点头说:“我来之前突击的。如果有东西,就尽快来告诉我!” 16-28 也是这天下午的两点钟,廖若兰乘坐的火车终于到了西安站。 他们这一行五人,真的是一路颠沛,就跟逃难的一样,每走一步都不顺利! 要么买不到票,要么找不到旅馆,火车更是站站停,甚至一停就是好几个小时!他们还要受沿途日本宪兵的盘问。 正如廖若兰说过的,一遇到宪兵盘问,她回头就去找那个跟踪者! 她目光凌厉地盯着那人说:“我们在这里遇到麻烦,你是不是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跟踪者也很辛苦。跟踪本来就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 他有时要打许多电话,费许多口舌,才让廖若兰这一行人继续上路! 所以,廖若兰心里轻而易举就得出一个结论,她这个小小的旅行团,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秘!她猜测,恐怕连高桥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隐秘!否则,他早就应该给他们发通行证了! 现在,他们脸色青白,都累极了。但他们互相笑着说,老天,总算是到了! 廖若兰站在座位上,为他们拿行李。那个叫吉川宽太的年轻人也急忙站上座位,去拿他的皮箱。廖若兰顺便给他搭了一把手。她察觉,吉川的皮箱相当重。 她隐约想起来,她在十六铺码头上接到他们之后,吉川从未放下过这个皮箱。也不对,更正确的说法是,他从未让别人碰过他的皮箱! 16-29 廖若兰一路东张西望着,领着他们出了西安站。其实,她也是第一次到西安来。 到了车站外,好一阵招手和喊叫,她终于拦下两辆出租车。 他们都上了车。那辆出租车就如拖拉机似的,一路轰鸣着,把他们送到七贤庄,八路军在西安的办事处。 办事处外面来了几个说日本话的人,第一个被惊动的,就是保卫干事王槐远。 他把他们让进小小的会议室,详细了解他们的来意。 廖若兰拿出宋夫人的保荐函,又详细介绍他们来西安的意图。 其实,有关草翦夫妻要去陕北的事,他早已知道。但他仍然是一副对他们一无所知的样子,详细询问他们的年龄姓名,个人经历,甚至问到他们的家庭成员。问的最详细的,是他们去了陕北之后想见谁,谈什么问题,等等。 他心里担忧的只有一点,他们是不是冒名顶替的!一番问话之后,他相信不是! 对于仲间与吉川这两个人,要去第四集团军了解前线军事情况的事,他微笑说:“廖小姐,这个事我恐怕帮不上忙,您最好和第四集团军的人联系。” 廖若兰说:“这个我知道。草翦夫妇去陕北的事,你负责安排吗?” 他说:“这是当然的,我负责安排。”他最后说:“欢迎你们在这里住下来。那边的四号院就是招待所,一会儿我送你们过去。草翦先生和太太的事,等我联系好顺路的车辆,会提前通知你们。” 于是,廖若兰和她率领的这四个日本人,就哇啦哇啦说着日本话,在八办的招待所里住了下来,让其他住客们大为意外。 16-30 有关廖若兰等五人,在八办招待所住下来的事,第一个知道的就是陕西站的侯正伦。 他有相当大的力量用来监视八办,得到这个消息是必然的! 他想,真是莫名其妙的!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连日本人也往这里跑! 他回头对吴济怀说:“你多注意他们,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16-31 一个小时后,鹰司和佐藤先生也知道这个事了!因为他们在陕西站里有内线! 鹰司微笑看着佐藤先生,轻声说:“又是这个叫廖若兰的女人,她真让我意外,如此神秘莫测,几乎什么地方都有她!现在她又到了西安!” 佐藤先生点点头,“是呀,我也对她疑惑很久了。说句实话,我真想和她聊一聊。” 鹰司摇摇头,“似乎不太可能。是最上面放他们过来的。” “陆军情报部?”佐藤先生看着窗外,轻声问,仿佛很不在意一般。 “似乎,只能是他们!高桥也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情况,还问我知道什么!” “是吗。那么你知道什么呢?”佐藤先生微笑看着他。 “我只知道那对叫草翦的夫妇要去陕北,去和中一共的高层接触。他们要谈什么,您大约猜一猜,也能猜个大概齐。不过,对另外两个人,我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佐藤先生笑了,似乎笑得很开心,淡淡地说:“应该是你们陆军情报部耍的什么小花招!如果我猜得不错,可能和陕西下一步的战局有关系!你等着看吧!” 鹰司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赞同佐藤先生的话。 他说:“我更希望知道陈子峰那些人的情况!” 17-1 陈子峰这个下午最重要的事,就去北仓清真寺取东西! 他相信,极有可能是穆一斯林信徒们寻找日本人的情报,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 整个取东西的过程还算顺利,但中间也出了一点小意外,让他紧张了一下子。 他按照骆江提示,下午四点钟之前就到了北仓清真寺,坐在一家小茶馆里观望。 他看见一群一群的穆一斯林向清真寺里走去。他们互相低声说笑,但一到清真寺门前,就都变得严肃起来,谦恭地和门口的开学阿訇扪胸施礼,然后神情肃穆地进去了。 陈子峰知道,穆一斯林做礼拜的时间并不长,不过是默念几遍经文,再低声念几遍就结束了。所以,他看见门前没什么人了,就径直走了进去。 他接近大殿时,听见里面传出来低低的念诵声。他估计,可能快结束了。 他加快脚步,很快从边门进去。 里面果然是一个小房间,两边是高达房顶的木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 他首先认准西边的架子,从上往下数第三排,从南向北数第三双鞋。他伸手在鞋里摸,但什么也没摸到。他又去摸另一只鞋,意外的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陈子峰有些意外。重新确认,西边的架子,第三层,第三双鞋,没问题!但他重新在里面摸了一遍,仍然什么也没发现!他甚至拿起鞋,仔细往里看,什么也没看见! 他奇怪了,难道骆江的情报有误!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他急忙坐下来,脱下一只鞋,拿在手里往里看,似乎鞋里有了砂子。 外面果然进来一个人。他匆忙脱下鞋,放在架子上。 陈子峰注意到,那人是把第三双鞋挪了一下,才把自己的鞋放进去的。 那人临走的时候,还用疑惑的目光盯着陈子峰,一直盯到他出门。? 正文 854、 最好能找到送信的人 陈子峰不再犹豫,立刻跳起来冲过去。他伸手向那双鞋里一摸,温热的鞋里果然有一个小纸卷!他把小纸卷放进口袋,转身就往外走! 17-2 大明饭店,五楼房间里。 骆江把这张小纸卷看好几遍,这才递给坐在面前的陈子峰。 陈子峰接过来一看,不由有些失望。 小纸卷上只有一句话:“初查,似在大明饭店附近!待再查!” 几乎和他的判断一样!不过,这是骆长官弄来的情报,他怎么也得表示一点敬意。 他认真地说:“长官,查这个情况的穆一斯林,应该也是有经验的老手!我们在大明饭店附近找了两天,观察两天,也感觉就在这附近。我们在饭店东南角安了一个监视点,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骆江向他点点头,“希望尽快找到翟振川!我的时间有点紧!再晚,可能时间不够!” 听他这么一说,陈子峰也有些焦躁起来。他们承担了恶名,又花费了极大精力,才找到巨额汇票!如果过了期,又回到赵时甫和陈春圃手里,简直就是打他的耳光! 17-3 陈子峰离了大明饭店,直接去了大明饭店东南角的监视点。 他一进门,把坐在窗边的李学海吓了一跳,以为来了什么探子! 强虎一眼就认出化装的陈子峰,就歪着嘴向他直摇头,表示到现在为止,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狗东西们都躲起来了!要不就是不走这条街!”他恶声恶气地说。 他这么一说,陈子峰也懊恼起来,后悔到西安来,带的人少了!他妈的,要是多带几个弟兄,在大明饭店的西南方向也安一个监视点,那就太好了! 但现在想这个,什么帮助也没有!他叮嘱强虎和李学海几句,只好回彰德街驻地! 17-4 陈子峰回到彰德街驻地之前,萧安城和梁金凯正坐在窗前低声说话。 萧安城尽可能简要地介绍了他们在上海,在武汉干过的事,并且介绍了老乞丐佐藤、宪兵队队长高桥,副队长鹰司,最后介绍了寸头川上。 他说到川上,再自然不过地想到了娇弱美丽、温温软软的李秀兰。 李秀兰差点被川上一刀杀死!不是傅医生及时赶到,她必死无疑! 但今天上午在陕西站,他却用枪顶在李秀兰头上,逼迫林家泰作出最后的决定! 让林家泰反正,“诈降求生!”这是龙瑞华交给他的任务!这个没什么! 让他意外的是李秀兰!她那么一个小家碧玉般的上海女人,却尖声向林家泰喊:“不要哇!不要哇!”竭力阻止林家泰! 人真是不可貌相!在特殊时刻,都会作出让别人想不到的举动!尤其是女人!李秀兰这个女人,就让他意外! 萧安城心里想着林家泰,想着李秀兰,就再也讲不下去了。 梁金凯对陈子峰这个宪兵队的事,虽然也有一些耳闻,但仍不像萧安城讲的这么清楚明白!他简直惊得目瞪口呆,看着萧安城说不出话来! 他不断说:“你们好厉害!你们好厉害!” 17-5 陈子峰回来了,很快卸了装,拿出从北仓清真寺取出来的小纸条给萧安城看。 不料,萧安城看过小纸条之后,却看着陈子峰,眼神相当的警觉! “怎么了!”陈子峰瞪着他,“你想到了什么!快说!” “子峰,送这个纸条的人,迟到了!为什么!” 陈子峰瞪着他,瞬间意识到其中可能有什么意外情况!但他想了想,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意外情况!送信的人虽然迟到,但总算把信安全送到了!应该没有什么事! 旁边的梁金凯看着他们,心里更加惊讶!他们从这么一个小情况里,又能发现什么! 陈子峰再三思索,终于说:“这个人可能绕路!他妈的,也许他发现被人跟踪!” 萧安城小声说:“我就是这么猜的!你说怎么办!” 陈子峰立刻站起来,“走!咱们去问问马先生!最好能找到送信的人,问问他!” 17-6 陈子峰和萧安城再到北仓清真寺时,已是傍晚,正是普通人家做晚饭,或者吃晚饭的时候。清真寺里很清静,几乎没有什么人。 一个看门的穆一斯林引着他们到了开学阿訇马先生的厢房门前,先进去通报,然后出来请他们进去。 陈子峰和萧安城一进门,就看出马先生的目光相当警觉,站在桌边看着他们。 陈子峰不敢忘记规矩,先把手放在胸前,说:“马先生,安拉与您同在。” 马先生也同样把手放在胸前,回说:“陈先生,萧先生,安拉与你们同在。” 陈子峰也不再跟他客气,直接说:“先生,我下午四点钟,在存鞋小房间里取东西。但是,来送东西的穆一斯林兄弟却迟到了!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知道,这位朋友在来的路上,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如果是,我们想见一见这位朋友,问清情况!” 萧安城及时补了一句,“如果有不好的情况,我们也好及时采取措施!您说呢!” 马先生对萧安城的印象非常好,看见他进门的时候,脸上曾露出一点微笑,似乎还想和他再探讨一下教义。但听清陈子峰的话之后,他的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 了。 他轻声说:“来送东西的人,确实遇到一点意外!开始,我们也觉得可能是遇到抢劫的!现在听你们这么一说,似乎不是抢劫的!这个人就在后堂里,我可以把他叫来,你们再问一问,也许你们能听出其他意思来!” 马先生出了门,和门外的一个穆一斯林低声说了几句,那人就悄悄走了。 几分钟之后,一个年轻人跨进房门,向马先生低头行礼。 马先生把他带到陈子峰和萧安城面前,简要说:“下午四点钟,你送东西到鞋房,迟了几分钟。你把你路上遇到的情况,跟这两位先生说一说。他们是国军宪兵队的。” 那人转向陈子峰和萧安城,再次低头行礼,然后说:“那甚,俄是从东巷那边过来地。本来么,俄算的时间宽地哼。后尾走到富来巷时,俄也说不上为么哩,就是觉着有么事,就回头望了一哈。俄就看见后面有两个人一直盯着俄。俄再往前看,发现前面也有两个人,同样盯着俄!俄开始以为么,这是要抢劫俄哩!不过,俄们西安这个地界,很久莫出现过抢劫地了!俄也是奇地哼!他们整个甚哩嘛!” 陈子峰微笑问:“前后都有人,你怎么脱身的?” 那人笑了一下,“俄还是路熟哩么。就向前猛地跑。那两个人就停哈来,想要拦截俄!嘿嘿,俄就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拐进一条小夹道里!然后就猛跑猛跑!” 陈子峰问:“你就这么跑掉了?” 那人一摇头,“甚噢!他们路也熟哩!先个在俄后面的两个人,就拐到俄前面去哩!也是要拦俄!俄就借着个猛劲儿,用力向他们一撞,就把他们给撞开了!然后就到了大街上!俄就喊,抢劫喽!抢劫喽!噢哟,好多人都围了过来!他们问俄咋哩!俄就说,那几个人要抢劫俄!追过来那几个人,就说俄偷他们的东西!” 陈子峰笑了起来,“那,周围的人信谁呢?” 那人也咯咯地笑了起来,“自然是信俄哩嘛!俄是本地人嘛!他们的口音,一听就是外省地,声音生地哼!谁能信他的话!这样,俄就绕了一哈路,就迟了一哈哈。” 陈子峰大笑起来,说:“兄弟噢,俄也是本地人嘛!” 那人咯咯地笑,“你学得不像噢,还要再学一哈才好。” 这时,陈子峰就收起笑容,严肃说:“兄弟,我可以告诉你,追你的几个人,是日本特务!他们可能察觉你要传递什么东西给我们!所以才要对你下手!今后,你一定要警醒一点,防备一点,不要吃他们的亏!” 萧安城补充说:“如果发现什么异常,就来向马先生报告!” 那人说:“是喽,俄晓得喽。” 17-7 陈园巷,陈家老宅。 佐藤先生正在吃晚饭,慢慢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身边的鹰司。 “陈子峰和萧安城?” “是,就是这两个人!”鹰司几乎是咬着牙说。 “北仓清真寺?” “是!北仓清真寺!” “今天下午?”佐藤先生第三次问。 “是!其实就是刚才!我们监视彰德街的人发现,这两个家伙出了门,就跟了上去,一直跟到北仓清真寺!他看着他们进去的!” “那么……”佐藤先生不动声色地看着鹰司。 “先生,西安的穆一斯林找我们,就是陈子峰和他们勾结的结果!” 佐藤先生默默吃着碗里的饭,又搛了一筷子菜。他张开嘴,要把菜放进嘴里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翻起眼睛盯着鹰司。 鹰司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眼睛转着,却没想出原因。 “先生,什么?”他不得不问。 “鹰司君,你考虑一下,陈子峰才来几天,就和西安的穆一斯林搭上了关系?”? 正文 855、 侯正伦的微笑里藏阴险 鹰司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陈子峰那些人到西安来,连头带尾也不过三天时间!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和西安的穆一斯林搭上了关系!他们未免也太快了! 佐藤先生同样皱着眉,仔细想了一下,又轻声说:“鹰司君,据我所知,重庆的穆一斯林很少。主要聚集在十八梯和回水沟一带。我记得,重庆的清真寺主要有三座,一是较场口的清真西寺,洪崖洞有一座清真南寺,江北区的清真寺叫北寺。据我了解,他们和陕西的清真寺,可能关系不大!” 鹰司惊讶得张大了嘴,“先生,您每到一地,都能了解得这么清楚吗?” 佐藤先生笑了,“重庆的清真寺,我其实并不了解。但到西安之前,我多少了解了一些。不过,西安可是穆一斯林比较集中的地方,人多势众!所以,我才问了一下重庆清真寺的情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鹰司由衷地赞叹道:“先生,我大约猜到了,西安的穆一斯林与陈子峰那些人勾结,应该与重庆的穆一斯林没关系,更可能与北平的穆一斯林有关系!所以,我还是要查一下北平骆江的下落!您是这个意思吧!” 佐藤先生微笑看着他,“正是!” 17-8 夜里,彰德街,宪兵队驻地。 陈子峰和几个军官,再次聚集在电台小屋里。他们眼前一堆的麻烦,甚至相当危险,如果不聚在一起商量一下,简直就不行了! 陈子峰歪着嘴说:“我们凑凑情况吧,看看是不是漏了什么,有什么没注意到的!” 他们四个人东一句,西一句,把他们眼前遇到的种种情况都说了一下。 大体而言,主要有这么几种情况: 一、老乞丐为什么到西安来?他这样的老牌特务,不是特殊情况,是不会来的! 二、翟振川仍然下落不明!日本人抓他,是为了汇票,还是为了迁到重庆的工厂?这个情况,确实有点说不清楚! 三、骆江联络了西安的穆一斯林,协助寻找日本人的下落!似乎有一点进展,但似乎已被日本人察觉!这就比较麻烦了! 四、侯正伦用林家泰设陷阱,似乎被萧安城应付过去了,但效果怎么样,还不知道! 五、陕西军统站里,可能有日本人的内奸!如何找出这个内奸,他们思考再三,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 六、萧安城有时和冷月保持联络。冷月说,重庆那些受到监视的目标,似乎都没有动静!这也是一件让他们奇怪的事!他们一直商量要离开重庆,为什么还不走! 七、按照梁金凯的猜测,日本人抓翟振川是临时起意。所以,日本人可能就住在距离大明饭店不远的地方!这一点已被穆一斯林的情报间接证实!但问题还是这个问题,大明饭店周围,可是好大一片!日本人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他们仍然不知道! 八、也是他们商量的最后一件事,今天上午,陈子峰在侯正伦的办公室里一通咆哮,陕西站,恐怕也成了他们的敌人!但他妈的,他们在西安的任务,就是要服从侯正伦的指挥!所以,明天陈子峰再去陕西站,见着侯正伦时,怎么说! 陈子峰说:“安贼,你他妈的给老子说,老子和侯正伦,有缓没有!” 萧安城说:“你这家伙,向我征求意见,总要客气一点吧,恭敬一点吧!” 乔艳芳咯咯大笑起来,叫道:“子峰,你应该说请,请萧哥哥给你出主意!” 强虎也不是省油灯,乘机敲边鼓,怪笑着说:“哎呀,子峰,这你可就难办了。” 梁金凯左看看,右看看,隐约察觉,他们的每一句话里都藏着机关,但想了又想,也猜不出他们是什么意思。只能张着嘴,继续左看看,右看看。 陈子峰瞪着萧安城叫道:“安贼,现在就给我说!快说!不许磨蹭!” 萧安城笑着说:“大不了挖苦你两句呗,还能怎么样!我也看出他是个聪明人!” 17-9 这天夜里,最难受的,恐怕就是林家泰了! 晚饭总算是吃了。但整个吃饭的过程,就是李秀兰不断斥责林家泰的过程! 林家泰毫无办法,只能小声乞求说:“秀兰,求你了,为了你的身体,不要再生气了。” 饭吃完了,林家泰收拾碗筷,擦了桌子,就坐在小凳子上,小心地看着李秀兰。 李秀兰也同样瞪着他,就是很生气的样子。 她突然叫道:“吾气死了耶!吾怎么就瞎了眼,找上你这么个东西!吾气死了耶!” 林家泰急忙站起来,在房间里东找西找,最后,他竟然从橱子后面找到一把半秃的鸡毛掸子! 他乞求地看着李秀兰,小声说:“我自己打,求你消消气。” 他就抡起鸡毛掸子,在自己身上抽打起来,打得“啪啪”响!最后,他就用鸡毛掸子抽自己的脸。他原本青紫红肿的脸,顿时爆起几道楞子,更加惨不忍睹了! 最后,是李秀兰一句话,才结束了这次自我鞭打! 她说:“你睡地上!不要靠近吾!吾再也不想见着你了!” 林家泰垂下手,那么痛苦地看着她。眼前的情况,和他心里的任务,实在叫他痛苦不堪! 17-10 半夜,林家泰突然从半睡半醒中惊醒过来。 他意外看见,李秀兰就如蛇一般,无声爬到他身边。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要吃了他! 终于,她凑到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阿泰,你老实说把吾,你是不是有任务!” 林家泰吓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他们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地躺着,在黑暗中互相盯着,眼睛里都闪着异样的光! 到了这个时候,林家泰这颗心,终于悠悠然地落到肚子里!妈呀,我怎么有这么好的福气,哪辈子积的德,修来这么好的媳妇! 他此时可不敢出声,只是慢慢地、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一动不动! 17-11 早上,李秀兰看着正在收拾被褥的林家泰,突然发了一声尖叫:“死鬼,你要睡死呀!吾都起了,你还不起!滚远一点!侬给吾滚远一点!” 她用力跺着脚,眼睛却直盯着他! 林家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明白,这就是他们今后的日子!不知要持续到何时! 17-12 第二天上午,陈子峰出现在侯正伦办公室门口时,却看见侯正伦正向他露出微笑。他立刻就看出来了,侯正伦的微笑里藏阴险。但人家肯对老子微笑,这就很难得了! 他早上出门时可是相当为难。他特意叫上萧安城和乔艳芳跟他一起来,并且叫他们等在门外。他感觉,有自己人等在门外,心里总要安定一些! 他并没想到,侯正伦此时向他露出藏着阴险的微笑,是另有原因的! 昨夜,侯正伦与本部电台联络,汇报了林家泰的情况。他突出的重点是拿下了林家泰!至于萧安城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他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下。 本部给他的回电是:“甚好!继续审查并妥为安置!” 侯正伦明白了,本部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这是一。其次,林家泰下一步怎么处理安置,由他说了算!这就是信任! 侯正伦对陈子峰露出藏着阴险的微笑的另一个原因,是陈子峰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他说:“谁给你提供情报,谁就是日本人的内奸!” 这句话让他尤为警觉!但这个警觉就是陈子峰对他提起的!他至少心里要表示感谢! 最后一点,他到底是老资格特工,深知情报来源的背后,有时就藏着危险! 吴济怀虽然是他手下极为精明干练的特工,但林家泰到西安来,确实没有几天!所以,陈子峰的话,让他警觉,也让他对吴济怀产生了怀疑! 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利用这一点!既不能给他造成损害,最好再借此立一功! 但是,说一句实话,损害已经造成!眼前这个陈子峰,只要向本部汇报这件事,就是对他最大的损害!他妈的,老子的陕西站,竟然混进来日本人的内奸! 所以,这个时候,他脸上露出藏着阴险的微笑,向椅子伸出手,说:“陈队长,请坐。” 待陈子峰坐下后,他直截了当地说:“陈队长,你我之间,也用不着客气了。对你们下一步的任务,我就直说了!” 陈子峰恭敬说:“这样最好。请长官直说。” 侯正伦说:“陈队长,对第四集团军,你有多少了解?” 陈子峰说:“长官,我知道的很少,请长官详细说。” 侯正伦眼神阴阴地盯着他,终于开口说:“第四集团军的主力,就是赵寿山的第三十八军!这个第三十八军,就是从前杨虎城的西北军,并从第十七路军演变过来的!西安事变,这支部队就是主力!第四集团军总司令,孙蔚如,当时就是西安的戒严司令!” 有关第四集团军的来龙去脉,陈子峰其实知道一些。? 正文 856、 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他来西安之前,也对西安当地的军队或军事机关做过一些调查。所以,他只是点着头,并没有多说话。 侯正伦笑了一下,“不过,委一员长宽宏大量,能容下所有反对他的人!这样的人可以数出一大串来!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的一点是,我最近得到情报,这个第三十八军中,渗入了大量共方人员!这才是最大的危害!” 陈子峰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就说:“长官,您是让我们调查这些共方人员!” 侯正伦大笑起来,“陈队长是明白人,一听就懂!我也说过,现在国共合作,对公开的共,我不能动他们,还要保护他们!但对暗藏的共,我们就不能客气了!他们居心不良,尤其是在军队里!所以才会暗藏!陈队长,你的任务,就调查寻找他们!到需要的时候,坚决予以清除!这就是你们到西安来的任务!” 这时,侯正伦又拿出两个卷宗,放在陈子峰面前,“陈队长,这两个人,你顺便也查一查,可能也会有收获。” 陈子峰打开这两个卷宗一看,不由吃了一惊。一个是第四集团军总司令,孙蔚如将军!另一个,则是第三十八军军长赵寿山! 侯正伦俯身过来,咬着牙说:“这两个人,几年前就包庇纵容共方潜藏人员!希望你秘密调查,一定找出真凭实据来!” 陈子峰站起来,说:“长官,我明白了!我们一定秘密调查!如果有了结果,我随时向您报告!” 17-13 陈子峰出了陕西站,沿着茂盛街摇摇摆摆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就看见萧安城和乔艳芳站在树荫下等着他。他们看着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陈子峰把他们的任务简单介绍一遍,简单一句话,就是秘密调查寻找潜伏在第三十八军里的共方人员!之后,又把两个重点将领的卷宗给他们看。 乔艳芳很快浏览一遍卷宗,歪着嘴说:“他们通不通共,军队里有没有共,这些都先放在一边!这两个人都是杨虎城的心腹干将,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陈子峰瞪她一眼,“说明什么!” 乔艳芳恶狠狠地说:“给西安事变找后账!” 陈子峰说:“别说了!我们明白的事,也只能我们明白!凡事小心一点就行了!” 萧安城摇着头说:“子峰,现在国共合作呀!我们干这种事,可能会有麻烦!” 陈子峰叫道:“你以为老子不知道!这他妈的,就是让人背后戳脊梁骨的事!但这个任务,肯定不是侯正伦交给我们的!是上面!甚至就是本部交给我们的任务!你不想干就行了吗!老子还不想干呢!但他妈的,这就是我们的任务!不想干也得干!” 这时,乔艳芳就摇着萧安城的胳膊说:“哥哥,别担心,我们也不是傻子!我们也要见机行事!不管怎么干,头一条,不要给咱们自己找来麻烦就行!” 萧安城很清楚,他不可能阻拦这件事!就说:“好吧,现在怎么办?” 陈子峰左右看了看,说:“我们现在就去拜访第四集团军!他们的总司令就是卷宗里的这个人!孙蔚如!国军中将!他妈的,我们就说,我们是去了解第四集团军准备作战的情况!这不就行了!” 17-14 国军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就设在城南的一所大学里。这所大学原来叫东北大学,显然是从东北迁过来的。但现在,这所大学已被军队征用了。 这所原来的东北大学里,一共有两栋楼。第四集团军占据了其中一栋楼。另一栋,则是胡宗南创办的“战时工作干部训练第四团”所使用。 当然了,这样的单位在里面,大门口就有士兵守卫。 陈子峰等人亮出自己的证件,很快就进了从前的校园。 校园里有一个不算太大的操场。此时,正有一些士兵在操场上操练。 紧挨操场的一栋楼,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大楼门前,也有士兵站岗。 站岗的士兵看过陈子峰他们三个人的证件,满脸都是疑惑,但还是向里面打了电话。 几分钟后,一个年轻少校军官从楼里跑出来,更加惊讶地看着门口这几个身穿半新半旧衣服的人。他再次查看了他们的证件,这才问:“陈队长,有何公务?” 陈子峰笑着说:“兄弟,贵姓?” “免贵,姓魏。” “魏长官。” “别这么叫,我就是司令部里的参谋。” “啊,是魏参谋,我们就是要拜见咱们集团军的孙总司令,麻烦你通报一下。” 魏参谋看出来了,他们是宪兵队的人,不领着他们去见长官,恐怕打发不走他们!最后,他还是领着他们上了楼,请他们在走廊里等一下,就很快进了一扇门。 足足等了十分钟之后,魏参谋才出来,说:“陈队长,请进吧,希望时间不太长。总司令今天的安排很紧。” 陈子峰仍然满脸笑容,说:“魏参谋别担心,我们今天就是拜访一下,没大事。” 17-15 孙总司令的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间是个挺宽敞的客厅,随处摆着老旧的桌椅和沙发。看得出来,都是过去东北大学遗留下来的办公家具。 此时,正有两个商人模样的人坐在沙发上,似乎也在等候孙总司令。 他们一看见陈子峰这几个近乎乞丐样的人要先进去面见总司令,就站起来说:“我们已经等很久了!为什么让他们先进去!” 魏参谋说:“他们是重庆来的宪兵,有重要公务拜见总司令。您几位请再等一下。” 他推开里间办公室的门,向陈子峰他们点头说:“你们请进。” 17-16 陈子峰一进里间的门,就看见身材高大宽厚的孙总司令已经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看着他们。他想,人家可是中将总司令呀!一点不拿大! 他急忙立正,向孙总司令敬礼,大声说:“报告长官,我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的陈子峰,这两位是我的同事。” 萧安城和乔艳芳站在他身后,也向孙总司令敬礼。 孙总司令向办公桌对面的几把椅子伸出手,温和说:“几位,请坐吧。” 看到陈子峰等人都坐下来,他温和问:“陈队长,有何见教?” 于是,陈子峰就东拉西扯地说,他们是何时接到长官命令,何时抵达西安,任务就是到陕西来看看军队准备作战的情况。今后可能经常来打扰长官,请长官谅解。 自始至终,孙总司令都是一副温和敦厚的面容,偶尔点点头,却并不多说什么。 陈子峰知道,自己这几句胡说八道,不可能骗过孙总司令! 卷宗里的资料显示,孙长官这一生,真可以用跌宕起伏来形容。 他从一九二〇年起就追随杨虎城,从小小连长干起,参与过无数残酷战斗,总能在最危险时刻闯过难关。杨虎城凡遇大事难事,统统交给他处理!西安事变后,杨虎城出了洋,他却以陕西省主席身份,兼任第三十八军军长!他如果没有过人的谋略,是不可能有今天的! 陈子峰车轱辘话说了一大堆,自己也有些尴尬,只好站起来说:“我知道长官公务繁忙,我们占用长官这么长时间,十分过意不去。那我们,就告辞了。” 孙长官也站了起来,却看看手表说:“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就在这里吃个便饭吧。我还有几位客人,我们一起吃。另外,第三十八军的赵军长也在。你们要了解战备方面的情况,可以和他联系。”他一一看着面前这几个年轻人,说:“如何?” 陈子峰急忙说:“长官如此盛情,我们,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长官。” 孙长官面带微笑,离开办公桌,向陈子峰伸出手,示意他们往外走。 陈子峰哪里敢僭越,急忙拉开房门,恭候在门口。 孙长官出了门,对那两位商人说:“两位先生,实在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久。咱们一起吃个便饭吧,边吃边谈。两位请吧。” 17-17 总司令部的食堂在一楼,是一个大房间,许多男女军官在里面吃饭。 旁边有一个小房间,明显是高级军官吃饭的地方。但以陈子峰等人的眼光来看,也是十分简陋的,一张大圆桌,一圈椅子,都是半旧的。墙上没有任何装饰。 孙长官坐了上首,请两位商人坐在他旁边,然后示意陈子峰等人也坐。 陈子峰他们哪里敢随便坐。还有人没进来呢,他们只是站在桌边等着。 片刻,一位高级军官进来。孙长官作了介绍,原来他就是第三十八军的赵军长! 孙长官问:“还有客人呢?” 赵军长说:“他们去洗手了,马上就来。” 他的话音刚落,房门就开了,头一个进来的,正是廖若兰。 乔艳芳立刻尖叫起来,扑过去抓住她的手,摇了又摇,连声叫道:“姐,咱们好有缘分,没想到在这里见着你了!”? 正文 857、 是中一国战场的咽喉之地 廖若兰也很意外,一边和她握手,一边请后面的仲间和吉川进来。 陈子峰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向她挥手致意。 只有萧安城没动。就在刚才,他看见若兰瞬间向他瞥了一眼。虽然只是瞬间,但他清楚看见,若兰那双眼睛里藏着很深的愤怒和厌恶!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陕西站逼迫林家泰反正的事,恐怕早已传了出去!这种恶事,总能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世界! 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懊恼,但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跟着廖若兰进来的,谁都能看出是两个日本人。他们双脚并立,双手贴在裤边,一边点头,一边说“哈伊”,完全是一副日本军人的作派。 廖若兰向孙长官介绍两个日本人,“这位是仲间大介先生,这位是吉川宽太先生。他们都是日本反战同盟军事部的人员。他们就是想来陕西前线看一看。” 一悉谦让客套,宾客们终于在圆桌边坐下。 孙长官居首,左侧是两位富商,右边是赵军长。赵军长身边仲间和吉川,然后是廖若兰。廖若兰身边自然是乔艳芳,然后是陈子峰和萧安城。 片刻,饭菜上来。果然是便饭。一大盆鸡蛋肉丝面放在中间,谁吃谁盛。周围是六个有荤有素的家常菜,实在说不上奢侈。最后是一大盘子切好的葱油饼。 饭菜虽然简单,但味道相当好,也颇有陕西风味。 孙长官首先对两位富商说的是募捐的事。 他温和说:“请务必转告西安的富商绅士,现在已是冬天,但我的很多士兵,仍然穿的是单衣,至于粮食和武器弹药,更是缺乏。两位先生,日军一过黄河,就到了西安呀!形势相当不乐观。” 两位富商频频点头,一再说,他们会把孙长官的意思转告商会同仁,争取更多捐赠,等等,说个不了。 接下来,孙长官就把目光转向两位日本人。 仲间先生看见了,就回头向廖若兰示意,给他们做翻译。 孙长官一番询问,桌边的人才知道,仲间先生曾经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教一官。吉川则是他的学一生,也曾经是一名军人。 孙长官问:“两位千里迢迢,为什么要观察陕西战事?” 仲间先生直言不讳,轻声说:“陕西这里,是中一国战场的咽喉之地!所以引起日本国内反战同盟的特别关注。我们两个人,就是想到前线看看,那里是个什么情况。” 孙长官有些意外,“仲间先生,你怎么说,陕西是中一国战场的咽喉之地?” 仲间先生说:“孙长官刚才也说了,日军一过黄河,就到西安了!西安一旦丢了,北可攻陕北的中一共!据我们所知,陕北共方的部队并不多,大多都被派到敌后去,建立抗日根据地了。日军如果向南,穿过汉中就是四川!这样,重庆就危险了!中一国最主要的两支抗战力量,都在这里!” 仲间先生这几句话虽然简单,却一下子点出中一国抗战的关键!中一国两支最主要的抗战力量,就在西安的一北一南!日军如果攻下这两个点,则中一国抗战大局危矣! 孙长官微微点头,再次转向身边的两位商人,轻声说:“两位都听见了,陕西这里事关大局,兄弟身上责任重大!我们第四集团军虽有抗敌勇气,但如果没有陕西父老的支持,恐怕很难坚持下去!两位如能召集一些富商绅士,我很愿意和他们谈一谈。” 那两位商人连连点头,表示一定把孙长官的意思,转告西安商会的各位同仁。 这餐饭吃了很长时间,所谈到的事,都与当前抗战大局有关。 仲间先生也介绍了日本国内的一些情况。 他轻声说:“中一国这边如果不打几场胜仗,国内的气氛,恐怕就更疯狂了!” 陈子峰也偶尔介绍日本特务在重庆和西安的活动。 这张饭桌上,唯一始终没说话的,就是萧安城。 他甚至不敢看若兰一眼,他害怕再看见她眼睛里的愤怒和厌恶。他低头吃着饭,心情则糟到了极点。 乔艳芳不时看看廖若兰,又回头看看萧安城。她也看明白了,林家泰的事,恐怕已传到廖姐的耳朵里。她看着萧哥哥沮丧的表情,心里也十分难过。 17-18 吃过饭,两位长官和各位告别,先上楼去了。两位商人也告辞走了。 陈子峰却拉着廖若兰的手,说这个说那个,就是没有要和她告别的意思。 乔艳芳盯他一眼,就看出他另有想法。这个想法,最符合她的利益! 她推他一下,小声说:“子峰,你陪着廖姐走一走吧。我和萧哥哥先回去了。我们下午还有事。”她又说:“廖姐,有空到彰德街来,咱们说一会儿话。” 廖若兰向她挥一下手,就回头继续和陈子峰说话,一眼也没向萧安城这边看过来。 萧安城没了任何期望,就转身先向外走去。 片刻,乔艳芳也跟了上来,向他一歪嘴,示意他往另一边走。 果然,两分钟后,他们都看见陈子峰开着古董车,廖若兰和两位日本客人都坐在车上。汽车很快就往七贤庄那边驶去。 乔艳芳低声说:“哥,你不用多说,我什么都明白。咱们慢慢走吧,就当是散步。” 萧安城看着远去的古董车,心里想,只能这样了!他心里叹息一声,那就这样吧! 17-19 古董汽车里,陈子峰脸上藏着狡黠笑容,把着方向盘。 廖若兰盯他一眼,说:“子峰,我们去‘八办’。” 陈子峰立刻说:“知道,知道。我前天也去‘八办’了,告诉你,我还和刘先生聊了好一会儿呢。刘先生说,希望我有空再去。你看,这不顺路吗?” 廖若兰再次盯他一眼,心里却相当意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和老刘同志成了朋友! 街上没什么车,行人也不算多。陈子峰驾驶着古董汽车,悠然自得地向前开着。 他随意地问:“还有两位日本朋友呢,他们没来?” 若兰说:“他们要去陕北,和军队的事没关系。就是仲间先生两人要去前线,所以,今天来第四集团军拜访一下。” 陈子峰再问:“若兰,你要在西安待多久?” 廖若兰微笑说:“我要陪着他们两位先生去前线。我不去,他们说的话,谁也不懂!” 陈子峰大笑起来,“那是,那是。可能要不了多久,我们也会去前线!” 廖若兰回头看着他,心里倒是有些意外。 17-20 古董车很快到了七贤庄,直接在四号院门外停下。 陈子峰下了车,老实不客气地,微笑着送他们进去。 仲间先生和吉川都累了,向廖若兰挥挥手,就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廖若兰没办法,只好说:“子峰,你怎么着,到我房间里来坐坐?” 陈子峰嘎嘎笑着,“若兰,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廖若兰的房间里十分简单,一桌一椅一床,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让陈子峰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在床边坐下,微笑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哎呀,若兰,我是真的很意外,会在西安遇到你。”他一脸夸张的表情。 “我也很意外。你们一直在西安吗?” “不是,不是。我们是十月底从武汉到了重庆,这事那事的,忙了一溜够!几天前,长官又让我们到西安来。没办法,我们只好来了。” “是不是得到我们要到西安的消息?”廖若兰微笑说。 “不是,不是。我也就是今天才知道!哎呀,你怎么会送四个日本人到西安来?若兰,你别在意,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不会在意,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这个事也简单,就是日本反战同盟交给我的任务,让我送这四个日本人到西安来。” “你从上海出来,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大的麻烦倒没有,倒有一些小麻烦。我要在宪兵队办理通行证,高桥迟迟不给办。” “那么,后来又给你办了?”陈子峰一脸精明狡猾的样子,盯着廖若兰。 “也拖了一段时间。后来我上一门去问,高桥终于给我办了。” “为什么呢?哎呀,我就是好奇而已,真没别的意思。”他嘻嘻地笑着,仍然看着她。 廖若兰同样微笑看着他,心里大约也猜到他的意思。 她随意说:“我这么告诉你吧。是什么原因,我一点也不知道!高桥也不会给我解释。我们从上海到西安的路上,一直就有日本特务跟着。告诉你,我们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比如宪兵查问,我就去找那个跟踪者,让他上前解释。” 陈子峰嘎嘎怪笑起来,笑得全身乱颤,连声说:“聪明,聪明,你可真聪明!” 廖若兰定定地看着他,“所以,我还是不明白高桥的意思。另外,我也只能猜想,仲间先生和吉川先生,可能有一点异常吧。你也是这个意思吧?” 陈子峰鬼眼眨眨地盯着她,“哎呀,若兰,你就没问问他们吗?”? 正文 858、 此事确实需要耐心 廖若兰微笑说:“如果仲间先生他们,有什么秘密,你说他会告诉我吗!” 陈子峰也笑起来,“哎呀,还真是的,还真是的。所以,你只能随其自然了。” 廖若兰说:“是的。这是日本反战同盟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就好了。其他的,我都没办法,也不想多问。” 这时,陈子峰又说:“你看,我正准备去刘先生那里坐一坐,你去吗?” 廖若兰小心看看他,说:“你去吧。你们之间的事,别让我掺和。” 17-21 陈子峰一进七贤庄一号院的门,头一个看见的,就是王干事。 王干事眨着眼睛看着他,突然一拍脑门,指着他说:“你姓陈,是宪兵队的!” 陈子峰笑嘻嘻地说:“你记性真好。我就想来看看刘先生,他在吗?” 王干事立刻说:“他在,他在。这样,我去说一声。”他说完,就进了刘先生的门。 陈子峰站在院子里,目光有些阴鸷地盯着王干事的背影。 旁观而言,王槐远低估了陈子峰的狡猾。他仿佛突然想起来的模样,让陈子峰产生了怀疑。他怀疑王干事似乎要掩盖什么! 但陈子峰站在院子里凝神思考片刻,一时也想不出这位王干事想掩盖什么! 这个漏洞,要过很久才会暴露出来! 这时,王干事从门里出来,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刘先生。 刘先生向陈子峰招招手,“陈队长,来,来,快进来。” 17-22 刘先生房间里,仍是陈子峰几天前见过的样子,简单而整洁,只是桌子上堆满报纸和文件。他看得出来,刘先生一直在忙工作。 也是,他是“八办”秘书长,共方大领导,忙是肯定的!再进一步考虑,工作繁忙的刘先生,似乎很愿意见我!这就很不一般了!似乎,也挺让人得意的! 所以,陈子峰坐在椅子上,一直面带微笑看着刘先生,希望他先开口。 刘先生也静静地看着陈子峰,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今天的来意。 “不会只是来看望我吧?”刘先生微笑说。 “啊,这个,这个,是这样。我刚才去四号院了,送廖小姐和两个日本朋友回来。他们今天去拜访第四集团军的孙长官,我正好也在那里,就顺便送他们回来了。” 陈子峰说着这个过程,眼睛却一直细细地观察刘先生的表情。他看见,刘先生正渐渐露出微笑,似乎真的看出他的来意。 “陈队长,你是为那两个日本人而来,是这样吧?”他轻松地说。 “先生,您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真佩服您!”陈子峰仍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所以,你是想知道,我对那两个日本人是个什么看法,是不是?” 这下子,陈子峰就嘎嘎地怪笑起来,还用手拍着膝盖,仿佛真被刘先生说到心里了。 “先生,您一定看出来了,那两个日本人,是被上海的日本宪兵队放过来的!” “是,让你说对了,我和你的猜想一样。”刘日辰认真地向他点着头。 “那么,您就不采取一点措施吗?至少要把他们是什么人,想达到什么目的,弄清楚吧!”陈子峰表情古怪地看着刘日辰,似乎想看出什么来。 刘日辰笑着,扳着手指说:“你看啊,情况是这样。他们是日本国内的反战同盟派来的观察员。日本反战同盟是我们的朋友,这个没错吧。如果我们向反战同盟调查这两个人,就可能在我们和反战同盟之间造成误解!对不对!另外一方面,我这里没什么秘密,所有人,所有情况,都在明面上。我还知道,暗中观察我们的人可不少!是不是!所以,这两个人可能从我们这里,看不到什么特殊情况。陈队长,我倒是要多问一句,他们能从第四集团军那里,看到什么特殊情况吗?” 于是,陈子峰就把仲间先生在饭桌上说的那段话说了出来,“先生,我没想到,他说陕西这里,是抗战的咽喉之地!” 刘先生点着头说:“这个让他说对了!而且,这也就是老乞丐问你的意思,国军还会不会往陕西调动军队!他们都看得出来,陕西是重中之重!” 这时,陈子峰就苦恼起来了。他感觉,日本人都看出来了!但国民政一府,军委会,那些高官们,似乎都没看出这一点!这就有点那个了! 但他这个话,显然是不应该对刘先生这样的人说的! 这时,刘先生双臂支在膝盖上,向前倾身,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察觉到了什么,也把双臂支在膝盖上,向前倾身,注意看着他。 现在,他们两人的样子,就是一种促膝谈心的模样,不是知己,不可能这样!而且他们都意识到,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极其重要! “陈队长,你上次来,跟我说的事,我仔细考虑过了!” “汪?” “对!”刘日辰用力向他一点头。 “哎呀,先生,我来,就是想问一问这件事!您怎么说!” “你上次说,有一些人,密谋离开重庆!但你的长官,却没让你抓人!” “是!您说过,我们抓人,对委一员长不利!” “我现在仍然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您能说出道理来吗!”陈子峰对此有些惊讶! “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些人出逃,甚至投奔日本人,是‘木桶计划’的全部内容吗!” 一听到这句话,陈子峰顿时打了一个激凌。策划汪身边的人逃离重庆,肯定是“木桶计划”里的内容!但是全部内容吗!他还真说不好! “先生,听您这么一说,似乎不是!” “我也认为不是!你看,日本人制定了一个‘妖刀计划’!用一系列小事件,最后引出一个大结果!谋划得十分深远!日本人的‘木桶计划’,我相信,同样如此!” “那是什么呢!先生,您看出来了吗!”陈子峰不由睁大了眼睛! “老实说,我现在还没看出来!但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在弄清日本人‘木桶计划’的全部内容之前,一定不能轻举妄动!这就是我的想法!” “哎呀,这样一来,我们就要等了!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陈子峰不由咧开了嘴。 “是的!陈队长,一定要等!等弄清楚了,再行动!可能更有利!”刘日辰目光坚定地看着陈子峰,似乎相信他能明白这个意思! 这时,陈子峰就更说不出话来了!显而易见,日本人的“木桶计划”谋划得一定很深远!不弄清楚他们的整个计划,确实不能轻举妄动!但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刘先生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小声说:“陈队长,日本人执行这个计划,非常有耐心!你们在上海的时候,他们已开始实施这个计划了!但到现在,我们却什么也看不出来!这说明日本人用心长远!所以,你也一定要有耐心!” 陈子峰看着他,仍然说不出话来。他感觉,刘先生说的对!此事确实需要耐心! 另外,日本人老谋深算!这位刘先生,同样老谋深算!今后有机会,一定要多来请教这位刘先生! 陈子峰心里,忽然对这个想法很得意!多听听不同意见,对他的任务一定有帮助!这位刘先生的意见,就是不同意见!而且看得更深更远! 这时,刘先生又说:“陈队长,这就算你和我之间的一个小秘密!我们共同耐心等待,看看日本人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内容!到那时,就只能看你的了!” 陈子峰脸上终于露出微笑。刘先生的意思,他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而是把这件事作为他们两个人之间共同的秘密!他不由想到,我几乎是在共方大领导的指挥下,继续进行这项秘密任务!这太让我意外了! 他看着刘先生,心胸大为开朗,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17-23 这个时候,萧安城的心情,已沮丧到了极点! 若兰眼睛里的愤怒和厌恶,就如重锤一般,在他心里擂击着!一直藏在他心里的若兰,已不是离他越来越远的问题!若兰已把他当作无耻小人来看了! 他头脑蒙蒙地走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乔艳芳一直挽着他的胳膊,引着他向前走,并且时时注视着他。 她一眼就猜到,廖姐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瞪他!就是因为林家泰!还有李秀兰! 萧哥哥和林家泰曾经是好兄弟!在上海,在武汉,他们一直有特别好的合作! 但是,就在两天前,萧哥哥却用枪顶在李秀兰头上,逼迫林家泰反正!谁听说这件事,都会把萧哥哥当作恶人来看待!但她心里很清楚,此事的起源,是因为萧哥哥在罗店,替林家泰发了一封电报! 想到这里,她心里叹息,那天,萧哥哥一定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做出这样的事! 现在,她看见萧哥哥陷入这个泥坑里,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也让她心痛不已! 萧安城终于走不动了!他靠在墙上,苦恼得难以自拔。? 正文 859、 他拿了什么东西 乔艳芳靠在他身上,仿佛不如此,萧哥哥随时都会倒下去! 她小声说:“哥哥,别难过,有我呢,有我呢!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萧安城再自然不过地搂住她,将她抱在怀里,下巴就放在她肩膀上,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希望,心里的痛苦,尽快散去,尽快缓解过来! 乔艳芳惊喜异常!萧哥哥拥抱她,今天已是第二次了!让萧哥哥抱着,实在太好了! 此时此刻,萧安城心里也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始终守在他身边的,只有乔艳芳!从去年七月第一次见到她,直到现在,都是如此!这就是知己,是最难得的! 若兰渐渐远去,甚至对他怨恨,唯一对他始终不变的,就是乔艳芳了! 17-24 不知过了多久,萧安城还沉浸在自己的沮丧之中。 他忽然隐约察觉,乔艳芳正慢慢从后腰里拔出手枪! 他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就发现她眼睛里正闪出警惕,甚至凶恶的光来!他清楚听见,乔艳芳的枪正发出轻微的响声,是拨开保险的声音! 一瞬间,警觉也回到他的身体里!他瞪大眼睛看着她! 他看见,乔艳芳盯着他,鼻子却不易察觉地抽了一下。他也下意识地抽了一下鼻子! 乔艳芳几乎在是他耳边说:“哥哥,闻到了吗!” 他恍然意识到,他确实闻到了某种气味,很怪异的气味!是羊膻味!是“羴羊扯面”特有的气味! 他抬头向四面一望就明白,这里距离“羴羊扯面”,至少有一站地!“羴羊扯面”的羊膻味再大,也不会传到这么远!他伸手从后腰拔出手枪,警惕地盯着乔艳芳! 她把手指放在嘴里含了一下,竖在眼前,很快就看出风向。 他们都扭回头,看着风吹来的方向! 他们都举起枪,慢慢向风吹来的方向走!前面不远,有一条小巷!极其狭窄!几乎就是一条夹道!他们刚刚拐进夹道,就都愣住了! 佐佐木和冈本贴墙站在夹道里,双手举着枪,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盯着他们! 他们都举着枪,互相盯着,也在思考下一步的举动! 萧安城首先清醒过来。冈本在这里,他不能随便开枪!其次,眼前这个佐佐木,曾经救过他的命!他若开枪,于情于理都不合! 此时,他盯着佐佐木,心里隐约冒出其他想法! 他慢慢放下枪,重新插进后腰里。他回头按下乔艳芳的枪。 他小声说:“佐佐木先生,请收起枪,请收起枪!” 看见佐佐木和冈本都收起枪,他说:“佐佐木先生,请借一步,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佐佐木盯了他好一会儿,才确认他真的没有恶意! 17-25 夹道外面的小巷,偏僻而冷清,似乎很少有人从这里走过。 冬天的风,从那边吹过来,很清爽,也吹走佐佐木身上浓重的羊膻味。 他是听了冈本的蛊惑,才去“羴羊扯面”吃了一碗面!他也是捂着鼻子硬冲进去的!但那个面,确实很好吃!但吃了那一碗面,却惹出了现在的麻烦! 萧安城和佐佐木走到夹道外,左右看看,就引着他走到一个拐角的后面。 他回头看着佐佐木警惕的眼神,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是敌人!并且是个优秀的参谋军官!淞沪战役的许多作战行动,都是这家伙策划制定的! 这样说来,陕西这里肯定要有新的战事!佐佐木可能也要为下一步的陕西战事,出谋划策!打死他,绝无问题! 问题的关键就在冈本身上!也在于佐佐木曾经陪着他和美丽的池珺小姐,走过一段十分危险的路!想到池珺小姐,萧安城终于找到他能说的话! “佐佐木先生,先告诉你一件事。我们是十月底离开武汉的,是池小姐送我们上的船!是池家的船!” 萧安城一动不动在观察佐佐木的反应。他看出来,佐佐木渐渐睁大眼睛,看着他。 “池小姐,她……她好吗”佐佐木终于开口问。 “她很好。不过,她也遇到一个大难题!” “什么难题!”他急切地问。 “池家一直拿不定主意,是留在武汉,还是回芜湖!他们拿不定主意!” 佐佐木的脸上出现许多细小的皱纹,显示出他对池小姐的焦虑。 “萧先生,你应该劝她去芜湖!” “为什么?” “武汉洪门,势力太大!这个,你一定知道!她不应该留在武汉!” “你说的对。武汉的洪门,恐怕不会放过池家!请你放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把你这个意思转告池小姐。这样可以吗?” 佐佐木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样当然最好。不过,萧先生,你想要什么!” 萧安城明白,佐佐木可能认为,我这么说,是想和他交换什么。但萧安城想了想,也想不出能和佐佐木交换什么。 和他建立起某种联络渠道吗?他刚才曾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有意义吗?佐佐木不过是个参谋军官,对老乞丐的决策,起不了任何影响作用! 这时,他就想起了鹰司。自从他和陈子峰到了重庆,似乎就没再听见有鹰司的消息!佐藤先生在西安,他也在西安吗? “佐佐木先生,鹰司先生也还好吧?”他小心问。 “他还好,怎么呢?”佐佐木随口说。 萧安城明白了,鹰司早就到西安来了!他到西安来干什么!这时,另一个想法渐渐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佐佐木先生,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我又能帮你什么!” “我们在找一个人。” “谁?”佐佐木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显然,他想到的是翟振川! “梁金凯!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他怎么了?” “他身上带着我们的东西!但他到西安之后,却不见了踪影!不知你们有没有他的消息!如果有,希望你悄悄地转告我,我将感激不尽!” “他拿了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什么东西,我不能对你说。我们只要找到他这个人就行了!如何?” 佐佐木盯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虽然聪明,但终究不是职业特工。他的思维,都在作战方面。所以,他此时思考的,是眼前这个情况,要不要对鹰司说!说到什么程度!对自己是否有利! 所以,他盯着萧安城,心里却很犹豫,甚至拿不定主意。 17-26 在夹道里,乔艳芳露出灿烂的笑容,看着站在面前的冈本久信。 “冈本君,好久没见了。”她笑着说。 “我其实,和萧先生,和陈先生,都见过,在武汉的时候。”冈本看着她,小声说。 “到重庆以后呢?”乔艳芳试探着问。 “只见过杨先生,在马鞍山村。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去找过你们,但你们搬家了,是吧。” “是,那次有些偶然,我们就搬了。”冈本笑着,向她点点头。 “你们现在住在哪里呢?”乔艳芳笑嘻嘻的,很随意地问。 冈本却瞪大了眼睛,有些恐惧地看着她,“乔小姐,这个真对不起,我不能说。我说了,我也有麻烦了!这是不行的!” “好,我不问这个了。我只问你能说的!翟振川在你们手里吧!” 冈本迟疑好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为什么抓他!” “原因,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能……可能和汇票有关系吧,这个我拿不准。再说一句实话,鹰司和佐藤先生可能也拿不准。” 乔艳芳用力一点头。她听得出来,这个情报很重要,甚至很关键! “那么,他们为什么还不放人!”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可能是为了以后吧,我说不好!” 乔艳芳微笑着点点头。她明白,她要想从冈本嘴里问出什么,也只能问这些了! 17-27 小巷外面,萧安城一直微笑看着佐佐木。 “佐佐木先生,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和我之间,保持一种秘密联系,偶尔的,互相交换一下情况,这样好不好?” “你什么意思?”佐佐木相当警惕地盯着他。 “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就是和你交换一下情况。范围,就是你和我能说的范围。” “那么,什么时候呢?” “大明饭店东面,斜对面,有一家‘秦宫茶楼’,明天下午两点钟前后,我们在那里见面,好不好?我们有的说就说,没的说就不说!这就是一种联络,如何?” “萧先生,你在给我设圈套吧!我去了,你们就能跟着我,找到我们的驻地!” 萧安城大笑起来,笑得十分畅快,“佐佐木先生,你真是聪明!老实说,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但现在已经放弃了。我就是想和你建立一种联络关系!说句实话,再敌对的双方之间,有些事情,也是可以商量的。这就是我的想法。” 佐佐木犹豫再三,终于说:“我只能到时候再看了。” 萧安城又看他一会儿,轻声说:“佐佐木先生,我估计,你要对鹰司或者佐藤先生汇报这件事。请你斟酌着说,不要给你添麻烦就行了。”? 正文 860、 似乎还要利用骆长官 佐佐木瞪着他,却没说话。 萧安城向夹道里的乔艳芳招招手,微笑说:“小乔,我们走吧。” 乔艳芳从夹道里出来,不动声色地盯了他一眼,就挽着他的胳膊,和他并排走了。 他们知道,佐佐木和冈本,一定在背后盯着他们!他们心里其实也是挺紧张的! 这两个人如果在背后打他们的黑枪,他们恐怕要吃亏!但要想赢得佐佐木的信任,他们只能冒这个险! 17-28 陈园巷,陈家老宅里。 佐藤先生和鹰司,都震惊地看着坐在桌边的佐佐木,还有站在门口的冈本! 他们来回看着这两个人,似乎要从他们脸上看出更多的怪事! 鹰司心里第一个大问题,陈子峰那些人,正在寻找梁金凯!说梁金凯拿了什么东西! 他看一眼佐藤先生,就意识到,佐藤先生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老实说,他们从未重视过这个叫梁金凯的参谋!他不过是翟振川的小跟班,无足轻重! 他们临时起意,秘密抓捕翟振川的时候,从未想过连他一起抓! 现在陈子峰这些人在找梁金凯,并且说他拿了他们什么东西!他妈的,这个梁金凯身上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那就应该是汇票! 他们抓捕翟振川的时候,他身上没有皮包,更没有汇票!难道,都在梁金凯身上! 这个第一点,已经让他们大为惊愕了! 还有第二点,萧安城提出,要和佐佐木保持联系!这曾经是高桥一直努力在做的事!他曾希望通过傅雪岚,和骆江建立联系,却没建成!也不对!傅雪岚这条线,还是发挥过一些作用的!就是为了交换佐藤先生,抓捕陈子峰和萧安城! 想到这里,鹰司心里就仿佛被堵着什么东西似的难受! 陈子峰和萧安城,同意交换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弄走那一大批药品!这是他的耻辱!是永远也消不了的耻辱! 鹰司回头看着佐藤先生,微笑说:“先生,我感觉,萧安城要建立某种联系,说明他们遇到了难题!并且是他们解决不了的难题!” 佐藤先生笑了起来,“鹰司君,你果然智慧!应该说到他们的要害了!” 鹰司微笑说:“如果您同意,明天下午,我去见这个萧安城!都说他比陈子峰还要狡猾!我倒要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有多狡猾!” 佐藤先生微笑说:“见面当然可以。但安排也要做好,确保不要出什么不好的事!” 鹰司脸色阴沉,用力一点头,“我明白!” 佐藤先生低头沉默片刻,终于说:“我总觉得,他说他们在找梁金凯,有点可疑!” 鹰司把他们掌握的所有情况都细想了一遍,也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明天下午的会面,更有可能是一个陷阱!或者,那个萧安城另有什么目的!这是他们不能不防的!但反过来,这次会面,我们也可以利用! 17-29 陈子峰从七贤庄回到彰德街,已是傍晚,天也快黑了。 他一进驻地,看见萧安城和乔艳芳的脸色,就意识到有什么情况了!甚至很严重! 他向他们一挥手,又向梁金凯一点头,就直接进了电台小屋。 强虎还在监视点,所以,此时在小屋里坐下的,连梁金凯在内,只有四个军官。 接下来,萧安城就开始汇报,他和乔艳芳下午在小巷里遇见佐佐木和冈本的情况。至于他们能遇到佐佐木和冈本,则纯属巧合,就因为他们吃了一碗膻味极强的扯面! 陈子峰盯着萧安城,又回头盯一眼乔艳芳,立刻就说:“你泄露了汇票的事!” “我没泄露!” “他们是什么人!猜也能猜出来!”陈子峰仍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诈中有诈!我就是让他往汇票上猜!我看,他们也愿意往汇票上猜!” “这他妈的还用猜吗!你一提梁参谋,他们就知道,你指的是汇票!” “他们要是再狡猾一点呢!老乞丐和鹰司,都是最狡猾的家伙!你说,他们会怎么想!会往哪里想!他们只要多疑心一点,或许就有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陈子峰瞪着他,似乎就要扑上来吃了他。 但他也明白,在疑中设疑,往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但其中的风险也同样巨大! “我现在不知道!我要看情况会怎么发展!”萧安城脸色雪白,向他叫道。 他心里很清楚,他这个建议,是有极大危险的! “你简直就是胡闹!把我们最机密的事暴露出来!你简直就是个混蛋!” 陈子峰这么骂萧安城,乔艳芳就受不了了! 她立刻指着陈子峰叫道:“你凶什么凶!你今天跑到哪里去了!我们当时在那么急迫的情况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管怎么着,都要看此事怎么发展!告诉你,我就是觉得其中有机会!” 陈子峰向她叫道:“你就会胡搅蛮缠!会个面,能有什么机会!” 乔艳芳更不客气,“你的脑袋瓜子不开窍!这种情况都看不出来!” 坐在一边的梁金凯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这样说话,一个比一个凶,惊得眼睛都直了。他们似乎在说其中有机会!但他怎么也想不出,其中有什么机会! 这时,陈子峰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歪着头看他一眼,却怪腔怪调地说:“梁参谋,你听清楚没有!从今以后,你不能再出门了!这两个家伙已经告诉日本人,我们正在找你!说你偷了我们的东西!你听明白没有!” 梁金凯有点痴呆地看着他,还是点点头,小声说:“就是……就是要利用我呗。” 别人还没怎么样,乔艳芳一下子就大笑起来,并且笑得前仰后合的,不住指点他。 萧安城也笑着说:“金凯兄弟,你以后也可以干我们这一行了!” 陈子峰仍然不依不饶地说:“狗安贼,你说,怎么利用!你给老子说!” 这时,萧安城向他一挥手,说:“你最好还是向骆长官汇报吧。我感觉,要利用梁参谋,恐怕少不了骆长官!” 这下子,陈子峰和乔艳芳都瞪大眼睛看着萧安城,非常震惊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们才渐渐露出狡黠的笑容!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狗安贼,一肚子贼心眼!” 梁金凯把眼睛转了又转,仍然想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要干什么!他只知道,他们真要利用自己了!似乎,还不是一般的利用!这些狡猾的家伙,似乎还要利用骆长官! 17-30 大明饭店,五楼套间里。 骆江背着手,脸色阴沉,眉头紧锁,在房间里一圈一圈地转着。 陈子峰汇报的情况,让他疑虑重重。这个疑虑,就是能不能把这件事中的每一层,都想清楚!不想清楚,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冷静地说,陈子峰的建议,就是要利用梁金凯现身,诱捕日本特务! 但这里边有一个关键之点,他妈的,老子要是在西安现身,会不会引起上面的猜疑!老子到西安来,可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呀!就是这一点让他犹豫! 陈子峰此时歪着嘴,目光也追随着他,同样一圈一圈地移动着。 这时,骆江忽然停下来,回头盯着陈子峰,“你说,我们的第一目标是什么!” 陈子峰眼睛转了转,轻声说:“从时间紧迫性上说,是先找到翟长官。从重要性上来说,是弄清楚日本人的‘木桶计划’!不过,这个时间可能拖得很长。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找到翟长官!这个,首先要找到日本人的据点!穆一斯林的弟兄说,他们就在大明饭店附近,可能离您这里,不会太远!” 骆江向他点点头,微笑说:“如果是这样,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让梁参谋来找我?” 陈子峰的眼睛,就跟玻璃珠子一样,又是一阵乱转。渐渐的,他也大约猜到骆长官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也是挺危险的! 他小声说:“长官,让他找您,这个时间点,恐怕不太好掌握!您说呢?” 骆江忽然转移了话题,“你说,萧安城和佐佐木之间建立联系,会起作用吗?” 到这个时候,陈子峰就不敢再耍小聪明了!此时说的事,越来越微妙! 眼下这种情况,特别是他这个宪兵队的处境,就相当微妙。比较起来,龚长官从没对他们表现出任何信任!倒是骆长官对他们更信任一些! 所以,他宁可得罪龚长官,也不能得罪骆长官!时移势易,他们之间的关系,和上海或武汉,都已完全不一样了! 他小声说:“这个,我还真想不出来。请长官指教。” 骆江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眼睛里藏着不一般的狡黠。 他轻声说:“我判断,明天下午在‘秦宫茶楼’出现的,可能不会是佐佐木!更有可能是鹰司!你说,我明天去见鹰司,会怎么样!” 这下子,陈子峰可就真的张大了嘴,惊愕地看着他。他一瞬间就想明白,要让梁金凯来找骆长官,不是今天,而是明天!这个情况就更微妙了!? 正文 861、 特工秘密活动的最好时间 “长官,我相信,鹰司一定会意外!”他小声说。 “对什么意外!” “对梁参谋出现感到意外!” “我需要他感到意外!”骆江冷静地说。 “可是,您……您怎么会出现在西安呢!不应该吧!”陈子峰也想到了这一点! 骆江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说:“这个问题,我会想办法!我们就说明天的会面!” 陈子峰的心里,这时就像狂风中的波浪一般,忽起忽落,汹涌澎湃!思前想后,他隐约看出来,梁金凯明天现身的时间点,恐怕至关重要! 最后一点,梁金凯凭什么现身!安贼说他拿了什么东西,他妈的,他拿了什么!这又是一件让他犹豫的事! 17-31 这一天里,内心里同样像狂风中的波浪一般,忽起忽落,汹涌澎湃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被逼反正的林家泰! 从上午开始,一个叫吴济怀的人,开始对他问话! 他看得出来,这个吴济怀是个重要头目!他被密捕时,曾经掠到这个人一眼! 吴济怀的所谓问话,就是要求林家泰交待他所知道的一切机密!尤其是关于延安方面的各种情况!事无巨细,他什么都想知道! 昨天夜里,李秀兰蛇一般爬到他身边,在他耳边问:“阿泰,侬有任务吧!” 他这才明白,聪明的李秀兰,这一天里说了他许多,骂了他许多恶毒的话,又打了他数十个耳光,都是为了掩盖她夜里的询问!她真聪明!她对我太了解了!已猜到我可能有任务!她对我又打又骂,就是为了掩盖这一切! 美丽秀兰,知我者,只有美丽秀兰! 昨夜,他抱着温温软软的秀兰,激动得几乎哭出来! 这之后,他就再也没睡着!他知道他将要面临什么情况!他必须应对好这些情况! 吴济怀问话,还算客气。他始终面带微笑,开口先说“请”,闭口则说“很好”! 林家泰很明白,在他知道的所有秘密里,除了“保深寻破”这四个字之外,他什么都可以说!他不过是个小小的警卫营长,所知道的,只有岗哨布置、巡逻路线、查问外来人的方法!也只有这些了!党的方针大计,肯定是他不应该知道的! 所以,林家泰在回答的时候,小心掌握着分寸!这个分寸就是,慢一点回答,犹豫一下再回答!甚至要等这个吴济怀威胁一下再回答! 不过,到了最后,他的回答就很顺畅了。 这样的问答,持续了一天!林家泰明白,恐怕还要持续许多天! 18-1 这天夜里,可以说,绝不平静! 一边是佐藤先生和鹰司直树,一边是骆江,还有一边则是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他们都在为明天下午在“秦宫茶楼”见面的事,细心谋划着! 这种谋划,可以说是计中计,谋中谋,狡中狡!因为他们都在猜测,对方还会做什么!还有什么是他们可以利用的! 说一句实在话,想让他们这种人上当,真比登天还难! 18-2 这天夜里另一处不平静,并且出人意料的事,则发生在七贤庄,西安“八办”的招待所里。这件出人意料的事,相当隐蔽! “八办”招待所所在的四号院,和其他院子大同小异,也是院套院。各院由一条甬道相连,穿过一道道月亮门,就可以一直走到最里面。 仲间大介和吉川宽太所住的房间,就是四号院最里面的院落。 此时,整个院落都已安静下来,大部分人都已入睡,并且关了灯。 他们两人住的房间里,房顶的电灯已经关了,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小灯。 仲间先生在小灯下写了一张纸条,只有几句话。他斟酌无误,就把纸条递给吉川。 吉川打开箱子,在箱边摸索片刻,打开夹层,取出一个小小的密码本。他很快将仲间写的文字转换成代码,并且加密。 他从皮箱里取出电台,很快开机。电台预热了,他轻敲电键,开始呼叫。 不久,耳机里有了回音。吉川发报手法极其熟练,只用了一分钟,就把电报发出去! 电文内容是:“本部、涧,我等已抵西安,与第四集团军之长官见面,具体考察前线事宜,将与赵寿山之第三十八军联系。下一步待有进展,再告。仲。” 电文里说的本部,就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涧,则是陆军参谋本部情报部的部长,津川涧一的代号! 18-3 几分钟之后,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情报部的津川部长,收到了这封电报。 他看过这封电报之后,不由微笑点点头。仲间这家伙,果然老谋深算,竟然用这种方式潜入陕西前线!并且准备用公开方式,获取军事情报,他实在是太狡猾了! 他把电报放在桌上,对身边的副官说:“把这个,转发上海的高桥。这么长时间了,总该让他知道真实情况了。” 副官拿起电报,又低头说:“需要通知海军的藤井部长吗?他们的佐藤拓人大佐,此时正在西安。” 津川部长冷笑一声,“藤井那个老混蛋,死了才好呢!不要管他!” 副官拿着电报,悄悄走了。长官对海军的高官发一点怨气,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料,这一次,津川部长一语成谶!海军情报部的藤井部长,在一年多之后死于非命!但杀他的凶手,却是谁都想不到的! 不要猜!不是陈子峰这组人,也不是魏介臣那组人,而是另有其人!慢慢看吧! 18-4 夜,永远是特工秘密活动的最好时间! 特工们的任务,最大特点就是千变万化!所有情况都在变化之中!不掌握这些变化,就会吃大亏!一旦发觉情况有变,再精细的行动计划,也要随之改变! 这天夜里,鹰司意外收到北平宪兵队梅津队长的电报。电报只有一句话:“据可靠情报,骆江已离开北平!最大的可能是去了西安!” 佐藤先生一看到这封电报,就用他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着鹰司。 鹰司微笑说:“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这可能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吧!” 佐藤先生的回答十分简洁:“鹰司君,你的计划,恐怕要重新安排了!” 鹰司小声说:“先生,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好!” 18-5 至少到目前为止,骆江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泄露! 任何时候,特工们都如微风一般,无处不在!他们不动声色,却掌握着所有情况! 骆江不知自己行踪泄露,所以,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在他看来同样比较严重的事,如果本部戴老板知道他到了西安,他应该怎么解释! 骆江这样的老特工,和佐藤、鹰司他们相比,就多了一层麻烦:官场! 他深知官场的麻烦,比特工行动中的麻烦更严重!是他绝不能大意的! 他好不容易才从“清君侧”的危机中走出来,如今到了北平区区长的位子上,就绝不能再出错! 他考虑一夜,于凌晨五点钟,给本部情报科发了一封电报:“本部,近日察觉,鹰司等人于上月秘密经北平前往西安,目的不明。我等追踪到西安,意图查清其目的!请本部考虑,是否要通知陕西站,与我配合!” 这是个一举两得的事。既要掩盖他到西安来的真实目的,又希望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获得陕西站的帮助!陕西站的侯正伦,虽然重点是放在陕北方向,但发现了日本特务,也该出手相助!他想,这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把这些都想清楚了,这才躺下睡觉。他知道,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18-6 到底是冬天,整整两个小时之后,外面的天空,才算完全亮了! 萧安城和佐佐木商定的“秦宫茶楼”的见面时间,是中午两点钟!但中日双方的特工们,从吃完早饭后就开始行动了!特工行动,永远要提前布置! 陈子峰小组的人,外加梁金凯,吃早饭的时候,就由乔艳芳布置任务。 从昨夜开始,强虎就带着一个弟兄守在大明饭店东南方的监视点里。所以,现在小组里的人,加上梁金凯,只有七个人! 陈子峰再次苦恼想到,这次到西安来,人带少了!但此时后悔,没有任何意义! 按照乔艳芳的安排,李三和李学海的任务,就是提前进入茶楼,防备日本人设伏! 等上午茶楼一开门,他们就要提前进去,占据几间面向大明饭店的茶室,随时注意茶楼内外的情况。如果有异常,就通过窗口向外发出信号! 其他人,两人一组,分散隐蔽在大明饭店附近,同样要注意周围情况! 这时,她回头盯着梁金凯说:“梁大哥,你跟着子峰,他叫你什么时候露面,你就什么时候露面!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让你说对了一句话,我们要好好利用你!” 梁金凯古怪地笑了起来,他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说:“我多问一句,今天行动的目的是什么?”? 正文 862、 看你能不能先拿到手 乔艳芳说:“很简单,找到日本人的藏身处!争取尽快把翟长官救出来!” 梁金凯一点头,“好,那我就没问题了!” 18-7 陈园巷,陈家老宅。 鹰司经过一夜考虑,在吃早饭的时候,向佐藤先生汇报了他的想法。他同时带到佐藤先生桌边的,还有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 他向佐藤先生介绍说:“这一位,就是我们在西安小组的组长,寺岛勇太。他最近一直在茅津渡那一带侦察,今天早上刚回来。寺岛君,这位是海军的佐藤拓人大佐。” 这个寺岛勇太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神态却多少有一点倨傲。他只向佐藤先生欠了一下身,并不开口说话。 佐藤先生微笑盯着他,看出他这个样子,是出于门户之见!片刻,才向他伸出手。 寺岛再次向佐藤先生盯一眼,这才和他握手,却始终不肯开口说话。 佐藤先生冷酷地盯着他,轻声说:“寺岛君,请坐下吧。” 鹰司推了寺岛一下,寺岛才慢慢在桌边坐下,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 佐藤先生扭回头,看着鹰司。 鹰司看出佐藤先生的不悦。不过,他和这位寺岛也不熟,并不能过多责怪他。陆军对海军的仇恨,早已渗进他们的血液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低声说:“先生,我都安排好了。上午,茶楼一开门,我就带着人进去!防备他们在茶楼里设伏!” 佐藤先生微笑向他一点头,“好!还有什么!” 鹰司接着说:“我一进去,就派人控制住一部电话,和您随时保持联系!寺岛会带着两个人,守在大明饭店的东侧。西边这一侧,需要的时候,您要派人来支援我们!” 佐藤先生再次点头,“好,这个没问题!鹰司君,我多问一句,你的首要目的是什么?” 他提的这个问题,其实和梁金凯提的,是一个意思,也就是所有行动的主要目标! 鹰司微笑说:“依次而言,有这么几层目的!第一,确认骆江是不是在西安!第二,弄清梁金凯拿了什么东西!第三,骆江和翟振川都到西安来,是不是为了汇票!第四,我想看一看,有没有好机会,沉重打击一下陈子峰那些人!您说过,他们是我们的老冤家!不打击他们一下,还是我们今后的麻烦!” “你说,你大约会和谁见面?”佐藤先生轻声问。 “我猜想,萧安城可能会在,陈子峰一定会在!” “你为什么说,萧安城可能会在呢?”佐藤先生脸上露出微笑。 “中午两点,我应该是和陈子峰会面!那个萧安城,可能是在外面掌控局面的人!” “那个乔艳芳呢?”佐藤先生微笑问。 “先生,这就是我说的,萧安城可能也会在的原因!乔艳芳有可能负责掌控外面的局面,这样,萧安城就会出现!不过,陈子峰和萧安城同时出现,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他们都是最狡猾的人!可能不会这么安排!” “好,你考虑的很仔细。”佐藤先生赞赏地笑了一下。 鹰司盯着佐藤先生,又把整个情况考虑一下,终于说:“萧安城可能不会和陈子峰同时出现!更有可能的是,他和乔艳芳分别把守东西两侧!” “也是为了防备?”佐藤先生点头说。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如果骆江真的在西安呢?并且和陈子峰他们联系上了!” 这时,鹰司就瞪大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佐藤先生。 其实,只需要一瞬间,鹰司就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北平的梅津队长来电,猜测骆江可能到了西安!虽然令人意外,但稍微想一想就可以明白,骆江到西安来,更大的可能,是和翟振川有关系! 他轻声说:“先生,如果骆江在西安,就一定和翟振川有关系!萧安城说过,梁金凯拿了什么东西!我感觉,就应该是汇票!”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疑问,忍不住说:“按道理说,翟振川和梁金凯手里如果有汇票,应该是从陈子峰这些人手里得到的!难道不是从他们手里吗!怎么说梁金凯拿了他们的东西!这一点很奇怪!” 佐藤轻声说:“你考虑得很细致,应该这么考虑!不管是什么,梁金凯手里的东西,一定很重要!看你能不能先拿到手!” 这时,一直坐在桌边的寺岛,却开天辟地地说了他的第一句话:“我在那里,就一定会拿到!” 佐藤先生回头看着他,却意外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似乎很赞赏的样子! 但鹰司对佐藤先生太了解了!他这是表示对寺岛的蔑视! 18-8 所以,这天吃过早饭后不久,中日双方的人都已策划布置好,准备行动了! 但是,再精细的策划与布置,也怕遇到意外!特工行动,尤其如此! 到了这天上午十一点钟的时候,围绕下午两点钟的秘密会见,就发生了一系列的意外!让双方身后的主谋,甚至包括下面的成员们,头都变大了,神经更是绷得紧紧的,并且预感整个行动可能要失控,甚至成为难以收拾的乱局! 佐藤先生和鹰司,都有这种感觉!他们在心里做好了出意外的准备! 倒是那位寺岛勇太,一直稳稳地坐着,眼神里似乎还有一些不屑! 鹰司也很无奈。这家伙确实让人蔑视! 18-9 第一个意外,发生在“秦宫茶楼”刚开门的时候! 鹰司带着两个人,悄然走进“秦宫茶楼”大门的时候,就看见柜台前有一个人正好转回头来,并且向他露出那种你知我知,请不要意外的微笑!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家伙是陈子峰的手下,他叫李三! 其实,李三也没想到,他会在“秦宫茶楼”里遇到鹰司! 他只是早到了几分钟而已,正向柜台里的招待确定茶室。当他透过窗户,看见鹰司走过来的时候,立刻意识到,鹰司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防备他们设伏的! 李三的聪明,在于他很清楚,今天行动的目的,是尽快找到翟处一长!所以,他发现鹰司要进门的时候,就绝不能动手!这是一个关键! 所以,等鹰司进了门,也走到柜台前,准备要一个茶室的时候,他才扭回头,并且向他露出灿烂的微笑。他甚至还向鹰司挥挥手,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枪! 鹰司突然发现李三,他和他的手下,都把手插进怀里,或者伸到后腰,准备拔枪! 李三笑嘻嘻的仍然挥着手说:“鹰司先生,哎呀,咱们好久没见了!是不是!” 这时,鹰司才松弛下来,放下手,问了一句他必然会问的话;“你怎么在这里!” 李三仍然笑着,说:“哎呀,我们家萧安城,和你们家的佐佐木先生,商量好了,中午两点钟,要在这里见面。鹰司先生,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提前来看一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哎呀,鹰司先生,我猜,您也是这个意思吧!来看一看,为了中午的安全!” 李三的说法,让鹰司有说不出的古怪。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倒好像我是到这里来过家家的!不过,这种说法,倒也说明对方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没有! 静下心来想一想,也真是的,陈子峰那么狡猾的家伙,他要不在这里安排人,那这里反而更危险了! 他谨慎观察周围,没看出有什么意外。李三身后,只有一个人,是他不认识的。 他向这个人一扬下巴,“他是谁?” 李三立刻笑着说:“这是我兄弟,李学海,您没见过。不过,他也来了有大半年了。” 鹰司怪异地盯着这个有些紧张的年轻人,想占他们一点上风,就盯着李学海说:“喂,你怎么进这个宪兵队的?跟我说实话!” 不料,李学海进宪兵队大半年,也学成一个贼精!只见他双脚一并,身体挺得笔直,大声说:“报告鹰司先生,长官叫我来,我就来了!” 鹰司有些意外,斜眼看着他,“那么,你从哪里来呢?” 李学海正色说:“报告鹰司先生,我是从武汉卫戍总司令部侦察连调过来的!” 鹰司明白了,看着他很紧张,恐怕也不是等闲之辈。 这时,他也不想再和他们逗趣了,就问道:“李先生,你定了茶室?” 李三挥着手说:“鹰司先生,你看,是这么个事,我也不知道他们喜欢哪一间。所以,我把楼上朝北的茶室都定了下来,叫老板不要再安排客人了,老板也同意了。您说,您想要哪一间?咱俩好商量。” 18-10 鹰司开天辟地第一回,和陈子峰的一个手下,这个叫李三的家伙,并排走上楼梯。 他回头瞄一眼,那个叫李学海的人,走在自己身后。但自己的两个手下,却走在这个李学海的身后,可以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他再盯一眼身边瘦瘦的李三,相信自己只需一只手,就可以治住他!? 正文 863、 共方情报部门的负责人 他和李三一起,把楼上一排朝北的茶室看了一遍。这些茶室的窗户都对着大明饭店! 他笑了笑说:“我选择三号。” 李三立刻笑着说:“那我就选择五号吧。我们家萧安城,和你们家佐佐木先生,就在四号茶室里谈吧。我们两个一边一个,这不好吗?” 鹰司盯着他,心里很看不起他,就说:“要等到两点钟呢!” 李三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喝喝茶,吃点瓜子,睏了就睡一觉,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这么舒服的活儿,到哪里找去?您说是不是?” 鹰司在自己选定的房间里坐下来,就向身边一个手下点点头。 这个手下就悄悄出去了。他有三件事要做,一是观察其他房间,有没有异常!再一个,就是给佐藤先生打电话,报告这里的情况!他最后一件事,就是控制这部电话! 18-11 李三进了自己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 打开窗户有讲究,这是乔艳芳给他规定的!打开左扇为一切正常!打开右扇为有异常,外面的弟兄要提高警惕!两扇全打开,表示有大危险!外面的弟兄要采取行动! 他打开左扇窗户,伸头向外一看,就看见强虎的监视点打开了右扇窗户! 他一想就明白,强虎看见鹰司进了茶楼,确认这是个异常!但那时,他已进了茶楼,看不见强虎的信号,也就没办法了! 现在,他站在窗前,再一个要看的,就是斜对面大明饭店五楼的窗口,那是骆江的房间。骆长官发现异常,也会开窗户,方法相同! 18-12 陈园巷,陈家老宅。 佐藤先生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很快接到鹰司那边来的电话。 让他惊讶的是,陈子峰果然派人进了茶楼。他略想了一下就明白,这是必然的!双方约定了见面时间,要不防备对方设伏,那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他想到鹰司和一个叫李三的人并排走上楼梯,心里还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是好,还是不好! 偏偏就在这时,他接到上海高桥发给鹰司的电报。 等他看明白这份电报,心里不由大为惊讶,没想到竟有这种事! 电报里说:“仲间与吉川两人,由廖若兰陪同,奉命前往陕西调查敌军部署,请予妥善关照,更勿让对方察觉其真实身份!” 佐藤先生确实得到情报,说那个叫廖若兰的姑娘,陪同四个日本人到了西安。他没想到,其中仲间二人,是为了调查敌军前线部署的! 他明白了,陆军情报部的人,还是有点脑子的,竟然采取这种方法来刺探军情!想到自己提着一包炸一药,冒险向陈子峰询问陕西军情,确实有点傻!陆军情报部的津川涧一,果然是个狡猾的家伙! 他立刻拨通茶楼的电话,说:“叫鹰司来接电话,现在!” 18-13 鹰司走下楼梯时,仍然注意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么一个大上午的,茶楼里的客人极少。偶尔有客人进来,不过是买两块小点心,作为早饭或午饭。楼下的店堂里,几乎没有客人。 他抓起柜台上的电话,就听出是佐藤先生打来的。他想,出事了吗? 在电话里,佐藤先生把他收到的电报念了一遍,说:“你听明白了吗?” 鹰司大为惊讶张着嘴,好一会合不拢。 “廖若兰送来的?” “是。她昨天陪着仲间和吉川两人,去了第四集团军司令部。” “那么,仲间那两个人,是我们的人!” “是!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让你尽快知道这件事,做到心里有数!” 鹰司完全是下意识地扭回头,隔着窗户看着斜对面的大明饭店。这时,他的嘴就张得更大了,几乎能把话筒吞下去。 他喃喃地说:“先生,您说的这三个人,现在,就是现在,就在大明饭店门外!” 这天上午发生的第二个意外,就是这件事! 18-14 廖若兰陪着仲间和吉川两人到大明饭店来,原因极其简单! 昨天上午,她陪着仲间师生二人,与国军第三十八军的赵军长建立了联系。赵军长已同意他们去前线察看。 中午,孙长官请他们共进午餐。 廖若兰决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看见萧安城! 她那么意外地在西安“八办”的招待所里,听到一个让她难以相信的消息,林家泰被捕!萧安城竟然用枪顶在李秀兰头上,逼着他反正! 她怎么也想不到,萧安城竟然坠落到如此卑鄙的地步! 你可以去参军!可以去当特务!你至少是在抗战!就像你在上海和武汉做的事! 但你怎么能做这么恶劣的事!你竟然用枪顶在李秀兰的头上!你和林家泰曾经那么亲热!就仿佛亲兄弟一样!你怎么能做这么卑鄙的事!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再也不是从前的萧安城!你再也不是我从前放在心里的萧安城!我对你只有仇恨!只有憎恶!我宁愿从今往后,再也看不见你! 廖若兰完全被这件事所震惊,甚至让她魂不守舍! 昨天吃过中午饭,仲间先生继续和赵军长商量,他正在做最大的努力,希望赵军长同意他走遍第三十八军的所有阵地! 在那个过程里,廖若兰只是机械地为他们两人做着翻译。 仲间先生有时会疑惑地看着她,几次催促她,向赵军长翻译他的请求。 廖若兰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向赵军长解释仲间先生的要求。 一番商量之后,仲间先生终于达到了目的,可以在第三十八军的所有阵地视察,甚至可以询问每一个军官和士兵! 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了一个让人尴尬的问题,他们作为国军的尊贵客人,再住在共方“八办”的招待所里,就很不合适了! 今天,他们商量后决定,住在大明饭店里。 陪着他们到大明饭店来的,是“八办”的保卫干事王槐远! 18-15 此时,站在“秦宫茶楼”柜台边的鹰司,不仅认出了廖若兰,认出了仲间和吉川,他还认出“八办”的王槐远!他知道王槐远是个什么人!他是共方情报部门的负责人! 他低声对着电话说:“先生,那位廖小姐,还有仲间和吉川,到大明饭店来了!” “你说的是现在!”佐藤先生惊讶问。 “是!就是现在!我正看着他们下了车,搬着行李进了饭店!还有一个人!” “谁!” “‘八办’的保卫干事,王槐远!算是个情报头子!” “这可有点让人意外。不过,他们和你的任务,应该没什么关系,对不对!” “先生,我可说不好!陪着他们来的是王槐远!我总是不太放心!” “明白了,这个人出现在那个地方,似乎不太好!” “是的!他现在陪着廖小姐和仲间二人,进饭店去了!” “你注意观察,有什么异常情况,尽快告诉我!我感觉,今天可能要出意外了!” 其实,鹰司的心里,也是这种感觉!再精确的行动,也怕出现意外! 18-16 萧安城和一个弟兄,此时就站在货摊前,似乎在挑选商品。 这里是在大明饭店的东侧,小贩众多。他们用板车做柜台,板车上有架子,许多商品就挂在架子上。他们卖力地向周围的行人兜售着服装和水果。 萧安城两人就躲在这些货架后面,谁也注意不到他们! 他们看见廖若兰和那两个日本人出现在这里,也很意外! 他身边的弟兄回头盯了萧安城一眼,看出他眼睛里的痛苦和无奈,就摇摇头,转向了另一边! 18-17 在另一边,也就是大明饭店的西侧,陈子峰和梁金凯站在一家商店里。 他们隔着窗户,也看见大明饭店门前的廖若兰和仲间师生二人。他更注意的是在“八办”见过的那个王干事!他看得出来,这个王干事决不是寻常角色! 梁金凯碰他一下,低声说:“那不是廖小组吗?她怎么也到西安来了!” 陈子峰歪了歪嘴,“他是送那两个日本人来的!你想不到吧,那两个日本人要到前线去,去观察我们的战备情况!” 梁金凯吃了一惊,“两个日本人!我们就让他们去?” 陈子峰说:“你更想不到的是,他们是宋夫人的‘保盟’推荐的!这个面子还不够吗!你注意到旁边那个高个子了吗!” “他是什么人?”梁金凯问。 “‘八办’的保卫干事!你猜得出他是什么人吗!”陈子峰一脸狡黠的笑容。 “我猜到了,我猜到了!他是共那边的特工!是不是!” 陈子峰忍不住笑了,低声说:“兄弟,你真可以干我们这一行了,一眼就看出来了!行,不简单!” 梁金凯也向他笑了一下,没说话。不过,他的手指正在口袋里,来回搓着那个圆圆的苏区硬币!他心里想的是,我今后,也许真要和他们打交道呢! 陈子峰这些人意外到了西安!如果他们没来,我恐怕真要找“八办”的共,帮我去找翟长官!真要是那样,也是挺怪异的事!? 正文 864、 这就是他脱身的筹码 旁观而言,梁金凯要用这个小硬币和共方的人员打交道,恐怕还要过上一段时间! 18-18 大明饭店,五楼套间里。 骆江从吃完早饭到现在,一直站在窗前,观察外面的情况。 他也看见了廖若兰,并且看出她身边的那两个人,其实就是日本人!他们走路的样子,说话的作派,都表明他们是真正的日本人!甚至就是日本军人! 他不明白,廖若兰怎么和日本人搅到一起了! 这时,他回头看见,他一个手下正头戴耳机抄收电文。片刻,他将一封电报送过来。 他至少看了两遍才算看明白。竟然是侯正伦给他来的电报! 电文是:“接本部通知,知你在西安,请告位置,与你见面。侯。” 如果不是最后这个“侯”字,谁也猜不出这是谁来的电报! 他向他的报务员点点头,“给侯站长回电,就说:我在大明,五楼,套间里。” 报务员问:“就这么回?” 骆江撇一下嘴说:“你看他给我的电报,就是莫名其妙的!让他去猜吧,看他能不能猜出来!” 不料,只过了五分钟,回电就来了!电文只有两个字:“即至。” 骆江看着电报倒有一点意外,低声自语一句:“狡猾家伙!” 18-19 陈园巷,陈家老宅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佐藤先生接到一个秘密电话。 “对不起,先生,请找牧野先生接电话。”电话里的人轻声说。 佐藤先生一下子就听出来,这个电话来自军统陕西站,是鹰司的线人! 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是佐藤。先生,有话请说!” 电话里的人只迟疑了一秒钟,就开口说:“先生,北平的骆江,已到西安,住在大明饭店,五楼,大套间!另外,侯要去大明见骆!” 他一说完话,立刻就挂断了电话。 佐藤先生轻轻放下电话时,就已经完全听明白了。北平的骆江确实在西安!这一点已确定无疑!其次,陕西站站长侯正伦将要到大明饭店,与骆江见面!这又是一个意外!让他对鹰司今天的行动有点担心了! 万一鹰司与陈子峰谈崩!鹰司是做好了这种准备的!他带去的人也足够! 但他妈的,鹰司也许是与骆江面谈!他们同样可能谈崩!一旦响了枪!不知侯正伦带了多少人去大明饭店!如果人多,鹰司就有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往茶楼里打电话。 电话一打就通了,接电话的正是鹰司的手下! 他低沉说:“你立刻转告鹰司,侯正伦可能要到大明饭店!他可能是带人去的!其次,与他会谈的人,更有可能是骆江!骆江就在西安!已经确认了!你转告鹰司,请他一定小心!如果谈不妥,立刻撤出!不要被陷在茶楼里!快去!” 接电话的人扔下电话就往楼上跑! 18-20 正在三号茶室里坐等的鹰司,瞪着他的手下,心里大为意外! 他没想到,他可能要和骆江谈!那么,他原来准备的谈话内容,就要完全改变了! 他此时不得不考虑,他要和骆江谈什么!他忍不住想到,如果是和骆江谈,他简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他妈的,一举将他拿下,也许更好! 他回头对自己的手下说:“你盯着门外!小心一点!” 18-21 此时,王槐远陪着美丽的廖小姐,还有那两位日本客人,在大明饭店里办理入住手续。他事先给大明饭店打过电话,所以,入住手续办得很顺利。 他拿了钥匙,就陪着他们上了三楼。 两间客房,都是标准间。廖小姐一间,仲间先生和吉川先生住另一间。 按照道理说,他送他们进了客房,任务也就完成了,可以走了。 但他绝不会就这么简单的一走了之! 他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电话,说:“我给第三十八军的人打个电话,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来接你们,谁负责。” 电话很快就通了。接电话的人自称是军部副官郝克勇。 王槐远笑着说:“郝副官,你好。是这样的,廖小姐和两位日本客人已经住进大明饭店了。你们什么时候来接他们?” 郝副官说:“我现在就派车去,不过,大概需要一点时间,可能要到下午两三点钟左右才能到。王先生,是这样,你能不能送佛送到西,在那里再陪他们一段时间?” 王槐远露出一副很惊讶的模样,看着身边的廖小姐,“您说,让我再陪他们一段时间,为什么呢?” 郝副官说:“我听说,西安的情况有点复杂,他们又是两个日本朋友,我担心出什么事,或者被人误会了什么的。请您再陪他们一段时间,我们的车一到,您就可以走了。” 王槐远放下电话时,笑着对廖若兰说:“廖小姐,第三十八军的郝副官有点不放心,让我再陪你们一段时间。他们的车大约两三点钟到。车一到,我就可以走了。” 廖若兰只是稍稍有一点疑惑,并不严重,就微笑向他点头。 仲间先生面带微笑,并没有说话,只是向这位王干事多盯了一眼。他从王干事的这通电话里,听出一些异常。不过,想一想,没有这些异常,恐怕就真的是异常了! 18-22 鹰司坐在自己的三号茶室里,心里的担忧渐渐升了上来。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透过窗户,看见陕西站的侯正伦乘坐一辆崭新铮亮的汽车到了!他随车带来三个人!鹰司认出来,其中一人,就是那个名叫吴济怀的科一长! 侯正伦和吴济怀进了大明饭店。但另外两个人却坐在汽车里,警惕地看着外面! 本来不过是一次简单的会面。他和佐藤先生,都希望从这次会面中查清他们的疑惑!但现在,却有几个意想不到的人先后出现在这里,让整个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佐藤先生的疑虑是正确的,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自己就会处于不利局面! 被中一国人再次逮捕!他已经历过一次,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他看看表,到下午两点钟,时间还早!他考虑一下,倒不如和李三那两个人坐在一起更好!万一出什么事,他一定能控制住这两个人!这就是他脱身的筹码! 想到这里,他轻轻站起来,叮嘱身边的手下几句,就出了三号茶室。 18-23 李三和李学海坐在五号茶室里,两眼看着窗外,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 但他们心里却十分紧张!上海宪兵队副队长鹰司,就坐在三号茶室里!他们感觉,自己就仿佛坐在火一药桶上一样!随时都会被炸死! 所以,当他们一看见鹰司走进来,立刻都站了起来,并且把手伸到后腰! 鹰司一脸平和的笑容,向他们挥挥手,“不必紧张。我不过是独自坐着有点烦,所以过来,想和你们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 李三立刻满脸笑容,伸手请他坐下,又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鹰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回头看着窗外。 外面是一片和平景象。大小商店的生意,都在兴旺地进行着。行人说笑着往来穿梭。偶尔有汽车驶过,留下淡淡的青烟。 但他知道,一定有许多人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对他下手! 他忽然回头说:“李先生,你们在上海的时候,真是耍了无数花招!才弄走了那条船!是不是!你们真是处心积虑呀!” 李三眼睛睁得大大,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难道不是吗!”鹰司已十分生气,瞪着他。 “哎呀,哎呀,您说那个事呀。哎呀,我们当时也是没办法呀!戴老板交待的任务,我们敢不完成吗!陈子峰和彭绍勇,都急红了眼!他们就想攻下那条船!能不能把船上的药弄到武汉,是我们根本不敢想的事!但我们必须尽最大的力吧,您说是不是!” “你们不是早就盯上那条船了吗!” 这时,狡猾的李三就嘎嘎地怪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 “先生,您真是高看我们了。我们到最后,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时,陈子峰才说,长官,老子要上那条船!你掩护我!我们就是这样,才上了那条船!” “你们不是早就盯上那条船了吗!”鹰司怒视着他,再次问。 “哎呀,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会把药品装到那条船上!那我们不成神仙了!告诉你,你们把药品装到别的船上,我最后也得上船!没办法了!我们知道到不了武汉!但是,这是戴老板交的任务呀!我们死活都要拚一把!您说是不是!” 鹰司到了这个时候,心情突然好了起来!那些家伙,并不是早就盯上宏远号!是他妈的临时起意!我就知道,他们哪里有这样的远见!简直就是神了! 他点着头说:“不过,我还是要恭喜你们,终于把那么多药品弄走了!” 李三又是一阵嘎嘎怪笑,“鹰司先生,我们都是见识过您的!哇噻,真是坚不可摧呀!彭长官那么对付您,你就是不开口!鹰司先生,我们弟兄都挺佩服您的!”? 正文 865、 廖若兰来回给他们作翻译 鹰司再精明,听到这么几句奉承话,心里还是很受用,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 18-24 大明饭店,五楼,套间里。 “鹰司!”侯正伦一脸古怪,难以相信,甚至更为震惊地瞪着骆江。 “是!就是鹰司!”骆江狡黠地微笑着,同样盯着侯正伦。 “他可是日军上海宪兵队的副队长!” “我知道!在上海,我就和他打过交道!我认识他!” “你怎么想起来和他见面!你要和他谈什么!”侯正伦更加不解地看着骆江。 “完全是一次意外。”骆江露出一副确实很意外的样子,“陈子峰手下的人,无意中碰见佐佐木,还有一个叫冈本。他们是二对二,如果真动手,恐怕捡不着便宜。所以,他们耍了一个心眼,说要和他们谈一谈。” “谈一谈!谈什么!” “陈子峰他们有一些疑问,一直没弄清楚,想借机套一套他们的话!就是这样!” “什么疑问?”侯正伦难解地看着他,一句接一句地追问。 “你刚才也说了,鹰司是上海宪兵队的副队长,他到西安来干什么!其次,日本海军的佐藤拓人,大佐军衔,几天前也到了西安!他来干什么!” “佐藤也到了西安!”侯正伦更加惊讶了,简直难以相信地瞪着骆江! “他是和陈子峰那些人,乘坐一架飞机来的!他坐在陈子峰身边时,手里拿着一包炸一药!” 侯正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他妈的!老子在西安呆了两年,一个日本人的人毛也没看见!陈子峰这些人,才来了几天,不仅找到了日本人,还要和他们见面,要谈一谈!许多人说,陈子峰这伙人就是鬼!还真是个鬼!这家伙有鬼神相助呀! “陈子峰去谈?”他惊愕地问。 “我!我是追着鹰司来的!当然要由我去谈!”骆江微笑盯着他,轻声说。 “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钟!” 侯正伦一看表,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不过,还早着呢! 18-25 正是十二点这个时候,老乞丐佐藤先生,也到了大明饭店。 眼前的情况,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了!他不能不来!否则,真要吃大亏的! 他并没有进大明饭店。他的手下在大明饭店西侧斜对面的小旅馆里,给他要了一个房间。 此时,佐藤先生悄悄进了这个小房间,就站在窗前,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是老特工,经验丰富,更重要的是,他的感觉极其敏锐。 他此时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附近气氛极其紧张!是那种刀出鞘、枪上膛的紧张!仿佛动一动就会要了他人性命!这就说明,各方面的人都到了场!并且藏在暗处,小心防备着!甚至随时准备动手! 佐藤先生知道他们防备什么!就是防备双方见面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意外!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毫无疑问,双方见面,谈的好,便罢!谈不好,双方一定会大动刀枪!所以,他也必须到这里来,随时支援鹰司! 这时,让他意外的是,“八办”保卫干事王槐远出了大明饭店,并且拉着门,看着后面!鹰司向他介绍过这个人!他是共方情报组织的负责人! 接着,廖若兰,还有那两个日本人,也就是仲间和吉川,也出了饭店。他们和王槐远边走边聊,似乎还开着什么玩笑。廖若兰来回给他们作翻译。 佐藤先生看得很清楚,美丽的廖小姐笑得很快乐,但王槐远虽然笑着,但眼睛却一直观察着周围。他显然也察觉到,附近的气氛不正常! 他看见这四个人渐渐走到一家面馆门前,似乎正在商量要不要进去吃个饭。 这家面馆叫什么“羴羊扯面”。他不认识那个字,三个羊合在一起,又念个什么! 他最后看见,这四个人互相笑着,又议论了一会儿,最后,他们同时捏着鼻子,冲进这家面馆里!这个情况让佐藤先生有些意外,又不是臭不可闻的公用厕所,还需要捏着鼻子进去吗! 这时,一个手下悄悄进来,在他耳边说:“先生,家里来电话,说附近有一些可疑的穆一斯林,在陈园巷里转来转去的,看上去很可疑!” 佐藤先生突然想起来,自己在窗前站了这么半个小时,似乎有好几个穆一斯林从下面走过去!鹰司几天前就告诉他,说穆一斯林信徒之间传着一句话,寻找日本人! 这些穆一斯林都穿着白色衣服,黑色坎肩,头上戴着小白帽。他们东张西望,难道就是在找我们吗! 佐藤先生有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但此时,和陈子峰那些的人的会谈就要开始,他只好放下心里的疑虑,专心注视着窗外! 18-26 时间过得很慢,就如蜗牛在爬! 但时间过得再慢,也在慢慢地过去! 下午一点四十分,坐在“秦宫茶楼”里的鹰司,果然看见骆江走出了大明饭店! 是骆江来和他谈!这虽然让他意外,但其实也在预料之中!骆江在,一定是他来谈! 他站起来,对李三说:“你们长官来了,希望你们不要干扰我们谈话。” 李三嘻嘻地笑着,“那是,那是,我们一定好好的。相信鹰司先生那边,也不会干扰我们长官和您的谈话。您请吧,四号茶室。要我给您叫一壶茶吗?” 鹰司向他一挥手,“不用你操心,我会叫!” 18-27 分别躲在附近的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都看见走出大明饭店的骆江,看着他不慌不忙地向“秦宫茶楼”走过去。 他们不动声色地向附近的弟兄做手势,示意大家做好准备! 坐在监视点里的强虎,在步枪里顶上子弹,盯着李三所在的窗户! 侯正伦站在大明饭店的门里,透过玻璃门,紧张盯着外面。他向汽车里的两个人做手势,叫他们下车!并且注意周围情况! 站在小旅馆窗前的佐藤先生,则向大明饭店旁边的陈园巷里做手势。他带来的人,基本上都躲在这条小巷里!他们只等佐藤先生的命令,就会出击! 18-28 骆江缓缓走进“秦宫茶楼”。 他看见,柜台边站着一个人,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他明白,这一定是鹰司的人! 他上了楼,拐进走廊里,看见走廊里还站着一个人。他看出来,这也是鹰司的人! 这时,他看见李三出现在五号茶室门口,微笑向他指点四号茶室。 他相信,陈子峰一定都安排好了!接下来怎么办,是文的,还是武的,全看他和鹰司谈得怎么样,向外发出什么样的信号!他微笑着向李三点点头。 他推开四号茶室的门,果然看见鹰司正微笑着从桌边站起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骆江像主人似的,向桌边伸出手,示意他坐下。 鹰司也不肯扔掉主人的身份,抓起茶壶,沏了一杯茶,放在骆江面前。 他们眼神里藏着狡黠和精明,互相盯着,最后,同时坐了下来。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就是这么互相盯着,谁也没说话。偶尔的,他们同时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有这么两次之后,他们都笑了起来,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可笑。 这个时候,就是狡猾如骆江,也感觉到紧张和不安! 18-29 也是这个时候,最无忧无虑的,就是坐在“羴羊扯面”里吃扯面的四个人。 王槐远意外地说:“我到西安来这么久,还没注意到有这么一家面馆!味道这么膻,但这个面确实好吃!哎呀,真是好吃!” 廖若兰笑得咯咯的,不住用手捂着嘴说:“在上海,打死我也不会进这样的店里吃面!仲间先生,您觉得这个面怎么样?” 仲间先生严肃地说:“廖小姐,我很担心,如果第三十八军那边来人,闻到我们身上这么大的气味,不知会怎么想!” 廖若兰忍不住大笑起来,说:“吃了这个面,我们最好在两天里不要见人!味道太大了!两天时间,不知能不能消下去。” 他们一边说笑,一边对着脸盆那么大的碗,大口大口吃着里面的面! 就在他们快吃完的时候,意外听见外面响了一枪!那是非常惊人的一枪! 王槐远首先站了起来,把手伸到后腰!并且回头盯着面馆的门! 仲间和吉川也站了起来,盯着门外。他们像攥着匕首似的,抓着手里的筷子! 18-30 “秦宫茶楼”,楼上,四号茶室里。 “骆先生不是应该在北平吗?”鹰司终于开口问。 “我是经不住好奇呀!难道你不知道吗?你鹰司先生到西安来了,所以我才好奇。你鹰司先生为什么要到西安来呢?如果这不是什么秘密的话。” “我到西安来,是因为高桥先生一个月前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陈子峰那些人,很有可能会到西安来。” “奇怪了,一个月前?他怎么会这么想?” “陕西这里很重要呀!你们的高层,一定看得出来!所以,陈子峰他们,一定会来!” “你就是来等着他们的!”? 正文 866、 谁也不敢先开枪! “是,我就是来等着他们的!” “准备干什么呢?为了从前的事,报复他们一下?”骆江脸上露出冷笑。 “这是最次要的目标!不过,我还是要来!我这么说,不知你能不能理解。” “等一下,让我考虑十秒钟。所以,你的意思是,陕西这里虽然很重要,但对你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陈子峰那些人会来!对吗!” 鹰司嘎嘎地笑了起来,不住点着头,仿佛被骆江说到了心里。 “为了今后考虑!骆先生,我对他们,真是烦透了!烦得睡不着觉!你能理解吗!” “啊,这个,我觉得我能理解。没错,相当能理解!”骆江不由点头,脸上露出微笑。 他太清楚了!过去在上海,后来在武汉,陈子峰那些人,给鹰司和佐藤他们,制造了多么大的麻烦! “说说你的理解。我很乐意听。”鹰司开始转移话题。他今天另有目的! “为了你们的‘木桶计划’!我说的没错吧!”骆江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正确!非常正确!能有您这样的对手,我太荣幸了!” “对不起,你可能高估我了。我不太理解你们的计划!很不理解!你们要把一些人劝走,让他们离开重庆!没错吧!甚至你们的首相先生,都要特地为此发表一个声明!没错吧!” “没错!”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走了几个人而已!我可能比较愚钝,真的不理解!” “骆先生,您狡猾狡猾的!非常狡猾的!想套我的话是吗!” “绝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好奇而已。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可以透露一句。” “请说,请说,我洗耳恭听。” “这个计划,是高桥先生的得意之作,受到日本陆军和海军高层的高度赞赏!整个实施过程,都是一个……怎么说呢,都是一个相当精妙的过程!骆先生,等你知道了整个过程和结果,会让你大为意外的!” 骆江盯着鹰司,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木桶计划”绝不简单!否则,鹰司不会这么得意!他对此必须特别警惕!因为“木桶计划”的矛头,就是针对最高层的! “哎呀,鹰司先生,听你这么一说,我真是期待得不得了。很显然,你是不肯再多透露一句了!”骆江真心希望他能多透露一句出来! “我已经透露得相当多了!”鹰司一脸得意的微笑。 “那就是我太愚钝了,真是没办法!” “你看,我已经说这么多了,骆先生能否也说一些出来?” 鹰司感觉,他已经占了上风,可以转守为攻了! 18-31 此时,守在角落里的萧安城,虽然紧张,心里却另有一种烦恼。 这个烦恼,就是因为刚刚出现大明饭店门外的廖若兰。 过去,他一直抱着一种想法,将来,有机会了,他可以向若兰解释一切,什么都可以解释清楚! 但现在,他真的没把握了。用枪顶在李秀兰头上!逼迫林家泰反正!虽然是他的任务,但这个任务,实在太那个了!他感觉,即使别人相信了他的话,也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更何况若兰了! 他努力平静下来,面对这个现实!他此时的感觉是,若兰离他,真的是越来越远了! 他细心观察大明饭店附近,隐约察觉,有一些可疑的人在附近逗留。他猜想,他们一定是日本特务!鹰司今天来谈一谈,恐怕是准备了恶手的! 偏偏就在这时,他听到大明饭店西侧那边,意外响了一枪! 他瞬间抬头,向西侧那边观察,同时伸手到后腰,拔出手枪! 18-32 “秦宫茶楼”,楼上,四号茶室里。 早已准备好恶手的鹰司,此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他也许还可以多问几句话。今天这个机会,不能随便放过! 骆江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这就是说,鹰司今天的行动,是有时间点的!他一时猜不出他们想干什么,但再拉住鹰司一会儿,则是必须的! “鹰司先生,我刚才说了,我到西安来,纯粹是出于好奇,真说不出什么来!” “恐怕不那么简单吧。”鹰司微微地笑着,冷眼盯着他。 “确实很简单,就是为了你而来。”骆江不动声色。 “你准备拿那些汇票怎么办呢?” 鹰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并且紧盯着骆江的眼睛。这种突袭式询问,有时就会让对方露出真情!这是很难防的!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骆江却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用那种怀疑的、审视的、难以相信的目光盯着鹰司,似乎要看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鹰司也疑惑起来,同样用疑惑和审视的目光盯着骆江,“骆先生,怎么了?” 骆江先用手指了他一下,疑惑问:“怎么回事,汇票不在你们手里?我听陈子峰详细说过整个过程。当时,有人开枪,打死一个小偷,还打伤一个人!这个开枪的人,不是你们的人吗!除了你们的人,还有谁会开枪!怎么回事!汇票不在你们手里!” 这下子,鹰司有点说不出话来了!佐藤先生确实告诉他,川上派了一个人去夺取汇票!但在返回的路上,被陈子峰那些人打死了!汇票也就此失踪! 佐藤先生对他分析过这些情况,怀疑汇票到了陈子峰手里,这是最有可能的! 但现在,他却不能回应骆江的活!更不能承认是川上的人开枪夺取了汇票! “骆先生,您怎么这么说?”他有些意外地问。 “如果汇票在你们手里,你就不会问出这样的话!你这么问,就说明汇票不在你们手里!那么,它在谁手里!”骆江那么期待地看着鹰司,似乎就想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鹰司看着骆江,真正有点目瞪口呆,也说不出话来了! 旁观而言,鹰司是个很精明,也很有经验的特工,这一点肯定没错!但和老奸巨猾的骆江比起来,他就稍稍的差了那么一点点!虽然不过是一点点,却足以让他上当! 他现在就被骆江说糊涂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理清自己的思路! 他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很清楚!第一,确认骆江是不是在西安!这一点已无疑问!第二,弄清梁金凯拿了陈子峰什么东西!这个还有疑问!第三,骆江和翟振川都到西安来,是不是为了汇票!这和陈子峰找梁金凯,似乎有点关系!第四,他就想看一看,有没有好机会,沉重打击一下陈子峰那些人!这个准备,他早已做好了! 想到这里时,他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如果能抓住骆江,应该是对陈子峰那些人最重的打击!甚至还可以从他们手里交换出什么来! 所以,他现在考虑的,是不是可以先下手!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都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这就仿佛是一次严重的警告!甚至就是对方开始进攻的信号! 骆江和鹰司都在一瞬间拔出枪,指着对方!甚至准备扣动扳机! 茶楼里寂静无声!骆江和鹰司不用想就知道,他们的手下,正在走廊里对峙! 不过,这些手下,谁也不敢先开枪!第一,没有长官的命令!第二,三比三的对比,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他们只能在走廊里对峙! 四号茶室里的骆江和鹰司,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鹰司伸手就想推开窗户,看看外面的情况! 骆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音低而阴沉地说:“鹰司先生,对面就有一支枪对着你呢!你开窗户,他就开枪!” 鹰司就此听出来,此时虽然极其危险,但骆江似乎并不会对他开枪! 这样,就出现了一个奇景,他们互相用枪指着对方,却头挨着头,凑到窗前,观察外面的情况! 18-33 外面的情况,其实就是陈子峰安排的!但情况的发展,却让他大为意外! 他隐在小商店里,一直琢磨什么时候派出梁金凯!这个时间点极其微妙!掌握准确,也许会产生不一样的作用! 他不住观察外面的情况。他相信,鹰司也在附近布置了不少人!如果要动手,就要制造意外!这个意外,就是梁金凯!这是他和骆江商量好的! 他感觉,现在就是他等待的时间。他回头向梁金凯点一下头。 梁金凯到这个时候,才显出他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他看见陈子峰点头,立刻出了小商店,向大明饭店那边快步走过去! 陈子峰给他的交待是,或者进大明饭店,或者进“秦宫茶楼”,看情况而定! 他向那边走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秦宫茶楼”!双方的人都在茶楼里,他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 但后面发生的事,却极其快速而危险!让梁金凯也感觉意外! 18-34 大明饭店坐北朝南,位置很好。“秦宫茶楼”和强虎所在的监视点,都在大明饭店街对面的东南方向。而陈子峰所在的小商店,以及佐藤先生所在的小旅馆,则是在大明饭店的西南方向!? 正文 867、 你想和我们拚一下吗 所以,当梁金凯向大明饭店那边走过去的时候,第一个看见他的,就是佐藤先生! 佐藤先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到底拿了什么东西!只有抓住他,才能问清楚! 他就向窗外喊了一声:“抓住他!” 他手下的两个人,就在小旅馆门外,一听到佐藤先生的命令,立刻就向梁金凯扑了过去! 梁金凯突然看见有两个人向他扑过来,急忙从腰里拔枪!他到底不是专业特工!他拔出枪,再拉枪机顶上子弹,就迟了一秒钟!他的枪响了,却谁也没打中! 那两个人已扑过来,一掌打掉他手里的枪,就和他扭打成一团! 梁金凯拚命反抗,但被那两个人压在身下,一时挣脱不出来! 18-35 此时,正在“羴羊扯面”里吃面的王槐远等人听到枪声,也冲了出来! 王槐远和仲间等人并不知道梁金凯是什么人!只是意外地看着这几个拚命搏斗的人! 但廖若兰却知道。她一看见梁金凯被那两个人压住,就认定他们是日本特务!她立刻尖叫着扑了上去,竭力解救梁金凯! 这下子,王槐远和仲间等人也看明白了,就直扑了过去,立刻把那两个人压在地上! 这时,却从对面小旅馆里冲出几个人,向他们举起枪,瞪着他们! 王槐远举枪对着他们,却绝不敢先开枪!对方人多,枪一响,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佐藤先生完全没想到,仲间和吉川会扑上来解救梁金凯,心里极其恼火! 他还注意到,仲间和吉川这两个人,用力按住他的两个手下,手里的筷子抵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向两边张望,甚至抬起头,盯一眼窗口里的自己! 佐藤先生到了这个时候,也毫无办法,在楼上吼了一声:“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所以,冲出来的手下虽然举着枪,对着王槐远和仲间等人,却并不敢开枪! 廖若兰并没听见佐藤先生的命令,她哪里会管这些事!她推开一个举着枪的家伙,就转到另一边。她抬脚就踢那个被仲间师生压在下面的人。 举着枪的家伙拿她毫无办法,只得小声说:“小姐,小姐,踢一脚就可以了!不要再踢了!您再踢,他们就要吐了!” 廖若兰回头瞪着他,尖声叫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走开!快走开!” 举着枪的家伙看着她,简直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了!没有佐藤先生的命令,他也不敢对这位小姐怎么样! 18-36 陈子峰让梁金凯出了小商店之后,是等了一分钟才追出来的! 但他一出小商店,就看见两个人正向梁金凯扑过去!梁金凯拔出枪,却匆忙地拉枪机!枪响了,却谁也没打中!那两个人正把梁金凯按倒在地上! 紧接着,王槐远和仲间师生冲出了面馆,和抓住梁金凯的人打成了一团! 这个情景,让他非常吃惊!他发力向这边狂奔过来! 不料,就在这时,一个坐在路边的人突然跳了起来。他猛地把一辆板车推到路中间,掀开车上的麻袋,那车上有一只木箱。但他手里却亮出一个小开关,小开关上的电线直通到木箱里! 陈子峰一下子就看出他的用意!他再往前冲,那家伙就要引爆炸一药! 他不得不停下脚,愤怒地瞪着那个手握开关的家伙! 18-37 枪声响起时,大明饭店东面,第一个冲出来的却是高傲的寺岛勇太! 他看见两个人已把梁金凯压在地上!他就想冲过来,看他手里拿了什么东西! 他也看见有几个人正从一家小饭馆里冲出来!但他对这几个人毫不在意! 不料,枪响的时候,萧安城和强虎等人也正从自己的藏身处冲出来!他们第一眼就看见向前猛冲的寺岛!他们立刻举枪对着他! 寺岛冲得太猛,根本就没看见他们!倒是他身后的两个手下拉住他,并让他往大明饭店那边看! 寺岛抬头向那边看,只见侯正伦正带着人从大明饭店里冲出来,举枪对着还在扭打的人!也对着他这个方向!他要再猛冲,对方就可能开枪了! 大明饭店那边的人不足虑,要命的是,眼前几米远就有人举枪对着他!他不能乱动! 18-38 就在这时,从陈园巷里又冲出七八个人!他们都双手举枪,对着侯正伦等人!并且逐渐靠近,高声喊:“放下枪!统统放下枪!” 侯正伦一眼就看出来,他的人少,如果开枪,恐怕要吃大亏!但那些人却步步逼近,眼看就要到眼前了!形势明显对他不利! 旁观而言,如果不是看见仲间和吉川正在和自己的手下扭打,佐藤先生就要下令动手了!这是最好的机会!他的人数和所占位置,都很有利!但他就是不能下命令! 他只能继续看着正在扭打的仲间和吉川!他心里极其恼火! 18-39 偏偏就在这时,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中,一辆卡车突然冲到大明饭店门前。 卡车上七八个国军士兵,突然发现门前的双方都举着枪,随时都会开枪!他们完全是不由自主地举起步枪,高声吼叫:“都不要动!都不要动!” 从陈园巷里冲出来的日本特务,立刻掉转枪口对着他们! 卡车上的士兵一看见枪口,更凶地吼叫起来:“不要动!放下枪!” 王槐远看见从卡车上跳下来的郝克勇,立刻大喊起来,“郝副官,他们是日本特务!” 卡车上的士兵一听这个话,都把检栓拉得咔咔响,对着举着手枪的日本特务!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举枪对峙,怒目而视,局面已经僵了,谁也不敢再动一下!谁敢动,对方的枪就会响起来!结局如何,谁也说不准! 18-40 “秦宫茶楼”楼上的四号房间里。 骆江和鹰司互相用枪指着对方,同样怒目而视!外面的情况,他们都已看清楚!他们还看出来,要想化解眼前的危机,只能从他们这里开始! 骆江咬着牙说:“鹰司先生,你想开枪吗!双方打一场!看看谁输谁赢!” 鹰司心里,极其恼火!他对今天的安排,是相当精密的!甚至得到佐藤先生的赞赏! 按照他的安排,不仅可以劫持骆江,甚至可以重创陈子峰等人!至少叫他们损失几个人!他们只来了八个人!干掉三五个,他陈子峰就玩不起来了! 但是,还是那句话,特工行动,最怕的就是意外!今天竟有一系列的意外! 首先是廖若兰的出现!她出现还不算,她还带着两个日本人!就是这两个日本人,让他投鼠忌器!之后,侯正伦又来了!还带来三个人!这些也就罢了!到了最后,竟然又来了一卡车士兵!虽然只有七八个士兵,但他们的步枪火力,大大超过手枪! 到了这个时候,鹰司也看出来了,谁敢动!谁敢开枪!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绝不会有好下场! 他慢慢放下手里的枪,低沉说:“骆先生,我建议,双方好说好散!如何!我们本来就是来谈一谈的!并没有别的意图!” 骆江向他笑了笑,并不打算戳穿他的话!谈一谈!谈一谈你怎么带来这么多人!眼下,他希望尽快化解这个危机! 他也放下枪,盯着鹰司说:“我们还是出去吧!现在!拚个你死我活,对谁都不利!” 骆江和鹰司拉开茶室的门,正如他们猜测的,双方的人,正在走廊里举枪对峙! 他们向两边挥了一下手,就共同向楼梯走去。 18-41 骆江和鹰司并排走出了茶楼的大门,再次看一眼外面的局面。 骆江要占据主动,就举起一只手,大声喊:“所有人!所有人!我是骆江!所有人都放下武器!任何人不得开枪!” 他向两边看着。正在对峙的人,并没有放下武器!自己这边的人不敢放下,因为对方都没有放下!对方的人只能向小旅馆里的佐藤那边张望! 骆江大叫一声,“佐藤先生,你想和我们拚一下吗!你想拚一下吗!说话!” 站在小旅馆窗前的佐藤,早已看清眼前的情况!眼下这种情况,拚一下绝没有好结果!他迟迟没下命令,实在是因为他太愤怒了! 终于,他向窗外挥了一下手! 正在对峙的双方,都后退了一步,这才慢慢放下手里的武器。 骆江又喊道:“所有人!所有人!慢慢走开!都慢一点!然后各自离开!谁敢在背后打黑枪,我绝不客气!” 此时,鹰司慢慢走到这场对峙的最中心。他手下两个人,按住了梁金凯,但仲间和吉川,却又按住了这两个手下! 他慢慢扶起仲间,又扶起吉川,示意两个手下起来。他最后扶起梁金凯。 他拍着梁金凯身上的土,却微笑问:“梁先生,你拿了陈子峰什么东西?” 不料,他的话却提醒了梁金凯,他的戏还没演完呢! 他用力推开鹰司,就跑到骆江身边,掏出一个小东西塞到他手里。 骆江看了一眼,立刻就把这个小东西塞进口袋里。? 正文 868、 给了骆兄什么东西? 鹰司看到这一幕,更加迷惑!这是个小东西,不大,肯定不是汇票!它是什么!他简直太好奇了!他甚至考虑,要不要回到骆江身边,问一问他! 19-1 此时,两边的人都瞪着眼睛,正慢慢向后退去。 骆江这边的人都没问题,他们留在当地就行了! 但此时,老乞丐佐藤却非常疑虑!头一个问题,他的人,有一个行踪问题!第二个问题,他在整个场面观察至少两遍,竟然没看见乔艳芳!他不用想就明白,这个女人不出面,就是为了追踪他们的行踪! 但此时,他也没办法了。他向手下的人做手势,意思就是,分散!绕路!返回! 最后,他还是叫住一个手下,小声说:“乔艳芳你认识不认识!” 那个手下立刻说:“认识!” 佐藤先生说:“她应该就在附近!你悄悄的,找一找她!看她想干什么!如果对我们不利,直接干掉她!” 这个手下一点头,悄悄走了! 至此,一场双方原本都想大开杀戒的行动,就此化解!老实说,这是一次万幸! 慢慢的,所有属于佐藤那一边的人,都向后退去,然后分头钻进各条小巷,走了! 19-2 留在当地的,都是骆江这一边的人! 刚才还在惊恐对峙中惴惴不安的人,此时都放松一些,先后进了大明饭店。 除了乘卡车来的七八名国军士兵。他们此时都傻呆呆地看着那些走进饭店的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士兵们在这个时候,通常都显得有点傻。 已经进了饭店的郝副官又走出来。他向附近望了望,就指着“羴羊扯面”说:“你们去吃碗扯面,吃完了不用管,回头我去结账。” 士兵们在“羴羊扯面”门外,好发了一回呆,犹豫再三,终于捏着鼻子冲了进去。 长官指定你在这家店里吃一碗扯面,你敢不进去吃吗!再膻的面馆,他们也得进去! 19-3 骆江向饭店里的管事要了一间会议室,然后就请所有人进去。 他笑着说:“都坐下吧,咱们也喘口气。随便坐,都不要拘束。” 两位女招待进来,给他们每个人面前放了一杯茶。不过,她们的脸色还是雪白的。她们沏茶的手也微微颤抖。 刚才枪声太突然,她们来不及做出反应。她们后来都张大嘴,睁大眼睛看着外面,准备枪再响时,好发出最尖锐的惊叫!没发出尖锐惊叫,让她们此时的手,还有点颤抖。 骆江看着身边的侯正伦、陈子峰和梁金凯等人,向他们简要介绍和鹰司见面的经过。当然是经过筛选的内容,有些话,他绝不会说。 19-4 侯正伦听着骆江的介绍,频频点头。但他的眼睛,却瞄着会议桌的另一端。 会议桌的另一端,有两个人引起他的注意! 头一个,就是西安“八办”的保卫干事王槐远!他可不单单是个共!他还是共方情报组织的头头!陕西军统目前还不能对这个人怎么样!但必须注意他所接触的人! 另一个,则是郝克勇,第三十八军军部的副官!据说他是赵寿山的侄子。他们虽然都是陕西人,却不在一个地方!赵寿山是户县人,而郝克勇是临潼栎阳镇人!有这么远的叔侄吗!归根结底,郝克勇的父亲,是杨虎城和赵寿山的把兄弟!仅此而已! 不过,侯正伦注意郝克勇,因为他是军统陕西站掌握的,最大的共嫌分子! 侯正伦下一步最重要的事,就是查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共! 19-5 在会议桌的另一端,王槐远则向廖若兰和仲间师生,介绍身边的郝副官。 他微笑说:“这位是郝克勇,第三十八军的军部副官,少校军衔,赵军长的侄子。他交游广,认识人多。你们去前线时,不管你们有什么问题,他都能给你们解决。” 郝克勇则握着廖若兰的手,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哎呀,廖小姐是吧,您,您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一到饭店门前,哇噻,整个场面,所有人都举着枪,却没有一个敢动的!只有您一个人手里没枪,您却一脚接一脚地踢地上的家伙!您可真厉害!” 廖若兰睁着美丽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渐渐张大了她红红的小嘴,似乎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刚才的可怕局面。 “是吗?”她问。 “当然是了!我坐在汽车里,就看见您踢那个家伙!旁边的人就举着枪瞪着您,您都不在乎!您真是太厉害了!” “噢,噢,”她眨着好看的大眼睛,“是吗?他们要抓梁先生呀,我不允许!” 仲间先生微笑看着她,轻声说:“廖小姐,那位梁先生,是你朋友吧?” “当然是!”她回头瞪着仲间先生,自然说的是日语:“他是好人!我知道!那两个家伙要抓他,就一定不是好人!” “梁先生是做什么的呢?”仲间继续问。 “他是国军军官,和郝副官一样,也是少校。他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任务的!”她说。 “真的?他有什么任务呢?”仲间先生瞄一眼那一边的梁金凯,继续问。 “我不知道。我今天刚刚见到他,我怎么会知道。回头我问问他就好了!” 这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坐在会议桌那一头的梁金凯,猜测他到西安来,究竟有什么任务! 19-6 仿佛就是一种感应,原本一直观察郝克勇的侯正伦,此时也慢慢转向身边的梁金凯,眼神狡黠地看着他,也在猜测,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西安! “梁参谋,我看你刚才,给了骆兄什么东西?很重要吗?”他忽然问。 “是很重要。是翟处一长的印鉴。”梁金凯很快回答。 这是萧安城教他说的。万一有人问,他就要这么回答。 他当时问:“为什么要这么回答?” 萧安城歪了歪嘴,“我也想不好为什么要这么说。不然,你又怎么说呢?” 梁金凯也是聪明人。萧安城的意思是,他在这里出现,就必须有个理由!这个理由,就是把翟处一长的印鉴,交给骆长官。 把印鉴交给骆江的目的是什么,梁金凯不知道,出主意的萧安城也不知道。甚至骆江也看不出这有什么意义,但他也赞成。这就是很怪的一件事! “翟处一长的印鉴?为什么交给骆兄?”侯正伦仍然很疑惑地看着他。 “这个东西很重要!翟长官失踪了!我担心我也会有麻烦,这个印鉴,最好交给骆长官才比较安全。”梁金凯说话的模样清醒而冷静,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侯正伦虽然很疑惑,却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梁金凯的说法也有道理。 倒是他身边的吴济怀,睁大眼睛看着梁金凯,很意外的样子。 19-7 坐在陈子峰身边的萧安城,始终心神不安。 他隐约注意到,陈子峰的眼睛,一直在侯站长和吴科一长脸上转,似乎在观察他们。 他则心绪不定,并没有从这两个人脸上看出什么来。他偶尔瞟一眼会议桌那一头的廖若兰。但若兰从未向他看一眼!从未看! 他无奈地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没办法了!若兰已经离他而去! 逼迫林家泰反正,恐怕是压垮他和若兰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他心里还有另一个不安,乔艳芳不知追到了什么地方,是否有什么危险! 他忽然想到,他现在,竟然非常惦念乔艳芳! 19-8 这天中午前后,乔艳芳一直坐在街边,守着半篮子鸡蛋。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村妇衣服,头上戴着棕不棕,黄不黄的头巾,就像一个农家女,坐在街边,售卖自家产的鸡蛋。不过,她也好像是刚买了鸡蛋,在这里歇一歇。 所以,她要卖出这半篮子鸡蛋,恐怕也有些困难。 她看见了发生在大明饭店门前的整个过程!虽然距离有点远,但她视力很好! 一切过程,就是以梁金凯的出现为开端。她看见陈子峰似乎要追过去,却被日本人早就准备好的炸一药阻住!最让她意外的是,廖姐竟然第一个冲上去,要解救梁金凯!整个场面,所有人都举着枪,却没有一个人敢动一动!只有廖姐尖叫着猛踢地上的人! 就是这个情况让她意外!什么原因!那些埋伏好的日本人,为什么不开枪!骆江、陈子峰、萧安城,他们都在场,但日本人却不开枪!这几个人是他们最痛恨的! 她一眼就看出来,跟着廖姐出来的两个人,就是日本人!陈子峰和萧哥哥都见过这两个人,知道他们是日本人!但这两个人却去解救梁参谋! 乔艳芳坐在街边,守着她的半篮子鸡蛋,把整个过程看了个清楚,却没看明白。 等一切结束,佐藤先生和鹰司先生,指挥手下的人分头进入各条小巷,向不同方向撤退的时候,她悄悄盯上一个人。 她感觉这个人是个小头目!最后撤退时,他向附近的人挥手,示意他们快走!? 正文 869、 今天闹出这么大的事 这个小头目穿一身蓝色旧西装,背一个棕色帆布挎包。 于是,乔艳芳的跟踪,就是认准了他的棕色挎包! 乔艳芳自己这身衣服没什么问题,不显眼。但她的半篮子鸡蛋却是个标志!被跟踪的人如果几次回头,都看见这只篮子,就会认定她是个跟踪者! 这半篮子鸡蛋是她花了一元五毛钱买下来的!相当于一毛钱一个!街边小贩卖的热乎乎的茶叶蛋,也不过五分钱一个! 她心疼到最后,还是把这半篮子鸡蛋给了一个乞丐。不过,她还是拿了一个鸡蛋放在口袋里!你陈子峰要是不给我报销,我就把这个鸡蛋拽你头上!她心里这样想! 但是,可恨的是,这个小头目在街上绕来绕去,就是不回他的驻地!他甚至坐在树荫下,或者台阶上,随意地看着左右。乔艳芳隐约明白,他似乎在打发时间! 换句话说,小头目今天可能还有别的事!但他要等时间过去! 乔艳芳没办法了,只好也在街边坐下,拿着手里的鸡蛋看来看去,偶尔才抬起眼睛瞄一眼!妈的,你小子到底要干什么!给我来个痛快的! 19-9 大明饭店,会议室里。 情况介绍终于结束,各方的人,该说的话,该问的话,也都说了,问了。还有没说没问的,就是藏在心里的疑问! 此时,侯正伦和情报科科一长吴济怀,跟着骆江上楼的时候,眼睛里就藏着很深的疑问!他们目光里藏着狡黠,心里藏着算计,步步跟在骆江身后,想继续他们的秘密交谈。 19-10 另一边,王槐远和郝克勇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交换一下眼神。他们先陪着廖小姐和仲间师生去房间里收拾东西,然后送他们上了门外的卡车。 跟着郝克勇来的班长,帮助客人们安放好行李,并请廖若兰坐在驾驶室里,回头对郝克勇说:“长官,咱们走吗?” 郝克勇却皱眉瞪着他,“你怎么弄这么一身羊膻味!你干什么了!” 这位班长一脸夸张的笑容,指了指那边的“羴羊扯面”,说:“哇呀,那个扯面,实在好吃,实在是好吃噢!就是里面的味道太大了,这个没得办法。” 王槐远也笑了起来,说:“郝副官,你下回来,一定去吃一碗扯面,真的好吃!” 郝克勇瞪着他,完全是不相信的样子。他爬上卡车,向车下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挥挥手,拍拍车顶,说:“走!我们走了!” 陈子峰和梁金凯也频频向他们挥手,看着卡车渐渐远去。 萧安城说不出来的苦恼。自始至终,廖若兰没向他看一眼!她就这么走了!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这个事,却很不好说,更没什么办法,只能默默地看着她这样走了。 陈子峰向萧安城和梁金凯一挥手,说:“走吧,咱们回彰德街!” 这一路上,他就像盯着仇人似的,盯着身边的萧安城! 19-11 大明饭店,五楼,套间里。 侯正伦不动声色看着骆江,随意问:“骆兄,那个梁金凯,到底交给你什么东西?” 骆江脸上露出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侯正伦,“就是这个!” 侯正伦接到手里一看,还是感到意外,这就是一个精致的印章盒子。他打开盒子,取出印章对着光看,印章上是三个篆字:“翟振川”! 他向骆江晃一晃印章,“骆兄,这是翟振川的私人印章,为什么要交给你?” 骆江淡淡地说:“翟兄有一些财务上的事要处理。但他最近失踪,一直没找到他的下落。所以,梁金凯就把这个交给我,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为了解决他财务上的麻烦。” 侯正伦阴着脸问:“这个印章,和汇票有关系吗?” 骆江笑着说:“我也听说重庆出了一桩大案子,一笔巨额汇票丢失!汇票丢失可以挂失嘛,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翟兄的财务问题是他私人的问题,关系他的家人,和汇票的事没关系,侯兄就不必多问了。” 侯正伦虽然没有再问,但要他相信,今天闹出这么大的事,只是因为翟振川私人的财务问题,他决不相信! 他心里想,不要说他,凡是听说这件事的人,谁都不会相信! 19-12 陈子峰等人回到驻地,所有外出的弟兄都回来了,只有乔艳芳没回来!这个情况就很严重了!他相信,小乔可能发现了什么! 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突然转向萧安城,恶狠狠地说:“安贼,你他妈的先给我说,翟长官那个印章,到底能起什么作用!” 萧安城同样瞪着他,恼怒地说:“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这是个线头!这个线头也许能扯出什么东西来!但他妈的,到底能扯出什么来,我也说不准!” “你凭什么这么想!” “梁参谋今天要出现在骆长官面前,就必须有个理由!” “你为什么单找这个理由!” “我不知道!没有别的理由了!只有这个!我只好用这个当理由!昨天夜里商量时,骆长官也同意这个理由!” “骆长官看明白了!” “这个我不知道!你怎么着吧!不过,那个侯长官,可能更狡猾!你他妈的也知道,就是不肯说出来罢了!” “我凭什么不肯说出来!”陈子峰恶狠狠地瞪着他。 “因为你也看出来了,侯长官可能比你还狡猾!你怎么着吧!我也看出来了,侯长官就是比你聪明!” 梁金凯惊愕地看着他们。他们说的话,他半懂不懂的。这两个人说话,似乎就是跳着说的,跳过一些过程!他们说的话,只有他们自己懂!他想,这些人得有多狡猾呀! 不料,陈子峰却忽然嘎嘎地怪笑起来,叫道:“狗安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贼心思!告诉你,老子看出来了!” 萧安城撇着嘴说:“你看出来就好!” 这时,强虎走过来说:“我要去找小乔!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陈子峰歪着嘴左右看看,说:“梁兄弟和一个弟兄看家,其他人分头出去找!他妈的,小乔千万不要出什么不好的事!” 19-13 此时,坐在街边,手里捧着一个鸡蛋的乔艳芳,却渐渐警惕起来了! 前面那个可能是小头目的家伙,走走停停,不断在大街小巷里绕圈,现在忽然坐在一间小茶棚底下,不走了!他悠然地喝着茶,两只眼睛却左右张望,似乎在观察! 乔艳芳第一个猜想是,这家伙是不是发现自己了。这个可不好说,人家也是特工,似乎也很有经验!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如果这家伙发现被人跟踪,他怎么不尽快消失! 这时,她就想起去年八月,陈子峰和萧哥哥追踪鹰司的过程。鹰司也是在路上绕来绕去的,最后竟招来了自己的同伙!他妈的,这家伙也在招自己的同伙吗! 这个猜想,让乔艳芳警觉起来!他妈的,老子一个美娇娘,可不能落在这些小日本手里!老娘一生的好名声就要毁掉了!这是绝不可以的! 想到这里,她更加警惕地观察周围。至少到现在为止,还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人! 她感觉,最好给家里打一个电话,让家里人知道她现在的位置! 她看见身后就有一家小邮局,便悄悄溜进去,很快拨了家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梁金凯。他告诉乔艳芳,“陈子峰他们都带着人出去找你了!你在哪里!” 乔艳芳看看周围,说:“我在教场门这一带。我正跟着一个家伙,不知他还会去哪里!你想办法通知陈子峰,到这一带来找我!好了,我挂了!” 19-14 彰德街驻地里,梁金凯挂了电话,心里却很犹豫。 陈子峰他们是分头出门找乔艳芳,谁也不知道他们此时在什么地方!他们不来电话,自己就没办法通知他们! 他很想带着留下的弟兄出门去找。但陈子峰交待过,让他一定看好家! 他考虑再三,就给住在大明饭店的骆江打电话。 接电话的正是骆江。他问清情况,立刻就说:“你留一个人看家,你现在就出来!我带着人出来,咱们在教场门碰头!要快,那个地方挺远的!” 这样,梁金凯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再三叮嘱留下看家的弟兄,就悄悄出了门。 19-15 梁金凯沿彰德街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就叫了一辆黄包车。 他塞给车夫五毛钱,说:“我去教场门!你要快!我赶时间!” 那车夫一看是五毛钱,就咧着嘴说:“内先生坐稳当噢,俄保证快得哼!” 他抄起车把就向前狂奔起来,几乎赶上汽车了! 西安的路,主要大街是石板路,早已被车辆碾压得高低不平。次一点的街道则是泥土路,同样高低不平。黄包车一旦飞跑起来,梁金凯不得不用双手抓着车座两边,不让自己被颠出去。要是摔在石板路上,恐怕也不是好玩的! 19-16 乔艳芳手捧鸡蛋,似乎要等它孵出小鸡来,眼睛却不时瞄着喝茶的那家伙!? 正文 870、 再次向小头目扑过去 她发现那家伙忽然站了起来,很快向另一边走去! 乔艳芳重新把鸡蛋装进口袋里,再次观察周围,并无异常,就悄悄跟了上去! 那家伙简直是莫名其妙的,走的路也是七折八拐的,这种情况,更让乔艳芳警惕! 她再次观察四周,发现已到西仓附近。她突然想到,西仓这里可是国军重地! 果然,她跟着那家伙后面,经过一个大门,正是西仓大门。门外有国军士兵站岗。那家伙经过西仓大门,继续向前走去。他再拐两个弯,就在一棵大树旁停了下来。 乔艳芳没办法,只得靠在一个门洞里,悄悄向外张望。 那家伙正跟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低声说话。 乔艳芳心里头一个念头,这是那家伙的同伙!但很快就发现不对。这个人一双眼睛滴溜乱转,总是观察周围。另外一点,他上衣虽然是便装,但裤子却好像是一条军裤! 这个情况,再自然不过地让乔艳芳想到刚刚经过的国军仓库!难道,日本人也在打西仓仓库的主意! 几分钟之后,这两个人分了手,小头目继续向前走。 乔艳芳没有选择,只得继续跟上! 出了街口,她突然发现小头目没了踪影。她吃了一惊,急忙左右张望!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见背后有极轻,但速度极快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条胳膊就从后面勒在她的脖子上!是锁喉勒!目的就是要让她窒息! 乔艳芳完全是下意识的,反手就把手里的鸡蛋拍在身后人的脸上! 鸡蛋液糊在他脸上,他眼睛睁开也没用,什么也看不清!这个人同样是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去抹糊在眼睛上的鸡蛋液。但这个人明显是内行,锁喉勒一点没松! 乔艳芳不得不用双手去扳他的胳膊,想减轻喉咙上的压力! 她隐约看见,又有两个人正向她扑过来!她明白,要不了几秒钟,她就会落在这些日本人手里!现在是你死我活的紧要时刻! 她忍着喉咙上的剧痛,还是腾出一只手去拔腰后的枪!枪是拔出来了,却晚了一步!扑上来的人抓住她的手,要拧掉她手里的枪! 她在失去知觉之前,还是扣动了扳机! 这一声枪响,惊动了附近的百姓。虽然已是傍晚,天色渐黑,他们还是涌出了家门,惊愕地看着这几个拿着枪的人,还有一个倒在地上的姑娘。其中很多人都穿白色衣裤,黑坎肩,一看就是穆一斯林! 他们都愤怒地瞪着这几个人!这几个人欺负一个姑娘,一定不是好人! 小头目此时也有些紧张,举着枪对着附近的人。 他低声说:“那边有一辆板车,把车拉过来!” 一个特务举着枪,对着附近的人,逼着他们向后退却。他很快把板车拖过来。 他们正要把乔艳芳拖上板车,人群后面突然响了一枪,一个特务一头栽倒在地上! 附近的穆一斯林都闪到街边。只见梁金凯猛冲出来,举枪指着这几个人。 小头目首先揪起乔艳芳,一手勒住她的脖子,一手举枪对着梁金凯! 梁金凯不敢再开枪,只向附近的人叫道:“他们是日本特务!他们是日本特务!” 那些穆一斯林都沉着脸,瞪着中间这几个人,缓缓地向他们身边压过来! 小头目控制着乔艳芳,慢慢向后退去。但后面也有许多穆一斯林,都愤怒地瞪着他。 他把枪顶在乔艳芳头上,叫道:“都后退!不然我打死她!” 这时,骆江带着他的两个弟兄从人群里挤出来,也举枪对着他们。但这几个日本特务控制着乔艳芳,他们也不敢开枪! 此时,局面已经有些僵了。 骆江在昏暗中,隐约看见乔艳芳的手在动,立刻高声说:“我警告你!你放下枪,我饶你不死!你听见没有!” 小头目举枪对着骆江,瞪着眼睛叫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就在这时,乔艳芳悄悄从腰里拔出匕首,一回手就扎在小头目的腿上! 小头目一声惨叫,把乔艳芳摔在地上! 乔艳芳却像九条命的猫一样,翻身跃起,再次向小头目扑过去。 小头目一手捂着大腿,一手向乔艳芳举起枪。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几个穆一斯林突然吼叫一声扑过来,一下子就把他扑倒在地上! 第三个特务连续向附近的穆一斯林射击,很快逃进一家小商店里,穿过后门逃跑了! 这时,骆江等人也扑了上来,一下子按住特务头目,拧掉他手里的枪! 到了这个时候,乔艳芳才算挣出身来!她大怒,一拳打在特务头目的鼻子上,打了他个满脸花! 19-17 乔艳芳一回到驻地里,愤怒得脸色青白,尖声大叫:“陈子峰,这个王八蛋是死是活都交给我了!你同意不同意!” 陈子峰一挥手,“交给你了!是死是活我不管!你最好能问出一点东西来!” 乔艳芳抡起一把椅子,狠狠地摔在地上。这把椅子顿时散了架。 她抓起一条椅子腿,就进了后面的小房间。 几乎是立刻,小房间里就传出来她的尖叫声,和她抡着椅子腿痛打的声音! 倒有点让人意外,那个小头目却一声也不吭! 骆江向小房间那边歪歪嘴,“恐怕和鹰司一样,也是一个不会开口的家伙!” 陈子峰向电台小屋伸出手,低声说:“长官,请里面坐吧。” 骆江站起来,和几个主要军官都进了电台小屋。 他们在电台小屋里刚坐下,意外听见后面的小房间里,传来小头目的惨叫声! 19-18 乔艳芳提着椅子腿进了小房间的时候,根本就没打算问出什么东西来! 强虎愤怒得眼睛都红了,也跟着她进了小房间。 乔艳芳一看见被捆在椅子上的小头目,瞪着他那双凶恶的眼睛,就知道这是个死硬的家伙,就更不打算问了!她一句话也不说,抡起椅子腿就没头没脑地痛打起来! 强虎揪着小头目的衣领,不让他躲闪,更不让他倒在地上! 乔艳芳瞪着他,不想再费力了。她拔出匕首,照着他的大腿根就割了一刀! 这一刀正割在小头目的股动脉上!血液就如泉水一般向外喷涌出来! 她提起椅子腿,向他的伤口上一压,那血液就流得慢了!她再揭起椅子腿,血液再次喷涌出来! 她如此两三次,小头目终于明白自己将慢慢死去,就凄惨地喊叫起来! 乔艳芳叫道:“好!老子就是叫你出声!你出声就好!” 她扔掉椅子腿,那血液不断喷涌出来。不到一分钟,他的头就歪到了一边!死了! 19-19 乔艳芳脸色青白,带着一股杀气走进电台小屋时,屋里的人都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恶狠狠地说:“死了!那个王八蛋!” 骆江微笑看着她,“小乔,出气了?” 乔艳芳一点头,“谢谢长官及时赶到!我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骆江说:“坐下吧,商量我们的下一步!” 但是,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这几个人只是互相注视着,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骆江等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翟振川的印鉴,放在桌上,低声问:“这个,会有用吗!” 陈子峰随即扭头看着萧安城,低声说:“安贼,你说,这个会有用吗!” 萧安城看看陈子峰,又回头看着骆江,小声说:“长官,我琢磨了又琢磨,实在没有别的合适东西。我感觉,这个东西应该会起作用!不过,希望小乔再做一件事。” 骆江和陈子峰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又回头去看乔艳芳。 乔艳芳仍然脸色青白,拧着嘴说:“哥哥,你说吧,让我做什么!” 萧安城向她笑了一下,轻声说:“就是现在,你带两个弟兄,把这个尸体,送到陕西站去,交给侯站长!就行了!” 乔艳芳有些意外,看着他没说话。 骆江同样一动不动地盯着萧安城,逐渐的,他脸上浮起一层恶毒的微笑! 他向萧安城一指,“很好!我算是真了解你们有多狡猾了!很好!我等着看结果!” 19-20 一个小时之后,乔艳芳开着古董汽车,将日本小头目的尸体,送到了陕西站。 侯站长看着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来回转了两圈,终于开口问:“怎么打成这样!” 乔艳芳恶狠狠地说:“这个王八蛋差点勒死我!所以,我也不能客气!” “你送到这里来干什么!”侯站长终于扭回头,盯着乔艳芳。 “您是长官,该怎么处理,当然要由您来决定。”乔艳芳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微笑。 “你简直是糊涂!”侯站长用力说:“你要送,也应该送一个活的来!” “是,长官,下回我送一个活的来!”她的眼神又变得冷冰冰的了。 侯站长仍然很生气,嘴里有点骂骂咧咧的。 萧安城曾经叮嘱过乔艳芳,侯站长可能会说怪话,你不要吭声,尽快回来就好!否则,按照她的脾气,也要开骂了! 侯站长又说了一些,你们这些人,真不会办事!好事也要让你们办坏了!之类的话,之后,就让吴济怀叫几个人来,把尸体弄走!? 正文 871、 他们想要我的内线 他说:“我真他妈的晦气,碰上陈子峰这个糊涂蛋!给老子送一个死的来!” 19-21 彰德街驻地,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一下子跳起来,瞪着乔艳芳叫道:“什么,他骂老子糊涂蛋!” 乔艳芳叽叽嘎嘎地笑起来,大声说:“你要是不糊涂,怎么叫我送去一个死的!” “这是安贼叫你送的!” “萧哥哥叫我送,也要记在你头上!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 “什么道理,你给我说!”陈子峰不依不饶地叫道。 乔艳芳又笑了起来,“告诉你,他骂你的声音很高!我估计,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了!最后,简直就是大张旗鼓地叫昊科一长收尸!我相信,所有人都知道我送去一个死人!” 这时,陈子峰就歪着嘴,把下巴摇了又摇,狡黠说:“你确信,所有人都听见了?” 乔艳芳也歪了歪嘴,说:“肯定都听见了!我估计,今天夜里,这个消息就会传出去!” 这样,陈子峰就不说话了,只是回头看着骆江。 骆江一脸古怪的笑容,轻声说:“我估计,侯站长已猜出你们耍的把戏了!” 陈子峰用力点头,最后又说了一句话:“长官,这几天,请您万分小心!” 骆江向他点点头,说:“我们都要小心!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19-22 陈子峰送走骆江之后,已是凌晨一点钟了。 他回到驻地里,挥手叫弟兄们早点睡,明天早起! 他说:“他妈的,不早起,恐怕有问题!” 萧安城回到电台小屋里,慢慢地转着。他明白陈子峰的意思,明天可能要出事! 他看了看时间,就打开电台。龙瑞华就在西安。所以,他开机不是为了与老龙联系。他就是想听一听,重庆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也是怪了,他刚开机,耳机里就传出信号声。 他戴上耳机听了一下,发现是本部的电讯科呼叫他。奇怪,电讯科呼叫他干什么! 他很快抄收了电文,再解密。他一看电文,更加意外! 电文是:“萧,我刘丽,最近电讯科监听电台,在西安方向发现有新电台信号,你在西安,有无发现异常,望告。” 萧安城迅速回电:“发电时间!” 刘丽回答:“夜里十二点。” 这个时间点,就是一个异常!军统的电台,甚至国军的电台,都是一个传统,凌晨一点钟发电报。一点钟联络不上,就是凌晨五点!这个电台却是半夜十二点发报,似乎不是自己人! 他又问:“是否核对过?”也许是某个单位新增的电台。 但刘丽再回电:“均已核对。除我方电台外,西安确有日特电台。但这一新信号,于两天前出现,信号和手法全新,望多加注意,如有异常,速告!” 萧安城明白,电讯科干这种事都是内行,核对一定很仔细!所以,她问的意思,其实是,西安是否出现了异常的人! 19-23 萧安城拿着刘丽的电文,很快进了陈子峰的房间,将电文递给他看。 陈子峰看完电文,不由疑惑起来,“本部说,西安有日本特务电台。这他妈的,应该是指老乞丐和鹰司他们吧?” 萧安城一点头,“你想想,除了他们,还可能有谁!” “他妈的,这个新电台是什么人?共?” “共的电台,电讯科一定掌握!这是两天前出现的!” “那就是新来的!” “我也这么想!” “这两天,有什么人到西安来了?” 这时,萧安城就不说话了,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陈子峰那双贼眼睛一转就想明白了,这两天要是有什么新来的人,那就是若兰带来的两个日本人!仲间大介和他的学一生,吉川宽太!难道,这两个人还带着电台!为什么!另外,此事如果有麻烦,那么,若兰也会有麻烦!这是他不愿意想下去的! 他明白了,萧安城不说话,恐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他想了想,说:“你没事的时候,多听着一点吧。对了,你们不是可以三角定位吗?”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就算我和刘丽定位,也只能定到西安南城或北城,要么就是东城或西城。这个范围里,可有无数电台!” 陈子峰歪着嘴,不住摇头,“这他妈的怎么办!咱们也没办法呀!” 萧安城说:“还是你说的那句话,我今后多听着一点吧,也许能听出什么情况!” 19-24 陈园巷,陈家老宅里。 此时已是深夜,老宅里很安静。 大部分屋里的灯都黑了,只有佐藤先生的灯还亮着。 佐藤先生一直盯着坐在对面的鹰司,沉默很长时间,才轻声说:“吉野死亡的事,你怎么看?说一说吧。” 鹰司愤怒得不得了,眼神一直就是阴阴的,非常恼怒地盯着佐藤先生。 他说:“吉野三个人,原本是一死一伤!受了伤的吉野,是被那个乔艳芳打死的!先生,我实在忍不住了!我非要找个机会,狠狠地报复他们一下!” 不料,佐藤先生却低沉地吼了一声,“你糊涂!” 鹰司也叫了起来,“为什么!先生,请你说!吉野绝不能就这样死了!” 佐藤先生冷酷地说:“他们是一箭双雕!甚至是三雕四雕!你给我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再说话!不能上了他们的当,自己还不知道!” 鹰司看着佐藤先生严峻的脸色,不得不低下头思索。 他到底是个好特工,又有一个好脑子,精明且狡猾。渐渐的,他的眉头拧在一起,脸像吃了黄连似的扭曲,真正痛苦到了极点! 他终于点头说:“先生,我想明白了!他们这些人,真是狡诈到了极点!我差一点上了他们的当!他们就是想引我上当!” 佐藤先生冷酷问:“他们引你上什么当!” 鹰司一拍桌子,“他们想要我的内线!这个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想找到我们!” 佐藤先生也露出淡淡微笑,轻声说:“很好,你能想到这些,很好。” 他沉默片刻,又说:“其实,中一国有好几句成语,虽然褒贬不同,但意思却都是一个意思!破罐破摔!破罐子为什么还要摔,就因为罐子已经破了,摔一下也许会得到意外效果!将计就计!为什么,就因为对方耍了阴谋诡计!利用对方的阴谋诡计,反向实施!也许会有更好的效果!借力使力!其实也是这个意思!鹰司君,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优秀特工!你要发挥你的长处!” 鹰司到了这个时候,才对佐藤先生心悦诚服,说:“先生,多谢您的指点!” 佐藤向他一指,“吉野的任务,你要负责完成!这一点极其重要!” 鹰司说:“先生,我保证完成!” 佐藤先生瞪着他,“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此事不能拖!要快,现在就要实施!” 鹰司立刻点头说:“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19-25 按道理来说,急事不过夜! 佐藤先生催促鹰司连夜采取行动,就是这个原因! 有些特工行动,原本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拖延,就可能发生一些想不到的意外!夜长梦多,就是这个意思! 同样,按道理来说,陈子峰发现了异常,也应该连夜采取行动! 乔艳芳跟踪日本小头目的过程中,发现了异常情况!这个异常情况,就因为它发生在西仓仓库附近! 在西安,从大清朝起,西仓这个地方就是国家重要仓库,存放的都是国家重要物资!其中一个主要物资,就是粮食!现在到了民国,西仓仓库仍然是国家重要仓库! 不过,这个时候,陈子峰他们还不知道,西仓仓库里存放的,是第四集团军储备的武器弹药!他们如果知道,一定会连夜采取行动! 另外,陈子峰和骆江、萧安城等人商量此事时,也有意连夜采取行动,但有些犹豫。 一方面,他们要仔细商量下一步的行动!不商量好了,他们可能要吃大亏!等他们商量好了,天也快亮了!另一方面,半夜采取行动,可能会发生混乱!那就更糟了! 所以,天亮之后,陈子峰和萧安城吃过早饭,就开着他们的古董汽车,直接去了第四集团军司令部! 19-26 陈子峰和萧安城开着古董汽车,直接开到了第四集团军司令部大门口,亮出自己的证件,说有急事,要面见孙总司令! 值班参谋正是魏参谋,上次来的时候见过。魏参谋告诉他们,孙总司令此时还未来上班,正在来司令部的路上,请他们过一会儿再来。 陈子峰立刻吼了一声:“魏参谋,我们就在这里坐等!是十万火急的事!” 魏参谋似乎也看出情况严重,就请他们坐下,说:“我去门口等总司令!” 整整过了半个小时之后,魏参谋陪着孙蔚如总司令,匆匆进了办公室。 孙总司令认出陈子峰,严肃问:“什么情况,这么紧急!” 陈子峰立刻说:“长官,我先问一句,西仓仓库,对您重要吗?”? 正文 872、 电话线已掐断! 孙总司令立刻变了色,瞪大眼睛,严厉地说:“我们第四集团军的所有备用武器弹药,都储存在西仓仓库!那里就是我们的命根子!” 陈子峰冷冰冰地问:“长官,如果西仓仓库出了事,会怎么样!” 孙总司令满脸都是愤怒神色,大声说:“我告诉你,由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军令部很少给我们调拨补充武器弹药!西仓仓库的武器弹药,绝大部分都是我们向陕西富商和百姓募捐,才买来的!那里绝不能出事!” 这样,陈子峰就向孙总司令简要介绍昨天傍晚发现的情况! 他说:“长官,我担心,仓库守卫人员可能被日本人策反!请您立刻更换仓库的守卫部队!长官,谁是您最信任的部队,就换谁上去!” 孙总司令难以相信地瞪着他,很快又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魏参谋。 魏参谋小声说:“长官,先从司令部警卫营抽一个连上去!先确保安全,以后再考虑由谁警卫!” 孙总司令一点头,“你现在就去安排!快去!” 不料,萧安城急忙说:“魏参谋,请稍等!” 孙总司令问:“还有什么!” 萧安城看一眼陈子峰,小声说:“长官,请先掐断西仓仓库的电话线!避免泄露消息!长官,我建议,您亲自带警卫连过去!我们也会跟着您一起去!我们要检查一下仓库!” 到了这个时候,孙总司令已完全意识到,情况有多么危急!西仓仓库,就是他的命根子!那里绝不能出事! 他回头对魏参谋说:“你先带一个排去!不要惊动任何人!先掐断电话线,命令守卫部队集中!你负责守在大门口附近,我随后就到!” 19-27 陈子峰和萧安城乘坐孙长官的汽车,到达西仓仓库大门口的时候,最先看见的,是乔艳芳。她此时正站在一个货摊前,把一条花头巾围在脖子上。 强虎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她身后。 乔艳芳围着花头巾,一回头看见汽车里的萧哥哥,就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第四集团军总司令孙长官,突然出现在西仓仓库门外,把守卫的士兵吓了一跳。他们急忙立正,举手敬礼。 还不到一分钟,胖胖的仓库主任军装不整,匆忙从里面跑出来,也向他立正敬礼。 魏参谋出现在门口,向孙长官报告,“长官,电话线已掐断!” 这时,孙长官才转向仓库主任,“命令你的士兵和军官,一个不少,全都到这里集合!我警告你,一个也不能少!” 仓库主任目瞪口呆地看着孙长官,急忙向仓库里面跑去! 孙长官回头向陈子峰说:“陈队长,我们进去看一看吧!” 陈子峰恭敬向前伸出手,“长官先请。” 在陈子峰背后,萧安城小声问乔艳芳,“这附近,有异常吗?” 乔艳芳摇摇头,“哥哥,我们的动作是不是太快了,老乞丐他们,也许还没准备好呢!我守了一早上,什么人也没发现!” 萧安城拉着她的手,一起跟在孙长官和陈子峰后面,往仓库里面走,同时小声说:“小乔,整个集团军储备的武器弹药,全在这里了!是他们好不容易募捐自己采购来的!万一这里出事!他们上了战场也支持不了两天!” 乔艳芳惊讶地看着萧安城,感受他正在用力握自己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点头,用力点头! 19-28 大约五分钟之后,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强虎,另外还有两个弟兄,出现在西仓仓库门外的消息,就传到鹰司的耳朵里! 此时,鹰司所在的位置,是在教场门,距离西仓仓库大约有两公里远! 他判断,这里应该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他的前面,还有一栋居民楼!西仓仓库即使发生大爆炸,也绝不会殃及这里!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陈子峰宪兵队的主要人员,竟然都集中在西仓仓库里了!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能连带他们一起干掉,那就太好了! 还不止他们,第四集团军总司令孙蔚如,也出现在西仓仓库里! 接到这个电话的人,小声说:“长官,他们全都进仓库了!五分钟之前!” 鹰司此时,只感觉到胸脯像被吹了气似的膨胀起来。他的牙齿更咬得紧紧的,他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紧得铮铮响! 天随人愿!天随人愿!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可以一雪前耻! 唯一可惜的是,我不能在陈子峰那些人死亡之前,和他们见上一面!哪怕和他们告别一声也好呀!哎呀,真是太可惜了! 鹰司克制住心中激动,向身边的手下点点头,小声说:“引爆!” 这个手下歪着嘴,似乎还要再确认一下,又盯了鹰司一眼,然后才掀开桌上的一个大盆!这个大盆下面,竟然扣着一架电话! 他抓起电话,再次看了鹰司一眼,就开始拨电话。 鹰司一动不动地站着,静静地等候了十秒钟!意外的是,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用电话引爆炸一药,绝对用不了这么长时间!电发火,应该只是瞬间的事!怎么回事!炸一药为什么没有爆炸!这个情况让他大为意外! 他下意识地回头瞪着拨电话的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拨错了电话! 这个手下似乎也看出他的疑问,立刻说:“长官,电话没错!不过,不知是不是接触不好!或者,炸一药受潮!这可能是……万分之一的差错!” 鹰司没有发怒。发怒只会显得自己不够冷静,不够沉稳!他要像佐藤先生一样,就算泰山崩于眼前,也要不动声色! 他说:“你发通知,启动第二套办法!你的通知要坚决一点!” 这个手下立刻抓起另一部电话,很快就拨通了! 19-29 西仓仓库在庙后街,路北。 西仓仓库的大门很高大,却不显眼,只因为西仓周边的巷子,是西安市最繁华的花鸟鱼虫市场。这里人来人往,贩卖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商品。 西仓仓库的大门,就淹没在这一大片市场里!确实不引人注意! 此时,西仓北巷里,在拥挤的小贩和行人中间,走过来三个人。他们都穿着市政工人的肮脏号服,肩上扛着一架长梯子,不断说:“借光,劳驾,借光。”一直向里走去。 做生意的人,还有搜寻可心商品的人,谁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三个市政工人走到一处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就把长梯子靠在围墙上。 他们随意向附近看一眼,其中一个人,就爬上了长梯子。 他一直爬到墙头,向里面看了一眼。围墙里,一个守卫的士兵也看不见!这些守卫士兵,此时都集中在大门口的院子里! 爬上墙头的人,再次向墙外的行人和小贩扫一眼,没人注意他!他一翻身,就从高高的围墙上跳进院子里。他很快就消失在那些高大的库房夹缝里! 19-30 此时,西仓仓库的守卫部队都已在院子里集中,等待着。 后来,他们看见挺拔轩昂的孙长官,面容严峻地走进来,都大眼瞪小眼,不知长官是不是要训话。但是,孙长官带着一些人,看也不看他们,就一直向仓库里走去了。 片刻,一群装备精良的士兵冲进来,很快就缴了他们的械,并把他们驱赶到院子里的一角,喝令他们不要乱动! 那些刚进来的士兵,很快就接管了所有哨位! 还有一些士兵,在军官的号令下,也冲进了仓库里! 19-31 西仓仓库,原本是粮库,高大而宽敞。在接近房檐的地方,有一排小窗户,给仓库里带来一些半明半暗的光线。 暗绿色的弹药箱,整齐地码放在仓库里。中间的过道,笔直地向前延伸。 仓库里的情景,给人一种阴暗而压迫,甚至惊悚的感觉。 当一群群士兵,沿着过道向前搜索前进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孙长官站在过道的中间,喝令道:“仔细搜索!找出隐患来!” 他心里,其实并不太相信这里会有什么问题! 西仓仓库是第四集团军的重中之重!防范一向很严!守卫仓库的士兵,其实就是他最信任的部队! 这个瘦瘦的陈子峰说,昨天傍晚,他们发现一个日本特务,和一个穿了军装裤子的人秘密见面,并且是在仓库之外!由此断定这个仓库里会发生意外! 他感觉,这个理由太牵强!他还是不太相信! 但是,西仓仓库里的武器弹药,就是他的命根子!宪兵队的人说这里可能有问题,他就必须来一趟!他要亲自来看一看!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高声叫了起来,“长官,这里怎么有一条电线!不应该吧!”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立刻就冲了过去! 他叫道:“都靠后,谁也不要碰电线!” 他们蹲在电线旁向两端观察。很显然,电线是从窗口那边一张办公桌上牵过来的。那张桌上有一部电话!? 正文 873、 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脆响 他们沿着电线向另一端寻找。电线贴着弹药箱的底部,不注意看,很难发现! 最后,他们惊恐看见,电线延伸到一只暗绿色的箱子里! 陈子峰慢慢打开箱子,赫然看见,一块炸一药上已经插了雷一管,电线就接在雷一管上!这是电发火!显然已经准备好了! 他恍然想起来,他建议掐断仓库的电话线,意外使这箱炸一药没有爆炸! 很突然的,陈子峰的额头上开始冒汗!虽然现在是冬天,但他脸上的汗已如溪水一般流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已经瞪大眼睛的孙长官,有点颤抖地说:“长官,请您离开这里!” 孙长官瞪着他,“你不是已经找到炸一药了吗!你为什么不拔掉雷一管!” 陈子峰不安地说:“长官,我们掐断了电话,这个炸一药不会爆炸!” “你叫我离开!什么意思!”孙长官愤怒地瞪着他! “长官,我担心的是,日本人在这里还有后手!” “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这些日本人狡诈到了极点!他们从来不会这么简单的布置!他们极有可能还有后手!所以,请您立刻离开!这里太危险了!” “为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长官,我现在才感觉到,我们昨晚发现的日本特务,有可能是故意给我们卖个破绽!就是要等我们到这里来!甚至,还要等您到这里来!” “他们等我来!我就在这里!他们还要怎么样!” “他们一定有后手!炸我们不算什么!他们还要炸您!炸掉所有武器弹药!长官,没有这些武器弹药,咱们第四集团军,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这个时候,孙长官瞪起了眼睛,怒视着他,仿佛把他当作敌人! 他突然高声说:“你以为我怕死吗!我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再说,我现在走,又能走出多远!告诉你,我不走!我就站在这里!我要看着你们找出别的炸一弹来!你们现在就找!快去找!快去!” 孙长官身材高大,面色威严。他背着双手,就直挺挺地站在堆满弹药的过道中间! 他高声说:“所有人,都动起来!快去找!现在就把炸一弹找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陈子峰也没办法了!萧安城和乔艳芳他们,就更没办法了! 他们很快就和警卫连高连长、司令部魏参谋商量一下,划分了各自搜索范围,就带着士兵们穿行在昏暗狭窄的过道里,寻找日本人可能有的后手!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后手是什么!但他们必须尽快找到! 19-32 西仓仓库实在巨大!陈子峰等人,再加上一个连的士兵,分散在这个巨大的仓库里,就仿佛在大海里捞针! 所有人的额头都在冒汗!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盯着所有角落,寻找一切可疑迹象!但他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搜索完毕! 他们很清楚,这个巨大的弹药库,随时都会爆炸!到那时,他们将一个也不剩!全都会被炸死!他们额头上冒着汗,瞪大眼睛,搜寻任何可疑之处! 19-33 旁观而言,鹰司安排的这个后手,极其简单,却也极其有效!甚至是防不住的! 但是,鹰司忽略了一个小问题,人! 再有武士精神的敢死者,也是人! 鹰司派进来的这个特工,也相信自己是必死的,根本逃不掉!但他仍然是个人!他希冀着,或许有一线逃生的机会! 因此,他要尽量远离他安放的爆炸点!他希望自己能逃出一条命来! 他在狭窄的过道里悄然穿行的时候,就被眼尖的乔艳芳发现了踪影! 19-34 乔艳芳隐约看见前面有人影闪过,立刻就高喊叫起来:“陈子峰,他在西南角!他在西南角!” 她喊叫着,就向西南角那边猛冲过去! 陈子峰、萧安城,还有那些士兵们,也循着声音冲过来。但他们既没发现日本特务,也没发现爆炸一物!他们只是相信,在这里发现了特务踪影,炸一弹应该就在这附近! 这时,乔艳芳再次尖叫起来,“所有人,都不要动!不要出声!仔细听!”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们就如雕像似的站在原地,保持着各自的姿势。他们瞪大眼睛,竭力并且恐怖地谛听周围的动静! 在所有人里,萧安城的听力最好!他是报务员!听声音,是他拿手的本事! 他沉下心来细听,隐约的,就听见一丝极其细微的声音,是一种“嘶嘶”的声音!他妈的,这就是导一火索燃烧的声音! 他一边听着那细微的“嘶嘶”声,一边踮着脚尖向那边走过去。 陈子峰注意到他的神色,也随后跟了过来。 他们走到的地方,其实是个死角!因为旁边有一根柱子!一般人很难走到这里! 陈子峰和萧安城拐过这根柱子的时候,就看见前面的弹药箱之间,似乎有一股青烟冒出来!他们都张大了嘴,同时向那里冲过去! 他们看见的情况,更让他们惊心动魄!弹药箱外面,只有燃烧过的导一火索残骸!那个导一火索,其实已经燃烧到箱子里了! 萧安城跳过去,一把掀开弹药箱! 陈子峰尤如壁虎一般,贴着他的身体钻过去!他眼疾手快,伸手就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炸一药!那炸一药上的导一火索,已不足一寸长了! 他张开嘴,咬住雷一管,缓缓地往外拔!他不能用力咬,更不能用力拔!只能缓缓拔! 萧安城惊恐地看着已烧到陈子峰嘴边的导一火索! 陈子峰咬着的雷一管刚刚离开炸一药,就爆裂了,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脆响!那声音,就仿佛有人在这里开了一枪! 所有人都惊恐地抬起头,看着这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陈子峰捂着嘴,却瞪着眼睛,飞快向萧安城做手势!血正从他的指缝中间流出来! 萧安城立刻向附近喊道:“刚刚拆除一个炸一弹!所有人!所有人!继续找!可能还有炸一弹!不要放过任何角落!一个日本特务,就在仓库里!赶快找到他!” 士兵们听清他的话,继续向前搜索! 仓库里还有一个日本特务!这个情况让他们都瞪大了眼睛! 19-35 一直像柱子一样站在过道中间的孙长官,听说又找到一个炸一弹,迈开大步,就向这边走过来! 魏参谋向他跑过来,急促说:“长官,他们又找到一个炸一弹!差一点就爆炸呀!” 这时,孙长官看见满嘴是血的陈子峰刚刚从过道里走出来,高声问:“怎么回事!” 陈子峰此时的眼神,已阴狠得像狼一样!他恶狠狠地说:“长官,就差一秒钟!我刚刚咬掉雷一管,它就炸了!所幸,只炸了我的嘴!” 孙长官回头瞪着魏参谋,说:“你立刻去查守卫部队!谁离开了!”他再次转向陈子峰,“应该是今早之前!是不是!” 陈子峰猜到他的意思,立刻点头! 孙长官的手指,就像枪似的指着魏参谋,“你去查!今早之前,有没有人离开!你去给我查!一查到底!查不出结果,你就别回来了!” 魏参谋从未见过孙长官凶到这种地步,甚至说出这样狠的话来!他什么也不敢再说,掉头就往外跑去! 孙长官再次回头看着陈子峰。此时,他很想说几句赞赏的话。偏偏就在这时,仓库的最里面,突然传来几声枪响! 陈子峰二话不说,拔出枪就向那边冲过去! 他冲过去才看见,负隅顽抗的日本特务已经被打死!乔艳芳正踢走他手里的枪! 在另一边,萧安城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块炸一药!炸一药上连着一尺长的导一火索,已经烧掉一半了!他拔掉导一火索,几秒钟后,这里又传出一声脆响! 他大声喊:“继续找!继续找!彻底找!” 19-36 一个小时后,士兵们搜索了这间巨大仓库的所有角落,甚至连存放民用物资的那部分也搜索过了,再也没找到炸一弹! 孙长官此时,真正是感慨万千。 他拉着陈子峰的手说:“陈队长,我要代一表第四集团军所有官兵,感谢你们!没有这些武器弹药,我的部队上了战场,最多坚持两天!就没有弹药可用了!我的士兵,就会被日军当靶子打!陈队长,我谢谢你们!” 陈子峰咧着仍然流着血的嘴,一脸怪异的笑模样,连声说:“长官过奖,长官过奖!” 这时,魏参谋跑过来,大声说:“报告长官,今早五点钟,有一个姓张的人离开仓库,说是家里有急事!这个人,我已经抓来了!长官,怎么处理!” 孙长官把手一甩,“交给陈队长!是死是活,由陈队长决定!” 19-37 这个时候,鹰司仍然呆在较场口的房间里,在焦躁中,一秒一秒地等待着!他等待一个奇迹!西仓仓库那边传来爆炸声! 到十一点的时候,他终于在心里万分苦恼地承认,他的行动又失败了! 他不仅没炸掉西仓仓库,没有炸死陈子峰那些人,可能连他派出的手下,不是死了,就是落在陈子峰手里了!? 正文 874、 特工智慧的最精彩之处 陈子峰这个混蛋,就是我的魔障!我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混蛋魔障! 他万般无奈,只得悄悄返回陈园巷,向佐藤先生汇报今天的情况! 19-38 彰德街驻地,楼下客厅里。 这个时候,乔艳芳却笑得咯咯的,快要站不住了。 她负责给陈子峰包扎伤口。但这个伤口是在嘴上,她几乎把陈子峰的嘴全包了起来! “我怎么说话!”陈子峰说话的声音唔唔的,几乎听不清楚。 “你就不要说了嘛!你不说话,我们要省好多事!”乔艳芳大笑着说。 萧安城坐在旁边,也笑着。今天冒着风险,解除了西仓仓库的爆炸危险,让他心里一下子轻松下来。看着乔艳芳那么妖娆地扭着,给陈子峰包扎伤口,更让他心里愉快! 他说:“小乔,给他包严实一点!” 这下子,乔艳芳笑得就更开心了! 这时,强虎走进来,得意地说:“子峰,那家伙全招了!” 乔艳芳说:“我就没听到你的声音!你这么快就问完了!你图省事吧!” 强虎夸张地张大嘴,“那家伙就没让我开口问!我一进门,还没坐下,他就开始交待!哇啦哇啦的,全都说出来了!” 这样,客厅里的几个人,都回头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强虎的嘴歪到了一边,模样古怪地说:“他找女人,欠了春芳楼的钱,被人家按住痛打。后来是一个好心人替他出了钱,才被那些龟儿们放了!” 陈子峰张不开嘴,只好唔了一声。 强虎说:“这位好心人叫牧野!” 旁边的几个人都一仰脖子,同时“啊”了一声,然后用力点头! 他们明白,牧野就是鹰司!这样,所有情况就都对上了! 这时,陈子峰又指着萧安城,唔唔了两声,还瞪着眼睛! 乔艳芳看他一眼,回头说:“哥哥,他叫你说呢。” 萧安城看着陈子峰,表情似乎相当为难。 他低头考虑片刻,才轻声说:“我估计,翟长官的印鉴,如果要发作的话,就在这两天!转告弟兄们,大家都小心一点!我们要人家的命,人家更想要我们的命!西仓仓库的事发生后,就更是如此了!” 坐在客厅里的这几个人,都是贼精,都明白翟长官的印鉴是怎么回事,更明白此事可能给他们带来的危险!另外一点,他们如果有机会,也就在这危险之中! 19-39 陈园巷,陈家老宅里。 鹰司瞪大眼睛,那么意外地看着佐藤先生,“印鉴!梁金凯交给骆江的,就是翟振川的印鉴!为什么!这又是耍的哪一出!” 鹰司回到驻地里,只说了一句“行动失败”,佐藤先生就向他挥了一下手,不让他再说了。他的表情都说明,他早已预见到这个结果! 鹰司心里憋了一股恶气,却发泄不出来。佐藤先生不需要他再汇报了,他还怎么发泄这股恶气! 接着,佐藤先生就告诉他,“早上,你不在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你的线人,他说,梁金凯交给骆江的,就是翟振川的印鉴!” 鹰司简直被这个情况弄糊涂了。昨天中午,双方对峙到那么严重的局面,梁金凯意外出现,就是为了一个印鉴!这个印鉴,有那么重要吗! 他看着佐藤先生冷酷的眼神,还是冷静下来了。 他轻声问:“先生,难道,汇票就在他们手里?” 佐藤先生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摇着头说:“鹰司君,其实,我心里也很矛盾!印鉴这个东西,是一正一反两种结果!哪一种结果对我们,似乎都不利!” 鹰司仔细把这些情况考虑一遍,却有点想不清楚。眼前的所有情况,都是似是而非,矇眬模糊的,甚至,其中还藏着非同一般的危险! 他小声说:“先生,这个印鉴,是个诱饵吗?” 佐藤先生向他笑了一下,却说:“像,又不像!陈子峰那些人,本来就是以狡诈见长的,再加上一个骆江,简直就是极端狡诈!” 鹰司到了这个时候,不敢大意,只好说:“先生,请您解释一下。” 佐藤先生沉默片刻,说:“我刚刚接到电话,说梁金凯交给骆江的,就是一个印鉴!我的第一个念头,那些汇票可能就在他们手里!但是,梁金凯是在昨天中午那么一种严重情况下,把印鉴交给骆江的!这样,它就真有可能是一个诱饵了!” “但是,他们投下这么一个诱饵,目的又是什么呢!” “引诱我们抓捕骆江!”佐藤先生目光阴沉地盯着鹰司。 “我们!抓捕骆江!引诱我们抓捕骆江!”鹰司大吃一惊,大为意外地看着佐藤先生。 “是!我判断,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您的意思,汇票并不在他们手里!”鹰司惊愕地盯着佐藤先生。 “我很怀疑!中一国人的俗话,偷来的锣敲不得!他们手里如果有汇票,梁金凯会在那么一种双方都盯着的场合,把翟振川的印鉴交给骆江吗!他们可能希望,我们以为汇票还在他们手上!所以,这个推论的结果是,他们希望我们去抓骆江!去换汇票!” “先生,难道,我们不能抓骆江?” “鹰司君,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一正一反两种结果!两种结果都有危险!你要仔细考虑!”佐藤先生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鹰司! 鹰司的眼睛,此时就像两个玻璃球似的,来回滚动着,盯着佐藤先生的眼睛。 他突然一拍膝盖说:“先生,先生,我想起来了,您说过几句话,破罐破摔!将计就计!还有一个,借力使力!您说的是这个吧!难道,您想让我,利用他们的诡计!” 佐藤先生笑了起来,“鹰司君,你确实是个聪明人,能想到这一点就不简单!但问题就在于,他们是不是也要将计就计!借力使力!引我们上当!这就是我拿不准的!这是一正一反两种结果!哪一种结果都可能是陷阱!” 鹰司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眼前的情况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一面!下面可能还有反转!目的就是引诱他们上当! 旁观而言,敌对双方的特工,在设计行动计划时,一定会层层布置,甚至是反向布置,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引诱对手上当! 鹰司不由惊叹起来,特工智慧的最精彩之处,其实就是他们的狡诈博弈之处!这才是特工这一行最辉煌的华彩乐章!更是一个优秀特工毕其一生,也可能达不到的! 想到这里,他轻声说:“先生,请给我一个小时,好好考虑一下,再向您汇报!” 佐藤先生向他露出微笑,“鹰司君,我等待你闪电一般的智慧!射出最精彩的光辉!我期待你给他们重重一击!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黄口小儿,任凭他们算计!” 鹰司咬着牙,用力一点头,就转身出了房间! 20-1 不到一个小时,鹰司重新回到佐藤先生的房间里,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 佐藤先生示意他坐下来,“说吧,什么想法!” 鹰司几乎是东拉西扯地说,整整用了半个小时,才把他的想法说清楚。 佐藤先生听完他的想法,竟然“嗬嗬”地笑了起来,笑得全身乱颤,还不断用手指向鹰司点着,好像他说的事,都是十分可笑的事! 鹰司几乎要发怒了!因为他看不出佐藤先生是赞赏,还是真的讥笑! 旁观而言,鹰司说的想法,用通俗一点的比喻,就是张开漫天大网,但要捕捉什么,用三个字说,就是“不知道!”用更蠢一点的说法是,“捉到什么算什么!” 用内行人的眼光看,没有比这更愚蠢的行动方案了! 但佐藤先生笑完了,却说:“好!很好!你开始实施吧!恐怕还要快一点!” 鹰司明白了,佐藤先生决不糊涂!他已看出这个毫无头绪的想法里,是藏着狡诈的!他笑成那样,其实就是赞赏!这让他也有了很大的信心! 20-2 鹰司采取的行动,果然是东拉西扯的! 作为行动的第一步,下午两点钟,在东大街,距离军统陕西站不太远的一家名叫“春坊”的茶馆里,与他最重要的线人见面! 吴济怀双手捧着茶杯,似乎想借此暖一暖手。西安的冬天,老实说,不算冷。但坐在这位牧先生面前,他还是感觉到说不出的冷! 他那么惊讶、那么意外地看着鹰司,低声问:“龙瑞华!这是个什么人!” 鹰司微微地笑着,“吴科一长,不要着急。你要先想办法抓住这个人!这个人现在就住在‘八办’招待所里!你抓住他,有可能发现一条更大的大鱼!” “什么大鱼?”吴济怀继续问。 “是这两天,你们一直想弄清楚的一个人!你想一想,看你能不能想出来!” 吴济怀两只眼睛一阵乱转,他更加意外地张大了嘴,“萧安城!” 鹰司笑了,“吴科一长,抓住这个龙,有可能让你知道,这个萧,是个什么人!”? 正文 875、 鹰司恐怕不会来 “为什么!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等你抓到了,就知道了!他们如果不说,我会亲口告诉你!” “为什么!请你一定解释一下!牧先生,你不解释,我就没办法采取行动!至少,我怎么向侯站长汇报!请您想一想!” “他们有可能是一条线上的!这个说法够吗!” “老天!他们是一条线上的!怎么会有这种事!”吴济怀惊得已说不出话来了! 鹰司又说:“我还要告诉你,你抓到了这个龙,一定会有人去救他!只因为他太重要!你明白这个意思吧!” 吴济怀再次张大了嘴,“我明白了,这个龙,也不过是个饵!是不是!” “正确!我会让你立一个大功!前提是,尽快抓住这个龙!” 鹰司说完,就把一张照片放在吴济怀面前,“吴科一长,就是这个人!” 20-3 鹰司的第二步,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他带着两个手下,悄悄进了大明饭店斜对面,也就是“羴羊扯面”正对面的小旅馆里。昨天中午,佐藤先生就是在这里指挥的! 坐在这个房间里,可以清楚看见大明饭店以及周边的情况。 他对这两个手下交待的很清楚,“如果看见骆江出门,或者看见陈子峰手下的人进入大明饭店,你们就打电话向我报告!注意,盯紧一点!” 鹰司留下的这两个手下,其中一个,就是冈本久信! 在上海,在武汉,冈本都在他手下执行任务!第一,他认识骆江,并且认识陈子峰手下的所有人!第二,这是一个可靠的人!是他验证过的人!第三,他相信冈本能完成这个任务! 此时,冈本小心翼翼地看着鹰司,“只是看骆江是不是出门,或者陈子峰那边有没有人来?就这些?” 鹰司微笑说:“就是这些!发现一点,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冈本感觉,这个任务简单得,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鹰司走了之后,就给冈本留下一个大难题,我应该怎么办!我要不要通知陈子峰那边的人!通知了,会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和危险!这是他首先要考虑的! 不过,冈本坐下来只观察了半个小时,就看见乔艳芳带着一个叫李学海的人,进了大明饭店! 他对身边的人说:“你盯着,我去打电话!”说完,就匆匆出了门。 20-4 乔艳芳敲开大明饭店五楼,骆江套间的房门时,稍稍有一点意外。 骆长官的两个手下,一个贴身站在门口,另一个站在门后,而骆长官,则站在里屋的门口,似乎准备随时退进里屋! 乔艳芳虽然精明,但也是个直爽的人。 她张口就说:“长官,您这样可不行!” 骆江向她笑了一下,点头说:“让你看出问题来了。不过,我也是刚安排好。” 他有点得意地走过来,再次打开房门,向对面一指,“从现在起,我就住对面了!” 他穿过走廊,无声推开对面那扇门,就走了进去,回头又向乔艳芳招手。 20-5 乔艳芳进了对面房间,确实有些吃惊! 这个房间朝北,做不了套间,只能是普通的单间客房。但房间里迎着门的方桌上,却放着一支步枪!旁边还有一支手枪,桌上还有成盒的子弹! 在方桌前面,侧立着一张单人床,床上搭着棉被。显然,这张床现在成了掩体!甚至说成是战壕也可以!躲在后面的人,可以低姿来回移动,从各个角度射击! 她看出来了,骆长官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 骆江轻声说:“小乔,你看看,如果有人来袭击我,我会让他好受吗!” 乔艳芳连连点头,“长官,这样好,这样好。子峰就怕您出事!他又顾不到您这里!” 骆江再向她一招手,“你到这里来看。”他领着乔艳芳走到窗前,向外指。 乔艳芳向外一伸头,这才看出来,窗外旁边不太远,就有一架紧急消防楼梯,直通楼下!只要爬出窗户,稍微挪两步,就可以到梯子上! 乔艳芳连声说:“好,这里能进能退,这样您就安全了!” 不过,骆江却向她淡淡一笑,轻声说:“我估计,这些都用不上。鹰司恐怕不会来!” 乔艳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为什么呀,他为什么不来!” 骆江歪着嘴说:“第一,鹰司并不傻!第二,老乞丐更是狡猾到极点!所以,我判断,他们很可能不会来!” 这下子,乔艳芳就叫了起来,“长官,耳朵眼都扎了,新媳妇不上轿,那算怎么个事!您看,我都来了!子峰交待,要我在您这里呆一个小时再走!那我们不就全白忙了吗!” 骆江竟然哈哈地笑了起来,很愉快的样子。 说来也是,他今天还是第一次单独和乔艳芳打交道。这丫头确实很漂亮,说话的时候,身体一扭一扭的,实在好看。彭绍勇就说乔艳芳有多狡猾,他今天也想见识见识! “说说你的下一步。”他笑完了,才这样说。 “长官,我今天到您这里,肯定被人看见了!这是陈子峰的判断!我在您这里呆一个小时再走,直接去陕西站,向侯长官汇报一下情况,也是呆一个小时再走!” “然后呢?”骆江问。 “然后我就回彰德街呀!我相信,会有人盯着我!” “我问的是侯站长!他会怎么样!”骆江的眼神已变得尖锐起来,盯着乔艳芳。 “长官,我们都相信,侯长官今晚会到您这里来!” “你不跟侯站长明说?” “长官,我不能明说!我们都相信,侯站长身边有日本人的内线!我们就想看看,这个内线会干什么!我们等的就是这个!” “侯站长来了之后会怎么样!” “长官,那就该鹰司行动了!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他怎么能不来呢!” 乔艳芳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看着骆江,似乎是他不让鹰司来的! 骆江皱着眉,仔细思考这些情况。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小声说:“我判断,鹰司不会来!” 乔艳芳焦躁地在房间里转起圈来了。她一会儿看看屋里,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盯着骆江。她的身体语言,就是说,你骆长官怎么能不让鹰司来呢!太没道理了! 她突然停在骆江面前,黑黑的大眼睛直盯着他!她的神色都表明,她刚刚想到另一个情况!甚至是个更严重的情况! “你想到了什么!”骆江严厉地盯着她。 “长官,侯站长今晚来了,再从您这里离开时,您不会送他出门吧!” 骆江突然变了脸,手指像刀似的向乔艳芳一指,几乎是咬着牙说:“我想的就是这个!” 20-6 冈本躲在一家小邮电所里,给鹰司打电话,报告他发现的情况! 鹰司的指示很简单,“你们两个,前后交叉,盯住这个乔艳芳,看她去哪里!确定之后,再给我打电话!冈本,小心一点,千万不要暴露你的踪影!” 冈本立刻说:“是,长官,我一定小心!” 冈本挂上电话之后,又开始犹豫了!他还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需要独自打定主意! 最后,他考虑再三,还是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他小声问:“请问,萧先生在吗?” 电话里的人说:“我就是!我猜,您是冈本先生吧!” 冈本立刻快速地说:“我是!我在大明对面!我看见乔小姐进去了!长官说,让我盯上她,看她去哪里!就这些,我要挂了!” 萧安城急忙在电话里说:“谢谢你,冈本先生!” 20-7 彰德街,宪兵队驻地里。 萧安城慢慢挂上电话,回头盯着身边的陈子峰,小声说:“冈本来电话,鹰司指示他,跟踪小乔,看她去哪里!” 陈子峰用力一拍手,又一抡拳头。但他想开口又开不了,只好捂着嘴,唔唔地说:“妈的,妈的!太好了!冈本太好了!这就对了!” 话是说完了,他又捂着嘴,疼得在地上直转圈。 片刻,等流出血的嘴疼痛减轻一些,他又回头盯着强虎,捂着嘴说:“天黑以后,你带着几个人,带上长短武器,悄悄去大明饭店,在附近隐蔽!等我的信号!” 强虎问:“小乔呢?” 陈子峰一挥手,“天黑之前,她就会回来!你去准备吧!” 等强虎走了之后,陈子峰扭回头,眼神像鬼似的盯着萧安城! 萧安城看着他,说:“你别总是盯着我!咱们的人手太少了!只能这么办!” 陈子峰回头看一些镜子里的自己,“他妈的,我嘴上的白纱布,太显眼了!” 这时,萧安城就拿起小乔在西仓仓库门外买的花头巾,笑着说:“你就用这个吧。” 陈子峰把花头巾包在脸上,扎在脑后,唔唔地说:“老子这个样子,算个什么!” 萧安城说:“你这样子,就是个杀手!这还不厉害吗!我看挺好!”说完,他又揪住陈子峰,低声说:“你在大明露了面,一定要回来!绕一圈,悄悄回来!”? 正文 876、 反而暴露了他的身份! 陈子峰把他的手一抡,“他妈的,老子知道!你最好弄清楚,日本人藏在什么地方!” 几分钟之后,陈子峰脸上蒙着花头巾,带着一个弟兄,悄悄出了驻地! 20-8 陈园巷,陈家老宅里。 鹰司挂断冈本来的电话,静静地思索眼前的情况。想清楚了,他回头看着佐藤先生说:“先生,我判断,今晚,陈子峰的人,会在大明饭店附近等着我!” 佐藤先生微笑说:“这不正是你的目的吗!让他们都在大明饭店等着你!白等一场!” 鹰司点点头,却笑着说:“不过,我也不能太伤骆江和陈子峰的面子!我还是要派人去大明饭店!哪怕是做个样子,也要做一做!不过,最近伤了几个人,人手太少了!” 佐藤先生问:“你还在哪里用了人?” 鹰司说:“陈子峰的门外,要安排人。茂盛街侯正伦的门外,也要安排人!再加上大明饭店外面安排的人!我手边还要留几个人!先生,我们的人手实在太少了!” 佐藤先生说:“好好安排我们的人!不过,我考虑,灭掉陈子峰那些人,只是你的次要目的!你要考虑什么是你最主要的目的,你一定要实现!” 佐藤先生的意思很明白,你张下漫天大网,却没有明确谁是你的主要目标!这是个大问题,你一定要考虑好!并且要实现! 鹰司其实一直就在琢磨这个问题!这么大的行动,全体动员,没有明确目标,是绝对不行的! 他心里的目标,依次是:抓捕大明饭店的骆江、袭击陈子峰驻地、爆炸西仓仓库、袭击军统陕西站!他已撒下漫天大网,就看能实现哪一个目标了!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个目标,就是在半路截击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两个人是最可恶的!他一直想把这两个人列作头等目标!但他的网只有这么大,网到什么算什么! 鹰司再次点点头,说:“先生,我明白!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会见机行事!” 他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安排人手。他算来算去,人手还是太少了! 他最后考虑的,仍然回到原点!我张开的漫天大网,究竟要捕捉什么!就是这个问题,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偏偏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让他没想到的事!他一直认为,这件事即使要发生,也要过几天!偏偏今天就发生了!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他接到电话,龙瑞华被捕了!就在刚才! 20-9 茂盛街,军统陕西站,侯正伦的西厢房里。 侯正伦微笑望着轻松坐在对面,一直笑嘻嘻的,美娇娘一般的乔艳芳。不过,他最初的观赏眼神,戏谑心情,已渐渐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警惕和疑惑! 昨天夜里,她送来一具尸体,日本特务的尸体!已经让他有些意外了! 今天一天,他一直在思考乔艳芳送来尸体的动机,似乎是含着深意的! 现在,她又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今天上午,她!陈子峰等人!竟然化解了日本特务对西仓仓库的爆炸图谋!一个以命赴死的日本特务,安放了三个炸一弹,居然被他们全部起获!全部解除! 只因为这个美娇娘一般的乔艳芳,昨天傍晚追踪到一个日本特务!昨天中午那么紧张的时候,她竟然独自坐在远处的街边,观山景似的,观看这边发生的一切! 侯正伦不得不承认,她看着是个美娇娘,其实很鬼大! 他不用想就知道,那个巨大的西仓仓库一旦爆炸,将对第四集团军造成致命打击!简直等于解除了他们的武装! 此事的另外一面是,他的陕西站恐怕也难逃追责!他竟然没有一点察觉!直到现在,才由这个美娇娘一般的乔艳芳,笑嘻嘻地告诉他! 到了这个时候,侯正伦心里的疑惑就渐渐升了上来,并且越来越大! 这个乔艳芳昨天晚上送来一具尸体,今天再来报告西仓仓库的事!她是来汇报?来表功?来请示?似乎都不是!那么,她来干什么! 他随意问:“骆兄知道这个情况了?” 乔艳芳说:“是,也知道了。来侯长官这里之前,我先去了骆长官那里,报告今天上午的结果。骆长官说,侯长官可能也听到消息了,让我来说一声。” 侯正伦心里又是一阵怒骂!她的意思其实是,骆江昨夜就知道了,却不肯来告诉我!他什么意思!老实说,老子才是陈子峰这几个家伙的直接上司!他们不向我报告,却向骆江报告!他们什么意思! 他克制着,又问了一句:“骆兄还住在大明?” 乔艳芳仍然笑着说:“是。骆长官说,住在大明挺方便的,他似乎不太想动。” 到了这个时候,侯正伦心里就更疑惑了!所有这些情况里,似乎都藏着什么东西! 侯正伦又问:“日本人没炸成,还损失了两个人,不会就这么罢休吧?” 乔艳芳咯咯地笑起来,“长官说对了!当然不会了。说句实话,我们正等着他们呢!” “什么时候?”侯正伦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应该就是这两天吧,他们应该不会拖太久。” “骆长官也这么认为?” 乔艳芳笑嘻嘻说:“侯长官,我们骆长官可是狡猾狡猾的人!日本人要是敢乱动,您就等着瞧吧!” 到了这个时候,侯正伦终于意识到,骆江!还有陈子峰那些人!似乎又策划了一个行动!目标是针对日本人的!但是,他们却不告诉我!只让这个乔艳芳来说这么一声!他们似乎还想利用我!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侯正伦明白,他必须把这个情况弄明白!否则,他可能就当了冤大头! 但是,要弄清楚这件事,显然不能从这个乔艳芳嘴里!我一个上校站长,向她一个小中尉询问情况,未免太丢份了! 就在这个时候,吴济怀喘着粗气跑进来。他刚要开口,一看见旁边的乔艳芳,就住了嘴,有点傻呆呆的看着侯正伦! 侯正伦明白,肯定又有什么情况了! 20-10 七贤庄,四号院,“八办”招待所,门外。 这个时候,大约是下午五点钟左右。冬天,天黑得早,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从四号院的院门里,走出一位先生。他穿着灰色长衫,头戴一顶深灰色礼帽,一条长长的毛线围巾遮住他半张脸。他脚上是一双旧皮鞋。他手里提着一只不大的帆布箱,轻松随意地从四号院里走出来。 他在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将帆布箱放在脚下,一手撩起长衫,就坐上去。 他就是龙瑞华。他在西安的任务已完成,这个任务迫切需要萧安城现身。就是这件事让他很不满!但命令是最高层下达的,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王槐远提出,派人护送他去火车站。但被他拒绝了。他感觉,这里没人认识我,更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不会有什么危险! 倒是“八办”如果有人护送他去火车站,反而暴露了他的身份! 黄包车走得很平稳。车夫们都知道,从“八办”里出来的客人,都肯多付一点钱,目的不是为了快,就是为了不露痕迹。他看得出来,这位先生要的就是不露痕迹! 所以,车夫一路小跑着,并不摇动铃铛。 一路都很平安,龙瑞华谨慎观察周围,没有任何异常。前面,火车站到了。 车夫停下来,帮他拿下帆布箱,笑嘻嘻地看着他。龙瑞华掏出五毛钱,放在他手里。车夫咧开嘴笑着,对这个价钱很满意。他点点头,就拉着黄包车走了。 龙瑞华左右看看,提起皮箱向车站那边走过去。 没有任何异常,一辆黑色轿车猛地停在他身边。原来从他身边走过的人,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向轿车旁边拖去!轿车的门从里面打开,他被后面的人硬塞进轿车里,车门就从外面关上了。 轿车很快开走了。附近甚至没人看清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20-11 陈园巷,陈家老宅里。 鹰司手里抓着电话,差一点说不出话来!他正准备带着人出门,却意外接到这个电话!电话里,吴济怀开口第一句话就说:“牧先生,我抓到了龙瑞华!” 鹰司没想到,吴济怀这么快就抓到了龙瑞华! “你!你没弄错!”他虽然预感吴济怀说的没错,但还是不太相信地问。 “牧先生,您提供的情报非常及时!另外,你还给我一张照片!我一眼就看出来,就是他!您知道不知道,他正要去火车站!准备今晚就走!” “吴科一长,你向侯站长汇报了吗?” “还没有!我只是希望先告诉您。另外,我准备汇报之后,就要审一下!” 鹰司把整个情况思考一下,就轻声说:“我猜,你汇报之后,侯站长可能会有其他事!不过,好事不在忙中取!你做一下准备,明天再审也不错!今晚我会帮你准备!” 电话里的吴济怀立刻说:“好!我今晚一得了空,就给您打电话!如何!”? 正文 877、 看上去好像是密码! 鹰司笑着说:“这样最好!相信我,你一定会有大收获!” 他正准备挂电话,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个情况,轻声说:“吴科一长,我问你一件事。我听说,陈子峰今晚用一条花头巾包着脸,为什么?什么原因?” 吴济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牧先生,您可能想不到!今天上午,陈子峰带着人去了西仓仓库,找到了炸一药!那炸一药上的导一火索已经快烧到头了!他用牙咬着雷一管拔下来的!他刚拔下来,那雷一管就爆炸了!把他的嘴给炸破了!您说说,他贼胆有多大!竟然没炸死他!他流了不少血!包起来了!所以,他包一条花头巾,是为了掩盖他脸上的纱布!” 鹰司不用想就知道,他妈的!只差一秒钟呀!只要再延迟一秒钟,炸一药就会爆炸!把他!还有他手下的几个人!全都炸死!比较起来,炸毁西仓仓库,倒是小事了! 简直就是怪了!他得有多大的命呀!竟然在最后一秒钟拔掉了雷一管! 他努力用平静的口气说:“好了,吴科一长,我晚上等你的电话!” 20-12 也是这个时候,也是在军统陕西站。 林家泰吃完晚饭,收拾了碗筷,就没什么事了。他在窗边坐下来,偶尔看看窗外。 李秀兰又对他斥责几句,就不再出声了。她打开床头柜上的小灯,拿起枕边一个小包袱,打开来,开始缝制一件小小的、婴儿穿的衣服。 坐在窗边的林家泰看见,笑得眼睛都要没了。他无声地向她伸出两个大拇指。 李秀兰察觉到了,抬头看他一眼,撇撇嘴,继续低头缝这件小衣服。 没过多久,林家泰听到外面有响声。他向外看了一眼,意外看见,后院的大门打开了。一辆黑色汽车开进来。大门很快就关上了。 那辆汽车开到库房门前停下。前座先下来两个人。他们打开后车门,就从车里拖出一个人。那人在挣扎,但没有用!特务拖着他向门前走去。 林家泰明白,特务们又抓了什么人,要把他关在这个临时改建的牢房里! 他曾被关在那个牢房里!他相信,他要不是有特殊任务,是不可能从那里出来的! 库门的门打开了。里面的灯光照在外面的人身上。 虽然只是一瞬间,人就被拖了进去!但林家泰还是看清了,那个人是龙瑞华! 他曾和龙瑞华乘坐同一辆装满货物的卡车去延安!在杨家岭,他曾经拦住龙瑞华,很怀疑他的身份!但中央机要局的同志却说:“快让他进来!快让他进来!” 所以,他是自己同志! 林家泰瞪大眼睛看着窗外,一时想不清自己该干什么!他此时非常震惊! 李秀兰无声走到他身边,推一推他的肩,也看着窗外。窗外的汽车正悄悄开走! 林家泰仍然大大地瞪着眼睛,回头看着李秀兰。他忽然拉着她回到床边,让她坐下。之后,他在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铅笔。他一边回头看着她,一边在纸上写字! 他写的是:借口买东西出门,找公用电话,打4726,找王干事,说龙被捕!挂断! 他用铅笔指着纸上的字,一边指,一边仔细看李秀兰的表情。 李秀兰不断向他点头,表示她看明白了! 20-13 前院,西厢房里。 侯正伦看一眼笑嘻嘻的乔艳芳,回头对吴济怀说:“你说吧,什么事!” 吴济怀喘息甫定,多少犹豫了一下,终于说:“站长,我抓了一个人!是秘密逮捕!” “什么人?”侯正伦疑惑地看着他。他不报告就抓人,是不应该的! “是个共嫌!”吴济怀盯着侯正伦,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下去。 “继续说!什么情况!” “站长,下午五点钟前后,从‘八办’里出来一个人!以前没见过!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他提着一个帆布箱,去了火车站!我判断他要走,临时决定,逮捕他!” “人呢!”侯正伦再问。 “已关进后院了!” “你问过了?” “我初步问了。从他的身份证上看,他叫龙瑞华!我从他的帆布箱里,搜出两页纸,都是数字,看上去好像是密码!” 吴济怀说着,把两张只有巴掌大,薄薄的纸放在侯正伦面前。 侯正伦把这两张纸看了看。按照他的经验,这似乎是密码本!但怎么只有两页!而且,也看不出是怎么用的!但仅此一点,就足以说明这个龙瑞华的身份! “你认为他是做什么的?” “站长,我猜想,他可能是个联络员,要把这两页纸,送给什么人!站长,您如果同意,我想从明天开始,好好审他一下,也许能问出什么东西来!” 侯正伦不动声色,却回头看了乔艳芳一眼,说:“乔中尉,你怎么看?” 乔艳芳仍然笑嘻嘻地说:“侯长官,这是您的工作,我不能多嘴。哎呀,侯站长,我在您这里已经呆很长时间了,我也该走了。”她说着,就站了起来,并且向侯正伦敬礼。 侯正伦也站了起来,点头说:“吴科一长说的这件事,请不要告诉别人。” 乔艳芳说:“这是当然的。我走了。” 20-14 后院,林家泰的住房里。 李秀兰突然一声喝问:“吾的蓝线哪里去了!” 林家泰低声回答:“什么蓝线,我……我不知道呀。” 李秀兰大声说:“昨天还在这里地,怎么就不见了!你给吾老实讲!” 林家泰的声音更低了,“我就扯了一小段,剔牙齿了。” 李秀兰大叫:“你吃得死呀!告把你,以后吾地东西,都不许你碰!走一边去!” 终于,李秀兰用力推开门,又重重地一摔,走了。 林家泰站在窗前,不安地看着她的背影。他实在拿不准,她能不能出去! 20-15 庭院里很暗,砖铺的甬路有些曲折,旁边的房间里有一些灯光照出来,给李秀兰照了一点亮。她围着一条大围巾,器宇轩昂地走着。 有人从她身边走过,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却也没有阻拦她。 最后,她终于走到了大门口。能不能出得了门,就看这里了!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站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李秀兰走到他面前,瞪着他,突然高声说:“侬挡着吾呀!吾要出去!” 那人小心问:“林太太,您,您要去哪里?” 李秀兰仍然高声说:“阿拉蓝线线被狗糟蹋掉了,侬晓得伐!吾要出去买线线!” 那人张口结舌看着她,似乎说不出话来了。 李秀兰再次叫道:“怎么地!侬不让我吾出去呀!那好勒!侬给吾买去好了!侬记着好伐,蓝色,是天蓝色地,要细棉线。要上海出产的,本地棉线不经用地,要断掉地!这里是两毛钱,侬拿好好伐。一支线只好一毛二分钱。不要买贵了!但也不要太便宜了!便宜没好货侬晓得伐!” 那人终于说出话来了,“林太太,我……我走不开。” 这下子,李秀兰就叉腰大叫起来,“侬走不开是啥子意思!啊,侬说把吾!阿拉今晚就要用的侬晓得伐!侬不给吾去买,倒要叫吾出去买伐!啊,侬讲不讲道理!” 终于,一个年轻人跑过来,连声说:“林太太,您要出去买东西是吧。您去好了。我们这里十一点关门,现在还早着呢,还不到七点钟。您去买吧。” 李秀兰鼓着嘴说:“这还差不多像句人话!真是地!早也不说明白!” 她拢紧围巾,器宇轩昂地出了大门。 刚来的年轻人埋怨守卫,“你有毛病呀!她就是只母老虎,你拦着她干吗!” 守卫委曲地说:“甚啊!她哇啦哇啦说个半天,俄一句也莫听得明白!俄都不知道她要做甚哩!” 年轻人说:“人家走到这里,还能干啥,不就是想出去嘛!你以后再看见她过来,就往外挥手,让她出去,不就得了!真是的!” 20-16 “八办”保卫干事王槐远,突然接到一个女人打来的电话,只说三个字:“龙被捕!”之后就挂断了。他听明白了,也被这句话给吓住了! “被捕”这两个字清晰易懂,前面那个“龙”,不是姓就是名!今天就出去一个龙瑞华!怎么回事,他被捕了! 这么严重的事,他绝不敢耽搁,立刻向刘日辰报告。 刘日辰更加震惊地看着他,“什么人打来!” “一个女人。”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麻烦你找王干事接电话。我说,我就是。她就说,龙被捕!之后就挂掉了!” 刘日辰一拍桌子,“我知道是谁来的电话了!这个人来的电话,一定可靠!龙就是龙瑞华!可以肯定,他就关在军统陕西站!他承担更重要的任务!你现在就去了解情况,多想想办法,尽快把他解救出来!哎呀,他怎么会被捕呢!这个事太严重了!你快去!去想办法!我等你的消息!” 王槐远不敢再耽搁,掉头就往外跑!? 正文 878、 这个龙是你的新目标! 20-17 这个时候,萧安城就很着急。他离了彰德街驻地后,几乎是连走带跑地赶路! 陈子峰今晚布置给他的任务很明确,去北仓清真寺,找到马先生,尽可能问一问,有没有日本特务潜藏地点的消息! 陈子峰和他都相信,一定有日本特务在门外监视他们!所以,他是从后窗跳出来的!他向守在窗口的梁金凯挥挥手,急匆匆地走着! 到了大街上,他才叫了一辆黄包车。 他直接塞给车夫五毛钱,说:“北仓清真寺,我要快!” 北仓清真寺门前很清静,几乎没有什么行人。门口一盏小灯,照耀着两个看门的穆一斯林兄弟。 萧安城走上前,先手扪胸口,说:“两位兄弟,安拉与你们同在。” 那两人也回了礼,说:“安拉与你同在。” 萧安城说:“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我有急事,要见开学阿訇马先生。” 20-18 厢房里,开学阿訇马先生,一动不动地看着萧安城,然后摇摇头。 不过,他又伸出一根食指,止住着急要开口的萧安城。 他轻声说:“萧先生,我派出的人,一直在找那些日本人!我得到消息,他们可能最近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也许,今晚就有。你能在这里等消息吗?” 萧安城恭敬向他一欠身,诚恳说:“马先生,首先谢谢穆一斯林弟兄们给我们的帮助。我很想在这里等消息。不过,我们今晚也有任务,所以,我要尽快回去。” 马先生点点头,“既然这样,你留一个电话吧,我这里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萧安城从口袋里掏出小笔记本和半截铅笔,将驻地里的电话写给他。 马先生晃了晃那张纸片,“总是有人吗?” 萧安城一点头,“总是有人!先生,我希望尽快有消息!” 20-19 晚上八点多钟,侯正伦带着吴济怀,果然到了大明饭店。 他们把两个手下留在楼下的汽车里,就上楼去了。 侯正伦走到五楼套间门前,敲了敲门,里面却没动静。让他吃惊的是,身后却有了动静!他猛地一回头,只见一个人,站在对面的门口。他认出这是骆江的手下,正举着枪对着他! 那人看清侯正伦和吴济怀,就向楼梯口那边跑过去。他向楼梯下面看,又回头看电梯门上的灯。楼下没人,电梯灯也没动。 他重新回到门前,对里面说:“长官,是侯长官。楼下没动静。” 侯正伦再扭回头时,对面单间的门却无声打开了。 骆江手里提着枪,慢慢走出来,冷笑盯着他。 20-20 侯正伦进了单间的门,不由吃了一惊。屋里还有一个人,正用双手举着步枪,似乎随时准备射击!另外,屋里的布置,简直就像战场! “怎么回事!”他回头瞪着骆江。 “请坐。”骆江拖过来一把椅子,放在他身边。 “我还是站着吧!你好像在防备别人偷袭!” “侯兄,让你说对了!翟振川的印鉴,就是想把日本人吸引到我这里来!” “你简直是疯了!拿你自己作诱饵!你搞什么名堂!”侯正伦更加震惊地看着他。 “我没别的办法!西安这里的情况太复杂!侯兄,我是追着鹰司来的!他!还有佐藤!到底想在西安干什么!我要弄清楚这些!他不现身,我怎么去追查他!” 侯正伦正如萧安城猜测的,也是个极其狡猾的人! 他此时盯着骆江,脑子里却在思考这两天里发生的各种情况! 他考虑到最后,就想到昨天夜里,乔艳芳送来的尸体!还有她今天下午的汇报!这么两点异常情况,让他的眼睛里冒出怒火! “骆江,你其实是有意把我骗到这里来的!是不是!”他低声吼叫起来! “曾经是!但现在来看,已经没什么意义了!”骆江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侯正伦仍然瞪着他。 “我曾经希望,鹰司会来找我!所以用了翟振川的印鉴!我今晚请你来,不过是想增加一点力量!但现在来看,鹰司不会来!至少今晚不会来!” “你怎么肯定他不会来!你就应该是他的目标!” “曾经是!现在不是!” “为什么!” “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至少有一条他们可能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侯正伦仍然瞪着他。 “他们可能看出来,翟振川的印鉴,就是一个诱饵!其实没什么意义!” “这些情况,你为什么不对我说!”侯正伦愤怒到了极点,凶恶地瞪着骆江,似乎要把他吃下去!“你他妈的,还用这么卑鄙的手法骗我来!为什么!” “侯兄,我很抱歉,”骆江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我让小乔去找你的时候,还没有把这些想明白!不过,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鹰司不会来!所以,我们到对面去坐吧。那里比较宽敞,茶水什么的,也比较方便,请吧。” 侯正伦愤怒地瞪着,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忽然有了一点疑问,说:“骆兄,你就是为了鹰司来的?” 骆江冷静地盯着他,“是,侯兄,一点没错!” 20-21 鹰司用力挂断吴济怀的电话,就快速出了门! 他穿过宅院里砖铺的甬道,很快向佐藤先生的房间走去。 他一推开佐藤先生的门,就大声说:“先生,我有新目标了!” 佐藤先生坐在桌边,面对着一堆小纸片。这些小纸片是他收集的情报! 他向对面一指,“坐下说,什么新目标!” 鹰司在他对面坐下来,一脸怪异的冷笑,“先生,是龙瑞华!” 佐藤皱起眉,盯着他,“你找到他了?” “先生,是吴济怀抓到他了!” “这么快!” “是!我也很意外!我中午才告诉吴济怀!这个龙瑞华傍晚时出了‘八办’,他去了火车站,正要走!就被吴的人抓住了!” “你怎么说,这个龙是你的新目标!” “先生,我要把这个人掌握在我手里!” “为什么!” “您想一想,如果这个龙,真的和萧安城是一条线上的!先生,请您仔细想一想,这么严重的情况,对陈子峰是什么打击!简直可以说,他的宪兵队就要垮了!第二,如果萧安城真的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对陕北的共,又是什么打击!先生,还有第三!这个龙是陕西站的人抓的,‘八办’的共,会做出什么反应!第四,我今晚要伪装成‘八办’的人,去劫持这个龙!您想想,侯正伦又会作出什么反应!先生,这是一箭双雕的事!甚至是三雕四雕!” 佐藤先生冷静地盯着鹰司,轻轻点头。但他还是说:“鹰司君,你考虑得很细致。不过,你也告诉过吴济怀,说可能会有人去救这个龙!他会没有防备吗!” 鹰司脸上得意的微笑更明显了,“先生,这样才最好!第一,我们对付陕西站那些人,决无问题!第二,如果侯正伦吃了大亏,一定会更痛恨共!甚至做出更激烈的反应!第三,这样,还可以让那个吴,藏得更深一点!” 佐藤先生不断点头,“很好,很好,你考虑得很仔细!那么,你就准备今晚行动了?” 鹰司一点头,“是,就是今晚!过了今晚,反而不好了!” 佐藤先生脸上,终于露出微笑,“好,你去准备吧!如果人手不够,就把其他点上的人撤一些回来!以你的行动为重!” 20-22 彰德街,宪兵队驻地。 萧安城匆忙赶回驻地时,陈子峰正站在客厅的镜子前,解脸上的纱布。 萧安城向他叫道:“你解纱布干什么!你当心感染!把你一张猴脸,肿成猪脸!” 他的话刚落音,门口那里就传来乔艳芳的大笑声。 她跑到陈子峰身边,扳着他的脸看,“哎呀,已经快成猪脸了!你不要瞎搞!” 陈子峰愤怒得不得了,瞪着他们叫道:“包着这些纱布,老子连话也说不清楚!再捂着一条花头巾,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他妈的,你们看看,已经不流血了!这不就行了吗!妈的,受了伤还想不肿!老子肿一点,是不是还好看一些?” 乔艳芳大笑起来,抓着他的胳膊摇来摇去。 站在一边的萧安城和远处的梁金凯,也都笑了起来。 陈子峰向身边这几个人一挥手,说:“走!”就进了电台小屋。 20-23 电台小屋里。 乔艳芳往椅子上一坐,就开口说:“我先说吧!第一,骆长官相信,鹰司今晚不会去大明!他说,鹰司加上老乞丐,贼上加贼!他们可能看明白了!” 陈子峰把桌子一拍,叫道:“我在大明附近观察时,他妈的,也是这个感觉!那里的气氛不对劲儿!就是一片歌舞升平、繁花似锦的模样!哪里有日本人要动手的样子!他妈的,日本人不来,老子的费了这么大劲儿,不就全白忙了!” 梁金凯张大嘴看着他们,完全想不出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正文 879、 我是修电台的 萧安城也摇着头说:“我最怕的,就是鹰司不来!这怎么办!” 陈子峰一挥手,“小乔,你接着说!” 乔艳芳说:“第二件事更混蛋!陕西站今晚又抓了一个共!好像姓龙!” 萧安城顿时吃了一惊!姓龙的人很少!陕西站要抓一个姓龙的,极有可能是龙瑞华!龙瑞华真出事,不仅是给自己带来危险,今后的工作就更难办了! 乔艳芳看他一眼,有些疑惑,就问:“哥哥,你想到什么了?” 萧安城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说:“现在可是非常时期,陕西站怎么能干这种事!” 这时,陈子峰和乔艳芳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似乎都在观察他! 他说:“子峰,这是给我们添乱!应该跟侯站长说一声!” 陈子峰说:“要说也是以后的事!你找马先生,有结果吗!” 萧安城说:“马先生说,最近可能有消息,甚至今晚就可能有消息!他问我能不能在那里等消息。我说,我今晚还有任务!请他一有消息,就往这里打电话!” 他又回头说:“梁兄弟,如果我们不在,你注意听一下电话。” 梁金凯急忙点头,“我别的做不了,接电话没问题!” 陈子峰歪着脸,一只手总是忍不住去捂嘴,“现在说说,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这下子,萧安城和乔艳芳都说不出话来了!鹰司不去大明,谁也猜不出他会去哪里!这才是最危险的事! 20-24 茂盛街,军统陕西站后院里。 林家泰的房间里黑着灯。但他和李秀兰却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电话已经打过,他们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冷静地说,今晚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应该动!但他们就是站在这里,关注外面,希望能看见外面会发生什么事! 林家泰察觉李秀兰悄悄挪了一下脚。他猜想,她一定站累了。 他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秀兰,去睡觉。” 但秀兰向他噘噘嘴,摇摇头。 林家泰心中感叹。他和秀兰在一起这么久,竟没看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天,萧安城把枪顶在她的头上时,她流着眼泪,却向他喊:“阿泰,不要啊!不要啊!”她只想阻止他叛变! 但是,她有多聪明呀!她很快就猜出来了!她打他耳光时,他都没有猜出来!夜里,她蛇一般爬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说:“阿泰,你是不是有任务!”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和他心心相印,那就是秀兰了!秀兰,你是我永远的爱! 此时,他轻轻把她拉到自己身前,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用双臂搂住她的身体。 李秀兰察觉他的关爱,就扭回头,向他噘了一下嘴。 林家泰再自然不过地,低头吻了她一下。 他们就这样站着,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大约凌晨两点钟左右,他们都看见,那扇双开的木头大门上,缓缓冒出一个人头! 他们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黑暗中的那个人影。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人!所以,他们绝不能动! 20-25 大明饭店,五楼套间里。 骆江和侯正伦,虽然都坐在沙发上,好像很悠闲的模样,但双方的眼睛都盯着对方! 侯正伦眼神阴阴地说:“骆兄,如果鹰司不来,他会去哪里!你总有一个判断吧!” 骆江摇摇头,“我说不好。我的建议是,你人头熟,给相关单位打电话,请他们一定小心一点,加强警卫!” 侯正伦伸手抓起电话。第一个电话就打给第四集团军!接电话的正是魏参谋。 他说:“魏参谋,我们判断,日本人今晚可能采取什么行动!我认为,日本人的第一个目标,就有可能是你们的西仓仓库!今天上午就差一点!现在更要小心一些!” 魏参谋在电话里说:“侯站长,谢谢您提醒。其实,孙总司令已经加强的西仓仓库的警戒,下午又派去一个营!仓库里步步都是岗哨!仓库外面,几乎被包围起来了!谁也别想轻易接近!” 侯正伦连连点头,“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接下来,侯站长又给中央宪兵第六团、军委会西安行营、胡宗南的战时干部训练团,等等,都一一打了电话,警告他们今晚加强警戒。 这一圈电话打完,侯正伦忽然回头看着吴济怀,“吴科一长,咱们陕西站,也应该加强警戒吧!咱们不能灯下黑,把自己给忽略了!” 旁观而言,吴济怀一得意,就有一点大意! 他说:“站长,您放心,我已在站里做了安排。我最担心的,就是有人劫持那个姓龙的!我安排了人,谁敢来劫持人,就全部逮捕!” 侯正伦目光冰冷地盯着他,“小吴,你怎么知道有人会来劫持他!” 吴济怀发现自己失言了,急忙补充说:“这是我猜的!他一定是个共!” 侯正伦似乎不想放过他,继续问:“你不是说,你逮捕这个姓龙的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吗!谁知道是我们抓的!” 吴济怀张了张嘴,只好说:“站长,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了谨慎一些。” 侯正伦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20-26 彰德街驻地,电台小屋里。 此时,驻地里很安静。但萧安城却如困在陷阱里的狼一样,来回转着! 十之九九,龙瑞华被陕西站秘密逮捕!我该怎么办!如何去救他! 陈子峰和乔艳芳悄悄走了。他们要重回大明饭店,继续寻找鹰司的踪迹!萧安城被留下来,等候马先生的消息! 就是这些情况,让萧安城焦虑不安,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犹豫再三,终于进了陈子峰的房间,拿起床头的电话!他小心拨了4726。 电话通了,有人小声问:“请问,哪一位?” 萧安城小声说:“对不起,麻烦您找王干事听电话。” 那人说:“我就是。你是谁?” 萧安城用更低的声音说:“我是修电台的。” 电话里的人立刻说:“我是王槐远!我知道你是谁!” 但萧安城还是要小心一点,“谁帮我修?” 王槐远说:“龙!” 到了这时,萧安城才算放下心来!他确实是王槐远! “龙被捕!”他低声说。 “我已知道!上面命令我,想一切办法救他!但我现在没什么好办法!” “今夜,去陕西站!劫持!” “我想过,但我对里面不了解!” “我了解!我进去过,人可能就关在后院!” “我现在没有合适人手!要等明天才能召集来!” “你和我!就是今夜!” “你决不能去!万一有人看见你和我在一起,枪毙我都够了!” “必须是今夜,明天不知会怎么样!” “我说了!明天才能找来人!” “就是你和我!这样最保密!” “不行!你会暴露!” “我会想办法!我一定有办法!必须是今夜!到了明天,枪毙你也够了!” “你绝不能露出真面目!” “我会包住脸!谁也认不出来!” 王槐远沉默很长时间。实在是,他也没别的办法了!他就算今晚能召集人来,但见过龙瑞华的人就会更多!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也是不允许的! 终于,他轻声说:“凌晨两点,茂盛街,后巷巷口碰头!” 萧安城说:“好!见面再说!” 他出了房间,在楼下客厅里找到梁金凯。 他说:“兄弟,我要出去一下。留你一个人看家,行吗!” 梁金凯惊讶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附近看一看。你注意听着电话。你看着前面,我还是从后窗出去!” 萧安城随手拿了陈子峰扔下的花头巾,很快从后窗跳了出去,消失在黑夜里! 20-27 大明饭店,五楼套间里。 侯正伦看看手表,终于说:“现在是十一点多钟了。如果那个鹰司真的不来,我再呆下去就没意义了。骆兄,你说呢?” 骆江向他点点头,说:“也好,侯兄回去休息吧。也多谢侯兄今晚陪我这么久。”他站了起来,“侯兄,我送你。” 20-28 说是送,很轻松,其实却相当紧张! 骆江和侯正伦出了房间,并没向前走。他们看着吴济怀走到电梯前,按了按钮,等电梯上来,直至进去,他们才走过去。 电梯到一楼时,同样如此。吴济怀先出了电梯,一直向大门口走过去,并且站在门口向左右观察,确认无赖,才向侯正伦和骆江招手。 骆江和侯正伦,都把手插在后腰,握住枪柄,这才出了电梯,向门口走过去。 等他们走到大门口,才真切感觉到,这扇门,简直就是鬼门关!门里和门外,极有可能就是两个世界! 吴济怀向坐在汽车里的两个手下做手势。 那两个人看清楚了,就下了车,一只手插在怀里,站在车边,警惕地看着附近! 侯正伦说:“骆兄,我走了。你就不要出来了,以免出意外!” 骆江一摇头,绝不肯露出怯意,说:“侯兄,我送你上车!”? 正文 880、 他的嘴被雷一管炸伤了! 他们同时出了门,瞪大警惕的眼睛向四面观察,缓缓地向汽车走过去。 手下的人已打开车门,仍然看着周围。 侯正伦走到车边,正要抬腿上车,就听不远处响了一声轻脆的枪声! 虽然原本就怀着戒心,但这一声枪响,还是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他们迅速蹲在汽车后面,紧张地向附近观察。他们隐约看见,斜对面似乎有人影跑来跑去。片刻,就有一个人向这边跑过来! 骆江一看见这个人影,就认出是陈子峰。 他站了起来,轻声说:“侯兄,没事了!” 陈子峰跑过来,只见他嘴上一片血红,似乎有血滴落下来。他掏出手绢捂在嘴上。 他低声说:“长官,只有一个人!看见你们出来,他就要开枪!强虎提前开枪,可惜没打中他!他带着人去追了!希望他能追出一个名堂来!” 骆江说:“看来,今晚就这样了。” 陈子峰说:“长官,我要在这里等到天亮!天亮了,就真没问题了。侯长官要走,现在就可以走了。骆长官也请回去休息吧!我带两个人,在这里守到天亮!” 骆江没再说话。他和侯正伦握一下手,然后送他上车,再看着他离去。 他对陈子峰说:“今晚,我有点失望!” 陈子峰仍然捂着嘴,说:“长官,不到天亮,什么也说不定!” 这一夜发生的事,不幸让他言中! 20-29 鹰司对军统陕西站的突袭,选择在凌晨两点钟! 他得到消息,侯正伦和吴济怀已离开大明饭店,回到茂盛街驻地。现在,恐怕也已入睡了。他感觉,这样很好,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甚至连空气也静止下来,是最好的突袭时刻! 此时,他就站在茂盛街后巷的角落,看着那扇双开的大木门! 他向黑暗中挥了一下手。很快一个人影无声潜行过去,攀上墙头,很快就进去了。 几分钟之后,那扇木头大门打开一条缝。很快,又有两个人跑过去,闪进门里! 接着,又有三四个跑到大门外。但他们并没有进去,而是门外等候! 鹰司站在角落里,谨慎看着附近的动静。远处,一百公尺之外的阴影里,停着一辆汽车。今晚的行动,必须有汽车! 他判断一下时间,感觉里面的人,应该有动静了! 20-30 进了后门的三个人,并没有往仓库那边去,而是沿着墙边的阴影,向通往前院的夹道摸过去!他们的任务,就是阻击可能从巷道里冲出来的人! 突然间,黑暗中有人大喊:“什么人!站住!不站住开枪了!” 潜藏在阴影里的三个人,立刻就向那边开枪!一眨眼间,整个后院里枪声大作!到处都是喊叫的声音!黑暗中似乎有许多人在乱跑! 躲在门外的几个人,从枪声一响起,就冲了进去。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向仓库大门冲过去。其中一个人,抡起一个大锤,一下子就砸开门栓!他们很快就冲了进去! 鹰司也冲到门口,一边射击,一边观察附近的情况! 此时,刚刚躺下没多久的侯正伦和吴济怀也带着人从前院赶过来,支援后院的伏击! 但是,他们手下的人,充其量是便衣特务!冲进来的人,却是职业特工!他们有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的! 侯正伦手下的人多,却不起作用!他们不断被打倒,然后就乱喊乱叫,四面乱爬。他们即使开枪,也是胡乱射击,完全没有目标! 但对方的三支枪,却极其冷静且准确,是有目的的射击! 侯正伦在混乱中看见,从仓库里冲出来一个人,高声叫道:“王干事,人找到了!” 他身后出现两个人,他们架着龙瑞华,就向大门那边冲过去! 鹰司在门口喊:“带人走!同志们,再阻击一下,准备撤!” 侯正伦和吴济怀都疯了似的喊叫:“打!打!打死他们!” 后院里的枪声更猛烈了! 20-31 从第一声枪响,林家泰就拖着李秀兰往房子里面跑,很快就把她按倒在床后面。 他瞪着她说:“你躺在这里,不要动!” 之后,他在门后找了一根棍子,重新回到窗前,半蹲着,竭力想看清楚,外面到底是什么人! 很突然的,有人撞开他的房门,一下子摔进屋里! 那人一下子看见窗边的林家泰,就向他举起枪! 林家泰顿时怒火冲天!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对我开枪,我就再也完不成任务了! 他眼疾手快,飞起一脚,踢掉那人手里的枪!紧接着,他手里的棍子就抡了下去! 那人不动了!但林家泰却呆住了!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老天,他不会是自己人吧!那就太可怕了! 20-32 一直守在门口的鹰司,终于看见两个手下,架着龙瑞华出了门,向汽车那边跑去! 他高喊了一声:“同志们再坚持一下,掩护我们撤退!” 后院里的枪声更加激烈!陕西站到底人多,射过来的子弹越来越密集! 他再次高喊一声:“撤!全都撤!” 之后,他就向汽车那边飞奔而去。 此时,他清楚看见,那两个手下正把龙瑞华塞进汽车里! 但就在这时,他惊恐看见一件更奇怪的事!从墙边的角落里,甚至就是从墙缝里,冲出来两个人!他们一冲到汽车旁,拉开车门就向里射击! 鹰司一边狂奔,一边向那边射击!但是,那两个人的速度也很快!他们从车上拖上两个死者,钻进汽车,一阵轰鸣,就向前冲去! 鹰司终于跑到那里,但汽车已经拐了弯,再也追不上了! 他低下头,看见一个手下还活着!他蹲下来,“喂,你看见什么!是谁!” 这个手下捂着胸口,喘息着说:“长官,是王槐远!是王槐远!我认识他!” 鹰司也伸出手,捂着他的胸口,“还有一个是谁!你看见没有!” 手下咧开嘴,仿佛要哭了出来,说:“是陈子峰!是陈子峰!他脸上包着花头巾!我在大明饭店门口,就看见他脸上包着花头巾!长官,是他和王槐远!” 鹰司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他感觉,谁劫走龙瑞华都可以,但就不应该是陈子峰!怎么可能是他呢!但是,也只有陈子峰脸上蒙着花头巾!他的嘴被雷一管炸伤了!所以要蒙着花头巾!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陈子峰怎么会和王槐远共同劫持龙瑞华!他们怎么得到的消息!他们怎么联系的!他妈的,那个陈子峰,到底是什么人! 20-33 这个时候,王槐远正驾车疾驶,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但萧安城却发现龙瑞华已失去了知觉。他上下检查,才发现龙瑞华左肺尖的部位中了一颗子弹!他摘下脸上的花头巾,紧紧扎在他的肩上。 这时,龙瑞华才慢悠悠地醒过来。等他认清面前的是萧安城时,不由大吃一惊! 他向萧安城伸出一只手,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萧安城脸上露出笑容,握住他的手,“老龙,你不要说话,你现在安全了!你就是受了伤,王干事很快会去送你治伤!你放心吧!” 王槐远吃了一惊,“他受伤了!” 萧安城急忙说:“是!你要尽快找到可靠的医生!你在路边停车,我该走了!” 王槐远停下车,向他伸出手,“老龙交给我了,你就放心吧!你也要当心!” 萧安城用力和他握手,然后就下了车,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王槐远前后左右看着。他需要尽快找一个可靠的医生!他掉转车头,也消失了! 20-34 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计划,鹰司的手下人,都分头向不同方向走了,绕路回驻地。 此时,只有两个人还跟在他身边。 这一路上,鹰司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他怎么也想不通,陈子峰怎么会和王槐远搅在一起!另外,如此秘密的事,他们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按照吴济怀的说法,没人知道龙瑞华被捕!他傍晚六点钟被捕,凌晨两点多钟就被人救走了!所以,他们早就得到消息了!从谁那里!吴济怀!或者,他的某个手下! 鹰司相信,只有这两种可能!吴济怀!或者,他的某个手下! 这时,他开始考虑,如何对付吴济怀!使用什么手段! 但是,鹰司没想到,他刚刚到达陈园巷陈家老宅,再次遇到了意外! 他到了老宅门前,先谨慎观察附近。就是这一观察,让他看见了最危险的异常! 前面,离他不太远的地方,一个人影正从墙头上跳下来。那一抬头发现了鹰司等人,立刻撒腿就跑! 鹰司一看他身上的服装,感觉更加危险!这是一个穆一斯林!他的白衣服和黑坎肩,即使在黑夜里,也黑白分明!这些穆一斯林,竟然真的找到他们! 他毫不犹豫,向后一挥手,拔腿就追了过去! 前面的人年轻,加上道熟,跑得飞快,在黑暗的小街窄巷里忽隐忽现! 但追的三人,同样跑得飞快!对鹰司来说,今晚遇到的窝囊事,让他怒不可遏!? 正文 881、 他感觉自己犯了大错! 他要不杀几个人,就过不去了!现在,他就是在发力狂追! 20-35 很突然的,前面逃跑的人拐进一条小街里,转眼就没了踪影! 鹰司停下来,静心倾听。附近没有奔跑声,逃跑的人一定就藏在附近! 他向身后的人作个手势。那两个人就分开来,查看小街里的每一扇门。 他们只用一根手指推门,推不开,就知道逃跑的人肯定不在这个门里!因为他们并没有听见开关门的声音! 走到最后,他们看见一间亮着灯的房子。走到跟前才看出来,这是一间小茶馆。 他们互相对了一下眼神,推开门进了小茶馆。 20-36 鹰司还是有些意外,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小茶馆里竟然还有客人,并且有七八人之多!他们都手捧茶杯,脸色平静地看着鹰司等人。 一个手下迅速向里面走,片刻出来,说:“没有后门!人就在这里!” 这时,鹰司就注意到,这些手捧茶杯的人,脸色渐渐变得严峻起来,并且盯着他们! 鹰司努力平和地说:“刚才,有一个人跑了进来。是谁,请他站出来!” 所有的人,仍然手捧茶杯,面色冷峻地盯着他,谁也没说话。 鹰司拔出手枪,直接顶在一个中年人的头上,“他不出来,这个人就得死!” 这时,一个年轻人猛地站起来,高声说:“你凶甚哩!就是俄!有种你冲俄来!” 鹰司根本就不想多费话,抬手一枪,就打中年轻人的胸口! 紧接着,他们三支手枪就连续射击,直至把所有人都打倒! 鹰司一挥手,首先冲出小茶馆,迅速走了! 20-37 整整过了十分钟之后,附近的居民才惊恐地走出家门,互相观望着。 终于,他们看见敞着门的小茶馆。他们一进门,就看见遍地的死人!都瞪大了眼睛! 一个中年人,发现地上的死人中,有一个人动了一下,急忙走过去,摇他的肩。 那人伸出手,抓住中年人,吃力说:“告诉北仓马先生,陈园巷,陈家老宅!”之后,他的眼睛就定住了,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惊愕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20-38 凌晨快五点钟的时候,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先后回到驻地里。 梁金凯一夜未睡,一直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此时,看见他们三个人都是恼火和郁闷的模样,不知今夜出了什么严重情况,只能不安地看着他们。 他们三个人简要碰了一下情况。概括起来说,他们费了很大的力,甚至动员了骆江和侯正伦,却一点效果也没有!什么也没得到!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如同警铃一般! 萧安城首先想到,是不是马先生有消息来了!他伸手就抓起电话。 但来电话的却陕西站的侯长官!他的声音很大,连旁边的陈子峰和乔艳芳也听清了! 侯正伦气急败坏地叫道:“我告诉你们!我告诉你们!刚才,‘八办’的共,突袭了我的陕西站!劫走一个重要犯人!我不报复他们一下,我就不姓侯!你们都过来!告诉你们,那个林家泰,他抓到一个活的!你们过来,帮我审一下!” 萧安城放下电话,看着陈子峰和乔艳芳,“你们都听清了?” 乔艳芳大为惊讶,“共!‘八办’的共!突袭他陕西站!我怎么不信呢!” 萧安城说:“他说抓到一个活的,还是林家泰抓到的!你们想得到吗!咱们过去,问一问,也许就清楚了!” 陈子峰很干脆,一手捂着嘴,另一手向外一挥。 他们都站起来,准备走。乔艳芳去楼梯口招呼弟兄们,陈子峰则叮嘱梁金凯继续看家。就在这时,电话铃再次响了起来。 很意外的,他们三个人都停下来,警惕地盯着电话,似乎它要带来什么坏消息! 21-1 鹰司此时,走在寂静的小街里,简直怒不可遏!越是接近陈园巷,就越是愤怒! 今晚一连串的失败,让他没脸回去见佐藤先生!他今天出门是做了保证的!让佐藤先生听他的好消息! 结果是,他张开一张漫天大网,却什么也没抓到!还损失了几个手下! 正是想到这一点,让他在陈家老宅的门前停了下来。他心里的怒火,一阵阵地燃烧! 这时,又有两个手下回到这里。他们看见鹰司站在门外的样子,都有些意外! 正是这两个手下的到来,让鹰司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他冷酷地说:“跟我走!去大明!抓不到活的!我还抓不到死的吗!” 陈园巷就在大明饭店的旁边。所以,鹰司等人一拐弯,就到了大明饭店的门前! 21-2 这个时候,一向狡猾谨慎的骆江,却放松了警惕!他绝没想到,鹰司还会再来! 此时,他就躺在套间里屋床上,细心考虑这一天里发生的情况! 就在这时,他意外接到一个电话,是侯正伦打来的! 侯正伦在电话里的声音怒气冲天,向他吼道:“老子抓了一个姓龙的共!他妈的,又被‘八办’的人给劫走了!还打伤我好几个弟兄!他们简直是混蛋!老子明天一定要找他们算账!老子一定饶不了他们!” 这时,骆江全身的神经都开始颤抖起来了,他感觉自己犯了大错!我大意了! 他急忙说:“侯兄,有什么话,咱们明天说!明天我去你那里!” 他“砰”地一声挂断电话,就向外屋喊:“快起来!快起来!去对面!” 就在这时,他听见外面传来两声枪响!接着,就是房门被撞开的声音!外屋又传来枪声! 骆江伸手从枕头底下拿枪的时候,他一个手下撞开门退了进来,又反身关上一门!骆江在一瞬间看见,另一个手下已经倒在外间的地上了!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扑过去栓上一门,又招手叫手下过来,用桌子顶住房门!这时,外面就传来猛烈的撞门声! 鹰司在外面高声喊:“骆江!快出来!你不出来!我炸开房门!也要冲进去!叫你们一个也活不了!你听清没有!开门出来!” 骆江和他唯一的手下,一人一支手枪,靠在门边!他们现在只有这两支手枪!他懊悔到了极点!他谨慎了一夜,却在天快亮的时候放松了警惕!两支手枪,坚持不了多久! 21-3 大明饭店五楼响起的枪声,早已惊动了整栋大楼,一些客人从门外惊慌跑过去。 鹰司对这种情况并不担心!军统陕西站不可能来!他们那里正乱着呢!中央宪兵六团,第四集团军,甚至西安警一察局,都不可能很快到这里来!他有充足时间采取行动! 他只要略微考虑一下就明白,今天如果能把骆江抓到手,就是他最大的成功!他张下的漫天大网,原来的首要目标,就是骆江!抓到他,首先就有一个大疑问要解决! 汇票在哪里!梁金凯把翟振川的印鉴交给他,似乎就和汇票有关! 至于抓住这个骆江之后,还有什么价值,只能到以后再说了! 此时,他正和几个手下弄手榴一弹,想把它挂在门把手上,把房门炸开! 就在这时,茶几上的电话却惊心动魄地响了起来! 他盯着电话,心里有一种非常意外的感觉!很不好的感觉! 他终于抓起电话,并且轻轻“喂”了一声。 电话里立刻传出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陈子峰的声音!他现在来找骆江干什么!又出什么事了! 陈子峰不等他开口,就在电话里大叫:“你是鹰司!你就是鹰司!老子找的就是你!” 鹰司心里不安的感觉更明显了!他非常不安! 他问:“陈先生,你在哪里?” 陈子峰在电话里嘎嘎大笑起来,叫道:“我就在陈园巷,陈家老宅!我告诉你,佐藤先生就站在我对面!我看见你不在,就猜到你在大明!你果然在!你果然在!” 鹰司大惊失色,不得不迅速并且谨慎地掂量一下眼前的局面和利弊! 他一眼就看出来!眼下局面已僵!憋大于利! 21-4 一个小时之前,彰德街驻地里。 萧安城接到的电话,果然如他猜想,是北仓清真寺的马先生打来的! 他说了两句话:“萧先生,他们打死了八个喝茶的穆一斯林!他们住在陈园巷!陈家老宅!就在大明饭店旁边!” 萧安城“砰”地一声挂断电话,向陈子峰和乔艳芳一挥手,大叫:“我们走!” 他们一共是五个人,其他人还在外面没回来!现在看家的只有梁金凯! 他们乘坐的古董汽车,再次发挥出它的强悍动力!在黑暗的街道上飞驰! 古董汽车一进陈园巷,他们就注意到,有一些穆一斯林在陈园巷里转悠!他们绝不是来散步的!他们的眼神都很阴沉!此时,他们就恶狠狠地盯着刚刚下车的陈子峰等人! 陈子峰只做了一个动作,就让那些脸色阴沉的穆一斯林看懂了!他拔出手枪,向陈家老宅的院门一指。那些穆一斯林就用力向他点头!? 正文 882、 示意身边的人放下枪 陈子峰几步跳到门前,用手指轻推门板。显然,里面栓着呢!他也看得出来,这扇木门很结实,轻易打不开! 穆一斯林们看懂陈子峰的意思,他们一声不响地从墙边抱起一个两米多长,有腰那么粗的大木桩,向门口走过来! 陈子峰等人都闪到一边。只听一声巨响,粗木桩只一下子就把那扇木门撞开来!有人在里面发出一声喊叫,似乎是警卫! 陈子峰等人,就如狸猫一般,猛地冲进门里,两声枪响,打死了警卫! 21-5 整个陈家老宅的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中间的正房亮着灯! 他们一声不响地扑过去,只一脚就踹开了房门,举枪冲了进去! 屋里只有三个人,老乞丐佐藤先生,旁边就是佐佐木和冈本!他们都举着枪,对着冲进来的陈子峰等人! 陈子峰大吼一声:“佐藤,放下武器!” 他的话音刚落,窗户上的玻璃被打碎,两支步枪从窗外伸进来! 有人在外面大叫:“先生,我们要开枪了!” 陈子峰一听外面人的话音,就听出是佐藤的手下!此时的局面,其实很不利!内外皆有敌人!他们又在明处! 但是,等他们再向窗外看时,只一瞬间,局势就已发生逆转! 从院门那里,许多穆一斯林如泥石流一般,缓缓地涌进院子里!他们手里拿着木棒,也有拿着砖头的!他们都瞪着正房,缓缓地向前涌过来! 窗外的人,不得不掉转枪口,对着涌过来的穆一斯林们!但他们现在可不敢开枪!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一下子就看清眼前的局势! 陈子峰再次大叫:“佐藤,放下武器!” 佐藤先生冷冰冰地说:“我宁可死,也不会再落在你们手里!要拚就拚一下!” 这时,萧安城忽然问:“佐藤先生,鹰司在哪里!” 佐藤先生脸上露出恶毒的微笑,“我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 萧安城仿佛受惊了一般,回头说:“子峰,给骆长官打电话!” 谁都没想到,接电话的,竟然就是鹰司!他在骆江的房间里,骆长官可能有危险了! 其实,从一开始,萧安城就看清眼前的形势了!佐藤身边有佐佐木和冈本!他们不能对这两个人开枪!但要放走这两个人,就要同时放走老乞丐!这是必须的! 他对陈子峰说:“告诉鹰司,他离开大明,我们就放佐藤先生走!跟他说!”他提高了声音,“佐藤先生,你同意不同意!” 佐藤先生大为意外地看着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局面,是他必败的局面!鹰司就算抓住骆江,甚至杀了骆江,其实也无足轻重!所以,他很难相信萧安城的话! 他阴沉地问:“我能相信你们吗!” 萧安城说:“眼前的局面,你必须相信!” 佐藤先生再问:“为什么!” 萧安城露出淡淡的微笑,“先生,您的‘木桶计划’,我们还不知道结局呢!我就想看看,您的‘木桶计划’,是怎么实施的!您不想继续实施吗!” 佐藤先生目光尖锐地盯着,一时还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时,陈子峰却一脸阴笑地走过去,把手里的话筒递给佐藤先生。 他轻声说:“佐藤先生,您要打电话,就要快打!外面的穆一斯林越来越多了!再晚一会儿,就算我们放您走,您也走不了!告诉你,鹰司打死了几个穆一斯林!他们就是要找你们算账!” 佐藤先生也看出来,窗外的穆一斯林越来越多了!他们都瞪着这里,随时都会冲进来!他们要冲进来,陈子峰这几个人,是绝对挡不住的! 他终于接过电话,低沉说:“鹰司君,撤吧!尽快!”他说的最后两个字,轻而沉重,意思极其明确! 21-6 大明饭店,五楼套间里。 鹰司在外间,听着话筒里的声音,大体已知道陈家老宅里的情况! 他也知道,再拖延下去,不仅对佐藤先生,对自己同样极其不利! 他对着里屋,大声说:“骆先生,你应该庆幸!你手下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实在狡猾透顶!他们已经和佐藤先生达成一致了!我这就撤离!话筒就放在茶几上!我走之后,你不要忘记通知陈子峰,你已经安全了!骆先生,我们走了!” 他说完,就把话筒放在茶几上,打开门走了!并且用力关上一门! 过了一分钟,骆江的手下才轻轻打开门。 外屋空无一人,一只话筒,孤独地放在茶几上! 骆江确认附近安全,才拿起话筒说:“陈子峰,鹰司走了!” 21-7 陈家老宅,正房里。 陈子峰终于慢慢放下话筒,对佐藤先生说:“鹰司已经走了。我不会食言,您也可以走了!不过,外面那么多穆一斯林,我可不会帮你走!先生,您得自己想办法!” 他这么说着,就垂下了枪口,也示意身边的人放下枪! 佐藤先生看清这种情况,也知道这是他目前最好的出路! 他走到窗前,对外面的人说:“上房,我们走!” 他说完,就带着佐佐木和冈本,一起进了里屋! 一分钟之后,他们听见,外面的穆一斯林呐喊起来:“他们上房了!他们上房了!快追!不要让他们跑了!” 陈子峰歪着嘴说:“安贼,你以后找个时间,跟马先生解释一下吧。” 说完,他就进了里屋。他很好奇,不知老乞丐是怎么离开的。 他进屋一看才明白,那张双人大床的后面,原来藏着一扇小门!出了小门,就是一条没人注意的夹道!佐藤等人,就是从这里上了房,逃走的! 他妈的!里屋竟然有一个情人私会的小门! 21-8 正如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猜想到的,他们拿下陈家老宅后,很快就找到了翟振川! 翟振川从那个肮脏黑暗的小屋出来,满脸污垢,胡子也长满了脸。他一看见陈子峰和萧安城,真正是惊讶万分! 他总在问:“你们怎么到西安来了!你们特地来救我的吗!” 梁金凯听到消息,急忙赶了过来。他拉着翟振川的手,激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接下来,陈子峰和萧安城亲自把他们送到大明饭店,交给骆江。 骆江给他安排了隔壁的套间,让他好好洗一个热水澡,然后就是吃饭! 当他听了萧安城向他做的简要介绍后,对梁金凯说:“给我买一大碗‘羴羊扯面’!我要一大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是要鹰司给我买一大碗‘羴羊扯面’!你们看看,这碗面多少有一点作用吧!是不是,我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笑了起来,连声说:“没错,没错,全靠您的先见之明!” 21-9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由萧安城去向北仓清真寺的马先生做解释。 没有穆一斯林兄弟的帮忙,他们一定找不到佐藤和鹰司!但最后,他们却放走了佐藤和鹰司!这件事一定要解释清楚! 马先生在他的西厢房里见萧安城,但他确实很生气! “那些人刚刚下了夜班,他们就是想在那里喝一杯热茶,然后就回家!但那些日本人,却一阵乱枪把他们都打死了!”马先生怒不可遏地说! “马先生,我们不是有意放那些日本人走。实在是,我们的骆长官还有重要任务!他绝不能出事!我们不得不如此!” “他们太可恶!做事太缺德!” “我知道,先生,我们都知道!我们和他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了!从上海到武汉,再到重庆,现在又到了西安!我们一直想抓住他们!马先生,他们也很狡猾!” “萧先生,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们还会找他们!现在,全西安的穆一斯林都在找他们!让我们找到了,我们会自行处理!” 萧安城笑了,“马先生,完全没问题。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找到他们,或者你们已经把他们处理掉了,请一定告诉我们一声。那时,我们就不用再找他们了!” 马先生忽然问:“萧先生,你是穆一斯林吗?” 萧安城急忙说:“我不是,我不是。” “你愿意做一个穆一斯林吗?” 这下子,萧安城可就犹豫起来了,小声说:“哎呀,这个事,这个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我们这些人,都是身不由己的。长官命令一下,我们就得走。先生,我很感谢您的好意。” 马先生摇了摇头,叹息说:“可惜了,可惜了,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穆一斯林里的事,我一说你就明白。好吧,我也不能勉强你。” 21-10 萧安城告别马先生,很快回到大明饭店。他知道,还有许多事要商量! 他刚推开骆长官套间的门,就被屋里冲人的羊膻味给熏了出来!他看见,屋里的每个人都捧着一只大碗,正呼噜呼噜地吃着扯面! 陈子峰叫道:“安贼,这个面你又不是没吃过,跑什么跑!” 乔艳芳也叫道:“哥哥,这一碗是你的,快来吃吧!只有吃了面,才能把屋里羊膻味给压下去!要不然,熏死你!”? 正文 883、 两位长官最好分开走 他们吃着膻气极重的扯面,就开始商量他们的下一步。 翟处一长说:“骆兄,咱们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呢!” 骆江点头说:“是!陈子峰一来就跟我说了!等你养两天吧,我们就去办!” 这时,说不上为什么,他们两个人都扭回头,看着大口吃面的陈子峰。 陈子峰仍然大口地吃着面,仿佛顾不上说话。他狡黠地笑着,咀嚼吞咽嘴里的面,却指指萧安城。 于是,他们又回头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没办法了,只好放下碗,轻声说:“两位长官最好分开走。骆长官先走。翟长官和梁参谋最好等两天。我听说,第四集团军最近要开募捐会。请翟长官参加两次募捐会,为重庆的迁移工厂募一下捐,能募到捐最好,募不到也没关系,然后再悄悄去北平。两位长官,这是我的建议。” 翟长官满脸都是怪异的笑容,对骆江说:“他们好狡猾,是吧。” 骆江“嗤”了一声,“我早就领教过了!我明天就走!” 21-11 这天的下午,骆江带着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去了茂盛街的陕西站。 侯长官昨天夜里气急败坏地说,陕西站遭到“八办”共方的袭击!他们无论怎样都要去看看!这简直就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吴济怀跑到大门口来接他们。他的脸色很不好,眼神也是挺凶的。他刚刚抓到一个共,还没有审问,就被人劫走了!实在可恶! 骆江虽然已知道这件事,仍微笑看着他,“吴科一长,怎么回事,脸色这么不好?” 吴济怀哼了一声,“一夜没睡!怎么好得了!” “我们也没睡。”骆江轻声说。 “你们没死人!我损失了好几个弟兄!”吴济怀恶狠狠地说。 “‘八办’的共,昨晚很凶吗?” “我这里死了好几个人!长官您说,他们凶不凶!” 其实,吴济怀此时心情恶劣,实在不是因为“八办”的共!他意外听出了牧野的声音!所以,昨夜抢人的,肯定不是“八办”的人! 但是,牧野这个人也实在太可恶了!他给我提供情报,让我抓人!我他妈的抓了!谁能想到,他当天夜里就来抢人!还打死我好几个弟兄!这些混蛋日本人,他们到底讲不讲道理!混蛋牧野!你不要落在我手里!我不会饶了你! 心情恶劣的吴济怀,领着这些人穿过一条甬道,进入前院时,侯正伦正站在西厢房门前喝茶。 他直接把茶杯放在窗台上,向后院那边一指,说:“我们进去看看吧!” 21-12 后院里一片混乱景象,似乎还是昨夜混战时的场面,地上还有一片一片的血迹。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林家泰也站在房门外,端着茶杯在喝茶,眼神阴阴地盯着他们! 侯正伦说:“林先生,你也请过来吧。” 更让人意外的是,他也把茶杯放在窗台上,就摇晃着走了过来。 仓库,或者说就是牢房,里面看守的弟兄看见侯正伦,就打开大门,让他们进来。 他们都进了门,向里面走一点,就在曾经关押过林家泰的牢房里,关着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的粗壮家伙!他坐在床上,目光凶狠地瞪着外面的人! 骆江看了侯正伦一眼,“你们问过了?” 侯正伦没好气地说:“关进来就问了!这家伙一句话也不说!” “他是‘八办’的人?”骆江很随意地问。 “你说呢!”侯正伦恼怒地说。他一回头,“小吴,你来说一下!” 吴济怀撇着嘴走过来,努力用平和的声音说:“我抓了那个姓龙的人,就关在这里!我就担心‘八办’的人知道,来干点不好的事!就特意在后院增加了人!谁能想到,他们还真就来了!后半夜两点多钟,他们就冲了进来!枪打得很猛!伤了我不少人!” “吴科一长,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八办’的人?” “有人听见他们喊了一声,说王干事,人找到了!王干事不就是那个王槐远吗!” “这个人是怎么抓到的?”骆江盯着牢房里的人,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个人是共! “夜里打得正凶!这家伙不知怎么的,就撞进林先生的房间里!林先生拎着一根棍子正防备着,就给他头上来了一家伙!我们这才抓住他!” 陈子峰听到这个话,四面望望,就看见林家泰并没有进来,而是抱着双臂,站在门口,看着外面。 他慢慢走过去,轻声说:“兄弟,还好吧?” 林家泰盯他一眼,撇着嘴说:“我没什么好不好的!还那样!” “那个人,他是共吗?”陈子峰仍然轻声问。 “他要是共,老子吃了他!”林家泰撇着嘴,仍然望着外面。 这时,站在牢门前的人都尴尬地沉默着。他们都听到林家泰说的话! 侯正伦同样不相信这个人是共!他一直在猜测,吴济怀是不是和日本人耍什么把戏!但不管怎么看,耍把戏也不是这么耍的! 骆江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人是共!他一看这个人的眼神就知道!但他也说不出道理来! 吴济怀明知这个人是日本人!但他没办法,只能这么说!否则就更不合理了! 牢房前的空地上,几个人都如木雕似的站立着,谁也不说话,也不好说! 陈子峰和萧安城,早就看出这是个日本人。但此时,他们最关心的却是林家泰! 在这么一个怪异的时候,心情最轻松的,却是乔艳芳。 她微笑着,招手叫来一个看守,说:“兄弟,你进去,把他的鞋和袜子脱下来。” 看守很意外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乔艳芳仍然笑着,推他一下,“快去!把他的鞋袜脱下来!” 看守看一眼侯正伦,终于进了牢房,三下两下就脱下那人的鞋袜。 所有人都看见,那家伙的大脚趾,是向外张开的!看清楚这一点,就什么也不用问了!他就是个如假包换的日本特务! 21-13 日本人,佐藤拓人和鹰司直树。 此时,门口还站着一个双臂抱在胸前的人,陆军情报部西安小组的组长,寺岛勇太。他永远是一副傲慢不屑的模样! 此时,他们面对面坐在灞河东岸,秦家镇的小旅馆里,沮丧且阴沉地互相注视着! 现在,全西安城的穆一斯林都在找他们!要为那些被鹰司打死的几个穆一斯林报仇!他们再住在西安城里,简直就是住在地狱门口! 他们收集剩余的人,在天亮前就撤退到秦家镇!他们分散住在几家小旅馆里,暂时隐藏下来。 佐藤和鹰司面对面坐在一起,除了汇总情况之外,就是要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想让他们停止行动,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就是为了行动才到这里来的!他们命该如此!能够不受伤,不送命,就万幸了! 佐藤先生思考再三,终于轻声说:“我们休整几天,还是分头去重庆吧。” 鹰司苦恼得不断摇头,“先生,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们!我实在是不甘心!” “鹰司君,不必介意这些小输小赢,没什么。我们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在重庆!” “先生,您先走。我晚两天!走之前,我还想再和他们干一仗!” “不要这样,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的重心不在这里!”佐藤先生轻声细语地说。 “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我哪怕,干掉他们一个人,也是好的!先生。请您不要劝我了,我决心已下!非这么干不可!” 如果坐在眼前的人是川上,佐藤先生只需低吼一声,就完事了!川上一定会听!但鹰司是陆军的人,他要决心干什么事,谁也拿他没办法! 他轻声说:“鹰司君,请务必谨慎,我少不了你。你一定要尽快到重庆来找我!” 鹰司看着佐藤先生,心里相当感动。他用力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时,佐藤先生转向寺岛勇太,无声看着他。 “寺岛君,你还要留在这里吧?”他低声问。 “是!”寺岛的回答,倒是真简洁! “山西晋南的战事,恐怕还少不了你。” “是!” “那么,你也继续吧。倒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请说!” “仲间和吉川那两个人,恐怕还需要你关照一下。差不多的时候,请你保护他们离开。这件事,应该没问题吧?”佐藤先生的语气仍然很温和。 “他们是陆军的人,我当然会关照!” 这时,佐藤先生心中一股怒火,已渐渐升了上来!陆军的混蛋,就是陆军的混蛋!我对你客气,你倒上脸了!不识抬举的东西!你只会关照你们陆军的人! 佐藤先生很想发作几句,但看见鹰司的脸色和眼神,心里忍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不管怎么说,今后执行“木桶计划”,他还是需要鹰司这个人!他不想为了一个寺岛,和鹰司反目!他很想惩罚一下这个混蛋! 想到这里,他缓缓转向鹰司,轻声说:“你最好想个办法,让那个吴,也到晋南来,和寺岛配合工作,可能更有利一些。”? 正文 884、 好像是让我弄丢了吧 鹰司的心里,全是如何报复陈子峰那伙人!就没有太在意佐藤先生的脸色,更没有细想他的话! 他说:“我会通知吴,让他想办法来!” 21-14 第二天,骆江带着他剩下的手下,悄悄走了。 他只对侯正伦说了一声,“我那边也有一些任务。鹰司不见了踪影,我也不想再找他们了。所以,我明天就回去!” 侯正伦也只好说:“有机会,再到西安来。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管什么事,有咱们的交情在,都没问题!” 骆江品了品,他的话里似乎还藏着什么意思。但眼下已是这种情况,也就不再问了。 按照陈子峰的建议,骆江和他的手下,都在脸上贴了假胡须,又戴上礼帽,遮了个严实。他们上了早班车,很快就走了。 21-15 陈子峰则陪着翟振川和梁金凯,去了第四集团军,面见总司令孙蔚如。 翟振川一见孙长官,就说了许多关于上海、南京迁到重庆的一些工厂企业,现在遇到一些困难,需要资金,以便开展生产。 他说:“孙长官,都是中一国最重要的工厂呀!好不容易从上海和南京迁过来,现在却开不了工,这是最大的损失呀!”等等,说了许多。 孙长官一看就是个实心人,好为难地看着翟振川,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四集团军的困境,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军令部拨给他的经费,实在是极少极少!这么说,其实是给军令部留面子,简直就是没有!武器弹药就更少了! 第四集团军所有军装、军饷、军粮,再加上必不可少的武器弹药,全是他从陕西富商绅士们募捐而来。没有这些捐赠,第四集团军连一天也活不下去! 他为难地看着翟振川,也知道那些工厂企业极其重要。 他想了想,只好说:“振川兄,这两天都有和陕西地方商贾见面商谈的机会,你也来参加一下吧。或许多少能募捐一些。实在不行,我再从军费里调剂一些给你,你看如何?” 翟振川心里很感动。他其实很清楚第四集团军目前的处境,更知道他们的历史原因。孙长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的让他很感动。 21-16 翟振川从第四集团军回来,就悄悄和梁金凯、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商量。 他小声说:“孙长官的难处我知道,我实在不忍心再从他身上割一刀!你们说,我要是真拿到了钱,支援一下孙长官,如何?” 陈子峰听清他的意思,没说话,只是回头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盯了他片刻,就同样小声说:“翟长官,先不要说那么远。您第一步,先把钱拿到手。我感觉,这个恐怕也要费一点事的!其次,您还要和骆长官商量,这个事,只有骆长官同意,才好办。” 翟振川注意地看着他,“为什么呢?” 萧安城心里的话,却很不好说。陈子峰不肯开口,只好由他来开口! 按道理说,骆长官这个人是没问题的!在武汉时,宪兵队被武汉警备司令部收缴了所有武器和公私钱款,骆长官拿出自己所有积蓄,支援他们,足见他胸襟开阔! 但是,这一次,翟长官将要拿到的钱,可是数十万元呀!这么多钱是能害死人的!最后是个什么结果,说一句实话,他可真没什么把握!这个实话,更说不出口! 他说:“长官,我的意思,就是一步一步来,走到哪一步,再说哪一步吧。” 翟振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也猜到他的意思,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21-17 这两天,乔艳芳和强虎仍然带着弟兄们,分头在西安城里寻找老乞丐的踪影。 那天凌晨,为了冈本和佐佐木,他们不能对老乞丐痛下杀手,只好放他走!让他们从房顶上跑了! 但他们还能跑到哪里去!西安就这么大!不要说穆一斯林,现在就连西安警一察局也动员起来了,寻找老乞丐和鹰司的踪迹!也真是怪了,他们一点踪迹也没有! 乔艳芳很恼火,一回到驻地里,就向陈子峰大喊大叫,仿佛是他放走了老乞丐! 21-18 这几天,一到夜里,萧安城就打开电台,接上测向天线,和电讯科的刘丽保持联系,互相配合着,寻找异常电台。 让他们意外的是,那个曾经出现在西安的电台,忽然偏离了方向,三角定位,这个电台似乎向东偏了,大概在潼关县那一带! 陈子峰和乔艳芳知道了这个情况,都警觉起来。 赵寿山的第三十八军军部,目前就在潼关县县城里!而若兰带着那两个日本人,仲间和吉川,应该也在潼关县! 陈子峰歪着嘴说:“那两个日本人,就是一个异常!等咱们这边消停一下,咱们也去潼关县,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时,萧安城就有点说不出话来了。他心里,真有点怕见若兰!若兰眼睛里的厌恶和愤怒,就像匕首一样扎着他的心,令他痛苦不安!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冷月在呼叫他。他很快回了信号。 片刻,他收到冷月来的电文:“目标活动频繁,恐有大事,你们有无可能回来!” 他们三个人看清这个电文,说不上为什么,都有一点心虚! 西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本部恐怕已经知道了!侯正伦可能早就汇报过了!但他是怎么汇报的,本部还有龚长官,是个什么想法,他们都不知道!所以,他们更不敢提出回重庆!老实说,龚交待他们来西安的任务,是在第四集团军里找共!他们到现在还没动手,这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陈子峰把下巴歪了又歪,终于说:“咱们在西安的任务,怎么也要忙活一下,不然就说不过去了!” 萧安城也明白这个道理。再说,他也不可能拦着!他想,真开始找的时候,再说吧! 21-19 一天,陈子峰站在客厅的镜子前,察看嘴上的疤痕。 乔艳芳则在客厅里到处翻,一边翻还一边叽叽咕咕的。 陈子峰问:“你找什么呢,跟丢了魂一样。” 乔艳芳说:“子峰,我的花头巾呢?就是给你包过嘴的花头巾!让你藏起来了吧!” 陈子峰说:“你看我有那么闲吗!真是的。我那天一回来,就把它摘下来,连纱布也解开了。我就是随手放在哪里了,你再找吧。谁会要你的花头巾!” 这时,正在旁边看着报纸的萧安城,突然想起来,那天夜里,他是包着花头巾出去的!他努力想一下,一下子想起来,他用花头巾给龙瑞华包扎伤口了! 他笑着说:“小乔,这个事我想起来了,不怪子峰。我那天也用它包着脸,在驻地附近观察。不过,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把它放在哪里了。好像是摘下来了,就是想不起放在哪里了。哎呀,好像是让我弄丢了吧。” 这时,乔艳芳就微微地笑着,妖娆走过来说:“哥哥,那怎么办呀,我挺喜欢那条花头巾的,真挺好看的。” 萧安城一看她的眼神,就猜到她的意思了,“要不,我给你买一条吧。” 乔艳芳嘟着嘴说:“那你买的,要是不合我的意呢?怎么办?” 萧安城咯咯地笑起来,“我陪着你去买,还不行吗?只要你满意,我就付钱!” 乔艳芳笑得脸都红了,“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萧安城只想赶快把这个意外化解掉,就说:“现在去,怎么样!” 乔艳芳快乐得不得了,连声说好,人却站在镜子前面,左捯饬右捯饬,还梳了梳头。 陈子峰歪着嘴,一脸鬼相样子,说:“都早点回来!晚上还有事呢!” 21-20 这一路上,乔艳芳好不高兴,挽着萧安城的胳膊,一边走着,一边和他说这个,说那个,唯独不提买头巾的事! 有的时候,萧安城不得不向她指点,说前面就有一家百货商店。于是,乔艳芳就挽着他的胳膊,慢慢踱了进去。 但是,他们连续逛了几家商店,都没有找到乔艳芳买的那种花头巾。 萧安城说:“你挑一条你喜欢的,不就行了?” 乔艳芳扭着说:“哥哥,我就喜欢那个花样的,我就要你给我买那个花样的!” 萧安城把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就是要拉着他多逛一会儿街罢了!想想倒也是,和这么美丽娇艳的小乔逛一逛街,说一说话,真也是蛮不错的事。 又逛了几家商店,仍然一无所获。 到这时候,萧安城才了想起来,“小乔,你买头巾的地方,是在西仓仓库的门外吧!” 这时,乔艳芳就暴笑起来,笑得咯咯的,一直笑弯了腰。 萧安城揪着她使劲摇,“你这个小乔,明明知道这些店里都没有!就是不说实话!” 乔艳芳大笑起来,连声叫道:“哥哥,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他们又一起笑了一阵,这才挽着胳膊往西仓仓库那边走。好在,他们走了很长的路,距离西仓仓库倒也不算远了。? 正文 885、 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21-21 西仓仓库的北巷,仍是那么热闹。 两边的墙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货摊。这里名叫鸟市,其实卖什么的都有。 萧安城和乔艳芳原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心情又好,就在这熙熙攘攘的集市里流连观赏,看着那些精美的小商品。 很意外的,他们竟然看见年轻精干的魏参谋,带着两个士兵,迎面向他们走来。 萧安城说:“哎呀,魏参谋,你怎么在这里?” 魏参谋向身后的士兵一指,“现在,孙长官把这里的警戒加了又加,就怕这里再出事!我的任务,就是负责仓库周边的安全,每天都要带着士兵,绕着围墙走一圈,看看有没有异常情况。倒是巧了,遇到你们两位了。” 乔艳芳说:“我们就是在这里转一转,买一点东西就走。” 魏参谋眼神鬼精鬼精的看着他们,笑着说:“好,好,那你们接着转吧,我就不妨碍你们了,你们接着转,你们接着转。”他一脸怪笑,向他们挥挥手,就带着士兵们走了。 萧安城看着他们走远了,一回头,正看见乔艳芳把一条头巾围在脖子上,正是她买过的那种花样,并且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说:“哥哥,好看吗?” 萧安城走到她面前,细细地打量着她。实在说,小乔围着这条花头巾,真是越看越好看。他慢慢地向她伸出双臂,再自然不过地把她搂在怀里。 他在她耳边说:“小乔,你真好看。” 乔艳芳粉面微笑,偎在他怀里,片刻,向他抬起头,轻声说了一句话。 “哥哥,我记得,你一共抱过我五次,你还记得吗?” “五次?”萧安城吃了一惊,那么意外地看着她,“我怎么记得只有两三次!” 乔艳芳双臂搂着萧安城的脖子,和他那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温暖。她又惊喜又得意地看着容貌俊朗、目光明亮的萧哥哥,好想在他的唇上亲一下。 “哥哥,就是五次,我每一次都记得清清楚楚。” “真的?”萧安城那么意外地看着她。 “哥哥,第一次是在石泉路的草料房里,你刚刚从望云路的诊所里跑出来。那天夜里,你走到我身边,说:‘小乔,好久不见了。’我当时就哭了,回头就搂住你的脖子。哥哥,你就抱住了我。哥哥,那是你第一次抱我,我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次呢?你也记得?” “第二次是在十六铺码头对面的大炮仓库后面的破楼里。我说:‘哥哥和我心意相通吗?’你说:‘可能,真的可能。’然后你就拥抱了我。” “哎呀,小乔,这些你都记得!” “我当然记得!就是那天夜里,强虎还找你的麻烦呢!你想起来了吗?” “是,是,我想起来了。还有吗?” “哥哥,第三次是在傅医生的医院里,我刚从病房里出来,你走过来,一下子就抱住了我,你说,这是还我的。我知道,是为了你和池小姐给池老太太拜寿的事。” “是,我想起来了。”萧安城想起来的,是因为乔艳芳把孙继科的武汉防御战略交给了郭长官!那一次,他是真心感谢她! “第四次,就是我们遇见佐佐木那次。我知道,是因为廖姐,你心情很不好。” “是,我想起来了。”萧安城此时,真有如在梦中的感觉。若兰越来越远。其实,已经不是越来越远的事了!因为林家泰的事,若兰恨他在心!似已不可挽回了! “哥哥,第五次,就是今天了。哥哥,老话说,事不过三。你已经抱过我五次了,是不是该给我一句话?” 萧安城看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自然也知道她的意思。想想也是,若兰越来越远,并且恨他在心,似已不可挽回!也许真的不可挽回了!小乔却一片真心,无半点虚假! 他想了一下,轻声说:“小乔,你应该知道,我有顾忌,就是咱们身边的强虎。” 乔艳芳说:“哥哥,你不要担心,我能说通强虎,这样行了吗?” 萧安城摇摇头,“我感觉,只是说一说,恐怕不行。我不想给咱们宪兵队添麻烦。最好,强虎也有了一个他喜欢的姑娘,我才放心。你说呢?” 乔艳芳用力一点头,“好,这件事交给我了!我一定给他找一个他喜欢的姑娘!” 旁观而言,乔艳芳这句话说早了,她哪里知道,给强虎找个女朋友,这可是天下最不容易的事! 就在这时,他们意外听见,附近响了一枪!似乎在正门那边! 鸟市里顿时大乱了!所有人都呼喊着,到处乱跑!商贩们忙不迭地收拾他们的商品,许多商品被人碰到地上,甚至被踩坏!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摸一摸腰后的枪,很快跑到西仓仓库的正门前! 这里更乱!守卫仓库的士兵们都端起步枪,警惕地瞪着附近! 21-22 萧安城和乔艳芳到底是经验丰富的特工。他们冷静观察那些四面乱跑的人,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在混乱中逃命的人,都会一边跑,一边四面张望,看看哪里更安全! 但这一个人,却低着头猛跑。看得出来,他目标明确,就是沿着西仓南巷向庙后街那边跑过去! 萧安城和乔艳芳一对眼神,紧跟着这个人就向南冲去。 那人沿着西仓南巷向南跑了一段路,回头看一眼,发现后面有人追他!他跑得更快了,几乎撒开腿猛跑!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从后腰里拔出枪,在那人后面猛追! 快跑到庙后街的时候,那个人突然拐进一条小巷里,就不见了! 这下子,萧安城就警觉起来!他迅速向乔艳芳做一个小心的手势。 到了巷口,乔艳芳首先停下脚,贴着墙角向小巷里观察! 萧安城却猛地冲过巷口,跑到对面!他们都在手里提着枪,侧着脸向小巷里张望。 他们都看见,小巷深处,有三个人靠在墙边,都往巷口这张望!他妈的,这些家伙给老子设陷阱! 萧安城很快向对面的乔艳芳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乔艳芳掉头就走!她一回头,旁边正好有一个小邮局。 她冲进小邮局里,抓起话筒。她立刻想到,眼下最快的办法,就是从西仓仓库里派出一些士兵,来围捕这些家伙! 所以,她这个电话就直接打给了第四集团军。 第四集团军那边值班军官一听说有日本特务,就是西仓仓库附近,就说:“我会让西仓仓库派一个排过去!你在什么地方!” 乔艳芳说:“我在西仓南巷,快到庙后街,有一个巷口,就在这里!” 值班军官说:“好,你等着,增援士兵很快就会到!” 乔艳芳回到巷口,向对面的萧安城说:“西仓仓库派一个排过来,很快就到!” 很突然的,萧安城却疑惑起来。有人在西仓仓库门前开枪,造成混乱。这个人逃进小巷里,但小巷里却有人接应!这一切,似乎都是安排好的! 他抬头向西仓仓库那边张望。那边仍然是一片混乱!但远远的,他已看见有一些士兵正向他这边跑过来!就是这个情况,让他紧张起来! 但是,现在不管他想干什么,也不可能了!更来不及了! 大约只过了两分钟,西仓仓库那边就响起了枪声!并且连续响!紧接着,那边就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震惊地向西仓仓库张望。跑到半路的士兵们,此时又掉头往回跑!只一瞬间,他们的额头上就布满了惊恐的汗水! 他们都预感到,他们上了日本人的当! 万幸!万幸的是!接下来,没有再响起爆炸声! 21-23 西仓仓库门前发生的事,是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没想到的!他们事后才知道!等他们知道了,才知道他们有多侥幸! 当那一个排的士兵接到命令,沿西仓南巷向南,到庙后街一带搜捕日本特务,离开仓库大门时,门前的守卫士兵就少了很多!鹰司的第一个目的,就达到了! 就在这时,一辆停在路边的卡车突然启动,直向西仓大门冲过来! 守卫士兵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们乱喊一阵,甚至向卡车开枪!但那辆卡车还是冲进了仓库大门,并且向库房大门冲过去! 库房大门是开着的!里面全是武器弹药!卡车一旦冲进去,后果将是一场大灾难! 万幸!万幸的是!就在这时,魏参谋刚刚从库房大门里出来! 他突然看见迎面冲过来的卡车,就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冷静下来!他迅速拔出手枪,就连续向卡车司机射击!一直到卡车冲过来,把他撞到半空中时,他还在射击! 万幸的是,他到底打中了卡车司机! 那司机突然歪向一边时,卡车也向一侧急拐!卡车撞上了路边的障碍物,立刻发生了爆炸!最最万幸的是,爆炸没有引起仓库里的连续爆炸! 21-24 萧安城此时,真正是怒不可遏!他绝没想到,自己竟会被日本人利用!? 正文 886、 魏参谋打死了司机 他双手举着枪,一步跨进巷口! 他清楚看见,巷子里面,鹰司同样双手举枪,怒视着他! 西仓仓库那边只传来一声爆炸声,再无动静,让鹰司十分愤怒! 接着,他们双方就开始连续射击!是那种不顾死活的连续射击! 萧安城清楚看见,对方有一人中弹倒下。但他自己的胸口,也遭到重击,就仿佛被一根粗木桩狠狠撞击一下!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乔艳芳疯了一般扑过来,奋力把萧安城拖到墙边。她蹲在他身边,举着枪对着附近! 她伸头向小巷里看,那个鹰司,似乎想冲过来,但还是被别人拖走了! 她无法知道附近还有没有日本特务!她只能喝令要凑过来的百姓后退! 终于,她看见从西仓仓库那边跑来一队士兵。这边的激烈枪战,终于引起仓库守卫士兵的注意!到这个时候,她软得瘫坐在地上,回头看着胸前全是血的萧安城!心里真正是痛不可忍! 21-25 萧安城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乔艳芳抓着他的手,关切地看着他,小声说:“哥,你终于醒过来了!” 萧安城看着周围,“这是哪里?” 乔艳芳说:“是广仁医院,这里离驻地最近。” 萧安城扭回头,看见陈子峰在病房里来回转着,一脸怒不可遏的愤怒! 他小声问:“鹰司呢?” 乔艳芳凑到他耳边,同样小声说:“别管他了,他跑了!不过,他们也被你打死了一个!被赶来的士兵拖走了!” 陈子峰终于忍不住,吼叫起来:“你们两个都昏了头,都想什么呢!你们出门的时候老子就看出来了!你们满脑子都是……都是……”他没说下去,而是说:“你们就没想想,那个地方那么好,正好有一个小邮局!正好方便你们打电话!” 乔艳芳向他叫了起来,“你说够没有!你说够没有!没完了!” 萧安城拉着她的手,不要她再吼下去,问道:“仓库那边怎么样?” 乔艳芳回头看着他,“鹰司的人,开着一辆卡车往里冲!是魏参谋打死了司机!卡车没冲进去,是在仓库门外爆炸的!只差一点!” “魏参谋呢?”萧安城急忙问。 “被卡车撞死了!” “老天!”萧安城哀叹起来。他可以想像到,魏参谋是如何向卡车开枪的! 21-26 萧安城受了重伤,就把陈子峰下一步的任务给拖延下来了。 按照侯长官的要求,他们应该去潼关县,调查潜藏在第三十八军中的共方人员! 弟兄们经常到医院里来看望萧安城,乔艳芳则是天天来。乔艳芳来的时候,强虎也会来,就像她的影子一样,在旁边转来转去。 有时,萧安城就只好看着乔艳芳微笑。乔艳芳到这个时候,也很无奈。 萧安城说:“小乔,明天来的时候,把我的电台带来。我反正也是躺着,夜里或许可以听一听。电讯科说,西安这边出了一个新电台,是夜里十二点发报,跟咱们不一样!” 乔艳芳说:“行,没问题!不过,听过十二点,你一定睡觉,不然伤可养不好!” 萧安城向她笑着,只是不断点头。 第二天下午,乔艳芳果然送来了电台。 不料,就在这天夜里,他从电台里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21-27 重庆,文墨巷。 此时夜色正深,周围更是寂静无声。 从中山路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一个人影拐进文墨巷,一直跑到宪兵队驻地门前。 他用力敲门,低声说:“快开门!是我!吴建成!” 双开木门打开,吴建成来不及对警卫多说什么,只是向他挥一下手,就快速冲进去。 他很快冲进小楼里,叫醒韩进东,递给他一张纸,说:“监听记录!” 韩进东看一遍,立刻上楼,敲开冷月的门,把手里的纸递给她,说:“监听记录!” 冷月将纸条凑近灯光,很快扫了一眼。她什么也没说,很快穿过走廊,进入陈子峰以前住的房间。这个房间里有电话! 她伸手抄起电话,拨了一个号,说:“长官,您在。我和韩进东这就过去,当面向您汇报!是刚刚收到的监听记录!” 龚滨生却在电话里说:“你来就行了。” 冷月有些惊讶,扭回头看着韩进东。 韩进东咧嘴向她笑了一下,“我听见了。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21-28 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处一长办公室里。 龚滨生低头看着手里的监听记录,至少看了三遍。 他终于抬起头,盯着冷月,眼神里藏着巨大的疑问,“你们没听错!” 冷月的脸色,永远冰冷雪白。她一动不动看着他,轻声说:“长官,不会错!不过,录音正在来这里的路上,也许您想听一听!” 她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倨傲,似乎是说:“这么大的事,我们能听错吗!” 精明的龚滨生察觉到她声音里的一丝倨傲,不过,这也是他没办法的事!冷月的根子,足够硬!他一摇头,说:“好了,你先回去。该怎么着,你等我电话吧!” 冷月无声地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龚滨生。他要考虑一下怎么办! 明天,汪主席将要和他的一众亲信,乘飞机离开重庆!他们要去昆明!再下一步,不是香一港就是河内!这是冷月交给他的监听记录里说明的情况!他也相信,冷月那些人不会听错! 主笔(梅思平):“公博兄,说好了,先生明天上午走!” 教授(陈公博):“还有谁,跟他一起走!” 主笔:“夫人的两个侄子,和他们一起走!还有其他人!先生说,请您后天也走!” 教授:“先生同意了?” 主笔:“是的!是的!机票都定好了!” 教授:“哎呀,不应该呀!实在不应该呀!” 主笔:“老兄,你不要再犹豫了!全都决定了!有的人几天前就走了!你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吧!后天上午十点钟,珊瑚坝机场上飞机!明白我的意思吗!” 教授:“明白!明白!” 龚滨生思考的,就是这些问题!看着不大,却很复杂并且危险! 他得到消息,明天下午三点钟,委一员长原本要飞往西安,去参加江北战区的军事会议!但最新的消息是,委一员长的这次出行,取消了!他绝不相信委一员长取消出行,和汪先生上午的出行没关系!甚至有很大关系! 龚滨生考虑的是,要不要向戴老板报告! “监听记录”里表达的意思,如此明确!但是,如果人家就是外出参加会议,去昆明演讲,不是要“出逃”!那就讨厌了!他简直是多此一举! 他考虑到最后,还是决定去见戴老板!至少要让他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戴老板一定会听明白!至于戴老板的决心是什么,等他汇报完了之后,就知道了! 21-29 西安,广仁医院。 广仁医院是一家老医院,已有五十多年历史,是一个名叫德弥士的英国传教士创建的,是西北地区第一家西医医院,当时叫“救世堂英华医院”。 一九一二年民国初,秦陇复汉军政一府为铭记广仁医院对革命军的支持,捐赠给它一块地,以建筑新医院。这就是萧安城现在住的“西安基督教广仁医院”的所在地。 病房里很安静。疏离月光透过宽大的窗户照在病房,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影。 大约凌晨五点钟,半睡半醒的萧安城隐约听见电台发出断续的电流声,他感觉,可能有人在呼叫他的电台。 他慢慢坐起来,戴上耳机,缓调频率,果然听出有人在呼叫他。他看清频率,是冷月在呼叫他。他轻敲电键应答。冷月的回答是明码2429(文),这是要他记录。 他下了床,找到纸和笔,然后记录电文。几分钟之后,他译出的电文是: “目标等人近日先后离渝,已报龚,至此时未答复!” 他明白了,冷月他们监视的几个目标,还有汪,近日将先后逃离重庆!早就知道他们要逃,没想到却拖到现在!怎么回事!龚长官没采取任何行动! 他急忙回复:2329 0451(收到)。 他捂着伤口,慢慢出了病房。他在医生办公室里找到电话,就打给陈子峰和乔艳芳。 21-30 半个小时后,陈子峰和乔艳芳开车到了医院。 他们都看了冷月发来的电报,也看明白了,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些人要逃离重庆,就是要投靠日本人!他妈的,这就是叛党叛国!但是,毫无疑问,龚长官却没采取任何行动! 他们还相信,龚长官一定向戴老板报告了!所以,是戴老板不同意采取行动!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个问题! 叛党叛国者,人人得而诛之!为什么要放他们走!这么做,于党于国,都看不出有什么好处!甚至有害无益!破坏抗战! 萧安城捂着胸口坐在床上。乔艳芳双臂抱在胸前靠在窗边。? 正文 887、 却不见汪主席的踪影 陈子峰则像狼一样在病房里来回走着!他们互相瞪着,却谁也说不出话来! 外面的天空,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他们都明白一件事,那些人要逃!但他们蜗居在西安,一点办法也没有! 21-31 这一天是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十八日,非常重要的一个日子! 重庆,珊瑚坝机场。上午八点多钟。 珊瑚坝机场唯一表明它是机场的地方,是它有一条跑道。 跑道用泥土铺就,所以,它就不可能很平整。跑道也不算宽,长度也只有九百多公尺,所以,这个机场上就不可能降落大型飞机。跑道的两边就是长满杂草的沙土地,暂时不起飞的飞机,就只能停放在这片杂草地上。 珊瑚坝机场的候机室,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候机室。它就是一栋很大的建在两米多高高脚木桩上的草房。草房四面通透,连墙也没有。说白了,它就是一个巨大的草棚子! 重庆每年一到雨季,长江就会涨水,并将珊瑚坝和上面的跑道完全淹没。这时,机场上的所有飞机,只能飞到其他地方。 等江水退去之后,修整清除跑道上的泥沙很容易,但要重建跑道旁边的候机室则是一件麻烦事,尽管它不过是一栋大草棚子。所以,将草房修建在高脚桩上,就是机场必然的选择。 有飞机将要起飞时,机场里就会很忙乱,身穿机场制服的工作人员匆匆奔走。 一些背着步枪的士兵站在附近走来走去,观察周围的情况。 其实,又能有什么情况呢?机场建在长江里的沙洲上,且地势平坦,没有遮挡。它应该算是最安全的机场了! 21-32 此时,冷月和韩进东,就靠在草棚子一样的候机室的柱子上,看着机场大门,也看着不多几个等候飞机的乘客。 他们有些意外,候机的乘客里,竟然有空军司令周至柔。 周司令和两位副官模样的军官坐在长条椅上,看着周围的风景。候机室只有草顶,没有墙。坐在候机室里,可以随意浏览长江两岸的风景。 机场大门那边,传来一阵说话声。冷月和韩进东都回头向机场大门那边看去。其实,机场大门就是珊瑚坝机场的小码头。 此时,一条小渡轮正缓缓停靠在这个小小的码头上。 头一个从渡轮上下来的,是穿着薄呢大衣的汪夫人陈璧君,走在她旁边的是汪主席最信任的秘书曾仲鸣。汪夫人主要是和他在说话。但汪夫人的眼睛却四面看着,特别把冷月和韩进东盯了好一会儿。 走在他们后面的是汪夫人的两个侄子,陈国琦和陈常焘。冷月见过这两个人的照片,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汪先生夫妇出走,这两个人自然也会跟着走! 这两个人身后还有一个人,让冷月有点惊讶。竟然是高宗武的如夫人袁琴心。 袁琴心永远那么美丽而优雅。她肩上挂着一只精致时尚的小皮包,手里提着一只精致时尚的小皮箱,她的出走,尤如旅游。她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那么随意地走着。 只是,她的特工眼睛极其敏锐,左右一扫就看见了冷月和韩进东。 说句实话,袁琴心的心里也相当的意外。她预判会在机场里看见宪兵队的人!但是,怎么只有冷月和韩进东!她看了看周围,确实没有别人,只有这两个人! 陈子峰虽然带着一些人去了陕西,但重庆这边还是留了不少人!冷月和韩进东,就是他们的头儿!他们也是很狡猾的家伙!怎么回事?他们没察觉汪先生今天要“出走”吗!重庆有那么多情报机关,都没有察觉! 她感觉,这太让人意外了!意外得让人不安!她希望,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她要把这个情况跟佐藤和鹰司说一说!她相信,他们也会意外! 21-33 三天前,汪先生的长女汪文惺给袁琴心来电话,问她是否愿意和她一起走。 袁琴心微笑说:“我的情况你都知道,高太太就在那边,我怎么好去?” 汪文惺说:“她在她的,你又不会和他们住在一起。” 她的话音刚落,两个姑娘就在电话里大笑特笑起来,好不快乐。“三人行”虽然好笑,却不是好玩的! 袁琴心是通过高宗武与汪家几个姑娘认识的,也认识其他几位先生的夫人。她有任务在身,有心融入,所以和她们相处的都很好。其中算是好朋友的,就是汪文惺。 汪文惺在电话那边沉默片刻,才轻声说:“我其实不想去。这个事,怎么想都不好。你若是去了,多少可以和我做个伴儿。” 袁琴心的特工头脑有些警觉,这位大小姐如果阻挠她父亲的事,可能也会有一些麻烦。于是,她略显犹豫地说:“文惺,侬让吾想一下子好伐,晚上给侬打电话。” 夜里,在较场口的一家茶馆里,袁琴心与佐藤先生和鹰司见面。 佐藤先生立刻说:“你要去!一定要去!我需要有人就近观察情况。我们在香一港有人。如果有什么情况,你通过他们发电报过来,或者直接发报给高桥队长,如何!” 这样,袁琴心就没什么办法了。她当晚和汪文惺约定,十八日一起上飞机。 汪文惺最后说:“我想在香一港单独开房间住,侬来陪吾一起住好伐?” 这个请求,袁琴心也答应她了。 21-34 最后从轮渡上下来,踏进珊瑚坝机场大门的,是汪先生的几个卫士。他们都穿着便衣,但也是很警惕的样子。 但在这群人中,却不见汪主席的踪影,这个情况让冷月和韩进东都有些意外。 这时,一个人无声走到他们面前,微笑说:“两位怎么有闲心,到这里来了,也是等着上飞机吗?” 冷月回头一看,是珊瑚坝机场航空检查所的所长王云飞。航空检查所是军统控制的机构,所以,这个王云飞也是军统的人。她给王云飞和韩进东作了介绍。 她淡淡一笑说:“我们可没资格坐飞机。我们就是来这里看一看的。” 王云飞说:“我就说嘛,乘客名单里就没你们两个人。小冷,你来看什么呢?” 冷月盯了他一眼。王云飞虽然一脸狡黠,但她不相信他知道汪先生今日出走的事!她相信,军统里肯定有人知道此事,但知道的人肯定不多! 不过,王云飞这句话倒提醒了冷月,她应该把这里的情况,向长官报告一下! 她冷静如冰地说:“对不起,王所长,我要借你的电话一用。” 21-35 王云飞的航空检查所,就在候机室的一端。 这一端里还有一个重要机构,就是珊瑚坝机场的“塔台”。 此时,两个机场工作人员,就坐在草棚子边缘。他们头上戴着耳机,望着停放在跑道上的飞机。他们下令,飞机才会起飞。 在塔台的另一边,也放着几张办公桌,就算是航空检查所的办公室了。 冷月拿起桌上的电话,微笑对桌边的人说:“对不起,我打个电话。” 桌边几个人都知趣地走开,连王云飞也没有过来。他们都是军统的人,懂规矩! 冷月拨通了龚长官的电话,小声说:“长官,夫人来了,先生还没来。” 龚滨生同样小声说:“知道了。再有什么情况,随时打电话!” 21-36 龚滨生放下电话,立刻给戴老板打电话。 他同样小声说:“长官,下面报告,夫人到了,先生还没到。现在怎么办!” 戴老板说:“知道了。再有什么情况,随时来电话!” 接下来,戴老板的电话就拨到了委一员长的官邸。 他小声说:“校长,是我。下面报告,汪夫人已到机场,汪主席还没到,怎么办!” 电话的那一头,委一员长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说:“他不是要去昆明演讲么,那就让他去嘛,还能怎么着!”说完,他顿了一下,又说:“你继续吧。”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戴笠越来越感觉,他的猜测极有可能是对的! 但关键的一点是,他猜得再准,也不能对委一员长明确说出来!哪怕暗示都不行! 事君如事虎!你能猜到委一员长的心思,那你这颗头就保不住了!所以,他无论要做什么,都只能曲折进行!既要做了事,还要让委一员长满意!这是需要智慧的!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冷月和韩进东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双臂抱在胸前,靠在柱子上,斜着眼睛看着候机室的那一边。 21-37 汪夫人在候机室里看见空军司令周至柔,也有些意外,但还是上前打招呼。 她高声说:“兆铭要去昆明演讲,几天前就定好了机票。哎呀,你看看他这个人,到现在也不来!飞机眼看就要起飞了!” 周司令微笑说:“夫人不必担心,汪先生定了机票,飞机就一定会等他。他不来,飞机一定不会起飞!” 一直到上午九点钟,也就是原定飞机起飞的时刻,又有一条小渡轮靠上机场的码头。? 正文 888、 看着越来越远的飞机 片刻,穿着一件深灰色长大衣的汪先生,在两个卫士的陪同下,匆匆下了渡轮,一直向跑道上的飞机走过去。 到了飞机旁边,汪夫人和周司令也到了。汪先生和周司令握了一下手,什么话也没说,径直上了飞机。汪夫人紧跟在他身后,也上了飞机。 胖胖的曾仲鸣微笑请周司令和他的两位副官先上飞机。随后,他招呼身边的人也上了飞机。飞机舱门很快就关上了。 飞机轰鸣起来,向前滑行,快要冲出跑道时,才飞上了天空。 冷月和韩进东一动不动地站在候机室门口,看着越来越远的飞机,直至消失不见!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向等候消息的龚长官报告,飞机已经起飞!汪先生走了! 21-38 得知汪先生等人上午飞离重庆,并已安全抵达昆明的消息,让戴笠坐立不安。 让他坐立不安的是,他应该如何实施他的下一步!此事之敏感,容不得他出错! 经过最近两三天的思考,他确实已隐约猜出委一员长的深意!但这个深意,又实在有些吓人!至少他自己就深为恐惧!他最恐惧的,是他判断错了! 所以,他今夜一定要再次面见委一员长!他要做出进一步的判断! 他先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悄悄离开办公室,乘车去了总裁官邸。 22-1 戴笠一进门就看出来,委一员长的脸色非常严峻! 这是他早已想到的!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谨慎细致的观察委一员长的脸色,尽可能准确地了解委一员长内心的想法。还是他对自己的告诫,绝不能出错! 委一员长虽然愤怒,但还是克制着,让自己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他们走了!”他目光冷峻地盯着戴笠,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戴笠谨慎考虑一下自己所掌握的情况,再考虑一下自己初步的判断,轻声说: “校长,我下面的人监视发现,十二月五日,周佛海已飞抵昆明,借口是去讲演。就在同一天,汪家已遣散大部分仆佣。十二月八日,陈春圃也飞往昆明。十二日,汪先生的卫士排排长许少泉带着十几个人,押送八辆汽车去了昆明。我判断,车上是汪家的一些财物!十四日,愿意留下来继续服侍汪家的仆佣和几名卫士共八人,分乘四辆汽车走了。我得到情报,他们要直接去河内!陶希圣和陈公博,还有汪的侄子汪彦慈,将于明天去昆明!现在这个时候,高宗武、梅思平和周隆庠已在香一港了。校长,到了明天,能走的人,就全都走了!” “他们全都走了!”委一员长一动不动地盯着戴笠,语气也变得更严厉了。 “是,他们全都走了!他们要去河内!他们下一步要去哪里,现在还不知道。” 委一员长目光深沉盯他一眼,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很长时间没说话。 戴笠的目光则追随着他,特别注意他的脸色。 他轻声说:“校长,我考虑……” 不料,委一员长却向他一摆手,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却又不让他说出来!他左右看看,伸手从桌上拿起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随手扔到戴笠面前。 “雨农,这都是你最近给我的情报简报,关于日本高层的想法。我都看了,但这些不够!很不够!我要的是更清晰,更准确,更可靠的情况!” “是,校长,我一定继续努力,给您提供更详细的情报。校长,我考虑,有些事,恐怕要提前做好准备,到需要的时候,我好有个准备,您看呢?” 委一员长回头看着他,又走到窗前,凝神看着窗外。 终于,他扭回头,向戴笠挥手说:“好了,你可以走了。”又说:“你继续吧。” 戴笠再次为委一员长的这句话感到痛苦!我继续,我如何继续! 22-2 戴笠乘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在桌边静静地思考。 有一点他看明白了。他的建议,可能不令委一员长满意,但肯定很接近。所以,他今后的几天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安排好人,做好准备! 他相信,对叛国者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采取最有力的制裁措施!对汪,人人得而诛之!他相信,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他此时首先要做的,就是再给东京的“铁佛”发电报!要求提供更准确、更明确的情报!他一时猜不出委一员长需要这些情报的目的,这也是他要仔细考虑的! 戴笠没有想到的是,他要求“铁佛”提供更多情报的要求,却给远在东京的“铁佛”,出了一个大难题,也给他带来巨大的危险和麻烦! 22-3 重庆,洪崖洞,佐藤先生居住的小楼里。 此时已是深夜,但佐藤先生和鹰司、川上、栗山坐在一起,心情却特别好。 他举起酒杯说:“汪先生走了!汪先生终于走了!好!实在太好了!” 鹰司等人也举起酒杯,依次和佐藤先生碰了一下。 鹰司说:“先生,‘木桶计划’的第一步,终于成功了!真不容易呀!” 佐藤先生问:“你给高桥队长发过报吗?” 鹰司说:“发过了。我估计,他很快就会有电报来!” 佐藤先生是一个星期前从西安回来的,和鹰司一起。 他终于看明白了,晋南中条山的战事,无须他多操心!他绝没想到,陆军参谋本部那些家伙,居然公开往那里派了两名经验丰富的特工,仲间大介和吉川宽太!他们可以轻易地调查了解中一国军队的防守策略和兵力分布!他们只须直接向参谋本部报告就行了! 所以,他和鹰司回到这栋小楼里的时候,心情十分舒畅。 这栋小楼虽然破旧,但最近一段时间,经川上和栗山的修理打扫,外面没什么变化,但小楼里面已经很有模样了! 佐藤先生一进这栋小楼,就用力和川上和栗山握手,连声说:“好,好,你们辛苦了!”他向周围指了一下,“你们弄得很好!非常好!” 此时,鹰司喝了一口酒,微笑说:“先生,我们第一步已经成功了,现在就看第二步了。希望第二步也能顺利成功!” 佐藤先生大声说:“鹰司君,你不必担心,第一步成功了,第二步也一定会成功!蒋那个人,是睚眦必报的!他借戴笠之手,杀了多少人!史量才,就是在报纸上批评蒋,结果怎么样,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十三日,被他的特务暗杀!还有一个叫杨杏佛的,也是因为反蒋,于一九三三年六月十八日,被蒋的特务暗杀!今天,汪先生从重庆出走,准备和我们合作,那个蒋,一定会杀他!这是跑不掉的!” 鹰司听到他说的话,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高桥的电报到了。电文是:“喜闻‘木桶计划’初步成功,喜极泪下。预计下一步,当可成功!愿功成后与诸君痛饮,岂不快哉!” 佐藤等人看了这封电报,都哈哈大笑起来,都说:“我们已在痛饮了!”说罢,他们再次举起酒杯相碰,一饮而尽! 22-4 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九日下午四点多钟,戴笠被委一员长召到官邸。 戴笠进入委一员长的办公室,就看出他面色凝重,很焦虑的样子。 他小声说:“校长,我来了。” 委一员长回头看他一眼,就把一封电报递给他,说:“雨农,你来得正好,你来看看,你来看看,这就是龙志舟(龙云)给我的电报!汪走了,他才给我来电报!” 戴笠接过电报一看,电文是:“汪副总裁于昨日到滇,本日身感不适,午后二时半已离滇飞航河内。”他一边看电报,一边思考委一员长让他看电报的本意。 待想清楚了,他小声说:“校长,容我发一个牢骚,我憋了好久的牢骚!校长,也就是您,一直对龙志舟(龙云)如此宽宏大量。我可一直怀疑他的诚意!” 委一员长回头看他一眼,说:“是吗?” 戴笠抬头看着委一员长,坚定说:“就是!我就是怀疑他的忠诚!” 委一员长不动声色地盯着他,“雨农,你这么说,有证据吗!” 戴笠低头再次考虑一下心里的想法,歪了歪下巴,似乎有点负气地说:“证据,我没有!不过,我倒想试一试,看他是不是忠诚于校长!” 委一员长表情漠然地看着他,“你想怎么试?” 戴笠说:“校长,下面的人向我报告,所有和汪先生有关系的人,都去了香一港和河内!不过,还有一个人没去!我相信,这个人迟早也会去!他就是汪夫人的弟弟,航空委一员会第二飞机制造厂厂长,陈昌祖!” 他用力向委一员长一点头,“我想派云南站的人逮捕他!如果龙志舟向云南站要人,我自然会放人。但这就说明,他有二心!校长,您说呢!” 委一员长在办公室里来回转了两圈,抬头竟然向戴笠笑了一下,“雨农呀,你这种小伎俩,随便做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做过头了,就不好了。”? 正文 889、 警告的却是龙云! 戴笠立刻点头说:“校长,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做一下。我也不想真的逮捕汪夫人的弟弟。您说,我要是真想抓人,有些人,他出得了重庆吗?” 委一员长想了一下,轻声说:“这大概,应该算是一个小警告吧。” 戴笠立刻说:“是的,就是一个小警告。” 这时,委一员长却扭回头,盯着戴笠,“你想警告谁?” 戴笠脑子一转,突然被自己随口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 圣意难猜!但又必须猜!并且猜准!否则如何尽职尽责! 但你猜出圣意,决不能让圣上知道你猜出了圣意!你能猜出委一员长的心思,那你离死就不远了!再宽厚的上司,也不希望被下属猜出心思! 他眨着眼睛思索片刻,忽然笑着说:“其实也算不上一个什么警告。我这个,不过是对龙主席显摆一下而已,确实是个小伎俩。” 委一员长盯着他,点点头,说:“好了,你继续吧。” 22-5 十二月二十一日上午,昆明北站。 车站前的破旧砖瓦房鳞次栉比,拥挤在一起。一些裹着缠头、衣服扎在裙子里、赤脚盘腿坐在街边的彝族妇女,吆喝着做她们的小生意。牛车、马车辘辘而行。整条街都是喧闹而混乱的。 许少泉,汪精卫的卫士排排长,提着皮箱,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在他身后的是陈昌祖,他是汪夫人的弟弟。他们进了车站,准备乘火车去河内。 车厢里也是一片喧闹混乱。几乎所有乘客都挑着担子,或者背着箩筐。他们挤来挤去,高声招呼。鸡鸭则在座位下面乱叫。乘务员喝斥乘客不要堵塞过道。 许少泉和陈昌祖有自己的座位。他们费力地把皮箱和提包塞上行李架。 火车终于启动,咣咣响着向前行驶。 许少泉意外发现,车上有特务监视他们。他迟疑一会儿,就推着陈昌祖往车尾走,想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但火车上毫无藏身之处! 火车行至蒙自站,监视的特务冲上来,生拉活扯地将陈昌祖拖下火车。 许少泉上前阻止,被特务们的手枪逼住。他急忙跳下车,在车站办公室里找到电话,给云南省政一府的警务处处一长李鸿谟打电话,请他转告龙主席,陈昌祖被军统云南站的特务抓走了! 22-6 下午一点多钟,在办公室里坐等消息的戴笠,接到云南站站长黄一夫的电报,内容是:“刚被龙主席严厉喝斥,命我放人,乞示下。” 戴笠立刻回电:“放人,送到昆明!” 到了夜里十点钟,戴笠再次接到黄一夫的电报:“李鸿谟将陈昌祖送上一辆厢式卡车,车内似有饮食,车门上锁并贴上‘云南省政一府’封条。此时,卡车向老关方向驶去。” 戴笠回电:“很好,知道了。” 22-7 几分钟之后,戴笠即乘车去委一员长官邸,禀报此事结果。 他小声说:“校长,从这件事看出,龙志舟恐有二心!我最担心的,是他被汪利用!” 委一员长回头看着他,目光冷漠而深沉,凝视他许久,才轻声说:“你知道吗,当此国家危难之时,我还要好言抚慰他!” 戴笠立刻说:“校长,我明白,我回去就向龙主席发电道歉!” 委一员长点点头,轻声说:“你去吧。” 戴笠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发完他的道歉电报之后,在办公桌后面几乎坐至天明! 他心里一直在思考委一员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大概,应该算是一个小警告吧。” 他一直在考虑,小警告如此,那么,大警告又是什么样的?我应该如何做! 22-8 深夜,昆明威远街,龙云公馆。 最近一直在昆明养病的卢汉,忽然乘车来拜见龙云。 卢汉一坐下来,就盯着龙云问:“听说你斥责了云南站的黄一夫,有这个事吗?” 龙云点头说:“他竟然抓了陈昌祖!他怎么有这么大胆子!” 这时,卢汉就盯着他,很长时间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可绝不简单! 龙云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他看着卢汉的眼神,再把他的问话想了一下,就意识到其中有他不谨慎的地方。 他一拍座椅扶手,说:“看来不妥,是不是!看来不妥!” 卢汉并不想教训这位长兄兼长官。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闯天下,经历过无数坎坷,彼此相知极深! 此时,他看出龙云已明白他的意思,就轻声说:“志舟,最好和汪,拉开一点距离!” 龙云沉吟片刻,无声点点头。 旁观而言,戴笠逮捕陈昌祖,警告的是陈昌祖身后的汪等人。 但对蒋委一员长来说,这个小警告,警告的却是龙云! 他问戴笠,“你想警告谁?”就是想看一看,戴笠猜到了多少! 此后,龙云确实与汪等人保持了一点距离!就是这么一点距离,让最可能举兵支持汪的龙云,始终没有采取行动!也让高桥制订的“木桶计划”功亏一篑!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22-9 其实,也就在十二月二十一日这一天,一件大事震惊全国。 所有重庆的报纸,西安的报纸,更多的是外地的报纸,特别是南京、上海和北平的大报,几乎同时爆出一个大新闻!国民政一府国防最高会议副主席、国民党副总裁、国民参政会议长汪精卫先生,携夫人及其追随者,于十二月十八日飞抵昆明,又于十二月十九日飞往河内!他脱离重庆出走了! 但汪先生这次出走,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要干什么,报纸上的消息却说不清楚,而是乱得一塌糊涂!简直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汪主席这次出走是背叛国家,是不应该的!甚至说他是民族败类!但这么说的消息很少,因为谁也没有准确消息! 报纸上说的最多的,是猜测汪主席为什么要走!有说政一府内部勾心斗角,说蒋委一员长容不下汪主席!说汪主席什么权力也没有!甚至连说话的权利也没有! 还有的报纸说,汪主席主张和平,是为了国家!是为了早日结束战争!现在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行!只要能早日结束战争就是好的! 更有一些报纸说,与日本和平谈判又有什么不好,甚至就是最好的办法!中一国再打就打烂了,等于亡国!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不一而足! 支持汪主席的,大多是北平、上海、南京等沦陷区的报纸。这些报纸发行多,影响面大,几乎占据了上风!一些国统区的报纸也随声附和。 斥责汪主席的报纸则很少,甚至被许多大报纸压了下去! 国内舆论一片混乱,社会上说什么的都有!政一府内部也发生了混乱,特别是一些汪派的人,私下里议论纷纷,甚至暗中串连勾结,四面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22-10 远在西安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看到这个消息时,也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隐约意识到,这恐怕就是日本人制定的“木桶计划”!至少是内容之一! 他们的另一种感受是,目前国家正处于纷乱之中,蒋委一员长一定受到了极大压力! 更有一些报纸甚至公开发出呼吁,要求政一府恭请汪主席回来执政!主持大局! 22-11 面对这么一种情况下,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坐在病房里,都是忧心忡忡的。 因为他们都有一种感觉,这就是日本人制定的“木桶计划”在起作用!但他们说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更说不出道理来! 他们都想查清并且阻止日本人制定的“木桶计划”!但现在,他们蜗居在西安,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陈子峰终于坐不住了,说:“安贼,你好好养着!小乔,你跟我走!” 乔艳芳问:“去哪里?” 他把胳膊一抡,大声说:“你就别问了,到那里就知道了!” 22-12 陈子峰和乔艳芳出了医院,上了门口的古董汽车。他驾着车一路向东疾驶。 等真到了地方,乔艳芳也吃了一惊!他们竟然到了七贤庄的“八办”门外! 最先出来迎接他们的,毫无疑问是“八办”的保卫干事王槐远。 他远远的就向陈子峰伸出手,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握,却说:“陈队长,你是拜访我呢,还是拜访我们刘秘书长。” 陈子峰狡猾地说:“我要是先拜访你,那我一定是有麻烦了!我现在没麻烦,所以是来拜访刘先生的。怎么着,你给咱们通报一下?” 王干事狡黠笑着说:“刘秘书长已经知道了,你们二位尽管进去吧。” 这是一件让陈子峰惊愕的事!我们刚到,刘先生就已经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22-13 陈子峰和乔艳芳进了一号院,果然看见刘先生站在厢房门口,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谁都没想到,刘先生竟然先向乔艳芳伸出了手,满脸都是笑容说:“哎呀,这不是小乔姑娘吗!哎呀,小乔姑娘几天不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跟你们说句实话吧,我一看见小乔姑娘就高兴!欢迎欢迎!”? 正文 890、 我正想在院子里转一转 陈子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却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乔艳芳心里可明白得很!刘先生这么看重自己,就是因为自己帮着廖姐做了几件事! 萨坡赛路护送刘先生离开小茶馆,这算一件。最重要的一件,是她不仅把刘先生和郭长官安排在一个病房里,还给郭长官送去了孙继科起草的“武汉防御战略”草案!她当时就看出来,刘先生对她有多么喜欢! 不过,这些话却是不能说的,说了就一定有麻烦!旁边的陈子峰就不会放过她! 她笑着说:“刘先生,您身体还好吧?” 刘先生倒是松开了她的手,和陈子峰也握了一下,听她这么一问,又回头握着她的手说:“还好,还好,感谢小乔姑娘对我的关心!那么,两位都进来坐吧。” 刘先生非常愉快地向屋里伸出手,邀请他们都进去。 不料,陈子峰却说:“小乔,你守在外面,不要让人接近!” 乔艳芳惊讶看着他,立刻就猜测,陈子峰要和刘先生说一些敏感问题!甚至有可能就是目前最热门的问题!汪主席出走的事! 她一甩手说:“你们说你们的,我正想在院子里转一转,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22-14 陈子峰跟着刘先生进了厢房,很快就关上了门,似乎很神秘的样子。 刘先生的房间里,几乎在关上一门的那一刻,就变得严肃起来了! 刘先生要给陈子峰泡茶,都被他摇手拒绝了。 他直接问:“刘先生,最近的报纸,您都看过了?” 刘先生在他对面坐下来,目光直视着他,“看过了。” “刘先生,您怎么想?” “陈队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指的,应该是汪先生的事!我猜,这大概,就是‘木桶计划’的一部分吧!对吗?” “刘先生,您怎么说是一部分?”陈子峰紧盯着他问。 “你想想,日本人的‘妖刀计划’,那么曲折复杂,最后却达到一个谁都想不到的目的!你说,他们的‘木桶计划’,会这么简简单单吗?只是让这些人脱离国民政一府?” “您的意思,‘木桶计划’还有其他东西!” “我判断,还有!” “是什么呢?” “哎呀,陈队长,这你可难住我了。我也猜不出来!是真猜不出来!” 这时,陈子峰就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努力思索其中还有什么东西! “刘先生,您是最智慧的人,我诚心请教您,您说,我该怎么办!” “陈队长,至少目前,你什么也做不了!”刘日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为什么!” “你们现在是在西安呀!你们能干什么!是不是!” “刘先生,我不能总是这么看着吧!调查‘木桶计划’原来就是我的任务!现在,这个任务出了新情况,您的意思,我只能坐在这里看着!” 刘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也在观察他,同时,也在心里做着判断。 首先,陈子峰这支队伍,虽然人不多,却是一支相当有能力的队伍!干过许多别人意想不到的事!更完成过别人完成不了的任务!他心里唯一要掂量的,只有一点,他们是国,我们是共!所以,有些话,他是不能对陈子峰说的! 不过,他也有一种明确的预感,要查清日本人的‘木桶计划’,只有陈子峰这支队伍才能完成!别人都不行! 他轻声说:“陈队长,我也诚心诚意对你说几句话,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再决定怎么办!行不行!” 陈子峰一拍膝盖,“先生,我到您这里来,就是这个目的!您能看清我们看不清的情况!您看事情的角度和方式,和我们的人,完全不一样!请您说,我一定认真考虑!” 刘日辰认真地看着他,小声说:“陈队长,首先一点,你要保护好你们自己!” 陈子峰吃了一惊。眼睛像玻璃球似的转了起来,却没想明白。我们在西安这个地方,又能有什么危险呢!刘先生为什么要这么说! 22-15 这时,乔艳芳就在院子里转了起来,很随意地观赏院子里的景致。 跟着他们进来的王槐远则跟在她身后,微笑看着她。 大概是因为太阳好,院子里拉了一根绳子,上面晾了许多衣服,有八路军的军装,也有普通的便服,甚至还有小孩的衣服。 很意外的,乔艳芳就看见一件眼熟的东西,一条花围巾,和她此时围在脖子上的花围巾,一模一样! 这时,她并没有太在意,西安就这么大,买到同样的花围巾,似乎也不算什么事。 她无意中回头扫了王槐远一眼,隐约察觉到他眼中的不安,这才感觉到奇怪。 她细心再向那条花围巾上看了一眼,隐约看出,上面似乎有一些血迹。虽然洗过,却没完全洗掉!她心里有点疑惑,这么一条花围巾上,怎么会有血迹? 不过,要是给陈子峰包过嘴的花围巾,就应该有一点血迹!不过,天下哪有这样的事!自己丢的花围巾,怎么着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呀! 她随意问:“王干事,这条花围巾,是不是和我的这一条一样?” 这时,王槐远也冷静下来,认真地把两条围巾比较一下,惊讶说:“哎呀,还真是一样的。这是我们的打字员小静的。告诉你,她可和你一样漂亮,很会买这些东西。” “在哪里买的呀?”乔艳芳扭回头,有意无意地看着他。 “大概就是在附近的商店里吧,我也不知道。” 但乔艳芳却知道,这种花围巾,只有西仓南巷的货摊上才有!西仓南巷,距离七贤庄可有很远的距离!谁会跑那么远的路去买一条花围巾! 不过,冷静想一想,这些情况也说明不了什么,西仓南巷的鸟市,毕竟是西安最著名的小商品市场!去那里买东西的人很多,所以,她也没太往心里去! 王槐远却知道这条花围巾是怎么回事!它是萧安城留下的!给龙瑞华包扎过伤口!这个情况对他来说,极其严重!他后悔没有追一下这条花围巾的下落! 他谨慎观察乔艳芳的表情,她似乎已不注意这条花围巾了!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像乔艳芳这种特工,最注重的事,就是细节!这个细节,她迟早会想起来的! 22-16 刘日辰似乎看出陈子峰的心思,就笑了起来,“你想一想,你们原来是在重庆,任务就是调查‘木桶计划’,却忽然把你们调到西安来,来调查国军里有没有共!对不对!” 陈子峰怪模怪样地看着他,狡黠一笑,直接说:“让您说对了!确实是这样!” “可能,你们做了什么事,让上面不高兴了!或者碍了他们的事!我这是实话实说!” “您说的对!可能是我们做什么事出了边!惹着了什么人!不过,您说我们可能碍了别人的事,这个我可不明白!刘先生,你接着说,接着说!” “所以,你们先保护好自己,这是第一条!”刘日辰微笑向他点点头。 “好,我记住了!您接着说!” “第二条,‘木桶计划’绝不止这么一点情况!我判断,后面可能还有更严重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等情况出来了,你就知道了!” “您的意思是,一定更严重!” “是!要比这几个人出走,更严重!” “为什么!” “陈队长,你们说过一句话,我很赞成!一只木桶,最重要的就是桶上的箍!箍断了,木桶就散了!这个箍,就是委一员长!” “他们想谋害委一员长!” “绝不是这么简单!你等着看吧,绝不是这么简单的!”刘日辰目光严厉地瞪着他!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好!您接着说!” “这些人出走,虽然会给委一员长带来很大的压力,但伤不了委一员长,更断不了这个‘箍’!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断不了!”陈子峰用力一点头! “另外一点,委一员长身边的警卫,也不是吃白饭的!我说的就是段泽刚,你们都认识!你说他会这么无能吗!” “绝不会!段团长也是很精明的人!” “所以,核心的一点,就是日本人有没有其他办法,断这个‘箍’!” “甚至是很严重的办法!” “对!很严重的办法!让你们不好查!甚至不好办的办法!” 陈子峰注视着刘日辰,眼睛转着,脑子也在转着,努力思索这些情况!刘先生说的对,日本人有多狡猾,他实在太清楚了!那一定是个什么邪门到极点的办法! 这个时候,他意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刘先生刚才的话虽然没说清楚,但“木桶计划”一定出不了这个边!甚至大致就在这个方向上! 想到这里,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先生,听您这么一分析,我心里就比较清楚了!” 刘先生笑了,“这个,我也看出来了。你很聪明!”? 正文 891、 中日双方连续出招 陈子峰狡黠地笑了,“日本人无非还有后手!不管这个后手多厉害!他总要实行!他实行了!我也就看出来了!我就能对付他们!” 刘日辰满脸都笑容,“我就知道,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是你们这支队伍!” 不料,陈子峰并不得意忘形,反而说:“先生,我有一个请求。” 刘日辰微笑看着他,“什么,你说!” 陈子峰歪着嘴说:“这件事,请您一定保密!” 刘日辰认真向他点点头,轻声说:“你不要担心,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对谁都不会说!无论你和我,谁有了什么新想法,随时都可以互相交流!这是大事!对不对!” 这时,陈子峰一拍大腿,就嘎嘎地怪笑起来,愉快得不得了! 22-17 当陈子峰和乔艳芳再次进入萧安城的病房里的时候,气氛就稍稍的有一点诡异了。 陈子峰在病房里转着,脸上就有一些诡异的笑容,很兴奋的样子,似乎天下大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神头鬼脸地说:“安贼,你知道不知道,刘先生相当赞赏你说的一句话!” 就是听到这么一句话,让乔艳芳的心里,悠悠然地想起“八办”院子里晾着的花头巾。她想了想,也想不出为什么要这样想,这似乎就是某种很诡异的想法而已。 萧安城不动声色看着陈子峰,眼神里也有一点诡异,猜测他是什么意思。 陈子峰这种人,狡猾到了极点!小乔刚才说,他今天竟然去拜访刘先生!然后他回来对你说,刘先生相当赞赏你说的一句话!他这个意思,就着实有点诡异! “什么话?”他随意问。 “你说过,木桶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那道箍!箍一断,木桶就散了!” “没错,我确实说过。但是,那道箍怎么才会断?刘先生说过吗?” “没有!不过,刘先生的意思,肯定不是动手什么的,和武力不沾边!” “那怎么断?”萧安城盯着他,心里却在猜想刘先生话里的意思。 “就是这个不知道!”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刘先生也不知道!我想了一路了!还是想不出来!你,还有小乔,都要给我动一动脑筋!把这个问题想一想!” 乔艳芳歪着嘴说:“我们现在还有一大堆麻烦事呢!要不是萧哥哥受伤,我们现在就应该去潼关县了!去查赵寿山的第三十八军!” 陈子峰说:“这个任务也得完成!他妈的,这是没办法的事!” 萧安城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他心里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不可能阻止! 22-18 说到底,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些人虽然都是优秀特工,极其聪明智慧,但真的说到底,都是一些小人物。他们完全不知道中日双方的最高层,是如何进行政治较量的! 就在萧安城养伤的这段时间里,中日双方连续出招,斗得让人眼花缭乱。 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日本首相近卫文麿发表了“调整中日邦交根本方针之声明”。这就是近卫首相的第三次声明! 这也是梅思平、周隆庠和高宗武与日本方面谈好的条件之一。待汪先生脱离重庆到达河内,日本方面立即发表总理大臣的声明。 近卫文麿首相在声明中说:“日本政一府,本年曾一再声明,决定始终一贯地以武力扫荡抗日的国民政一府。同时,和中一国同感忧虑、具有卓识的人士合作,为建设东亚新秩序而迈进。” 正是因为这两句话,近卫声明也被称为对国民政一府的“招降声明”! 但明眼人也看得出来,这两句话是说给汪精卫听的! 十二月二十三日,国民政一府外交部指出,“近卫第三次声明”,是为了“日本破坏中一国独立完整!”其企图是“关闭中一国门户之基本政策,丝毫未变!” 十二月二十六日,针对“近卫第三次声明”,蒋委一员长发表讲话说:“总观近卫的这个声明,我们可以断言,日本真正之所欲,乃在整个吞并我国家与根本消灭我民族,而决不在于所谓中日合作或经济提携等等的形式!” 十二月二十九日,汪精卫在香一港发出“致蒋先生及中央各负责当局缄”的通电。 因这个通电落款为“汪兆铭 艳”。这个通电也被称为“艳电”。十二月三十日,该通电全文在香一港《南华日报》上发表。 汪精卫在通电中说:“顷读”近卫首相声明后,“兆铭经熟虑之后,以为国民政一府应即以此为根据,与日本政一府交换诚意,以期复恢和平。” 汪的意思,其实是在回复近卫首相的第三次声明! 这份“艳电”一经刊出,举国哗然,中一国朝野纷纷斥其为汉奸! 一九三九年一月一日,按照惯例,在重庆的国民政一府党政军高层聚集在一起,进行元旦团拜,蒋委一员长也参加。但在谈话中一涉及汪精卫出走,立刻引来众怒。 这个团拜会旋即改为中央执行委一员会常务会议临时会议,并作出决定,以汪兆铭违法乱纪,永远开除党籍,并撤除一切职务! 这么一种情况,大出日本方面的意外! 让上海的高桥,重庆的佐藤先生和鹰司,也十分意外! 他们原本期待的,汪先生一旦脱离重庆,将会一呼百应的局面,竟然没有出现! 尤其是军队方面,竟无一人呼应汪先生的“艳电”! 高桥和佐藤最期待的两位军队高官,一个是云南省政一府主席的龙云,另一个是任国军第二兵团总司令兼第八集团军总司令的张发奎。 龙云毫无动静!而张发奎则于一月五日发出“微电”,斥责汪精卫的行为“危害党国”,“请通缉归案明正典刑!”同日,李宗仁、白崇禧亦电请中央,通缉汪精卫! 上海的高桥,重庆的佐藤,都对这种情况感到意外! 22-19 更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就在这几天里,还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给中日双方高层的政治暗斗,造成沉重打击! 一九三九年一月四日,近卫文麿首相竟然下台了!其原因,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认为,近卫首相支持的“重光堂密约”,对国民政一府让步太多! 近卫首相的辞职,不仅使高桥制定的“木桶计划”无法继续实施。当时已到达河内的汪精卫,也被狠狠地闪了一道,处于进退无门的境地! 谁都想不到,同样对近卫首相辞职感到愤怒的,还有远在重庆的蒋委一员长! 蒋委一员长斥责戴笠,说他提供的日本高层的情报,不充分!不完整!不透彻!否则,怎么会发生近卫首相辞职这样的事! 到了这个时候,精明的戴笠,终于明白蒋委一员长藏在心里的想法! 汪精卫出走河内,给委一员长造成巨大的压力,是指责委一员长不能容人!汪精卫发表“艳电”,则给委一员长造成了更大的压力,是指责委一员长不肯争取和平! 但所有这些压力,委一员长都扛住了!委一员长显然意不在此! 戴笠由此得出结论,汪精卫只有成为出卖国家利益的汉奸,才最符合委一员长的心愿!只有这样,所有压力才会化解!委一员长的地位才会更稳固! 这是委一员长不会对任何人说,而暗藏在心里的想法! 戴笠明白,他今后必须按照这个路子,处理有关汪精卫的行动! 但是,目前的情况是,“铁佛”提供的日本高层的情报表明,刚刚上任的平沼骐一郎首相,对与汪精卫谈判的事,毫无兴趣!这个混蛋,他怎么对汪精卫毫无兴趣呢! 所以,戴笠明白,至少目前,汪精卫一时还成不了汉奸! 戴笠心里的算计是,如何推动汪精卫尽快成为人神共愤的大汉奸! 他再次给东京的“铁佛”发报,要求他提供更进一步的情报,谁能推动日本方面与汪精卫的谈判! 这就是戴笠的做法!诡异之事,就必须采取诡异之策! 22-20 “铁佛”,是中一国人,本名邓宣达,出生于一九〇一年。 其父邓文砚,年轻时在日本札晃做木材生意,为求方便而加入日本国籍,起日本名为津森文砚。津森文砚的木材生意颇好,小有积蓄,遂娶当地一个屯田兵的女儿为妻。一年后,夫妻生一子,起名津森邓人,其中包含他的中一国姓氏,盼其勿望祖国。 讵料,邓人一岁时,其父与另一个大木村商发生商业冲突,被其手下围殴致死。不久,其母携邓人嫁与当地百货商人今井公达。邓人随继父姓改为今井邓人。 到了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今井邓人是中一国人! 邓人少聪,学业优良。一九一九年考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步科。一九二二年毕业,进入北海道第七师团任少尉衔实习参谋。一九二五年考入日本陆军大学,一九二八年毕业,重回第七师团,任大尉衔作战参谋。一九三四年,今井邓人以中佐衔作战参谋职,进入陆军参谋本部。? 正文 892、 你哪来这么大信心 就是在这一年,戴笠无意中从北海道回国的知情人口中,知道今井邓人具有中一国血统的情况。他请同样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曾担任中一国驻日本大使的蒋作宾出面,秘密作今井邓人的工作,希望他为国效力。今井邓人慨然应允。 目前,今井邓人为陆军参谋本部军务课大佐衔作战参谋。 22-21 戴笠发给今井邓人的密电,由魏介臣秘密转交给他。 今井看到这个密电,心里就相当犹豫。 所谓日本高层,就是五相。日本首相、外相、财相、陆相和海相。 对今井来说,前三相倒好办,知道外相的想法,也就知道首相的想法。他在首相和外相的身边,都有知无不言的好朋友,这个并不难。另外,财相并不管外交,所以,他有什么想法,并不重要。 对陆相,也就是陆军省,也好办。他本身就是陆军参谋本部的高级军官,了解陆相、陆军省以及陆军参谋本部的高层,对中一国有什么想法,这一点并不费事。 最难了解的是海相,海军军令部及其高层的想法! 陆军和海军,有史以来就是死敌!他也无从交往! 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日本天皇在皇宫里举办年终午宴,各部高官齐聚。 午宴现场如果按颜色分,可以分成三部分。穿白衬衣、黑色燕尾服,胸袋放白色手绢的,这是政一府高官。穿藏青色立领军装,佩短剑的,是海军高官。而穿土黄色军装,佩指挥刀的,则是陆军高官。 午宴开始时,所有人都是毕躬毕挺的,动不动就要高呼天皇万岁。但到了午宴快结束,高官们开始互相敬酒的时候,就稍稍的有点乱了。 今井邓人也是被戴笠逼急了,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就端着酒杯向海军那边走过去。他到底认识一些海军的高官,就和他们互相碰杯饮酒,并且聊天。他要了解的,就是海军方面对中一国的态度。 邓人穿的土黄色军装,和身穿藏青色军装的海军军官们站在一起,就有一点显眼,结果,这就被海军情报部部长藤井太一注意到了。 这个时候,藤井部长想的还比较简单。他想,难道陆军混蛋,要在海军这里打探什么消息吗!简直是岂有此理! 午宴结束之后,藤井部长就指示手下特工,密切监视并且暗中调查陆军参谋本部的今井邓人大佐! 随着监视与调查深入,藤井部长逐渐发现一些超出他想像力的严重情况! 一年多之后,藤井的监视与调查,几乎给今井邓人和魏介臣的小组,造成灭顶之灾! 这是以后的故事,以后再说。 22-22 萧安城伤愈之后,也就是快到一九三九年元旦的时候,陈子峰带着他的半支宪兵队,出发前往潼关县。赵寿山的第三十八军,目前在潼关县城里,有一个临时指挥部。 在最近这些天里,也是怪了,全国的报纸,就没有一天消停的!天天登的,都是汪主席如何如何冤屈,委一员长如何如何独断专行!政一府内部如何如何黑暗肮脏!汪主席为何要离开!是实在呆不下去了!汪主席只想实现和平!却不得不出走!等等!等等! 陈子峰这些人,每天看着这些报纸,心里都有一个感觉,委一员长的日子,可真不好过!上上下下的,不定都在背后对他说些什么呢!恐怕没一句好话! 陈子峰出发前,侯正伦倒是发了一回善心,给了他们一辆小卡车。他们分别坐上古董汽车和小卡车,就驶上这条崎岖不平的,前往潼关县的泥土路。 22-23 陈子峰等人在这一路上见到的景致,就是北方冬季的枯黄与凋敝。 秋粮已收,春播还早,土地都显得荒凉,野草在风中摇摆。偶然有麻雀和乌鸦从空中飞过,四处寻找食物。倒是远处山上的松柏郁郁葱葱,给人肃穆与厚重的感觉。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再加上强虎,四人坐在古董汽车里,谁都没说话。 说一句实话,他们都是干大任务的人。在他们心里,只有“木桶计划”这样的任务,才算是个任务!去赵寿山的第三十八军寻找潜伏的共方人员,实在提不起他们的兴致。 萧安城心里的担忧则另有不同。他太清楚了,陈子峰和乔艳芳这样的特工,可能心不在焉,可能提不起精神,但让他们寻找共,实在是一件简单任务!可能会很有效果! 他心里很为第三十八军里的同志担忧!但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不能阻止,甚至不能替那些同志打一打马虎眼!陈子峰和乔艳芳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时,乔艳芳小声说:“哥哥,我们离‘木桶计划’,恐怕是越来越远了吧。” 萧安城看着她,虽然没说话,但心里也是这么一种感觉。 谁知,坐在前面的陈子峰听到乔艳芳的话,却发出一声冷笑,歪着嘴说:“我跟你们说过,最后要查清‘木桶计划’,还得是我们!绝对跑不掉!” 乔艳芳惊讶看着他,“你哪来这么大信心,谁告诉你的?” 陈子峰嘴巴歪了又歪,到底忍不住,低声说:“不许外传,这是‘八办’刘先生对我说的!他还说,如果今后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让我尽管跟他说!” 乔艳芳张大了嘴,惊讶看着他。她也想起来,陈子峰曾经去见刘先生,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请教这件事的!这家伙简直越来越狡猾了!国方的事,他竟然去请教共方的大领导! 她忽然笑着说:“子峰呀,要是这样,咱们就不好抓那么多共了吧!” 陈子峰还没说话,萧安城却忍不住大笑起来,抓着乔艳芳的手,摇了又摇。 乔艳芳惊喜地望着他,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心里有点小得意。 不过,萧安城转了一下脑筋,随意说:“咱们查归查,抓的事,最好克制一点,交给侯站长去抓。要不然,你往后怎么请刘先生帮忙?” 这下子,乔艳芳笑得更加夸张了,不断向表情有点尴尬的陈子峰作鬼脸。 22-24 也是这一天,另一辆小卡车也离开了西安,在崎岖颠簸的山路上向南行驶。 坐在卡车上的,是林家泰和李秀兰。 侯正伦对林家泰的审查,终于结束了。 自从龙瑞华被日本人劫走之后,吴济怀对林家泰的审查问话就相当客气。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究竟是什么原因,只有吴济怀自己知道! 吴济怀绝对想不到,日本人如此卑鄙恶劣!他们指点我抓人,却在当天夜里将人劫走!他们什么意思!给我玩阴的呀! 所以,他询问林家泰时,总是温言善语,几乎是用高官厚禄来吸引他。 林家泰很配合,知无不言,问什么就说什么,只要是他知道的!什么哨兵设置,巡逻路线,什么设置口令的规律,甚至哪一位高层住在哪一个窑洞里,都说得清清楚楚! 林家泰一回到家里,李秀兰就要向他尖叫:“侬又交待什么了!侬怎么不去死!阿拉老革命!一世的英名,都让你搞毁塌了!” 监听的人向侯正伦报告,说林家泰对李秀兰俯首帖耳,唯唯诺诺。他挨了骂之后,也不回嘴,就去做饭或者收拾房间。谁都看得出来,他过得相当憋屈! 侯正伦问:“这个林家泰,真的归顺了?” 吴济怀说:“长官,那个李秀兰怀上了,好几个月了!快要显形了!林家泰忍着她,就是为了要这个孩子!长官,只要他想要这个孩子,这事就好办了!他就必须归顺!” 侯正伦点点头,忍不住笑了一下。 此时,林家泰坐在卡车上,不动声色观察周围。卡车颠簸而摇晃。车尾坐着两个特务,都裹着棉大衣在打瞌睡,随着卡车的摇晃而摇晃。 他扭回头,把李秀兰的棉大衣裹紧一些。 李秀兰就向车尾的两个特务呶呶嘴。 林家泰向她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其实,他心里已经好受了许多。 他最没有想到的,竟然是萧安城给他传达命令!毫无疑问,他承担的任务至关重要! 其次,侯正伦对他说了,让他去“汉中特种技术人员训练班”,担任教一官。 他说:“你以前是共军的营长,并且是中央警卫营的营长,职务很重要!作为过渡吧,暂时给你定为少校。希望你到了新的单位,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做出成绩。到那时,我要是提议晋升你的军衔,就要好说一些,如何?” 林家泰点点头,低声说:“谢谢侯站长。” 他心里太清楚了,能去“汉中特种技术人员训练班”,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往延安派遣的特务,基本上都出自这个训练班!他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22-25 潼关县,第三十八军临时指挥部。 潼关县城实在不算大,只有一横一直两条街。从十字街口往南,就是南大街,往北就是北大街。自然了,往东就是东大街,往西就是西大街。? 正文 893、 应该是第三十八军的作战室 第三十八军的临时指挥部,就设在这个十字街口的西边。 这是一栋老房子。斗拱飞檐,青砖灰瓦,雕花门窗,都显示出当年的精致。但它终究是一栋老房子,灰暗而沉重,仿佛有几百年的历史,随时都会沉入岁月的烟尘里。 正如陈子峰猜测的,出来迎接他们的,果然是军部副官郝克勇。 这就好比在西安“八办“,出来迎接他的,一定是保卫干事王槐远! 所以,王槐远和郝克勇之间有某种特殊的联系,几乎就在这里印证了。 侯正伦说:“那个郝克勇,是最大的嫌疑人!你们只要盯住他,就能找到更多的共!” 此时,郝克勇微笑着向陈子峰伸出手,“哎呀,陈队长,我一猜就是你们!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来吧,来吧,都请进来。”他热情地向门里伸出手。 陈子峰说:“郝副官,这里就是你的地盘了,我们自然要先来拜一拜码头。” 郝克勇大笑起来,“看你说的,倒好像我们在这里占山为王了。你们来得巧,廖小姐和两位日本朋友也在这里,想听听我们军长的战场介绍。” 萧安城一听说廖若兰也在这里,心里就有些踌躇。他实在怕见若兰那鄙夷的目光。 他说:“子峰,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乔艳芳心里一阵喜悦,也说:“子峰,你进去吧,跟赵长官打个招呼,最好听听他的介绍,我们在这里等你。你去吧,你去吧。” 郝克勇来回看着他们,有点猜不出他们是什么情况,就说:“要不这样吧,我先陪陈队长进去,然后送你们几位住下来,这样是不是好?” 陈子峰一脸诡异的笑容,瞄了萧安城和乔艳芳一眼,又向强虎看一下,就说:“也好,我先向赵长官报个到,你们先去住下来吧。” 郝克勇就向里面伸出手,“陈队长,请吧。” 22-26 陈子峰跟着郝克勇进去的,是一个大房间,这栋老宅子的正厅。他一眼就看出来,这里应该是第三十八军的作战室。 正厅中间有一张大桌子,上面铺满了地图,还摆着一排排的电话。一些军官站在桌边,对着地图低声商量,不时用电话和前方联系。 墙上也挂着大幅地图。虽然是白天,屋里还是有点暗。挂在墙边的汽灯,把这些地图照得清清楚楚! 此时,身材高大、一脸儒雅相貌的赵军长正和廖若兰以及那两个日本人站在地图旁,用手里的铅笔指点着地图,向他们解说什么。 陈子峰一进门,先向赵军长敬礼,然后就咧开大嘴,夸张地伸出两只手,向赵军长走过去,连声说:“赵长官,哎呀,赵长官,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赵寿山曾经和陈子峰在一起吃过饭,对他多少还有一点印象,就笑着和他握手。但看他说傻不傻,说精不精的模样,有点看不上眼,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 陈子峰这就转向廖若兰,仍然怪异地笑着,说:“哎呀,若兰,你看看,咱们不是又见面了,真好,真好。”之后,他又转向仲间和吉川,一边和他们握手,一边说:“哭你一起挖。(你好)哭你一起挖。” 他的日本话怪腔怪调的,仲间和吉川只能尴尬地向他笑着。 他最后又转向赵寿山,笑嘻嘻地说:“赵长官,我明白,我明白,您一定是向两位日本朋友介绍眼前的军情。我也听听,我也听听。长官,您接着说,我也听听。” 赵寿山虽然和陈子峰在一张桌上吃过饭,多少有点印象,却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来路,更不知道他曾经干过什么事,自然没把他放在眼睛。不过,这家伙是从重庆来的,他也不好太折陈子峰的面子。 他微笑转向仲间和吉川,淡淡说:“两位,我们接着说吧。” 仲间先生和吉川向赵军长点头,眼睛却不动声色地盯着陈子峰。在大明饭店门外,他们多少见识过这位陈队长,似乎也猜得出,这个人不是个善茬! 倒是廖若兰最了解陈子峰。她不动声色地盯着陈子峰,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常的情况来! 22-27 正厅门外,萧安城和乔艳芳站在院子里,随意打量四周,等候郝副官出来。 这时,狡猾的乔艳芳悄悄向旁边一指,眼睛里闪着精明的锐光。 萧安城回头向那边看,原来那边有一个旁门,里面是一个偏院。他别的没看见,只看见一扇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写“政训处”三个字。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看周围,就悄悄进了偏院,一直走到政训处门前。 乔艳芳伸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说:“进来!”她就轻轻推开房门。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两张办公桌对面放着,墙边放着几把硬木椅子,再有就是书架和柜子什么的。桌边坐着两名军官,一个中校,一个少校。此时,他们都站起来,有点惊愕地看着乔艳芳和她身后的萧安城。 乔艳芳来回看了看他们两个人,就说:“我们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的,被长官派到这里来执行任务。两位,听侯站长提过这事吗?” 那位中校首先仰起头,“啊”了一声,就向乔艳芳走过来。 他露出一副狡黠的模样,笑着说:“让我猜一猜,让我猜一猜,我掐指一猜,您应该是宪兵队的副队长,乔艳芳,乔副队长,是吧?” 这个乔艳芳,顿时笑得像柳条一样扭了起来,也说:“那么,您一定是第三十八军政训处,大名鼎鼎的杨智辉,杨主任吧?” 这位杨主任也哈哈笑了起来,“哎呀,乔副队长果然名不虚传!精干特工、苗条淑女,全天下可很少有人能兼顾这两条的,哎,你们看看,乔副队长竟然兼顾于一身!哎呀,我来介绍,这位是政训处指导,焦明焦指导。” 于是,乔艳芳再自然不过的介绍身边的萧安城,“这是我们电台台长,萧安城。” 杨主任的目光瞬间向他一闪,连声说:“噢,久仰,久仰。” 萧安城看明白了,这位杨主任,是知道自己的!但知道多少,就不清楚了! 22-28 正厅,作战室,地图前。 赵军长一直和仲间先生讨论战场形势。 仲间先生明显精通军事。他的手指沿着黄河慢慢移动,最后,停留在永济县城,又移动到风陵渡渡口。他最后在这一带划了一个圈,回头看着赵军长。 他说:“赵长官,这就是说,永济县城和风陵渡渡口,目前已被日军控制?” 廖若兰很快把他的话翻译给赵军长听。 赵军长点点头,“是!今年八月,日军牛岛实常的第二十师团,对永济县城和风陵渡渡口发动进攻!那几乎就是一场血战!打得很残酷,双方损失都很大!最终,他们还是占领了永济县城和风陵渡渡口!” 仲间先生仍然皱着眉,“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过黄河呢?过了黄河就进入陕西了!” 赵军长笑了一下,指点地图说:“他们不能从风陵渡这里过黄河!过了黄河,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潼关!” 仲间先生继续问:“我确实听说,潼关是一道险关,他们打不过去吗?” 赵军长继续指点地图,“潼关位于关中平原东部,雄踞秦、晋、豫三省要冲之地。潼关的形势非常险要,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谷南又有12连城;北有渭、洛二川会于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间只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杜甫形容这里是,‘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日军从风陵渡过了黄河,却过不了潼关,还是进不了陕西!” “那么,他们从哪里才能进陕西?”仲间先生再问。 “他们只能从茅津渡过黄河,才能进入陕西!”赵军长冷静回答。 “为什么?” “仲间先生请再看地图,从茅津渡这里过河后便是崤山。占领崤山,可北控山西,东据河南,西进关中。人们形容茅津渡是“一锁扣三省”,一锁既开,三省门户皆开,足见其战略位置的重要!所以,我判断,日军的下一步,就是占领茅津渡!绕过潼关,进入陕西!” “既然如此,牛岛的第二十师团,为什么还要占领风陵渡呢!他们又不能从那里过黄河,岂不是做了无用功?”仲间先生的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看着赵军长。 赵军长也笑了,“我看出来了,仲间先生其实明白,只是故意要这么问,是想看看我们是不是明白其中的深意!是不是?” 仲间先生微笑着,却说:“请赵长官解释。” 赵军长再次指点地图,说:“我们现在的防守方案是,西起芮城的陌南镇,东至平陆县城的这一段,由第九十六军防守。自平陆县城往东,由我的第三十八军防守。日军进攻这一线的时候,他们担心永济的守军可能来抄他们的后路!所以,攻下永济是日军突破黄河的第一步!”? 正文 894、 发现这个信号向东偏移 “日军八月就已攻下永济,为什么现在还不进攻茅津渡?” “我得到情报,他们在等援军到来。可能是前田治的第三十七师团。这个消息,仲间先生听说过吗?” “我确实得到消息,说前田治的第三十七师团要到山西来。赵长官,您的部队,还有第九十六军,基本上是面山背水,这个局面,恐怕不太有利吧?” 赵军长严肃向他点头,“是非常不利!但现在的战场形势就是这个样子,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全力防守!” “希望赵长官,同意我们到前线看一看。” “这个没问题!欢迎你们到前线去看一看!” 这期间,陈子峰和廖若兰不时互相对视一眼,但他们什么也没说。 22-29 偏院,政训处。 杨主任不动声色,狡黠地看着乔艳芳和萧安城,轻声问:“乔副队长,关于你们的任务,侯站长向你们交待清楚了吧?” 乔艳芳平静看着他,“当然交待清楚了!否则,我们不会来!” “找共?” “对!找共!” “那么,我们今后就要互相配合了!” “这是当然的!” “现在,你们准备做什么呢?”杨主任仍然微笑问。 “杨主任,我相信,你们一定有所发现,甚至掌握了一些情况。” “当然,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希望杨主任把你们掌握的情况交给我们。” 杨主任再次盯了他们片刻。他回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卷宗,交到乔艳芳手里。 “乔副队长,这是我们掌握的一些情况,希望你们予以充实!至于最后怎么办,我们只能听上面的!” “当然,这是应该的。” 她翻开卷宗,不由笑了起来。卷宗里的第一页是手写的,标题是“郝克勇简要情况”。 “你笑什么?”杨主任问。 “人家刚刚还对我们表示欢迎呢!还要安排我们住下,这不是很讽刺吗?” 杨主任露出阴沉的笑容,“你们要是真查实了,那就更讽刺了!” 22-30 萧安城和乔艳芳走出偏院时,正看见郝克勇站在院子里四面张望。他很快就看见了他们,并且看见乔艳芳手里的一份卷宗。 乔艳芳相信,他一定能猜到,他们刚刚从政训处里出来!但她还是露出了笑容。 郝克勇也露出了笑容,说:“我现在领你们走,去你们的驻地,希望你们满意。” 乔艳芳就此确认,他就是一个共!他可真是处乱不惊呀! 她率先出了院门,对卡车边的弟兄们说:“都上车,我们要走了,看看我们的驻地!” 强虎说:“那,子峰呢,他不去吗?” 乔艳芳说:“你还为他操心!我们就是藏在犄角旮旯里,他也能找到!走!上车!” 22-31 一个小时后,陈子峰才跟在廖若兰身后,走出赵长官的作战室。 在屋里时,他毕恭毕敬地向赵军长敬礼,咧着嘴说:“多谢长官给我们介绍情况,我现在多少清楚一些了。多谢长官。” 可是,一出了作战室,他却拉着廖若兰的手,走到仲间先生身边,笑嘻嘻问道:“仲间先生,刚才赵长官说的那些,您都听明白了?” 廖若兰斜眼看着他,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只好给他做了翻译。 仲间先生听了廖若兰的翻译,就向陈子峰点点头,相当认真地说:“陈队长,我是战术教一官,就是研究这个的。所以,赵长官说的,我都能听明白,非常明白!” 陈子峰一脸的傻模样,张大嘴说:“哎呀,真的!我可是不太明白。您说说,日本人攻下了永济,占领了风陵渡,还要再去进攻茅津渡,你说他们这是何必呢?多此一举嘛!” 仲间先生看着他,微笑说:“这就好比下围棋,不管你要达到什么目的,都要一步一步走,把对手的出路都堵住了,才能发起最后的进攻!我说的,你明白了?” 陈子峰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是的,是的,您说对,我都明白。不过,我不会下围棋。我只会下五子棋,哎呀,左连右连的,最后连成一条线。” 仲间先生不动声色,只是说:“我刚才说的,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郝副官开来一辆黑色轿车,打开车门请仲间他们上车。 陈子峰却说:“若兰,我送送你,顺便也送送两位日本朋友。” 他跟在吉川身后,也挤进了轿车里。这样,廖若兰就上了前座。 22-32 潼关县城不大,几分钟之后,轿车就在一家很有规模的旅馆门前停下来。 仲间和吉川下了车,都站在旁边看着。 廖若兰也下了车,却微笑看着陈子峰,猜测他还想怎么样。 郝克勇也看着陈子峰,并且看出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就向廖若兰和仲间二人挥挥手,开车走了。 陈子峰厚着脸皮说:“我好人做到底,送你们几位回房间。” 仲间和吉川对视一眼,转身向旅馆里走去。 陈子峰仍然很亲切地拉着廖若兰的手,跟着仲间二人进了旅馆。 他一直跟着仲间二人进了他们的房间。然后就四面张望着,不断说:“蛮好的,蛮好的。仲间先生他们,这几天都住在这里?” 廖若兰也不费心再去翻译了,直接说:“是,我们来了之后,一直住在这里。子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就说吧。” 陈子峰哈哈着,“没有没有,我没什么要说的。”他向门外一指,“若兰,我也不打扰他们休息了,我这就走,这就走。”眼睛却鬼精鬼精地看着她。 廖若兰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笑着说:“好,我送送你吧。” 22-33 廖若兰陪着陈子峰出了旅馆,一直走到街边,就停下来看着他,看他想说什么。 陈子峰回头看着他,一脸都是狡黠的笑容,慢慢走到她面前。 他终于说:“若兰,我告诉你,安贼那家伙也来了,只是没进来。” 廖若兰淡淡地说:“那最好。” “哎呀,若兰,我猜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你可能听到了什么。不过,安贼那家伙你还不了解吗?他不管做了什么,都是没办法了才做的!不知你是不是理解我的话。” “你不必多说了。对他,我什么想法也没有,这是真的。” “那,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啊这个这个,我另说一句话吧。对这两位日本朋友,你就没什么想法吗?或者,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子峰,这个,你也不必多说什么。我不过是受宋夫人‘保盟’的委托,送他们到陕西来,并给他们做翻译。这就算是我的工作吧,其他的,我都不管。” 陈子峰张大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看了她很长时间,似乎在猜测她的想法。 他确实觉得,若兰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天天和这两个日本人在一起,难道看不出一点苗头吗?这两个日本人,就是很可疑! 他原地转了一圈,终于说:“若兰,我多说一句,只限你知道!” “是什么?你尽管说吧!”廖若兰不动声色,只是微笑看着他。 “若兰,前些日子,我们在重庆的本部电讯科,发现在西安这一带,出现一个新的电台信号。过了几天,也就是最近这几天,发现这个信号向东偏移。安贼和电讯科的电台交叉测向,初步判断,这部电台就在潼关县这一带。若兰,这个情况,和那两个日本朋友的动向很一致。听到这个消息,你怎么想?” 廖若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里也在思考着。 仲间先生和吉川到中一国来,其实是经过浅仓先生那条线传递给她的。这是一。她相信浅仓先生的智慧,应该不会看错人!这是二。宋夫人的‘保盟’又是一层关系!这就是三!所以,她不应该怀疑仲间先生的为人! 但是,话也说回来了,天下的事总有意外,总有让人想不到的那一面! 陈子峰说到电台信号的事,让她隐约想到吉川的皮箱,似乎真的很重!所以,第四是,仲间先生他们,真的带着电台吗?这个她可说不好! 她低声说:“好,子峰,这个情况我知道了,我会注意。” 陈子峰灿烂地笑着,又说了一句:“若兰,无论出什么事,一定来找我!好不好?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会当大事来办!若兰,你是我心里最重的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廖若兰向他一点头,“好,我明白。另外,我也告诉你,明天,郝副官会派汽车送我们去茅津渡,从那里过黄河去平陆。仲间先生他们,要去前线看看。就是这些。” 22-34 此时,在旅馆楼上的房间里,仲间先生和吉川就站在窗前,看着在街边说话的廖若兰和陈子峰。 “这个陈,怀疑我们了,是不是老师?”吉川低声说。 “看来是的。我倒是看不出来了,这个陈,还有他手下的人,似乎什么地方都有他们!他们从重庆来,先到了西安,现在又到了潼关县!他们哪里都能去!真是怪事!”? 正文 895、 他给廖小姐枪干什么 “先生,我们还是要谨慎一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仲间先生点点头,“谨慎是应该的。不过,我们的任务更重要!希望我们能发挥作用!接下来要在茅津渡发生的战事,实在太重要了!” “那么,今晚要发报吗?今天是约定好的日子。” “等到了平陆再说吧。也许我们能了解到更多的情况!” 22-35 街边,陈子峰突然抱住廖若兰,让她猝不及防。 他在她耳边说:“安贼一直把你放在心里!若兰,我也是!我希望你明白!” 廖若兰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察觉他把什么东西插在她的后腰里。 她急忙说:“子峰,是什么?” 陈子峰慢慢放开她,一脸都是坏笑,似乎还很得意,“若兰,不要生气。我只是给你一支枪,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或许可以起一点作用。” 廖若兰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她忽然理解,陈子峰这种人,要是想表达什么关切或者爱意,也是与普通人不一样的!他的爱意,就是给她一把枪!他就是这么一种人! 23-1 旅馆房间里。 吉川小声说:“老师,他好像给了廖小姐什么东西,您看见了吗?” 仲间先生低声说:“我如果没看错,应该是一支枪,花口撸子。中一国人叫它掌心一雷,很小巧的一支枪!” “枪?他给廖小姐枪干什么?” “有可能,是为了防备我们的吧,我猜是这样。”仲间先生向吉川笑了一下。 他们都看到,廖若兰和那个陈队长分了手,正向旅馆里走来,他们都离开了窗口。 23-2 陈子峰告别廖若兰,看着她进了旅馆,自己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站在街口,向左右张望。他看出来,潼关县城,确实是一座古城。 街边的房屋都很古老,店家的门板与梁柱,油漆早已剥落,露出暗黑色的木头,仿佛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他问了行人,才知道这里是潼关县西大街。他向东走了一小段路,果然到十字街口。 他站在十字街口,东西南北一番观望,就信马由缰地向南走去。 县城真的不大,向南才走了一站地,就出了街口。紧接着,他就看见一条很奇怪的巷子,巷子中间有一条深沟,沟底卵石密布,似乎是雨水冲刷所致。 他再一打听,才知道这条巷子叫水坡巷。当年李自成攻入潼关县,杀了许多人,血水就顺着这条沟向下流。因此被称为血坡巷。水坡巷这个名字,显然是后来才改的。 陈子峰看清楚了,过了水坡巷,就算出了城。他掉头再往北走。 23-3 陈子峰倒是没想到,他竟然在唯一的十字路口,遇见了萧安城、乔艳芳和强虎三人。 乔艳芳笑得直拍手,说:“这么小的县城,只要上街,就一定会遇见!” 萧安城没说话,只是向西指了指,示意往西边去看看。 他们出了县城西门,不由自主地向北望去。老天,那边就是黄河! 他们登上一座小山包,再向北望,宽阔而汹涌的黄河尤如近在咫尺。洛河与渭河也从这里汇入黄河。三种不同颜色的河水在这里汇集一起,真正是泾渭分明。 河对面,就是风陵渡。 隐约可见,一面日本膏药旗飘在对面风陵渡的上空。 陈子峰说:“赵长官说了,日军不会从这里过河!这边就是潼关!日军过得了河,却过不了潼关!他们只能从茅津渡过河,才能进入陕西!” 乔艳芳说:“刚才郝副官送我们的路上说,第三十八军,目前已经到了茅津渡那边!” 陈子峰看了她一眼,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人家上前线抵抗日军,我们却要在人家的队伍里寻找共!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挺混蛋的! 他把手一挥,说:“走吧,咱们回去!” 陈子峰没想到,军部郝副官给宪兵队安排的驻地,是在一间两层的仓库里。 这栋仓库就在西门内的西大街上。也许这里临近风陵渡,附近有好几栋这样的仓库。 仓库一层是一间大厅,中间有两根柱子支撑着上面的房梁。双开大门,他们的小卡车和古董汽车就停在门里。里面的地上,则堆放着他们从卡车上卸下来的物资和弹药。 仓库二层其实也是一间大厅,只是被分隔成几个房间。他们八个人住在这里,绰绰有余。几个小窗户为这些房间提供了光亮。 23-4 夜里,陈子峰和他的几个军官们,虽然心里别别扭扭的,但还是开始了他们的工作。 他们坐在楼上的小房间里,自然是萧安城的电台小屋,听乔艳芳介绍情况。 第三十八军政训处杨主任交给乔艳芳的资料,只有五个人的简要情况。头一个,就是军部副官郝克勇。 按照资料中记载:郝克勇生于一九一四年十二月,陕西临潼栎阳镇人。其父郝一鹏程,杨虎城任国军第十七师师长时,他是该师特种兵营的营长。郝一鹏程与杨虎城、赵寿山是把兄弟,所以,郝克勇称赵寿山为叔。 一九三三年,郝克勇考入上海复旦大学。一九三五年,进入国民政一府盐务税警官佐学校学习;毕业后在贵州天柱县当盐务税警分队长。后因扣留湖南省主席何键的走私盐船,而受到打压。 一九三八年,由于其父的关系进入第三十八军,曾任教导队队长,直属搜索连连长,现任第三十八军军部副官。 最重要的一点,他大哥郝克俊,早已是共方党员,他们曾共同在上海生活。 一九三二年,第一次淞沪战役时,他们都加入了第十九路军的抗日义勇军! 综合以上,郝克勇是共方党员的可能性极大! 乔艳芳说到这里,抬头看着大家,“怎么样,有什么说的?” 强虎头一个就说:“看不出,还真是看不出!人家是有来头的!” 萧安城说:“看来,是因为他大哥的关系才怀疑他的,是这样吧?” 乔艳芳说:“除了他大哥这层关系,可能他露出了迹象,让杨主任他们看出来了。” 萧安城回头看着陈子峰,“那么,这就算是一个了吧?” 陈子峰歪着嘴看看他,向乔艳芳一挥手,“你接着说吧!” 乔艳芳接下来说的,是第三十八军第十七师教导团三营营长张希文。 张希文,一九一一年生,陕西渭南县人。一九三〇年考入南京中央军校第九期,毕业后分配到杨虎城第十七路军教导大队任职。一九三八年八月,就是今年,日军进攻永济县城时,张希文率教导团第三营从韩阳镇向西姚温村攻击,陷入日军包围,终因寡不敌众,张希文全营阵亡! 强虎又开了口:“哎呀,人家已经抗战牺牲了,怎么还要查呀!有意思吗!” 陈子峰和萧安城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乔艳芳。 乔艳芳笑了一下说:“这里有一个补充,说是据可靠消息,这个张希文早在一九二八年就已加入中一共!” 陈子峰说:“可靠吗?” 乔艳芳说:“看资料里说的,看来很可靠!” 陈子峰怪异地笑着说:“强虎说的对呀,人家已经抗战牺牲了,干吗还要查?” 乔艳芳也笑着说:“你们还是听后面的吧。” 资料中的第三个人,名叫张西鼎。 张西鼎,一九一三年生,陕西扶风县人。一九三〇年进入陕军甄士仁所办军官学校,后随甄士仁部归属第十七路军。一九三四年进入第三十八军教导大队。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任第十七师通信排排长。一九三七年十二月离开第三十八军。一九三八年六月,由张希文介绍重回第三十八军,现为第三十八军教导大队区队长。 强虎“噢”了一声,点着头说:“原来是这么一层关系。前面的张希文是共,他介绍回来的张西鼎自然也是共了,是不是这样?” 萧安城也笑着点点头,“没错,看来沾边就算!”说完就摇摇头。 乔艳芳也说:“看来是,沾边就算!” 陈子峰又是一挥手,“接着说,不是还有两个吗?” 乔艳芳看着资料说:“还有一个叫王廷杰,甘肃天水武山县人,现为第十七师第一〇二团第二营营长。这里的说明是,他和张希文关系甚密,经常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强虎说:“按照政训处的意思,王廷杰和张希文常在一起说话,那就也是共了!” 萧安城问:“小乔,政训处的人,有没有一点真凭实据!总是这样猜测的吗?” 乔艳芳说:“给我的资料就是这些,再多一点都没有。” 陈子峰一挥手,“你说最后一个吧!” 最后一个叫李慕愚。 乔艳芳笑着说:“这个李慕愚用过好几个名字,什么李文、李季伦、李登瀛,都是他用过的名字,是不是有点奇特?” 资料中说,李慕愚,生于一九一〇年,陕西渭南县人,一九三四年考入西安绥靖公署军官队,一九三五年任杨虎城的随从副官,曾任第三十八军教导大队教育主任。现任第三十八军独立第四十六旅第七三八团副团长。? 正文 896、 老乞丐是否还在西安 强虎问:“这个李,和前面说的张,有关系吗?” 乔艳芳笑着说:“有。他们都在军部教导大队呆过。这是一。其次,有人指证,李慕愚参加过一九二八年由刘一志丹领导的渭南华县起义,起义失败后,他才改名叫李慕愚!” 陈子峰问:“这个指证可靠吗?” 乔艳芳看了看手里的资料,笑着说:“只有一句话,说有人指证,没有更多的!” 这几个人的嘴巴,此时都歪到一边去了。所有资料,没有一条是可靠的! 萧安城回头看着陈子峰,“这些猜测,是不是都要我们来寻找真凭实据?” 陈子峰瞪着他,把嘴歪了又歪,恶狠狠地说:“那还用说!让我们到这里来!就是来干这个的!你以为是叫我们来玩的吗!” 他想了一下,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指着我们几个人去找什么真凭实据,恐怕够呛。我的想法是,就照政训处的路子,沾边就算!”他看见萧安城有些严厉的眼光,又说:“你也别瞪着我,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萧安城仍然严厉盯着他,说:“罗店一封电报,遗害无穷!一直漫延到现在!叫我们来干这个,就是来对付我的!是不是!你他妈的是不是也有份!” 一听到这个话,乔艳芳一回头,同样凶狠地瞪着陈子峰,“有你的份吗!” 陈子峰并不想回答这样的话。他太清楚这两个人了!他们其实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恶狠狠地说:“老子在西安就对侯长官说了,老子就是共!安贼发的电报,就是老子同意的!他妈的要抓共,就来抓老子!老子跟他说清楚了!” 他们三个人都互相瞪着,好一会儿没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安静而诡异。 倒是强虎有些意外,不明白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他只能来回看着他们。 23-5 不管怎么说,陈子峰等人的任务讨论到现在,大家心里都有些别扭,都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见,电台的耳机里忽然传出“嘶嘶”的声音,仿佛闹鬼了一般。 萧安城抓起耳机套在头上。片刻,他就开始记录。 他在记录间歇中盯了陈子峰一眼,说:“是冷月来的!” 几分钟之后,他将译好的电文递给陈子峰。强虎和乔艳芳都凑到他身后看。 电文内容是:“小张傍晚偶遇鹰司,未追上。老乞丐是否还在西安?” 这么两句话,看上去很简单!但他们稍一琢磨,不由都打了一个冷战! 老乞丐佐藤,还有鹰司,明显不需要继续呆在西安!他们去重庆似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汪主席那一伙人,早在十二月十八日就离了重庆!在昆明停了一天,之后就飞往河内!鹰司为什么还要去重庆!或者说,老乞丐是不是也在重庆! 接着,他们就想到,冷月后面问的一句话似乎更有深意!她其实问的也是这个问题,老乞丐是在重庆,还是也去了河内! 他们都想到,要完成“木桶计划”,老乞丐和鹰司,都应该在汪的那伙人附近才对! 再接下来,他们就想到了更深层的意思!“木桶计划”的目标明显就是委一员长!委一员长就在重庆!那么,“木桶计划”的下一步,似乎也应该是在重庆实施! 但是,“木桶计划”的下一步是什么!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这时,萧安城重新戴上耳机,并且不断敲击电键。 他回头盯了陈子峰一眼,小声说:“我要问一下,冯继成是不是还在重庆!” 陈子峰伸出手指,刀似的用力向他一指! 片刻,萧安城收到回电。电文是:“资料室五人全部离开重庆,去向不明!”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三个贼精的精把子,互相盯了几眼,就轻易地得出一个判断:资料室的人,可能都去了河内!甚至可能还有其他人!那么,再接下来的问题是,本部想干什么!要采取什么行动!对汪等人,要采取什么特殊行动吗! 陈子峰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转着,反复思考这些情况! 他终于一拍桌子说:“他妈的,老子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干不了!” 萧安城和乔艳芳一下子就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但听明白,想明白了,也就泄了气!他们困在这里,还真是什么也干不了! 陈子峰想了又想,终于说:“我们早点完成这里的任务!也许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妈的,你们说呢!”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明白他的意思,要完成这里的任务,就得在第三十八军里找到共!哪怕找到一部分也行! 23-6 第二天上午,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三人,步行去第三十八军军部。 第一,他们要向赵军长报告一下,也算告辞吧。第二,到底是要去人家的阵地,战场通行证总要开一张,否则,行动起来恐怕不方便。 他们一进军部大门,就看见郝副官正站在院子里,跟一个年轻军官说话。 郝副官看见他们有些惊讶,就问他们有什么事。陈子峰一脸笑嘻嘻的狡猾模样,向他说明了意图。于是,郝副官就陪着他进了正厅的作战室。 萧安城和乔艳芳对视一眼,就悄然进了偏院。 23-7 让萧安城和乔艳芳意外的是,他们在军部政训处里,又遇见了陕西站的吴济怀! 这种场合,用不着萧安城多说话,乔艳芳就妖娆地笑着,向吴科一长和杨主任迎过去。 她说:“啊哟,这不是吴科一长么?怎么回事,您也到这里来了,真是太巧了。” 吴济怀连声说:“巧了,真是巧了。乔副队长,你们来,有事?” 乔艳芳就直截了当地说:“吴科一长,你看呀,侯站长给我们布置了任务,我们当然要完成了。我们就是到这里来说一声,准备今天或者明天,就去平陆了。侯站长的任务,不近距离观察,怎么完成,你说是不是!” 吴济怀一脸阴谋诡计的模样,脸对着乔艳芳,眼睛却不时飘向旁边的萧安城。 “你们都去?”他不怀好意地问。 “当然了,我们八个人,都去。吴科一长还有什么指示吗?” “笑话了,笑话了,乔副队长也拿我开玩笑。告诉你们,我也要去!” 这倒是萧安城和乔艳芳都没想到的事。不过,他要去,恐怕也是不怀好意的! “吴科一长也去呀,那咱们今后就可以在一起工作了吧。”乔艳芳笑嘻嘻地说着话,眼睛里却藏着冷酷,盯着他。 “不光我去,政训处的焦明焦指导也去。咱们的任务是一样的!”吴济怀同样笑着说话,但眼睛里也同样藏着冷酷! “那么,我可要天天向吴科一长请教了,希望吴科一长不吝赐教!” “赐教谈不上,只希望我们早出成果就行了!” “吴科一长还掌握什么情况?可否一并告诉我们,我们的进展也许会更快一些!” “我听说,杨主任已经交给你们了!” “就那些!”乔艳芳此时已毫不客气地盯着他。 “这些还少吗!”吴济怀同样不客气地盯着她。 萧安城看见乔艳芳眼睛早已闪出锐光,猜测她伶牙俐齿,恐怕要说出什么不客气的话来了!就随意拉住她的胳膊,微笑说:“小乔,你可不要上吴科一长的当,他就是想激励你干出更多成绩来呢!是不是,吴科一长,我猜,第三十八军中的共,一定不少!恐怕我们查到了最后,会让你吃惊的!” 这下子,吴济怀就张大了嘴。他没想到,萧安城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听得出来,萧安城的话里藏着两根骨头!一是说,他们一定能查出更多的共!二是说,你们这些人,能力有限,查到现在,只查出这么一点情况!我们要查给你们看看! 萧安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超出他的预料!不过,他很快就缓过神来了! 他勉强露出笑容,“萧台长,那就最好了!我也去,希望能看见你们的成绩!” 23-8 军部,作战室里。 赵军长面容儒雅,温和地看着陈子峰,“陈队长,你们什么时候去平陆?” 陈子峰笑嘻嘻说:“今天或者明天,我们准备好了就去!” 赵军长点点头,“那好,郝副官会给你们开通行证。只要是我的阵地,你们都可以去!” 陈子峰急忙说:“谢谢长官,也谢谢郝副官。我随便问一下,廖小姐他们,什么时候去平陆?” 郝副官在旁边说:“她明天去,陪着那两位日本朋友一起去。我已派了车。” 陈子峰快乐地笑着,连声说:“那么,我们也明天去,一路去,最好了!” 23-9 第二天上午,一支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出潼关县的西门。 前面的第一辆车,就是赵军长的黑色轿车。开车的是郝副官,坐在他身边的是廖若兰,仲间先生和他的学一生吉川坐在后座。? 正文 897、 引得桌边的人都要流口水了 第二辆车就是陈子峰的古董车。开车的是乔艳芳,坐在车里的是陈子峰、萧安城和强虎。 乔艳芳上车前妖娆地向后面的卡车挥手,说:“李三,你要跟上,不要被我甩掉了!” 李三笑嘻嘻地向她挥手,“放心,放心,没问题。” 最后还有一辆卡车。吴济怀和焦明只能坐在车厢里,此外,还有焦明的几个手下。 乔艳芳那么轻巧的一句话,让坐在车厢里的吴济怀相当憋闷。 他们都坐轿车!那辆古董车虽然破旧,他却知道,性能相当好!相比之下,老子却要坐在卡车里!实在是丢面子! 陕西站里虽然还有一辆挺不错的轿车,但侯站长要用,他就没办法了! 陈子峰坐在古董车的前座,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随意说:“小乔,你就招惹他吧,那家伙说不定就会给我们找来麻烦!” 乔艳芳撇着嘴,重重地哼了一声,恶声说:“我就怕他不来找麻烦!他敢找麻烦,我叫他哭都找不到坟头子!” 陈子峰歪了歪嘴,低声说:“看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大疑问,日本人安在陕西站的内线是谁!把陕西站里的人上上下下数一数,他妈的,最合适当线人的,就是这个吴济怀!但光是这么猜,那是不行的!他们必须抓到真凭实据才行! 所以,他望着车窗外面的景色,没有再说话。 23-10 这支小小车队所走的路,简直就不是路!其实就是农民的马车驴车碾压出来的乡间土路,高低起伏,坑洼不平,走在这样的路上,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颠”!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摇晃”!这可不是一般的摇晃,是左撞右撞那种摇晃! 车外的景色,就是黄土高原的景色。蓝天之下,就是一大片沟壑纵横、支离破碎、看不到边的黄土高坡。塬、梁、峁、沟,就是这片黄土地的主要特征。村庄和农田,大多在塬梁上或沟里,一些碧绿的树木铺陈期间。山腰上则有成排的窑洞,景色很别致。 此时,仲间先生坐在最前面的车里,也看着车外被雨水和河水切削而成的千沟万壑。 他说:“郝副官,在这样的地理环境下作战,恐怕也不容易吧!” 郝副官回头看他一眼,“为什么呢?” 仲间先生轻声说:“没有路,几乎寸步难行!” 郝副官点点头,“先生,让您说对了,对攻的和守的,都不利。”他回头向仲间先生笑了一下,“唯一的好处是,我们对这种地貌环境,要更熟悉一些。” 仲间先生听了廖若兰的翻译,就用力点点头,似乎对这句话很赞赏。 23-11 陕县县城,就在茅津渡边上,是因为茅津渡才繁荣起来的小县城。 此时已是下午一点钟。郝副官招呼所有人进了茅津渡边上的一家小饭馆。 谁都可以看出来,他和这家小饭馆的老板很熟。 他一进门就大叫:“贾老板,贾老板,我又来照顾你生意来了。” 胖胖的贾老板应声从厨房里来,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哈哈地笑着说:“哎呀,我就说嘛,今个从早上起,眼皮子就跳个不住,准定是有贵客来!你看看,说来还就真的来了!来来,都坐下,都坐下。” 他很快就安排好三张大饭桌,又是擦桌子,又是摆碗筷,让所有人围在桌边坐下来。 这一坐下来,就隐隐的让人察觉到一些诡异了。 郝副官这一桌,自然有廖若兰和两个日本朋友,陈子峰和乔艳芳也坐了过来。 乔艳芳挨着廖若兰坐下,挽着她的胳膊,一口一个姐,真如亲姐妹一般,很自然。 还有两个人也坐到这桌上的,一个是军统陕西站的吴济怀吴科一长。 这一桌上的人,他个个都要注意!头一个要注意的,就是坐在他身边的陈子峰!所以,他时不时的和陈子峰搭话,想在他身上找到下蛆的缝! 另一个坐在这张桌上的,则是军部政训处的焦明。他倒是一句话也不说,但谁都看得出来,他那双耳朵可不是白长的! 萧安城这一桌上,除了宪兵队的六个人,另外还有一个人,却是谁都没见过的女军官。她就坐在强虎身边,自称姓姜,叫姜玉凤,在政训处工作,少尉军衔。 她和桌边的人互相做了介绍之后,两只眼睛就在萧安城和强虎脸上溜来溜去的。 这张桌上,除了她自己,只有他们两个人是军官。比较之后她就认定,和身边的强虎说话最好。那边的萧安城,可能不会搭理她! 第三张桌上,则是跟车来的士兵和开车的司机。 胖老板见客人都坐定了,就说:“郝长官,都是贵客哩,咱吃个甚哩嘛?” 郝副官说:“看你得瑟哩,你还有个甚,还不就是老一套。你就只管上哩嘛。” 廖若兰和乔艳芳并排坐在一起,听见郝副官说着嘎嘎的山西话,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郝副官说:“这位贾老板就是山西人,做的饭菜也是山西口味的。所以,你们现在就算是到山西了。山西的饭食和咱陕西的饭食,还是不太一样的。回头你们尝一尝就知道了。这家店也算有年头了,都是家常饭菜,就是做得地道。” 等了有半个小时,郝副官所说的“老一套”饭菜,就一样一样的端上来了。 头一个上来的,就是黄河鲤鱼炖豆腐。这个菜,人人都认得。 郝副官说:“这是这家店的招牌菜,讲究的是炝老陈醋,放茴香粒,炖的时候不能盖锅盖。你们闻到香味了吧?” 这道黄河鲤鱼炖豆腐的香味早已弥漫开,引得桌边的人都要流口水了。 伙计把第二个菜送上桌时,说:“洪洞羊杂烩,长官们请品尝。” 这一大盆菜,红油重色,里面乱七八糟的,也看不出是些什么东西。 郝副官介绍说:“这个羊杂碎,贵在杂,贵在碎。不杂不碎,吃起来没滋味。羊的头蹄血肺,心肝肚肠,统统不弃,少了一样,做出来的杂碎便寡淡。最大的特点是原汁原汤,只加盐和辣椒油,放在砂锅中慢慢煮熟。这跟蒙古族吃羊肉的习俗大同小异。这个菜一吃下去,保你遍体生热,可御冷逐寒。各位不妨尝一尝。” 第三个是平遥碗托。这是大家都不认识的。 廖若兰忍不住问:“是凉粉吗?上海的小葱拌凉粉很有名。” 郝副官笑着说:“这个不是凉粉。这是用面粉和荞麦粉,用调料水调成浆。这个调的过程最见功夫,没有一个小时都调不成。调好后上笼屉里蒸,用凉水过凉后再切成条拌调料。这叫碗托,以平凉碗托最有名。” 最后一起上来的是太谷饼和山西刀削面。 这两样东西似乎并不出奇。山西刀削面早已遍布大江南北,几乎人人都吃过。至于这个太谷饼,看上去和城里的桃酥没什么区别。 郝副官笑着说:“东西大家都尝过,但是尝过这两样的,我估计没几个。这是最正宗的太谷饼和山西刀削面,好吃不好吃,尝过才知道!各位,请品尝吧。” 坐在桌边的人,大部分都是陕西人,与山西相近。陈子峰这些人则在西安住了一段时间,陕西饭菜也领教过。但他们再吃眼前的山西食物,这才发现它们的不一样!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好吃!”用三个字来形容,就是“真好吃!” 廖若兰在日本长大,最爱吃的就是鱼。她搛了一块鱼放在碗里,一品尝,就知道好吃,连连向仲间先生点头,示意他品尝这个鱼。 仲间先生向她微笑,低声说:“廖桑,要是有一小瓶清酒,就太美了。” 廖若兰向郝副官看一眼,就微微向他摇头,说:“等到了山西,我请您喝中一国酒吧。” 乔艳芳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刀削面,吃得呼噜呼噜的,说:“姐,这个面好吃!” 陈子峰心不在此,慢慢地吃着,眼睛却看着对面的吴济怀。 吴济怀一抬头,就和他对上了眼睛。 他们互相盯了一会儿,都露出诡异的微笑。 另一张桌上的强虎,吃了一大口羊杂烩,张着大嘴吸冷气,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 旁边的姜玉凤微笑说:“强大哥再吃一口碗托,就凉下来了。” 强虎又用调羹吃了一大口碗托,连声说:“好爽,好爽!” 乔艳芳拿起一个太谷饼,慢慢品尝,眼睛却瞄着强虎身边的姜玉凤,心里忍不住打起了小主意。不知能不能把这个看上去有点妖的女军官,塞给强虎! 这两张桌上,吃得最安静的,就是萧安城。 他背对着若兰,却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他此时心里,总有难以消除的郁闷。 他很快吃完饭,就出了饭馆,站在街边,看着远处的黄河。他感觉自己的内心,也如黄河水一般,波动翻卷,一刻也不停息。 23-12 吃完了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过河! 茅津渡上也有轮渡,只不过是木船,一次只能上一辆车。? 正文 898、 我们只是奉命了解 等四辆车都过了河,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过了河没多远,就是平陆县城。 快到平陆县城时,开着车的乔艳芳先是看了陈子峰一眼,又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都是贼精的家伙,这两个人一下子就猜到她的意思了! 陈子峰歪着嘴一声冷笑,说:“这样吧,车留给我,我陪着若兰。你们去三门镇吧。” 昨天夜里,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尽快去第三十八军进行他们的调查工作。按照赵军长说的,第三十八军防守平陆县城以东的地段。 三门镇位于平陆县城的东面,今后就是第三十八军军部所在地! 从三门镇向南,大约十公里,有一个叫东延村的小村子,今后是第四集团军的指挥部所在地。所以,尽快了解三门镇附近的情况,是一个重点。 不过,廖若兰陪同的两个日本人,明显是个异数,也是要注意的! 廖若兰肯定不愿意见萧安城。所以,比较起来,还是陈子峰陪同两个日本人去观察阵地为最好。乔艳芳自然要和她的萧哥哥在一起。而强虎自然要跟着乔艳芳。那么,只能让陈子峰去。 于是,萧安城三人都在路边下了车,陈子峰叫李三上了古董汽车,就追着廖若兰的汽车走了。萧安城等人则上了后面的卡车,走另一条土路,去三门镇。 这个过程,吴济怀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他想也不用想,就叫司机跟上前面的卡车,也去三门镇! 23-13 三门镇极小,只有百十户人家。说它是镇,其实有点勉强。 一条公路穿镇而过。路面早已被车碾马踏成一层厚厚的浮土。人从这样的路上走过,也会脚下生烟,鞋上蒙满尘土。三门镇之所以重要,就因为它有这样一条土路。 镇中仍有百姓,三五成群,或蹲在房檐下抽旱烟聊天,或靠在墙边望呆。孩子们最活跃,欢叫着从街上跑过,扬起更多的尘土。 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红脸庞的姑娘在碾子旁忙活。姑娘用树枝驱赶拉碾子的驴,中年妇女则用小笤帚扫碾盘上的粮食。姑娘看着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从街上走过,脸上露出纯朴的笑容。中年妇女低声斥责,那姑娘才继续驱赶拉碾子的驴。 三门镇里的房子有好有差。好一点的房子是瓦房,砖砌的边框,中间是土坯墙,外面抹了一层白灰,看上去相当美观大方。差一点的房子就完全是土坯砌的草房。有的外面抹了一层掺了麦皮的黄泥,有的连黄泥也没抹,经日晒雨淋,已相当破败了。 从街上走过最多的,还是士兵,其中就包括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一小队人。 镇中只有一家小旅馆,门头上一块乌黑的匾,上写“三门客栈”几个字,十分妥帖。 萧安城和乔艳芳只能选择住在这里。 23-14 三门客栈里就是一个院子,有几排旧房子。客房分大屋和小屋两种。大屋就是通铺,可住十几或二十几人不等。小屋就比较高级了,进门也有一张炕,可住一两个人,或三四个人,就看客人肯不肯独住。 乔艳芳打听清楚了,就选了一间大屋,说明是独住,不能安排外人。这间大屋,自然是安排强虎等弟兄们住的,还要存放他们的物资和武器。 她又选了两间小屋,也是独住,不能安排外人。这两间小屋,陈子峰和萧安城一间,她自己一间。这么安排,谁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们正在安排着,吴济怀等人也来了,自然也选择住在这里。 吴济怀带着两个手下。焦明和姜玉凤也带了两个手下,再加上一个司机,他们一共是八个人。吴济怀就和焦明商量,这个房子怎么安排。 姜玉凤一听说乔艳芳是独住一间,立刻笑嘻嘻地凑到她身边,问能不能和她住一间。 乔艳芳望一望她那张俏丽的脸,又瞄一瞄门口的强虎,就微笑点头答应了,甚至摆出一种很欢迎的样子,笑着说:“咱俩搭个伴,还可以说说话。” 萧安城和乔艳芳在三门客栈里安顿好之后,留了两个弟兄看家,就出了小旅馆,查看三门镇里的情况。 吴济怀、焦明,再加上美艳的姜玉凤,也微笑着跟他们一起走,一起查看。 23-15 乔艳芳是个贼精的丫头。他们这一小队人在街上慢慢行走了一小段路,她就再自然不过地走到焦明的身边。 她看看他的少校军衔,就说:“焦长官对这里了解吗?” 焦明一点头,“来过几次。驻扎这里的是第三十八军的教导团,团长叫李振西。” 他这么说着,向前面一栋砖瓦房一指,说:“那就是他们的团部。” 乔艳芳就走到萧安城身边说:“前面是军部教导团,我们进去看看吧。” 那栋砖瓦房的院门外面,果然有士兵站岗。 萧安城上前说:“这位兄弟,我们是从重庆来的宪兵队,想见一见你们的李团长。” 那士兵就进去通报。片刻,士兵出来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进去。 萧安城和乔艳芳谢过士兵,就进了院门。 吴济怀和焦明等人也要跟着进去,却被士兵拦下,严厉说:“你们也是宪兵队的!” 吴济怀等人穿的是便衣,自然不能瞎说话。 焦明和姜玉凤等人虽然穿的是军装,但估计教导团的人都认识他,甚至讨厌他! 他有点恼火地说:“我们是军部的!” 士兵说:“长官只让宪兵队的人进去,没说让你们进。等他们出来,我再给你们通报!”士兵的语气相当的不客气! 乔艳芳狡黠笑着,向他们挥挥手,就按照士兵的指点,进了一栋砖瓦房。 23-16 按照乔艳芳手里掌握的资料,教导团团长李振西,生于一九〇六年,原名李魁山,甘肃定西县李家堡人,黄埔四期,毕业后即被派到第十七路军给杨虎城当随从参谋。他参与过西安事变,目前是军部教导团团长。 资料还显示,他还是一员悍将。在一九三七年十月的娘子关战役中,他身负重伤,是由士兵背着,在战场上指挥战斗!他们血战两昼夜,收回旧关及所有丢失的阵地! 所以,萧安城和乔艳芳一进房间,看见一位身材瘦高、没戴军帽的上校军官伫立房子中间,立刻恭敬向他敬礼,并自报姓名。 李团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片刻才问:“你说你们是宪兵队,什么宪兵队?” 萧安城认真说:“报告长官,我们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奉命来西安和中条山前线了解一些情况。” “了解什么情况!”李团长的声音很严厉。 “长官,我不敢隐瞒。我们要了解的,一个方面是军队战备情况,另一个方面是了解军队内部各级军官的政治倾向问题。” “你是想在我的教导团里寻找共方人员吧!“ “长官,我不敢隐瞒,确实如此!”萧安城严肃地说。 “现在国共合作了!你不知道吗!”李团长回了他一句。 “是,知道,我们只是奉命了解,并不打算怎么样!” “那么,你们现在就要了解!” “对不起,长官误会了。我们今天刚到,住在‘三门客栈’里。现在就是出来走走,走到您的门前。就进来看看,没有其他意思!” “你说的没有其他意思,是什么意思!” 萧安城忍不住露出笑容,很赞赏的样子。他甚至向乔艳芳点点头。 他轻声说:“长官,您能通知一下咱们教导团的各营各连,就说我们会来了解情况,那就太好了。” 李团长瞪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屋里很安静。萧安城仍然面带微笑,看着李团长。 李团长则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他们。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宪兵队,很警惕! 终于,李团长回到桌边坐下。他再次盯了萧安城和乔艳芳一眼,就在一张信笺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在最后面签上他龙飞凤舞的签名。 他走到萧安城面前,把那张纸放在他手里,低沉说:“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23-17 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出了教导团的院门,吴济怀和焦明等人还在街对面等着。 萧安城微笑说:“我们和李团长谈完了。你们要去谈一谈吗?” 焦明斜眼盯着他,恶狠狠说:“还谈什么谈!他就是一个共!” 萧安城掏出李团长写给他的信笺纸,递给他,微笑说:“焦长官,你看看这个,你说他会是共吗!他要是共,会给我写这个吗!” 焦明展开信笺纸,吴济怀和乔艳芳都站在他身边看着。那信笺纸上写的是: “各部,现有重庆来的宪兵队,了解战备及军官政治倾向问题,务必予以协助。” 下面的签名是:李振西,年月日。 这个焦明把嘴歪了又歪,仍然带着一股怒气说:“这个团,从上到下都是共!” 萧安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轻声说:“焦长官,您既然这么说,那么,从明天起,我们就从这个教导团开始调查!一个也不会放过!”? 正文 899、 他心里有些警惕 焦明瞪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萧安城不等他开口,就回头说:“小乔,我们回去!” 吴济怀始终没说话。但他此时望着萧安城的背影,就更疑惑了! 牧野先生曾经对他说:“这个萧,几乎可以肯定是个共!” 但他现在,却有点迷惑了。在他的经验里,共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转念再一想,好!我看你调查!我看你能调查出什么来! 23-18 陈子峰开着车,送廖若兰和仲间师生二人,进了平陆县城。 按照郝副官的安排,他们住进第三十八军后勤处的招待所里。 招待所原本就是一家旅馆,只不过被军队征用了。里面住的大多是军方人员,还有一些和军队有关系的平民。所以,这个招待所的走廊里和院子里,总有许多人走来走去,大声说话,一直就是乱轰轰的。 郝副官把他们安顿好,回头问陈子峰:“你怎么办?也住这里吗?” 陈子峰嘻嘻哈哈地笑着,一副傻模样,说:“我还是回三门镇。以后我白天来陪他们三位,晚上回三门镇。郝副官,你忙你的,我负责照顾他们就行了。” 郝副官向他笑了笑,心里却明白,这家伙就是个狡猾家伙,却猜不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又把廖小姐和仲间师生看了看,就准备离开了。 这时,仲间先生通过廖若兰问:“郝副官,这里离哪支部队最近,我们明天想去看一看。就是随便看一看。” 郝副官说:“县城北面,就是独立第四十六旅,旅长叫孔从洲。要我给你们介绍吗?” 仲间先生连连向他摆手,“不用的,不用的。我们就是到处走一走,随便看一看。今天已经耽误你很长时间了。我们不能再打扰你了。” 郝克勇再一回头,却发现陈子峰正看着廖小姐,脸上就是一副狡黠的笑模样,似乎在向廖小姐暗示什么。他心里有些警惕,但也只能这样了。 23-19 天快黑的时候,陈子峰开着古董汽车,终于找到了三门镇。 镇里就这么一家小客栈,他很轻易就找到了宪兵队的新驻地。 他摇摇摆摆,像个奸商似的走进大房间,四下里望了一望。他有些意外,通铺炕上除了自己的弟兄们,还有两个人,就是焦明和姜玉凤。 乔艳芳问:“子峰,你吃饭没有?” 陈子峰歪着下巴说:“操,光顾着赶路了,没顾上!这一路上也没个吃饭的地方!” 乔艳芳掀开一床棉被,露出下面扣着的一个盆,说:“我给你留着呢,就是有点凉。” 陈子峰迫不及待地冲过去,一掀开盆,下面就冒出一股又膻又香的羊肉汤味,竟是一大碗乌黑透亮的荞面饸饹!碗中肉汤浓白,泛着油光。几片羊肉切得嫩薄,碎香菜和葱花撒在上面,又盖了一大勺红红的辣椒酱。 他大叫一声:“妈呀,香死我了!”就把那碗端了起来,用筷子稍拌了拌,就大口吃了起来。他一边吃还一边哼着,连声说:“好吃!他妈的真好吃!” 这时,萧安城就走过来,把李团长写的信函放在他面前。 陈子峰一边吃,一边看,看着看着就停下了嘴,眨着眼睛看那张纸。 他翻起眼睛看看萧安城和乔艳芳,鼓着嘴问:“政治倾向,什么意思?” 萧安城说:“侯长官交给我们的任务,不就是在第三十八军里找共吗!” 陈子峰又开始吃那乌黑透亮的饸饹面,一口接着一口,简直是狼吞虎咽的!但他的眼睛却转来转去地看屋里的人,特别是看着焦明和姜玉凤。 他说:“那怎么着,明天就开始调查?” 萧安城不动声色地说:“是,明天开始调查。早调查完,我们早完事!” 陈子峰用力点点头,呜噜呜噜地说:“不错不错,早调查完,咱们早完事!”他又回头看着焦明和姜玉凤,仍然呜噜地说:“你们两位,如何?” 焦明脸色阴阴的,说:“明天,我们和你们一起调查!就这样!我们走了!” 23-20 时间不长,陈子峰这一大碗饸饹,总算是吃完了。 他用手掌擦擦嘴,怪异地说:“怎么着,就这样了?” 乔艳芳一拍桌子,大声说:“我赞成萧哥哥的意思!我们早一天查完,早一天离开这个鬼地方!别忘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呢!” 陈子峰嘎嘎地向她笑起来,“好,这句话我爱听!他妈的,就这样吧!明天找共!”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似乎要回房间睡觉去了。 不料,乔艳芳又把桌子一拍,大声说:“陈子峰,你这一下午干什么去了,就不跟我们说说吗!还要我来问你!” 陈子峰又嘎嘎地怪笑起来,“你个乔贼,老子就等你问呢!老子这一下午,就是盯着两个日本人安顿呢!看他们住在哪里,环境如何!明天,他们要去独立第四十六旅视察!他们说了,所有部队他们都想走到!你们想得到吗!” 萧安城和乔艳芳,还有其他几个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猜测他的意思! 陈子峰向萧安城一指,“安贼,你晚上给我辛苦一点!多听着点!如果有什么新的电台信号,恐怕就在这附近!你给我好好听一听!有机会,我还要找一找呢!” 23-21 第二天一大早,陈子峰开着古董汽车进了平陆县城,在军部招待所门前停下。 廖若兰和仲间师生,此时已等在招待所门前。他们看见陈子峰的古董汽车,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陈子峰向他们挥着手说:“久等了吧,快上车。走这样的土路,什么车都快不起来!” 廖若兰向仲间先生二人挥挥手,和他们一起上了车。 这辆古董车就颠簸着,驶上出城的土路。 23-22 孔从洲的独立第四十六旅旅部,设在平陆县城以北,张茅公路以西,一个叫柏树岭的小村子里。 陈子峰的古董汽车在牛车马车碾压出来的狭窄土路上来回颠簸,稀哩哗啦乱响,仿佛要散架了一般,却仍能轰轰行驶,实在是个奇迹。 上午十点多钟,古董汽车终于在独立第四十六旅的旅部门前停下。 孔从洲旅长听到门外汽车声,就从院子里出来,站在路边看着。 廖若兰先下了车,向孔旅长作了自我介绍,又介绍了仲间先生和吉川先生。 两位日本朋友一边欠身,一边哇啦哇啦说着谁也听不懂的日本话。 廖若兰的翻译是:“他们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又说:“知道孔将军军务繁忙,还是来打扰您,实在过意不去。”接着又说:“我们就是想去前线看看,打扰您了,实在抱歉。”等等。 孔旅长听着廖若兰的翻译,频频微笑点头。但最后,他的目光却落在陈子峰脸上。 陈子峰急忙上前敬礼说:“报告长官,我是重庆来的宪兵队陈子峰。今天就是护送廖小姐和两位日本朋友到这里来视察,顺便跟着转转。” 孔旅长目光深邃盯着他,问:“陈子峰?” 陈子峰只好再次点头,“是,长官,我是陈子峰。” “重庆来的宪兵队?” “是,长官。”陈子峰此时已经有点无奈了,一问再问,难道我说的不清楚吗? “我怎么听说,你们在西安城里闹得惊天动地的?”孔旅长忽然说。 陈子峰这下子可有点吃惊了,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孔旅长不慌不忙地说:“西仓仓库的武器弹药,大明饭店门前武装对峙,一大群穆一斯林砸了陈家老宅,都有你们的份吧?说你们八个人,比我们一个旅闹的动静还大!” 到了这时,陈子峰才渐渐察觉到,孔旅长并不是斥责他,而是赞赏他。 他脸上又露出一副说傻不傻,说精又不精的狡黠笑容,连声说:“长官您这是夸我们呢,哎呀,我实在想不到。其实我最敬佩的,就是咱们第三十八军!防守晋南,一步不让!小弟实在敬佩!真的十分敬佩!” 孔旅长向他笑了笑,向屋里伸出手,说:“都请进吧,欢迎你们到我这里来!” 23-23 院子里的北屋,就是孔旅长的旅部。 墙上、桌上都是地图。几个参谋军官站在屋里,很意外地看着这几位客人。 孔旅长直接把几位客人让到地图前,指着地图说:“这里是平陆县城,向南到黄河边就是茅津渡,黄河对面就是陕县。日军要过黄河,只能从这里过。” 仲间先生听了廖若兰的翻译,一动不动地盯着孔旅长,“那么,贵军如何防御?” 孔旅长仍然指着地图,“县城北面,直线距离十五公里,就是张店。张店的日军会沿着张茅公路进攻平陆县城。他们穿城而过,就可直达茅津渡。所以,我的作战阵地在这里,平陆县城北面的柏树岭。我的防守阵地从这里起,向西南延伸,至前砖窑这一线。” “那么,您的西边呢?”仲间先生客气问。? 正文 900、 你猜他刺了人家多少刀 “西边是陌南镇,由第九十六军第一七七师防守。运城过来的日军要进攻茅津渡,必须先占领陌南镇。第一七七师的一线防守阵地是陌南镇北边的云盖寺。云盖寺的东边,就是我旅防守的前砖窑。仲间先生能看明白吧?” “是的,我能看明白。”他微笑说:“不过,我看局面对你们的防守很不利!是不是!” “是,仲间先生说的对。面山背水,以下守上,对我军很不利。” “那么,你们怎么办呢?”仲间先生眼神里藏着狡黠,轻声问。 “第一,坚决阻击!不让日军前进一步!”孔旅长的眼神则很坚定! “但他们火力强大!不仅有重炮坦克,天上还有飞机!你们可能守不住吧!”仲间先生微笑说,仍然盯着孔旅长。 “你说的对!所以,第二,就是互相支援!一处受攻击,各处支援!” “但是,他们也可能是多路出击,阻截你们的支援!旅长阁下,您怎么办!” “我们还有一个第三,就是灵活机动,防守反击,变被动为主动!” 仲间先生的脸上渐渐露出微笑,相当赞许地点点头,“很好,非常好,你们考虑得很仔细!不过,孔旅长要知道,你们似乎兵力不足,这是一个大问题吧?在你们面前的,除了运城的第二十师团,还有一个第三十七师团,很快也要增援这里,这个您知道吗?” 孔旅长点点头,“这个,我也听说了。我们只能更灵活机动一些。” 仲间先生微笑说:“孔将军,我想去您的部队里看一看,可以吗?” 孔旅长一点头,“没问题,您可以去看,我的阵地都可以看!” 仲间先生回头转向廖若兰,笑着说:“廖小姐费心安排一下,这些日子,我就住在这里了,在孔将军的阵地上看一看。” 廖若兰只好点头说:“好,我尽量安排一下。” 旁边的陈子峰,自始至终,一直盯着仲间先生,似乎想看出他是个什么人! 23-24 从这一天开始,萧安城和乔艳芳带着几个弟兄,也开始在教导团里进行他们的调查工作,找共! 按照萧安城的建议,他们分成两个小组。他带着李学海和李三一组,跟他们在一起的是焦明。乔艳芳和强虎等人算另一组,跟着他们的是姜玉凤。 他们互相挥挥手,就分开走了。 23-25 萧安城和焦明并排走在镇外的土路上,几乎就是信马由缰,随意地往前走。 焦明问:“萧先生,你往哪里去?” 萧安城随意一指,“这附近的小村子里都有部队,咱们碰到哪个部队就找哪个部队。” “你没目标?” “我哪里有什么目标。你提供给我们的资料那么少,我们只能找到谁算谁。” “你简直就是糊弄事!也许你根本就不想找!”焦明阴沉地瞪着他。 萧安城冷静盯他一眼,向前一指,“焦长官,你往那边看,那里就有部队!” 他们都往那边看,只见一个小村外的空场上,一些士兵正在训练,训练项目是投弹。 萧安城等人走过去,看了一会儿,就找到带队的军官,把李团长写的信函给他看。 军官唬着一张脸,问道:“弄甚哩!” 萧安城微笑说:“不弄甚,就是找你的一个士兵来,俄们随便聊一哈,可中?” 军官说:“你找哪一个?” 萧安城一指,“就那个,最近的这一个就中哩。” 23-26 萧安城领着这个粗壮的士兵走到地边的树荫下,微笑看着他。 站在旁边的焦明,则不动声色地看着萧安城,想看看他如何调查。 “俄姓萧,萧安城。兄弟你叫个甚哩,说把我。”萧安城用怪里怪气的陕西话问。 “报告长官,俄叫杨泰山,村里教书先生给起的名。”士兵憨厚地笑了起来,不知是为自己的名字得意,还是因为萧安城生硬的陕西话。 “哇,好名字唦,杨泰山!哪个连地?” “一营二连二排五班杨泰山,就是俄!” “噢,好哦。俄看你练投弹,累吧?” “那还能不累!让你扔个十几下,你就晓得哩!” “你要练得不好哩,咋么呢?” “连长要骂哩!敢不练好!” “连长打不?咱们就是瞎聊哩嘛,连长打不?” “啊呀,这个事嘛。昨日个俄练得不好,让连长给踹了一脚,莫咋,接着练呗。” “你连长叫个甚哩,这么个凶。” “俺连长叫李山水。” “哈,咋叫这么个名嘛。” “他家地在山上,缺水嘛,就叫个这名,求水哩。” 萧安城哈哈地笑着,让这个士兵走了。 23-27 片刻,萧安城又叫来另一个士兵。士兵自报是一营二连四排三班的梁二虎。 “我说二虎兄弟,咋叫了这个名嘛?” “俺哥梁大虎么,俄就是梁二虎嘛。” “你不会真二糊吧?”萧安城笑着问。 “长官你说对着哩,俺娘就说俺二糊,其实俺不二糊。” “真不二糊?” “真地哩。” “那,俄问你哈,八路军听说过吧?”萧安城忽然这么问。 “听说过。那大的名声,谁个莫听说过哩!” “你听哪个说下地?” “俺营长就说过哩。” “你营长咋说来?” “俺营长说来,当初俺们三十八军出潼关时,有一万多人。后来在保定、娘子关几个地方作战,打得好凶来!等打完来,就只剩下两千多人哩。后来退到碛口,还是八路军帮俺们进行整训,还给俺们送来粮食、猪肉啥的。” “对,对,有这事,俄也听说哩。对哩,你们营长叫个甚来?” “殷义盛,有名的殷老虎,打仗可猛哩!” 萧安城哈哈地笑着,“就是哩,俄也听说哩嘛。好哩,你接着练吧,莫让连长骂你。” 士兵走了之后,萧安城对李学海说:“你记下,教导团一营二连连长李山水,曾打骂士兵,没问题。教导团一营营长殷义盛,曾经宣传过八路军,作个记号!” 焦明阴阴地笑着,低声说:“你这记的是啥?” 萧安城盯他一眼,说:“打骂士兵,不是八路军的做法。这个李山水没啥。不过,一营营长殷义盛宣传过八路军,你说是不是应该算一个可疑对象!” 焦明仍然阴阴地笑着,“说的好,你说的真好!” 23-28 这一天里,乔艳芳和强虎,再加上一个姜玉凤,这一组人可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乔艳芳和姜玉凤并排走在路上,边走边聊。她有意无意地的,总是提到强虎有多厉害,多能干,多有力,枪打得有多准,拳头有多硬。 “有一次,他刺杀一个日本商人,玉凤姐姐,你猜他刺了人家多少刀?” “刺了多少呀?”姜玉凤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看见鬼似的看着乔艳芳。 “玉凤姐姐你猜一猜好吧,猜一猜。” “那就是刺了好多下了。三刀?四刀?不好刺人家五刀吧!那不是要死好几回?” “他刺了那家伙三十几刀!把那家伙刺成了筛子!”她说完就大笑起来。 “妈呀,你就是让我戳豆腐,我也戳不了那么多下呀!”姜玉凤惊叫道。 23-29 乔艳芳和姜玉凤走到镇外的打麦场上,一些士兵正在那里练刺杀。 他们每人一根长棍子,棍子头上包了棉花,互相刺来刺去。他们时不时要大吼上一嗓子,那就是杀声震天声势! 乔艳芳找到带队的连长,娇声说:“我的哥呀,你们这是在做游戏吗?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当真上了战场,你们杀得了日本兵吗!” 那位连长很愤怒,瞪着这两个女军官却又不好发火,只好说:“你想咋!耍哩!” 乔艳芳说:“耍就耍一下好了。叫我这个弟兄,再叫你的三个弟兄,一起比试比试!” 这下子,不要说那位连长了,就是场上的士兵们也怒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小瞧人也莫这样小瞧的!一打三!这不是看不起人嘛! 连长就吼了起来,“来呀!拿一根木枪给这位长官!二班长!五班副!王大杠子!你们三个,和这位长官比试比试!记住了,人家是长官,不要把人家戳成一堆烂泥!” 三个士兵一看就是连里的训练标兵,身板五大三粗,方头、阔脸、粗脖子,一双手张开像铁铲,握起来像大锤!他们一人握了一杆木枪,虎视眈眈地瞪着强虎! 强虎到了这个时候,可就不一样了!两个漂亮女军官就站在场边!她们的美丽大眼睛照耀出他一身的勇猛!剽悍的男人气,更让他鼓起万丈豪情! 他想,此时要不亮出本事给小乔瞅瞅,简直就不行了! 他解开皮带,脱了军装,在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接过士兵递过来的木枪,就走到场中间,拉开架式,瞪着对面三个士兵! 连长一声令下,四个人顿时开打!只听四人吼声此起彼伏,八只脚跺得地动山摇!木枪起时风声呼啸,刺、挑、格、架,打得咔咔作响!? 正文 901、 你叫我们怎么监视! 这三个士兵,明显是兵头,也是打架的好手。强虎虽然只是一人,到底经过严格训练的,再加上他本就是勇猛鲁汉,一旦动起手来,连眼睛都不眨了! 一阵生猛悍斗,四支木枪全部打断,竟没有分出胜负来! 那三个士兵瞪起眼睛,抡起拳头,就扑了上来。谁知,抡拳头却正是强虎的强项! 一阵硬拳头砰然作响,这三个士兵就吃了亏,都被打倒在地! 但他们都是陕西愣娃,就是不肯服输!他们翻身跳起来,抹一把脸,抡一下肩,瞪着眼睛再次扑了上来!他们三番五次被打倒,却又三番五次冲上来,就是死打死冲,硬打硬上!就是不认输! 别人可能看不明白,乔艳芳可看清楚了,再持续下去,强虎力尽,一定会吃亏! 她发一声尖叫就冲了上去,抡拳踢脚快如闪电,对着两边击打,终于把他们打开来。 她横眉立目,在每个士兵胸脯上拍一巴掌,高声夸赞:“好样的!有种!到底是咱们教导团带出来的兵!你们他妈的,是老子见过的最棒的兵!” 她这一番夸赞,让那三个士兵也顺了气,虽然身上剧痛,却都在脸上摆出洒脱的笑容,好像在说:“这算么哎!小菜一碟子!” 强虎也明白小乔用心,再打下去他要吃亏。 他同样咧开嘴大笑,连声说:“好样的!你们都是好兵!硬汉子!” 他又走到场边和连长握手,说:“兄弟,一掂就知道,你长官善于带兵练兵!你带着他们上战场,等好吧,立功受奖,官升三级!” 连长也多少明白一些,这样的结果可以算是平局。 他和强虎握了手,又回头和乔艳芳握手,嘴里却说:“我倒看不出,你一个女娃,也有这么好的身手,兄弟实在佩服!” 在回去的路上,原本一直挽着乔艳芳胳膊的姜玉凤,改挽强虎了。 她不断说:“强大哥,你好勇猛呀!你一个对三个呀!那棍子抡的,呼呼响!那拳头打的,砰砰响!你太让我意外了!” 乔艳芳有意走在前面,眼睛东张西望,就是不回头看他们,只把一个嘴角歪了又歪。 23-30 晚上,陈子峰终于开着古董车回来了。 他回来的真及时,晚饭刚好送来了。于是,宪兵队的几个人,和军部政训处的几个人,都坐在大房间里吃晚饭。 晚饭是正宗的山西刀削面,面筋道,卤香辣,吃得呼噜呼噜的,只片刻,每人都吃出了一头汗,那叫一个舒坦! 吃完了刀削面,陈子峰推开碗,擦擦嘴,一脸怪异的微笑,说:“今天咋样呀,你们有收获吗?谁先说,跟我叨咕叨咕。” 乔艳芳把她的尖下巴往旁边一歪,只说了一个字:“没!” 萧安城却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递给焦明,说:“焦长官,咱们一天的调查,你也都在场,这就是今天调查的结果,交给你了。” 焦明把这张纸前后一看,上下一数,说:“十八个人,有这么多吗?” 萧安城说:“我调查的每一个人,你都在旁边看着听着,当然有这么多了!” 乔艳芳一听说萧哥哥今天查到了十八个人,惊讶得张大了嘴,眼神怪怪地看着他。 陈子峰也很惊讶,但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向焦明伸出手,要看那张纸。 焦明将纸条递给陈子峰,就回头盯着萧安城,眼神里藏着很多疑惑! 陈子峰看过纸条上的人名职务,及所在营连,最后就是原因。就是这几个原因,让他抬头看了萧安城好几眼。 他把纸条递给乔艳芳,“你抄一份,咱们留个底。” 焦明把萧安城盯了又盯,终于开口说:“萧兄弟,你说的几条原因,是不是牵强了一点。什么不打骂士兵,什么不克扣军饷。” 萧安城说:“不是还有一条吗?” 焦明说:“这个宣扬八路军,倒勉强可以算一条,可只有两三个人呀。你这一张纸上十八个人,给我算怎么个事?” 萧安城盯着他,冷静说:“我们来调查,就是找线索。现在线索有了,剩下的事,就是你们负责监视,寻找证据!还要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其他情况!” 焦明立刻叫了起来,“你叫我们监视,你们怎么不监视!” 萧安城不由笑了起来,“焦长官,我们只有八个人,你叫我们怎么监视!你们就是干这个的,你们肯定有人!” 焦明说:“你说的理由,也太不着边际了!” 萧安城说:“焦长官,你们杨主任交给我们一份卷宗,里面五个人,其中一个还作战牺牲了。剩下几个人,理由原因都不着边际!你们干了这么长时间就这么一点成果!太说不过去了吧!你们这个政训处还有存在价值吗!要不要我向侯长官提个建议!” 焦明虽然生气,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愤怒地瞪着萧安城。 萧安城更加严厉,高声说:“我们提供了线索,你就应该负责追查监视!这就是你们的责任!你想推卸责任吗!你想糊弄差事吗!你想放任纵容吗!你说!” 焦明真的是怒不可遏,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从乔艳芳手里抢过那张纸条,就摔门冲了出去! 姜玉凤向屋里的人直摆手,小声说:“各位,不要生气,咱们都不要生气!今后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咱们都好说。明天见,明天见。” 她最后,还向强虎摆摆手,说:“强大哥,咱们明天见,明天见。” 她说完,急忙离开了大房间。 23-31 大房间里安静下来。坐在炕上的几个弟兄都歪着嘴窃笑。 陈子峰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萧安城,似乎也想看出什么苗头来。 乔艳芳悄悄走到萧安城身边,小声说:“哥哥,你的意思,咱们今后就这么查?” 萧安城向她笑了一下,轻声说:“我在罗店发了一封电报,后患至今没有消除!我们今天被打发到这个地方来,可能也受这件事影响!最重要的一点,我们不能早点完成这个倒霉任务,就离不开这里!冷月的电报你们也看见了,鹰司好像回了重庆!我相信,老乞丐可能也回了重庆!我们却被拴在这里!我就想早点离开这里!” 陈子峰终于开了口,阴着脸说:“好了,什么也不要多说了,就按安贼的意思办!他妈的,政训处给我们的资料,就是沾边就算!我们也能沾边就算!就这么查!查出的结果,就交给政训处那些王八蛋!让他们监视去吧!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23-32 从这天起,陈子峰的宪兵队,也算明确了他们的调查任务,就是在第三十八军里寻找可疑的共方人员! 他们仍然分成两组,仍然在军部教导团里调查。 他们一见着那些士兵,或者营连排的军官,总是笑眯眯的问这问那,时不时的也和他们一起操练,要么就对那些士兵讲一些他们在上海、武汉抓日本特务的事,让那些士兵都睁大了眼睛。 他们的调查标准也很宽松,沾边就算!除了不打骂士兵,不克扣军饷之外,又增加了祖籍在陕北的,曾经与共方的八路军有过接触的,等等!一句话,沾边就算! 他们每天列出一张名单,就交给焦明。 萧安城笑着说:“这些人,我们再发现什么情况,还会往里补充!” 焦明瞪着他,却也不好说什么。陈子峰宪兵队的任务,就是这个任务!但只说了调查,并没有明确要监视找到证据!这就有点不好说了! 23-33 到了夜里,萧安城还有一项任务,就是监听电台信号。 他和电讯科的刘丽保持联系。经过多次监听测向,又在晋南这一带发现新的电台信号。通常三四天才出现一次。 陈子峰歪着嘴说:“我他妈的简直可以肯定,那两个日本人,肯定有问题!电台信号就是他们发出去的!我也是奇了怪了,若兰怎么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了!” 乔艳芳说:“你不要瞎想!廖姐一定比你聪明!没把握的事,她一定不会干!” 萧安城看看陈子峰,又看看陈子峰。他觉得,他们两人都有道理!两个日本人肯定有问题!甚至有电台!但乔艳芳说的也没错!廖若兰决不会干糊涂事! 陈子峰虽然对这两个日本人有很大的怀疑,但这个怀疑,有时也让他糊涂到极点!所以,他和萧安城一样,也说不清这两个日本人是怎么回事! 24-1 这一天,陈子峰仍然开着他的古董汽车,送若兰和两个日本人去了大岭。 大岭是独立第四十六旅的重要防守阵地,位于柏树岭和前砖窑之间。 驻守在这里的是第七三九团,团长叫程靖舟,上校军衔。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防守大岭山下的一条土路。在这一带,如果没有路,哪里也去不了! 陈子峰驾车走的这条路,不仅崎岖颠簸,尘土还特别大。一个小时之后,他们从车上下来时,满身满脸都是尘土,简直就像一个土人。? 正文 902、 终于奉命乘车去汉中 乔艳芳给了廖若兰一条花头巾,她始终包在脸上,多少要好一点。 陈子峰和仲间师生就不行了,全身是土。不过,他们并不在意,下了车之后,就是拍了拍身上的土,就算完事了。 山坡上,团长程靖舟和几个军官正观看一些士兵在演练冲锋。 陈子峰首先上前给他们作了介绍。程团长望着这两位日本朋友,满脸都是惊讶。 冲锋演练并不复杂。一营营长张子馥,指挥全营向前方射击。枪里当然没有子弹,但枪机的击发声还是清晰可闻。 张营长不断高声吼叫,命令士兵瞄准射击,又叫道:“一连长,左侧阵地出现险情,你立刻派人支援!” 一连长同样高声吼叫:“二排长,带领全排支援左侧阵地!” 二排长也高声吼叫:“二排全体,跟老子走!” 张营长接着吼叫:“号兵,吹号冲锋!” 军号声刚刚响起,那些士兵就呐喊着冲出战壕,向前猛冲过去! 程团长显然对这次演练很满意。他回头看看廖若兰和那两位日本朋友,高声说:“俄说张营长,你们练地真是不错嘛,好地哼!” 不料,仲间先生却通过廖若兰的翻译,向程团长和张营长说:“两位长官,我要向你们提一个问题,不知是否可以?” 日本朋友要提问题,程团长这么一点肚量还是有的,立刻说:“您请说,请说。” 仲间先生严肃说:“团长先生,像贵军刚才那样冲锋,如果敌方的机枪扫射过来,会有多少士兵中弹倒下!如果敌方是两挺机枪,死伤是不是会更多!” 程团长并不发怒,只是严肃说:“俄们作战,凭的就是一股子士气!齐声呐喊,一鼓作气冲过去,就能攻下敌军的阵地!咋哩嘛,不中!” 仲间先生并不退让,严厉注视他,说:“团长阁下,这一段冲锋的距离很长!你的士兵,能够一鼓作气冲过去吗!不可能!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被敌军的机枪打伤,甚至打死!死伤太多,你的士气就没有了!更不可能发起第二次冲锋!” 廖若兰的翻译,虽然语气温柔,用词尽可能委婉,但仲间先生的意思,谁都能听得出来,那可是相当严厉的指责! 程团长愤怒瞪着廖若兰。他很快明白,她说的话,其实是那个日本人说的! 他转向仲间先生,“你有甚高见!俄倒想听你说一哈!” “团长阁下,贵军的攻击命令,是冲锋。但日军的攻击命令,是前进。这两者,是不一样的!”仲间先生尽可能温和说。 “有甚不一样!士兵呐喊冲锋,更有力!” “团长阁下,请给我两支步枪,让我们演示给您看!” 程团长用力一挥手,“来呀!给他们两支步枪!让他们演示!” 24-2 原本训练的士兵们,渐渐聚拢过来。 他们睁大眼睛互相看着,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眼前这两个哇啦哇啦说话的平民,似乎和和程团长发生了顶撞!他们这不是找死吗!他们这样想。 此时,仲间先生和吉川,一人提了一支步枪,站在所有士兵的面前,面向前方看着。 仲间先生突然说了一句日语。他们两人同时卧倒在地上,举枪瞄向前面。 仲间先生紧接着又喊了一句日语,士兵们听着,好像是喊“突给科依!” 廖若兰向身边的程团长解释,说这是日军“前进”的意思。 这时,吉川先生听到命令,提起步枪低姿向前猛跑。他跑了十几公尺之后卧倒,举枪向前方射击。这时,仲间先生也提起步枪向前猛跑,跑了十几公尺后也卧倒,举枪向前方射击。他射击时,吉川先生又开始向前猛跑。 程团长等国军军官,到底有一些战场经验,很快看出,仲间先生和吉川先生是轮流向前冲锋,又轮流向前射击。他们其实是互相掩护,轮流冲锋! 仲间先生再次下令,两人同时站起来,并跑到程团长面前,持枪立正。 他们满身满脸都是土,却挺立不动,目光严峻地看着程团长。 仲间先生说:“团长阁下,不知您是否看明白了。” 程团长说:“你的意思嘛,就是互相掩护,轮流冲锋嘛!是这个意思?” “是!”仲间先生点头微笑说:“团长阁下,您还是看明白了!这样冲锋,被敌军机枪击中的概率,就要小许多,可以尽可能保存您的战斗力!” “甚哩嘛,他们还是会被敌军机枪击中!再一个,慢哩嘛!可是地!” “是!团长阁下说的对!所以,前进士兵卧倒之后,应该射击敌军的火力点。阁下,如果有十几支,甚至数十支步枪同时射击一个火力点,打掉这个火力点的概率是相当大的!打掉敌军的火力点,才能保护您的士兵,保持战斗力!” “不过哩,这样的攻击,慢哩嘛!” “确实要比你们那样的冲锋慢一些,但可以给敌军最大的心理压力!” “甚的压力!他们会退么!” “阁下,不会!按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绝不会!您的即使士兵冲上阵地,敌军会和您的士兵拚刺刀,肉搏!这是必然的!” 这个时候,程团长就很长时间没说话。 周围很安静。围在旁边的军官和士兵们都静静地看着他,也看着旁边的仲间先生。 陈子峰更加惊愕,他没想到,仲间先生会说出这样的话! 程团长也看看仲间先生,又回头看看周围的军官和士兵们。 他终于说:“张营长,你的训练也要改一哈!就按这位先生说的。第一样么,就是互相掩护冲锋!第二样么,就是要瞄准火力点射击!第三样么,就是拚刺刀!肉搏!” 张营长立正说:“报告团长,我明白!我们今天就开始改!” 仲间先生还不算完,他又说:“团长阁下,我说的冲锋,应该是在战场防守之下进行!贵军的任务是防守,不是进攻!这个意思,不知团长阁下是否明白!” 程团长盯他片刻,终于点点头,“你先生说的意思,俄都明白哩!那甚,俄们的任务就是防守阵地么!所以,俄说的进攻,就是防守里的反击!是不是个介!” 廖若兰把程团长说的话翻译给仲间先生听。仲间先生脸上露出的是那种军人式的微笑,并且用力向他点头,表示赞赏。 站在旁边观察的陈子峰,更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仲间先生二人。 他有点想不明白了,这两个日本人到底是什么人!是日军间谍,还是反战盟友!如果是盟友,他们为什么要带着电台!如果是日军间谍,又为什么要教中一国士兵如何防守,如何进攻!就是个怪嘛! 陈子峰这个时候,真的有点想不明白了! 24-3 也是在这几天里,林家泰和李秀兰,终于奉命乘车去汉中。 “汉中特种人员训练班”,是林家泰最期待去的!事关他必须完成的重要任务!保深寻破!这就是他的任务!但如何完成这个任务,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切,都要等他进了“汉中特种人员训练班”,并且站稳脚跟之后才行! 从西安到汉中,有好几条道路可走,并且都是古驿道,历史非常久远。其中的子午道,据说秦汉时就有了。此外还有骆谷道、褒斜道、陈仓道、蓝武道,等等。 这些道路以子午道距离最短,但也最难走!张献忠曾从子午道北上攻明,走了十五天还没出子午口,被明朝陕西总督孙传庭守住谷口大败! 相比之下,褒斜道最长,却是唯一一条可走汽车的道路。这条新修的公路两年前才通车,属国防战略公路。 褒斜道的历史比子午道更久远。《读史方舆记要》中称:“褒斜之道,夏禹发之。”可见其古老。 走褒斜道去汉中,就要先去宝鸡。这条路是经过修整的,加之处于关中平原上,卡车行驶还算顺利。 24-4 至晚,林家泰和李秀兰乘坐的小卡车,抵达宝鸡。 跟车的特务向他们说明,今晚在宝鸡过一夜,明天傍晚可达汉中。 他们在小旅馆里安放好行李,特务就领着他们去隔壁的饭馆里吃晚饭。 晚饭很简单,却极有地域风味。 先上来的是“枣糕馍”。在林家泰和李秀兰看来,这就是一个大馒头,但中间却有一条长裂缝,将馒头分成两半。最让他们奇特的是,这个“枣糕馍”咬着很酥却很耐嚼,嚼得久了,馍里甜丝丝的,似有一点酒香味。 之后上来的叫“浆水面”。让他们奇怪的是,那么大的一口锅,一次只煮一碗,浇上浆水,其实和西安的酸汤面差不多。但点上调料和油辣子,红汪汪的香气扑鼻。 等面的时候,又上来几个小菜。听伙计说,一个是宝鸡面皮。虽然普通,但味道确实与其它地方的面皮不同。还有一个菜,竟然叫“神仙豆腐”,据说是一种名叫“神仙树”的嫩枝和叶子做成的,入口十分滑爽。最后又上了一碟“洋县腊肉”。? 正文 903、 画了一幅延安地形图 点菜的特务说:“这个也叫洋县熏肉,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味道不一般。” 林家泰和李秀兰尝了尝,果然很好吃。 虽然路上劳累,但这一顿晚饭让他们吃得心情舒畅。 24-5 饭后,林家泰和李秀兰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李秀兰诡秘看着林家泰,小声说:“阿拉看见地,跟车特务要房间时,那个伙计是随意从墙上摘的。特务也没看,随手给了吾一把房门钥匙。” 林家泰眨着眼睛看着她,忽然明白她的意思,随意给的房间,自然没有窃听器! 这个情况让他好意外,也不由笑了起来。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先给了秀兰一个满满的拥抱。 他们并排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看着她微微有一点隆起的肚子,轻轻抚摸。 “知道什么时候吗?”他仍然小声问。 “恐怕要到四月份了。这是吾瞎猜猜的,也不知准不。” “还要四个月呀,这么久!” “这已经好快了!没有你这么急的。” “不知是男娃,还是女娃。” “侬想要个啥?” “啥都好。” “骗鬼吧。阿拉一上眼睛就看出来了,侬想要男娃地。不过呢,阿拉倒想要女娃。” “女娃也好。我更想要女娃她妈,你知道不知道。”林家泰嘻嘻地笑起来。 “早就知道了。来,要吾好了。再过些日子,侬恐怕就要不成了!” 李秀兰低声笑了起来,在林家泰怀里左一扭,右一扭的。林家泰想不要都不行了。 24-6 第二天,林家泰和李秀兰乘坐的小卡车才算驶入褒斜道。 卡车一进了秦岭山脉,就完全不同了。道路虽然是修建不久的,但仍然崎岖不平,且弯多路窄,有时就是在陡壁与褒水之间行驶,令车上的人心惊胆战。 唯一可宽慰人心的,是秦岭的景色。 秦岭山高坡陡,林木茂盛。山谷深邃而狭窄,石峰林立。云雾弥漫时,仿佛进了仙境一般。卡车行至石门,对岸古栈道的痕迹清晰可见,蔚为壮观。 林家泰和李秀兰并排坐在卡车上,互相依偎,无声看着身边的山林景色,早已忘记脚下深沟陡坡和崎岖道路。他们彼此望一眼之前,都要看一眼车尾的特务是否看着他们。 他们心里都有同样的想法,无论前路有什么样的危险,只要他们守在一起,就什么也不在话下了! 24-7 近傍晚时,到达汉中。卡车缓缓驶进一个小村子。 小村子看上去很平常。在一片墨绿色的树丛里,散落着一些瓦房和草房,也可看见碧绿的池塘映着天光。一条还算平整的土路从小村子里穿过,鸡和猪在土路上游荡。 小村子里很宁静,一些村民在自家的门前忙碌着,晾在绳子上的衣服在风中飘扬。 林家泰猜想是到地方了。他看见村口的白墙上写着三个字:“陈家营。” 很快,卡车在一座大宅子门前停下。门边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国民政一府军事委一员会天水行营战时游击干部练训班”。 跟车的特务说:“林先生,你两位都下来吧,咱们到地方了。” 林家泰看一眼那块牌子,尽量随意地问:“请问,这是哪里?” 特务说:“汉中特训班。” 林家泰克制着,不想显出太高兴的样子。这里是他最想来的地方! 他绝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到这里来!但他现在偏偏就来了!苍天有眼,没让我白白的窝囊一回! 林家泰提着皮箱和提包,李秀兰抱着她的小包袱,在特务指引下,慢慢向里走。 特务指点李秀兰在回廊里的长椅上坐下。林家泰则被引进一间相当宽敞的办公室里。 24-8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个中等个子的黑皮肤男人。他有一张小小的长方脸,头发梳向脑后。他微笑的脸上颧骨略高,乌黑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 林家泰猜想他可能是广东人。但后来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浙江义乌人,是一九三二年杭州特训班第一期学员。 此时,黑皮肤男人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一直走到林家泰面前,注视着他。 他开口说:“我是程慕颐,汉中特训班副主任。主任是戴老板。你呢?” 林家泰只好说:“我是林家泰,从西安来,今天向长官报到。” 程副主任说:“林先生,我告诉你两句话,第一句,我曾经也是一名共,并且为此而自豪。第二句,在我这里,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教一官曾经是共,他们也为此而自豪。” 林家泰目瞪口呆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更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程副主任接着说:“所以,你不必为你曾经是个共,而感到不自在。你要这么考虑,你现在还能回到共那边去吗?你能吗?” 林家泰摇摇头,“不能!不可能了!” 程副主任立刻说:“对嘛,你反正回不去了,那就安心住下来,做好你的工作,这就是我对你的希望。”他又说:“你今天刚到,不必着急,先安顿下来,熟悉一下你的同事,然后就准备给学员们上课吧。你的课,就是介绍延安杨家岭的情况!明白了!” 林家泰点头说:“是,长官,明白了。” 从这一天开始,林家泰开始在汉中特训班担任教一官。 24-9 这座大宅子的最里面,有几排平房,是汉中特训班教一官的宿舍。 林家泰的宿舍也被安排在这里,是内外两间。宿舍里有简单的家具和办公用品。 李秀兰再次显示出她随遇而安、适应环境的女人本能。她一住进来,就开始收拾房间,打扫内外卫生。 于是,几天之后,她再自然不过地结识了左右隔壁的教一官和他们的太太。 林家泰观察到,大部分教一官和他们的太太都比较友好,虽然没有东问西问的,但至少说话时,脸上都带着平和的微笑。 李秀兰向隔壁的教一官太太借一把笤帚,说要扫扫地。那位太太不仅借给她笤帚,还借给她抹布和水桶,并且靠在门口和她聊天,说的不过是何时吃饭,何时上课一类的事。 聊了一会儿,两人也算熟了。 那位太太忽然问:“你们从陕北来?” 李秀兰一点咯吧也没有,说:“是哩。阿拉老革命,侬晓得伐!” 那位太太愣了一下,就大笑起来,连声说:“好呀,好呀!林太太你好直爽的!” 24-10 林家泰安顿好之后就开始备课。 他想画一幅延安地图,却找不到足够大的纸,只好去找教务主任沈辉。 沈辉是个瘦瘦的年轻人,相当随和,说话总是带着微笑。 两天后,沈辉亲自送来两张大白纸,并且带来笔墨和木尺。 沈主任临走时说:“兄弟,你还需要什么,尽管来找我。” 于是,林家泰用了三天时间,画了一幅延安地形图,并做了详细的标注。 24-11 林家泰第一次上课,几乎成了特训班的一件大事,程副主任和许多教一官都来旁听,把教室后面挤得满满的。 他仔细介绍了延安的河流山势,各条街道,各条沟,以及沟里的村庄、市场和单位。 他讲得更详细的,是延安八路军的驻地和警戒位置、巡逻时间,等等。最后,他就讲到中央各部门的所在地,特别是重要人物居住的房屋或窑洞。 所有人都注意地听着,甚至在小本子上做笔记。教一官们频频点头,对他讲的课,多少都有一些意外。 不过,林家泰也注意到,其中一位教一官,似乎对他讲的内容很不屑。 他平时看见林家泰,总是撇着嘴,双臂抱在胸前,很倨傲的样子。 林家泰后来才听说,他叫祁宣益,是特训班里资格最老的教一官,似乎从这个特训班一开办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24-12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按照私下约定,李秀兰时常要对他发发脾气,或者斥责他,他也只能唯唯诺诺地听着,或者低声下气地请求她保重身体。 每到这个时候,林家泰一边唯唯诺诺地挨着骂,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李秀兰娇滴滴、颐指气使的模样,几乎要笑出声了。 他每天上课,渐渐的,也和那些教一官们熟悉起来,见了面也打个招呼,或者在课余时聊一聊闲天。那可真的是聊闲天,什么深入一点的话都不能说。 他谨慎,那些教一官们可能更谨慎。林家泰猜测,所有教一官都受到警告了! 只有那个叫祁宣益的教一官是个例外,总是对他阴阳怪气的。偶尔对林家泰说几句话,话里似乎都藏着讥讽和挖苦。林家泰没办法,只好装作没听见。 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过下去,让林家泰渐渐焦虑起来。 “保深寻破”就是他的任务!上级对他寄予厚望!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完成这个任务! 24-13 同样如此一天一天过着日子,并且渐渐焦虑起来的,还有陈子峰! “木桶计划”就是他的任务!连“八办”的刘先生都说,这个任务只有你们这些人才能完成!? 正文 904、 你能不能在崖上炸出一条路来 龚长官也说过,“木桶计划”就是他们的任务!却把他们打发到这个鸟不生蛋的死角里,每天只能混日子!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完成任务! 他这些日子,仍然天天跟着若兰和那两个日本人!这两个日本人的表现,让他心里矛盾重重!竟然不知该如何对待他们才好了! 两天前,陈子峰陪着他们到了第九十六军的防区,首先去的,是该军所属独立第四十七旅驻守的茨林沟村。 第九十六军防守的重点是陌南镇。其北面的一线阵地,是第五三〇旅第一〇五九团防守的黄草坡,二线阵地就是云盖寺! 仲间先生看着第一〇五九团张洁生团长的目光有些沉重,轻声说:“陌南镇是关键。” 张团长一点头,“是!” “但重中之重,则是您防守的黄草坡和云盖寺!” “仲间先生的意思是,陌南镇无险可守!只能依靠前面这两道防线!” “团长阁下,您说对了!您防守的这两道防线何时丢,陌南镇就何时丢!” “你说我守不住阵地!”张团长有些生气了,瞪着他。 “团长阁下,我不想和您争论!您只能尽量坚守,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仲间先生,按照我们的作战计划,一旦日军开始向我进攻,东面的第三十八军会来支援我们!我们策略就是互相支援!” 仲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24-14 仲间先生去察看的另一处阵地,是独立第四十七旅防守的茨林沟村。 第四十七旅旅长王镇华对这两位日本朋友很重视,亲自陪同他们去阵地上视察。 仲间先生将地图铺在地上,和眼前的地形一一对照,并且举着望远镜向远处观察。 许久,他站起来,看着王旅长,脸上却露出冷峻的笑容。 “仲间先生有何指教?”王旅长看出端倪,谨慎问。 “旅长阁下,您这里,还有东边的云盖寺,都是为了保卫陌南镇的!” “是!我们是一线阵地!”王旅长脸上,同样露出冷峻的笑容。 “所以,旅长阁下一定看得出来,您这里是决死之地!面临西面和北面的进攻之敌!” “先生说得对!”王旅长点头说。 “旅长阁下,我看得出来,您很清楚,您的部队将要面对的局面!” 王旅长看着阵地前方的沟坎和山梁,不由点点头,“先生,让您说对了!但我是军人,再不利的战场,我也要坚守到底!” 仲间先生最后说:“旅长阁下,您不能让您的部队被消灭!您只要在这一带游击,就是对陌南镇的保护,更是对平陆县城的保护!”仲间先生鹰似的盯着他。 王旅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也在琢磨他提的这个建议! 在他们旁边,廖若兰一直小心地给他们做翻译。 在另一边,陈子峰则不动声色,有些阴沉地盯着他们,特别是仲间先生! 24-15 第二天,仲间先生二人没有再去那么远,而是选择了驻扎在三门镇的教导团。 所以,这一天不用陈子峰开车,而是步行跟着仲间先生二人。乔艳芳很好奇,也跟着他们去了。没去的,只有萧安城。他远远看见廖若兰,就没有往跟前去。 教导团的团部所在地很好找,院子门口有哨兵的就是。 廖若兰进了团部,向李振西团长说明他们的来意。 李团长早就听说这两个日本人要来他的阵地察看。他心里想,他们了解中一国的实际情况吗!他们看了,又能说出什么来! 所以,他除了表示欢迎外,什么也不肯多说。 倒是仲间先生直接走到地图前,仔细看了起来。 他指点着地图,回头说:“团长阁下,这一带,应该是您的阵地吧?” 李团长有些意外,微笑说:“先生有何指教?” 仲间先生说:“我们可以去您的阵地看一看吗?” 24-16 教导团的阵地,就在三门镇北侧,是这一带常见的黄土塬。 所谓“塬”,是指顶面平坦,而四周比较陡的高地。平坦的顶面可以种庄稼,而周边的陡坡则是由雨水冲刷而成。 李团长陪同仲间二人,慢慢走到阵地上。塬边已挖了战壕,一些士兵正在战壕里活动。他们有些好奇地看着走过来的这些人。 仲间先生到塬顶,无声地看着四周,仿佛在掂量在这里作战的胜负。整整十几分钟后,他才回头看着李团长。 李团长微笑看着他,说:“仲间先生有何指教?请说吧!” 仲间先生再次考虑片刻,才轻声说:“团长阁下,您的阵地,主要是防备从张茅公路那边过来的日军。我感觉,这个问题不算大。” 李团长品了一下他的话,说:“仲间先生的意思,我这里什么问题比较大?” 仲间先生说:“您的部队,一旦遭到南北夹攻,极有可能无处可退!是这样吧!” 李团长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何来南北夹攻?” 仲间先生说:“请拿出地图,咱们再看一看。” 李团长从皮包里拿出地图,铺在地上。他和仲间先生都蹲着看地图。 仲间先生指点说:“您的阵地,是平陆县城的东面。但平陆县城西面的情况,您考虑过吗?比如,这里的陌南镇。” “仲间先生,陌南镇由第九十六军防守。” “但战场是统一的。西边的战况,必然会影响东边。您看,陌南镇能守多久?” “这个,我可说不好。不过,第一七七师也是一支很能打的部队!” “那边我去过。我认为,一旦开战,陌南镇只能守两天!团长阁下,请您判断一下,日军占领了陌南镇之后,他们的下一步会怎么办!” 李团长皱着眉,看了很长时间地图。他低沉说:“我不相信他们只能守两天!” “您就当他们只能守两天吧!按照最坏情况考虑问题!”仲间先生的脸色严厉起来。 “您的意思,日军可能会顺着黄河,向东进攻!” “不是可能!是一定!贵军在黄河边这一带,有军队吗!没有!所以,日军要不了三个小时,就会攻下茅津渡!团长阁下,如果日军占领了茅津渡,是不是要攻击您的背后!和北面的日军配合,是不是对您的南北夹攻!” 李团长到了这个时候,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他看着地图,又看了很长时间! 最后,他抬起头,喃喃地说:“一旦南北夹攻,我们无路可退!他妈的,怎么会出这种情况!这里是我的绝地!仲间先生,请您指教!”他的表情非常认真。 这时,仲间先生把望远镜递到他手里,“旅长阁下,请你向北偏东一点看,仔细看!” 李团长看了许久,才轻声说:“那里有一道黄土陡崖,日军如果南北夹攻,那道土崖就是天然的包围圈!我过不去!” 仲间先生突然向他吼了一声:“你糊涂!请你想一想,你如果能跨过去,是不是可以抄到敌军的背后!请你想一想!” “我过不去!那是陡崖!无路可走!” “团长阁下,天下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土崖上没有路,你能不能在崖上炸出一条路来!只要你的士兵能爬上去就行!你已看明白你的处境,为什么不采取措施!炸开一条路,既可以保护你的士兵!又可以攻击敌军背后!保卫平陆县城!你为什么不做!” 李团长脸上的表情变得凶恶起来。他把脑袋歪了又歪,终于说:“仲间先生,您说的很对!看出了我的短处!我一定照办!我现在就去申请炸一药!” 陈子峰站在所有人的后面,看见了这整个过程!他目光阴沉地盯着仲间先生!心里实在猜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但仲间先生在作战方面,肯定是个内行!他提的问题,都是要害! 24-17 这是两天前的事!今天还有更让陈子峰意外的事! 今天一早,开着车,送廖若兰和那两个日本人,去了陌南镇!陌南镇是第九十六军第一七七师的师部所在地,也是第九十六军防守的重中之重! 第一七七师师长姓陈,竟然跟老子一个姓!他叫陈硕儒。 资料显示,陈硕儒生于一八冖九一年,今年四十八岁。他是福建闽侯人,保定陆军速成学堂肄业。曾参加西安事变。一九三八年任第九十六军第一七七师师长,少将军衔。 陌南镇镇公所,现在就是陈硕儒的师部。 谁都看得出来,陈师长不喜欢眼前这两个日本人!他盯着他们的眼神很严厉! 仲间先生看出了这一点。他站在墙上的地图前,说话时就更不客气! “师长阁下有多少部队!” “两个旅!” “哪两个旅!” “第五二九旅,旅长许权中!第五三〇旅,旅长任云章!” “这两个旅何在!” “第五二九旅现在划归第三十八军的赵寿山指挥!” “师长阁下,您现在其实只有一个旅!第一〇五九团在云盖寺,第一〇六〇团在陌南镇!您防守陌南镇的只有一个团!”? 正文 905、 是第四集团军的电台吧 “是!仲间先生对我的部队很清楚!” “所有阵地我们都去看过!所以知道!” “那么,仲间先生有何指教!” “请问师长阁下,云盖寺和陌南镇,您能坚守多久!” “你说多久!” “两天!” “你看不起我们!” “不是!我是在考虑师长阁下的下一步!云盖寺和陌南镇丢失之后,您怎么办!” “我会反攻,必须夺回陌南镇!” “师长阁下,您错了!” “你胡说!丢失阵地就必须夺回!这是必须的!” “我首先问的是,您第一步撤到哪里!” 陈师长向地图上看了一眼,严厉说:“最多撤到南堡村和庄上村,我就集合部队,反攻陌南镇!难道不是吗!” 仲间先生也看着地图,片刻,回头说:“师长阁下,我提一个建议,我们到您说的南堡村和庄上村看一看,如何?” 陈师长脸上露出冷笑,“那可有好长一段路呢!” 仲间先生回头看着廖若兰,微笑说:“我们走一段路,您可以吗?很重要!” 廖若兰立刻说:“仲间先生,我没问题,我能走路。” 24-18 离了陌南镇,走上曲折不平的乡间土路,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惬意。 军官们都看出陈师长的愤怒,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仲间先生这边的人,只要廖若兰没问题,其他人都不会有问题!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用军人的目光,看着附近的沟坎和山梁。 周边的田野都是光秃秃的,路边的野草在风中摇摆,不时有麻雀从空中飞过,在荒凉的田野上寻找食物。军官们走过时,尘土飞扬起来,随风而去。 陈师长走到南堡村和庄上村这一带时,不由皱紧了眉头,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 连陈子峰也看得出来,这里地势平坦,两个小村子坐落在一片小树林里,中间是宽阔的田地,这里似乎不是作战的好地方!无险可守! 仲间先生看着陈师长,轻声说:“师长阁下,您后有追兵,您能在这里站住脚吗?” 陈师长看着周围的地形,好一会儿没说话。 仲间先生说:“师长阁下,我建议,我们再往前走一走。” 陈师长严厉说:“前面就到黄河边了!我的部队会被日军赶下河!” 仲间先生说:“我们就是去看看。作战之前,看好周围地形,是必须的!” 24-19 这一行人终于走到了黄河边。 所有人望着汹涌流淌的黄河,都说不出话了。这一段的黄河比较狭窄,对岸的土崖清晰可见。但也正是因为狭窄,河水才变得汹涌!你有再好的水性,也游不过去! 陈师长瞪着仲间先生,似乎在说,这么平坦开阔的地方,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时,仲间先生却微笑看着陈师长,认真地说:“师长阁下,云盖寺和陌南镇,是一定守不住的!守不住,您的部队只能撤出!我的意见是,您只有退到黄河边,打散的部队才能收拢起来!道理很简单,士兵们到了这里,就无处可去了!” “这里已到黄河边!日军一定会穷追不舍!” “师长阁下,请您往后看。” 陈师长和军官们都回头往后看。 陈子峰和廖若兰也往后看。 从黄河边一直向北看,这一带都是宽阔平坦的农田,几条狭窄的土路蜿蜒其中,路边有一些弯曲的树木,很远处才能看见小村庄。 陈师长和军官们,陈子峰和廖若兰,往这一片黄土地上看了一会儿,却没看出什么名堂,又回头看着仲间先生和他的学一生吉川。 仲间先生脸上露出凶狠的笑容,仿佛要杀人一般! 他轻声说:“师长阁下,中一国有一句成语,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们处于开阔地,敌军也处于开阔地,双方都没有遮挡!就看你们双方谁更勇了!对吗!中一国还有一句成语,置之死地而后生!黄河边就是死地!就是不知你们能不能活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就该陈师长脸上露出凶狠的笑容了!他瞪着仲间先生的眼睛,也仿佛要杀人一般! 他说:“仲间先生,您说的好!说的真好!我刚才有些不敬,请您不要往心里去!承教!”他向身后的军官们一挥手,“我们走!重新布置我们的阵地!” 只片刻,黄河边就只剩下陈子峰、廖若兰和仲间师生了! 他们都望着滔滔不绝的黄河水,许久没有说话。 陈子峰心里,对仲间先生的敬意,早已高到天上去了!但他心里另有一层更深的疑惑,他妈的!仲间师生二人,到底是什么人! 24-20 每天晚上,陈子峰仍然开着他的古董车,回到三门镇的三门客栈里。 如果焦明和姜玉凤不在,他除了听一听今天的调查情况,就是跟他们说说仲间师生的情况。他说的情况也让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意外,同样迷惑不解! 乔艳芳歪了歪嘴,小声说:“廖姐告诉我,他们可是日本反战同盟派来的!咱们不好随便怀疑人家吧!” 陈子峰也把嘴歪了又歪,“我这些日子观察他们,他妈的,也是这种感觉!真可以算是咱们自己人!可他妈的电台信号算怎么回事!安贼,你说!” 萧安城同样歪了歪嘴,“我和本部电讯室的刘丽,也测了好几回了!咱们这一带,就是有一部电台,隔两三天或者三四天,就要发一回报!” 陈子峰说:“不会是第四集团军的电台吧?” 萧安城摇摇头,“不是!第四集团军的几部电台,本部那边都掌握,肯定不是!” 乔艳芳说:“也许,人家是给日本国内的反战同盟发报吧,咱们可不要瞎猜!” 陈子峰瞪着眼睛说:“没那个道理!日本反战同盟就算关心咱们陕西的战事,也不用这么频繁发报!有点太多了!” 强虎插话说:“那就不是好人!” 陈子峰说:“但他们指点军队防守,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人家到底是战术教一官,在阵地上指点一下,那可真是不含糊!他妈的,我现在简直弄不清楚了!” 他们就这样议论了又议论,仍然不得要领。 陈子峰看天不早了,说:“早点休息吧,你们明天接着调查!我他妈的,接着观察!是好是坏,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他走到门口时,忽然问:“那个吴济怀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一直看家的李学海说:“我听跟他来的人说,他今天回县城了。” 陈子峰歪着脑袋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只好作手势,叫大家早点休息。 24-21 深夜,平陆县城,寂静的“茅津”茶馆。 平陆到底只是一个小县城,是没有夜生活的,普通百姓,此时早已入睡了。 小小的“茅津”茶馆里,此时已没有什么人。但角落里还有两个人在喝茶。这样,茶馆的伙计就不能关门上板。有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他只好坐在柜台里打盹。 此时,坐在桌边的吴济怀,正万分震惊地看着对面的寺岛勇太。 他瞪大眼睛,“胡先生,您说什么!” 被称为胡先生的寺岛勇太,中文名是胡底。 他少年里在中一国读书,最喜欢《诗经?小雅》中的一句话:“我视谋犹,伊于胡底?” 这个名字正应了他目前的任务,他也不知道自己目前的任务能干出什么名堂来!但身为陆军情报部在西安的情报组长,他就必须努力干下去! 佐藤先生和鹰司先生都走了!现在,西安的情报工作,全由他负责了! 他看着吴济怀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这么一点小情况,你也想不清楚吗! 他说:“你必须保证仲间先生和吉川先生的安全!绝不能出错!” 吴济怀张着的嘴,怎么也合不上了,“胡先生,他们,是你们的人!” 寺岛严厉说:“是!” 吴济怀怎么也想不到,日本人可真敢干,竟然派出他们的间谍,公开在中条山这一带搞情报!这两个日本人,甚至带着一个女翻译!他们简直就不可理喻! “胡先生,我的力量有限!再说,我也不能和他们直接联系!我怎么保护!” “吴先生,对仲间和吉川有威胁的,只有陈子峰那些人!你只要盯住他们这些人,就能掌握情况,你就能采取相应的保护措施!” “胡先生,您可能没和陈子峰那些人打过交道吧?” “不过是被贬到山西来的几个特工,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吴济怀却多少和这几个没什么了不起的特工打过交道!他们可不是寻常特工!你们采取了那么多措施,要打击陈子峰这些人,结果怎么样,一点便宜也没占到!你们要炸第四集团军的军火仓库!结果怎么样!还是被这几个人给破坏了! 不过,这些话,他不可能对胡底先生说,这家伙一看就是个相当自负的人! 吴济怀一想就明白,仲间那两个人出了事,伤不到自己。但眼前的胡底先生要是被人识破了,头一个就威胁到自己的安全!? 正文 906、 店主就叫龙瑞华! 不过,这个话,他也不能对胡底先生说! 24-22 不管怎么说,萧安城和乔艳芳对第三十八军的调查,还在一天接一天地继续着。他们都感到无聊,却没办法!他们如果不查出一点东西来,就离不了这个鬼地方! 不过,他们两个人对这次调查,多少有一点不同,也是别人察觉不到的! 早上吃完早饭,乔艳芳向强虎一挥手,说:“走!”就先出了门,大步向前走去。 强虎一出门,姜玉凤立刻就跟了上去,和他并排走,说说这个,说说那个。 乔艳芳似乎猜到后面是个什么情况。但她头也不回,只管大步向前走。 她找到一支部队,就停下来和那些军官说说这个,说说那个。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军官,一笑一顰都是那么可爱,军官和士兵们都很愿意和她说话。 不过,她一看见强虎和姜玉凤也走了过来,就向那些军官和士兵们挥挥手,继续向前走了。她仍然是大步流星的样子,把强虎和姜玉凤远远地甩在后面。 24-23 在穿过一片小树林时,姜玉凤一下子拉住强虎,撇着嘴说:“强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人家就是要把你甩下来,你还看不出来吗!” 打心底里说,强虎喜欢乔艳芳,那是一点假都没有的,更是实心实意的! 但这些日子做调查工作,姜玉凤不是拉着他的手,就是挽着他的胳膊。妈呀,强虎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姑娘对他这个样子的!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太美好了!就给他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他好几次都冲动着,要把姜玉凤抱起来! 不过,他心里还是喜欢乔艳芳!所以,他就明白,眼下这种情况让他很难办! 这时,姜玉凤二话不说,抱住强虎的胳膊,撇着好看的嘴唇,似笑似嗔地盯着他。 强虎这条胳膊,就异常地敏感起来。虽然姜玉凤穿着棉军衣,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饱满。妈呀!那可是女人的身体呀! 姜玉凤用力把他一拉,说:“你坐下来,我有话对你说!你坐下来呀!” 强虎不能不坐下来!他已感觉到自己的膨胀,不坐下来就要不行了! “强哥呀,”姜玉凤仍然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手,“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喜欢小乔!她那么妖,你能不喜欢吗!” “是,是。你……你也看出来了?”强虎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你当我是瞎子!这么点破事还看不出来!你那个小乔,喜欢的是萧安城!根本不是你!你还跟个傻子似的跟在她后面!我都替你冤!” “我……我就是喜欢她,那……那怎么办?” “你就应该喜欢我!” “你……你这么漂亮,怎……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 “哈,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嘛!我的强哥哥!小乔也漂亮,你怎么要去喜欢她!啊!” 这下子,强虎就说不出话来了。他抓了抓头皮,他还从来没这么想过!可是想了想,心里还是喜欢小乔!可也对呀,小乔比姜玉凤还漂亮呢!自己不敢喜欢姜玉凤,怎么就惦着要喜欢小乔呢!这还真是一件怪事! 姜玉凤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说:“强哥呀,抱抱我呗。” 她这么说着,就歪在强虎怀里,并且拉起他一只手,围在自己身上。 强虎眨着眼睛,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硬了起来! 所以,乔艳芳这一组,这些日子的调查成果就很少。她和姜玉凤只顾得上耍心眼了! 24-24 但萧安城那一组,就完全不一样了! 萧安城认真而细致,无论是对军官还是士兵,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的。 焦明面带微笑,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什么也不说。 萧安城总是先从拉家常开始,“你是哪里人呀?” “俄是陕西兴平的。”士兵说。 “我想起来了,第一〇二团的副团长杨法震,也是兴平的,你们老乡呀!” “是哩,俄跟杨团副是邻村的,不老远。” “那你们熟吧?” “甚哩嘛,杨团副进军校的时候,俄还在家种地哩。” “你们不常唠唠?” “杨团副是长官,跟俄唠不着。他从前和俄营长熟哩,常在一起唠。” “你们营长是哪一位?” “原先是张希文张营长,后来张营长牺牲哩,就唠不成了。” 那士兵走了之后,萧安城打开手里的纸夹子,在上面作记录。 焦明注意到,他纸夹子里的名单,已有一百多人了!光是这个数量就不得了!焦明猜得出来,其中大多数人不可能是共!但其中只要有一部分人是共,那就不得了了! 他还注意到的是,萧安城时常在名单里增加新的情况!刚才就是!杨法震和张希文很熟,常在一起唠,这虽是细节,却很能说明问题! 萧安城从日复一日的闲聊中得到一个情况,一九三五年,第四十九旅第九十七团的团长张复振,曾经收留过一些掉队的红军战士。后来,这批红军战士大部分都去陕北了。但据说,其中还有少部分红军战士留在第四十九旅! 萧安城抬头看着焦明,“焦长官,你没发现第三十八军里有红军战士?” 焦明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没有。” 萧安城说:“你最好找一找!找到了,就是你的成绩!” 他说完,就盯着焦明。他隐约感觉到某种异常!在这种情况下,焦明仍然用审视和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 萧安城稍一思索就意识到,当初在罗店替林家泰发过一封电报的事,早已不算个事了!陈子峰对很多人都承认过,发电报是他同意发的! 他大吼大叫对侯站长说:“你还要怀疑吗!老子就是共!” 眼前这个焦明,仍然对自己怀疑和审视,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从龙瑞华这件事怀疑到他!甚至,怀疑他和龙瑞华是一条线上的! 所以,龙瑞华曾经被吴济怀逮捕,就是一件让他非常警惕的事! 是谁发现了龙瑞华!他们为什么会从龙瑞华身上怀疑到自己! 知道龙瑞华和自己有关系的,只有“八办”的王槐远!似乎不应该是王槐远有问题!他如果有问题,自己早就被逮捕了!那么还会从谁那里呢! 萧安城虽然警惕,却想不出什么地方泄露了他的情况! 24-25 泄露龙瑞华和萧安城情况的过程,遥远而悠长,需要重新说一下! 远在上海的彭绍勇和黄汉辉,要联手制裁公共租界工部局的警务处副处一长,一个叫松本晋三的人!这家伙下令杀了许多军统的潜伏特工! 罗玉珊就此事向黄汉辉发出警报时,无意在房间里遇见一个被称为老龙的人!她在省委机关的资料室里,发现老龙的一份简要汇报!她相信,这个情报不会危及自己的生命,就提供给高桥! 高桥对此极为重视!这个老龙手下,竟然有一个密码专家!经过调查,南市老北门外的长白街,确实有过一个名叫“益祥无线电修理店”,店主就叫龙瑞华!仅此两点,就证明罗玉珊的情报是准确的! 他再调查,发现这个龙瑞华于一九三八年四五月间,将他的修理设备打包运往武汉。当年十一月,他请武汉宪兵队进行调查,发现在铭新街确实有过一家叫“益祥无线电修理店”的小店,店主就叫龙瑞华! 但当年九月,这个龙瑞华又将他的小店打包运往重庆! 这几个情况,让高桥联想到了萧安城!几乎可以说,萧安城在什么地方,这个龙瑞华很快就会搬到那个地方!最要命的一点是,最近,萧安城到西安,这个龙瑞华果然也出现在西安! 只可惜,鹰司的内线吴济怀虽然逮捕了龙瑞华,但鹰司劫走龙瑞华时,又被别人半路截走了!鹰司的目的很明显!龙瑞华肯定是共!如果揭穿萧安城和龙瑞华是一条线上的,对陈子峰那个宪兵队,将是致命打击! 可惜,这条线索断了!只能以后再说了!他电报建议鹰司,密切注意龙瑞华运到重庆的货物! 萧安城绝不会想到,他和龙瑞华的关系,就是这样泄露的! 他更不会想到,他和龙瑞华就这样处于极端的危险之中! 冷静说起来,这就是情报分析!这也是特工智慧! 战争,打的不仅是钢铁,不仅是士兵的生命!其中还包括特工智慧! 中日之间的特工战,还在持续进行中!还没有见出分晓!等着看吧! 24-26 夜里,萧安城坐在方桌旁,头戴耳机,监听电台信号时,不能不想到焦明那双阴沉的眼睛,也不能不想到他的审视与怀疑!他心里充满了疑虑! 陈子峰在床上睁开眼,向他挥着手说:“安贼,你还不睡,明天还要早起呢!” 萧安城向他挥了一下手,没说话。见他再次睡着之后,就给老龙发信号。 但是,在以后的几天里,他几乎天天给老龙发信号,却从未接到他的回音!? 正文 907、 去看看每天练武的大叔 他现在完全不知道龙瑞华现在何处,伤势如何,情况怎么样了!他为老龙担忧! 24-27 一九三九年一月十五日,夜里,重庆,洪崖洞山坡上的小楼里。 佐藤拓人坐在圆桌旁,陷入自己的沉思里。“木桶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汪和他身边的人,确实离开了重庆,并且到了河内!现在,就看第二步能否成功了! 就在这时,鹰司悄悄进来,交给他一封电报。 电报是高桥来的,内容是:“已查明,汪等人住在河内郊区之山里,名为‘丹岛力’的避暑地,所住旅馆名为‘唐泰乌’。此时冬季,旅馆内仅有他们一伙人。好地方!” 佐藤先生看完电报,不由笑了一下。 他明白高桥所说“好地方”是什么意思!他其实是说,那里是刺杀的“好地方”! 鹰司在他对面坐下,小声说:“高桥都能找到,相信戴笠的军统也能找到!” 佐藤先生嗬嗬地笑了起来,连声说:“一定能!当然,他们一定能!” 果然,第二天,一月十六日,高桥再来电报,又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 电报内容是:“可靠消息,戴已抵港,随行人员为王鲁翘。跟踪才发现,陈恭澍已于此前几天抵港。他们在跑马地‘山光旅馆’里秘密见面!” 佐藤先生把桌子一拍,“王鲁翘!陈恭澍!你有这两个人的资料吗!” 鹰司得意地笑着,递给他两页纸。 佐藤先生一看,正是这两个人的基本情况! 陈恭澍,一九〇七年出生,河北宁河人,黄埔五期,一九三二年进入特务处,曾多次执行刺杀任务,是军统“三大杀手”之一,被称为“辣手书生”!此人现为军统天津站站长。毫无疑问,他被派到香一港来,就是为了刺汪! 王鲁翘,一九一二年出生,山东人,杭州警校毕业,被人称为军统第一“神枪手”!他原为戴笠侍卫。一九三六年十一月,他率人在广西梧州刺杀王亚樵之后,一直留在军统香一港站工作。 他今日随戴笠与陈恭澍见面,可以肯定,也是为了刺汪! 佐藤先生看着这两页纸,不由大笑起来,连声说:“好!好!这两个人正合适!是执行刺杀任务的好手!鹰司君,我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鹰司说:“先生,这样两个杀手,刺汪一定不成问题!他们刺杀了汪,我们的第二步就成功了!先生,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成功!” 佐藤先生把这些情况又思考一遍,也认为,戴笠刺汪不成功,是不可能的! 24-28 也是在这几天里,也是在重庆,还有一个人,也有些等不及了! 这个人就是怀孕八个月,下个月就要生育的秦雅丽! 她等不及,只为一件事,李承国在来信中说:“雅丽,在你生育之前,我一定要赶回重庆,以便与你完婚!雅丽,一定要在你生育之前!” 从承国这个说法里,秦雅丽感受出他对自己的爱! 她忍不住就要想,继科不可复生,再见只能待来世。但如能得到承国这样的爱,也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虽为铁血特工,虽然冷酷无情!但身为女人,还是希望有爱!被一个可亲可靠的男人这样爱着,实在太好了! 但是,她一看到家里这样乱糟糟的模样,她就感到来不及了! 所以,她现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决心辞掉现在的保姆! 这个保姆是承国请来的,她以前一直迁就她。这个保姆一直像盯贼一样盯着她!她忍无可忍,也还是忍了!就因为她是承国请的。 但现在,这个保姆不仅对她管三管四不说,人也变得越来越懒了!家里简直乱得不成样子!不尽快把她赶走,新来的保姆怎么来得及收拾好这个家! 她想,阿拉要在这里成亲地!家里这个样子,哪里像个新房! 24-29 辞了保姆的第二天,保姆行的四老板给她带来一个中年妇女。她一问才知道,这个中年妇女只有三十来岁!看来,她一定穷得不行了,否则不会这么憔悴! 四老板介绍说,她没有名字,就叫吴氏。 这倒顺了秦雅丽的心意。她现在就希望平安“无事”!自己无事,生孩子无事,更希望承国也无事。再看看她粗糙的双手,就知道她是个能干的女人。 秦雅丽对四老板说:“好,就是她吧。” 可是,她再看四老板的眼神,似乎还有什么话说,就问:“还有什么?” 四老板笑着说:“是这样的,李太太,吴氏是个能做活的人,人也老实,按说她这样的人不愁帮佣。只是,她还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一岁了。吴氏说,李太太如果肯让她女儿住在这里,她愿意减一半的佣金。李太太,您看呢?” 秦雅丽听明白了,心里就有个小算计,将来孩子生了,如果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照看,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 她说:“先把孩子叫进来吧,我看看。” 于是,四老板出了门,向远处招招手,很快就叫进来一个模样怯怯的女孩子。 秦雅丽打量一下,女孩子还算周正,一双大眼睛惶恐不安地看着她。她心里想,也行了,承国一定会说我是在行善,反正也不缺这孩子一口饭。 她说:“行了,就这样吧,留下吧。至于佣金什么的,也不要减了。” 吴氏一听她这么说,急忙拉着女儿给秦雅丽鞠躬,连声说:“谢谢李太太,谢谢李太太。” 后来才知道,这丫头也没名字,就叫吴小丫。 24-30 在之后的几天的几天,这个吴小丫天天拿着一条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不敢有一刻停歇的时候。看得出来,这是她妈妈叮嘱她的。 秦雅丽虽然是铁血特工,却并不是刁钻刻薄的地主婆,看到女孩子这样小心谨慎地干活,心里也有一些不忍。 她对吴氏说:“吴阿姨,你不要老叫小丫天天擦这个擦那个了,她就是个孩子,叫她去外面玩去吧,随意一点,我看着也舒服一些。” 吴氏再次连声向她道谢。 秦雅丽索性好人做到底,又给了吴氏五元钱,叫她给自己买几件衣服穿,也给小丫买几件好看的衣服穿。 她心里想,承国就要和自己成亲,两个下人一副穷酸样子,那算怎么回事! 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小丫穿着妈妈刚刚买回来的好看衣服,那么灿烂笑着,站在秦雅丽面前,不住用手扯着衣襟。 秦雅丽上下看了一眼,就看出来,吴氏是从估衣铺买回来的旧衣服,倒还有八成新,更没有补丁,穿在她身上就很有样子了。 她点头说:“好看,真好看。”又说:“吴阿姨,侬穿整齐些,阿拉也有面子些。” 吴氏和小丫都是满脸笑容,不住向秦雅丽点头道谢。 24-31 吴小丫得了自由,不用再小心谨慎地干这个,干那个了。 她每天早上一起来,就溜出了家门。 李太太还在睡着,要到上午十点钟才会起床。母一亲则在忙家务,也顾不上她。 吴小丫离了家门,就连跑带颠地往较场口的另一边跑,去看看每天练武的大叔。 谁知,她在大叔家门外面等了许久,也没见大叔出门。她不甘心,就跑到门前去敲门。连敲几下,也不见大叔出来。她想,那就是不在家了,可能出远门了。 大叔的家门口有一圈杂乱的树丛,围成一个小院子。于是,吴小丫就在这个小院子里练拳。不过,她也有些无奈。大叔只教了她几着。她练来练去,就是这么几招! 24-32 一九三九年一月二十日,住在洪崖洞小楼里的佐藤先生,再次收到高桥的电报。 电报中说:“今日得悉,又有数名军统人员抵达香一港,其中一人为余乐醒。” 佐藤先生抬头看鹰司。鹰司果然微笑着递给他一页纸,是余乐醒的基本情况! 余乐醒,原名余增生,一九〇一年出生,湖南醴陵人。一九一九年留法,学化工与机械。他一九二二年加入少共,一九二四年转为正式党员,一九二七年曾参加北伐,一九三二年加入特务处,任特务处上海区区长。从一九二七年至一九三二年期间,余乐醒情况不详。 在余乐醒的履历下面,鹰司写了一个小注:余乐醒学过化工,在军统内以善于下毒著称! 佐藤先生指着这个小注说:“好!陈恭澍负责指挥,王鲁翘负责刺杀,这个余乐醒,负责下毒!这三个人齐了!很好!你随时和高桥队长保持联系!” 鹰司轻声说:“先生,高桥负责的是第二步,我们在这里,负责第三步!” 佐藤先生向他一点头,“是,无论第二步成不成,我们都要实施第三步!” 24-33 一月二十一日,佐藤先生收到高桥电报。 内容是:“戴笠住高街六号,似要常驻香一港,指挥刺汪行动!” 佐藤先生点着电报对鹰司说:“这就对了!这么大的事,他应该亲自指挥!”? 正文 908、 这件事就还是一个麻烦 一月二十四日,佐藤先生再次收到高桥的电报。 内容是:“汪等主要人员,现已由‘丹岛力’旅馆,转移至高朗街二十七号,此为三层别墅小楼。其他人住在城内饭店里。” 佐藤先生看了这封电报,就好一会儿没说话。 鹰司说:“先生,怎么了?” 佐藤先生说:“这里,似乎不如‘丹岛力’好,那里更便于刺杀!” 鹰司说:“我猜测,戴笠的原计划,可能是在‘丹岛力’,但观察目标时,可能被汪的警卫人员发现了,所以才转移到高朗街。” 佐藤先生点点头,“可能让你说对了!请转告高桥队长,一定要密切观察!” 鹰司笑着说:“高桥说,他已安排了很多人,观察汪和戴的所有行动!” 一月二十七日,高桥来电。 内容是:“可靠消息,戴笠亲率陈、王、余等五六人去河内,住在距离高朗街不太远的旅馆里。” 二月一日,高桥来电。 内容是:“三十日,蒋派谷正鼎去高朗街见汪,似在劝汪返回。” 佐藤先生微笑说:“我猜,汪那个人,一定不会返回!所以,戴一定会动手刺汪!” 鹰司笑着说:“我也这么看!” 24-34 汉中,特训班。 终于忍无可忍的林家泰,突然爆发,让程慕颐和所有教一官们,都大吃一惊! 事后,他们才想到,林家泰反正,是为了李秀兰肚子里的孩子,他一定很憋屈!他几乎每天都要被李秀兰喝斥,他就更憋屈了!不料,祁宣益的媳妇也来凑热闹,当着其他太太的面挖苦李秀兰!林家泰要不爆发那才怪呢! 这天傍晚,林家泰下班回到家里,就看见李秀兰坐在床边流泪。 他急忙冲过去。据门外看见的人说,他是跪在李秀兰面前的,询问出了什么事。这才知道,祁宣益媳妇对她说了许多过头话,还当着别人的面! 门外担着心的人看见,林家泰抚摸她的肚子,说了许多宽心的话,这才出了门。 等他一出门,别人就看见了,林家泰脸色黑紫,眼睛通红,脸上的肌肉咬成一块一块的!他要发怒了! 一位教一官好心上前,想劝阻他,被他一掌推开! 他冲到祁宣益门前,只一脚就踹开了门,冲了进去! 24-35 林家泰一进祁宣益的家门,就大吼一声:“祁宣益,你给老子滚出来!” 祁宣益媳妇吓得尖叫一声就逃进里屋。 祁宣益从里屋出来,瞪着林家泰喝道:“你干吗!你他妈的想干吗!” 林家泰大吼:“老子就是要问问你,你有没有家教!你对你媳妇说了什么!你他妈的有什么不满意,就冲老子来!你个王八蛋为什么要对我媳妇胡说八道!” 那个祁宣益从来就看不上林家泰,认为反正过来的人,就是没有种!对这种人,没什么可客气的! 他看见林家泰对他怒吼,什么话也不说,伸手从衣架上的枪套里拔出左一轮手枪,直接顶在林家泰额头上! 他阴沉地说:“你吼什么吼!信不信老子一枪打死你!” 不料,林家泰一把抓住他的手,将枪口直接顶在自己的脑门上,吼道:“王八蛋!你打呀!你要不开枪就是狗杂种!” 这下子,祁宣益就难办了。他确实听说,有人用枪顶在李秀兰的头上,林家泰才反正的!要是用枪顶在他的头上,他还不得吓尿了! 现在林家泰叫他开枪!他哪里敢真开枪!打死林家泰,他也会有麻烦! 再一次不料,林家泰叫道:“王八蛋!你不敢开,老子帮你开!” 他说着,大拇指已伸进扳机护圈里,接着就往下按,只听枪机一声轻响,就向后张开了。林家泰紧接着又往下按扳机!再按下去,枪可真要响了! 这时,祁宣益也快疯了!真打死林家泰,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用力把枪柄向下压,让枪口向上抬!就在这时,枪响了!子弹从林家泰头皮上划过去,血顿时就流了下来! 林家泰不肯罢休,还要再扣扳机!祁宣益吼叫着拚命和他争夺左一轮手枪! 这时,外面的人一下子都涌了进来,费了好大的力才把他们分开,并夺下手枪! 这件事,就这样闹大了! 24-36 程慕颐首先把祁宣益召到自己的办公室,不等他站稳,就是一通怒吼! “你是老教一官,怎么做这种混帐事!” “程副主任,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是他扣的扳机!” “你先做的混帐事!你对你媳妇说了什么!你怎么对自己媳妇胡说八道!你媳妇也是不长脑子的!又对人家媳妇胡说八道!” “我也没想到他会发疯!” “他是怎么反正过来的你不知道!是为了他媳妇才反正的!你从一开始就看不起人家!人家才是真男人!为了媳妇,什么都可以丢下!你凭什么看不起他!他如果出了事,告诉你,你十有九九,也会送命!戴老板绝不允许出这种事!” 到了这个时候,祁宣益也真有点后怕了。如果当时不是自己拚命压下枪柄,极有可能打死了林家泰!他妈的,老子也没有好下场!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祁宣益被停职两周,关禁闭思过! 24-37 接下来,程慕颐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找李秀兰谈一谈。 不把这个女人说通,林家泰那边就一定说不通!这件事就还是一个麻烦! 他特地将李秀兰请进自己的办公室,并给她泡上最好的茶。 “林太太,您这个,什么时候生呀?”他指着李秀兰的肚子,笑容可掬地说。 “要到四月哩,侬晓得伐!”李秀兰气势刚刚地说。 “喔呀,那是没得好久的呀!”程慕颐也换上上海话。 “我今日气得肚子疼!怕是要出问题地!”李秀兰撇着嘴说。 “理解,理解,林太太,吾完全理解好伐。告把侬,吾也是个共,侬晓得伐!林先生也是个共,吾和林先生是一个样子地!你林太太是老革命,吾晓得地,有人对侬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吾亦晓得地!侬想想好伐,林先生就好生气地,是不啦?” “吾当然晓得啦!”李秀兰仍然撇着嘴说。 “侬这样想好伐,林先生还回得去吗?啊,想一想,他还回得去吗?” “那当然回不去了,这我还不晓得!” “侬林太太,老革命了,侬还回得去吗?” “亦回不去了!这个不要你讲地!” “就是呀,反正是回不去了,在哪里都是革命!林先生在这里也是革命呀!侬晓得伐!所以,侬想一下好伐,让他好好地在这里革命,有几多好呀!侬说是伐!” 这时,李秀兰就不说话了,只是噘着嘴闷着。 程慕颐看得很清楚,这个李秀兰张口闭口都是“阿拉老革命!”她要是个共,那我简直就是共的一把手了!她就是个上海小市民,像斗架的鸡一样,就想把自己的翎子张得大一点!给自己扎记台型罢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安稳了,林家泰才能安稳! 他笑着说:“林太太,这样好伐,侬哩,只要让林先生知道侬是老革命,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算个事!亦不要再对他发脾气了,让他好好工作就好了!再说,侬老是发脾气,对侬身体亦不好。林太太,咱们孩子总是要的吧?” 李秀兰的小市民脑筋,滴滴刮刮好使,马上说:“好了呀,吾晓得了好伐!” 25-1 林家泰被关在一间小小的牢房里,就在关押祁宣益的隔壁。 他头上的伤已经包好了,此时正坐在硬板床上生气。 程慕颐陪着李秀兰一进小牢房,他就惊愕地站起来,非常不安地看着李秀兰。 李秀兰傲傲地站在牢房中间,扬着下巴说:“阿泰,侬还生气吧?告把侬,程长官找我谈过话哩!吾已不生气哩!” 这个林家泰就慌慌地走过来,一下子就跪在她面前,“秀兰,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不生气了,我就希望你好好的。秀兰,请你原谅我。” 李秀兰说:“好了呀,吾原谅侬了,侬起来好伐!” 程慕颐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林家泰最看重的,就是李秀兰肚子里的孩子!他想,只要你看重这个孩子,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李秀兰回头说:“程长官,他不生气哩,侬怎么说哇?” 程慕颐微笑说:“林先生,今天的事,咱们翻篇了,好不好?” 林家泰用力一点头,“长官,我也有错,请长官原谅。今天的事,翻篇了。” 程慕颐说:“那就好。今后,还是好好工作,就像你刚来的时候一样,如何?” 林家泰立正说:“是,长官。” 一件天大的事,就这样糊弄过去了。不过,它要是就这样过去了,那是不可能的! 25-2 在这一段时间里,所有各方的人都处于一种莫名的焦躁之中! 他们都隐约意识到,似乎将有大事发生,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头一个,陈子峰就处于焦躁之中。? 正文 909、 楼下传来咣咣的敲门声 他每天仍然驾驶那辆锈迹斑斑的古董汽车,送廖若兰和那两个可疑的日本人去各个部队,让他们察看阵地,察看部队的装备,观察第四集团军在中条山以南的兵力部署。 他看着仲间先生和他的学一生吉川,那么认真地指点守卫部队如何防守,如何设置火力点。他心里一直在心里犹豫着,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简直看不清楚了!更拿不准应该怎么对付这两个日本人! 他注意到的另外一点是,最近这些日子,吴济怀也挤上了他的汽车,就像毛毛虫一样,粘上了他们! 他心里想,这两个日本人,和你吴科一长有毛的关系! 25-3 第二个焦躁的,就是天天跟着陈子峰的吴济怀! 他只需要两天时间,就看出陈子峰对仲间师生二人的怀疑。他甚至看出,陈子峰天天跟着这两个人,就是为了监视! 他抽出一天时间,回到平陆县城,秘密与胡底先生见面。 “胡先生,我建议仲间二人,立刻离开!陈子峰早就怀疑上他了!” “吴先生,此事不需要你操心!该怎么办,他们会得到指示!” “你的意思,他们有电台!”吴济怀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你不要多问!你只要确保他们在这里的安全就行了!”寺岛严厉地瞪着他。 “万一陈子峰发现了什么,动手抓人,我可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你发现这种情况,通知仲间先生就行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办!” “你让我怎么通知他们!我说话他们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我更听不懂!” “你只需要用枪指他们一下,然后收起枪!他们就明白了!” 吴济怀瞪着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要保护这两个日本人的安全,竟然要这样! 25-4 第三个焦躁的,就是萧安城了! 他从焦明的眼睛里察觉到怀疑!但罗店发报早已不算什么事了!陈子峰都承认了!那么,焦明的怀疑只能是和龙瑞华有关!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龙瑞华意外被捕!这是他最担忧的事! 可是,他连续多日给龙瑞华发信号,却始终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他还没脱离危险?他手边没有电台?或者,他正承担着什么更重要的任务? 不管你是什么人,当你察觉到危险时,心里的压力就有天那么大! 他另外还有一个担忧,就是手里的调查名单!有焦明跟在身后,他就必须调查!要调查就会有结果!这个结果就是他手里的名单!他不知该拿这个名单怎么办! 这个名单上的人,已经不少了! 25-5 第四个焦躁的,却是焦明! 他每天跟在萧安城身后,在第三十八军的各团各营各连里转来转去。 萧安城手里的名单越来越长!他看过这个名单,已有一百多人!他相信,其中至少有十几个人可以确认是共!如果真是这样,这个功劳几乎有天那么大! 但是,他妈的,要确认这些人是不是共,就需要证据! 但他手里,实在没有多少人可用!陕西站虽然悄悄给他派来一些人,但远远不够! 他其实是为那个名单背后的功劳而焦躁! 旁观而言,他并不知道那个龙瑞华是怎么回事!吴济怀只是提了一下,并没有多说!所以,他只知道吴济怀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监视萧安城的!但萧安城到底有什么问题,他并不清楚!这是他唯一不焦虑的事!萧安城只要每天调查,就可以了! 25-6 第五个焦躁的,却是谁都想不到的强虎! 他现在虽然跟在乔艳芳后面出去调查,已不再用姜玉凤再拉着他了。他自己就愿意放慢脚步,和姜玉凤一起往前走。 强虎是个简单的人。和姜玉凤走在一起,到了什么偏僻一点地方,或者什么角落里,姜玉凤就会让他抱一抱。便宜是占不着的!因为根本就没机会!她身上的棉军装又挺厚,就算他想感受一下女人的身体,还需要一点想像力才行! 也就这么一点好处了!但他挺惦记这么一点好处的。 让他焦躁的是,他心里还是放不下乔艳芳!他也感觉到自己对不住乔艳芳!他现在就是在这两个女人之间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25-7 重庆的佐藤先生也非常的焦躁!他大概要算是第六个了! 他让鹰司给高桥发电报:“戴等人为什么还不动手!” 高桥回复:“我得到的报告是,他们还在观察!” 佐藤先生这就想不明白了,汪就住在高朗街二十七号,还有什么可观察的! 川上也是这个意思,“他妈的,多派几个人,一下子冲进去不就解决了!汪的警卫没有武器!枪一响,他们还敢反抗吗!” 佐藤先生心里很赞成川上的话。如果军统的杀手们冲进去,一下子杀掉许多人,那就是更大的成功了!光是舆论就能把蒋淹死! 但他只能淡淡地说:“也许,他们担心在混乱中,偏偏漏掉了汪吧!” 时间就这样一天接一天地拖着,让“木桶计划”的第二步,刺汪,却迟迟没有进行! 25-8 最后一个焦躁的,是几乎被人忘记的秦雅丽! 承国在信里说了,他要在她生育之前回来!但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却迟迟不见他的影子!也没有再接到他的来信! 她最担心的,就是承国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子弹可是不长眼的!真要是出了那样的意外,她的损失是永远也补不回来的! 这些日子,吴氏一直在打扫家里的卫生。吴小丫重新拿起了抹布,每天不停地擦这里擦那里,勤快得不得了! 秦雅丽经常和吴氏商量,家里的东西如何摆放才更好看。 吴氏把家里的东西看了又看,就建议把桌子放到那一边也许更好,或者把箱子藏在床后是不是更好。她提完了建议就动手搬家具。她移过来移过去,秦雅丽总觉得不太好!结果,她们两个人都累得筋疲力尽。 吴氏说:“太太,您坐着就好,您动嘴就好。”然后就擦着额头上的汗。 25-9 二月十日,早上,天还没有全亮。 秦雅丽听见楼下传来咣咣的敲门声。她想,谁这么用力敲门,太没道理了! 就在这时,她猛地一激凌,就从床上欠起身来,有点紧张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她听见吴氏正匆忙去开门,接着就听见她在楼下喊:“太太,先生回来了!” 她努力想坐起来。这时,最近几天一直睡在墙边地铺上的吴小丫,就如兔子似的冲过来,抱住她的腿,慢慢移到床外,并给她套上拖鞋,然后扶着她站起来。 吴小丫从椅子上拿起睡衣,掂着脚尖要披到她肩上时,卧室的门一下子开了,李承国穿着军大衣,带着一股冷气出现在门口,咧嘴向她笑着。 他看见秦雅丽要过来,急忙摆着手说:“雅丽,不要动,不要动。” 他脱了军大衣,又搓了搓自己的手,这才走过来,撅着屁股把她搂在怀里,就怕压着她的肚子。 旁边的吴小丫,满脸都是快乐的笑容,看着他们。 到了这个时候,秦雅丽焦躁多日的一颗心,才算落到肚子里。 25-10 秦雅丽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化妆的时候,李承国脸上带着微笑,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变得越来越漂亮。 秦雅丽轻声说:“承国,你回来了。多住些日子吧,恐怕就是这几天了。” 听她这么说,李承国轻轻抚摸她的肚子,却满脸歉意地说:“雅丽,实在没办法。我最迟明天一早就得走!哎呀,实在没办法!” 秦雅丽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军人从来就是如此。不过,想一想,今天能办一个仓促的婚礼,也就很好了。 她握住李承国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左下腹上,“承国,你摸这里,这里鼓鼓的,就是他的脚,你摸一摸。” 李承国就轻轻抚摸她的左下腹,那里确实鼓了一个小包。他猛地一惊,吓得缩回了手,叫道:“哎呀,他在动呢!他是不是在动!还是怎么了!” 秦雅丽那么迷人地笑着,“他感觉到你在摸他了,所以要动一下。” 李承国叫了起来,“哇噻,哇噻,今晚我要打个电话,争取多呆几天!” 这时,卧室门轻轻开了。吴氏和吴小丫都是笑眯眯的模样,端着早餐走进来。 秦雅丽笑着说:“承国。这是吴阿姨,这是她女儿吴小丫。吴阿姨在这里帮佣没问题,就是她女儿没地方去。我就叫小丫也住在家里了,反正也不缺她一口饭。” 李承国急忙说:“没问题,没问题。我早上一进门就看出来了,家里弄得真干净。吴阿姨,谢谢你和小丫。” 吴氏将早餐放在圆桌上,笑着说:“太太是好心人,先生也是好心人,是我和小丫要谢谢太太和先生。” 25-11 秦雅丽和李承国吃完早餐没多久,第一拨参加婚礼的人就来了,翟振川和梁金凯。? 正文 910、 秦雅丽已经被送进产房里 李承国和翟振川一见面,都很兴奋,握着手用力地摇着。 李承国指着翟振川领章上的将星,说:“恭喜你,终于晋升为少将了!这是你早就该得的,没想到却拖到现在!” 他回头一望梁金凯,又补充说:“哎呀,金凯兄弟也晋升为少校了,太好了!告诉你们,我也快要晋升为父亲了!我们今天要好好喝一杯!” 这时,翟振川和梁金凯拿出他们的礼物,是一幅两尺见方的油画。 油画里画的是浓郁而苍茫的原始森林,一条小河在森林里蜿蜒伸展,天空中有暮霭般的乌云,小河里映出一线天光。 李承国和秦雅丽共同观赏这幅画,都很赞赏。 接下来,翟振川就说到迁渝工矿企业的种种困难。 他看一眼梁金凯,微笑说:“我最近在各地跑了一大圈,到处募捐,这里一点,那里一点,总算是凑齐了,都到了制造司的账上。我准备,过了年就要开工了!” 李承国也赞叹说:“也就是你振川兄,才能办成这么困难的事!现在接任了制造司司长,你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了!” 翟振川也哈哈地笑着,十分快乐。 25-12 到了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第二拨来参加婚礼的人也来了,是军委会委一员,国军一级上将,程潜夫妇。 跟着他们来的还有一个人,也就是他外甥女冷月。冷月手里捧着一大束花。 李承国快乐大笑着,拍着手说:“实在是太仓促,我也只请几位来参加婚礼。振川兄算是我的证婚人,金凯兄弟就是婚礼司仪了,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程公夫妇责任最重,我们拜天地时,您夫妇俩就是天地。我们拜父母时,您夫妇俩就是父母!如何。” 程潜夫妇都快乐大笑起来,好不高兴。 李承国最后说:“小冷姑娘就是献花少女了,如何?” 冷月微笑说:“花已有了,按您说的办。” 李承国看着面前几个人,说:“那么,咱们就开始了。金凯兄弟,你来吧。” 梁金凯绝没有想到,他参加今天的婚礼,还要承担这么重要的职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看着面前的人有点发愣。 冷月用鲜花遮着嘴,小声提示说:“婚礼开始。” 梁金凯说:“婚礼开始……啊,不对,我重说!我重说!我宣布,李长官和秦小姐的婚礼,现在开始!第一项,”他瞪大眼睛看着翟振川,“第一项,请证婚人发言。” 他看见翟振川站了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坐下来。 翟振川站是站起来了,也是茫然不知所措。他左右望望,才说:“啊,这个,我是证婚人,是不是。我倒要先问问了。承国兄,你站起来,我问你一句,你可要说实话。” 李承国急忙站起来,认真说:“振川兄,不管你问什么,我都实话实说!” “好,我问你,你愿意娶这位秦小姐为妻吗?” “我愿意!”李承国认真回答。 “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把她放在心上!绝不离弃!” “无论出什么情况都愿意?” “是,无论出什么情况,我都愿意!”李承国郑重地看着他。 站在旁边的秦雅丽,默默无声地看着他。她感觉,他说的都是实话!是发自内心的!那么,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今后一定要万分谨慎!否则,对不住承国这句话! 她看见翟振川走到她面前,就用认真而郑重的目光看着他。 “我说秦小姐,你愿意嫁给这家伙为妻吗?” “我愿意!”她认真回答。 “我告诉你,这家伙满脑子都是公事,经常不在家。你忘了,当初你去医院检查,还是我给你叫的轿子呢!” “翟大哥,我愿意!” “他整不好还会忘了给你寄线,让你饿肚子呢!” 此时,秦雅丽微笑着,眼睛里却涌满了泪水。孙继科的影子,终于从她的眼前消失,代之的,是眼前的李承国。她想,这就是夫妻感情吧! “翟大哥,我愿意!”她非常认真地说。 翟振川向她点点头,转身对程潜说:“程公,这就没办法了,只能让他们结婚了。” 程潜夫妇都拍着手,同声说:“应当的,让他们结婚吧,让他们结婚吧。” 翟振川认真看着李承国和秦雅丽,“现在,我正式宣布,李承国将军和秦雅丽小姐,于民国二十八年二月十日,正式结为夫妇。两位,祝你们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这时梁金凯忽然看见冷月向他举起花,慌忙站起来说:“现在,有请冷月小组向新婚夫妇献花。冷小姐,你请。” 冷月手捧鲜花,款款走到李承国和秦雅丽面前,把鲜花送到秦雅丽手里,轻声说:“祝贺你们。” 这期间,吴氏和女儿吴小丫,一直站在厨房门口,满脸都是笑容,看着他们这场中不中,西不西,又极其简单的婚礼。 这时,梁金凯终于把中一国式婚礼都想了起来,高声说:“现在,新婚夫妇一拜天地,二拜父母。” 李承国和秦雅丽都笑着,向程潜夫妇连拜了两次。 梁金凯又说:“夫妻对拜一一” 李承国回头看着秦雅丽,满脸都是笑容。此时,秦雅丽已是泪水盈盈了。 他们面对面,互相一欠身,就算是对拜了。 这时,梁金凯眨着眼睛,望着眼前的几个人,不得不问:“几位长官,咱们是不是该开席了,我都闻到香味了。”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同声说:“开席,开席,咱们喝一杯!” 25-13 接下来,就是吴氏和女儿忙碌的事了。她们轮流把做好的菜端上桌,又拿出酒。 冷月也帮她们端菜。梁金凯则忙着打开酒瓶。 吴小丫只比桌子高半头,上菜时还要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把菜放到桌上。 程潜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别看,这个小姑娘也蛮漂亮的呢。” 谁知,吴小丫不仅漂亮,也蛮聪明的,立刻说:“谢谢爷爷。” 桌边的人同时大笑起来。 翟振川说:“也对,也对。程公,您可是代行父母之责的,自然是爷爷辈的。” 程潜很高兴,说:“好,好得很,我就是爷爷了!一会儿多喝一杯。” 酒菜上齐,酒杯斟满,桌边的人都举起酒杯,共祝新人夫妇幸福美满。 接下来,就是李承国端着酒杯,秦雅丽端着茶杯,向客人们敬酒。他们敬的头一个,自然是程潜夫妇。之后,又敬翟振川和梁金凯。 最后,他们敬到冷月时,冷月却没有举杯,而是双手扶着秦雅丽,小声说:“秦小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这时,桌边的人才注意到,秦雅丽脸色有些苍白,端着茶杯的手也在颤抖。 她克制着说:“承国,我本想忍一忍的,可是不行!我肚子好痛!” 这下子,所有人都有点慌了。李承国更是抱着她乱叫。 还是程潜老成持重,立刻吩咐,李承国和冷月坐他的车,先迸秦雅丽去医院!其他人随后叫黄包车去。 几分钟之后,李承国和冷月先送秦雅丽走了。 程潜夫妇、翟振川二人,分别叫了黄包车,也走了。 吴氏和女儿最后才走。她收拾了秦雅丽可能要穿的衣服,要用的草纸,还有她的洗漱用品和化妆口,装了两个大包,背在肩上。小丫端了一个脸盆,里面是一小锅鸡汤。 母女二人步行去了医院。 25-14 她们去的并不是医院,而是秦雅丽以前做孕期检查的妇幼诊所。 吴氏母女到的时候,秦雅丽已经被送进产房里了。 程潜夫妇和翟振川、梁金凯,原本都想等一下结果。不过,李承国猜想,时间可能很长,就劝他们都走了。并答应他们,一有了结果就给他们打电话。 只有冷月留了下来,说:“等有了结果,我好告诉舅舅。” 这个时候,李承国更加心神不定,只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不时盯着产房门上的灯。 冷月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静静地等着。 不过,只过了片刻,她就有些疑惑起来了。开始,她就注意到,那个叫吴小丫的女孩子,一直盯着她看。后来,她在母一亲耳边说了什么话,母女两个就都盯着她看。她们简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冷月歪了歪头,看着吴氏问:“吴阿姨,怎么了?” 这下子,吴阿姨就有点慌了,比划着双手说:“小姐,是……是这样子地,我们……我们是去年到重庆来地。” 吴小丫说:“从武汉。” 吴氏急忙说:“是,是,从武汉来地。” 冷月仍然没听明白。 吴小丫又补充一句,“坐船来地。” 吴氏急忙说:“是,是,我们是坐船来的。” 精明的冷月隐约猜到了一点,“十月么?” 吴氏:“啊呀,您一定想起来了,就是十月唦,坐船来地。” 冷月轻声说:“茂源号?” 吴氏叫了起来,“小姐记性好,我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船。就是茂源号唦!” 吴小丫又补上了最关键一句:“我姆妈丢了钱,快要急疯了。”? 正文 911、 这是杨家将的故事 这时,冷月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还真没有想到,眼前的母女俩,就是去年十月在茂源号上丢了钱的母女俩。 她说:“真巧,没想到还会遇到你们母女俩。” 吴氏急忙说:“就是哩,我们好有缘唦。不是那几位长官帮我们要钱,我们母女两个,怕是要不好了。我好想跟他们说声谢谢。” 冷月说:“那只能等以后了。他们几个都出差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过,总归是知道你们在哪里了。等他们回来,我告诉他们。” 25-15 秦雅丽的病房,真可以用雪白整洁,一尘不染来形容。 她疲倦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仍然苍白,但肚子已经消下去了。 吴氏在伙房里热了鸡汤,端到她面前,好歹劝她喝了几口。鸡汤果然滋补,她的精神眼看着好了许多。 不大功夫,护士把孩子送来了,直接放在她怀里,说:“太太,是男孩,六斤二两。” 秦雅丽向布包里孩子一望,就叫了起来,“噢哟,怎么就像个小老头子一样。” 吴氏说:“刚生出来的孩子都这样,两三天就长起来了。” 护士说:“太太,给孩子喂奶吧,第一口奶最重要。” 秦雅丽忙不迭地掀开衣襟,把奶头放进他的小嘴里,看着他吸吮。 她抬头看着李承国,“哎呀,好痒呀。” 李承国这个时候,光顾着笑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小丫眨着大眼睛,凑近看孩子吃奶,新奇的不得了。她看见他张开的粉嫩的小手,就伸出一个指头放在他的小手里,那孩子立刻就抓住了她的手。 她叫道:“太太,快看呀,他抓住了我的手!” 秦雅丽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小丫,喜欢吗?” 小丫笑得眼睛都没了,说:“好喜欢。太太,我该叫他什么?” 吴氏在后面说:“你该叫他小少爷。” 秦雅丽忍不住大笑起来,连站在旁边的冷月也笑了起来。 秦雅丽说:“倒好像我们是个什么大财主。他的名字呢,将来要他爸爸来起。你呢,就叫他弟弟吧。小丫,今后你可要多照顾弟弟,好吗?” 小丫点头说:“太太,您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照看他。” 谁也没想到,秦雅丽一语成谶!小丫对弟弟,可不是仅仅照看那么简单!看吧! 秦雅丽忽然说:“小丫,老是叫小丫也不太好,我倒想给你起一个名字,你乐意吗?” 吴小丫立刻说:“太太,我乐意,一定是个好名字。” 秦雅丽也笑了,“你可真会说话。你现在叫小丫,我就给你起名叫晓烟吧。晓是拂晓的晓,天刚亮的意思。烟么,就是早上的云雾。等太阳出来了,照在云雾上,就是朝霞。晓烟的意思,就是朝霞明媚的意思。小丫,你喜欢吗?” 小丫回头看了母一亲一眼,就说:“太太,我喜欢,晓烟就是朝霞的意思,我真的喜欢,谢谢太太。” 25-16 一九三九年二月十八日,阴历除夕。 陈子峰和廖若兰,还有仲间先生和吉川的除夕夜,是在第三十八军第十七师师部度过的。第十七师师长耿志介,盛情邀请他们参加除夕晚会。 西安商会组织了一个劳军慰问团,给前线的将士送来不少粮食和猪肉,还带来一支演出队。这天晚上,就在村口的打谷场上演出。 士兵们在打谷场上坐了黑压压一大片,张着嘴,看着前面的歌舞表演。每演一个节目,他们都使劲儿地拍巴掌,呼喊着再来一个! 廖若兰不时给仲间先生和吉川介绍表演的内容。这两个日本人都笑嗬嗬的,看得十分高兴。 陈子峰则坐在旁边,不时偷看他们一眼。这两个日本人的表情里,就没有一丁点间谍特工的样子!他们看那些歌舞表演,是真的很高兴! 这时,他眼睛就瞄到坐在后面的吴济怀。 这几天有一件怪事,一直关注萧安城和乔艳芳调查工作吴济怀,忽然天天要挤上陈子峰的古董汽车,说要跟他们一起到前线去看看。 这件怪事让陈子峰怀疑。你吴济怀最关心的应该是共,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两个日本人来了!这家伙和日本人有关系吗!他看着前面的表演,心里却琢磨后面的吴济怀! 第十七师的士兵们,也有自己的节目。其中一个节目,就让仲间先生看呆了! 一个士兵,提着一根棍子,蹦跳着上了舞台。他先是翻跟头,打把式,在台上转着圈地跑,并发出阵阵呼喊。 廖若兰向仲间先生解释,说这个士兵表演的是一个古代将军,骑马上战场。 片刻,那士兵突然甩掉军装,露出黝黑且肌肉发达的上身,又把棍子舞来舞去。 他突然张嘴怒吼:“两狼山!战胡儿!(呀一一)地!动!山!摇!” 他气冲霄汉,声嘶力竭,慷锵顿挫,几如狼嗷一般!下面的士兵们,同时发出阵阵吼叫!似乎在呼应台上的表演! 那士兵筋脉偾张,扬声大吼:“好杀!哈!哈!哈一一!好战也一一!” 下面的士兵们,跟着他再次发出一声吼!接着,他们都拚命拍起巴掌来! 仲间先生问:“这是怎么了?” 廖若兰先问了身边的郝副官,然后回头对仲间先生说:“这是杨家将的故事。” 仲间先生张大了嘴,“杨家将的故事!杨老令公!我听说过,我听说过!两狼山!” 廖若兰急忙说:“是的,是的,就是两狼山那出戏!” 这时,前面的士兵再次嘶吼着唱了起来:“……我杨家八个儿子如龙似虎!东挡西杀!南征北战!两军阵前!万马军中!不惜命!呀一一” 下面的士兵们又奋力拍起巴掌来!齐声叫好! 仲间先生也用力拍着巴掌,声嘶力竭地喊好!非常兴奋的样子! 陈子峰斜着眼睛,像看着什么妖魔鬼怪似的,看着这位仲间先生!他的表现,简直就是一个中一国人的样子!他妈的,哪有这样的日本人! 他一回头,看见郝副官也仿佛看着妖魔鬼怪似的,却看着他!陈子峰不由咧开嘴,露出一副傻笑模样来。他猜想自己的模样可能骗不过郝副官,也不知郝副官对这两个日本人怎么看! 25-17 重庆,洪崖洞小楼里。 一个铜制的火锅摆放在圆桌上,一些涮料盛放在精致的小碟子里。 佐藤先生搛起一片肉,放在通红翻滚的火锅汤里,略一涮,在碗里蘸了调料,放进嘴里。他不断吸着冷气,并在嘴里发出哈!哈!的声音。他端起啤酒杯,和鹰司、川上和栗山都碰了一下,然后猛地喝下一大口! 他笑着说:“我真没想到,火锅配啤酒,会有这么好吃!我真是没想到!” 栗山也和他一样,猛吃涮肉,猛喝啤酒。倒是鹰司和川上,只是微笑看着他。 佐藤先生向他们点点头,“你们恐怕也看出来了,我很寂寞!甚至,我有点想念陈子峰那些人了!哎呀,真是没办法!” 鹰司说:“我们倒好像,有点无所事事的样子!” 佐藤先生用力向他一指,“鹰司君,真让你说着了!你说的太对了!我们就是在等!等‘木桶计划’的第二步!希望它有个好结果!” 鹰司说:“难道,非要等第二步走完之后,才能走第三步吗?” 佐藤先生说:“如能这样,那就是最好的了!我只是不明白,军统那些人,为什么还不采取行动!他们还在等什么呢!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鹰司轻声说:“先生,也许,您有点担心了,是不是?” 佐藤先生一拍膝盖,摇着头说:“我最怕的,就是这个了!我最怕的,就是这个了!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情况呀!” 25-18 较场口,秦雅丽的卧室里。 她侧身躺着,给儿子喂奶。真如吴阿姨所说,还不到一个月,儿子就像吹了气的气球一样,生长起来!长胖了,似乎也长高了! 晓烟一直笑眯眯地跪在床前,看着她给弟弟喂奶。对她来说,这是一件很新鲜的事! 李承国临走时答应,一定给儿子起一个好名字。所以,现在家里就出了一件怪事,无论是秦雅丽,还是吴阿姨,都随着晓烟的口,叫这孩子为“弟弟”。 秦雅丽觉得,这个叫法挺温馨的,挺让人喜欢的。 有时,秦雅丽就会像下很大决心似的说:“吴阿姨,今晚给弟弟洗澡吧!” 给弟弟洗澡是她面临的最大问题!用刀用枪杀人,简直都是小菜一碟!但给弟弟洗澡却回回都要让她出一身大汗!他的小身体实在太软了! 洗澡时,她和吴阿姨要共同动手,无比温柔地为他擦洗!弟弟的皮肤,几乎是吹弹可破的。晓烟则拿着毛巾在旁边保持警惕,随时准备上手帮忙。 奶喂好了。秦雅丽掩上衣襟,望着儿子红红的小脸,心里总有一种虚幻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晓烟说:“太太,弟弟睡着了。太太您也睡吧。我看着弟弟。”? 正文 912、 那家伙贼精贼精的! 她这么说着,就站起来,抱起弟弟,把他放在婴儿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看着他。 秦雅丽睡意矇眬,快要睡着的时候,隐约看见晓烟坐在小床边,一会儿向弟弟噘噘嘴,一会儿向他扬扬眉。她想,晓烟这么喜欢弟弟,我也就放心了。 25-19 说起来也实在有点巧,仲间先生居然在第十七师特务连,遇见在除夕晚会上,声嘶力竭吼唱“两狼山”的士兵。他拉着那个士兵的手,好不高兴。 春节,第三十八军所有官兵放假四天。 初五这天,虽然算是放假结束,但因是小年,各营连并没有全面进行训练。 廖若兰和仲间先生二人,住在师部给安排的民房里,周围都是部队。 所以,仲间就和廖若兰商量,想到附近的部队走一走。 此时,陈子峰也开着古董车到了,知道仲间先生的意思,就向廖若兰点头。 他们一行四人,出了临时住的民房,就随意地向前走去。前面是师部特务连的驻地。他们刚走过去,就看见一名精神抖擞的女军官从里面出来。 女军官看他们一眼,就迎面走过来。 双方走到面对面,互相一介绍,这才知道,这位女军官是特务连的政训指导员,名叫赵铭锦。这四个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她是军长赵寿山的女儿。 赵铭锦就陪着他们四人,在村子里慢行,同时向他们介绍师部和特务连的一些情况。 出了村口就是打谷场,一些士兵正在那里整理装备。 一名少尉排长跑过来,向赵铭锦报告,特务连全体,正在整理检查装备。 这时,仲间先生就指着一个士兵,哇啦哇啦大声说着什么,把所有人都弄得很意外。 廖若兰把士兵叫过来,问他是不是在除夕晚会上,唱两狼山那个人。 她回头看着仲间先生说:“先生,就是他唱的。” 仲间先生好不兴奋,一再说,要向这个士兵学这一段唱,还说,无论如何都要学! 廖若兰问了士兵,就告诉仲间先生,第一句唱词是什么意思,并且一个字一个字教他如何发音,如何吐字,还小声说:“先生,秦腔很难学的,它其实就是吼!” 但仲间先生却不管这个,非要跟士兵学,还说:“我知道是要吼的,我就是要吼!” 一旦学起来,仲间先生才明白,廖若兰说的吼是什么意思,那是一种撕心裂肺、声嘶力竭的吼!且声腔高亢,要用全身的力气,才能吼上去! 士兵们都围了过来,那么好奇地看着这个哇啦哇啦说话的日本人,努力学唱秦腔! 好一番努力,仲间先生终于能把第一句学唱下来了。 他快乐得不得了,拍着那个士兵的肩,说:“我再唱一遍,你听听,有没有毛病!” 只见他双腿马步,两手攥拳,用力把脖子一摇,就扯着嗓子唱了起来: “两狼山一一!”他嘶声一吼! “好!”围观的士兵们同时发了一声吼! “战胡儿一一!” 这一声直冲上去! “好!”士兵们再发一声吼! “地动山摇一一”仲间先生晃着肩膀,竭力要把这一声嘶吼吼出来! 士兵们哗哗地拍起巴掌来,又是一声吼! 这时,只见仲间先生瞪起眼睛,对着面前的士兵,猛地抡起胳膊,那些士兵们也抡着胳膊随之吼道:“好杀!哈!哈!哈!” 仲间先生再把胳膊一抡,士兵们全都兴奋起来,同声吼道:“好战也一一!” 仲间先生高举双臂,猛地向下一抡,吼声嘎然停止! 仲间先生就哈哈大笑起来,好不快乐!他用力拍着士兵的肩膀,又和那些士兵们一一用力握手,不时在他们胸前捶一拳。那些士兵们也向他笑着。 这一幕,不要说陈子峰和廖若兰,就是赵铭锦也惊愕万分。 在回去的路上,仲间先生一直捂着喉咙,低声说:“我的嗓子,实在是不行了!恐怕要哑几天了。不过,我的,实在高兴!” 他这几句话,不用廖若兰翻译,随行的人都听明白了。 25-20 也是这一天的深夜,在“三门客栈”的大房间里,陈子峰和他的半支宪兵队,此外还有焦明和姜玉凤两人,汇总了一天来的情况。 萧安城手里的名单越来越长,已将近一百八十人。 陈子峰微笑对焦明说:“焦长官,你感觉,这里面有多少真的是共!” 焦明极其狡猾,只是摇摇头,“不好说,很不好说!” 他心里,对其中的十几个人,已有相当大的把握!但他绝不会对陈子峰这些人说! 陈子峰歪着嘴,向他笑了笑,挥手说:“好了,今天就这样吧。都累了,早点休息吧,咱们明天继续!” 他说完,就拉着萧安城,回他们的单间去了。 25-21 回到小房间里,萧安城打开电台,戴上耳机,继续收听信号。 他看见陈子峰坐在床边,似乎并没有要睡觉的意思,有点奇怪。 他说:“你怎么不睡?我听一会儿就要睡了。” 陈子峰狡黠地向他笑笑,说:“我等李三呢!我看见他眼神闪闪的,一脸鬼相!” 整整半个小时之后,李三才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 他一看见陈子峰坐在床边的样子,就低声说:“我猜你们就等着我呢!” 陈子峰很不满意,“你既然知道,怎么磨蹭到现在才来!” 李三说:“我得等那两个人睡下才能来!” 陈子峰说:“好了,你说吧,什么情况!” 李三说:“今天下午,吴济怀去了平陆,我盯着他也到了平陆!夜里,他在茶馆里与一个人见面!” “什么人?” “不知道。但我感觉,不是第三十八军的人!” “你的意思,这个人和焦明、姜玉凤没关系!” “我猜没关系!要不然,焦明和姜玉凤脸上一定会有表情!” “陕西站的?” “也不像!他对那个人很恭敬!他是行动科科一长,不会对站里的人这么恭敬!” “他妈的,你就说你的直觉吧!别给老子绕了!” “我看那人的眼神,他应该是个日本人才对!” 这下子,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瞪起了眼睛!李三说的情况,既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其中也在他们的猜测之中!他们早就对这个吴济怀有怀疑了! 他盯着李三问:“你盯上他了?” 李三苦笑着说:“那家伙贼精贼精的!我盯了他一段路,还是被他甩掉了!” “所以,你相信他是个日本特务!” “是!我相信!”李三坚定地说。 这时,陈子峰回头对萧安城说:“这个事,我们是不是要想个办法!” 萧安城一点头,“应该!” 陈子峰对李三说:“你闭上嘴!对谁也不要说!等我们考虑好了之后再说!” 李三笑嘻嘻地一点头,“我明白!” 25-22 时间虽然过得很慢,但还是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转眼已到了三月。正是在这个月,傅雪岚在湖南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产下一子。 桂龙海高兴坏了。他只要一回家,就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 这个时候,傅雪岚就没办法了,只好把小囡囡抱在怀里,不时在她脸上亲一下。她可不希望这个已经上学的小姑娘,看出什么差别来。 小囡囡其实有大名,叫桂小静。她妈妈的名字里就有一个“静”字。所以,夫妻俩一商量,就给儿子起名叫桂小阳。 25-23 提前说一下,到了这年四月的时候,远在汉中的李秀兰,则生下一个女儿。 林家泰和李秀兰看着小小的女儿,都有说不出的高兴。 程慕颐,以及特训班的教一官们都送了贺礼,也说了许多吉祥话。只有祁宣益没有动静,好像他不知道这个事似的! 林家泰明白,祁宣益和他,算是结下仇了! 林家泰和李秀兰想给女儿起个名字。想到他们所经历的坎坷,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于是,他们给女儿起名林真,希望女儿将来要记住她父母的真实身份! 多说一句,这个故事中的人物,渐渐有了下一代。谁都不知道,他们的下一代会有什么样的故事。看吧。 25-24 重庆,较场口。 三月十二日,秦雅丽的宝贝弟弟满月。 弟弟是二月十日出生。但二月小,只有二十八天,所以,弟弟的满月是三月十二日。 秦雅丽和吴氏几天前就开始忙碌,她们上上下下的,简直就要忙疯掉了。 晓烟则专司照看弟弟,不是给他喂奶,就是哄他睡觉。 李承国是三月十日回来的。他一回来,就去拜访军中好友,同时邀请参加满月宴会。 宴会是在较场口的一家很有规模的饭店里举办的,一共是四桌,全坐满了。 来参加的人里,自然有翟振川和梁金凯,他们是媒证和司仪,自然是少不了的。此外还有程潜夫妇,和他们的外甥冷月。其他人都是军队里的高官的他们的太太。 宴会很热闹,是在梁金凯的主持下,一步一步进行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请出刚刚满月的弟弟。? 正文 913、 金光闪闪的铜钱 李承国终于给他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李世勋。这个名字代一表他对儿子的期望。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也是一个军人,并且功勋卓著! 但全家上下,包括李承国自己,仍然叫他弟弟。 晓烟按照梁金凯的手势,怀里抱着弟弟,慢慢走进宴会厅里。 晓烟今天真有说不出的漂亮。她上身穿了一件粉红色,镶了绣花边的夹袄,下面是一条藏青色的西式裤子。晓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穿西式裤子。这个裤子不用挽裤腰,只在右侧扣上三个小扣子就行了。它还有口袋。晓烟不知用这个口袋装什么。 今天早上,晓烟第一次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兴奋得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先跑上楼,展示给李太太看,低声说:“谢谢太太。” 秦雅丽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就从首饰盒里找出一条红色缎带。她先打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蝴蝶结,然后穿上一个发卡,再把这个发卡别在晓烟的头发上。 晓烟转向镜子,这才知道自己变得有多么漂亮。她急忙跑下楼给妈妈看。 吴氏笑眯眯说:“我闺女也像城里的小姐了,真好看!” 此时,晓烟抱着弟弟,手里还提着一个挺漂亮的柳条篮子。 开始,她对这个篮子还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明白了。 她逐一从那些酒桌旁走过去。那些贵客们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在她的柳条篮子里放一个红包。她则抱着弟弟,向贵客们鞠躬致谢。 一位太太在她的柳条篮子里放了一个红包,拍着她的头说:“小姑娘,你蛮漂亮的。” 晓烟向她鞠了一躬,然后托起弟弟说:“谢谢太太,弟弟更漂亮,您看。” 这位太太放声大笑起来,抬头说:“李太太,你家这个小姑娘蛮会说话的,是吧。” 坐在客厅里的军官和太太们都笑了起来。秦雅丽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的。 25-25 晚上,靠在李承国身边的秦雅丽从那堆红包里拿出一个小红包,递给晓烟,说:“晓烟,今日侬辛苦了。把这个交把侬姆妈。告把她,这是阿拉一点意思。” 晓烟也很会来事,虽然满眼睛里都是好奇和惊喜,还是假模假样地客气一下,表示不应该收太太的东西。 秦雅丽拍拍李承国的手,似乎让他注意这个小丫头,笑着说:“小精怪,莫跟吾假模假势地,接着好伐,交把侬姆妈去!” 李承国也笑着说:“晓烟,拿着吧,给你妈妈收着。” 秦雅丽将红包塞进晓烟手里。她道了谢,才忙不迭地走了。 25-26 晓烟拿着红包跑到妈妈身边,交给她,然后睁大好奇的眼睛,盯着她的手。 吴氏拆开红包,不由吃了一惊,里面是十张十元的法币!老天,这就是一百元呀! 她慌忙回到楼上,将红包和那一百元钱放在李太太面前的梳妆台上。 她小声说:“太太,这个,这个,太多了。我和丫头做一点事,不该拿这么多。” 秦雅丽也算是上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猜得出吴氏的心思,想收这个钱,但要收得牢靠一点。 她把红包和钱向吴氏面前一推,不耐烦地说:“哎呀,吾说侬吴阿姨,吾给把侬了,侬就拿着好了,不要跟吾叽叽咕咕的,好不耐烦!快拿走好伐!” 看到吴氏终于拿起红包和钱,她心里很满意。她并不在乎这么一点钱,她要的是可靠。她相信,吴阿姨和晓烟,将来都是可靠的人!不会给她带来危险! 她又说:“吴阿姨,侬告把晓烟,再抱一抱弟弟,就好送上来睡觉了。” 吴氏回到楼下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把这一百元钱藏在褥子底下的油纸包里。 她回头看看笑眯眯的晓烟,就从口袋里拿出两毛钱,放在她手里,说:“你拿着这个钱,明天买一条手绢,买两个发卡,再买一支铅笔。要是还有得剩,你就买颗糖吃好了。” 晓烟对这两毛钱的概念是,它能买好多东西,还能买糖吃!她同样小心翼翼地把这两毛钱放进自己从未放过任何东西的裤子口袋里。 25-27 重庆的早晨,清新而爽朗,令人舒适而惬意。 李承国心情好得不得了。他早上起来,穿了一身中式服装,在家门口打太极拳。 晓烟聪明而机灵。她搬了一张小桌子放在门口,然后端来茶壶和茶杯,还有一碟子小点心。她很细致,还拿了一双筷子放在旁边。小点心很好吃,就是有点油手。 她忙完这些,就站在小桌子旁边,看着李先生。 李承国打完拳,就坐在桌边喝茶。他对眼前这个生活,相当满意。 他问:“弟弟还在睡着?” 晓烟急忙说:“弟弟醒了,姆妈正给他洗脸。先生等一哈,我去看一看。” 她进了屋,只片刻,就推出一辆小童车。弟弟躺在童车里,四面张望着。 李承国抱起刚刚满月的儿子,放在自己膝上,轻轻搂着,喜爱地看着。 他心里忍不住想,儿子这么娇小,要多少年才能长成一个男子汉,这中间,还不知要经过多少想不到的事呢!人生坎坷,这是不用说的! 他抬头看着笑眯眯的晓烟,忽然说:“晓烟呀,我问你一句话如何?” 晓烟急忙说:“先生说好了,我听着。” 李承国说:“要是以后,有人要欺负弟弟,你怎么办?” 晓烟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凶光来,低声说:“他敢!我打死他!” “你只是一个小女孩呀,又没有力气,人家就是要欺负弟弟,你怎么办?” “他敢!我拚了命也要咬死他!先生,我决不许人欺负弟弟!” “我还是那句话,你就是一个小女孩嘛,没什么力气。” 这时,晓烟就中呲牙咧嘴,瞪起眼睛,把五指张成虎爪,竭力做出一副小女孩才能做出的凶恶的样子,向李承国叫道:“不行!绝对不行!谁敢欺负弟弟,我吃了他!” 李承国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快乐。 25-28 正在楼上梳妆的秦雅丽,听到李承国的笑声。她精细的听觉里,隐约从他的笑声中察觉到某种不寻常,让她有些意外。 她收拾了梳妆台,披了一件衣服,款款走下楼梯,并且一直走到门口。 她倚在门框上,从李承国的眼睛里,看到某种尖锐。 果然,李承国渐渐收起笑容,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又拿起桌上的筷子。他不动声色盯着晓烟,上下抛着手里的小石头,吸引晓烟的目光。 他忽然把小石头向上一抛,趁晓烟刚刚抬头向上看的时候,他手里的筷子,如匕首似的抵在她的喉咙上,让她吃了一惊,也吓了一跳! 李承国笑着说:“晓烟,你看懂我的意思了吗?” 晓烟眨着眼睛,来回看着李承国的两只眼睛,终于点头说:“先生,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说说看。”李承国微笑说。 “我没力气,人又小!” “没错!说的对!” “有人要欺负我,欺负弟弟,我只有一次机会!” “为什么只有一次机会?” “我不要他的命,他就会要了我和弟弟的命!” “然后呢?” “我要一刀割断他的脖子!” “说的好!” “先生,我没有刀!” “用不着刀!你手里拿着刀,反而会让对方警惕!你只需拿着一根结实点的木棍就行!吸引他的目光,然后直捅他的喉咙!一招制敌!” 晓烟是个聪明姑娘。她从李承国手里接过筷子和石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 她把石头上下抛了一下,手里的筷子猛地向斜上方刺去! 李承国在墙上画了一个记号,“人的喉咙,大约就是这么高,你再试试。” 晓烟按照他说的,上下抛几下石头,手中的筷子突然向墙上的记号刺过去。让人意外的是,只需几次,她做得已经很有模样了!几乎就是一个小小杀手的模样! 这时,她回头说:“先生,这个石头,恐怕吸引不了人吧?谁会看一块石头!” 李承国微笑点头,略沉思片刻,就从腰里解下一个东西来,举到晓烟面前,让她看。 这是一个很大的、金光闪闪的铜钱,足有小碟子那么大。铜钱上扎着一条黑丝带,黑丝带的另一头,系着一颗闪着黑光的木球。把这个木球掖在腰带里,金光闪闪的铜钱就会威风凛凛地悬在腰带下! “晓烟,我就把这个送给你!” “先生,我懂,专为保护弟弟用的!” “对!专为保护弟弟用的!”他把铜钱放在晓烟手里,拍拍她的头,轻声说:“晓烟,弟弟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25-29 秦雅丽一直斜倚在门口看着承国和晓烟。她的眼神里,竟然也有一点冷冷的。她从晓烟的击杀动作里,看到了某种天分!这种天分,不是人人都有的! 吃早饭的时候,她微笑看着李承国,轻声说:“承国,为什么要教她这个?”? 正文 914、 只是想警告他一下 李承国回头看着门外,站在童车旁,身材瘦小的晓烟,摇头说:“我也说不好。我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弟弟身边需要有一个人!我感觉,晓烟就是这个人!” 秦雅丽不动声色地点头。她也说不好是为什么,她似乎也有这种感觉! “抛物刺喉”是过去的女杀手们,刀尖舔血、险中求生的一招!吴晓烟学会这一招,已预示了她今后不一般的生涯! 25-30 在重庆,日子总是在一种水车一般缓慢、青烟一般飘渺、洗脚水一般的戏谑中,悠然度过的。至少,表面如此。 所有和李先生和李太太一样,和吴氏和晓烟一样的人,都在度过着自己或富裕,或拮据的日子,虽然各有各的忧虑,但日子总是要一天一天过下去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和“木桶计划”有关系的人,都越来越紧张!他们明白,眼下正是最关键的时刻!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他们在暗中窥视动静,辨析风向,做着最有利于自己的准备! 25-31 佐藤先生多次给高桥发报,询问:“河内为何仍无动静!” 高桥过了几天才回电:“据报,高朗街二十七号门外有树,不利于街对面观察!军统方面也在全力观察!他们派人于夜里上房顶,从房檐下探视房中的人!请再等等,我判断,等他们看清楚了,一定会动手!” 鹰司问高桥,可否在重庆执行“木桶计划”的第三步。 高桥回电,让他多听听佐藤先生的意见! 于是,鹰司再问佐藤先生,可否执行“木桶计划”的第三步。 佐藤先生深思许久,才轻声说:“我还是那个想法,如果第二步成功,再执行第三步,最为有利!鹰司君,请耐心等一等吧!” 其实,他心里也非常焦躁! 25-32 重庆,中山二路,总裁官邸,深夜。 一到了深夜,蒋委一员长的办公室,总是最安静的。 蒋委一员长大多在夜里办公。到了夜里,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就怕影响委一员长。 此时,蒋委一员长看一眼桌子对面的戴笠,就明白他眼睛里是什么意思了。 就在刚才,戴笠小声说:“校长,所有人都已安排好了。”他指的是河内! 就是这件事,让委一员长非常犹豫! 从日本来的情报,军统从国内收集的情报,都让他很犹豫! 其一,近卫文麿首相下台,是因为“重光堂密约”中,有日本从中一国撤军的时间!日本军方和强硬派,都拒绝接受这一条! 其二,刚上台的平沼骐一郎首相,对汪等人,似乎不感兴趣! 其三,日本少壮军人跋扈而狭隘善变。他们对三次出任陆军大臣的宇垣一成大将,都能把他踩在脚底下,更何况对一个外国政客了! 其四,高宗武二月去日本,见到首相平沼骐一郎、前首相近卫文麿、陆军大臣板垣征四郎、陆军参谋本部次长多田骏和前外相松冈洋右。但会谈的结果用一句话来概括,他们只想控制汪,利用他逼蒋谈和!汪有什么想法,他们并不关心! 再用一句更明确一点的话说,至少目前,日本方面似乎并不需要一个傀儡!隐约之中,这是最让委一员长犹豫的事! 其五,今天下午得到最新情报,今天,也就是一九三九年三月十八日,日本驻香一港总领事田尻爱义通知高宗武,日方同意由汪精卫出面“组府”! 但对委一员长来说,所有这一切都是不够的!都不符合他内心里的政治利益! 所以,委一员长就非常犹豫!但这一切,他又不能对面前的戴笠明说! 办公室里,因此而寂静无声。 这时,戴笠非常谨慎地说:“校长,我提一个建议,对汪,采取一次行动!” 委一员长瞪着他,似乎对他很不满意,说:“雨农,他是副总裁呀!怎么能乱来!” 戴笠立刻说:“校长,我绝不敢乱来,只是想警告他一下,就算是个大警告吧!” 这个时候,委一员长就一动不动地盯着戴笠,似乎想看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一次无伤大雅的警告,或许能促成某种结果!这个结果,有可能更符合他内心里的政治利益! 戴笠小声补充:“我绝不敢伤害汪先生,只希望这个警告,能让汪先生回头!” 委一员长起身,缓缓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思考了很长时间。 最后,他向戴笠一挥手,说:“你继续吧。” 这一次,委一员长连“很好”两个字,都不肯说! 但戴笠已明白委一员长的心思!这才是最重要的! 25-33 当夜,戴笠赶回军统局本部时,已经是一九三九年三月十九日,凌晨一点钟! 他很快拟好电报,发往“河内行动组”。 凌晨两点钟,“河内行动组”组长陈恭澍收到这封电报! 电报内容是:“着即对汪逆精卫予以严厉制裁!” 陈恭澍立即回电:“皓电奉悉,遵即积极进行!” 戴笠确认陈恭澍收到电报,立刻乘车去了珊瑚坝机场。他要连夜飞往香一港,准备就近处理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情况!这个行动,决不能出意外! 25-34 三门镇,三门客栈。 这一天,是三月十九日,上午八点钟。 陈子峰吃过早饭,摇摇晃晃地出了自己的小房间。 他瞄一眼吴济怀住的房间,忽然高声喊:“萧安城,你今天去哪里!” 萧安城出了门,也瞄了一眼吴济怀住的房间,却问:“你今天去哪里!” 陈子峰说:“我今天去第十七师的九十七团!你要往那边去,我就捎你一截路!” 萧安城说:“我们今天去独立第四十六旅,就是孔旅长那个旅,跟你不是一路!” 这时,他们都不动声色地注意到,吴济怀匆匆出了房间,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向这边走过来。他们都看出他的匆忙! 吴济怀说:“陈队长,我今天也正想去九十七团看一看。” 陈子峰很随意地向他一挥手,“那好了,走吧。”说着就向客栈外面走去。 陈子峰的古董汽车先去平陆县城,接了廖若兰和仲间先生二人,就向北驶去。 25-35 按照第三十八军赵寿山军长的布置,第十七师第五十一旅第九十七团,驻守在平陆以北,张茅公路以东的汪家滑到晴岚村一线。他们的任务,就是准备阻击从张店南下的日军,并随时增援张茅公路以东的独立第四十六旅! 陈子峰的古董汽车,一路颠簸轰鸣,先到了汪家滑村。 一到地方,廖若兰就陪着仲间师生二人,跟着九十七团的团长李维民去了阵地。 往常,陈子峰一定会守在廖若兰身边,听仲间师生说什么话,观察他们什么表情。 但今天,他却没跟在他们身边,而是陪在吴济怀身边,只是远远地跟着他们。 吴济怀跟着陈子峰等人上阵地视察,已有好几天。今天忽然发现,陈子峰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就起了疑心。他时不时的就要盯一眼身边的陈子峰。这一盯,更让他意外。 陈子峰的眼神,一直阴沉地盯着前面的仲间师生,心里似乎藏着很大的疑问! 吴济怀明白,胡底先生交给他一项难办的任务,就是保护仲间师生二人!这他妈的如何保护!如果身边的陈子峰对他们起了疑心,要抓他们,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吴济怀望着左右,随意说:“陈队长,这两位日本朋友,看得可是够仔细的。” 不料,身边的陈子峰却一声不吭!他回头一看,只见陈子峰正用阴沉的目光盯着他! “陈队长,怎么了?”他小心问。 “吴科一长,你发现什么了?”陈子峰问这句话时,几乎凑到吴济怀耳边。 “哎呀,我能发现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两个日本人,几乎把所有阵地都走到了!他们看得仔细,问得更仔细!我就是挺奇怪的!” 陈子峰没说话,却重重地哼了一声,一个嘴角已经歪到一边去了! “陈队长,你什么意思?”吴济怀再问。 “吴科一长,我告诉你,我们监听发现,平陆这一带,发现一个奇怪的电台信号!不是第四集团军的电台!他们的电台我们都知道!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吴济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了!胡底先生交给他这个任务的时候,确实露出一个意思,仲间先生这两个人可能带有电台! 眼前的情况是,只要陈子峰一确定他们有电台,这两个人的身份立刻就会暴露!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他妈的,这两个人就一定没有好下场! “陈队长,你确定!”他轻声问。 “我当然确定!这部电台每隔三四天,或者五六天,就会发报!” “你能查出这部电台是谁的吗!”吴济怀有些紧张地问。 “我正在想办法!等我想出办法来再说!” 吴济怀明白了,仲间这两个人,已受到陈子峰的怀疑!所以,他们有危险了!? 正文 915、 今天晚上就开了电台 他现在能做的事,就是找个机会,向仲间先生亮一下手枪!胡先生说,这样就行了! 但是,仲间先生身边,总有一个廖小姐!他总不能当着廖小姐的面,亮出手枪吧!还有一个,陈子峰就在自己身边,他就更不能乱拔手枪! 他只能小心寻找机会!否则,仲间先生这两个人出什么意外,胡先生绝不会放过他! 25-36 三门镇,三门客栈。 晚上七点多钟,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吃完晚饭,又聚在大房间里,汇总今天的情况。 焦明和姜玉凤都在座。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参加这样的会。 比较让人奇怪的是,吴济怀也来了。 他进门时,向陈子峰挥挥手,就随意坐在炕边,似乎就是想随便听一听。 萧安城和乔艳芳的调查工作,今天没什么进展,不过是在他们的名单上,又增加了一两个人而已,没什么可说的! 接下来,大房间里就冷清了下来,谁也不知该说什么。陈子峰不发话,谁也不好走。 这时,陈子峰就盯着萧安城,好一会儿才说:“有吗?”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萧安城说的同样没头没脑,“没有,三四天了!” 陈子峰又问:“什么时候会有!”他的声音已经很严厉了! 萧安城说:“不知明天晚上会不会有!” 吴济怀隐约猜到陈子峰问的是什么!今天早上他就提到电台信号的事!他这么问萧安城,一定是问电台信号的事!但是,他现在可不敢多问! 焦明却忍不住了,狡黠笑着,说:“陈队长,你跟我们打哑谜呀!” 陈子峰盯了他好一会儿,却说:“焦长官,对不住,我们在这里还有其他任务!这个任务不能跟你们说!” 焦明很生气,恶狠狠地说:“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任务不能说!不说我们就走!” 陈子峰却向外伸出手,“对不住,焦长官,请早点休息吧!” 焦明向姜玉凤一挥手,起身说:“我们走!” 不料,偏偏这个时候,李学海却一头撞了进来。 他刚要开口说话,一看见屋里有外人,就闭了嘴。他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脸怪笑! 焦明和姜玉凤看得懂他这个表情,就是拿他们当外人!他们瞪了一眼,还是走了。 吴济怀却不肯走。一方面,焦明他们是政训处的,自己却是陕西站的,没必要和他们同进退!另外,他也确实想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陈子峰盯了吴济怀一眼,似乎不好赶他走,就对李学海说:“怎么样!” 李学海一摇头,“没有!” 陈子峰又说:“几个房间你都看了!” 李学海说:“都看了,确实没有!那么大的东西,是藏不住的!” 陈子峰一声怪笑,“你不会找错了旅馆吧!” 李学海说:“平陆就那么两家旅馆,不可能错!” 吴济怀到这个时候才听明白!这个李学海是去仲间先生二人的房间里搜查!找电台!只要找到电台,这两个人就毫无疑问是日本间谍! 这个时候,他就更不肯走了!他只是微笑着,不住摇着头,仿佛是说,你们真会打哑谜,我实在没听出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时,陈子峰一拍额头,“妈的!老子也糊涂了!今天早上,我看见那个叫吉川的家伙,把一个箱子放进行李箱里!操,若兰跟我说,他们今天夜里,就住在九十七团了!” 这时,萧安城说:“明天要是有,怎么办!” 陈子峰瞪着他,叫道:“你他妈的给我好好听着!如果有,咱们立刻就去!他妈的,还怕他们跑了!就这么着了!明天该干吗干吗!晚上都留点神!散了!休息!”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三人,连看也没向吴济怀这边看一眼,就走了。 这时,吴济怀才不动声色地出了大房间。 26-1 陈子峰等三人,都进了他住的小房间。 他回头就问:“安贼,明天会有吗!” 萧安城瞪着他,“我怎么知道!你那么问我,我只好那么说!要不然怎么办!” 乔艳芳歪着嘴冷笑,“两个坏东西,又玩这一手,也不怕玩出毛病来!” 陈子峰瞪着她,“你说,能玩出什么毛病来!你说!” 乔艳芳凶恶地瞪着他,“也许仲间先生那两个人,就是好人!我就不相信廖姐那么糊涂,陪着两个日本间谍到这里来!子峰,我告诉你,你玩穿了,廖姐一定恨死你了!” 这句话,还真的戳进陈子峰的心肺里了! 廖若兰明显对萧安城冷淡到了极点!他相信,就是为林家泰的事给闹的! 他这些日子,天天陪着若兰,开车送她和仲间先生二人,这里那里,仲间先生想去哪里,就送他去哪里!这中间,若兰有时也会笑着对他说话!让他好高兴!要想和若兰好下去,再增进一下感情,这就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但是,对仲间先生使的把戏真玩穿了,若兰一定会对他翻脸! 不过,对着安贼,这个话却是说不出口的!别看这两个人谁也不理谁,但谁真的以为他们没关系了,那就是个傻子! 他向萧安城一指,恶狠狠地说:“明天晚上,你最好能听到信号!” 萧安城笑了起来,指着他说:“你这家伙简直是有病了!我怎么知道他们明天晚上要不要发报!” 陈子峰怒吼一声:“他们带着电台呢!带着就会用!” 26-2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不会想到,那个叫吉川的家伙,今天晚上就开了电台! 其实,只要有机会,吉川每天晚上都会打开电台。一方面说说他们看到的情况,另一方面,也听听外面有什么新情况!到了这一带,消息闭塞,什么情况都听不到! 仲间先生和吉川住的,是晴岚村村口的一座独立小院,青砖瓦房,墙壁雪白,一看就是挺富裕的人家。 小院里瓦房三间,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厢房,庭院干净整齐。 仲间先生和吉川住在东厢房,廖若兰则住西厢房。 晚上,廖若兰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时,吉川才打开电台,等待信号。 他回头收拾自己的床铺,笑着说:“老师,这是咱们住的最好的房子了,比平陆的旅馆还干净。” 仲间先生笑着说:“既然这样,咱们就多住两天吧。” 这时,吉川听见耳机里传来一阵滴滴声,这是有人呼叫他们的声音。 吉川戴上耳机,敲击电键回应。 片刻,他就开始抄收电文。抄完之后,他拿出电码本开始译电。电报译完了,他的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他无声地把电报递给仲间先生。 仲间先生看完电报,垂下眼睛好一会儿没说话。 “老师,怎么办?”吉川注意看着他,轻声问。 “咱们的任务,毕竟是咱们的任务!就按电报里说的办吧!”仲间先生点头说。 “什么时候?”吉川问。 “就是明天晚上吧!你回复吧!”仲间先生说这句话时,表情相当苦恼! 吉川扶正耳机,继续敲击电键。 26-3 一九三九年三月二十日,上午八点钟。 吴济怀再次上了陈子峰的古董车,前往晴岚村。 他夜里没睡好,一直在考虑如何给仲间先生发出警告信号。按说,这个警告信号相当隐蔽,只要掏出枪,指一下仲间先生,再收起来,就行了! 但是,如果陈子峰还守在自己身边,这个信号就很难发了! 他们到达晴岚村时,远远就看见廖若兰和仲间师生二人,已经跟着九十七团团长李维民上了山。所以,陈子峰的古董汽车就没进晴岚村,直接开到山根底下。 他和吴济怀一前一后,往山上爬。 到了山上,他们这样的外行也能看出,第九十七团防守的阵地有多么难防守! 黄土高原的沟、梁、峁、塬地貌,在这里全都不见了!他们眼前就是一片高高低低的大漫坡。大漫坡向上到顶,就是中条山山脉!漫坡上间杂着一些树木和小村庄,此外就是一片一片不规则的农田。这个阵地,简直是天下最难以防守的阵地! 仲间先生对李团长说:“团长阁下,这里就是您的阵地!” 李团长一点头,“是!这里是唯一可防守的地方!” “阵地后面就是晴岚村!” “是!” “村边的公路,直通茅津渡!” “是!公路直通茅津渡!” 仲间先生和李团长又开始向北观察,从山脚下,一直观察到中条山! 仲间先生终于说:“团长阁下,您的阵地非常难守!敌军的大炮、坦克和飞机,全都用得上!敌军一旦开始冲锋,您这里,非常难守!非常难守!” 李团长歪着嘴向他笑了一下,低声说:“正是!” 仲间先生指着远处说:“如果有增援部队,从敌军的侧后方进攻,或许可以减轻你这里的压力!您有这样的增援吗?” 李团长再次笑了一下,“仲间先生也可以想像得到,一旦打起仗来,谁都自顾不暇,其他部队,可能很难顾到这里!”? 正文 916、 届时以击掌为号 仲间先生点点头,“这是可以想得到的。” 之后,站在山上的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他们脚下的阵地! 对于吴济怀来说,眼前的情况,才是他最担忧的!不仅陈子峰就在他身边,廖小姐则在仲间先生身边!他的周围,还有许多参谋军官和士兵!他根本没机会拔出枪来,发出胡底先生给他规定的倒霉信号! 他此时焦虑万分,却毫无办法! 26-4 这天到傍晚的时候,仲间先生对阵地的视察终于结束了。 陈子峰和吴济怀,共同把廖小姐和仲间师生二人送回他们的小院里。甚至和他们坐在一起,闲聊了几句。吴济怀看出来,仲间先生住在东屋! 这中间,吴济怀仍然没办法发出那个倒霉信号!他要在仲间先生面前,廖小姐一定也在!她倒是好心,要给他们做翻译!最要命的就是这个陈子峰,始终在他身边! 他能说,陈队长你回去吧,我不走了! 这简直就是开玩笑!他就算迫切想给仲间先生发信号,也不想搭上自己的命! 吴济怀没有办法,只好坐上陈子峰的破车,返回那个倒霉的“三门客栈”! 26-5 夜里,吴济怀吃完晚饭,出了自己的小房间,站在暗影里观察周围。 透过小窗户,他看见陈子峰那些人都坐在大房间里汇总情况。焦明和姜玉凤也在! 到了这个时候,吴济怀就不能再犹豫了!他从暗影里闪出来,迅速离开客栈,就往晴岚村那个方向走去! 山路不好走。吴济怀一路磕磕绊绊地走着,一路在心里怒骂! 那两个倒霉日本人,简直就是混蛋!山上山下看了有两个多月了!他妈的,还没看够是怎么着!还得老子跑夜路给你们发警告! 焦明倒是有一辆卡车!但那个目标太大!夜里车声轰鸣,老远就能听见! 再说,老子也没办法向焦明解释!说老子要给两个日本间谍发警告!简直是开玩笑! 陈子峰更是个混蛋!今天一天都在老子跟前晃来晃去的!他就是个碍事的混蛋! 他不能不想到,这段路可不近呢!至少有六七公里!能两个小时走到那里,就不错了!不用说,回来也得两个小时! 他想像着给仲间先生发出警告的模样。老子一脚踹开门,拔枪在他眼前晃一晃!然后掉头就走!他妈的,也只有这样了!你要是不明白,那就算你倒霉! 26-6 整整两个小时之后,吴济怀终于走到了晴岚村! 好消息是,那个倒霉院子,就在村口!不用往村里走! 吴济怀摸到小院门前,掏出匕首拨开门栓,悄然无声地走到房门前。 他伸手推了一下那扇门,发现只是虚掩的!也是,院门栓上了,房门就没关系了!这村里有那么多士兵,哪里会有小偷! 他轻轻进了堂屋,向左摸到东厢房,撩开门帘摸了进去! 屋里很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他判断,仲间先生应该在里面那张床上。他摸过去,果然在床上摸到一个人。他推了推那人。那人一翻身就坐了起来。 吴济怀掏出打火机,连打了几下才算打着!老天!就在打火机微弱的火光里,他像见着鬼的,看见陈子峰那张狞笑的脸! 他伸手拔出枪来!但陈子峰的手更快!一下子就从他手里拧走了枪!他只感觉身后一阵微风袭来,接着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他张嘴就要喊,还没来得及出声,一条泛着臭味的破抹布,一下子就塞进他嘴里!差点把他憋死! 忽然间,屋里的人都不动了,而是扭回头,看着挂着门上的门帘。透过门帘,他们看见一盏昏黄的油灯,正缓缓移到门帘外。 门帘猛地掀开,出现廖若兰惊恐的脸!她更加惊恐地看着屋里的人! 陈子峰正抓着吴济怀的双手!萧安城从后面抱着吴济怀!乔艳芳正把一条破抹布塞进吴济怀的嘴里!他们都如泥塑似的,看着门口的廖若兰! 廖若兰小声叫道:“仲间先生呢!吉川先生呢!你们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26-7 后山,也就是仲间先生白天视察过的阵地。 此时,仲间先生和吉川先生,刚刚翻过这座山,一直向北走去。 昨天夜里,突然接到第二十师团牛岛实常师团长的电报,内容是:“西安寺岛勇太察觉被人跟踪,推断您的身份恐已暴露!建议撤出!明日夜里请翻过后山,向北直行,有马车接您等返回,届时以击掌为号。切勿迟疑!牛岛!” 对仲间先生来说,暴露身份带来的危险,只是极小的事!关键在于,他和吉川还有下一步任务要执行!任务极难完成!但他必须执行!这是国内反战同盟给他的命令! 夜里十点半,他们估计廖小姐已经入睡,就悄悄提着皮箱出了小院,登上后山! 一上了山,就仿佛再也无法回头似的,仲间先生感觉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他扭回头,看着山脚下笼罩在夜幕里的晴岚村,低声说:“明天早上,廖小姐不知我们所踪,一定会很惊讶!吉川君,廖小姐恐怕要受我们连累了,真是太遗憾了!” 吉川轻声说:“老师,迟早会有这一天!我们迟早要离开,执行我们的下一步!” 仲间先生叹息一声,“是呀,我们迟早会离开。下一步任务,才是我们最难完成的!算了,不说了,我们走吧!” 一个小时后,他们踏上一条土路。前面不远,借着隐约的星光,可以看见一辆马车。 马车那边,有人拍了一下手。仲间先生也拍了一下手,就快步走过去。 仲间先生和吉川都上了马车。车夫用鞭杆抽了一下马,那马车就轻快地跑起来。 天快亮的时候,马车到了张店镇,并且直接驶进镇里。 一名日军军官正等在路边。他恭敬地请仲间先生和吉川上了一辆轿车。他也上了车,轿车立刻驶离张店镇。 26-8 也是天快亮的时候,陈子峰的古董汽车轰鸣着驶进“三门客栈”的院子里。 焦明和姜玉凤听到汽车声,都披着衣服出来察看。 他们看见吴济怀被堵着嘴,双手铐在背后,被人从车上拖下来,都大吃一惊! 焦明厉声喝问:“陈子峰,你们这是干什么!” 陈子峰向他一挥手,“焦长官,睡你的觉!我们的任务,不用你管!” 吴济怀被他们拖进大房间里。焦明也想进去,却被人挡在门外! 守在门外的人低声说:“焦长官,您请自便,我们不想对您动粗!” 姜玉凤跑过来,拉着焦明就走,在他耳边小声说:“老焦,老吴是陕西站的,和咱们没什么直接关系!是好是坏,看他们以后怎么说!” 他们退到焦明的房间门口,向对面的窗户里张望。他们一看见里面的架势就知道,陈子峰那些人,正在审问吴济怀!而且是武审! 他们胆子也太大了!他们本该归陕西站管辖,现在却抓了陕西站的人!看他们明天怎么交待! 26-9 大房间里,屋顶的汽灯把屋里照得雪亮。 事情严重!由萧安城主审。陈子峰在旁监视。李学海和另一个弟兄负责记录! 陈子峰所以决定用双人记录,就是为了准确!担心有什么遗漏或错误!他们现在干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此时,萧安城无声注视吴济怀,把一碗水推到他面前。 吴济怀却肆无忌惮地瞪着他,一个嘴角一下一下地向上扬着,似乎很不服气的样子! 他这副表情,让萧安城有些意外!一个刚刚被捕的日本内奸,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但该问的,他还是要问! 他平静说:“吴科一长,三月十四日夜里,大约十点钟,在平陆县城东街的‘富和茶馆’里,你和谁见面?” 吴济怀瞪着他,瞪了很长时间,突然开口大叫:“你不配审问我!你是他妈的共!” 萧安城冷静说:“我是共,已经很久了!许多人都说我是共,不多你一个人!” 吴济怀瞪着眼睛,拍着桌子叫道:“你就是共!我知道!龙瑞华就是共!他和你是一条线上的!你敢不承认吗!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吴济怀这句话,不仅让萧安城意外,也让陈子峰等人意外。 龙瑞华,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名字!这家伙怎么说得这么肯定! 萧安城一下子就察觉,他和龙瑞华的关系,可能在什么地方有泄露!被吴济怀或者日本人察觉了!他必须迅速作出决定!尽量减少伤害! 他起身走到陈子峰面前,拉着他走到门口,盯着他的眼睛。 他看得出来,陈子峰眼神冰冷,对眼前的情况已产生了怀疑! 萧安城低声说:“可能有什么新情况!子峰,你来审,我回避!你要把这家伙问透了!问清楚!做好审问记录!之后,连人带记录,全部送到陕西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龙瑞华是什么人,等陕西站审清楚了再说!”? 正文 917、 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 陈子峰的眼睛,一直就在萧安城脸上转来转去。刚才从吴济怀嘴里,突然冒出一个叫龙瑞华的人,确实很叫人意外!不过,萧安城主动回避,也是应该的! 他说:“好吧,等我审完了,再跟你说。”他仍然盯着萧安城。 萧安城却咬牙低声说:“你不要犯糊涂!绝不要对我说!审透了,直接送陕西站!好了,我走了,你接着审吧!” 他说完,就无声出了大房间,回他的小房间去了。 他这个举动,让外面观察的焦明和姜玉凤,都有些意外!猜不出出了什么事! 26-10 仍然是这天天快亮的时候,住在重庆洪崖洞小楼里佐藤先生,收到高桥来的电报! 这一天是一九三九年三月二十一日,凌晨六点钟。冬天,天亮得晚! 鹰司将一纸电报塞到佐藤先生手里,脸色有些严峻。 电报内容让佐藤先生大为意外!简直难以相信会出这种事! 电报有点长,其内容为:“刚悉,河内刺汪失败!据我方特工观察,三月二十日凌晨,一名唐英杰者,曾攀上高朗街二十七号房顶,倒悬透过窗口查看。三月二十日夜里十一点四十分左右,陈恭澍小组成员先后出发,潜至高朗街二十七号附近。十二点零三分,刺杀行动开始!我方特工听到小楼里响起四至五次之激烈射击!射击主要集中在二十七号三楼!十二点零九分,行动结束,所有人撤出!但十二点四十五分,救护车到。一点十分,我方观察发现,救护车送伤者前往医院时,汪在小楼门口露过面!至此确认,戴的刺杀行动已失败!原因不明!” 佐藤先生将这封电报反复看了三遍,仔细设想当时的行动细节! 应该说,陈恭澍小组的行动相当细致!前一日夜里,仍派人透过窗口查看,显然已确定了目标!夜里十二点开始行动,正是人们睡梦最深的时候!他们有武器!汪的警卫肯定没有武器,奈何他们不得!之后的连续射击,显然是对着目标的!但是,汪怎么会安然无恙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佐藤先生给高桥发报:“何原因致行动失败!” 高桥回电:“目前暂不知。” 佐藤先生再发电,“可否查清原因!” 高桥回电:“我确有此意,但要等合适时间!” 之后,高桥再发电:“先生可考虑走第三步!” 佐藤先生回电:“我会认真考虑,届时与你商议!” 至少到这个时候,陈恭澍刺汪行动失败,仍是一个解不开的谜! 26-11 山西,三门镇,“三门客栈”里。 还是这一天,天快亮的时候,刚刚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的萧安城,哪里知道远在河内和重庆发生的事!他正在为自己面临的危险而焦虑! 吴济怀说:“你是共!”这并不让萧安城担忧! 但吴济怀又说:“你和龙瑞华是一条线上的!”这句话可真的吓着了萧安城! 他在自己的床上躺下,开始考虑是何处泄露秘密! 能够泄露他的秘密的,只有三个人!分别是龙瑞华、王槐远和林家泰!但显然不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泄密!道理很简单,如果是其中一人,他立刻就会被捕! 那么,还有谁会泄露他和龙瑞华之间的秘密关系!他猜想,也许龙瑞华知道!但他和龙瑞华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上!不知他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萧安城想了又想,仍然想不清楚危险来自何方。既然想不清楚,他索性不想了!不管有什么危险,等来了再说吧! 他一闭上眼,竟然睡着了。 这几天他睡眠不足,睡得很沉。陈子峰两次进来看他,都没有惊醒他。 陈子峰歪着嘴感觉,此人此事,都很奇怪! 26-12 上午十点钟,一个弟兄开着古董车到了晴岚村。 乔艳芳挽着廖若兰的胳膊离开小院,很快钻进车里,说:“开车!” 远处,一些士兵聚在一起,看着这边。他们可能已经听说了什么。两个被当作贵客对待的日本朋友,突然不见了踪影!另外,宪兵队今天天亮前,从这里抓走了一个人! 所有这些情况都让士兵们紧张和警惕。他们提在手里的步枪,始终没有落在地上! 这支部队,经历过太多这样的紧张情况!警惕和防备,早已融入他们的血液里! 26-13 乔艳芳陪着廖若兰,先乘车到了第三十八军的军部。 郝克勇震惊地听完乔艳芳介绍的情况。其实,她的介绍也很笼统,因为有很多情况,她也不知道!但宪兵队抓走了军统陕西站的人,这是肯定的! 他难以相信地看着廖若兰,“廖小姐,您不知道仲间先生两个人,是什么人?” 廖若兰苦恼地摇摇头,“我只知道,他们是日本反战同盟派来的人。宋夫人的‘保盟’为他们写的推荐信。我的任务,就是安排他们的行程,并给他们作翻译。就是这些。” 郝克勇转向乔艳芳,“你们也不知道?” 乔艳芳笑了起来,“我们是到了西安之后,才知道廖姐陪着两个日本人来了。其他情况,完全不知道!” “你们为什么逮捕吴济怀?你们都是军统的!”郝克勇惊愕地看着她。 “郝副官,看你这话问的。他是日本内奸,我们不是!这就是区别!” “你们怎么认定他是内奸?” “半夜三更的,他去找两个日本人干什么!” “半夜三更的,你们不是也去那里了吗!” “我们发现这一带有人发报!我们判断就是那两个日本人!我们是去抓现行的!没想到,那两个家伙提前走了!我们却碰到了吴济怀!这就是整个过程!郝副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情况就是这些情况!” 郝克勇无奈地摇摇头,低声说:“廖小姐,我们要调查这件事。在这件事查清之前,您还不能离开这里。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了调查清楚!” 廖若兰无奈地点点头,“我明白,我不会走。” 这时,乔艳芳说:“好了,说完了。姐,跟我走吧,住我那里去!” 但廖若兰看着她,心里却非常犹豫。她很不愿意和萧安城碰面! 乔艳芳笑着说:“姐,别担心,不管什么事,都有我呢!” 26-14 萧安城这一觉,从凌晨两点钟,一直睡到下午两点钟。 陈子峰进来,把一大碗面“砰”的一声放在桌上,才看见萧安城睁开了眼睛。 “你个狗安贼,耳朵还挺好使!”陈子峰歪着嘴说。 “我闻到味了!肚子里就咕咕叫了起来!”萧安城坐起来,把碗拉到自己面前。 陈子峰俯下身,狡黠地盯着他,低声说:“安贼,你他妈的麻烦可不小呀!” 萧安城急忙向他摆手,“你不要说!什么也不要说!我有麻烦,我自己解决!” “你个狗东西,还挺自信的!” “这有什么!大不了还说我是共!” “这一次可比上一次严重!” “喂,你是不是审完了!”萧安城岔开他的话。 “你说的,要审透!现在小乔审呢!” 萧安城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还想说什么?怎么着,若兰也来了?” 陈子峰嘎嘎地怪笑起来,“你个贼精,倒真有个好耳朵!告诉你,这些日子,若兰对我可不错,有什么话都对我说!” 萧安城此时的脸上,就没了笑容,点头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这一天,陈子峰和乔艳芳轮流审问吴济怀,一直审到半夜! 他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核对两份审讯记录,修改错误,增加缺少的部分!他们并不打算重新抄写,就是想表明,这是原始审讯记录! 26-15 萧安城不想出他的小房间。出去了,就好像他在窥探什么! 他妈的,老子就是共!怎么了!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他相信龙瑞华不会留下证据! 他看一眼手表,夜里十二点了。他打开电台,然后等着预热。他看一眼频率,是在他平时监听的可疑电台上。他微笑着等了一下。 不料,这个频率上果然出现“嘀嘀”的信号声。 他转到本部电讯室刘丽的频率,只呼叫了一分钟,就在回应了。 他发了一个短文:“请监听我这一带的可疑电台信号!” 不到一分钟,刘丽回应:“听到了。我要测向,它好像偏移了。”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心里想,人都跑了,能不偏移吗!不过,仲间先生这么快就开始发报,还是让他有点奇怪。 他调了一下频率,耳机里猛地传来“嘀嘀”声,他一看频率,老天!是龙瑞华! 他立刻发短文:“在哪里?” 老龙回复:“北面!” 萧安城明白了,老龙去了陕北!他再发短文:“抓一内奸,说我与你一条线!” 老龙急回:“怎么回事!” 萧安城想了想,今天的事,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回复:“有人泄露你我!” 老龙再回:“知道你我人极少!”? 正文 918、 萧安城也是共吗! 萧安城回复:“最好查一下。另外,恐怕要采取措施。你考虑。” 这时,他听见耳机里的电流声有一点变化,就发短文:“有人呼叫我,再见!” 萧安城调整频率,他没想到,竟然是冷月呼叫他。他回复了呼叫。 冷月的电文极简短:“明天注意看报,恐有大意外!” 萧安城看着这个电文,竟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冷月要说有意外,就应该和“木桶计划”有关!难道重庆那边又出什么大事了! 26-16 几分钟之后,陈子峰看着冷月的电文,嘴巴早已歪到一边去了。 他心里的想法,和萧安城一样!冷月说的意外,一定和“木桶计划”有关! “你感觉是什么事?”他盯一眼旁边的乔艳芳,又回头盯着萧安城。 “我猜不出来!我又不是神!冷月说看报。明天最好有人去买报纸来,多买几份!” 萧安城目光冷峻地盯着他,想从他眼神的变化中看出异常。但陈子峰的眼神也不好猜!他很会隐藏自己的眼神! “那家伙怎么办!”陈子峰说:“安贼,你不想知道吗?” “什么也不要对我说!我也不想听!我干脆去当个共算了!这有什么!” “好,我不说!明天,小乔带两个弟兄,送那家伙去西安,顺便把审讯记录也带去!再在西安街头多买几份报纸!他妈的,咱们也好久没看报了!” “还有一件事,”萧安城说:“前些日子的可疑信号又出现了!我和刘丽联系了,让她测向,确定仲间先生到了哪里!你觉得这个事有意思吗?” 陈子峰眼睛转了又转,突然一拍桌子,但他说的却是:“昨夜到今夜,可走好远的路呢!是不是!他能去哪儿?” 萧安城拿出地图。他们三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仲间先生只有三个地方可去!一个是西边的永济,一个是东边的晋城,还是一个就是北边的临汾。 以仲间先生的地位,他去哪里,日军的指挥部就在哪里!这个几乎可以肯定! 萧安城说:“等刘丽有了消息,子峰,最好你告诉赵军长,这样比较好。” 陈子峰向他一点头,“我知道。好了,我看看他们的记录弄好没有!” 26-17 陈子峰走了之后,小房间里就只剩下萧安城和乔艳芳了。 乔艳芳忍不住就去拉萧安城的手,他并没有拒绝,而是用两只手握着,并轻轻拍着。 “哥哥,你真的不想知道?”乔艳芳微笑看着他。 “不想。”萧安城同样笑着,却一摇头。 “为什么呢?” “你告诉我,或者子峰告诉我,可能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你们有麻烦,我就比较难办。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是,我真的挺为你担心的。” “担心我是共?” “我才不操这个心呢!你是也好,不是也好,对我都一样!” “好了,这个事,咱们就说到这里吧。你们没麻烦,我就比较好办!” “对了,廖姐就在隔壁,现在和我住一屋。郝副官不让她走。” “把她留在这里,没道理嘛!”萧安城不由显得焦躁起来。 “去看看她?”乔艳芳小声问,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算了,我要去,不是招讨厌吗?你明天走,后天下午才能到,尽量早点回来吧。冷月让我们看报纸,我估计很重要。” 到了这个时候,乔艳芳才算放下心来。 她轻声说:“哥哥,我知道,我一定尽快回来。” 26-18 天亮之后,两份审讯记录才算核对修补好。 陈子峰挑了李学海的记录,装进一个大信封里,并且封上口。 封口其实没必要。记录由乔艳芳带给侯站长,陈子峰当然放心。不过是想显得郑重一些,可靠一些。选择李学海的记录,是因为他字写得漂亮一些,增删修改也比较少。让侯长官看着,也顺眼一些,并没有别的意思。 最后一件事,陈子峰亲自起草了一个逮捕吴济怀过程的说明,另装一个小信封,交给乔艳芳。并叮嘱她,如果侯长官问,要说得明白,但要简单。 吃过早饭,乔艳芳带着两个弟兄,将吴济怀推上古董汽车,就开车上路了。 道路狭窄,且崎岖不平,乔艳芳的车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当晚,他们在潼关县过夜。第二天,天刚亮他们就上了路。下午四点钟,他们终于到了西安! 26-19 昨晚,侯正伦接到焦明长途电话,得知陈子峰的宪兵队,逮捕了吴济怀,原因不明! 这比当着主人面打狗还要伤人!侯正伦心里的愤怒,几乎要克制不住了! 所以,乔艳芳的古董汽车一到陕西站大门外,大门立刻就打开了,让他们进去。 侯正伦也得到消息,此时正站在西厢房门口,等候着。 乔艳芳从汽车上下来,远远的,先向侯长官敬了一个礼,然后才让两个弟兄把吴济怀拖了下来,一直带到侯站长面前。 她说:“长官,人,我先交给您,请您派人看管。事情的原因,我这就向您报告!” 侯正伦只把心虚的吴济怀瞄了一眼,就看出来,陈子峰逮捕他肯定有足够的理由! 但你这事办的!总要给老子留个面子吧!就不能先通知我,再抓人!真是混蛋! 他把乔艳芳瞪了又瞪,要不是看在她这么漂亮的份上,他早就开口骂了!他向等在附近的人挥一下手,把吴济怀带了下去。 他最后才向乔艳芳一挥手,闷声闷气地说:“你进来吧!” 26-20 一进侯正伦的办公室,什么客气话也没有,别说沏茶,连请坐的话也没有。 侯正伦和乔艳芳面对面站着,屋里气氛有些诡异! 乔艳芳取出陈子峰写的信,直接递到侯长官手里,然后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侯正伦看完陈子峰写的简要说明,心里真的是大吃一惊!吴济怀的事,超出他的预测!这个狗东西竟然真的暗通日本人!他被捕,是因为他企图给那两个日本人报信! 他这个时候才抬头对乔艳芳说:“乔队长,你请坐。” 乔艳芳说:“侯长官,您客气,我现在要出去一下。” 她从挎包里取出那个大信封,交给侯长官,说:“这是对吴济怀的双人审讯记录,这是其中一份。两份记录核对过了,内容一样。记录很长,请长官先看记录。我呢,要出去买报纸。等我回来,您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再给您解释。” 侯正伦疑惑看着她,“买报纸?买什么报纸?” 乔艳芳说:“长官,我不知道。有什么情况,等我买到报纸就知道了。我先去了。” 等乔艳芳走了之后,侯正伦这才坐下来看审讯记录。他看完记录,再次吃了一惊! 吴济怀的事,被陈子峰那些人审了一天一夜,真正是审了一个底儿掉!全都审清楚了!这家伙事无巨细,也全都交待了! 但其中又牵扯出另外一件事!萧安城有可能是共!并且和吴济怀曾经逮捕过的龙瑞华,有极大的关系!龙瑞华几乎可以断定是个共!那么,萧安城也是共吗! 他仔仔细细,把这份审讯记录看了三遍,得出三点结论: 第一,吴济怀肯定是日本人的内奸!此事已无可辩驳!第二,龙瑞华几乎肯定是共!他曾经住在西安“八办”的招待所里,这就很说明问题!第三,萧安城也可能是共!但这个事,却不太好说!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巧合太多! 26-21 乔艳芳离了陕西站,向西拐上大街,就发现市民们正在抢购报纸。 她拚命冲过去,掏出钱就往报贩子手里塞,然后挑选报摊上的报纸。 报纸上的大标题是:“蓝衣社特务河内刺汪未遂!” 只看到这个标题,就让乔艳芳吃了一惊!最让她吃惊的是后面“未遂”两个字!他妈的简直就是混蛋!你要刺杀人家,怎么会弄了个“未遂”!实在太丢人了! 报纸上大多都有“刺汪”的消息,标题和内容各不一样。乔艳芳也顾不得别的了,只要有报纸上提到“刺汪”,不管说多说少,就拿一份! 26-22 侯正伦一看乔艳芳拿回来的报纸,同样大吃一惊! 他的感觉和乔艳芳一样,这么重大的一个刺杀行动,怎么会弄成“未遂”! 老天!侯正伦不能不想到,此事的背后,一定是戴老板主持!杀手也一定是戴老板派出去的!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恐怕有人要倒大霉了! 他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就斜着眼睛问乔艳芳:“你怎么一到就要去买报纸?” 乔艳芳嘻嘻地笑了起来,“长官,昨天夜里,有人发电报给我们,让我们注意看报。我们在中条山,哪里有什么报纸!所以,我今天的任务,一个是送人,并且给您送一个活人来,再一个就是买报纸!” 侯正伦说:“给你们发报,就是为了让你们买报纸?” 乔艳芳笑得更开心了,“长官,您可别忘了,我们在重庆,还有半支宪兵队呢!”? 正文 919、 他们可真是善于挖内奸 侯正伦向她一挥手,“乔队长你请坐,我要问一下审讯记录的事!” “长官请问吧,您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萧安城,看过这个记录吗?” “没看!您看过记录了,他只问了两句,吴科一长说他是共,还说他和一个叫龙瑞华的人是一条线上的,他也就没再问了,回避!后面的,是我和陈子峰审的!” “他为什么没看?” “长官,我也问过他。他说,他要是看了,我们可能有麻烦!我们有麻烦,他就有麻烦!我们如果没麻烦,他的麻烦就比较好办!” “这是什么意思?”侯正伦奇怪地看着她。 “说句实话,我也不太明白。我就是觉得他的想法有道理,仅此而已。” “什么道理!我就听不出他有什么道理!” “自信呗!您这还听不出来!”乔艳芳嘻嘻地笑起来。 “你们,把这一摊子就这么交给我,就算完了?” “噢,对了,陈子峰交待过,让我转告您这么几句话。首先,您要把这个吴科一长审透!审透了,您就没麻烦!其次,然后把您审的记录,和我们审的记录,都送回本部去!该怎么处理,就是本部的事了!您说呢,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乔艳芳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看着表情紧张的侯长官。 她心里很明白,上海出了一个马元标,就让骆江栽了一个大跟头!陕西站又出了一个吴济怀,侯长官会不会栽跟头,就看他能不能把这事办利落! 26-23 乔艳芳当面把吴济怀交给陕西站的侯站长,该说的都说了,心里也就轻松了。 她和两个弟兄轮流开车,一天一夜就回到了三门镇! 她到了之后才知道,“河内刺汪”的消息,也传到了这里!陕西的报纸、河南的报纸,刚刚送到晋南的平陆县!来得最快的,是上海的《申报》! 所有报纸大同小异都是一个意思,蓝衣社特务于三月二十一日凌晨,于河内刺杀汪逆精卫!也有直接说是军统特务实施刺杀行动的!所有报纸都说,刺杀未遂!这是报纸上的主要内容! 报纸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内容,直截了当地说蒋委一员长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凡与他意见不同的,都要被刺杀!并且连续指出多个名字,说都是蒋指使特务暗杀的! 持这种观点的报纸,还要提到一点,即:中日之间不能再打仗了!再打下去,中一国就要打烂了!更要亡国!倒是汪先生的和平主张,至少可以保住国家!并说,汪先生因此被蒋的特务刺杀!等等,不一而足! 更有甚者,说张学良兵谏求抗日!怎么就没有人兵谏求和平呢!军人要为国家的未来着想!要保卫国家,头一条就是保卫和平嘛! 等等!这些文章,明显是挑拨军队与国民政一府、与蒋委一员长之间的关系! 陈子峰等四名军官坐在小房间里,来回看着这些报纸,心里总有一点东西在翻腾,但又说不清是个什么东西!这就是一种被人堵住口鼻,难以呼吸的感觉! “这次刺杀,应该是戴老板派出的吧?”萧安城疑虑重重地看着陈子峰。 “这么大的行动,谁敢自作主张!肯定是戴老板批准的!”陈子峰气哼哼地说。 “那他妈的,怎么干得这么窝囊!还打错了人!”乔艳芳向他们叫道。 “戴老板这干这事,肯定派的都是高手!怎么会……”陈子峰说了半截,想想实在太怪异,最后弄了个未遂,也就说不下去了。 四个军官把这个窝囊事议了又议,也议不下去了。这么大的行动,肯定做了充分准备,怎么也不应该是这么个结果! “如果是老子干,他妈的,怎么也……”陈子峰又说了半句,还是说不下去了。 “我们最早查出他们的苗头,知道他们要跑,却给打发到这个地方来了!” 乔艳芳也这么发着牢骚。她无意间向萧安城瞄了一眼,心里忽然一动,萧哥哥正用一种意外的眼神看着她! 她把自己说过的话想了想,也没发现有什么奇异之处,本来就是这样嘛!但萧哥哥这么看着她,一定有他的道理! “萧哥哥,你说,是不是这个情况!你不觉得奇怪吗!”她盯着萧安城问。 萧安城睁大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却似乎没想透心里的意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像在说,小乔,你接着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明白了! 乔艳芳原本就大大的眼睛,此时睁得就更大了,并且像玻璃珠子似的来回滚动。 她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好说:“这个背后,这个事背后,会不会……” 萧安城却突然伸手止住她!并且迅速拉开门向外看一眼,又重新关好门。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乔艳芳,又看看陈子峰和强虎,压低声音说:“小乔,你好厉害!你真是太厉害了!子峰,这个事的背后,你琢磨,会不会有其他情况!” 陈子峰也瞪大了眼睛,“安贼,你怀疑……你怀疑……”他有点不敢说下去! 萧安城急忙说:“不是怀疑!不是怀疑!我们只是猜测!猜一猜长官的意思!猜到了,对我们今后行动有好处!小乔,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乔艳芳张着嘴看着他,“啊啊”了两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到现在还没听明白! 陈子峰却恶狠狠地叫道:“狗安贼,你胆子不小!敢他妈的瞎猜!” 萧安城同样瞪着他,“瞎猜也得猜!小乔说的对,当初发现那些人要跑的,是我们!我们报告了!结果怎么样,却被打发到这里来了!干这种仨瓜俩枣、上不了台面的事!小乔说的对,这背后肯定有情况!” “什么情况!”陈子峰向他叫道。 “我不知道!肯定有!”萧安城也同样叫向他叫道。 这三个贼精的家伙,隐约都猜到了一点,刺杀行动似乎有假!但却说不出来!因为他们猜到的东西,他妈的,太“玄妙”了!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只有强虎不明白,只能来回看着他们,猜想他们的意思! 陈子峰最后说:“他妈的,猜出来也是白猜!长官们把我们打发到这里来,我们就只能干这种仨瓜俩枣、上不了台面的事!他妈的,今后接着干吧!” 26-24 重庆,卫戍区司令部缉查处。 几天之后,处一长龚滨生,遇到一件棘手的麻烦事! 远在西安的侯正伦,竟然从陕西站里挖出一个日本人的内奸!他更没想到的是,挖出这个内奸的,又是陈子峰那些人先动的手!他们可真是善于挖内奸! 侯正伦对这个叫吴济怀的家伙审了三天,作了详细记录,然后就报到本部来! 戴老板最近不在,在家里主事的是主任秘书郑介民。他大笔一挥,就批到缉查处来了!原因也实在简单,因为发现萧安城可能是共!萧安城是缉查处的人! 侯正伦在报告里说,萧安城受到吴济怀指控后,主动回避!同时,也不让陈子峰告诉他审讯情况! 龚滨生把这些情况一考虑,就看出萧安城的狡猾!他的意思,简直就是说,你们去查我吧!看你们能查出什么来! 他把两份审讯记录对照阅读,就看出这两份记录只有详略之分,本质上并无区别! 首先,吴济怀肯定是日本人的内奸!这一点无庸置疑!他不过是想将功折罪而已! 其次,就是他指控萧安城是共,并且和一个名叫龙瑞华的人有关系! 龙瑞华与萧安城的关系,也确实很奇怪!几乎可以说,萧安城在哪里,龙瑞华也会出现在哪里!简直如影随形! 龚滨生此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电请上海的顾耀宗做一点调查,长白街是否曾经有一家“益祥无线电修理店”,具体位置在哪里,店主是谁?他另外请武汉的潜伏人员调查,铭新街是否也有这样一家店,店主是谁! 两天后,这两个地方都有了回音。 顾耀宗回电:“确有此店,店主龙瑞华,现已迁往武汉!” 武汉站也回电,“铭新街确有此店,店主名叫龙瑞华。经调查,龙瑞华已将所有设备物资打包运往重庆!” 龚滨生接着就在重庆的码头上进行调查。结果,确有一个叫龙瑞华的人,运到重庆许多货箱。他派人打开查看,确实都是无线电修理方面的设备和配件! 但这些货物,已有很长时间无人来领取! 这三个地点都已确认,与萧安城的移动轨迹重合!吴济怀说,他曾在西安逮捕龙瑞华!而此时,萧安城恰恰就在西安!天下虽有巧事,但也没这么巧的! 接下来要调查的,就是萧安城是不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这才是关键! 吴济怀说,这个情况是一个叫牧野的日本人告诉他的! 龚滨生一听就明白,牧野就是鹰司! 26-25 龚滨生特意就此事,请教了本部特种技术研究室主任魏大铭!? 正文 920、 强虎最好有一个女朋友 魏大铭不仅是无线电方面的专家,还曾经是萧安城在杭州特训班的老师! 不料,魏大铭一听清龚滨生的来意,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那不可能!绝不可能!他是我教的学一生没错!也是班里最优秀的学一生之一!但他要成为电码加密或解密的专家,那是绝不可能的!” 龚滨生微笑说:“也许他确实很聪明,把加密、解密这些事,给研究透了!” 魏大铭接着说:“我也很聪明呀!是不是!我研究了那么多年,也没把加密解密研究透!更不要说他了!” 龚滨生仍然不放弃,“也许他一心钻这个呢?” 魏大铭一摆手,“我说最简单的一条,不管是加密还是解密,都需要巨量的电报流水!不是几万份就够了,可能要十几万份,甚至数十万份才行!没有这个东西做基础,想从事加密或者解密的工作,简直就是异想天开!龚处一长,我告诉你,萧安城就是一个优秀的报务员!仅此而已!” 龚滨生还不甘心,又说:“萧安城在重庆时,曾参加过本部组织的密码破译训练班。” 魏大铭一摆手,说:“那个我知道!我也去讲过课!那个班最初做的,不过是将日文电报,由中文代码转为日文代码!萧安城也只学了个皮毛,没几天就离开了!” 这样一来,龚滨生的调查就走入了死胡同! 而且,最怪异的是,日本人通报吴济怀去抓龙瑞华,吴济怀当天下午就抓到了龙瑞华!但在当天夜里,龙瑞华却被日本人给截走了!这简直就是怪事!日本人怎么会干这种屙屎不擦屁股的事!这不是害人吗! 26-26 龚滨生的最后一招,就是找来冷月。 这一段时间,一直是冷月向他汇报情况。当然,这也是他交待的。他明白,顾耀宗把冷月安插在陈子峰小组里,肯定有想法! 经过接触,他对冷月的评价是,聪明、敏锐、冷峻! 他明白,对这种有背景、有根子的人,最好实话实说,不要耍什么心眼!否则,你被她耍了,还不敢找后账!那才叫吃暗亏呢! 龚滨生将陈子峰的审讯记录放在她面前,说:“你先看,看完了咱们再讨论。” 于是,冷月坐在桌边,拿起记录,一页一页地看起来。 龚滨生也看着面前的文件,但偶尔的,他会瞄冷月一眼。他没想到,冷月如此冷静,从头到尾,波澜不惊,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那个萧安城,至少可以算是她的同事呀! 大约一个小时后,冷月放下手里的记录,抬头看着龚滨生。 “看完了?好,说说,有什么想法?”龚滨生微笑说。 “长官,四个地点,上海长白街、武汉铭新街、重庆、西安,都确实吗?”她问。 “都核对过了,全都对!”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就是共!长官要想牢靠一点,最好再找一点证据就行了。” “什么证据?”龚滨生盯着她问。 “第一,先找到龙瑞华!这个,盯住他的货物即可!找到这个龙,什么都能问出来!第二,确认萧安城是不是有加密和解密的技术!这个也不难!第三,监听他的电台,是否和可疑电台联络!第四,监视他的行踪,是否和可疑之人见面!第五,其他任何证据!” 冷月说完,表情始终是冷冰冰的,一点变化也没有! 龚滨生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感觉是,这位冷小姐实在不可多得,思维极其缜密!她的建议甚至超出自己的想像! 第二个感觉是,监视萧安城的过程,恐怕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一时半会儿,恐怕抓不住萧安城的把柄!他早就看出来,萧安城极其精明! 但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时间长了,萧安城迟早会露馅!这是不可避免的! 他微笑说:“好,你的建议非常好!不过,第一条,龙瑞华的货物已很长时间没人领取。龙瑞华曾经被捕,他们可能会放弃这些货物。第二条,萧安城确实是一个优秀报务员,但仅此而已。在加密解密方面,他恐怕还够不上专家!” 冷月轻声说:“长官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相信,陈子峰那些人,迟早还会回来。等他们都回来之后,我会密切注意萧安城,直至找到证据!” 龚滨生哈哈地笑了起来,这位冷小姐真是一个明白人!一点就通! 他说:“好,等陈子峰那些人回来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26-27 平陆县,三门镇。 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些人,不可能知道重庆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吴济怀被送到陕西站后,他们一直在等消息,想知道此事会产生什么结果! 如果有一天,长官忽然对他们说,陈子峰这个宪兵队工作能力很强,将他们调回重庆,担任更重要的工作,那就最好了! 但这三个精把子互相看了一眼,就明白,这种可能基本上没有! 老乞丐说:“陕西很重要!贵国高层一定能看出来!一定会派你们去陕西!鹰司去陕西,就是为了等你们!”老乞丐可真是高看了他们! 陈子峰和萧安城这几个人已看出来,他们可能碍了什么人的事!所以才被打发到陕西来!进一步打发到山西来!他们要回重庆,除非发生奇迹!但这年头,哪里有什么奇迹可发生! 所以,他们又回到从前的状态,继续做那些仨瓜俩枣、上不得台面的调查工作! 在此后几天里,焦明仍然跟着萧安城小组。姜玉凤仍然跟着乔艳芳和强虎等人。 陈子峰现在没了日本人可跟,也带了一个弟兄,每天到部队里去调查! 他们调查到现在,已经很难出成绩了!这么一种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 26-28 也就在这几天里,还发生了一件苟且事,让乔艳芳怒不可遏! 乔艳芳每次出去,仍是以前的习惯,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姜玉凤和强虎仍然走在后面。他们看附近没人,就手拉着手,说一些悄悄话。 他们坐在树林里休息的时候,情况就有点不一样了。 现在天气渐暖,衣服都穿得薄了。强虎要是想在姜玉凤身上占一点便宜,手里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时,他就有点气喘吁吁的。 姜玉凤笑得咯咯的,用力推他一把,说:“你夜里起夜吗?” 强虎笑嘻嘻说:“那还能不起夜。白天喝多了水,还要起两次呢。” 姜玉凤说:“那你就是眼神不好,看不见我的房门!” 强虎这个粗人,这才想起来,廖小姐来了之后,乔艳芳就和她住一屋了。姜玉凤现在是一个人独住!一想到这一点,他喘得就更厉害了! 26-29 但是,乔艳芳是什么人,是天下第一贼精的女人! 早上,弟兄们聚在大房间里吃早饭,低声聊着天。 她一看见强虎那双躲躲闪闪的眼神,还有他与平常不太一样的脸色,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狗东西,你敢不干好事! 乔艳芳这辈子绝不会嫁强虎!这是毫无疑问的!她连想都没想过! 萧哥哥曾经说过,他和她之间,还有一个强虎!强虎最好有一个女朋友! 她这些日子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就是想把姜玉凤塞给强虎! 但是,现在突然发现,强虎真的和姜玉凤苟且在一起了,她心里就是怒不可遏!这是一种她没法解释的感觉!她不要的,别人要拿走,就是让她不高兴! 她吃了一碗面,推开碗,抓起自己的挎包就出门了。 强虎自知理亏,对不住她,也急忙扔下碗追了出去。 26-30 出了“三门客栈”,乔艳芳走到一处僻静处,等强虎跟了上来,就回头瞪着他! 强虎走到她面前,眼神慌乱,双手乱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乔艳芳盯着他,也不知自己该怎么着才好了!她一斜眼,看见姜玉凤也从客栈里出来,正四面寻找他们。她一时怒起,甩手就给了强虎一个耳光! 她低声喝斥一句:“你离我远一点!”说完,又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了。 姜玉凤走到强虎面前,看着他说:“虎哥,你这是怎么了?” 强虎嘴巴抖着,好一会儿才说:“姜小姐,你……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姜玉凤往远处一瞄,看见乔艳芳怒气冲冲的背影,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瞪着强虎,没想到他是这么一个怂男人!她心头顿时火起,甩手就给他一个耳光,低声骂道:“你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怂东西!”她说完,也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 强虎跟在最后面,苦恼得不得了!他连着打自己好几个耳光!打完了,也不知道自己算是怎么回事!仿佛一切都完蛋了!眼前竟然是一片黑暗的感觉! 26-31 三月三十日,重庆,洪崖洞小楼。 佐藤先生给上海的高桥发电报:“高桥君,‘木桶计划’第二步失败,让我很失望。你是否知道失败的原因?如能查清,对‘木桶计划’第三步的实施,或许有好处。”? 正文 921、 真是狙击的好地方! 26-32 同日,上海,日军司令部宪兵队。 高桥给佐藤先生回电:“佐藤先生,‘木桶计划’第二步之失败,令我痛心!我准备近日亲自去河内,争取查清军统‘刺汪’失败的原因!也许此事背后,另有其他情况!” 佐藤先生回电:“我等期待你的调查结果!务必谨慎小心为上。” 高桥队长只回了两个字:“多谢。” 26-33 四月初,戴笠急匆匆回到重庆,立刻就去总裁官邸晋见委一员长。 他站在委一员长办公桌的对面,欠着身体,相当歉疚地说:“校长,是学一生无能,河内的警告,看来没起什么作用。” 委一员长目光冷漠地盯着他,“雨农,什么情况?说重要的!” 戴笠略微思考一下。“刺汪”原本就是假“刺”,没什么好说的!要说只能说日本! 他轻声说:“校长,我刚刚得到情报,是从东京来的。三月二十三日,日本高层得知汪先生在河内遇刺的消息,似乎,以前对汪先生不太重视的人,最近突然又重视起来。” 委一员长冷静盯着他,“是吗?”似乎很注意这句话。 戴笠急忙点头,“是,情报准确。我得知,日本高层于二十四日召开五相会议,专门讨论汪先生的问题。三月底,他们做出决定,要派外务省书记官矢野征记、陆军省军务课长影佐祯昭、海军省少将须贺彦次郎、众议院议员犬养健等人,前往河内营救汪先生等人转赴上海。校长,我刚刚得到消息,四月六日,这些人已乘坐‘北光丸’货轮离开日本,此时,正在去河内的路上!校长,我很惭愧,没能促使汪先生回来。” 委一员长回头看着窗外,许久,才回头说:“你尽力了。你还是继续吧,今后汪先生有什么情况,尽快告诉我。好了,你可以走了。” 戴笠再次鞠躬,然后悄悄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他明白,他在河内采取的行动,完全符合委一员长的意愿!这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其中,汪最好尽快成为货真价实的大汉奸!才最符合委一员长的意愿! 所以,他此后做的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26-34 四月十六日,日本“北光丸”货轮顺利抵达安南(越南)的海防市。 日本政一府派来营救汪先生的几位高官悄然下了船,很快上了等在码头上的黑色轿车,一直向河内那个方向驶去。 最后一个从船上下来,并且钻进最后一辆汽车的,就是上海宪兵队队长高桥正浩。 车队最后进入河内市的时候,高桥的汽车单独向西驶去。他一分钟也不想耽误,就想尽快弄清楚,军统刺汪行动,派了那么多高手,为什么会失败!这简直毫无道理! “木桶计划”是他精心制定的杰作!日本陆军和海军从未在任何事情上取得过一致!但对这个计划,却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共同批准,并且是合作实施! 这件事太难得了!这个计划如能成功,他将会名垂青史! 但是,军统派出最顶尖的杀手,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却功败垂成!让他的“木桶计划”第二步,同样功败垂成! 第二步是核心一步!虽然后面还有第三步,但不如第二步重要! 如果第二步成功,再执行第三步,则国民政一府这个木桶上的“箍”,必断!国民政一府这个“桶”,必散!整个中一国,都将由日本操控! 但是,军统派出的顶尖杀手却失败了!令高桥无法忍受!怒不可遏! 26-35 前来码头,专门迎接高桥的,是陆军情报部派驻河内的情报组,组长叫长野志成。在前面开车的组员叫江口俊,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 按照长野以前提供的资料,汪精卫等人初到河内时,是住在朱培德夫人的寓所里,其他人则住在都城饭店里。 朱培德曾任军委会参谋总长,代总司令,后于一九三七年不幸去世。 他夫人为什么要在河内购置一套寓所,谁也不知道。 高桥的汽车,就从朱培德夫人的寓所门前驶过去。 高桥并不是专门要看这个寓所,长野只是因为顺路,才指给他看。高桥看的这套寓所,实在太小,住不了几个人。汪先生只能用它作为临时住所。 这个道理,他一想就明白了。 26-36 高桥的汽车出了城后,一直向西北方向驶去。 下午三点钟,汽车驶到一个叫“三岛”的地方。这里是河内富人的避暑地,也叫“丹岛力”,就看你是用法语念,还是用越语念。 这一带树木茂密,风景很美,几座小山连绵起伏,如女人的身姿。 在其中一座小山上,建有一栋四层旅馆,名为“唐泰乌”。 汪先生等人后来离开朱培德夫人的寓所,就住在这家旅馆里。 高桥站在这个名为“唐泰乌”的旅馆门前,向四周观察。 他很快看出来,这里是执行刺杀行动的绝隹地点!当时为冬天,旅馆里没有客人,只有汪先生这一伙人!四周植物茂密、岩穴暗藏,真是狙击的好地方! 长野似乎看出高桥的意思,低声说:“在这里,用步枪或手枪狙击,是最简单的!就算没有枪,用一把匕首,趁汪先生出门散步时,也能将其刺杀!” 高桥回头说:“你在这里,发现军统的人了?” 长野冷笑一声,“按照您的指示,我们每天都有人在这里隐蔽观察。一月二十八日,忽然发现有七八个身份不明的人,沿着那条小路向山上攀登,被汪先生的警卫发现。一月三十日,汪先生等人匆忙搬进高朗街二十七号。那时,高朗街二十七号还没有粉刷完毕,他们就匆匆搬了进去。”长野摇摇头,“其实,他们是被军统的人吓走的!” 长野说的情况,让高桥十分意外!天下有这么愚蠢的杀手吗!大白天就接近刺杀目标!还被人家发现了!军统的杀手,都是高手,不应该如此愚蠢! 高桥又问:“高朗街二十七号是个什么情况,你简单说一说。” 长野说:“去年十二月,我们发现,汪先生的侄子陈昌祖,一直在找房子,说明他们早就准备到河内来!他们住在这家旅馆是暂时的。陈昌祖找到高朗街二十七号时,里面还在粉刷。汪先生等人匆匆搬进去的时候,粉刷还没结束。房主是一个法国人,名叫蒙塞尔?威廉,是河内一家杂志社的主一编。我得到情报,他认识汪先生的秘书,曾仲鸣。” 高桥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牌特工,思维非常缜密。他听长野介绍到这里,隐约察觉其中有异,让他的神经绷绷地跳起来。 他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似乎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26-37 四月十七日,以陆军省军务课长影佐祯昭为首的日本高官,前往高朗街二十七号拜访汪先生,商谈下一步的合作。 高桥并不关心此事。他在长野的陪同下,也去了高朗街,只不过,他们是单独去的。 高桥和长野在高朗街的西端下了汽车,让江口俊开车到东端去等他们。之后,他们就沿着整洁、宽阔的高朗街,慢慢由西向东走去,沿途仔细观察。 这一带是新开辟的高档住宅区。街道不是一般宽阔,而是极其宽阔! 街道两边都是联排别墅,或者是独栋别墅。每栋别墅外面都有围墙。围墙外面是人行道。在人行道和街道之间,还有很宽的草坪。这个草坪宽到足以供儿童游戏玩乐。由此可见这条街道之宽了! 市政部门在高朗街的街道两边,也做了充分的绿化,除了种植茂密的棕榈树之外,还种植了一种更加高大的大王椰子树。 高桥就此发现,他站在街边,却难以观察街道对面的别墅! 每一栋别墅外面,低处是围墙,中间是棕榈树,高处则是大王椰子,将那些别墅遮挡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别墅的边角都难以看清! 对于刺杀者来说,这是最大的不利!看不清目标,如何采取刺杀行动! 这时,长野向前面示意,小声说:“长官,那就是高朗街二十七号。” 高桥停下脚步,向前面观察。前面,高朗街的北侧,出现一条窄窄的小街,不知通向什么地方。小街的东侧是一栋三层小楼。他意识到,这就是汪先生居住的二十七号! 事实上,只有从他现在的位置上,才能大约看清高朗街二十七号的全貌。 他能看见小楼前面的围墙,也能看清小楼二层和三层的窗户。其他位置都不行,都会被棕榈树和大王椰子给挡住了! 他看看身后,也有一栋三层小楼,就问:“你在这里建了监视点?” 长野笑着说:“是,在三楼,能看清对面二十七号的整个情况。” 这就奇怪了!这里是最有利于监视的位置,却被长野的人占住了,军统的人怎么办! 高桥疑惑凝视长野,问道:“军统那边的人,在哪里建监视点?”? 正文 922、 很多党员就是军官 长野笑了一下,“长官,他们没建监视点。他们就是乘车从街上过的时候,观察一下。” “他们没建!为什么!”高桥相当震惊地看着他。 “我们观察过,他们确实没建!我听房东说,曾经有人要租我们楼下的房间。长官,肯定不是军统方面的人!我们看得很仔细!” 高桥简直不敢相信,军统派出顶尖的杀手,要对这么重要的目标采取刺杀行动,竟然没建立监视点!他们只是从街上观察一下!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他站在街边,看着斜对面的二十七号,心里有很强的冲动,想进去看一看! 不过,他也知道,汪先生那伙人,还住在里面!影佐祯昭那些人,此时正坐在小楼里,和汪先生那一边的人在商谈!他只能等汪先生等人走了之后,才能进去观察! 高桥此时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耐心等待汪先生离开! 26-38 也是在这几天时间里,远在山西的赵寿山军长,先后收到两条消息。 第一条消息是重庆宪兵队队长陈子峰告诉他的。 陈子峰一大早赶到第三十八军军部,求见赵军长。 他见到赵军长就说:“赵长官,我得到情报,日军第二十师团的指挥部,就设在永济!” 赵长官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陈队长,你怎么得到这个情报的?” 陈子峰只好笑着说:“长官,我们监听到仲间和吉川的电台,位置就在永济这一带。” 赵长官撇了撇嘴,无奈说:“我没想到,这两个人原来是日本间谍!他们这几个月,把我们的防守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是,长官,这个,我们也没想到。不过,我天天跟着他们上阵地。他们在阵地上的一些指点,长官,还是挺有道理的。” “我也听说了!什么坚守反击,灵活利用阵地,提前安排突围方向,确实很有道理!他们是很奇怪的两个日本人!但是现在,我的阵地,一点秘密也没有了!” “长官,是不是还可以调整一下。要不然,咱们也会吃亏的。” “中条山以南,地方就那么大,再怎么调整阵地,也离不了这块地!” 陈子峰明白,这里一旦发生战斗,肯定是一场血战! 27-1 赵军长得到的第二条消息,是集团军司令部转来第一战区情报处的一封电报,内容是:前田治第三十七师团之一个步兵联队,一个骑兵联队,两个炮兵联队,已到达晋南,归第二十师团牛岛实常师团长指挥! 他很清楚日军的兵力,第二十师团四个联队,再加上前田治的四个联队,日军整整有三万人!而第四集团军,却只有两万人!仅这个兵力对比,就是要吃大亏的! 但是,要指望军令部,指望第一战区,给他们第四集团军增加兵力和武器弹药,都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另外想办法! 几分钟后,他把郝克勇召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但他看着郝克勇,却沉思着,很长时间没说话。 郝克勇看着他,小声说:“叔,有话您说,我去办!” 赵军长终于说:“克勇,最近几天,我想让你去一下西安,见一见‘八办’的刘秘书长,当然,是秘密的!这个道理你懂!” 郝克勇说:“叔,没问题!您说!” 赵军长伸出两个手指,“两件事。第一件,我估计,日军很快就要对我们发动进攻!但日军有三万人,我们却只有区区两万人!弹药也不足!你说,这个仗怎么打!” 郝克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没说话。 赵军长叹息一声,“我最担心的就是守不住中条山!如果我们败了,丢了中条山!我们就对不住杨长官!西安兵谏,就是我们发动的!我们责无旁贷!这个意思你明白吧!” 郝克勇的脸色也严峻起来,“叔,我明白这个意思,您想怎么样!” “克勇,我希望陕北方面,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支援,特别是有作战经验的军官!” “叔,我一定把您的意思带到!还有什么!” 这时,赵军长就笑了起来,“克勇,你可能也知道,几年前我就向他们提出来,要成为中一共的一名党员!顺便,你再问问他们,能不能让我实现这个愿望!” 郝克勇也笑了起来,“叔,我知道您的愿望。这件事,我也一定给您带到!” 赵军长拍拍他的肩,“我就是这么两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办好!” 郝克勇站起来说:“叔,我一定帮你办好!我今晚就走!尽快回来!” 27-2 三天后的夜里,郝克勇悄悄从西安回来。 他脱掉身上的便衣,换上军装,就直接去了赵军长的卧室。 此时,赵军长正靠在床上看报纸。报纸上就没有一条好消息!尤其是关于军统刺杀汪精卫的事,更是渲染得不像话!甚至说,委一员长已失去民心,中一国的和平大业,非得汪先生出来主持不可!等等! 他看见郝克勇进来,就急忙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他。 郝克勇满脸都是笑容,坐在床边,小声说:“叔,先说您的第二件事。刘秘书长说,从陕北中央,一直到他那里,早就把您当作自己同志了!他说,这件事最重要的,是您的安全!部队里有不少军统特务,万一被他们知道了,就太不好了!刘秘书长说,他早就把您当作党员看了!他说,将来走入党形式,您的党龄,从第一次申请入党算起!” 赵军长笑了起来,心里非常高兴,连声说:“好!好!这样好!” 郝克勇又说:“关于您说的第一件事,刘秘书长说,一旦日军开始进攻,他们会通知晋南的游击队、牺盟会等组织,配合咱们作战。” 赵军长说:“我提的军官呢?” 郝克勇说:“刘秘书长说,咱们军里已有很多党员,很多党员就是军官!他说,这些军官的战斗力都是很强的!他说,让我安排一下,请您与军里的党员同志见一个面!” “是所有党员吗?”赵军长吃了一惊。 “是所有党员!” “很多!” “叔,等明天晚上,您见着他们,就知道了!” 赵军长有些难以相信地看着他,不断说:“好!好!这样也好!让我见一见!” 27-3 第二天,夜里十点钟左右,赵军长和郝克勇,还有两个警卫,都骑上马,向北奔驰。 一个小时后,赵军长凭着记忆判断,他们到了一个叫卦东的小镇子。 他们刚进镇子,黑暗中就站起来好几个放哨的士兵。他们一看清是赵军长和郝副官,立刻向他们敬礼,并向镇子里伸出手,之后又退进黑暗里。 镇子里寂静无声。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持枪的哨兵。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小镇子已被严密封锁了! 赵军长跟着郝克勇,拐了几个弯,就走到一栋大房子跟前。他感觉,这应该是仓库!但这仓房和附近,一点亮光也没有,似乎没人! 这时,黑暗突然闪出一个人,立正向赵军长敬礼,低声说:“长官,您来了!” 赵军长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人竟然是军部特务连的少校连长尤继贤。 他说:“尤连长,是你!” 尤连长说:“报告长官,是在下!我负责这里的警卫!长官,您请进。” 他说着,就打开仓库的一扇小门。 赵军长向门里一看,第一个印象是,仓库里的几盏汽灯很明亮。第二个印象是,仓库里站满了黑压压的人,都是军人!他心里想,有这么多人吗! 27-4 赵寿山刚刚跨进仓库的门,里面就有人喊:“赵长官到一一!全体!立正一一!” 仓库里的全体军人身体挺直,同时立正,都注目看着他。 赵军长收回目光,先看站在门口的第一个人。等看清这个人,又让他吃了一惊!竟然是第一七七师第五二九旅少将旅长,许权中! 许旅长身穿整齐军装,腰扎武装带,脸上带着微笑,轻声说:“长官!” 赵军长惊愕说:“许旅长,你也是……”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许旅长微笑说:“报告长官,我也是!一九二五年入党。” 赵军长连声说:“哎呀,已经十几年了!没想到,真没想到!原来你也是!” 他向许旅长身后看,不仅看到副旅长任耕三,还看到第一〇五七团团长阎揆要,副团长谢晋生,第一〇五八团副团长张子正!再往他们后面看,竟然还有好几个营长,都是他认识的!老天!他心里惊叹一声! 他再往旁边看,又看见第十七师第五十一旅副旅长申及智,第一〇一团团长黎之淦。 他低声说:“申旅长,你也是!太让我吃惊了!” 申副旅长笑着说:“长官,这边还有一位让您吃惊的!” 赵军长往他身边一看,竟然是第三十八军所属独立第四十六旅少将旅长孔从洲! 他说:“孔旅长,你也是呀!” 孔旅长却笑着说:“报告长官,我其实不是。我一直申请加入,好几年了。他们说,我们早已把你当作自己同志了!所以,今晚才通知我来的,与您见面。”? 正文 924、 我好像忘了关电台 这中间,曾经有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曾遭到杀手的枪击! 高桥和长野,在二十七号的一层和二层,都找到射击留下的弹孔,但二十五号那边却毫无痕迹! 这说明,刺杀人员的目标,就是二十七号三层的南房!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27-10 高桥和长野出了小楼,看着这栋刚刚发生过凶杀案的楼房。 高桥心里总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他也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这时,他随口问了最后一句。 “长野君,曾仲鸣夫妇,是什么时候住进小楼里的?” “应该是三月十七日。”他翻了一下笔记本,“没错,是三月十七日。” 他一抬头,就看见高桥的眼睛里闪出尖锐的光,直盯着他!过了一秒钟,他才意识到,这个时间是有问题的!并且是个大问题! “长野君,请你告诉我,三月二十日之前,曾仲鸣夫妇住在哪里!汪先生夫妇,为什么直到二十日才和他们换房!你能说明白吗!” 长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曾仲鸣夫妇,在小楼里的哪个房间里住了两天,到第三天,却突然和汪先生夫妇换房住,这是没道理的! 高桥严厉说:“长野君,这样一来,你对这栋小楼的所有观察,所有结论,都要重新考虑了!希望你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27-11 此时,山西永济,日军第二十师团司令部。 身材敦实的牛岛实常师团长,面带微笑,看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仲间大介先生。 他说:“仲间君,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三月二十日夜里,仲间先生和他的学一生逃离晴岚村,被一辆马车接到张店镇之后,就被一辆轿车直接送到永济。他们在永济休息了几天。 之后的日子里,他开始向牛岛师团长以及他的参谋军官们,介绍中一国的第四集团军,在中条山之南,从陌南镇到平陆,再向东的所有防守阵地,以及他们的兵力部署! 他介绍说:“他们说是两个军,其实只有两个师,外加两个独立旅,满打满算,只有两万人!他们没有重武器,没有大炮,更没有坦克和飞机。他们只有少量的机枪,但弹药并不充足!他们更没有坚固工事!他们甚至没挖战壕,因为不知你们从何处进攻!这就是他们最基本的情况!” 牛岛师团长哈哈大笑起来。他身边的参谋军官也哈哈大笑起来。 但仲间先生的脸色,却十分严峻! 牛岛实常今年五十九岁,一九〇四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十六期,任工兵少尉。这之后,牛岛的从军履历大多和工兵有关系。一九三二年晋升陆军少将,并出任工兵学校校长。就是在这段时期里,他曾邀请仲间先生去工兵学校讲课。他们之间也由此建立起相当亲密的关系。 仲间先生奉日本反战同盟军事部的派遣,到中一国来有两项任务。 第一项任务,是了解陕西战况,特别是中条山战事的发展走向。用仲间先生一句话概括,这里是中一国抗战的咽喉之地!反战同盟军事部的高层,对此非常重视! 第二项任务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反战同盟希望,利用他和牛岛实常的友好关系,阻止日军对中条山的进攻! 反战同盟军事部委一员长,用一种沉重的目光看着仲间先生,说:“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是中一国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的大舅子,你可能劝不动他。仲间君,你尽力吧!” 所以,仲间先生和吉川到中一国来,对他们将要执行的任务,都很为难! 所有第四集团军的情况介绍完之后,就是仲间先生和牛岛师团长私下交流的时间了。 他不断暗示牛岛师团长,如此孱弱的第四集团军,却有可能是他最强的对手!既然不能取得好的战果,不如不打! 牛岛师团长微笑说:“仲间君,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仲间先生轻声说:“阁下,西安兵谏,就是这支部队发动的!所以,这支部队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也决不会后退!” 牛岛师团长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目光凶狠地瞪着仲间先生! 他已察觉,这位老友,恐怕是一个反战人士! 27-12 仲间先生二人,突然逃离,让廖若兰陷入一种诡异的、难以言明的尴尬境地。 她现在住在“三门客栈”里,和乔艳芳住一个房间,但这并不能让她心情好受一些。 谁都知道,她带来了两个日本间谍!这两个间谍刺探了第四集团军的所有军事秘密! 所有见过她的军官和士兵们,都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她!所以,她有好几天不敢出门! 但住在这里,同样让她难受。 每天吃饭时,乔艳芳会带着她去大房间,并且给她打来饭,微笑说:“姐,吃饭,什么也别想!” 她知道萧安城就坐在房间的另一边,这是一个更让她难忍的情况!她察觉,他隐隐约约的,还藏在她心里!但他却用枪逼着林家泰反正!他!他真是太可恶了! 她内心里,对萧安城这个人,已矛盾到极点! 陈子峰的弟兄们白天出去调查时,她一个人苦闷地坐在房间里,更加无聊难耐! 27-13 有一天,廖若兰终于忍不住苦闷,独自出了“三门客栈”。 走在街上,有人瞪她,就让他们瞪吧!反正我已经这样了!他们总不会杀了我吧! 她在三门镇里慢慢走着。当她拐上另一条街时,忽然发现有一些穿白大褂的人在一所宅院里进进出出。她走到门前才看出来,这里是第三十八军的军医院。 她走进院子。院子里有一些伤兵在晒太阳。医生和护士们匆匆往来。 她拦住一位医生模样的人,说:“请问,您是军医吗?” “我是。你有什么事?”军医上下打量她。 “我姓廖,廖若兰。我想在您这里帮帮忙,也许我能干些什么。” “是你陪着两个日本人来的吧?”军医似乎认出了她。 “是,他们走了,我不会走!”她轻声说。 “廖小姐,我们这里可没什么秘密。”军医甚至笑了一下。 “所以,我才会来。我就是想来做一点事,没别的意思。医生,可以吗?”她几乎有点乞求地看着军医。 “那边有一盆刚换下来的绷带,你能洗一洗吗?”军医有点挑衅拟的瞪着她。 “我能!”廖若兰立刻就卷起袖子,向那一大盆沾满血迹的绷带走过去。 27-14 早上,乔艳芳和萧安城并排出了三门镇,沿着土路向前走。今天他们有一小段同路。 “哥哥,你知道吗,廖姐天天去医院干活,去洗绷带、洗床单什么的。” 乔艳芳这么说着,回头看着萧安城的表情。 可是,萧安城却什么话也没说,只管继续往前走。 直至走到路口,要分手了,他才停下说:“小乔,若兰的事,只能请你多照顾了。” 乔艳芳说:“哥,你放心,她是我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好了,我往这边走了。” 她挥挥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远远跟在她后面的,仍然是强虎和姜玉凤。不过,他们今天没有手拉手,而是在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点距离。姜玉凤的表情有点冷漠。强虎脸上的表情,却是尴尬! 27-15 萧安城仍然站在路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后面。片刻,焦明和一个弟兄走过来。 萧安城说:“焦长官,你们先去。我好像忘了关电台,我要回去看一眼。” 焦明说:“别耽搁太久。” 他说:“我很快就能赶上来。” 萧安城看着他们往前走了,就往回走。拐过一个弯,一辆驴车停在路边,一个满脸乌黑的农民正在修理坏了的车轮。萧安城走到他身后,才停下来。 满脸乌黑的农民先向附近看一眼,然后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认出我了?”王槐远蹲在车旁,笑着说。 “开始没认出来,从你身边过的时候,我看见你瞄了我一眼,这才认出来。找我?” “是!我奉命向你转达一句话,很重要的一句话!” “什么话!”萧安城很意外地盯着他。 “从现在起,不要再用电台和龙瑞华联系!这是命令!” “为什么!”萧安城万分惊讶地看着他。 “原因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向你转达!特别强调了,这是命令!” “不通过电台,我和他很难联系!” “很难联系就少联系!我再说一遍,这是命令!”王槐远严厉地瞪着他。 “那我以后,怎么再和老龙联系!”萧安城仍然要问清楚! “需要的时候,他会去找你!就是这样!我走了!” 王槐远赶着驴车走了,把惊愕不已的萧安城扔在那里。 他向周围看一遍,附近都是冬天荒凉的田野,沟壑纵横。几株老树零星散布,棋子似的分布在田野里,也是枯黄干硬的。? 正文 925、 幕后的人掌控着全局 他此时的心里,也如这田野一样,变得空荡起来,一切都变得没着没落了! 萧安城接到的这个命令很奇怪!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猜出来! 27-16 河内,都城饭店。 高桥突然惊醒过来。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他看一眼手表,已是夜里十二点。 他穿上衣服,把手枪提在手里,走到门口问,“谁呀。”好像刚睡醒的样子。 长野在门外轻声说:“长官,是我!我想起一些情况,要向您汇报!” 高桥打开门,长野急匆匆走进来,转身看着他。 高桥向沙发一指,“坐吧,你想起什么情况?” 长野思索片刻,然后说:“长官,第一件,陈恭澍这伙人,有六七个人,他们天天住在一起。但是,军统还派来一些人,但不和陈巷澍这些人住在一起。我奇怪的是,只有那些人到陈恭澍这里来,却不见陈巷澍的人到他们那边去。这似乎有点怪!” 高桥隐约察觉,这是一种单向联系!或者说,是一种隔离措施!他再一考虑就明白,处于幕后的人掌控着全局,但负责执行的人却不一定能看清全局! 为什么!高桥不得不这么考虑,为什么不让执行者知道全面情况!难道,处于幕后的人,另有意图! 他轻声问:“还有什么?” 长野说:“还有一件事,以前没当个事,但前天知道二十五号小楼也住着汪家的人,我才想起来,而且越想越怪!” “是什么?快说!”高桥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大约是三月十五日或者十六日,我记不清了。那天我正从二十七号门前走过,想观察一下。我看见一个穿旧西装的人站在二十五号门前,和女仆说了什么。那女仆就向门里喊:‘少爷,油漆店老板要来刷油漆,想来量量尺寸。’门里似乎有人应了一声,那个穿西装的人就进去了。大约过了七八分钟才出来。” “这个人进了二十五号!” “是!他进了二十五号!” “这个人没去二十七号?” “没有!他出来之后就走了!我是偶然才想到这个情况!” “那么,你现在是怎么办的?”高桥脸上带出微笑。 “今天下午,我去了给二十七号粉刷的公司。他们说,自从客人住进去之后,他们再也没派人去过!也没人叫他们去刷油漆什么的!” 高桥不由皱起了眉,“你判断,这是个什么人!” “他不是油漆店的人!也不是陈恭澍的人!因为这个人从未在陈恭澍那里出现过!”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有可能是戴笠特意派出的人!” “长官,我就是这么猜的!” “他进了二十五号,就是为了查证,汪先生是不是住在二十五号!” “长官,戴笠肯定另外派了什么人来河内!我估计,这些人也看不清二十五号里面的情况!所以,他们要派人进去!这个油漆店老板,也许就是为了查清楚,汪先生是不是住在二十五号!” 这下子,高桥猛地站起来,快速在房间里来回走着。眼前的情况,让他大为意外! “长野君,你的意思是,陈恭澍不知道二十五号的情况!但戴笠知道!” “长官,我也是这么猜的!但我不敢直接说出来!这个情况太严重了!” “他确认汪先生是住在二十五号,然后才下令陈恭澍动手!” “长官,陈恭澍动手前一夜,特地派唐英杰偷窥过二十七号!他一定知道那里住的是什么人!” “这个唐英杰,对陈恭澍说了假话!” “是!一定是这样!”长野有些惊恐地看着高桥! 高桥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戴笠并不想真的刺杀汪先生!也许,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警告汪先生!吓唬他一下!真的是这样吗!他一时有些拿不准! 27-17 陈子峰终于听说,若兰好心去军医院帮忙,军医院里的人却让她干一些洗绷带、洗床单这样的粗活!他顿时火冒三丈! 是李三看见廖若兰早早出门,就悄悄跟在她身后,一直跟到军医院,这才看见的。他急忙跑回来告诉陈子峰。 陈子峰二话不说,带着李三和一个弟兄去了军医院。 他一进医院的大门,就看见廖若兰坐在井边,在一只大木盆里洗床单。她身体单薄,却那么用力地搓洗着。她身边还堆着更多的床单和带血的绷带!她的头发浸透了汗水,贴在额头上。 陈子峰真的心痛极了!如果有一个姑娘一直藏在他心里,那就是廖若兰了! 他几步冲过去,蹲在若兰身边,抓着她的手,痛惜地看着她,咧着嘴说:“若兰,你这是何苦呢,来干这个!没人说你什么!谁也不敢说你什么!你要是觉得闲呆着闷得慌,跟我说呀,我给你找点事情做!” 廖若兰撩起额前乱发,向他摆摆手,“我不是在意谁说我什么,我就是想找点事干。” 陈子峰叫道:“你到我那里去呀!我给你找事情做!行不行!” 廖若兰望着他,笑了笑说:“子峰,不必了。我做这个就挺好的,真的。” 她站起来,用力去拧床单。陈子峰急忙站起来,帮她一起拧,又帮她从井里打水。 一名国军少校军官,带着两个警卫,跑到医院里来,却帮着女工洗床单,很快吸引来许多医生、护士和伤兵们围观。管事的军医也跑来,那么意外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一看见管事军医白大褂里面的少校军衔,就看出他是个管事的。 他站起来,像狼似的慢慢走过去,凶恶地瞪着他,脸色阴沉地说:“喂,你们医院的护士小姐们,是不是可以闲着喝茶聊天了!啊,你给老子说!是不是!” 那军医说:“又不是我叫她来的,是她自己要来干的,说她干什么都行!怎么了!” 陈子峰又吼了起来:“你他妈的不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呀!你知道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告诉你,是宋夫人推荐她来的!是宋夫人请她带着两个日本人来的!你他妈的就把她当苦工来使!你他妈的还是个人吗!” 廖若兰冲过来,用力把他往后推,不住说:“你不要对他吼,是我愿意的!你走!” 陈子峰叫道:“就算你愿意也不能干这个!老子看不下去!” 那军医就说:“那就请她走好了!我不会拦着她!请她走好了!” 陈子峰终于被他给激怒了,一下子拔出枪,直接顶在他的额头,吼道:“老子问你懂不懂道理!老子问你会不会做人!她到这里是来帮忙的!就因为这里是抗日前线!她是为了抗日才来帮忙的!不是给你做苦工的!你他妈的知道不知道!” 军医被顶在额头上的枪吓坏了,脸色和嘴唇都变白了,连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你把枪拿开!我知道还不行吗!” 倒是旁边的几个护士小姐先看明白了,急忙跑过来,帮着廖若兰洗床单。 廖若兰也急了,用力推陈子峰走,大声说:“你不要在这里碍我的事!你快走!” 她黑眼睛里闪着尖锐的光,用手指着他,叫道:“我叫你走!你走不走!快走!” 陈子峰拿廖若兰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若兰叫他走,他就只能走。 他的嘴巴一歪一歪的,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怒火冲天,却不敢对着廖小姐发! 李三这个东西,也算是坏到家了。他竟然掏出一颗手榴一弹,放在井边,却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你们不要碰它!肯定没事!”说完,他就拉着陈子峰走了。 陈子峰这么一闹,管事的军医不敢再让廖若兰洗床单、洗绷带了,也不敢叫她干别的,更不敢赶她走,简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廖若兰站在井台边,那么无奈地看着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主管军医看她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说:“你既然是来帮忙的,我也不知道你该干什么好。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随便你!”说完就甩着手走了。 27-18 第二天,郝副官得到陈子峰大闹医院的消息,也急忙赶到医院里。 他在病房里找到廖若兰时,她正在病房里扫地。她扫得很轻,扫之前还在地上洒了水,就怕把灰尘扫起来。 郝副官把她请到病房外面,说:“廖小姐,没人说您什么,您不要再干这个了。” 廖若兰笑着说:“我就是想找点事做,也打发一下时间,你别担心。” 郝副官同样无奈地看着她,“廖小姐,您这样,叫我们很难办。” 廖若兰说:“郝副官,你忙你的。什么时候你调查清楚,我就可以走了。” 郝副官苦笑一下,“我现在就是想让您走,您也走不了!仗打得太凶了!” 这个时候,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还有那些伤兵们,都听说郝副官来了。 郝副官在第三十八军中的地位,那是谁都知道的。医生护士和伤兵们聚在远处,像个包围圈似的,围着郝副官和廖小姐。? 正文 926、 戴笠并非真的想刺汪! “廖小姐,现在周围的道路都不通,所以,我一时还不能让您走。”郝副官又说。 “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我在这里做点事,你什么时候让我走,我再走。” “我听说,昨天,陈队长还在这里发了一通火。” “我跟他说了,叫他不要再来给我捣乱。你放心,他不会再来了。” 郝副官把她看了又看,也实在没什么办法,只好又叮嘱她几句,就走了。 27-19 这下子,廖若兰在病房里扫地的差事,也做不成了。 她一拿起笤帚,就有护士跑过来抢走,要替她扫。 她只好拿了一条抹布,在病房里擦桌子。但一间病房里只有一张小桌子。连十分钟都不要,所有病房里的桌子就都擦好了。 这样,她站在病房里就有些发呆,不知该干什么好了。 偏偏这时,一个躺在床上的伤兵展开一张报纸,指点说:“廖小姐,这个字念什么?” 廖若兰凑过去一看,就知道这个伤兵是拿她寻开心。 她噘起嘴,斜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说:“兄弟,这是大小的大,你还不认识吗!” 那个伤兵就嘎嘎地怪笑起来,好不开心,说:“廖小姐,我就想听您说话,真好听。” 这个说法,一下子就勾起廖若兰的职业本能。 她对那些在门外看新鲜的士兵说:“你们都进来吧,自己找地方坐,我给你们念报纸。” 士兵们都笑嘻嘻地进来,有的坐在床边,有的靠在墙上,都看着美丽的廖小姐。 廖若兰翻了翻报纸,头版多是河内刺杀汪精卫的消息,还有指责蒋委一员长的内容,她只好往后翻。后来在边角找到一条消息。 她念道:“本报讯,八路军第一二〇师采取游击战术,在冀中平原开展游击战。四月二十三日,日军八百余人进犯河间县之齐会村,遭一二〇师主力包围。战至二十四日,日军突围逃至赵子营,再遭包围,已溃不成军。二十五日黄昏,日军乘漫天风沙之机才逃回河间县城。” 这个时候,病房里的士兵都听呆了。他们听呆的不是新闻,而是廖若兰字正腔圆的美妙嗓音,再看她的美丽容貌,真正是让人赏心悦目,隹音悦耳! 27-20 三门镇,三门客栈。 这天夜里,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还有军部政训处的焦明和姜玉凤,在大房间里开完汇总会,就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强虎在乔艳芳住的房间门外追上她,苦歪歪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已焦虑了好几天!他那天从姜玉凤身上一下来,就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罪!并且罪不可恕!我混呀!我真混!我喜欢的是小乔嘛!我怎么能往那个姜玉凤身上爬! 他明明白白看出来,小乔早已看出他的苟且行径!无论如何,他也要请小乔原谅他! 客栈的院子宽大而黑暗,寂静无声,只有强虎和乔艳芳站在一起,互相看着。 乔艳芳很明白强虎的心思,她也后悔那天打他一巴掌。要说有什么人可信任,可以让她后顾无忧的,只有强虎了!他就是个死心眼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轻声说。 “小乔,我那天就是糊涂了!我不该那样!我真不应该!”强虎急忙说。 “你是男人,不要这么说!” “我真的是糊涂了!她……她是故意的!小乔,求你原谅我一次,成不成?” “你已经那么做了,就得对人家负责!不能事后反悔!”乔艳芳严肃盯着他。 她心里一直翻腾着一件事,这算不算萧哥哥说的,让强虎有个女朋友!强虎要是不认这个女朋友,说实话,还是她的麻烦! “小乔,我真的……我真的……”强虎急得说不出话来了。 “强虎,你记着,我永远拿你当亲兄弟看,我永远信任你!但你绝不能辜负了人家姑娘!你做了事不认,我也会不高兴!走吧,以后好好对人家就行了!” 乔艳芳硬着心肠说完这几句话,就推开门进了房间。 强虎傻站着,觉得自己真正糊涂到家了! 27-21 乔艳芳进门时,廖若兰正站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妹,怎么回事!”她轻声问。 “嗨,别提了,强虎跟姜玉凤好了一回,又反悔,太不应该了!” “妹,不是这么简单吧?”廖若兰仍然盯着乔艳芳,似乎要一直看到她心里! 这时,乔艳芳就轻轻搂住廖若兰,在她耳边说:“姐呀,你一定不要拦我!” 廖若兰也抱住她,说:“你告诉我实话,我绝不拦你!” 乔艳芳微笑看着廖若兰,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哥哥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他和我,最好等强虎也有了心上人,才行!” 廖若兰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这个意思就是说,他们已经到了这样一种地步,只要没有强虎的干扰,他们就算是成了!甚至可以结婚了! 她轻声说:“现在,强虎有了心上人,是吧?” 乔艳芳冷静说:“是!姐,你怎么想!” 廖若兰向他点点头,“妹,我祝贺你!千回百转,终于能够走到一起了!” 乔艳芳说:“姐,谢谢你帮我!” 廖若兰克制着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轻声说:“不是我帮你,是你自己的努力!这么久了,就是一块石头,也要被你捂热了!妹,希望你们成!” 这天夜里,两个姑娘躺在床上,都好长时间没有入睡。 廖若兰心里想的是,最后只能这样!只能这样!对萧安城,我真没什么好想的了! 乔艳芳可是个精明丫头,她隐隐的,仍然将廖若兰当作她的威胁! 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哥和姐这两个人,不照面,不说话,要是以为他们真的一刀两断了!不!似乎没有!至少她心里,不相信他们真的断了! 27-22 隔壁的小房间里,萧安城也没有入睡。 他躺在黑暗中,看着桌上的电台,一直在思考王槐远给他的警告。 显然,龙瑞华目前已安全脱险。其次,军统里的某些人,对自己已不是一般的怀疑,而是相当怀疑!第三,王槐远也许得到了什么情报,军统可能会监听自己的电台! 那么,第四,我不能用电台和龙瑞华联系,龙瑞华自然也不能和我联系!今后怎么办!王槐远说,需要时,龙瑞华会与自己见面! 但龙瑞华的身份已经暴露,再接近受到怀疑的我,岂不是更危险! 老龙说过,我今后的工作重点,还是要放在加密和解密这方面。但我现在处于这么一种情况,又如何做好这项工作! 重庆的密码破译训练班,也不知进行到什么地步了!错过这个训练班,实在太可惜了!也不知今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眼前来看,尽快离开中条山,只有两条途径:一是在第三十八军的调查工作取得重大进展!但这是他无法接受的!名单上的人,有些可能就是自己人!二是“木桶计划”突然有了重大变化!需要他们这支宪兵队重回重庆! 刘先生曾经对陈子峰说过,要解决“木桶计划”这个大案,还得你们这支宪兵队! 他想来想去,只有这种情况才是最好的,能让他们尽快离开这里! 但是,“木桶计划”会有什么重大变化呢!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清楚! 27-23 河内,都城饭店,深夜。 高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伸手抹了一下额头,只觉得有一层冷汗渗出来! 他起身在黑暗的房间里来回走动,又站在窗前凝视漆黑的夜空。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纷乱,让他不安。 身为日本陆军特工,他却不得不重新思考中一国军统的刺汪行动! 长野侦察发现,陈恭澍奉命来河内刺汪,这是他的主要任务! 但更显然的情况是,陈恭澍并不知道刺汪行动全部的真实的情况! 知道全部真实情况的,只有戴笠!此时再重新思考整个刺汪行动,似乎可看出,这个刺汪行动,不过是戴笠在幕后导演的一出戏!戴笠并非真的想刺汪! 但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高桥此时思考的,就是这个问题! 汪和他的追随者初到河内,住在偏僻的“丹岛力”旅馆里。谁都看得出来,这里是刺汪的好地方!但有一些神秘的人,却鬼鬼祟祟的上山,吓走了汪! 之后,汪和他的二十多名亲戚和追随者,住在高朗街二十五号和二十七号小楼里。但陈恭澍只知道二十七号,并不知道还有一个二十五号!所以,他只对住在二十七号里的人下手! 最诡异的是,那个叫唐英杰的攀爬高手,曾于三月二十日凌晨攀上房顶,窥探二十七号室内,但他看见的究竟是谁!肯定不是汪!从结果看,他没对陈恭澍说实话! 为什么!难道这是戴笠的特意安排! 再有一个,就是那个可疑的油漆店老板,曾去二十五号小楼探查!现在来看,这个油漆店老板,只为了确认汪住在二十五号,还是二十七号!? 正文 927、 好像别人欠了她好多钱 现在可以判断,这个油漆店老板已确认,汪住二十五号!陈恭澍对二十七号采取行动,不会伤到汪! 由此可以看出,戴笠并不想真的刺杀汪!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 另外,还有一件怪异的事!三月二十日白天,汪和他的亲戚们外出春游,半路突然返回。据长野手下人的观察,是一个法国警一察警告了他们! 长野得到的情报是,法国方面曾提出为汪等人提供保护,但被汪拒绝了! 但现在,却有一个法国警一察向汪等人发出警告! 他妈的,法国人当警一察,至少是分局局长!一个法国分局局长,亲自向汪等人发出警告!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怪异! 法国人为什么要插手此事!高桥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高朗街二十七号的房主,就是一个法国人!是一家什么杂志的主一编!另据长野报告,给陈恭澍送来武器的,也是一个法国人,并且是一个法国女人!怪异加怪异! 至此,高桥终于思考明白,法国人不仅插手此事很深,他们甚至担心陈恭澍等人,在汪等人春游的路上狙击汪!更准确的说法,是戴笠担心陈恭澍在路上狙击汪! 所以,掌握这一切,并且躲在幕后的戴笠,并不想刺杀汪!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高桥把这些情况整个思考一遍,猜想戴笠的目的可能有三种,必居其一! 第一种,警告汪,不要与日本人合作! 第二种,促使汪离开河内,前往欧洲巡游! 第三种,引起日本方面对汪的重视!影佐等人来河内救汪,不就是这种情况吗! 这三种情况,究竟是哪一种,高桥其实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就是第三种! 27-24 不过,第二天上午,高桥再次见到长野,请他给佐藤先生发报时,他在电文里只提了前面两种可能! “木桶计划”是他的精心之作!他实在不想给别人另外一种感觉,他的“木桶计划”,竟然被中一国方面利用了!尤其是被戴笠利用!那实在太丢人了! 长野看完他起草的电文,相当惊讶,“先生,您考虑的结果,真的是这样?” 高桥怒视着他,“难道你还有其他见解吗!就这么发!尽快发出去!” 27-25 也是这天上午,远在重庆的佐藤先生收到高桥的电报时,正和鹰司、川上和栗山等人商量“木桶计划”的第三步! 他把高桥的电报递给他们看,并微笑问他们有什么想法。 鹰司看了看身边的川上和栗山,终于说:“先生,我没什么想法。” 川上看了电文,却把下巴左一歪,右一歪,说:“似乎,似乎不是这么简单吧?” 栗山也看了电文,看完之后却盯着鹰司,一句话也不说! 佐藤先生一一看着他们,轻声说:“那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鹰司立刻说:“先生,我认为,第二步已经失败,就不必多想了。我的意见,还是尽快执行我们的第三步!这一步走好了,也能起到作用!” 佐藤先生向他点点头,“这个,我倒是赞成。那么,请鹰司君再检查一下吧。” 鹰司向他点点头,就起身走了。 于是,佐藤先生就微笑转向川上和栗山,看着他们。 栗山本就是海军系统的,有关“木桶计划”的执行情况,他只听佐藤先生的。 但现在看见佐藤先生的眼神,他点点头,“先生,我感觉,应该还有其他情况吧。” 佐藤先生又转向川上,同样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川上想了想,“木桶计划”第二步失败,似乎是个意外,杀错了人!从高桥的电报里看,既不是海军的失误,也不是陆军的失误,没什么可指责的! 不过,他还是说:“老师,我可知道,那个陈恭澍是个暗杀高手!甚至连戴笠都跑到香一港去监督指挥!谁能想到,刺杀却失败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佐藤先生想了想,点头说:“我猜想,高桥有什么情况没说。不过,刺杀已经失败,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倒是赞成鹰司的意见,继续执行我们的第三步。” 川上说:“老师,您说,我们都听您的!” 佐藤先生说:“所以,我们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寻找一支合适的中一国军队!川上,秋津有什么新情况吗?” 川上说:“我昨天刚刚与她见面。她现在很好。她说,她最近可能有比较可靠的情报。老师,我们再等几天就知道了。” 27-26 秋津目前的情况,不是很好,而是非常好! 最好的是,她现在无孕一身轻,重新恢复为轻松自在的人。还有更好的,儿子满月了,她的月子生活也就结束了!她现在是个自由人了!自由呼吸,自由走动,从楼上下来,就仿佛坐滑梯一样,一路咚咚的小碎步,就滑行下来了。 吴氏紧张地说:“太太,您……您慢着一点,不要磕着。” 她笑着大声说:“吴阿姨,你还怕我小产吗!那是不可能的了!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一眨眼的功夫,儿子满月那天来的太太们,都成了她的好朋友!她们时不时就会给她打电话,问她愿意不愿意出来逛逛街,或者参加什么活动。 她大声说:“好地呀!阿拉正想去外面走一走地!侬在何地等吾?” 这样几天一活动,秦雅丽才发现,重庆也有妇救会!妇救会里也有一家舞厅!重庆妇救会的会长,就是市一长的太太!这一切,仿佛都是为了她而准备的! 她每天上午十点钟起床,头一件事就是给弟弟喂奶,这是她跑不了的责任!奶水不太足。吴阿姨每天要去糕点店买牛奶,然后煮开了给弟弟吃。 吃过早饭,她精心给自己化好妆,就轻松自在地出门了。 弟弟由吴阿姨和晓烟照顾,她是一百二十个放心! 27-27 照顾弟弟,现在已成了晓烟义不容辞的责任。 她每天不是哄他睡觉,就是用奶瓶给他喂奶,要不然就是抱着他在门口走来走去。 不过,弟弟就如气吹的似的,每天都在疯长。晓烟很快就有点抱不动他了。 妈妈想了一个好办法。她用好看的花布缝了一个背兜,这样,晓烟就可以把弟弟背在背上了。宽宽的绣了花的布带子,从她小小的肩上交叉到胸前,再在腰里绕一道,系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这样,晓烟也感到轻松自由了。她每天背着弟弟,就可以和邻家的女孩们一起到附近街道上溜弯,一起说笑玩耍,甚至还可以做游戏。 最常和晓烟在一起玩的女孩子,一个叫二菊,皮肤黑黑的梳两条小辫。一个叫芋头,圆圆脸、薄嘴唇,小眼睛滴溜转。芋头不是她的大名,是乳名。 二菊说:“东头的杨八蛋,鸡子还没小指头大,就跟老子骚来骚去的!” 芋头说:“你找把镰刀磨一磨,割了他的蛋!他就骚不起来了!” 二菊说:“他老巴子是房东,割他儿子的蛋,叫老娘住哪里去呀!” 芋头说:“那你个臭丫头还不让他骚一把,恐怕连房钱都省了!” 二菊大叫道:“我先剥了你的皮,煮熟了蘸盐吃!看你屁股和脸哪个圆!” 接下来,两个姑娘就一边尖叫,一边大笑地打了起来,在泥土地上滚来滚去的! 每到这个时候,晓烟就笑得快要疯掉了,又是拍巴掌,又是跺脚,顺便照她们屁股上踢一脚,好软乎的感觉。 后来,芋头的情绪有点提不起来,每天都把嘴噘着,好像别人欠了她好多钱! 二菊小声告诉晓烟,“你想不到吧,芋头的男朋友,被人戗了行!” 晓烟就说:“什么臭丫头,胖她一顿就停当了!” 芋头噘着嘴说:“狗丫头是校长家的闺女,每天都时得跟什么似的!打不得地!” 晓烟就凑到她耳边说:“你备一个刀片,你爸刮胡子的小刀片,趁她不备,在她裤子上划一刀,不就结了吗!” 二菊和芋头傻呆呆地看她一会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芋头说:“老子逮到机会,在她屁股后面划一刀,叫她出个大丑!” 二菊说:“真看不出你,一肚子鬼点子!” 接着,三个人又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了,仿佛她们的恶作剧做成了似的。 每到这个时候,晓烟背上的弟弟也很高兴,一双小手在她肩上拍着,呀呀地叫着,好像他什么都明白似的! 27-28 秦雅丽一进重庆妇救会,就仿佛她在武汉妇救会里无限风光的再现。 她容貌秀丽,身材婀娜,说话得体,脑子更是出奇的好使,人人事事都能照顾到。 她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并且立刻就成了市一长夫人的得力助手,几乎每天都离不开她了。尤其在每晚的舞会上,她总会让市一长夫人成为最受欢迎的人。 在所有灯光迷离、人影幢幢、欢声笑语、舞乐飞扬之际,秦雅丽还要执行一项重要任务,为佐藤先生寻找一支合适的军队!这是为“木桶计划”的第三步做准备的!? 正文 928、 这是我最后一次求见 这项任务相当困难。因为它的条件相当苛刻! 第一,这支军队必须是一支地方军队!中央军绝对不行! 第二,这支军队必须处于非常合适的地点!远不得,也近不得! 第三,这支军队的高层长官,必须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与汪先生有共同的理念! 第四,这样一来,就要特别注意观察蒋委一员长要到什么地方去视察!或者从什么地方经过!这一点至关重要! 秦雅丽和每一个军队高官亲切交谈,解决他们的所有问题。她最核心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楚,这位高官是不是符合以上条件! 所以,要成功实施“木桶计划”的第三步,也是相当困难的! 27-29 秦雅丽有时会给川上打电话,然后在一家小茶馆里见面。 他们见面的重点,就是核对这支军队或那支军队的具体情况。 他们说话时语言平和而礼貌。川上总是先请秦雅丽坐下,然后才自己坐下,并且微笑问:“想吃点什么?我来点。”相当的客气。 但是,要以为他们把过去的过节都扔到脑后了,那是绝不可能的!像他们这样的顶尖特工,都有一个好记忆!是什么都不会忘记的! 区别就在于,他们肯不肯摆在脸上!或者,有机会的时候,肯不肯下狠手! 他们这种关系,有的时候,简直就像一颗大炸一弹,随时都会把对方炸得粉身碎骨! 27-30 远在汉中的林家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和祁宣益的关系,就像是藏在暗中的炸一弹!随时都会爆炸! 他只是没想到,这颗炸一弹,这么快就爆了出来!让他心生疑虑,也为今后担心! 早上一上班,林家泰坐在办公室里正在准备讲义,一个学员悄悄过来,小声说:“林教一官,程长官请您去一趟。” 林家泰什么也没说,起身去了程慕颐的办公室。 他一进门,程主任就客气地请他坐下,还给他沏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林教一官,女儿好吗?”程主任微笑问。 “多谢长官关心,她很好。”林家泰小心回答。 “满月了?” “是,已有五十多天了。” “养孩子很辛苦的,是不是?” “也还好,就是秀兰辛苦一些,每天夜里都要起来好几次。” “倒是不用你这个当爹的多操心,是吧?”程慕颐微笑说。 “是,我每天有空了,抱一抱她就行了。” “好,好,你要是这么说,我后面的话就比较好说了。” 这时,林家泰才警惕起来。今天肯定有情况,只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长官有什么事,尽管说,我都没问题。”他只好这么说。 “是这样,林教一官。中条山那边,可能最近就要打仗了。我听说,日军已加强了兵力,随时都会进攻。我最近去西安开了一次会,是第四集团军孙长官主持的。他说,这一仗,事关陕西的安危,要求陕西各单位,都要为这次作战出力!侯长官在会议上也表了态,愿意为这一仗出人出力!” “长官,是不是需要我上前线?”林家泰直接问。 “林教一官,你真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我呢,倒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不知你家里是不是离得了!林教一官,你有问题吗?” “长官,我没问题。虽然孩子还小,但有她妈妈照顾,应该没问题!” “你真的愿意去?”程慕颐盯着他,似乎不太相信。 “是,长官。您决定派我去,我就去,没有任何问题!” 林家泰看着程慕颐,谨慎回答他的每一句话,却不敢在语气里流露出他特别想去的样子。但在他的心里,他是特别想去的!因为这与他的秘密任务有关! 程主任哈哈地笑起来,“好,你的态度很好!是这样,我报侯长官同意,也经重庆本部同意,咱们汉训班决定派两名教一官去,另外还有二十名学员。任务也不复杂,主要是协助前线部队传达命令什么的。你们没有作战任务!” 林家泰忍不住,还是问:“除了我,还有哪一位教一官?” 程主任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祁宣益,祁教一官也去。” 林家泰吸了一口气,认真说:“长官,我没问题。我和祁教一官虽然有过争吵,但那是家庭琐事。请长官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些琐事影响抗战!我分得清轻重!” 程主任再次哈哈笑起来,“林教一官还是有点肚量的,这样很好。你们两人今明两天准备一下,就可以出发了。具体问题,你可以与祁教一官商量,如何?” 林家泰站起来,“是,长官,我现在就去请教祁教一官。请长官放心,我会处理好!” 他向程主任敬了礼,就出了他的办公室。他明白,这个任务,绝不简单! 27-31 一入五月中旬,中条山南麓的战争气氛渐浓。 所有人都知道,日军的增兵计划早已完成。战争迟迟没打,日军就是想准备得更充分一点,企图将防守中条山之南的中一国军队一举痛歼! 所有道路均被封锁,没有第四集团军的路条,谁也别想通过! 第四集团军、第三十八军、第九十六军、第十七师、第一七七师,各级的军事会议召开了一次又一次,讨论的都是弹药不足的弱军、面山背水的不利地形,如何与火力强大、训练有素的日军作战! 陈子峰参加了第三十八军的作战会议。会议指定,他的宪兵队要负责平陆县城内的安全!不要被日军的特务队渗透进来! 林家泰和祁宣益带着二十名学员,也于几天前到了平陆。 他们两人参加的是第九十六军的作战会议。给他们的任务,就是在需要的时候,保证军、师、旅、团之间的联络!仗一打起来,电话线可能是最没保证的! 焦明走了,乘船去了黄河南岸。他可不想在这个要打仗的地方多呆! 姜玉凤却没走。旁人隐约察觉,她没走可能是为了强虎!这是谁都想不通的事!她挺漂亮的一个女军官,似乎不应该看上粗壮丑陋的强虎! 廖若兰仍然呆在医院里。她偶尔给伤兵们读报,但更多的时候,是向护士们学习如何给伤兵们包扎伤口。 27-32 永济县城,日军第二十师团司令部。 仲间先生和吉川再次前来求见牛岛师团长,垂死挣扎似的,做着他最后的努力! 他们两人都明白,要说动牛岛师团长,停止作战,那是绝不可能的!但说不动也要说!这就是他的任务! 仲间先生对站岗的哨兵说:“请你转告牛岛师团长,这是我最后一次求见!说完话就走!今后不会再来打扰了!” 27-33 牛岛师团长怒视着刚刚进门的仲间先生,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吉川,高声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要我放弃作战任务,告诉你,决不可能!” 仲间先生却并不着急,温和说:“就当我是来告别的吧!随便和阁下聊一聊。” “你说吧!说完就走!”牛岛师团长向他吼道。 “阁下,您知道什么叫‘陕西冷娃’吗?您知道什么叫‘赤溜汉子’吗?”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牛岛师团长瞪着他。 “这两个称呼,形容的就是陕西人!尤其是陕西的年轻人!” “什么意思!” “其中这个‘冷’字,是说他们冷峻、实诚、刚硬、宁折不弯!” “告诉你,我就是这样的人!” “是说他们一根筋、认死理!认准了的事,九牛八虎也拉不回来!” “告诉你,我就是这样的人!”牛岛师团长再次吼了一声! “‘西安兵谏’就是他们这支部队干的!他们‘兵谏’就是为了抗日!” “他们能抗得过我的坦克大炮吗!能抗得过我的机枪子弹吗!” “你不要忘记,黄河那一边就是他们的家乡!他们的父老乡亲、家人亲戚,都住在那里!他们的祖宗先人也埋在那里!他们就是战到最后一人也不会退!” “那他们就去死!死在这里!我不在乎!” “阁下,您应该听说过杨家将的故事吧!”仲间先生终于站了起来,瞪着牛岛! “我听说过!那又怎么样!”牛岛也站了起来,同样瞪着仲间先生! 这两个人,曾经的好友,一起钓过鱼,一起喝过酒,一起唱过古老的歌谣:“在芳草萋萋的阿比泥海滨,布满了割脚的蛎壳……”但今天他们却像敌人! 仲间先生突然用力拍打着桌子,一下一下的,沉重而有力!旁边的吉川也随之用力跺脚!把脚下的木地板跺得咚咚作响! 仲间先生突然嘶声吼起秦腔:“两狼山!战胡儿!呀一一!地!动!山!摇!” 他双目圆睁,脸色通红,青筋暴起,继续用力拍打桌面,跺脚大吼:“好杀!哈!哈!哈一一!好战也一一!” 他嗓音嘶哑地吼道:“牛岛阁下!你听得懂吗!你听得懂吗!这就是陕西人唱的秦腔!”? 正文 929、 一直盯着林家泰的背影 牛岛实常师团长怒视着仲间先生!他可能听不懂秦腔,更不知他唱的是什么!但他能听懂其中的怒气!那是陕西人才有的冲天怒气! 一些日本军官从门口探进头来,万分惊愕地看着屋里的人,特别是看着仲间先生! 仲间先生高声大吼:“牛岛师团长,你面临的,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他们会和你们拚命!哈!哈!哈!好杀!好战也!” 27-34 一九三九年五月二十九日,中条山保卫战打响了第一枪! 这天上午快十点时,一支百余人的日军小部队,绕过河东盐池的西端向南进军,抵达一个叫黄草坡的小村子,并立刻向守军发起进攻! 守卫黄草坡阵地的,是第一七七师第五三〇旅第一〇五九团的第二营,营长是雷展如(共)中校。雷营长指挥部队在早已修筑好的阵地里反击,双方激烈交火! 操!也就是激烈交火而已!日军的机枪打得好猛!却没进攻! 雷营长趴在阵地上,一看就明白,这是一次试探性攻击!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 他叫来通讯员:“向师长报告,一支日军小部队,向我黄草坡阵地发起进攻!” 28-1 第九十六军第一七七师师长陈硕儒,人如其名,是一名儒将。但儒将不儒! 陈师长是福建闽侯人,是第四集团军中少数几个非陕西籍将领。他今年四十八岁,保定军官学堂肆业,可算是老行伍出身,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军官! 第一七七师防守的核心阵地,是距离黄河边不太远的陌南镇! 黄草坡阵地,是他防守陌南镇的第一道防线。黄草坡村的后面有一条土路,直通他的第二道防线,云盖寺! 所以,黄草坡阵地的安危,对陈师长来说,至关重要! 中午,一个农民跑到陈师长的师部,报告说,日军正对黄草坡发起进攻! 情况很重要,这个农民立刻被带到陈师长面前。 “日军进攻黄草坡?”瘦削精干的陈师长盯着这个农民问。 “是哩!”农民的脸上还淌着汗,显然是跑着来的,“俄听到枪声响哩嘛,响成一片哩嘛!紧地哼!俄就跑来报告嘛!”农民接着说。 “谁叫你来的?” “会里!” “什么会?” “俺们山西牺盟会嘛!也是抗日地!”农民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陈师长明白了,山西牺盟会的会长名义上是阎锡山,但真正的负责人却是共方的大领导薄一波!牺盟会几乎就是共方的群众组织!他听说,牺盟会下面有武装! “老乡,俄问你哈,你们会里,有枪么?”陈师长含含糊糊地问。 “有一些嘛,不中哩,枪不好,子弹也不多,只能躲在边边上打几枪,就这!” 陈师长听明白了,牺盟会虽有一些武装,但力量不够强。要保卫中条山,还得靠自己这样的正规国军! 陈师长接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师部前移到云盖寺!加强防守! 第二件事,就是派出联络兵,了解黄草坡的战斗情况! 28-2 了解黄草坡战斗情况的任务,就落到正在第一七七师师部待命的林家泰头上! 他恭敬对祁宣益说:“长官,我带几个学员去吧。” 祁宣益盯了他片刻,终于点头说:“要快!路上当心!” 林家泰立刻说:“谢谢长官关心,我会当心!” 他带着三个学员,立刻上路,前往黄草坡村。 他走在路上,才感觉到一些轻松。他早有察觉,祁宣益一直在背后盯着他!派他到山西来,不是因为信任,而是为了考察!就看他会不会跑! 林家泰决不会跑!他肯到这里来,就是迫切希望见到萧安城!这关系到他的重要任务!不在这里见到萧安城,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28-3 下午快两点钟的时候,林家泰带着三个学员赶到黄草坡村。 此时战斗已经结束,只有爆炸激起的烟尘还在空气中飘浮着。 阵地上死一般静!士兵们满脸满身都是土,趴在战壕里,谨慎盯着前方。 林家泰找到第一〇五九团第二营营长雷展如,向他了解情况。 雷营长歪着嘴,斜眼看着前面,嘟囔着说:“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嘛!就是一支小部队,百把人,倒是有几挺机枪和两门迫击炮!他们攻着攻着,就不攻了!老子的部队还没吃中午饭呢!你说,我是叫他们在这里守着哩,还是下去吃午饭!” 林家泰借用雷营长的望远镜,向前方观察片刻,小声说:“雷营长,你还是叫弟兄们下去吃午饭吧。” “弄甚哩嘛,吃完饭再上来?”雷营长斜眼看着他问。 “上来一部分吧。我感觉,今天的战斗结束了。”林家泰仍然盯着前方说。 “你咋知道?你带过兵还是甚?” “曾经带过吧。这是试探性进攻。真要进攻,也不会只派百把人,是吧。”他笑着说。 “你在哪里带兵?”雷营长对眼前这个少校军官来了兴趣,非要问到底不可。 这正是林家泰不愿意回答的。他回头让一个学员返回陌南镇,向陈师长报告黄草坡的情况,并转告祁长官,他要在黄草坡呆一段时间。 “喂,问你嘛,在哪里带兵!说我听一哈!”雷营长不依不饶地问。 “在陕北。”他不能说假话,只好小声说。 “哪支部队!”雷营长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继续追问。 “中央警卫团。长官,请不要再问了。” “甚个职务?说哩嘛!”雷营长非要问到底不可! “也是营长!就这些,长官,我到那边去看看。”林家泰没办法,只好转身走开。 雷营长的目光却阴沉下来,一直盯着林家泰的背影,盯了很长时间! 雷营长有这样的眼光是必然的!他是陕西大荔人,一九二七年二月考入西安中山军事学校,同年十月入党。 眼前这个人,曾在陕北的中央警卫团任营长!此时却挂着少校军衔出现在这里!他是个什么情况,猜也能猜出个九九不离十!他心里有些鄙夷地想:叛徒! 林家泰虽然没有回头,却能察觉雷营长在背后对他的盯视。他一时猜不出,这位雷营长,对陕北的共,是个什么态度! 28-4 五月二十九日这一天里,共发生了三场战斗,黄草坡之战是其中之一。 在其他地方,还发生了两场战斗,也很激烈! 陈子峰是在第三十八军军部的作战会议上听说这两场战斗的。 第一场是,从夏县过来的是一支日军,人数也不算多,大约是一个大队,在张店正北的文家庄,与第三十八军所属第九十七团第二营,进行了一次接触战。双方枪炮打得很猛,但日军并未发起进攻,之后就停止射击了! 赵军长的结论与林家泰说的近似,“这是日军的火力侦察,想看看我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如果我们好对付,下一仗,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第九十七团二营的任务,就是阻断张茅公路,不让夏县日军南下增援张店! 张茅公路,就是从张店镇到茅津渡的公路。日军要占领茅津渡,打通张茅公路是必须的!文家庄的位置,正在夏县和张店之间,就是为了阻断张茅公路的! 第二场是,从解县来的一支日军,兵力约有五百人,向孔从洲的独立第四十六旅防守的刘家坡、岱家窑一线发起进攻。 日军进攻很猛!山炮、坦克一起上!日军士兵吼叫着向山上进攻。但让人意外的是,他们进攻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后撤了!同样让人莫名其妙的! 赵寿山军长冷静说:“这就是试探!他们一定看出来了,孔旅长有防备!” 这次会议主要讨论的都是作战问题,与陈子峰关系不大。但最后说的一件事,和陈子峰有关系了。他的宪兵队,要和军部特务连一起,防备日本特务的渗透! 赵军长说:“怎么防,你们下去商量吧!” 28-5 特务连少校连长尤继贤,典型的军人模样,放在军人堆里就看不见他。 他是河南陕县人。茅津渡的对岸,就是河南陕县。他于一九三七年三月入党。所以,他是一个共! 特务连少校指导员赵铭锦,就让陈子峰比较意外了。他早就听说,这位赵铭锦,赵少校,是军长赵寿山的女儿!但陈子峰不知道的是,赵军长的女儿也是一个共! 说起来,乔艳芳穿上军装,扎上皮带,也算是飒爽英姿,夺人眼目了。但乔艳芳再飒爽英姿,神态里多少有一点艳丽,否则怎么会夺人眼目! 这位赵指导员就是另一种风格了。飒爽英姿,夺人眼目,这是一样的。但她的神态里另有一种威严、大气与端庄,令人肃然起敬! 虽然都是少校,军衔相当,但陈子峰还是规规矩矩地向她敬了一个礼,然后伸手和她握手。人家是军长的女儿嘛! 赵指导员同样规规矩矩地向他回礼。但握手时,却不是平常女人只伸出三个指尖的握法。她是满把握手,并且相当有力!仅此一点,就让陈子峰肃然起敬!? 正文 930、 对这个血淋淋的情景 接下来,一边是陈子峰和乔艳芳,另一边是尤继贤和赵铭锦,面对着平陆县地图,商量安排潜伏哨和巡逻队的问题。 他们最后商定,宪兵队两个人,配特务连一个班,共三组,布置在平陆县西、西北、正北,这三个方向上,观察有无异常之人出现。宪兵队的人善于观察日本特务,特务连的人则给予支持和协助。 另外,陈子峰和赵铭锦带一个排,尤继贤和乔艳芳带一个排,在平陆县城里巡逻,确保县城安全。 28-6 下午,萧安城和李三,配特务连一个班,在平陆县西边,通往陌南镇的公路上观察。 班长名叫杨连庄,生得方面大耳,孔武有力,带着他的士兵蹲伏在路边的小山包上,观察公路上的情况。 谁知,这位杨班长对萧安城和李三,却有一点蔑视!这个萧安城看上去瘦高,文弱,白面书生一般。而李三则瘦得尖嘴猴腮,没一点军人模样!他们穿的军装是卡叽布的,比自己的平纹布军装结实得多,但他们属于中央军的,没什么了不起! 所以,萧安城不开口问他,他就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昂首挺胸站在小山包上! 公路上多是逃难的百姓。他们赶着驴车,推着独轮车,扶老携幼,从陌南镇那边过来。其实他们逃到哪里都要打仗!他们几乎无处可去! 萧安城和杨班长都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看着公路的百姓,很久没说话。 这时,李三碰碰萧安城的胳膊,示意他向路北的田野里看。 萧安城看了一眼,就示意身边的杨班长注意田野里的一个人。 那个人肩上背着一个柳条筐,手里拿着一个小铲子,正在田野里捡柴禾,偶尔四面张望。但有的时候,他又蹲下来,似乎在挖什么东西。片刻,又继续向前走。 杨班长看了一下,没看出名堂,就回头看萧安城。 萧安城说:“人家都在逃难,他还有心思捡柴禾烧火?” 杨班长有些不屑地说:“咋哩嘛,他兴许就是捡些个柴禾,回家做饭嘛!” 萧安城又盯了片刻,忽然说:“军部的电话线,是不是就从田地里拉过去的?” 杨班长顿时瞪起眼睛,招手叫了一个士兵跟着,就向田野里走过去。 他高声喊:“喂,老乡,你过来!” 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撒腿向前面猛跑。杨班长二话不说,就猛追过去! 不料,那边的小山上突然响了一枪,在杨班长脚下打起一团尘土。杨班长举起步枪就打,但没打中!小山包上的步枪仍在射击,杨班长只得卧倒还击! 这时,小山包上的李三可不含糊!他举起步枪,只一枪就打倒正在逃跑的家伙! 杨班长的其他士兵也向田野里冲过去,不断向小山包上射击。 两个士兵向前猛跑,终于抓住受了伤的家伙,把他架了回来!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发现,这家伙果然是在割电话线! 杨班长走到李三面前,“兄弟,你打的?” 李三嘻嘻地笑着,“小意思,不算啥。” 这句话又让杨班长瞪起了眼睛,很不屑地看着他!枪法再准,也没什么可牛的! 28-7 当天夜里,被抓的日本特务被押送到宪兵队的驻地,三门客栈。 陈子峰指定,由强虎负责审讯。他恶狠狠叫道:“强虎,你他妈的要让他开口!” 强虎歪了歪下巴,就转向身边的杨班长,“兄弟,借你的刺刀用一用。” 杨班长怪异地看着他,“你们都有匕首嘛,就挂在腰上,干吗不用!” 强虎笑了起来,“兄弟,你不知道,我们的匕首太锋利,杀人不疼!” 杨班长惊愕看着他,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他终于拔出自己的刺刀,递给强虎。 强虎将刺刀插进腰里,就如恶狼一般,慢慢向坐在椅子上的日本特务走过去。 谁都看得出来,他要发狠!要武审!要让这家伙开口说话! 今天坐在大房间里的,除了杨班长和负责押送的几个士兵,还有特务连指导员赵铭锦!还有军部政训处的姜玉凤!当然,还有乔艳芳! 说到底,小乔还是强虎心里的最爱!他和姜玉凤好上,简直就是发昏!妈的! 强虎走过去的时候,一直盯着那家伙。他很清楚,日本人身上都有一股散发着尿骚味的傲气!你不在最初一刻打掉他的傲气,这股傲气就会一直顶着他!让他顽抗到底! 他走到日本特务面前,没有任何警告表示,一记重拳向他脸上抡下去! 那家伙的头猛地歪到一边,好一会儿透不过气来! 强虎心里想,这样最好!他紧接着又是重重一脚,踹在那家伙胸口!那家伙一声嚎叫,翻滚到地上,已失去知觉! 强虎把椅子扶起来,又把那家伙拖起来放在椅子上。最后,他找了一条绳子,将那家伙牢牢地捆在椅子上。 他在那家伙脸上泼了一碗冷水,接着,从腰里拔出刺刀,一下子就扎进那家伙的大腿里。刚刚清醒的日本特务,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惨叫是一声接着一声!因为强虎抓着刺刀,一直在用力搅动着!就仿佛要在他腿上钻出一个血窟窿! 对这个血淋淋的情景,乔艳芳见得多了,无所谓! 赵指导员脸色变得玉一般白,仍然肩背挺拔,还能撑得住! 姜玉凤将脸转开,不敢再看! 杨班长那些士兵们,则震惊地张大了嘴,看着这恐怖的场面! 强虎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家伙,等待着,一直等到他略略平静一些,才开口问:“你的名字!叫什么!说!” “中谷……中谷三良……”他全身颤抖,目光恐惧,沉重地喘息着,声音微弱。 “几个人!” “六个……六个……包括……我……” “谁是头!” “寺岛……寺岛勇太……” “中文名!” “胡底……胡底……” 站在旁边的陈子峰用力一挥拳头。他明白,这就对上了!吴济怀的口供里,提到的就是这个人!胡底!他妈的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你们在哪里活动!”强虎抬头看了陈子峰一眼,继续问。 “原来……原来在西安……现在,现在是这里……” “任务!” “配合……配合作战……” “还有什么!给老子说!”强虎又把刺刀拧了一下! 中谷三良慢慢抬起头,盯着他,又看了一遍周围的人,迟疑片刻,终于说:“指点……指点你们的位置!就是……就是这些……再没有了……” 他的头,沉重地垂了下去。 强虎目光凶恶,抬头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用力向他一点头,“强虎,审得好!” 他看了看身边的人,“这家伙怎么办!” 乔艳芳一甩头,“送到西安去!交给侯站长!” 萧安城忍不住向乔艳芳笑了一下,小声对陈子峰说:“这样最好!” 陈子峰也狡黠地笑起来。他明白萧安城的意思,就是想让本部明白,我们这支宪兵队,到哪里都能抓到日本特务!本部就不该把我们放在这里! 他转向赵铭锦,“赵指导,您的意见?” 赵铭锦说:“我要向军部报告!” 陈子峰一点头,“那当然,这是应该的!” 28-8 有关日本特务割断军部电话线的情况,当天夜里就由赵铭锦报告了赵寿山。 在作战室里开会的赵军长,拍着桌子说:“割我的电话线!他们还有这一招!可恶之极!看来,明天要打大仗了!通知各部队,全都作好准备!现在就去!” 军官们都站起来,脸色严峻地走出去! 28-9 但是,第二天,五月三十日一整天,第四集团军的所有阵地上,却毫无动静,是死一般的沉寂! 各地战壕里的国军士兵,都睁大眼睛看着对面!但除了风刮起的尘土,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他们最担心的,是日军突然发起进攻! 28-10 这一天,李三和一个弟兄,把名叫中谷三良的日本特务推上卡车,押送他去西安。杨班长带着五个士兵,也上了卡车,协助押运。 这一路上,李三站在卡车上,一直看着后面的平陆县城。但附近没有枪炮声! 他嘟囔着说:“他妈的怪了!二十九日打了一下,今天怎么没动静了!” 杨班长也看着后面,却说不出话来。 “你们打仗,有这么打的吗?”李三又问。 “怪噢!”杨班长终于叫道:“俄也不知鬼子这是弄甚哩嘛!” “明天呢?不好也这样吧?” “怪噢,鬼子这是弄甚哩嘛!”杨班长仍是这么一句话。 28-11 五月三十一日,天刚亮,随着一阵飞机的轰鸣声,炸一弹接连落在国军阵地上!接着,日军的各种山野炮开始向国军阵地轰击,炮火十分猛烈! 令人奇怪的是,所有国军阵地前,均未出现日军士兵的影子!他们只是炮轰!伴随着的,还有猛烈的机枪射击声!但就是没人进攻!真的怪噢!鬼子这是弄甚哩嘛!? 正文 931、 我们坚守不了多久! 国军士兵们不敢躲避,只能趴在阵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前面,任凭日军的炮弹在他们身边爆炸!这种轰击一直持续到傍晚,许多士兵因此被炸死炸伤! 28-12 天黑之后,开始有大量伤兵被送到后方的军医院里。 到了这个时候,廖若兰终于成为一名护士。她穿着白罩衫,用白纱布包着头,也开始忙乱起来。 她做的是最初步的工作。如果士兵伤重,她立刻就指引民工把伤兵抬到手术室。如果士兵的伤不算太重,就交给其他护士做简单的止血包扎。 一有了空,她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为每个伤兵作登记。 她一个一个询问他们的姓名、年龄、籍贯、所在部队,等等。士兵们的陕西口音里夹杂着痛苦呻一吟,她要问许多遍才能问清楚! 她不愿意住在三门客栈里,不愿意见到萧安城。她自己花钱,在医院旁边的农家院里租了一个小房间。不过,她几乎从早到晚都呆在医院里。 她明白,仗一打起来,她就更走不了了!她只能继续呆下去! 28-13 六月一日,又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寂静! 国军阵地上没有枪声,对面看不见日军的动静!所有士兵都趴在阵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对面!谁也猜不出日军在耍什么花招! 越是这种情况,越令人不安!这种寂静,都预示着明天会有一场大战! 林家泰和祁宣益分头带着几个学员,去各个阵地了解情况,好向第九十六军军部报告。他们一出了驻地,就向各个方向跑去! 到了晚上,向长官汇报了各阵地的情况,才回到自己的驻地里。 他们自己也汇总情况。这期间,祁宣益总是用疑惑的目光盯着林家泰! 林家泰努力平心静气,细致汇报自己了解到的情况,然后用更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28-14 黄草坡。第一〇五九团。 六月二日,凌晨三点钟,天还没亮,日军突然发动了全线进攻! 最先打响的,是第一七七师第一〇五九团雷展如第二营防守的黄草坡! 此时,东方天空刚刚有一点青白色,周围山影朦胧,林木苍郁,寂静无声。 突然的,并且连续不断的爆炸声,惊醒了还在酣睡的国军士兵! 这几天,他们就是枕戈待旦,连衣服和鞋子都没脱。此时炮声一响,他们就如兔子似的跳起来,提起步枪就向山上的阵地跑去! 山上的少量警戒士兵,已经和进攻的日军士兵接上了火! 阵地上爆炸迭起,烟尘弥漫,不时有遭到炮击的士兵被炸上了天! 进攻的日军士兵距离阵地很近的时候,炮击才渐渐停止。 此时,双方的步枪和机枪就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日军的进攻,给防守士兵造成极大的压力!谁都能看出来,日军投入很多兵力,他们正像蝗虫一般,向国军阵地缓缓逼近! 所以说日军的进攻是缓缓逼近,是因为他们的进攻和仲间先生说的一样,是轮番冲锋,再轮番卧倒射击,并且专打国军的火力点! 林家泰和雷营长并排趴在阵地上,观察日军的进攻! 林家泰派一个学员回去,向师部报告黄草坡的情况,“你回去报告!日军可能有三千人!我们坚守不了多久!” 这时,雷营长就变得很焦虑了。他低声说:“林兄弟,我们处境不妙!” 林家泰看他一眼,立刻向附近观察。他发现,正面日军是压力式进攻,并不急迫!但两侧的日军,却正向他们侧背绕过来!他们有被包围的危险! 他急忙说:“雷长官,咱们要撤了!再呆下去,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这时,林家泰派出的学员却跑了回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人,祁宣益! 祁宣益一冲上阵地就向林家泰大吼:“林家泰,你怎么不派人回去报告!前后联络中断,你知道不知道!” 林家泰只好说:“祁长官,昨天没动静。今天开战了,才派人回去!” 祁宣益又吼道:“雷营长,陈师长命令,黄草坡阵地如有危险,立刻放弃!集中力量坚守云盖寺!”看见雷营长似乎不相信,又补充说:“这是陈师长当面下的命令!” 这样,雷营长就没什么可犹豫的!眼前的局势实在太危险了!再不撤,他这个营可能一个也跑不掉了! 他大吼:“传令兵,通知各连,互相掩护撤退!” 但雷营长却没想到,他的部队是撤下来了,但日军紧跟在他后面追了上来!他只能边打边撤,形势非常危险! 28-15 贺家岭。独立第四十六旅。 当日军紧追雷营长身后,向云盖寺攻击前进时,另一路日军则向东南方向斜插下去!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就是前砖窑与云盖寺之间的贺家岭! 云盖寺,是第一七七师的第二道防线!前砖窑则是独立第四十六旅防守的阵地! 按照孙蔚如总司令的作战计划,云盖寺与前砖窑应互相支援。 此时,日军已攻下黄草坡,正向云盖寺攻击前进,孔从洲的独立第四十六旅应增援云盖寺!但是,孔旅长的部队就在贺家岭遭到阻击! 要增援云盖寺,必须经过贺家岭! 独立第四十六旅第七三八团团长郑培元心中焦躁,指挥部队强攻。 一营营长张子馥率部向贺家岭上冲锋。国军士兵的冲锋,已不再是过去那种一股脑的呐喊冲锋,而是按照仲间先生指点的,轮番冲锋,轮番射击! 但日军的机枪十分猛烈,在国军的冲锋队伍里爆起一片尘土,如土浪似的一片翻腾!仍然有许多士兵中弹倒地! 一连连长高玉学(共)怒不可遏,端起一挺机枪猛烈射击,想压制日军的机枪。 但日军的火力更猛!同时有数挺机枪向高连长这个火力点射击!一连串的机枪子弹如泼水似的射向他们这一边!营长张子馥负重伤! 同时有数颗机枪子弹射入高连长的头部和胸前!他向后倒下,血溅空中!(画面定格) 字幕:“高玉学,曾参加四月十八日赵军长与军内党员的见面会,所以,他肯定是共!但他的生辰籍贯、入党时间全都不知!在此留记一笔,乞知者补充!” 第七三八团几番攻击之后,部队伤亡极大,郑团长不得不下令停止攻击! 时隔不久,形势逆转!第七三八团反遭到日军攻击!郑团长处境不利,不得不下令撤退!他留下一个连阻击日军,率部向前砖窑后退! 留下阻击的是昌志亚第二营第二连,连长高正芳。 他率领全连一百多名士兵,占据一个极小的山包,阻击日军! 但是,前来的攻击的日军有一千多人!他们的火力更是强大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日军的机枪子弹,就如狂风暴雨一般,呼啸着泼向国军阵地! 阵地上的国军士兵接二连三被子弹击中,满身满脸都是血,栽倒在阵地上! 高连长连声高呼,“打!打!把他们压下去!” 就在这时,一串机枪子弹打中他的胸口!他只来得及向一排长陈作斌(共)挥了一下手,示意他接替指挥,就再也不能动了! 一排长陈作斌代理连长的时间极短!他举起一只拳头,示意全连听他指挥!就在这一瞬间,一串机枪子弹打断的右臂!他怒目狂睁,用左手抓起驳壳枪,只喊了一声:“打!”又一串机枪子弹打中他的额头!他扑倒在阵地,仍然怒目瞪着山下的日军!(画面定格) 字幕:“陈作斌,陕西西安甘家寨人,生于一九一四年,曾是孔从洲旅长的警卫员。一九三八年入党。” 这之后,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小山包上的国军士兵,全部被贴着地皮狂扫过来的机枪子弹打死!无一生还! 日军的机枪又疯狂射击了五分钟,才渐渐停下来! 日军指挥官只派了少量士兵上山打扫战场!大队士兵则继续向第七三八团防守的前砖窑冲过来! 28-16 文家庄。第九十七团。 小小的文家庄,位于张店镇正北,张茅公路北延长线的路东,此时正遭到北面夏县日军和南面张店镇日军的两面夹攻! 第十七师所属第九十七团第二营,此时正在文家庄里顽强坚守!阻止夏县日军与张店镇的日军会合!但局面极其危险! 第二营营长齐振鸾(共),河北元氏县人,生于一九〇九年,一九三七年入党。 他是个身材瘦高精干,容貌乌黑硬朗,一看就是个火爆脾气的军官。 此时,他弓着腰在阵地上来回奔跑,指挥士兵作战!日军两面夹攻,且攻势极猛,炮弹就如下饺子似的落在他的阵地上,弹片呼啸横飞! 战斗一打响,他就派人向柏树岭的独立第四十六旅求援,至上午九点钟,援兵仍然未到!但他的阵地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打进他的腰里。五连连长向他跑过来。 他大喊:“你指挥!你指挥!不要管老子!” 他一手捂住伤口,同时抬头向南面张望!援兵要来,只能从南面!? 正文 932、 我知道也不对你说 独立第四十六旅孔从洲旅长,早已派出援兵! 第七三六团第一营昌志亚营长率部急行军。他们一到文家庄外围就发起冲锋! 周围爆炸迭起,子弹呼啸掠过,山坡上的树木燃起大火!昌志亚营的士兵就如一头猛虎,呐喊着冲进这火海之中!他们硬从日军的攻击中冲过去,攻入文家庄! 昌营长进入文家庄后才知道,在阵地上指挥的齐营长身负重伤!部队也伤亡过半! 他派人向孔旅长报告,文家庄阵地暂时无虞,但恐不能持久! 28-17 张店镇。第五十一旅。 几乎与此同时,第三十八军第十七师也在配合文家庄的战斗! 其所属第五十一旅第一〇一团,团长黎之淦(共)。第一〇二团,团长刘威诚(共),正率领所部,向张店镇日军发起猛攻,以牵制进攻文家庄的日军! 驻守张店镇的日军,是牛岛第二十师团第八十联队的主力,战斗力极其凶悍! 他们凭借坚固工事,抵抗第五十一旅的强攻!日军的大炮和飞机,连续向进攻张店镇的国军炮轰!张店镇外,爆炸迭起,许多国军士兵的身体被炸上天空! 第一〇一团团长黎之淦,陕西长安县人,原籍四川阆中。他早已是一个共! 第一〇二团团长刘威诚,陕西省蒲城县人,一九二七年八月入党,是一名老党员! 他们分别从张店镇的东面和南面发起进攻! 张店镇围墙厚实,他们没有炮,无法轰击。而日军则据守墙头,轻重机枪猛烈射击攻城国军!张店镇外的麦子地里,已躺满了战死的士兵! 黎团长指挥士兵用长竹竿挑着炸一药包,往围墙下送。在日军机枪射击下,送炸一药包的士兵一个一个被打死,但后面的士兵仍然冲过去,继续往前送炸一药包! 一声巨响,张店镇围墙终于被炸开一个缺口! 国军士兵疯了似的扑向缺口!围墙里的日军士兵也扑向缺口。双方士兵就在缺口处拥挤撕扯在一起!他们怒目而视,高声叫骂,绝不相让! 后面的国军士兵不断冲上去,攀着前面士兵的身体向上爬。日军士兵也爬上来。双方就站在下面士兵的肩上、头上拚起了刺刀! 墙头上的日军士兵眼看国军士兵就要硬挤进来,就不断向人堆里扔手榴一弹!一阵猛烈爆炸!一片血肉飞溅!终于将双方士兵炸开! 在镇子的另一边,日军坦克从张店镇里冲出来,在国军阵地上反复射击冲压!嚣张得不可一世! 第一〇二团七连连长程建家(共),率领十几名士兵,每人手里提着一捆手榴一弹,跳跃着向日军坦克猛扑过去! 日军坦克上的机枪疯狂射击!跟在坦克后面的日军也向他们疯狂射击! 最终,程连长手下的十几名士兵全部牺牲!但他们终于炸毁了两辆坦克! 程连长端起步枪,怒吼着向坦克后面的日军士兵扑过去!(画面定格) 字幕:“程建家,一九一五年出生,陕西富平人,一九三三年入党!” 第十七师第五十一旅两个团的疯狂进攻,终于产生作用!正在进攻文家庄的张店镇日军不得不后撤,回头向第五十一旅进攻! 28-18 这天夜里,三门客栈。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吃完晚饭,都坐在大房间里。 他们听说一些前方战场上的情况,互相交流,心里都为奋战的国军士兵担忧! 大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也在座。一个是军部特务连指导员赵铭锦,还有一个,就是始终让人琢磨不透的姜玉凤。 按道理说,这两个人都是政训系统的,又同在军部,彼此却不多说话。她们坐在大房间里,也是离得远远的,很奇怪的一个情况。 此时,陈子峰苦恼得不得了! 今天一天,平陆县城周边,到处都在战斗!虽然离得远,但隐约还能听见密集的枪炮声,一整天都是如此,直到天黑了,才渐渐地平息下来。 他苦恼的第一件事,是他插不上手!眼前就是一场大战,他却插不上手! 他苦恼的第二件事,则是他的宪兵队被长官陷在这里,毫无作为! 他更关心的“木桶计划”,显然正在重庆暗中实施!冷月来电,说发现了鹰司的踪迹,就足以说明这一点!但他却陷在这里!使不上力! 他把身边的人都盯了一遍,就瞪着对面的萧安城,恶狠狠地说:“安贼,你他妈的不要不说话!你给老子说,现在怎么办最好!给老子说一句管用的!” 萧安城看着他,眨着眼睛,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乔艳芳生气了,向他叫道:“你嚷嚷什么!你怎么不说一句管用的!” 陈子峰叫道:“他是安贼!他就得说!你不用护着他!现在情况特殊!老子不能总是困在这里!总得想办法脱离这里!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乔艳芳叫道:“你就惦着一个‘木桶计划’!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给我说!咱们怎么办!”陈子峰向她叫道! “你不要问我!我不知道!”她觉得不解气,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也不对你说!” 陈子峰简直被她气得要笑出来了。他刚要开口,一眼看见萧安城正抬头看着他,立刻转移了目标,“安贼,你说!你说!我听着!” 萧安城想了想,说:“强虎审得好,那个被捕的家伙还是开了口。子峰,你记得他们的主要任务吗?” 陈子峰一歪嘴,“一个是切断电话线!破坏国军的通讯联络!还有一个,”他的眼睛触了电似的眨了起来,“他妈的,他们还要确定我们的位置!你想的是不是这个!” “是!我想的就是这个!”萧安城轻声说。 “你什么意思!”陈子峰满脸都是疑惑! “总得有人盯着我们吧,才能确实我们的位置!是不是!” “你的意思,在我们附近找日本特务?”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但寺岛手下的人,我们一个也不认识,怎么找!” “哥哥,你的意思不是这个吧?”乔艳芳狡黠地笑了起来。 萧安城笑了起来,“狡猾小乔,你接着说,你接着说,子峰那么狡猾都没听出来,让你一下子就给听出来了!” 乔艳芳把下巴歪了又歪,终于说:“哥哥,你的意思是,他们确认了我们的位置,会怎么办!他们有六个人,被我们抓了一个!还有五个!五个人能对付我们吗?” 强虎说:“五个人对付不了我们!除非日本人拿飞机炸我们!”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互相盯视着,也在心里琢磨着。 陈子峰终于说:“我感觉,更有可能的是,派一支小部队来!甚至是一支精兵!” 萧安城忽然转向赵铭锦,说:“赵指导,如果有一支日军小部队混进来,怎么办?” 赵指导不愧是大家闺秀,端庄而沉稳,脸上只露出淡淡的微笑。 她把眼前这几个人一个一个看过来,轻声说:“如果混进来一支日军小部队,交给我。至于其他什么日本特务,由你们负责!这样合理吗!” 这下子,陈子峰就嘎嘎地怪笑起来,“哎呀,赵指导,您赵指导果然智慧无比!我们这些稀哩糊涂的话,还真被您给听出来了!聪明,您真聪明!” 不料,谁都没想到的是,一直没说话的姜玉凤却忽然站起来,同样把面前的人盯了一遍,咬着牙说:“吴济怀是内奸!告诉你们,我不是!咱们走着瞧吧!” 她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陈子峰一脸鬼笑,低声说:“没想到,咱们这里还有一个聪明人!” 强虎不由张大了嘴。他这才听明白,所谓有一支日军小部队混进来,这里就应该有日本人的内线!妈呀!他们甚至怀疑到姜玉凤头上了! 他很想为姜玉凤解释一下,说她不可能是日本人的内线!但看了看小乔的脸色,就没敢说出来! 28-19 之后的六月三日、四日、五日,连续三天,平陆县城的北面和西面,都在发生激战! 头一个感受到战场残酷的,就是医院里的廖若兰。 每天都有许多受了伤的士兵被送到医院里!她看见的,都是血肉模糊的伤兵!她就像疯了似的,前后跑来跑去,为这些受重伤的士兵找医生,安排他们手术和吃饭! 另一个感受到战斗激烈的,则是林家泰和祁宣益。他们分头带着学员,在各个战场上奔波,传递消息,了解战况!在他们看来,战场,就是血肉战场!国军伤亡巨大! 林家泰隐约察觉,祁宣益几次冲上前线,对眼前的战局相当焦虑! 他也是个不怕死的家伙!他一到了阵地上,总要泄愤似的,举起步枪打几枪! 林家泰感觉,祁宣益在背后盯着他的时候少了,让他心里安稳一些。 这几天里,陈子峰的宪兵队,则把眼睛转向平陆县城内部。乔艳芳每天安排人,在各处观察,寻找日本特务的踪影!? 正文 933、 陌南镇无险可守! 他们就是日本特务的目标,就看谁先找到谁了! 在这三天里,所有地方都在激战! 28-20 文家庄。第十七师第九十七团。 激战在文家庄的第十七师第九十七团齐振鸾(共)第二营,独立第四十六旅第七三六团昌志亚第一营,此时已死伤过半,仍然顽强坚守文家庄阵地! 但日军从夏县增兵,更增加了许多重武器。日军炮火将小小的文家庄炸成平地!国军士兵在炮火中毫无防御和还击之力!他们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们坚守的阵地是文家庄外的两个小山包,控制从两山之间穿过的土路。不攻下文家庄,夏县的日军就到不了张店镇! 整个阵地上,爆炸冲起漫天泥土和烟尘,山上的树木早已被炸光! 士兵们只能一个弹坑一个弹坑地躲避着,努力向冲锋的日军射击! 但日军的机枪疯狂而猛烈,暴雨一般射向国军阵地,掩护日军士兵向小山上冲锋!国军士兵的伤亡越来越大!日军士兵几次冲上阵地,双方士兵呐喊着展开肉搏战! 孔从洲旅长深知文家庄阵地的重要,又增派第七三六团的张绍飞第二营,陈日新第三营前来支援! 但日军的进攻越来越猛!孔旅长派通讯兵回去向赵军长报告,文家庄恐不能持久! 28-21 张店镇。第十七师第五十一旅。 第十七师第五十一旅旅长孙子坤,副旅长申及智(共),指挥第一〇一团、第一〇二团继续猛攻张店镇,努力减轻张店镇日军对文家庄的压力! 但日军的重火力实在强大!除了坦克大炮的轰击外,日军的重机枪更如死神的大镰刀一样,向进攻的国军士兵猛烈扫射! 第一〇一团副团长胡振家(共)冲到最前线,指挥一连连长李登印(共)发起进攻! 胡振家,陕西三原人,一九三一年入党,是中一共第三十八军工委委一员。 他大吼着对李登印说:“我把机枪调给你!你短突击!攻上去!” 李连长指挥士兵们一个弹坑一个弹坑地向前突击!到了最前沿,他架起机枪,向张店镇墙头上的日军猛烈射击! 胡振家指挥二营营长刘侠僧(共),借机向前猛冲! 刘侠僧,陕西高陵人,生于一九一五年,少年时曾拜红拳宗师张九山先生习武,功夫极其了得!一九三二年入党,一九三六年奉命进入第十七路军从事兵运工作。他是个能打硬仗的铁汉子! 他指挥部队从两侧向前猛攻! 此时的国军士兵,已不是过去那种呐喊冲锋了!而是按照仲间先生所指点的,是轮番短距离冲锋,之后卧倒射击,专打日军的火力点! 但即使是这样,第五十一旅的伤亡仍然极大! 刘营长端起步枪,与士兵们一起冲锋!一颗机枪子弹打中他的肩膀,栽倒在地!被身后的士兵们拖了下去! 第十七师师长耿志介派出的通讯兵,至天黑时赶到张店镇外,通知孙旅长撤退! 六月三日夜,孙子坤的第五十一旅停止进攻,按照耿师长命令,撤往磨沟! 六月四日,第十七师陈际春的第四十九旅奉命进至红石沟。红石沟在磨沟东北方向,距离不到三公里。他们此时的任务,就是保卫平陆县城! 28-22 云盖寺。第一七七师。 这一天,第一七七师师长陈硕儒,已将自己的师部移到云盖寺。这里是陌南镇的第二道防线!陈师长很清楚,陌南镇几乎无险可守!他必须先守住云盖寺! 仲间先生曾经对他说:“你们坚守不了两天!” 陈师长对此耿耿于怀,很不服气! 但是,目前在云盖寺防守的兵力,已不足一个团!第一〇五九团雷展如(共)的二营,已在黄草坡损失大半。一营和三营的兵力,原本就不足! 云盖寺建在中条山的一条小支脉上,山不算高,却有些陡。村外一条土路通过,是前往陌南镇的必经之路。 陈师长手里的兵力就布置在山上和村子里。 日军的进攻,是用大炮压制山上的阻击,再以坦克开路,向云盖寺里强攻! 小村子早已成为一片废墟,只有残垣断壁。国军士兵只能凭借这些残垣断壁向日军射击!一旦日军的坦克出现,唯一的办法就是拚命! 提着手榴一弹的士兵连续向前扑去!一个被机枪打倒,第二个紧跟着又冲上去!往往七八个士兵才能炸毁一辆坦克! 但土路狭窄,被炸毁的坦克也成为日军前进的障碍! 陈师长率领第一〇五九团,在云盖寺整整坚持了三天!这三天里,所有士兵,包括陈师长,只吃了两顿饭,每个人都饿得要死!但他们就是坚持了三天! 陈师长心里很得意,你仲间先生说我坚持不了两天,我坚持了三天! 五日下午,陈师长不得不撤出云盖寺!因为侦察兵发现,有一股日军翻过山,要抄他的后路! 陈师长的下一步,就是坚守陌南镇!他很清楚,陌南镇无险可守! 28-23 茨林沟。独立第四十七旅。 茨林沟位于陌南镇西北方向,直线距离只有十几公里,是守卫陌南镇的另一个要点! 守卫茨林沟的是第一七七师独立第四十七旅,旅长王镇华,副旅长冯迩革(共),下属第七三九团和第七四一团。 但从六月三日起,该旅就遭到北面和西面两个方向日军的夹攻,猛烈的炮火几乎将他们防守的整个阵地完全掩没!烟尘也遮蔽了天空! 他们的阵地就是一条土路两边的几个小山包,山上完全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更要命的是,他们的干粮吃完了!在之后的两天里,所有人都饿着肚子! 旅长王镇华身受重伤,只能被警卫安置在一个炮弹坑里,连一口水也没有! 副旅长冯迩革(共)军帽被子弹打掉,在几个阵地上来回奔跑,嗓音嘶哑地吼叫着,继续指挥战斗! 冯迩革,陕西武功人,生于一九〇七年。一九三八年三月,经郝克勇介绍秘密入党。 此时,他依着半截树桩,焦虑看着第七三九团的阵地!那里烟尘弥漫,只看见日军士兵不断向小山上涌去!不知那边的情况如何! 漫天的烟尘中,成群的日军冲上第七三九团的阵地! 一营营长张子平,端起步枪,怒吼着跳起来,和日军士兵拚起了刺刀!阵地上的士兵们都跳了起来,吼叫着和日军士兵肉搏! 他们满身满脸都是血,军装早已撕破,有些人被炮弹炸断了腿!但他们还在拚命!他们用刺刀捅!用枪把砸!步枪打断了,就用拳头打,抱在一起摔!实在不行了,就掏出手榴一弹,与日军士兵同归于尽! 但山下日军士兵不断涌上阵地,并且越来越多!剩余的国军士兵渐渐不支! 冯迩革拚命向他们作手势,命令他们回撤!第七三九团团长张英兰终于带着残存的士兵,退到第七四一团的阵地上! 一营营长张子平,被几把刺刀刺入胸脯,永远留在那边的阵地上,再也回不来了! 战斗一直持续着!直至天黑,日军的进攻才暂停。 阵地上的士兵没吃没喝,只能躺在阵地上,看着墨一般的天空! 旅长王镇华更是心中焦虑。他派人连夜赶回师部,向陈师长报告战况,请求支援!不过,他也知道,师长手里没有多余部队!指望师长支援,可能会落空! 28-24 红石沟。第九十七团。 红石沟在河东盐池之南,中条山南麓的余脉里。 从军事角度来说,这里似乎可以算是藏兵处,其他没什么可说的。 六月五日,天刚放亮,从东面张店镇出来的日军,紧追陈际春第四十九旅身后,一直追到红石沟,并立刻向刚上山的陈际春旅发起进攻! 第九十七团一营营长胡卓如(共)率兵守卫红石沟左侧山梁。 二营营长齐振鸾(共)则率部占据了右侧的小山包。 二营在文家庄战斗中损失过半,营长齐振鸾头部腰部负伤,血流满面,又裹上浸透鲜血的绷带,看上去就如恶魔一般! 他大吼一声:“给老子打!” 士兵们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他们来不及修整战壕,趴在山坡上就向日军射击! 一营胡营长冒着冲天而起的炮火,跑到阵地另一端。 他回头叫道:“机枪!机枪!到这里来!” 机枪连连长寇学文(共),带着弹药手冲过来,架起机枪猛烈射击! 但是,只过了几分钟,一串机枪子弹打过来,弹药手头部中弹牺牲!寇连长胳膊被子弹打断!他呲牙吼叫:“他妈的,再来一个活的!”(画面定格) 字幕:“寇学文,生于一九一〇年,陕西凤翔人,一九三三年入党。” 胡卓如营长冲过来,抄起机枪继续射击!但此时,日军已渐渐逼近山顶! 胡营长高声喊:“上刺刀!上刺刀!跟他们拚!” 他的话音未落,一颗子弹飞过去,打进他的前额,血液直射天空!(画面定格)? 正文 934、 来来往往的都是军人 字幕:“胡卓如,第十七师第九十七团第一营营长,其生辰籍贯、入党时间均不详。据说,机枪连连长寇学文就是他的入党介绍人!恐后人无以记忆,在此留下一笔!或许有人记得胡营长。” 28-25 磨沟。第五十一旅。 天刚亮,红石沟西南方向约两公里的磨沟,紧随其后,也响起激烈的枪声! 所谓磨沟,是一道弧形山梁。山不高,山上有稀稀落落的几棵歪槐树。磨沟的沟底有一条土路。日军进攻磨沟,就是为了这条土路! 进攻磨沟的日军,是从解县出来的第二十师团第七十九联队。他们号称是师团主力,一向骄横跋扈,从未把中一国军队放在眼里! 此时,守卫磨沟弧形山梁的,是刚从张店镇外围撤下来的第五十一旅。 第五十一旅,是第十七师,也是第三十八军,甚至是第四集团军的老底子,战斗力极其强悍!他们虽然在对张店镇的进攻中,也有很大损失,但士兵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第五十一旅第一〇一团,团长黎之淦(共),副团长胡振家(共),第一营长肖莲遵,第二营营长刘侠僧(共),第三营营长高慎之(共),此时正蹲伏在山梁上,看着由远而近的日军,嘴巴几乎歪到耳朵根了! 这股日军太骄横,竟然是列队进入磨沟的! 团长黎之淦举手一枪,弧形山梁上顿时枪声大作,打了日军一个下马威! 日军训练有素,混乱了几分钟,很快整理好攻击队形,架起机枪就向山上打起来! 第三营营长高慎之,陕西临潼人,生于一九〇六年,十五岁参军,以神枪手著称!一九三六年入党。他原名高雄武,因其性直口快,党组织要其言行谨慎,遂改名高慎之。 高营长所在阵地,正是磨沟沟口,日军进攻首当其冲,遭到炮击也最多!阵地很快就被爆炸而起的烟尘所弥漫,令人难以喘息。 高营长依托一棵半截树桩,端着一杆步枪,果然是一枪一个,弹无虚发! 第九连一排排长张进修跑过来,大叫:“营长,你往那边看!” 但阵地上尘土飞扬,什么也看不清!张排长不断挥手,似乎要把漫天的尘土驱散。 高营长注目凝视,许久,终于在对面的山包一侧,看见一个骑在马上的日军军官。他目测距离约九百余公尺。他仔细调好标尺,屏息瞄准,随后击发。 张排长大吼一声:“营长,你打中了!” 战后才知道,被高营长击毙的,是日军第二十师团第七十九联队的联队长,木越二郎大佐! 磨沟这场恶战,一直打到天黑,才渐渐平息下来! 28-26 板豆凹。第一〇五七团。 红石沟西北方向一公里处,就是板豆凹。 红石沟和磨沟打得正激烈的时候,第一七七师第五二九旅第一〇五七团刚刚赶到板豆凹。团长陈依萍(共)指挥部队迅速占领板豆凹,与红石沟的第四十九旅相互策应。 陈依萍,原名陈善述,一九〇三年生,陕西华县人,一九二五年入党。 他清秀的脸上有两道浓眉,目光冷静而坚定,戴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一副书生模样。但他却是一九二八年渭华起义的领导者之一! 此时,陈团长站在自己的阵地上,倾听远处传来的枪炮声。 如果看一下地图,就会发现,红石沟、磨沟和板豆凹这三个小村子,相互距离不远,且互为犄角。守卫这三个小村子的,又是第三十八军主力! 这个位置,不靠近任何重要地点,令人十分意外! 但如果把地图拿远一点,就会发现,这里与西南方向的陌南镇,东南方向的平陆县城,直线距离都是十几公里。陌南镇是平陆县城的屏障,而防守红石沟等三个小村子的第三十八军主力,则可以随时支援陌南镇和平陆县城! 这是赵寿山军长的特意安排!目的就是随时策应并保卫平陆县城! 日军也看清这个态势,先消灭红石沟附近的第三十八军主力,将第三十八军与西边的第九十六军分隔开,就是他们的必然选择! 所以,在之后的两天里,红石沟、磨沟、板豆凹这三个小村子的战斗,就极其激烈! 28-27 张村。第三十八军军部。 六月三日凌晨,赵寿山军长将第三十八军的指挥部转移到张村。 张村位于陌南镇和平陆县城中间,正北方向,就是红石沟、磨沟和板豆山凹那三个小村子。赵军长要在这里指挥战斗! 第三十八军军部一到,小村子里立刻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都是军人,所有房子也均被军队征用。 廖若兰也跟着军医院,由三门镇转移到张村。这里更接近战场,更有利于救治伤员! 现在,她这个临时来帮忙的人,已被军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所接受,成为他们中间当然的一员。 医生们张口就喊:“廖护士,伤员下来了,快去接应!” 有时,护士们也会喊:“廖护士,我这里忙不开了,快来帮我一下!” 廖若兰有求必应。她总是撩一下头发,擦一把额头的汗,就应声跑过去。 她每天忙到半夜,才拖着筋疲力尽的步子,回到她租住的民房里休息。 28-28 东沟。宪兵队。 同样跟着军部转移过来的,还有陈子峰的宪兵队。 不过,张村早已被军部的人员住满了。所以,陈子峰的宪兵队只能住在张村北面不远,一个叫东沟的小村子里。 这是一栋青砖框、土坯芯、黑瓦顶、有围墙的富户人家的房子,中间的堂屋很宽大,他们在堂屋里开个会什么的,绰绰有余。 陈子峰住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军医院看望廖若兰。 他笑嘻嘻地说:“现在咱们离的也不远,不管有什么事,就来东沟找我,行不?” 廖若兰望着他的怪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就让陈子峰很愉快,肩膀扭来扭去的,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是,虽然萧安城总是离若兰远远的,似乎已经出局。但陈子峰如何和若兰发展进一步的关系,却让他很头疼。妈的,老子什么事都能干,什么都敢干!就是这个事不行!这是最让陈子峰苦恼的事! 28-29 在东沟住下来的这三天里,最焦虑的,就是陈子峰了! 他的宪兵队与军部特务连的赵指导员配合,在平陆县城周边监视观察,寻找日本特务的踪影!但找了三天,他连日本人的人毛也没发现一根! 他有时就盯着萧安城,把嘴巴歪了又歪,眼瞅着就要发火了! 萧安城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宪兵队就是日本特务的攻击目标!但他们却不知道怎么抓到这些日本特务!这些家伙一个也不露面!简直就是混蛋! 乔艳芳有时梳洗整齐,换上整洁军装,就站在小院的门口,高声喊:“强虎,你带人到张村北面去看一看!”要么就喊:“李学海,你到张村南面去看看!把眼睛睁大一点!” 但是,她招蜂引蝶似的喊来喊去,就是招不来日本特务! 萧安城在她耳边说:“小乔,你真聪明!继续!继续喊!我们一定能找到机会!” 这就是对她最大的鼓励了。她拉着萧哥哥的手,摇了又摇,却说不出话来。 周围都在作战,打得很激烈、很残酷!每天都有伤兵经东沟送到张村军医院,都是血肉模糊的样子!但她却在这里闲呆着,就是一种有劲儿使不上的感觉! 28-30 晚上,宪兵队和军部特务连在一起碰情况的时候,陈子峰和赵铭锦就会互相盯着,目光都很严厉!好像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似的! “赵指导,你有发现吗?”陈子峰恶毒地问。 “没有!”赵铭锦回答得简单干脆。 “赵指导,你这么聪明,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继续等候!没别的办法!” “你叫我等到什么时候!”陈子峰忍不住叫了起来! “少问没用的!继续找!等!” 赵指导说完这句话,不想再看到陈子峰那张阎王脸,就转身离开了堂屋。 陈子峰就回头瞪着萧安城,突然吼叫起来:“安贼,你他妈的说!现在怎么办!” 萧安城向他歪了歪头,“赵指导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只能继续寻找、等候!” “等到什么时候!他妈的能等来什么!啊!等来什么!” “我不知道!你吼什么吼!真是有毛病了!”萧安城也生气地回他一句。 坐在角落里姜玉凤,则不动声色地盯着堂屋里的每一个人! 她盯的最多的,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强虎,这在别人预料之中!还有一个则是萧安城!这似乎也在别人的预料之中! 萧安城的身上,还在上海时就是共嫌!到了陕西,他身上的共嫌就更严重了!姜玉凤盯着他,就是为了这个! 但萧安城并不担心这个!谁都可以怀疑他!但谁也抓不到他的把柄!他焦虑的是如何与老龙恢复联系!他其实又和组织断了联系!? 正文 935、 无数手榴一弹扔向两边 28-31 一九三九年六月六日,虽然平陆周边的战斗已持续了好几天,但史称“六六战役”,或称“陌南会战”,再或称“中条山保卫战”,就是从这一天算起的!有点怪! 天刚一亮,中条山以南的所有国军阵地都遭到猛烈攻击!看来是约定好的!日军就是要一鼓作气,消灭第四集团军的所有部队! 这一天的作战结果,令人揪心! 28-32 云盖寺。第一七七师。 这一天里最核心、也最激烈的战斗,就发生在第一七七师第五三〇旅第一〇五九团防守的云盖寺! 天刚亮,日军的大炮就开始轰击!早已成为废墟的小村子几乎被炸成平地! 国军士兵毫无藏身之处,只能趴在半人高的断壁下,双手抱头,任凭碎砖、石头和泥土,如子弹一般砸在他们身上和头上!炮弹落在士兵身上,他们的残肢就会被炸得到处都是!在断壁或树枝上滴血! 山上的情况更糟!日军的飞机低空掠过,不是投弹就是机枪扫射! 山上连一棵树都没有!国军士兵只能趴在阵地,对着天空胡乱射击! 但是,当机枪子弹在他们身边溅起半人高的泥土时,同样溅起鲜红的血液! 无论是山上还是村里,进攻还没有正式开始,第一〇五九团已遭到重大伤亡! 团长张洁生的指挥部设在山上的一个弹坑里。他只能露出一只眼睛,盯着山下的日军!随时准备下令射击! 陈硕儒师长的指挥部则设在村中一棵老槐树下。老槐树的叶子早已被打光,但剩下的树枝,还能为陈师长挡一挡碎砖和石头。 他抖一抖身上的泥土,把祁宣益叫到面前,“你派两个人出去!一个去军部,报告我这里的情况。另一个去第三十八军,向赵军长报告我这里的情况!请他们派兵支援!” 祁宣益和林家泰一商量,决定派四个人出去,两人一组,确保将情况送到! 眼前的战况,他们都看得很清楚!是非常危险的! 炮击过后,日军开始进攻! 国军士兵们都有经验,听到炮击渐渐停止,就从各自的藏身处钻出来,抖落身上的泥土,检查手里的枪支弹药,瞪大眼睛盯着村口那边,准备战斗! 在他们身边,许多国军士兵已被炸得肢体不全!断臂和断腿,血淋淋地搭在墙头上! 炮击结束了不到两分钟,日军的机枪就开始疯狂射击! 国军士兵刚刚从断壁后面露出半个头,呼啸的子弹连续打进他们的额头,血花飞溅! 守在村口的第二营营长雷展如,嘶声高喊:“打火力点!打火力点!” 打火力点,是仲间先生给他们的建议,他们也确实训练过!当数十支步枪同时射击一个火力点时,总有一颗子弹会打死那个射手! 但是,日军的射手换得也很快!一个被打死,很快就有另一个补上去! 此时,国军士兵已顾不上去打火力点了!因为大批日军已冲了上来! 28-33 红石沟、磨沟、板豆凹。第三十八军主力。 这三个小村子,各自距离不过两三公里,互为犄角之势。 赵寿山将主力放在这里,目的有两个:一、牵制攻击陌南镇和平陆县城的日军。三个小村子可互相支持,甚至可以沉重打击日军!二、一旦日军开始攻击陌南镇或平陆县城,这些主力部队可以从背后攻击日军! 不过,牛岛实常这个师团长也不是白当的! 他摊开地图看一看,再了解到这些部队的番号,也就看明白赵军长的目的! 所以,六月六日这一天,日军虽然分成多路出击,但主攻方向却只有两个!一个平陆县城西面的陌南镇,另一个就是红石沟、磨沟、板豆凹这三个小村子! 这里是第三十八军的主力!消灭这些主力,也就消灭了第三十八军!剩下一个第九十六军,也就无所担忧了! 所以,早上天刚亮,有三股日军,分别对这三个小村子同时发起进攻! 28-34 红石沟。第四十九旅。 防守红石沟的第十七师第四十九旅,天一亮,遭到从张店过来的日军第二十师团第八十联队主力的猛烈攻击! 该旅第九十七团第一营昨天防守红石沟时,伤亡极大,营长胡卓如牺牲! 第二营两天前在文家庄一战中同样伤亡大半,营长齐振鸾头部腰部负伤! 所以,该团只有第三营还算完整,承担主要的防守任务! 第三营营长雒启仁曾经是赵寿山的警卫连长,也是个能打仗的人!他在战场上有一个特点,就是扯着嗓门大喊,几乎能盖过枪炮声! 28-35 磨沟。第五十一旅。 防守磨沟的第十七师第五十一旅,遭到前田治第三十七师团重松联队攻击! 该旅第一〇二团团长殷锐敏,所属第一营营长史震青,第二营营长王廷杰(共),第三营营长徐志辉(共)。这四个人是地道的陕西愣娃,是旅长孙子坤手下的四员战将,一向承担最艰巨的作战任务! 战斗一开始,这四个人就如疯子一般,在炮火中跑来跑去,激励士兵抵抗日军进攻! 日军的飞机大炮如死神一般,在国军士兵的头上砸下无数炮弹!阵地上一片爆炸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伤亡惨重的国军士兵仍在顽强抵抗! 上午十一点钟左右,赵军长给第十七师师长耿志介发来紧急电报,命他火速派部队支援陌南镇!第一七七师防守的云盖寺和陌南镇,均有危险! 耿师长考虑片刻,下令第五十一旅第一〇二团前往增援陌南镇,不得有误! 第一〇二团团长殷锐敏,借着日军一轮攻击被打退,立刻发起反冲锋! 前面机枪开路,无数手榴一弹扔向两边!士兵们端着步枪,呐喊着冲下山,很快冲破日军攻击线,向西南方向猛冲过去! 第一〇二团一路猛打猛冲,连番激战,努力向陌南镇攻击前进! 第三十七师团的重松联队分兵追击,并通知前方日军堵截! 28-36 板豆凹。第一〇五七团。 防守板豆凹的第一七七师第五二九旅第一〇五七团,则遭到日军第二十师团第七十九联队主力的猛烈攻击! 板豆凹只是一个小村子,昨天就被日军炮火炸平。第一〇五七团的士兵只能凭借这些残垣断壁,抵抗日军进攻! 副团长李醒吾(共),双腿被炸伤,只能坐在断壁下指挥战斗。他手里抓着手枪,身边放了好几颗手榴一弹。他仍能指挥战斗,但他对自己的结局如何,却有点拿不准! 他吼叫着激励他的士兵的时候,一颗日军炮弹落在他的身边。李副团长就如一只腾空而起的大鸟一般飞上天空!(画面定格) 字幕:“李醒吾是共,无疑义。但他的出生年月,籍贯,生平履历,入党时间均不知!留此一笔只为纪念他的铁血人生,希望有知道的人补上这一缺憾!” 李醒吾副团长手下有三个营长,第一营营长周益三,第二营营长谢晋生,第三营营长李明轩,均为共!他们此时正指挥自己的士兵,浴血奋战! 红石沟、磨沟、板豆凹,这三个小村子,原本是赵军长寄予厚望的犄角之势,却并没有发挥作用!三支国军部队各自陷入苦战,且伤亡惨重! 29-1 茨林沟。独立第四十七旅。 这一天里,情况最危急的,就是守卫茨林沟的独立第四十七旅! 他们在这里坚守已到第三天下午,旅长王镇华身受重伤,全旅仅剩下四百多人还在坚守阵地!王旅长看得很清楚,日军再来一次冲锋,将全军覆没! 万幸的是,孔从洲的独立第四十六旅第七三八团副团长李慕愚(共),率领张子馥的第一营冲杀进来!他们是奉第九十六军李军长之命,前来解救独立第四十七旅突围! 王旅长绝境逢生,拉着李慕愚的手,摇了又摇,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他问:“陌南镇还在吗?” 李副团长回答:“听说很危急!赵军长已派部队去增援了!镇华兄,咱们也走吧!” 他让一个粗壮有力的士兵背起王旅长先行,张子馥一营负责向前攻击,突出重围! 独立第四十七旅第七四一团第三营营长刘升华(共),奉命带领全营仅剩的八十余人掩护全旅撤退! 这天战至傍晚,全营仅剩四十余人,弹药全部打光!他们陷入包围,已无路可退! 刘升华(共)营长满身满脸都是血,首先端起步枪,盯着将要攻上阵地的日军! 剩下的士兵们也挣扎着,从残存的战壕或弹坑里爬起来,端起步枪,盯着日军! 接下来的战斗,就是一次拚死顽抗!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次闪光!在短短十分钟里,只能听见断续的吼叫声和刺刀碰撞声!再之后,整个阵地就安静下来。 刘营长以下八十余人,全部牺牲! 字幕:“刘升华,出生年月、籍贯均不详。仅知他于一九三四年十月因共嫌被捕,后被党组织营救出狱,可知他此前已入党。一九三七年,他收容学一生和散兵,组建第一七七师游击支队第二大队,迅速扩展为千余人。一九三八年底,被改编为独立第四十七旅第七三九团第二营,并担任营长直至牺牲!”? 正文 936、 老子要打回陌南镇! 29-2 柏树岭。第七三八团。 孔从洲的独立第四十六旅派第七三八团一个营,去解救茨林沟的独立第四十七旅,他的剩余部队却在柏树岭遭到日军围攻! 此时,柏树岭上炮火连天,机枪声就如不断点的鞭炮声一样,响彻四野。日军拚命进攻,一次接着一次,几乎没有间歇! 看到部队伤亡惨重,孔旅长心中焦虑,为柏树岭阵地担忧! 从柏树岭到前砖窑,是他防守的阵地,也是保护平陆县城的第一道防线! 但天一亮,日军就疯狂攻击前砖窑。前砖窑部队不支,不得不后退到后面的大岭。但日军紧追而至,再次发起疯狂进攻。大岭的部队最后都退到柏树岭! 独立第四十六旅是赵军长手里的尖刀!历来是打硬仗的!但自开战以来,他这个旅就如消防队一样,哪里情况危急就被派到哪里! 六月二日,郑培元的第七三八团增援云盖寺时,在贺家岭遭受重创。 就在刚才,第七三八团副团长李慕愚又带领张子馥第一营去解救独立第四十七旅。 六月三日到五日,第七三六团在张店北侧文家庄阻截夏县的日军时,也伤亡惨重! 现在,防守前砖窑和大岭的部队是撤回来了。除了李慕愚的一营目前正在解救第四十七旅外,他的部队基本上都收回来了。但部队伤亡已过半! 他不知道,战斗继续打下去,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但他不用想就知道,他除了继续打下去之外,没有任何选择! 日军炮击突然猛烈起来,炮弹在阵地迭连爆炸,烟尘遮天蔽日,仿佛到了傍晚。机枪子弹破空掠过,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他知道,日军的进攻又要开始了! 29-3 陌南镇。第一七七师。 这次战役的最核心,就是陌南镇! 陌南镇一丢,第四集团的西翼将彻底瓦解! 第一七七师师长陈硕儒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他目前毫无办法!他只能放弃云盖寺,退守陌南镇,作最后的抵抗! 但攻击他的日军却紧跟在他身后,枪声就在他身后不间断地响着! 陈师长带着第一〇五九团残部刚刚退到陌南镇的镇外,后面的日军就发起了进攻! 他下令部队就地卧倒,抵抗日军进攻! 守在镇子里的第一〇六〇团也开始反击! 但陌南镇无险可守!日军仅一次进攻,陈师长不得不下令第一〇五九团撤入镇子! 接下来的战斗更加残酷而血腥!陈师长的部队几乎是利用每一间房屋抵抗! 日军也发了疯,也是逐间争夺!手榴一弹在这些房屋里扔进扔出!接连爆炸!据守房屋里的国军士兵和冲进来的日军拚刺刀!肉搏!抱摔!拚命要把他们赶出去! 但后面的日军不断涌入镇子,攻击更加疯狂! 国军士兵甚至来不及拉枪栓上膛,不得不端起刺刀和日军士兵拚命! 双方士兵大吼大叫,一方拚了命地攻,另一方则拚了命地守!但后续的日军士兵不断涌入镇子,国军士兵不得不步步后退! 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陈师长的部队不得不退出镇外!他指挥部队接连发起反攻,想夺回镇子!但均不奏效!陈师长不得不带领两个团的残部后退! 前来增援的第五十一旅第一〇二团终于突破层层阻截,打到陌南镇时,镇子已经失守!第一〇二团遭到日军反攻,不得不向东撤退! 29-4 天渐渐黑了下来。枪炮声连绵不绝。远处的陌南镇里燃起大火! 但攻入陌南镇的日军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后退的陈师长部队猛烈进攻! 虽然天色已经暗下来,但镇子外面是一大片农田,没有任何可防守的地方! 日军还在猛烈进攻!日军的目标很清楚,就是要消灭第一七七师!消灭了第一七七师,就等于消灭了第九十六军! 整个部队完全处于混乱之中!他们在日军的攻击下,只能向南撤退!一片混乱! 陈师长在两个警卫挟持之下,不得不跟着整个部队向南撤! 向南撤到底,就是黄河! 他不由想到仲间先生说过的话:“一旦丢失陌南镇,您只能退到黄河边,才能收拢部队!”仲间先生还说:“中一国有一句成语,狭路相逢勇者胜!” 陈师长没想到,他现在的境遇,仲间先生早就预见到了! 溃兵如崩,真是一点不假!在追兵的猛攻之下,更是如此! 部队如潮水一般退到黄河边!黄河边就是他们的绝地! 一些绝望的士兵跳进黄河里,想游到对岸! 但在黄河对岸,阎锡山督战队的机枪立刻就响了起来,许多士兵中弹倒下,跌进黄河里!遭到敌我双方夹击的第一七七师士兵,跳着脚向南岸怒骂,却毫无办法! 29-5 此时,在黄河南岸,李三和特务连的杨班长将日本特务押送到西安后,很快返回。他们刚刚走到这里,准备去茅津渡乘船过河。 杨班长一看见岸边的机枪向对岸射击,顿时火冒三丈!对岸都是自己的弟兄呀!他们就算是退到了黄河边,也是自己的弟兄! 他立刻冲过去,一脚踹翻那个机枪手,大吼大叫地咒骂起来:“王八蛋!你瞎了眼子!那边都是自己人!是中一国人!你他妈的朝中一国人开枪作甚哩!” 不料,一个上尉军官冲过来,拔出手枪顶在杨班长的额头上,怒吼道:“你是哪里来的混蛋!滚开!信不信老子一枪打死你!” 杨班长一看见对方的军衔,就不敢说话了!但他实在太愤怒了,只能咬牙瞪着他! 军官一拳打倒杨班长,再次用枪顶在他的额头!他那样子,马上就要开枪了! 这时,李三一步跨过去,抓住军官的手腕向上一举!军官手里的枪响了,但也被李三夺在手里!反手顶在他的额头上! 李三恶狠狠地说:“长官,他说的有错吗!对岸都是中一国人!中一国士兵!他们正在跟日军作战!你他妈的为什么要对中一国士兵开枪!” 军官叫道:“这是长官命令!凡是想下河逃命的,格杀勿论!” 李三虽然愤怒,但还算有点理性,又说:“长官,你也不看一看,这么急的河水,他们游得过来吗!告诉你,我们就是要到对岸去!你他妈的去吗!你去不去!” 上尉军官终于看清了李三!这个精瘦的家伙虽然不起眼,但他头戴钢盔,身穿卡叽布军装。他虽然只有上士军衔,脚上穿的却是三接头的军官皮鞋!他肩上背着一支步枪,但腰里还挂着一支手枪!最要命的是,他胳膊上戴着白底黑字的“宪兵”袖章! 他心里明白,老子虽然是中央军,但也不能招惹这帮混蛋宪兵!真被他一枪打死了,恐怕没人给我做主!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李三看明白军官的眼神,终于把手枪塞到他的腰带里,说:“长官,我们要过河!到对岸去!不陪着你在这里看风景了!” 他转身拉起杨班长,说:“兄弟,咱们走!” 但是,到半夜时,等李三和杨班长终于走茅津渡南岸时才知道,北岸的渡口已被日军占领!两岸的渡船早就停了! 李三问:“杨班长,你说怎么办!” 杨班长受了一肚子气,到现在还没消,跳着脚说:“兄弟!兄弟!那边情况不好!我一定要过去!我多少可以打几个鬼子!” 李三拍拍他的肩说:“好吧,看我们能不能找一条小船,把我们几个人渡过去!” 29-6 黄河北岸。第一七七师。 枪炮声响成一锅粥!陌南镇里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 陈师长一顿嘶吼,再加上身边军官的喊叫,终于把溃败的部队稳住了。 他高声吼叫:“军官到我这里来!” 几分钟之后,所有军官都聚到陈师长面前。 陈师长向他们一看,心里非常难受!任云章旅长,张洁生、高真初两个团长,虽然都在,但也都负了伤!下面的营连长们就不全了!没在的,恐怕都牺牲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第一,给你们十分钟,回去收拢部队!第二,把所有机枪都给我调到最前面来!第三,命令所有士兵跟上!不跟上就得死!” 任旅长说:“师长,你想怎么样!” 陈师长吼道:“老子要打回去!不打回去,我们全得死在这里!一个也不剩!” 任旅长又问:“师长,我的意思是,咱们往哪里打!” 陈师长再次吼道:“老子要打回陌南镇!就是现在!快去!做好准备!” 29-7 十分钟之后,所有士兵重归建制!十八挺机枪被调到部队的最前面! 陈师长数了一下,确实是十八挺!第五三〇旅两个团,六个营,十八个连!一个连一挺轻机枪!这就是他们最宝贵的重武器了!居然一挺都不少!好!实在是好! 陈师长也端了一挺机枪,站在所有机枪手中间,回头高喊一声:“所有人,都给老子跟上!我们打回去!走!”? 正文 937、 但他终归是军统的人 十八个机枪手,端着十八挺机枪,排成一条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们的身后,是十八个弹药手,胸前挂着他们仅存的弹匣,也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再后面,就是端着步枪的士兵!他们脸色阴沉,目光坚定,一步一步跟上!他们都明白,不跟上!不打回去!全得死! 前面就是追击过来的日军!他们似乎想堵住这些中一国士兵,等天亮之后再予以消灭! 陈师长怒吼一声:“打!” 紧接着,他手里的机枪就响了起来!其他机枪也疯狂射击起来! 陈师长加快了脚步,之后就开始向前猛冲!他手里的机枪打得更猛了! 第一七七师的所有士兵都向前奔跑起来,同时向前面和左侧的日军射击! 黄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向北流去! 所以,突围的第一七七师,右边就是黄河!前面虽然有日军堵截,但遭到十八机枪的猛烈射击,正向后退去! 但他们的左边还有日军!他们向国军士兵射击,企图阻截他们! 正在猛冲的国军士兵都举枪向左侧射击!他们开始呐喊!一边射击,一边向前猛冲! 正是仲间先生说的那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陈硕儒师长率第一七七师残部,困兽犹斗,终于冲了出去! 29-8 走在突围队伍最后的,就是祁宣益和林家泰带领的学员队。他们带出来二十个学员,但现在,只剩下十三四个学员了! 他们不时遇到受伤掉队的士兵,还有师部的非战斗人员。林家泰都把他们收集进来,背着或者扶着受伤的士兵,努力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队伍! 一股日军从他们左侧冲过来,喊叫着向他们射击! 这批落后的队伍混乱了片刻,就在林家泰的吼叫下开始反击!有枪的士兵向冲过来的日军射击!没枪的士兵就捡起石头或木棍,准备和那些日军士兵搏斗! 这支散乱部队,由祁宣益殿后。 两个日军士兵冲过来。他举起步枪打死一个!但另一个日军士兵冲过来,用刺刀刺入他的肩膀!祁宣益向后摔倒!那个日军士兵举起刺刀,要向他的胸口刺下来! 这时,一个枪一托从后面抡过来,重重砸在日军士兵的头上! 林家泰扔掉断成两截的步枪,一把架起祁宣益,向前快走! 他叫来两个学员,扶着祁宣益跟上队伍。他又抄起一支步枪,指挥这支小部队向前快走! 十几分钟后,他们才渐渐远离黄河岸边,在一片麦田里停下。 林家泰走到祁宣益面前,小声说:“长官,前面的队伍走远了,他们冲得快,我们伤员太多,跟不上!” 祁宣益瞪着他,终于问:“家泰兄,你说怎么办!” 林家泰没想到,祁长官竟然称他为“家泰兄”!这还是第一次! 他低声说:“长官,我们跟不上!就算跟上了,也会成为陈师长的包袱!我们跟在后面,只有挨打的份!所以,我建议,我们向东撤!第三十八军军部就在张村!军医院就在那里!我们要把受伤的士兵送进军医院!把师部人员交给第三十八军照顾!我们可以继续为部队传达命令!您说呢!” 祁宣益开天辟地第一回,握住林家泰的手,用力一摇,说:“家泰兄,按你说的办!” 29-9 陌南镇距离平陆县城大约有三十多公里,但张村在陌南镇与平陆县城中间,距离就比较近了,大约只有十五六公里。 三个多小时后,凌晨快一点时,林家泰带着这支一路收容的庞杂队伍,几番打听,终于找到了张村,也找到了军医院。 林家泰在军医院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廖若兰! 最初的一瞬间,他们不仅惊讶,还有些尴尬,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们曾经在上海典当弄里见过,又在十六铺码头的大炮仓库里,共同忙碌过!那个时候,廖若兰很清楚,林家泰是自己人!她为此还高兴过!有自己人在身边,让她高兴! 但是,就是因为萧安城用枪顶在李秀兰头上,强迫林家泰反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林家泰现在是军统的人!虽然是被迫,但他终归是军统的人! 此时,廖若兰心里最恨的,就是萧安城!他怎么能干出那种事来!竟然用枪顶在一个女人的头上!他竟然强迫林家泰反正! 最终,还是林家泰更沉稳一些,轻声说:“廖小姐,对不起。” 至于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也想不明白!他接着说:“我带来一些受伤的人,其中包括我的长官,他叫祁宣益。希望医院接收他们,尽快给他们治伤。” 廖若兰沉了一口气,才说:“带他们进来吧,先让我看看,要不要立刻做手术。” 林家泰急忙跑出医院,对祁宣益说:“长官,医院同意收了,我这就送您进去。” 祁宣益拉着他的手,想了一下,说:“家泰兄,队伍就交给你带了。另外,我这个人过去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不好的地方,家泰兄,就请你多担待了。” 林家泰急忙说:“长官,不要这么说。我也比较浑,也请您多谅解。” 林家泰把祁宣益等伤员送进医院,交给医生护士之后,第二件事,就是把第一七七师师部的非战斗人员和掉队士兵,交给第三十八军的人。 他接下来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按照第三十八军要求,派人去寻找第一七七师陈师长的下落,另外,也找一找王镇华独立第四十七旅的下落! 29-10 这一夜,日军几乎就是乘胜追击! 第九十六军第一七七师已被赶到黄河边,处于被歼灭的地步!没想到,他们困兽犹斗!第一七七师竟然向陌南镇反攻,消灭了镇子里一个中队的日军,然后向北突围! 但牛岛师团长对此并不特别在意。这个师已遭到重创,属于溃军,只要找到他们的踪迹,随时都能将其消灭! 他此时首先做的,就是调动后续部队,连夜向陌南镇集中,并且向东面突击! 凌晨两点钟,大批日军占领了茅津渡!牛岛师团长的第一个目标,已经实现! 凌晨四点钟,牛岛师团长率领部分参谋军官,跟随后续日军,向茅津渡前进。 在他看来,占领了茅津渡,将堵住那些中一国军队的唯一退路!等待他们的,只能是被消灭! 29-11 六月七日,也是凌晨四点钟,林家泰派出的学员,终于找到第一七七师,并向陈师长传达了集团军的命令,即:协助赵寿山的第三十八军,攻击驻守太臣的日军! 但此时的战局,已极其危险!集团军的命令传达到各部队时,战况完全改变!陈师长接受的命令,此时已无法执行! 当时,他们的电台极少,军师与各部队的所有电话线也被炮火打断,或者被日本特务掐断!各部队之间,集团军与各军之间的联络,几乎完全靠人力传递! 林家泰和祁宣益派出的学员们,虽然拚命奔跑,但传达到各部队的命令都晚了! 到天亮之后,第四集团军的所有部队,均遭到日军的猛烈攻击!他们无论是转移、撤退、或者阻击,均遭到日军的猛烈进攻!炮弹在他们身边爆炸!密如雨点的子弹从他们头上呼啸飞掠而过!部队伤亡巨大! 牛岛师团长的第二个目标,就是消灭这个第四集团军! 他通过电台,和各旅团、各联队保持联络,指挥他们对第四集团军围追堵截! 29-12 陈硕儒师长率第一七七师残部,前进至平陆县城西面的南留史村,即遭到日军的强力阻击!如果不是陈师长立刻下令撤退,险些陷入日军包围! 第一七七师高真初第一〇六〇团,杨复震补充团,王镇华独立第四十七旅残部,只得各自为战,四面寻找可以钻出包围圈的途径。但每到一处,总有日军包围上来! 防守板豆凹的陈依萍第一〇五七团,防守麻沟岭、猪嘴崖的张洁生第一〇五九团,仍然坚守在自己的阵地上! 他们完全不知道周边的局势有多么危险!战场有多么混乱!更不知茅津渡已失!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在密集的炮火中坚守自己的阵地!直至坚守不下去为止! 29-13 结局最惨烈的,是第一七七师直属工兵营!他们约有两百多人,不幸被日军堵截在马家崖的山坡上。他们没想到,这里竟是绝地! 他们边打边退,最后退到陡崖边,再也无路可退! 他们的子弹和手榴一弹全部打光,甚至连刺刀也拚断了!他们只能步步后退! 日军在山崖下命令他们投降!但他们就是不甘心! 他们端着没有子弹、没有刺刀的步枪,用被弹片撕破的军衣擦一把脸上的汗,互相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他们就是不肯投降! 一个满身满脸都是血污的士兵,甩掉早已撕破的军衣!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用打断的枪一托拍着枪身,嘶声高唱起来:“两狼山!战胡儿!(呀一一)地!动!山!摇!”? 正文 938、 寻找新的突围机会! 他跺脚大吼:“好杀!哈!哈!哈一一!好战也一一!” 他连续跺脚,脚下暴起一团团的尘土! 他突然扔掉枪一托,向西面跪下来,扯着嗓子喊:“大!娘!儿子不孝!不能为你们养老送终了!儿子走了!来世再孝敬你们!” 他大吼一声,纵向跳下高高地山崖! 山崖之下,是青绿色的麦田。再有十天半个月,麦子就要熟了! 他跳下去!青绿色的麦田向他扑面而来!他仿佛扑进母一亲的怀里! 许多士兵满脸是泪,也跪下来向西面磕头,然后跟着他跳下山崖!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跳!有时,也几个人互相挽着胳膊,呼喊着:“大!娘!”纵身跳下去! 最后,那高高的马家崖上,一个国军士兵也不剩!只剩下遍地打断的步枪! 29-14 这天上午十点钟,牛岛师团长率领大批日军到了茅津渡。 他从黑色轿车里下来,缓缓走上茅津渡的码头。 茅津渡码头是一个古老、简陋、破旧的码头,完全是木制的,乌黑而斑驳,似乎已有数百年的历史。码头外的黄河水翻滚着,浆似的成叠成块地前流过去,汹涌而凝重。 牛岛师团长注视着沧桑阴暗的对岸,胸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波动,也如黄河水一般! 他的前任,川岸师团长在这里打了一年,未果!不得不羞愧而去!如今他终于占领了茅津渡!他不能不想到,这里是无数日军士兵的尸体铺陈到这里来的! 他扭回头,黄河岸边,日军士兵已架起了一排大炮。他向炮兵指挥官挥了一下手,那些大炮就轰鸣起来,连续向对岸射击。 他通过望远镜看见,对岸的中一国军队如蚂蚁一般来回奔跑着,惊惶失措! 夜里占领茅津渡的日军,已收集了数十条木船,此时就排放在码头边! 他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下令军队渡河!就是这件事,在他胸中有一种说清的波动,真的如汹涌的黄河水一般! 正是此时,仲间大介和吉川宽太,慢慢穿过后面的士兵,走到牛岛师团长的背后。 黄河边的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却吹不动他们脸上的凝重! 牛岛师团长似乎感觉到了,回头盯着他们,一动不动! 仲间先生开口说:“师团长阁下,我猜,你现在犹豫的,是要不要渡过黄河!” 牛岛师团长严厉说:“是!那又怎么样!你说的陕西冷娃!你说的赤溜汉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打得一败涂地!” “你敢过黄河吗!”仲间先生严厉地问。 “我怎么不敢!对岸的中一国军队再多,也经不住我的大炮,经不住我的机枪!” “那么,你就试一试!” “我试试又怎么样!” “你不要忘记!不仅对岸有中一国军队!黄河北岸还有大量中一国军队!他们就在盯着你呢!《孙子?行军篇》说:‘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难道你忘记了吗!你敢过河,北岸的中一国军队就会攻破你的老巢!南岸的中一国军队就会缠着你,拖着你!一直到把你拖垮!师团长阁下,你敢试一试吗!” 他目光尖锐地盯着牛岛师团长!似乎在和他较量眼力! 牛岛师团长严厉吼道:“仲间!你就是帝国军人的败类!到现在了,你还要蛊惑军心!我枪毙你!” 仲间先生摇摇头,微笑说:“师团长阁下,不劳你动手!我自会了断!日本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才会把国家拖入灾难!我实在不想看见那一天!” 他这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随后扣动了扳机! 枪声猝然响起,仲间先生沉重摔倒在地,激起一团尘土! 周围的日军官兵都震惊地看着,谁也不敢动! 吉川慢慢走过来,盯了牛岛师团长一眼。他捡起仲间先生的手枪,插进自己的腰里。之后,他费力地抱起仲间先生,终于把他扛在自己肩上。 他什么也没说,慢慢转身走了!他身后的士兵,默默地给他让出一条路! 牛岛师团长犹豫再三,终于没有下令渡河! 他向身后的参谋军官吼道:“命令各部队,全面进攻!一定要消灭北岸的中一国军队!一个也不留!现在就去!消灭他们!” 参谋军官立刻跑去下达命令! 29-15 这一天的剩余时间,第四集团军所属各部队,在中条山以南至黄河以北的狭长地区里,竭力战斗,寻找一切缝隙钻过去,躲避日军的猛烈攻击! 第一七七师第一〇六〇团,团长高真初率四个连以及第一〇五九团的炮兵连,从南留史村向北,抵达平陆县西面的史村,准备向北突围进中条山。不料,日军此时已占领北面不足一公里的韩村,并且立刻向他发起进攻! 高团长不得不率部向南,重回南留史村,寻找新的突围机会! 第一七七师杨复震的补充团,原本跟在高真初团之后,也准备经史村向北突围。但韩村已有日军,向北突围的道路被封,只得后退至西吴村,靠近南留史村,寻找机会。 独立第四十七旅王镇华残部,从茨林沟撤出后,部队只有三百余人。在向南撤退的路上,不断收集被打散的士兵,已有七百多人。 王旅长这一路上,始终遭到日军的追击猛攻,最后不得不撤至黄河边的张裕村。 但到了这里,从圪塔村过来的日军持续向他进攻!他只能继续向东边的平陆县城退! 29-16 第一七七师第五二九旅旅长许权中,五月底刚开战,就身负重伤。赵寿山军长派人将他送回西安养伤。经集团军孙总司令同意,赵军长任命副旅长杨觉天任旅长。 但是,第五二九旅目前的情况,也极不乐观! 昨天在板豆凹战斗中,第五二九旅遭到日军重点进攻,战况极其残酷! 战至天黑,杨旅长不得不下令撤退! 今天上午,第五二九旅刚从板豆凹撤到东南方向的大郎庙,就遭到日军前后夹击。 陈依萍(共)第一〇五七团、贾振中(共)第一〇五八团,分头指挥各自部队,竭力抵抗日军的两面夹击!坚守至下午,部队伤亡惨重。 杨旅长再次下令向东南方向撤退,向平陆县城靠近。 他们刚刚到达车村和南村,再次遭到日军的攻击! 几天苦战,第五二九旅已伤亡过半!幸存的士兵已两天没吃一口饭!饥饿与疲劳,就如两片石磨,折磨着他们! 保卫平陆县城的任务已不敢想!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努力生存下去! 29-17 这天下午,另一支处于危急之中的国军部队,就是防守三门镇北面黄土塬上的第四集团军直属的教导团! 团长李振西没想到,几天前,仲间先生曾经预言过的情况,真的出现了! 中午刚过,从张店过来的日军就开始向他的阵地发起进攻!攻势极其猛烈! 下午刚过一点,从茅津渡过来的日军,果然到了他的背后,并且开始进攻! 李团长腹背受敌,不得不分兵抵抗!但处境却十分危险!日军的大炮从南北两面炮击他的阵地,他的士兵伤亡很大! 第一营营长殷义盛(共)猫着腰,穿过迭起的爆炸,冲到李团长身边,大叫:“团长,我们被鬼子包围了!这样下去,全团都会被消灭!” 李团长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同样高声叫道:“你必须坚守阵地!他妈的,不守住阵地,我们所有部队都会被日军堵地平陆以西!就会失去东撤之路!” 殷营长目光严厉,瞪着李团长同样严厉的脸,终于什么也没说,跑回去,继续指挥部队坚守!他很清楚,腹背受敌!他再坚守,也坚守不了多久! 29-18 昨天,孔从洲独立第四十六旅防守的柏树岭阵地,终于被日军攻占! 孔旅长率残部边打边退。士兵们一天一夜没吃没睡,此时已疲倦到极点!但后面追兵步步紧逼,迫使全旅不断撤退! 到了今天中午,全旅撤至平陆县城西面的胡家坡,终于稳住阵脚,占据村外小山,阻击日军攻击。 侦察兵向他报告,陈硕儒的第一七七师残部已退到胡家坡东北面不远的神疙瘩村。他们商定,在此阻击日军进攻,保卫平陆县城。 不久,林家泰带着一个学员找到孔旅长,传达李军长命令。 命令中说,第五三〇旅张洁生第一〇五九团将进攻平陆北面的盘南村。一旦打通,平陆以西部队将从盘南村向县城东面撤退! 29-19 但是,张洁生团长的第一〇五九团却在盘南村遇阻! 攻占茅津渡的日军已先他一步,占领了盘南村! 张团长的部队强力进攻,仍未能攻下!张团长身负重伤,不得不放弃进攻! 他派人向杨觉天旅长报告,盘南村难以攻克,请杨旅长另择突围方向! 29-20 第九十六军李兴中军长率军部人员且战且退,在胡家坡遇到孔从洲旅。? 正文 939、 俄就三颗子弹哩 他们此时已无处可去,只得退入平陆县城。 他们商量后决定,孔从洲率全旅向北突围,李军长率军部人员随后跟进。 29-21 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日军从东北西三个方面包围了平陆县城,将第九十六军全部和第三十八军一部,包围在平陆县城及以西不足十公里的狭小范围里! 战况发展至此,已到了极其危险的地步!一步不慎,第四集团军将被消灭! 林家泰接到李军长通过第三十八军转告的命令,命令各部队全力向北突围!如果在路上相遇,务必互相支援! 林家泰把身边所有的学员都派了出去,寻找各支部队,尽快传达命令! 这时,祁宣益却回来了。 “长官,您怎么出来了!你的伤还没好!”林家泰吃惊地看着他。 “家泰兄,别总是长官长官的,就叫我宣益。经过这一仗,我们可以算是兄弟了!” 祁宣益的胳膊吊着,军装撕破了,军帽早就丢了。他此时看着林家泰,嘴巴一歪一歪的,似乎这就算是对林家泰表示歉意了。 林家泰向他点点头,说:“李军长下令,要求各部队全力向北突围。我把学员们都派出去了,如果能找到部队,就传达长官的命令。宣益兄,我们怎么办?” 祁宣益想了想说:“总要等学员们都回来吧。到明天再看吧。” 他看着林家泰,又把嘴巴一歪一歪的,沉默许久,终于说:“去年年底,日军占领太原时,我父亲正去太原办事,被日本人抓住了,说他是间谍,就在大街上给枪毙了!昨天夜里,我亲手打死一个日本兵,也算是为老父亲出了一口气!” 林家泰没想到,祁宣益原来是这么一种情况。他向他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祁宣益又说:“下一步,我们就跟着第三十八军吧!他们往哪里走,我们就往哪里走!” 林家泰点点头。他心里明白,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相当危险了!日军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消灭第四集团军!跟着第三十八军突围,或许可以冲出去! 29-22 深夜,三门镇北侧,第三十八军教导团阵地上。 团长李振西,一直蹲在只有膝盖深的战壕里,盯着黑暗中的日军阵地! 只一天激战,他的战壕就快被日军的炮火轰平了!明天,他的阵地必然失守!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借助黑暗与寂静,悄悄撤离!撤离的办法,正是十几天前,仲间先生给他出的主意! 仲间先生说,日军会攻占陌南镇!应验了!仲间先生说,攻占陌南镇的日军会向东攻占茅津渡!应验了!仲间先生还说,攻占茅津渡的日军会从背后攻击你的阵地!他妈的,也应验了!所以,他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按照仲间先生提的建议办! 他的教导团其实已被前后夹击的日军包围!无路可退! 唯一的出路,就是北面偏东一点,有一道约一里长的陡崖!正是因为有这道陡崖,日军少用了许多兵力!这道陡崖,就是他唯一的出路! 李团长看看表,现在已近十一点,不能再晚了! 他向蹲伏在只有膝盖深的战壕里的士兵们一挥手,所有人都悄悄站起来,无声地向那道陡崖走过去。 所有士兵都猫着腰,放轻脚步,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附近!任何声响,都可能引起日军的注意!一旦打起来,结果只能是全团覆灭! 29-23 部队终于到了山崖下。几天前,李团长悄悄派人在山崖上炸开一条路! 不过,他不希望别人注意到这条路,所以,没有派人修整。 部队开始向上攀登时,这条未经修整,看不出是路的路,给部队攀登带来了困难! 炸开的土路是虚的,脚一踩上,虚土就向下滑动!士兵们手脚并用,仍然是爬两步退一步!极其缓慢! 如果有人摔下山崖,发出声响,两侧的日军围过来,他们必死无疑! 士兵们喘着粗气,一点一点向上攀爬着!汗水从脸上流下,湿透军装!他们都咬着牙,一点一点向上爬!但是,这样攀爬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李团长和他身边的军官们,都焦虑万分! 就在这时,一条长绳突然从崖顶抛下来。士兵们抓着绳子向上爬,速度快了许多! 整整一个小时之后,全团才爬上崖顶。 李团长看见几个穿老百姓衣服,却背着步枪、土枪的人,站在崖顶看着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李团长低声问。 “长官,俄们是牺盟会决死队地!俄们队长说下哩,国军在这个崖上炸过路,寻思会从这里走!所以,天一黑下,俄们就在这里等着哩!嘿,莫成想,还真让俄们等着哩!” 李团长握住他们的手,“谢谢你们,帮了我们大忙!” 为首的人说:“长官客气哩。我先说下,过了这里之后,莫要急着往东去。” “为啥?”李团长问。 “淹底村已让鬼子占下了哩!” “我们怎么走?”这个情况让李团长皱起了眉! “长官莫急唦,要先走小道到山底垣村,再向东到前尖凹,就中哩。” “你带路?”李团长看着他。 “中!”那人回答得很痛快。 29-24 晋南刚入夏,夜风如水。 但教导团的士兵们却都是满头大汗,军装后背都已湿透。部队一过塬顶,就是急行军,要尽快离开危险之地! 李团长看着走在身边的汉子。他知道,山西牺盟会就是中一共控制的组织!他看得出来,在山西,牺盟会的人恐怕无处不在! 他看着汉子肩上锈迹斑斑的汉阳造,枪管上有套筒,随口问:“你的枪打得响吗?” 汉子咧开嘴向他笑起来,摇摇头说:“长官,实话哩,俄也不知道!” “你没开过枪?用它!” “长官,俄就三颗子弹哩,打一颗就少一颗哩,舍不得打!” “遇到鬼子,你怎么办?” “那总要打哩!不打命就要没哩!” “如果打不响呢?” “让长官见笑哩。俄老早就求过菩萨,孬好打响就中!再不中,就拚刺刀吧!咱有把子力气,能和他们拚一下子!” 李团长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连向他点头。 一个小时之后,部队急行军到了山底垣,停下来喘息。过了山底垣,他们要去前尖凹。到了前尖凹,他们才算脱离了危险。 李团长拉着汉子的手,握了又握,然后回头从士兵的手里拿来两支步枪,直接递到汉子手里,说:“兄弟,这两支枪送给你们决死队的!用它打鬼子!” 他又解下腰里的手枪,连同枪套,一起递到汉子手里,“兄弟,这是送给你的!” 汉子的嘴咧得有瓢那么大,满面通红,本来说话挺麻利的嘴,竟然结巴起来了,“长官,这个……这个……,您……您……,俄真是地……” 李团长拍拍他的胳膊,向身后的部队一挥手,“走!去前尖凹!” 29-25 张村,第三十八军军部。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快到夜里十二点的时候,廖若兰终于下班。 医院里其实没有上下班的时间。她实在是太累了,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什么东西也拿不住。她感觉,再不回去休息一下,她恐怕会摔在病床边。 虽然已是半夜,但张村里还有一些士兵穿行。村里早已没有百姓。在军队的劝说下,百姓们都躲到山里去了。周围很静。 恍然间,她隐约听见有人低声呼唤:“廖桑,廖桑!” 她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日本人!她猛地想到仲间先生!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仲间先生不会到这里来!他又何必来! 黑暗中的人又轻声喊:“廖桑,廖桑!” 廖若兰确定,这一次是真的有人这样喊她!她竭力睁大眼睛,向黑暗中看过去。 黑暗中果然有一个人在向她招手。她慢慢走过去,不由吃了一惊,那人是吉川宽太! “吉川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廖小姐,我是逃出来的!从茅津渡!” “为什么!仲间先生呢!他在哪里!” “他死了!开枪自尽!廖小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有更安静的地方吗!” “快,跟我走!”廖若兰急忙说。 29-26 廖若兰关上小屋的门,小屋里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她租住的一间民房,从未有外人进来过。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她拉上厚厚的窗帘,这才点燃小小的油灯,并把灯芯调到最小。 她看着黑暗中的吉川,心里满是疑虑与不安,“吉川先生,您说吧!” 吉川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轻声说:“对不起,廖小姐,一直没对您说实话,实在是,我们的任务有点特殊!” 接下来,吉川就尽可能简洁地介绍了他和仲间先生的中一国之行。 “我们是奉日本反战同盟军事部之命,到中一国来。任务有两项,一是了解陕西国军的备战情况。如果可能,就给他们一些指点。仲间先生是战术教一官,他是内行。二是利用他和第二十师团牛岛师团长的私人关系,劝阻他不要过黄河!仲间先生说过,陕西是中一国抗战的咽喉之地!日军一到陕西,恐怕后果不好!”? 正文 940、 他就是那个日本间谍! “好,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仲间先生为什么自尽!” “今天上午,牛岛师团长到了茅津渡。他似乎就想过黄河!仲间先生说,你敢过黄河,中一国军队就会趁他渡河时向他进攻!兵法上说,半渡击之,就是这个意思!牛岛实常是个很顽固的人,他不肯听仲间先生的劝告!最后,仲间先生当着他的面,开枪自尽!似乎,这多少压制住牛岛要过河的念头!” “后来呢?”廖若兰惊愕地问。 “后来,我埋葬了仲间先生,才来找您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廖小姐,他们什么都知道!第三十八军军部在这里!医院也在这里!周围有哪些部队,他们都知道!牛岛要把你们都消灭!我听说,平陆周围的战斗,打得很残酷!” “那么,你来找我,想干什么?” “仲间先生死了!我不可能再回日本!所以,我想去陕北!廖小姐,我知道,只有您能帮我!所以才来打您!廖小姐,请您一定帮帮我!” 廖若兰看着黑暗中的吉川先生,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她不用想就知道,要送吉川先生去陕北,只有找陈子峰帮忙! 29-27 深夜,东沟村,陈子峰驻地。 陈子峰借着摇晃微弱的油灯,万分惊讶地看着廖若兰,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在他身后,萧安城、乔艳芳和强虎,同样万分惊讶地看着廖若兰。 小屋里很安静。屋里的几个人都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地或坐或立。廖若兰说的情况,让他们大为意外! “子峰,我知道你们不相信!”廖若兰说。 “不,不,不是不相信!我只是没想到!”陈子峰的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 “你们怀疑仲间先生和吉川先生都是日本特务!” “我曾经这么猜过。我只是没想到……” “你还是不相信他们!”廖若兰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盯着他。 “若兰,我其实很相信他们!仲间先生在那些日子里,在国军阵地上说的话,指导他们如何防守,我都听见了!我相信你,也相信他们!” “那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我没想到的是,仲间先生,以为他能用自己的生命阻止日军!那也太……” “也许你觉得他很幼稚,但仲间先生就是为此尽他最后一点力!” “还有那个吉川先生,他真想去陕北?” “是,你能不能想办法,送他去陕北?” “若兰,我会想办法!你既然来找我,我一定想办法送他去陕北!也许,我去不了陕北,但我只要想办法送他到西安‘八办’,不就行了吗!你说是不是!” 廖若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她的大眼睛在他脸上转来转去! 她太了解这个人了!他哪怕是喝一口水,也要耍无数贼心眼的人!这么大的事,他一口答应,让她心生疑虑! 她一动不动盯着他,轻声说:“子峰,你对我说实话,你还想干什么!说实话!” 这时,陈子峰就露出了本相,满脸都是狡猾的贼笑容。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萧安城和乔艳芳,似乎要从他们眼睛里确认什么东西! 他一脸贼模样,小声说:“若兰,我们肯定帮吉川先生!没问题!不过,我们也要请吉川先生帮我们一点忙!” 廖若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伤害吉川先生,我决不放过你!” 这时,乔艳芳跑了过来,挽住她的胳膊,轻声说:“姐,别担心,有我呢!子峰不会伤害吉川先生,你放心吧!就是请吉川先生帮我们一个忙!行吗!帮一个小忙!” “你们还有什么事要他帮!” “姐,我们也有我们的麻烦,你一定要明白!这是真话!” “什么麻烦!说给我听!”廖若兰目光尖锐地盯着她。 “姐,我们就是想早点离开这里!早点回重庆去!我们的重点在重庆!你要明白!” 这时,廖若兰就不说话了。她隐约明白,陈子峰这伙人,这么急于回重庆,似乎就是为了那个“木桶计划”!如果真是这样,她要劝吉川先生给他们帮忙! 29-28 第二天,六月八日,上午八点钟左右,正是该出门办事的人,先后出门的时候。 东沟村的土街上已经有了行人,多数是当地的村民,再有就是士兵。 这条土街上还有一行人,不慌不忙地走着。走在前面的是陈子峰和强虎。他们一左一右抓着吉川宽太的胳膊,走出东沟村的驻地。吉川戴着手铐,面无表情地走着。李学海带着一个弟兄走在后面。 小村子里的人,特别是那些往来的士兵们,都惊愕地看着这些人,特别是戴着手铐,走在前面的吉川宽太。 有的士兵认出吉川,瞪着眼睛,对他指指点点。 一个士兵叫道:“他就是那个日本间谍!他把我们的情况都告诉日本人了!” 另一个士兵高声说:“就是因为他!我好多弟兄都被日本兵打死了!就是因为他!” 一些士兵拦住陈子峰,气呼呼地问:“长官,你要把他押到哪里去!” 陈子峰冷冰冰地说:“押他到军部!长官要审问他!” 那些士兵还在问:“是不是要枪毙他!” 陈子峰头也不回地说:“只要长官下令!” 一个士兵叫道:“交给俺们就中哩!审个甚哩!” 陈子峰向他们挥着手,“别挡道!该怎么着,听长官的!让开!让开!” 这些士兵们咒骂着,跟着陈子峰等人出了东沟,一直向张村那边走过去。 这条土路上,有更多的士兵和百姓来往。百姓们是善良的,只是惊讶地看着。士兵们有时是成队走过来,他们都认出了吉川,怒视着他。还有一些士兵也跟在后面。 几分钟之后,廖若兰才在乔艳芳的陪同下走出驻地。再往后,则是萧安城。 廖若兰盯一眼身边的乔艳芳,“妹,你要保证他的安全!” 乔艳芳说:“姐,你放心吧,子峰知道该怎么办!” 29-29 陈子峰率领的这支小小队伍,一进张村,情况就更严重了! 第三十八军军部就在张村,这里有更多的士兵!他们都瞪着眼睛,盯着这个日本人! 有人高喊:“枪毙他个狗特务!枪毙他!” 一个士兵,一下子举起步枪,对准吉川。 陈子峰向他一指,怒喝道:“你想干什么!你和他是一伙的吗!你想杀人灭口吗!” 那个士兵非常愤怒,但还是放下手里的步枪。 一些孩子和百姓,干脆捡起石头和木棍什么的,向吉川扔过来,打在他的头上身上。 陈子峰不得不伸手替吉川遮挡,也大声向那些人怒吼。 他和强虎终于把吉川推进了第三十八军的军部! 在军部外面一侧,林家泰正安排两个学员出门传达命令。他也看见这支小小的队伍! 他不关心走在前面的日本人!那个日本人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他甚至不在意旁边的陈子峰!陈子峰也与他的任务无关! 他只注意走在后面的萧安城!萧安城和他的秘密任务有关系!是重要关系! 他让两个学员走了,仍站在墙边,看着那支小小的队伍进了军部大门。他心里一直在盘算,如何与萧安城单独见一面,说几句至关重要的话! 29-30 在军部院子里,特务连指导员赵铭锦站在正房门口,双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随后,她向东厢房指了一下,示意他们进去。 在东厢房里,特务连连长尤继贤,请陈子峰和吉川等人在桌边坐下,并且给他们倒几碗水,放在他们面前。 陈子峰解下吉川手上的手铐,把一碗水推到他面前。 吉川此时已苦恼到了极点!但他只能咬着牙,无声地喝着水。 赵铭锦走进来,关上身后的门,回头盯着陈子峰。 “你确信这样管用?”她低声问。 “这我可说不好!希望管用!我们走了这一路,有许多人看见他,也看见了我!赵指导,您可不要忘了,我们宪兵队,也是日本人的目标!” 陈子峰走到窗前向外看。他看见,乔艳芳和廖若兰等人,已被让进另一个房间。 “你们要在这里等一天!”赵铭锦轻声说。 “是!我们也要给日本人一点时间!怎么也要到晚上了!”陈子峰阴沉地向她笑着。 “你知道外面的战局怎么样!”赵铭锦的脸色更严峻了。 “赵指导,您什么意思?”陈子峰向她瞪起眼睛。 “日军会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外面打得很凶!”她低声说。 一听到这个话,陈子峰也苦恼起来了。 日军已经把平陆县城以西这一带,全都包围起来了!他们要是硬攻,不要说时间,就是整个军队,还有军部,都会被日军消灭! 他不能不想到,他们这些人,简直就是在日本人的刀尖上舔血!还要盼着日军不要攻得太猛,给他留一点时间!他妈的,老子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陈队长,你说,你有没有机会等到晚上!”赵铭锦不肯罢休,继续问。? 正文 941、 这里的战斗最为惨烈! “这个,这个,”陈子峰也变得结巴起来了,“赵指导,咱们部队,怎么也能坚持到明天吧!我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机会!不能让我白白就放弃了!你看看,吉川先生,戴着手铐走了这么一路!还被人拿石头砸他!他一声都不吭!他就是相信我有这个机会!吉川先生,你说是不是!”陈子峰回头瞪着吉川。 吉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子峰这才想起来,廖若兰不在,吉川先生什么也听不懂! 29-31 在对面的房间里,廖若兰很不自在地坐在椅子上。 旁边还有一个不自在的,就是萧安城。 他一直站在窗前,无奈地看着窗外。他不想看见若兰看着他的眼神!他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一种仇恨和哀怨的眼神!这个眼神让他心痛! 乔艳芳坐在廖若兰身边,看一眼萧安城,又看一眼身边的廖若兰。她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距离,真是越来越远了! 她小声说:“姐,耐心等一等!我猜,怎么也要等到晚上!” 廖若兰看她一眼,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今晚会有一个什么结果! 萧安城终于呆不住了。他无声出了门,并且走出军部大门。 29-32 军部外面的情况,让萧安城渐渐疑惑起来。 他看见一些士兵抱来柴草和枯树枝,堆放在军部两端的墙边,堆成一人高的两大堆。 他看一眼刚刚走出来的赵指导,随意问:“他们在干什么?” 赵铭锦向他笑了一下,说:“大概是准备做饭用的柴草吧。” 萧安城听得出来,她说的不是实话!做饭的柴草,为什么要堆放在街边!不过,他想了一下,也想不出他们要干什么。 不过,有一点他看出来了,这位赵指导恐怕也是有一肚子贼心眼的人!这两堆柴草,应该不是白准备的! 他看看天空的太阳,不用看表就知道,现在是上午十点多钟!时间还早得很! 陈子峰利用吉川先生策划的行动,怎么也要到晚上才有可能实现! 但是,遥远的枪炮声都预示着,进攻的日军就在张村附近!他们随时都会攻到这里来!日军来早了,陈子峰策划的行动就会告吹! 29-33 所有人都想像不出来,这一天里,平陆县城周边的战斗有多激烈!多残酷! 第四集团军的各个部队,在日军的炮火和攻击中,就是在拚命地挣扎着!顽抗着! 他们和上级的联系基本上都已中断!林家泰和祁宣益的学员们虽然拚命奔波,但战局变化莫测,部队时进时退,很难和他们联络上! 所有部队,其实就是各自为战!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保住平陆县城!保住平陆县城,才有他们的生存之地!或者说,这一天的战斗,就是一场生存之战!不战斗下去,他们全都得死! 29-34 柏树崖,独立第四十七旅阵地。 两天前,在孔从洲的独立第四十六旅接应下,王镇华旅长才率残部撤出茨林沟! 这一路上,他们一直遭到日军的围追堵截,几乎没有喘一口气的时候!他们最后退到黄河岸边的张裕村!到了这里已无路可退! 王旅长只好率残部向北突围,一番激战,终于到达柏树崖! 柏树崖并不是他们的防守阵地!他们只是在这里遭到攻击! 王旅长身负重伤,战斗主要是由副旅长冯迩革(共)指挥! 战至天黑,虽然日军攻击暂停,但他们已弹药全无,且两天内只吃了一顿饭!所有士兵都被疲惫与饥饿折磨得难以动弹!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的长官。 王旅长拉着冯迩革的手,叹息说:“明天日军再进攻,剩下这几百人,一个也活不了!叫弟兄们分散隐藏吧,争取活出一条命来!等打完仗,咱们再相聚吧!” 王旅长的话未说完,眼泪已不断线地流下来! 冯副旅长无声点头。他悄悄安排,先把王旅长送到一户农家隐藏起来,其他士兵则分头撤出阵地,或藏在山沟里,或藏在百姓家里。 他一一和士兵们约定,打完仗再相聚! 29-35 五龙庙沟,独立第四十六旅阵地。 孔从洲旅也和王镇华的独立第四十七旅一样,五龙庙沟并不是他们的防守阵地!他们只是为了掩护第九十六军军部突围,才突击至此! 李兴中军长带着一大批军部非战斗人员,只有少量警卫部队,他们的生死,全靠独立第四十六旅保护! 就是在这一带,他们遭到日军从三个方面的包围! 在这一天里,他们一度退至平陆县城!但他们已无力保护县城!李军长和孔旅长商量的结果,只能向北突围!但北面是什么情况,他们完全不知道! 夜里,一个名叫童定镐的人摸到阵地上,找到孔旅长,愿意带路突出重围! 孔旅长一问才知道,这个童定镐是牺盟会的人! “童先生,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孔旅长问。 “俄们一直在山上盯着哩。会里说了,国军有困难时,要帮一哈!” “你带我们往哪里走?” “先去东车村。” “那里没日军?” “有,但不多!长官,你们要拚一哈子才中!” 当夜,孔旅长集中了全旅的机枪在队伍最前面,随时准备硬攻。第九十六军军部人员则跟随其后。 李军长严令,谁掉队,谁做鬼子的俘虏! 童定镐先指引他们前往东车村,果然在村中遭遇日军一支炮兵中队和小股伪军。 孔旅长已憋了几天的怒气突然暴发出来!他一声枪响,全旅所有机枪突然怒射!十几挺机枪哗哗地猛烈射击,把小小的东车村打得暴土狼烟!部队猛冲进去!紧接着,无数颗手榴一弹扔过去,好一顿猛攻猛打,终于消灭这股敌人! 他们缴获了十几门山炮,可惜带不走,只好拆了炮栓,把山炮推进山沟里。 孔旅长指挥部队穿村而过,一直向北突击过去! 但是,第九十六军军部目标很大,且非战斗人员众多,他们要突出重围谈何容易! 孔从洲旅长命令郑培元第七三八团分头阻击日军,掩护军部向北突围! 29-36 张子馥第一营在平陆以北的枣滑村激战,阻击日军前进! 日军接到牛岛师团长严令,必须消灭这支国军!他们的机枪和山炮猛烈射击!紧接着就向张营长的阵地发起猛攻! 眼下战局焦灼,张营长并不敢恋战,指挥部队且战且走!终于将这股日军引向另一个方向! 29-37 张绍飞第二营则在西边的沙口滩阻击日军! 沙口滩村外有一道土崖,部队居高临下,阻止日军从崖下土路上通过! 但日军的炮火十分猛烈,把土崖炸塌,许多士兵摔下土崖!他们从泥土里钻出来,像土人一般与冲上来的日军肉搏! 幸亏土崖上的机枪发挥关键作用,勉强阻止日军的进攻! 沙口滩虽然阻击日军直至天黑,但张绍飞的第二营损失巨大,只能借着夜幕撤退! 29-38 姬溥第三营则在全军最后的夹人沟阻击日军!这里的战斗最为惨烈! 追上来的日军是第二十师团主力,火力强大,战斗力极其凶悍!从枣滑村追过来的日军也斜插过来,将姬营长的第三营完全包围! 姬溥第三营无路可退,只得拚死激战!日军冲上阵地,残存的第三营士兵也端起刺刀与日军拚命!日军越来越多,几乎是三四个日军围攻一个国军士兵!仅仅几分钟之后,第三营从姬营长以下,全部牺牲,无一幸存! 郑培元的第七三八团损失巨大!团长郑培元腿部受伤,副团长李慕愚(共)背着他走。天快亮的时候,他们被日军俘虏! 万幸的是,第九十六军军部上千非战斗人员,终于跟随孔从洲的独立第四十六旅,借着夜色掩护,冲入中条山!他们在中条山里几经周转,终于喘了一口气! 29-39 南村,第五二九旅阵地。 第五二九旅在板豆凹苦战两天,撤至大郎庙,今天再到南村,这一路上不断遭到日军围攻,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部队伤亡惨重且疲惫至极! 杨觉天旅长查看了地图,双眉紧皱。向东是平陆县城!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平陆县城,怎能将日军引向平陆!向南是黄河!到了黄河就再无生路了!西面和北面,都是追击他们的强敌!他们几乎无处可去! 杨旅长和副旅长任耕三(共)、参谋长童陆生(共),以及第一〇五七团团长陈依萍(共),第一〇五八团团长贾振中(共)在一起紧急商量。 他们商量的结果是,无路可走,唯有孤注一掷,坚守至天黑,再向北突围! 对第五二九旅官兵来说,这一天是最难熬的一天! 日军的进攻,就如牛皮糖一样,粘在阵地上,怎么也打不下去! 第一〇五八团团长贾振中看得很明白,打不退日军进攻,阵地很难坚守!? 正文 942、 率全营掩护部队突围 他瞪大眼睛,盯着日军,发现日军有后退的趋势,立刻指挥第一营发起反冲锋! 他目眦欲裂,振臂狂呼:“把狗日的赶下去!打下去!”(画面定格) 字幕:“贾振中,生辰籍贯均不详,只知其曾在中一共实际控制的察哈尔抗日同盟军第一军第二师第二团任团长,是中一共一党员!在此留记一笔。” 29-40 第五二九旅战至傍晚,阵地已无法坚守!杨旅长下令突围,并命令第一〇五八团冯鼎三第三营掩护全旅突围! 冯鼎三召来仅存的连排长。他面目焦黑,只有一双眼睛闪着锐光!他吼道:“全营,坚守一个小时!无论死活,给老子坚守一个小时!”(画面定格) 字幕:“冯鼎三,山西崞县人,一九〇五年出生,一九三六年入党,由党派往西北军工作,曾任杨虎城警卫营副营长。” 他率全营仅存的两百多人,只坚守半个多小时,阵地就被日军攻占! 冯鼎三腹部中弹,血流不止,抡着手枪还想坚守!被身边士兵架着撤下阵地,这才算逃出一条命来! 29-41 南留史村,第五三〇旅阵地。 南留史村就在南村西面约三公里处。但第五三〇旅和第五二九旅一样,都是转战至些,仓促应对日军进攻,互不知道对方所在。他们如果能建立联络,或许会好一些! 第一七七师师长陈硕儒率领第五三〇旅,在云盖寺、陌南镇遭日军重创,虽然在黄河边绝地反击,冲杀出来,但部队伤亡巨大!他们和其他部队一样,此时已疲惫不堪! 这一天,明明是晴天,但南留史村的阵地早已烟尘遮蔽,仿佛傍晚一般。 陈师长指挥部队战至下午,用望远镜观察敌情。后续日军源源抵达,再打下去,恐全师都将灭亡!他下令部队向北突围! 辎重营李锦峰(共)营长接到命令,率全营掩护部队突围! 李营长率第一连防守西侧阵地,副营长王汝昭(共)率巩志杰(共)第二连防守北侧阵地。 日军炮火轰击,机枪扫射,之后就开始进攻!日军很快就攻上阵地! 李锦峰营长端起步枪,冲入日军士兵中间,狂呼怒吼,拚命搏杀!(画面定格) 字幕:“李锦峰,陕西白水人,生辰不详,何时参军不详。只知其为中一共一党员,曾参加过党指挥的清涧起义!在此留记一笔!” 辎重营战至傍晚,全营阵亡,无一幸存! 29-42 下牛村、部官村,第十七师阵地。 这两个小村子,是保卫平陆县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第十七师师长耿志介,率领第四十九旅、第五十一旅,几天来的激战,损失极大。他一直想带着部队休整一下,但不可得! 昨夜,林家泰带着两个学员找到耿师长,传达赵军长命令,坚守下牛村和部官村一线!耿师长率残部进至这两个小村子,连夜修整阵地! 天刚亮,日军就开始进攻!炮火和机枪响成一片,震耳欲聋! 第四十九旅旅长陈际春,眼睁睁地看着许多士兵的身体被炸到天上!残肢断臂四处飞落,空中的血,如雨点一般溅落在他的脸上、身上! 他吼了一声:“张西鼎,你给老子过来!” 旅部直属的便衣队队长张西鼎,穿过炮火冲了过来。他脸上也溅满了血点子! 他叫道:“长官!” 陈旅长对着他的耳朵喊:“他妈的,鬼子的炮太准了!你想想办法,打他一下!打他一下,让老子喘口气!听见没有!” 张队长吼了一声:“长官,听见了!”他掉头就跑了! 张西鼎(共)便衣队,是这支部队里唯一穿便衣的队伍!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跟着部队跑的老百姓!但他们手里不仅有长枪,还有短枪!腰里挂着手榴一弹!他们是侦察兵,为部队探路,侦察敌情! 今天,陈旅长却要求他们去对付炮兵! 张西鼎带着二十几个队员,借着炮火的遮挡,绕路冲下阵地。他们借着山西特有地貌,猫着腰,在山沟和峁梁间飞奔。 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接近日军炮兵阵地。 张西鼎知道阵地上快坚持不住了!一接近炮兵阵地,他掏出手榴一弹,大吼一声:“手榴一弹,给老子炸!炸死他个王八蛋!”他吼叫着扔出手榴一弹!(画面定格) 字幕:“张西鼎,陕西扶风县人,生于一九一三年。一九三四年进入孙蔚如的第三十八军教导队,一九三五年入党,一九三七年十二月进入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一九三八年十月,再次返回第三十八军。” 数十颗手榴一弹在日军炮兵阵地里爆炸,终于减轻日军对国军阵地的炮轰! 至傍晚,耿师长不得不放弃阵地,率残部撤退!他的撤退目标,同样是向北突围! 30-1 西吴村,杨复震补充团阵地。 杨复震补充团在西吴村的战斗,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迹! 第三十八军的教导团,是训练军官的!杨复震的补充团,是训练新兵的! 这个补充团,不仅不可能有大炮,甚至连机枪也没有!再甚至,不是每个士兵都有步枪!子弹也不多!没有步枪的士兵只有两颗手榴一弹! 这样的部队,怎么可能与训练有素的日军战斗! 杨团长深知这一点! 补充团到达西吴村,气还没喘匀,村口哨兵的枪就响了! 杨团长下令:“撤!” 全团第一步,是撤到北面的史家崖。刚到史家崖,村口哨兵的枪又响了。按照杨团长的命令,全团又撤到西面的宝聚庄。刚进村,哨兵再次发出信号!全团只得向南撤退! 但尖兵班跑回来报告,南留史村正在发生激战! 杨团长率全团撤往更西边的北留史村! 这一天里,补充团就是不停地奔跑。所有士兵都累得汗流浃背! 杨团长吼叫:“快!快点跑!我们要比鬼子跑得更快!把他们拖死!” 补充团向南跑到岭根,再向南跑到刘家庄。哨兵的枪并没响,但杨团长还是下令撤!这次是向东撤,一直撤到鸡子坡! 为全团殿后的第三营营长祁有珍(共)追上来,喘着粗气说:“团长,鬼子没追上来!咱们歇一歇吧。” 杨团长同样喘着粗气说:“不能歇!向北!重回西吴村!咱们的阵地在西吴村!” 等杨团长率全团终于跑到西吴村时,已是傍晚,他得到一个准确消息!一个第五三〇旅的掉队士兵告诉他,所有部队都在向北突围! 杨团长看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也看看疲惫不堪的士兵,用力向北一指:“我们接着跑!向北!进中条山!” 但这一次,日军还是追上来了!不是追他们的日军!是追第五三〇旅的日军! 祁有珍营长再次殿后!他大喝一声:“就地隐蔽!准备战斗!”(画面定格) 字幕:“祁有珍,生辰籍贯皆不详,仅知其为中一共一党员!他在西吴村阻击战中牺牲!” 30-2 这一天,第四集团军所有部队都处于激战!反击!撤退!再激战的过程中! 他们都不知道,这天下午,平陆县城已沦陷,被日军攻占! 但在张村,第三十八军军部,一直焦虑等待的陈子峰却知道,平陆县城沦陷!在军部,他总能得到最新的战场情报! 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还有军部特务连指导员赵铭锦,都站在院子里,互相注视着!站在厢房门口的,还有廖若兰和吉川宽太。 他们都知道,平陆县城一丢,日军如果向张村挺进,他们的生死不重要!但陈子峰策划的行动就全泡汤了! 今晚是他们唯一的机会!错过今晚,绝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们谁都不说话,只是互相看着,偶尔盯一眼渐渐西去的太阳! 他们犹豫的是,撤,还是不撤!撤,则陈子峰的行动方案作废!不撤,他们可能被进攻的日军消灭! 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他们最后的决定是,等! 30-3 整整等了两个小时之后,天色终于暗了下来!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瞪着赵指导员,阴沉地说:“赵指导,我们先走了!” 赵铭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轻声说:“请放心吧,我带着士兵跟在你们后面,不超过一百公尺!确保你们安全!” 陈子峰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片刻,他回头走到吉川宽太面前,手里拿着手铐! 他回头对廖若兰说:“你告诉他,我没扣上手铐,让他抓着一点!” 之后,他走到吉川身后,在他后腰里插了一支手枪,说:“你告诉他,各安天命!” 廖若兰还没翻译,吉川先生就向陈子峰点点头。他似乎听明白这个意思了! 萧安城走过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抓住吉川一只胳膊。陈子峰抓住另一只。 他们并排走出军部大门。 赵铭锦一直盯着他们的背影!她看见李学海和另一个弟兄跟在后面。隔一小段路,则是乔艳芳和廖若兰,跟在她们身后的是强虎。? 正文 943、 向乔艳芳伸出一个手指 片刻,赵铭锦向身边的一名军官点点头。那军官转身用力向黑暗中挥手! 30-4 陈子峰这一小队人出了军部,沿着张村街道向前走。他们走的方向正是东沟! 张村里还有许多士兵,在土街上往来不断。虽然天色渐暗,他们还是能看清走在前面的吉川!他们都瞪起了眼睛! 有人喊道:“耐毬个孬家伙,不是日本特务又是个甚哩!” 另一个人叫道:“是他!牛给你卸咧!杀了他狗的!枪毙他!” 有人在后边喊:“瞅他牛势子咧,还瞪个狗眼!” 往来的士兵们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嚷嚷,似乎要拦住他们的去路! 陈子峰脸色阴沉,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推开那些瞪着眼睛的士兵,继续向前走! 一个士兵挤过来,问:“喂,你要把他送到哪里去!” 陈子峰冷冷地盯他一眼,耳朵里听到的却仿佛炸雷一般!他向萧安城瞄了一眼! 他说:“东沟!” 走在另一边的萧安城已悄悄拔出腰里的手枪,不动声色地等待着! 那个士兵又说:“喂,你要是下不了手,交给我们好了!我们处理他!” 陈子峰向那个士兵笑了一下,说:“兄弟,你不必费心了!我们已经挖好了坑!” 那个士兵仍然固执地问:“坑?在什么地方?” 陈子峰说:“东沟塬上!” 30-5 出了村口,那些士兵虽然还在骂着,但已不跟着走了。 半月当空,撒下一片银辉,数十米外,还能看见人影。 狭窄而弯曲的土路上,只有这一小队人继续向前走着。走在沟里,周围就宁静得有些瘆人。走到坎上,就能听见遥远的枪炮声。周边都在战斗,只有这条土路有些怪异! 乔艳芳和廖若兰等人跟在后面,都瞪大眼睛看着两侧。两侧的黑暗里藏着危险! 萧安城隔着吉川,看一眼那边的陈子峰,低声说:“能成!” 陈子峰也隔着吉川瞪着他,说:“咋哩?” 萧安城说:“他妈的一口西安官话,耐毬个孬家伙,耐说咋哩!” 陈子峰不由怪笑起来,“你听出来了,咋没动静!候甚哩!” 萧安城说:“周边就他一个说官话的!耐毬个说我候甚哩!” 这下子,陈子峰笑得更开心了,简直要摔倒在地上! 这时,走在后面的乔艳芳突然一声尖叫:“子峰!哥哥!不对呀!” 陈子峰仿佛触了电似的,猛地从腰里拔出枪,瞬间转身向后看!他看的不是乔艳芳和廖若兰!他看的是远处的张村! 萧安城低沉喊了一声:“快走!快走!”已向张村那边跑过去。 陈子峰勉强向乔艳芳叫了一声:“你们找个安全地方躲一躲!等我们回来!强虎,走!” 他说完,就追着萧安城向张村方向跑去!强虎虽然不明白,也急忙追了上去! 30-6 陈子峰、萧安城和强虎三人还没跑到张村村口,村子里骤然响起激烈的枪声!机枪声夹杂着爆炸声,此起彼伏,连续不断,似乎正在打一场激战! 他们很快冲进村子里! 原本在村子里往来的士兵,此时都端着步枪,蹲在墙边,盯着发生激战的方向! 陈子峰他们可不管这些,提着枪就向村子中央跑过去! 他们一拐进第三十八军军部所在的小街,都对眼前的情况吃了一惊! 只见军部大门两边,燃起两堆大火,将小街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最让他们吃惊的是,火光之中,一些日军士兵蹲伏在街边的角落,疯狂射击!他们的机枪打得很凶猛! 但更怪异的是,附近的墙头上,房顶上,却有许多国军士兵躲在暗处向他们射击!所以,冲到这里来的日军,处于更危险的境地! 陈子峰现在才明白,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并没有看见特务连保护他们的士兵!那个赵铭锦是在军部设伏,要消灭这伙日军! 他很快就看清形势,这伙日军跑不了!他们已处于包围之中!并且处于劣势! 这时,他身边的萧安城猛地拉了他一把! 陈子峰瞬间明白,留在土路上的乔艳芳他们,可能更危险! 他们三个人拔腿就往村外跑,就如疯了一般! 陈子峰等人一出张村,身后枪声渐远,这才听见远处的土塬上正传来激烈的枪声! 30-7 就在十几分钟之前,乔艳芳看着陈子峰等三个人向张村跑去的时候,她突然紧张起来!她隐约意识到,他们可能处于更危险的境地之中! 今天上午押送吉川去张村,终于引起日本特务的注意!刚才押送吉川从张村里出来,肯定也引起日本特务的注意!有人用陕西官话向陈子峰问话,就是他妈的日本特务! 张村的枪声,决不是几个日本特务引起的!应该有穿插过来的日军! 他们宪兵队一直就是日本特务的目标!日军也可能插到这里来! 乔艳芳左右看看,拉着廖若兰,招呼其他人下了土路。她找到一道土坎,蹲伏下来! 她向身边的人说:“我们有危险!都注意观察周围!有人来就开枪!他妈的,这个时候了,谁都不要客气!” 张村那边的枪声仍然很猛,似乎一时结束不了!那边结束不了,特务连就不会赶来支援!他们全要靠自己了! 这时,李学海低声说:“小乔,你看那边!” 乔艳芳从土坎下伸出头,向那边观察。借着淡淡的月光,隐约可见几个人影,正悄悄向他们这边靠近!是搜索靠近! 她再向附近观察,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局面有多危险!附近似乎都有人影晃动!他们已被包围了!这么多人,一定是穿插过来的日军! 李学海发现的那几个人离他们最近!他们端着步枪,搜索前进,明显是日军! 乔艳芳咬牙焦虑!不开枪,敌人越来越近!发现他们只是迟早的事!开枪!附近的日军就会围过来!他们恐怕一个也跑不了! 她低声说:“放近了打!能打几个算几个!” 那几个人影越来越近,月光下,果然是日军! 乔艳芳突然举枪射击!李学海和吉川也同时举枪射击!有几个人中弹倒下,剩下的人则趴下来,向他们射击! 就在这时,一串猛烈的机枪子弹打在他们隐蔽的土坎上,激起呛人的尘土! 敌人不仅是军队,还有机枪!他们的处境更危险了! 附近的日军果然向他们包围过来!乔艳芳等人不得不分头射击!连廖若兰也举着陈子峰留给她的手枪,向外射击! 但是,他们几只手枪,如何挡得住日军的步枪和机枪! 机枪打得更猛了!有的时候,他们只能趴下去,等机枪换弹匣的时候打几枪!附近的敌人越来越近! 这时,张村那个方向响起了枪声! 乔艳芳判断,这是陈子峰和萧安城打的!但他们只有三只短枪,几乎不起作用! 万幸的是,东边也响起了枪声! 乔艳芳猜测,可能是附近的国军!但东边的火力并不强!只能稍稍迟滞日军的进攻!所以,他们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 乔艳芳把廖若兰拉到土坎下面,叫道:“你不要出头!你要有了事,就是我的麻烦!” 但她的枪里没子弹了。廖若兰无声地把自己的枪递给她! 李学海也叫道:“我还有两颗子弹!” 吉川先生拔出自己枪里的弹匣,然后向乔艳芳伸出一个手指!他只有一颗子弹! 乔艳芳只好说:“不到跟前,不要开枪!” 她说着,从后腰拔出匕首,向李学海亮出来! 李学海和另一个弟兄也拔出匕首!他们都蹲在土坎下,瞪大眼睛,等待某个不要命的家伙先送命! 就在这时,附近突然响起猛烈的枪声! 正围过来的日军士兵不得不掉头向后射击! 乔艳芳叫道:“一定是听到枪声的国军赶过来了!” 她举起枪,把最后几颗子弹全都打出去! 30-8 几分钟之后,土坎周边的战斗就结束了!赶来增援的,正是赵铭锦的特务连! 让萧安城大为意外的是,他们居然在士兵堆里看见了李三和杨班长! 李三快乐地笑着,连续说:“我们到了茅津渡,他妈的,渡口让鬼子占了!昨天夜里,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小船,趁着黑夜划过来!我还去三门镇找你们!他妈的,那里全是鬼子!我们今天走到平陆县城,他妈的,也让鬼子占了!我们绕了好大一圈,才走到这里!这里一响枪,我就知道好了,一定有咱们自己人!嘿,你们说巧不巧!原来是你们!真是太巧了!” 30-9 此时,陈子峰和赵铭锦就站在土路边,互相用最严厉的目光瞪视着,就如弑父的仇人,今天终于见面了一般! “赵指导,你没跟在我们身后!”陈子峰恶狠狠地说! “我要保护军部!”赵铭锦声音不高,却很严厉! “我们今天早上说好的!” “告诉你了,我们要保护军部!”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拿我们当饵!”? 正文 944、 寺岛喊叫的最后一句话 “你们自己愿意当饵!你心里也明白!” “老子是明白!老子也愿意!但如果日军同时进攻,我们这些人就全完蛋了!” “你不用抱怨!军部重要,还是你们重要!你说!” 陈子峰瞪着她,有点说不出话来了!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大体上都是今天早上商量好的!虽然险恶,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冷静说起来,是日本人野心太大!他们要是合兵一处,无论是进攻军部,还是针对陈子峰的宪兵队,都会得手!他们兵分两处,下手又不在一个时间!老实说,他的宪兵队今天能逃出一劫,实在有些侥幸! 这时,强虎跑过来,大叫:“子峰,咱们抓到一个活的!” 陈子峰扭回头,果然看见强虎推着一个人过来。让他意外的是,这个人竟然穿着便衣!他腿上受了伤,难怪没跑掉! 那人一看见陈子峰,就说:“长官,我是老百姓,我是被鬼子抓来带路的!” 但他一走近陈子峰,看清他的模样后,就张着嘴不说话了。 陈子峰不由怪笑起来,“喂,你的军装呢?你换便衣换得挺快呀!你不是怕我们下不了手,要帮我们动手吗?你怎么成了老百姓了!啊,王八蛋,你给老子说!” 那人说话的声音低了许多,但还是说:“我真的是老百姓,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 陈子峰歪着嘴说:“你说你是老百姓,你姓什么!” “我,我姓胡。” “你他妈的叫胡底吧!寺岛勇太是不是你!你说话!” 这个叫寺岛的家伙看看瞒不过去了,一改刚才的怂样子,竟然把肩膀也挺了起来! 陈子峰怒不可遏,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叫他好一会儿喘不过气来! 30-10 陈子峰的宪兵,赵铭锦的特务连,再回到张村时,张村里已是一片喧闹的景象! 村子里的百姓正背着自己仅有的一点财产,纷纷涌上小街,向村外逃去。 大批的军部人员也背着自己的行李、成捆的文件、成卷的地图,同时向村外走去。 陈子峰说:“赵指导,军部要撤了?” 赵铭锦说:“不撤还能怎么着!日军早就知道军部所在地!今晚小部队都来过了,大部队很快就会到!你们也赶快撤吧!” “往哪里撤?”陈子峰惊愕地看着她。 “往西撤!撤到陌南镇以西去!秘密撤,不要惊动日军!” 陈子峰惊愕地看着她,“赵指导,您真是,真是太狡猾了!竟然往鬼子的背后撤!” 这时,他们都听到西边传来隆隆的炮声!炮声很近!再有就是机枪的射击声!看来,从不打夜战的日军,今晚也要打一打夜战了! 30-11 这天夜里,一切都处于混乱之中! 各处战场情况就不必去说了!牛岛师团长下达的命令,就是今夜消灭所有中一国军队!日军追寻所有中一国军队,不断展开攻击! 第四集团军的各部队,基本上是以团营为单位,竭力向北突围!遇到日军就打!留下小部队阻击,残存的主力部队则千方百计地绕过去!向北突围! 30-12 更乱的是在张村! 第三十八军军部忍耐到最后,直至消灭了要突袭军部的日军小队才开始行动!少量的掩护部队向北或者向东面突击,军部的其他非战斗人员则悄悄地向西撤! 陈子峰的宪兵队也分成几支! 陈子峰和强虎,把寺岛押进已空无一人的军部里,和赵铭锦一起突击审问! 萧安城和乔艳芳则送吉川和廖若兰去找医院。吉川受了伤,需要治疗。萧安城和李三也受了伤,好歹不算重。杨班长手下的两个士兵也受了伤,是重伤,必须立刻救治! 医院里乱哄哄的,所有人都在整理行装,准备撤离这里! 廖若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医生,说了许多好话,才答应简单治疗! 她最先检查的是吉川!吉川腹部中弹,流了许多血!她匆忙向医生说明他的伤情。 她再转过身来时,面对的就是萧安城。他们互相注视着,眼神里都有许多无奈! 过去的一切,都仿佛消失在空气里,被晋南的风吹散!但似乎,还有一些什么,仍然悄悄地留在他们的心里,仅仅是在心里!他们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 乔艳芳无声地盯着他们,观察他们,判断他们的内心! 她在廖若兰耳边轻声说:“姐,看看我哥的伤吧。” 萧安城默默地注视着廖若兰,轻声说:“我就是胳膊上擦了一块皮,请医生包一下就好了。若兰,你先看看那两个弟兄的伤吧。我去医生那边了。” 他说完,就向医生那边走过去。 乔艳芳悄悄松了一口气。她相信,哥哥和廖姐,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他们结束了! 30-13 陈子峰和强虎对寺岛的审讯,残酷而凶悍! 寺岛看着凶恶,其实远不如鹰司顽强!强虎一顿重拳之后,他就开始招了! 他喘着粗气说:“鹰司给我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就是找机会……对付你们!” 强虎问:“鹰司那个混蛋呢!” 寺岛说:“他和佐藤先生,都……都去重庆了!” “去重庆干什么!” “我……我不知道……”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 “真的,真的,我……我真不知道!” “你还有什么任务!快说!” “再有,再有就是对付……对付第四集团军!就是这些……就是这些……” 陈子峰看出来了,他就是个小头目,并不掌握重要情况!留下他,没什么意义! 偏偏这时,赵铭锦问出了陈子峰的想法,“陈队长,你要送他走吗?” 这是一句反话,真实意思就是问,要不要送他回老家! 强虎听明白了,伸手从后腰拔出了匕首!只要陈子峰一点头,他的匕首就会抡下去! 寺岛察觉到了,也听懂了,立刻惊恐地喊叫起来:“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还有用!” 偏偏就是赵铭锦这句反话,再加上寺岛喊叫的最后一句话,挑动了陈子峰的神经! 他妈的,这个狗东西也许真的有用!至少能说明老子在这里是干出了名堂的!老子在重庆还能干出更大的名堂! 他说:“强虎,你去找安贼和小乔他们!想办法,把这家伙送到西安去!” 30-14 混乱的军医院里,此时更混乱了! 许多医疗物资被装上驴车或马车,被车夫驱赶着,离开军医院!大量医护人员和伤兵,则一群一群地跟着走了! 一个军官向他们喊:“不要出声!悄悄走!听明白没有!都跟上!都跟上!” 军医院里已没有多少人,只剩下廖若兰和一个护士,协助医生给杨班长的两个弟兄治疗。医生要给他们开刀取出子弹! 萧安城不想再等下去了!他面前一个廖若兰,还有一个乔艳芳,让他心里如漩涡一般上下翻腾着,难以清静!眼前的情况让他无可奈何!一个越来越近,另一个却越来越远!若兰眼睛里的怨恨,更让他受不了! 他出了医院,准备去看看陈子峰的审讯! 30-15 张村里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多数老百姓和军人都已撤离,剩下几个,也是匆匆而过! 从军医院到军部,还有一小段路,中间还要拐几个弯。这里就更清静了! 萧安城拐过一个弯,往前走了不远,隐约听见后面有快速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让他警惕!但他伸手到后腰拔枪的时候,后面的人突然勒住他的脖子,并且捂住他的嘴! 他奋力拔出枪,顶在后面人的身上!但他开不了枪!他一只手打不开保险! 但后面的人却低声说:“别动!不要出声!我是林家泰!” 萧安城吃了一惊!林家泰的胳膊松开了,他扭回头,身后果然是林家泰! 林家泰推着他,一直走到黑暗的角落里,警惕地察看周围。 “你!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不应该见面!”萧安城匆忙说。 “我不和你见面又和谁见面!我有事只能找你!”黑暗中,林家泰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有事!怎么不找你的联络人!” “我他妈的哪里有联络人!是你向我传达的命令!我执行了!你就是我的联络人!” 萧安城无奈地看着他。他自己眼下正处于被军统怀疑的境地,如果有人看见他与林家泰见面,这就是解释不了的铁证!但看到林家泰此时模样,再想到他反正的情况,看来自己是他唯一的联络人! “家泰,什么情况!有什么情况你快说!” “你在掌心里写了四个字,‘保深寻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你一定知道!是不是!” “是!我当然知道!否则,你用枪顶着秀兰的时候,我决不会叛变!” “什么任务!” “保持灰色、深藏不动、寻找线索、破获潜伏延安的特务组织!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保深寻破’!你现在知道我的任务了!” “家泰!老天!这是最重要的任务!你怎么着!有发现!”? 正文 945、 谁都不愿意带着我 “是!所有潜伏延安的特务,都是汉中特训班派出的!就是我现在所在的单位!但他们发现,大部分派出的特务都失去了联系!你明白这个意思吧!” “我明白!你接着说!” “最近,汉中特训班正在讨论一个办法,就是派一个资深教一官潜入延安!和所有潜伏特务恢复联系!” “会派你去吗?” “你简直是胡说!我谁也不认识!他们初步商量的,是派一个名叫祁宣益的人去!祁是衣字旁加耳刀的祁,宣是宣传的宣,益是利益的益!你要记清楚!叫外面的人提前调查这个人,做好准备!如果能争取这个人,就能挖出所有潜伏特务!你明白了!” “是,我明白了!我一定把这个情况传递出去!” 此时,林家泰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看着萧安城。 说一句实话,他此时的眼神,实在有些复杂!眼前这个人,曾用枪顶在秀兰头上,逼他反正!但这个人却是自己唯一的知情人!甚至就是唯一的联络人!自己今后的命运,其实就掌握在这个人手里! 他心情复杂,但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为了寻找萧安城,已经用了许多时间!他必须尽快回去!他和萧安城握了一下手,转身就走了! 萧安城却在黑暗中站了很长时间没动! 他为自己目前的情况焦虑!却不能把这个焦虑再加到林家泰肩上! 他目前已经很危险、很困难了!王槐远明确警告他,不得使用电台和龙瑞华保持联系!他不知该如何把林家泰说的情况报告上去! 哎!我现在也没有联络人呀!这是萧安城心里的焦虑! 30-16 强虎找了一大圈,终于找到军医院! 但是,他在军医院里转了又转,却一个人也没找到!所有人都走了! 他重新回到军医院门口,向两边张望。但到了这个时候,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没办法,只好重回军部!但他一进军部大门就明白了,军部里的人也走光了!甚至陈子峰和赵铭锦也走了!他也想走,却想不出他们会往哪边走! 他再次回到军部门口,无奈地向两边张望。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摇,叫道:“强哥,你怎么还在这里!日军快过来了!” 强虎这才看出来,站在面前的是姜玉凤! “玉凤,你怎么还没走!” “强哥呀,你怎么看不明白!你说我跟谁走!谁都防着我!谁都不愿意带着我!我现在就是一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就想找一个藏身的地方!” “我也不知该往哪里走!这可怎么办!” “不管了!先离开这里吧!日军就要过来了!你听听那边的枪声!” 远处的枪声,强虎早就听见了!也知道枪声离张村并不远!日军要过来,首先就要来张村!但往哪里走呢!走错了,就会撞到日军的怀里!那才倒霉呢! “强哥,走吧,走吧,快走!这里真不能再呆了!” 强虎虽然六神无主,但在姜玉凤眼里,他就是最可靠的人了! 她二话不说,拉着强虎就往村外走!不管怎么样,先离开张村再说! 30-17 这一夜,对第四集团军来说,是最危险的一夜!甚至可以说,他们与全军覆灭,只有一线之隔! 日军的作战部署相当周密!他们封锁了平陆县城以西这一小片地区所有道路!日军以大队为单位,哪里响枪就往哪里冲!一接触国军,立刻发起攻击! 国军各部队只能各自为战!一遇日军,决不敢恋战!而是夺路而走!他们的突围方向,只能是向北!争取一切机会冲进中条山! 万幸的是,第四集团军的营团军官,都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他们的武器虽然不强,但作战经验丰富!也幸亏他们手下的士兵都是真正的陕西愣娃!他们两三天吃不上一顿饭,仍能急行军!仍能发起冲锋!仍能拚刺刀! 另外一个万幸,这一夜,似乎晋南所有牺盟会的人都出来了! 他们七八个人,或十几个人,守在各个路口。他们一发现过来的是国军,立刻指点他们哪里有日军,哪里可以穿插,哪里需要翻山!他们指点的路,往往要绕好几个弯,才能最后找到日军封锁线的缺口,钻出日军的包围圈! 没有牺盟会的人指点,第四集团军的各部队,就很难说了! 牺盟会的人遇到被打散的国军士兵,就给他们换上便衣,藏在老百姓家里! 30-18 张村北面突然响起的枪声,让心情纷乱的萧安城突然清醒过来! 他一听那密集的枪声就明白,那是突袭张村的日军!他急忙向南奔跑! 他一出村子,借着半明的月光,看见一些人正向南奔跑。他加快脚步追上去。 这群人里,有打散的士兵,有军部的非战斗人员,还有一些戴着红十字袖章的人,他们应该是军医院的人!还有一些刚刚逃出张村的百姓。 冲进张村的日军也追出村子,机枪和步枪向这边射击,并且哇哇地喊叫着。 所有人都奔跑起来。他们原来带在身上的东西都扔掉了!他们只能拚命向南跑! 一些伤兵渐渐落到后面。他们不时被子弹打中,一头栽倒在地上! 萧安城看见,一个弱小的女人,可能是护士,正架着一个受伤的人,努力向前走。 他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意外发现,竟然是廖若兰架着吉川在走!但他们走不快! 他追过去,说:“若兰,我来!”他把吉川的胳膊架在自己肩头,大步向前走。 但是,萧安城心里却很焦虑,向南只能到黄河边!他们无论往东还是往西,都会遇上日军!到那时,他们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再一个但是,后面日军的枪声又骤然密集起来,越来越近!萧安城架着吉川,偶尔看一眼身边的廖若兰,只能继续向南走!他明白,他们正一步步走向绝地! 30-19 一切都是必然的! 这一群逃命的人,无论他是军人还是百姓,无论是医生还是伤兵,他们终于逃到了黄河边!他们再也无处可去了!而后面的枪声,却越来越近! 萧安城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他走在路上一直就在东张西望! 他突然说:“若兰,你扶着他走!我去一下就回来!”他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前面就是黄河!逃到黄河边的人都慌了!他们喊叫着向两边跑!也有人跳进黄河里,企图游过去!但站在黄河边一望便知,河水湍急,人一下去,绝无生还的机会! 廖若兰也有些绝望。她望着向两边奔跑的人,不知该向哪一边跑! 吉川轻声说:“廖桑,等萧先生回来!等萧先生回来!” 就在这时,萧安城从黑暗中跑出来。他肩上扛着一根长长的房梁! 他向廖若兰叫道:“走!快走!下水!后面的鬼子就要追上来了!” 吉川不用翻译就明白他的意思。他首先下了水,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向廖若兰招手。 但廖若兰却有些犹豫!她不会游泳!周围又是这么黑!她感觉自己一下水就会淹死! 萧安城冲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抓得紧紧的,几乎就是拖着她,一直走进水里! 萧安城把房梁放进水里,示意吉川抓住。他抽下自己的腰带,毫不顾忌的掀起她的衣服,把腰带穿过她的腰带,然后拴在房梁上。 他说:“若兰,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们三个人抱着房梁,漂进河里。河水湍急,一下子就把他们冲了下去! 沿途,他们看见许多士兵,被日军的机枪压迫着,不得不跳进黄河里。他们都看得出来,这样是游不过黄河的!他们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黄河水吞没! 30-20 枪声终于被甩到了后面! 萧安城在廖若兰耳边喊:“上岸!我们上岸!” 廖若兰被河水呛着,勉强把他的话翻译给吉川听。 他们一起划着水,终于靠到岸边。他们互相扶着,终于爬上陡峭的岸,在岸边坐下。 “这是哪里?”廖若兰终于开口问。 “我们大概漂了两公里。再往东,可能就要到茅津渡了。我们仍然在平陆西边。这一带还是危险地带。我们要么找到部队,要么找一家老百姓,藏起来!” 他们侧耳倾听,远处到处都有枪炮声,但这附近没有。所以,附近没有自己的部队。 萧安城说:“我们还是找一家老百姓吧。把你们藏好了,我还要去找陈子峰!” 东方青白,天就要亮了。 廖若兰站起来,无声地看着萧安城,眼神在冷静中藏复杂。萧安城也只能看着她。 廖若兰扶起吉川,轻声说:“天快亮了,我们走吧。尽快到村子里去。” 30-21 到六月九日黎明时,第四集团军所有各部队,虽然遭到巨大伤亡,但总算是跳出了日军包围圈! 这时,祁宣益和林家泰的学员队再次发挥了重要作用!? 正文 946、 老子怎么会干这种事 他们仅剩的十几个人,身穿便衣,借着晨雾的掩护,四处寻找部队,并和他们建立起联络! 他们向各部队传达孙长官的命令:独立第四十六旅尽快向第一七七师靠拢,转移至马滑村,与第九十六军李军长的军部汇合!第三十八军各部,尽快从日军各部队的间隙中穿插到平陆县城东面,全力攻占张茅公路以东的曹家庄、计王村、古王村、东延村、西延村、下伞村,直至至黄河岸边,形成约六公里长的南北扇形战线!准备全面反攻! 在这整整一天里,第四集团军各部队就是全力向平陆县城东面进攻!争取尽快抵达自己的作战位置! 孙总司令的命令中有一句话,激励着所有部队,“准备全面反攻!” 在这些日子里,他们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他们毫无办法!因为他们的武器太差!因为他们的兵力不足!他们都受够了窝囊气! 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各部队基本都到达了自己的指定位置! 30-22 还在这天早上的时候,陈子峰的宪兵队跟着第三十八军特务连,抵达一个叫下凹村的小村子里。赵指导员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民房。 陈子峰在这间民房里,就如磨道里的驴,来回转着! 所有人都在,但萧安城不在!不知去向!强虎也不在!同样不知去向! 乔艳芳出门转了一圈,找各部队打听,甚至找到了军医院,却什么消息也没得到! 陈子峰瞪着她,“他们去了哪里!” 乔艳芳没好气地叫道:“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但她心里,却有相当清晰的预测:萧哥哥有可能和廖姐在一起!和他们在一起的,可能还有吉川宽太!吉川受了伤,这个她知道!是萧哥哥送他们去了医院! 这个猜测,就让她心里别扭起来。她很后悔,昨夜她一直就应该在萧哥哥身边! 另一个猜测,强虎更有可能和姜玉凤在一起!这两个人都没了影子!他们只有在一起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她的小心眼里,希望把姜玉凤塞给强虎!但她不希望强虎丢面子! 30-23 说一句实话,强虎这个混帐东西,确实没让乔艳芳丢面子! 这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一夜逃亡的强虎,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姜玉凤就如一只小猫似的,蜷缩在他身边,还在睡着。 凌晨三点钟的时候,他们互相搀扶着逃到这里。他们实在太累了,再也走不动了! 黑暗中可以看出来,这是一处小塬,山西人叫它桌子山。小塬四面陡峭,塬顶平坦,种着青色渐黄的麦子。再有几天,麦子就熟了。这片麦子没有遭到战火摧毁,也许能收不少粮食! 强虎凭经验,看出这是一处安全地方。这里不临道路,距离附近的村庄都很远。 他和姜玉凤互相搀扶着,沿狭窄的小路爬到塬顶,这才发现,塬顶上还有更安全的地方!塬上有一道深沟,正好可以藏人! 他们并排靠在沟里,很快就沉沉睡去,直至天亮! 等天亮了,姜玉凤也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后面发生的事,就有些复杂且冲动了! 强虎是个没有什么羁绊的人,一切行动都靠本能!他先摸了摸她的脸,再摸了摸她的身体,就有点不可抑止了! 他脱下军装铺在地上,有些痴呆地看着姜玉凤。 开始,姜玉凤也脱下军装,铺在地上。她再看了强虎一眼,很快就脱下所有衣服! 她说:“强哥,这里不会有人!上次太急促了,不好!我希望今天做得好!” 强虎咧开了他的大嘴,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姜玉凤的要求,正是他最盼望的! 这两个身体光光的人,就在初起的太阳底下,着实做了一回!甚至出了一身大汗! 30-24 天快亮的时候,萧安城终于在一处土崖下找到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 小村子里只有四五户人家,多数都已逃走,唯一有人的一户,只有一对母女。 母女两人帮着廖若兰给吉川重新包扎了伤口,然后煮了一点棒茬粥给他们吃。 现在,吉川在炕上沉沉睡去。萧安城和廖若兰则默默地坐在小桌边。他们偶尔互相看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他们感觉,现在说什么都不好! 但他们的内心里,却像黄河水一般,跌宕起伏、汹涌奔腾,很不安定。 最后,萧安城勉强说了一句:“等天黑吧。天黑以后,我们还得去找子峰他们。” 廖若兰知道只能如此,无声盯了他一眼。 萧安城又从她的眼睛里看见恼怒和斥责!他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 30-25 土塬上,深沟里。 周围很安静,没有枪炮声,没有喧哗声。阳光下的微风吹拂着塬上的麦子。 姜玉凤伏在强虎怀里,笑着说:“强哥,我好喜欢!” 强虎抱着她,抚摸她的后背,嘿嘿地笑着,“我也喜欢!” “我喜欢你这么鲁!” “我就是个鲁人!你要多担待!” “不需要我担待!我希望你今后还这样!” “那是一定的!你放心好了!”强虎说完这句话,心里就有些恍惚,隐约想起小乔。 “强哥,你说别人也这样吗?”姜玉凤似乎察觉他的想法,急忙说。 “你说谁?” “你们队里那个姓萧的呀!他也像你这么猛吗!会吗!” 强虎嘎嘎地笑起来,摇着头说:“不会!肯定不会!” “强哥,你说那个姓萧的,他是共吗?他要是共,总会有一些迹象吧?” 到了这个时候,强虎才渐渐清醒过来!回头看着这个美丽温柔,性情爽快的女人。刚才,她那么利索就脱掉衣服!妈的,她的目的在这里! 萧安城就是他的敌人!这一点肯定没错!萧安城要是能倒大霉,那才好呢!但是用这种手段害他!却是老子不屑的!老子怎么会干这种事! 强虎瞪着姜玉凤,慢慢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姜玉凤惊讶看着他,“强哥,你一定不喜欢他!” 强虎吼了一声,“老子再不喜欢他,也不会干这种缺德事!” 他站起来就往沟上走。 姜玉凤跳起来追上他,“强哥,你不能出去!大白天的,周围全是鬼子!让他们抓住你,会砍你的头!强哥,求你了,等一等吧,等天黑了再走!” 强虎虽然很生气,但也知道她说的对!现在出去,无异于送死!他只能在沟里坐下来,等待天黑! 姜玉凤在他身边坐下,两只眼睛在他脸上转来转去,观察着他。 许久,她才轻声说:“强哥,求你原谅我。我实在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离开这里!” 强虎斜着眼睛,很不相信地看着她。 她不住摇着头,又接着说:“强哥,我知道你不相信,但这就是我的本意。你应该能看出来,我们那个政训处,就是个招人恨的地方!谁看我们,都是斜着眼睛看的!别人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我们那个杨主任,你看着他人模狗样的,是个人物!一肚子狗下水!他那根狗吊硬了,就像吆喝狗一样,把我吆喝到他屋里!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这个少尉就是这么挂上的!”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无声流下来,一直流到下巴上。 强虎难以相信地看着她!他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是这么一种情况! “强哥,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在政训处里,还不如一个妓!妓还能得一点钱!我是白给的!我就是想离开这里!强哥,求你帮我!让我离开这里!” 强虎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相信她说的都是实话。一般人,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她那个样子,就像掉进井里,就是想爬出来!强虎虽粗,却受不了这个! 他鼓着嘴说:“你先把衣服穿上!你这个样子,让我受不了!” 姜玉凤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微笑。 她在他耳边说:“强哥,求你帮我。你要是帮了我,怎么样都行!真的!” 她起身向睡觉的地方走过去。她走得很慢,她知道强虎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她相信,自己的后面足够好看! 30-26 难熬的一天,终于熬过去了。 天黑下来,萧安城和廖若兰架着吉川,悄悄离开小村子。 赵指导说过,军部要向西。萧安城相信,陈子峰他们也会向西!向东走,茅津渡和平陆县城都有敌人!他不想自投罗网! 萧安城和廖若兰,艰难架着虚弱无力的吉川,游魂一般在漆黑的夜里奔波。 意外的是,他们在路上遇到一些散兵。其中一个散兵,也说军部是往西去了。 这一路上,他们竟然收拢了四十多名被打散的士兵。士兵聚到一起,胆子就大了起来。他们加快了速度,一直向西去! 萧安城和廖若兰奔波至天明,终于在一个名叫下凹村的小村子里找到陈子峰。 30-27 陈子峰一看见他就大叫起来:“狗安贼!狗安贼!你他妈的终于回来了!” 他一回头。看见两眼乌黑、疲惫至极的廖若兰,立刻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轻声细语地说:“若兰,哎呀,吉川先生全靠你了!累了吧,你在小乔屋里休息一下。”? 正文 947、 除非我们夺回茅津渡 乔艳芳一直盯着萧哥哥和廖姐,心里的警惕简直要高到天上去了!他们独自在一起!他们独自在一起!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应该一直守在萧哥哥身边! 陈子峰恶狠狠地向萧安城叫道:“所有人都在!若兰、吉川也回来了!其他弟兄,甚至那个叫寺岛的家伙也在!就是强虎不见踪影!” “昨晚,他去干什么了?”萧安城冷静地问。 “昨天夜里,我叫他去军医院找你,想办法把寺岛送到西安去!他去了,就没影了!” “那时,军医院的人都撤了!我去军部找你,你们也都撤了!强虎和我走岔路了!” “他妈的,这个混蛋家伙不要叫小鬼子给抓住了!”陈子峰恼怒叫道。 “他不会!”乔艳芳冷静地说。 “你怎么知道!”陈子峰向他叫道。 “他又不是傻子!找不到我们,他还不会躲吗!他一定躲在什么地方呢!” 乔艳芳早就发现强虎没归队!她在下凹村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姜玉凤!她隐约猜到是什么情况了!混帐东西!有姜玉凤在旁边,这个混帐东西还不像狗一样在她身上舔! 她猜到这个情况,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在燃烧,却不肯说出来! 不管怎么说,强虎算是自己的死党,她不想让他丢面子! 30-28 到了这天夜里快十二点时,强虎和姜玉凤终于在下凹村找到了陈子峰,还有他的所有弟兄们! 强虎嘎嘎地笑着,和弟兄们又拍又打,好像多日没见的亲兄弟! 陈子峰瞄一眼旁边的姜玉凤,怪笑着说:“他妈的,老子担心你一天!你要是被鬼子抓住了,叫老子怎么办!拿寺岛去跟他们换吗!他们肯定不换!” 强虎说:“我也着急呀!不停地走!东转西转的!到处都是鬼子!你说,哪来的这么多鬼子呀!” 弟兄们都哈哈地笑着。他们心里都明白,强虎的意思是,他光顾着赶路了,走了一天一夜,什么坏事也没干!他们都猜测,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也都不肯说出来! 姜玉凤静静地坐在旁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她一看就明白,这些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老实说,他们想什么,我才不在乎呢! 萧安城也听明白强虎话里的意思,不过,他现在没心思管这个破事! 他心里想的是,林家泰的任务有了进展!并且告诉我!他认定我是他的联络人!但我不能使用电台,就没办法和龙瑞华联络!除了龙瑞华,我没办法和别人联络! 他看着面前的电台,一直考虑应该怎么办。 陈子峰走过来说:“我看你对着电台,你还等什么呢!” 萧安城看看手表,说:“我在等时间。” 30-29 整整半个小时后,萧安城终于打开电台。 他最先开始呼叫的,是冷月。不料,冷月一呼就通!很快发来短电文! 他急忙把电文交给陈子峰!电文是:“重庆出大事!速与缉查处联络!” 陈子峰眼睛瞪得有牛眼那么大,“快呼叫缉查处!” 萧安城其实已经开始呼叫缉查处了! 片刻,缉查处来电:“奉命,你队所有人等速回重庆!” 不要说陈子峰和萧安城,就是其他几个弟兄看见这封电文,也都瞪大了眼睛,互相看着,隐约猜测这是什么意思! 陈子峰狼似的盯着萧安城,咬着牙说:“木桶!” 萧安城同样目光严厉地盯着他,同样咬牙点头说:“木桶!” 这下子,陈子峰再次像狼似的,在房间里转了起来。他一圈一圈地转! 他突然吼了一声:“老子怎么回重庆!李三,你说,我们能不能过黄河!” 李三犹豫再三,还是摇头说:“子峰,河这边全是鬼子!河那边全是阎锡山的督战队!谁过河,他们就用机枪打谁!这帮混蛋!” 陈子峰一跺脚,回头瞪着萧安城! 萧安城冷静地看着他,小声说:“除非我们夺回茅津渡!否则,只能向东走,从晋城到河南,再绕大圈去重庆!” 陈子峰叫道:“那他妈的,等走到重庆,也是明年的事了!不行!最好走茅津渡!” 30-30 身材高大、面相威严的孙蔚如总司令大声说:“我们下一步,就是夺取茅津渡!” 六月十日深夜,在平陆县城以东,直线距离只有十五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子,名叫岳家庄。此时,这个小村子正是第四集团军司令部所在地。 在村中最大的宅子里,一个大房间被改为第四集团军的作战室。 第四集团军副总司令、第四十七军军长李家钰、集团军参谋长陈子坚,以及第九十六军军长李兴中,副军长王根僧(共),第一七七师师长陈硕儒。第三十八军军长赵寿山,副军长兼第十七师师长耿志介。此外,还有独立第四十六旅旅长孔从洲,他们围坐在由几张八仙桌拼成的会议桌旁,看着前面的总司令孙蔚如。 孙总司令沉稳说:“这些日子,仗打得很残酷,部队损失巨大!有那么几个时刻,我们甚至很危险,面临全军覆灭的局面!但我们扛过来了!坚持过来了!别的军队,面临战局不利时,可以撤退!我们不能!我们只能战至最后一人!就因为我们是第四集团军!现在,我们终于面临转机!我们要就势收复失地!我们下一步,就是夺取茅津渡!” 孙总司令向陈参谋长点点头,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来。 接着,就是陈参谋长布置下一步的作战任务。 第九十六军转移至马滑、韩家一带,力争夺取陌南镇! 第三十八军之第五十一旅在桥堡、庙洼一线集结;第四十九旅插入茅津渡东侧的古王村、计王村,准备进攻!独立第四十六旅在张茅大道东侧,阻击张店之敌南下! 他微笑说:“日军还会向我们进攻!甚至很猛烈!但只要我们扛住日军的进攻,打掉他们的进攻势头,下一步,就看我们的了!” 30-31 六月十一日上午,第一七七师师长陈硕儒,率领部队一举攻下陌南镇!为这场大战开了一个好头!也报了他一箭之仇! 也是在这一天上午,疯狂的日军猛烈向第四十九旅防守的古王村、计王村一线发动进攻!日军集中炮火向第四十九旅阵地轰击,并多次打开缺口! 赵军长下令第五十一旅增援第四十九旅! 孙总司令电令第一七七师陈师长直接进攻茅津渡,以减轻古王村、计王村的压力! 古王村、计王村阵地上,多次出现白刃战、肉搏战的场面!仗打得极其惨烈! 六月十二日,日军连续向古王村、计王村阵地增兵! 六月十三日,日军数次攻上古王村、计王村阵地,甚至施放毒气,但仍未得逞! 六月十四日,日军渐有不支之势!开始步步后退! 六月十五日,第十七师张复振第九十七团攻占至关重要的淹底村,并占领三门镇! 六月十六日,第三十八军全力向张茅公路攻击前进!此时,攻击古王村、计王村的日军终于开始向西北方向撤退!中午,雷振起骑兵团率先攻入茅津渡! 至此,被称为“陌南会战”,或称“六六战役”,再或称“中条山保卫战”的一场大战,取得决定性胜利! 30-32 得知茅津渡被攻克消息的人里,最兴奋的就是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 这几天里,他们就在古王村、计王村阵地上!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各部队长官传递消息!有时,他们也会遇见林家泰和祁宣益带领的学员队。 林家泰偶尔看见萧安城,就是一副刻骨仇恨的模样!每到这个时候,乔艳芳就拉着萧安城走开。她是真担心林家泰会在萧哥哥背后打黑枪! 陈子峰再次找了特务连指导员赵铭锦,向她要一辆小卡车。 “为什么?”赵铭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赵指导,我们接到命令,要我们尽快回重庆!” “有任务?”赵铭锦再问。 “赵指导,请您不要多问了!是最重要的任务!我们必须尽快回去!” 赵铭锦终于同意给他们一辆卡车。 下午,卡车一到,弟兄们迫不及待地把他们的武器装备装上卡车。 在这辆卡车上,还有几个人。首先是廖若兰和吉川。陈子峰答应把他们送到西安“八办”。寺岛也被推上卡车。陈子峰要把他送到陕西站受审! 陈子峰叫道:“我要让侯长官看一看,我们宪兵队不是吃白饭的!” 最后上了这辆卡车的还有一个人,是别人都想不到的,就是姜玉凤! 她谁也不看,更不请求别人同意,直接爬上了车!她心里另有打算! 30-33 一九三九年六月十七日,陈子峰的小卡车驶上渡船,很快过了黄河。 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路上颠簸辗转,经潼关,一直向西安驶去! 但车上的人,却在这一路上都是怪诞而诡异的。每个人的眼睛都是溜来溜去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暗自猜测别人的心思!? 正文 948、 重庆能出什么大事! 萧安城和廖若兰坐在车厢的两边,都扭脸看着车外的景色。车外不过是一些农田、村落什么的,他们却一动不动地看着。 乔艳芳靠在萧安城身边的车厢板上,眼睛对看着对面的廖若兰。她再次感觉到,这两个人虽然在一起呆了一晚上,但早已形同陌路,谁也不肯多看对方一眼! 最怪异的就是姜玉凤。她坐在车尾,看的是车后的路。路上的尘土蒙了她一头一脸,她却动也不动,任凭裹着尘土的风,吹着她的一头乱发。 强虎站在车厢最前面,看着前面。但时不时的,要回头看一眼姜玉凤。 曾经,她的身体在阳光下,光光的,玉一样白。她微微地扭着,无声向衣服那边走过去。这个景象,一直就在强虎眼前晃动着。他不知该对她怎么办才好! 30-34 到了该吃饭的时候,李三向姜玉凤那边呶呶嘴,问陈子峰,“算她一个?” 陈子峰一歪嘴,“当然算!叫她下来吃饭!” 于是,李三走到卡车边,抬头说:“姜长官,下来吃饭吧。吃完饭,咱们还得赶路。” 所以,这样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不用想就知道,是更怪异的情景。 30-35 陈子峰到了西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寺岛送到陕西站,交给侯站长。 他叫其他人都在卡车上等着,只向萧安城和乔艳芳招招手,就进去了。 乔艳芳追上来,在他耳边说:“看后面!” 陈子峰略一回头,就看见姜玉凤也下了卡车,直接进了陕西站! 他想了想也就明白了,陕西站是姜玉凤的上级单位。她到了这里就算到了家,真没什么可奇怪的!他猜测,姜玉凤不会再出来了! 对这个姜玉凤,萧安城也没有多想。他看不出姜玉凤有什么大能耐! 旁观而言,你轻视的人,一定会给你带来难以估量的麻烦! 30-36 侯站长仍然站在他的西厢房门外,看着陈子峰,就仿佛看着妖魔转世的家伙! 他简直就说不出话来了!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人!他歪了歪嘴,示意他们进屋。 进屋落了座,侯站长更加怪异地看着这三个人。妈的,让他们去第三十八军秘密调查共方渗入者,他们倒抓了一个日本特务!不是一个,是两个!前面还有一个呢! 他狡黠问:“陈队长,你们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陈子峰嘻嘻地笑着,“长官,是这么个情况,我也弄不清楚算不算完成了。” 侯站长冷笑着,“你就说一说吧,我听着呢。” “长官,我们在第三十八军调查了小半年,列了一个名单。” “有多少人?”侯站长有些意外。 “大约有一百八十多人!” “这么多!”侯站长听到这个数字,也有一些惊讶! “是,只多不少。不过,我们过了黄河,在南岸遇到政训处的杨主任。我就把这个名单交给杨主任。不过,杨主任似乎不太高兴。” “为什么?” “长官,这一百八十多人中,有近一半的人都战死了!我在他们名字前面打了叉!杨主任从头看到尾,就又把名单扔给我。他说:他心里有数的几个人,都死了!你们调查也是白调查!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们算不算完成任务。” “名单在吗?” 陈子峰从皮包里取出一个大信封,恭敬递到侯站长手里。 侯站长从信封里抽出几页纸,就一页一页看起来。他越看眉毛皱得越紧。这个名单上,许多人的名字前面都打了叉!他明白杨主任的意思,如果这个名单中有共,也他妈的都战死了! 他低声说:“我刚刚得到消息,牛岛师团已撤退到永济和运城了!第四集团军这一仗打得不错。不过,我也听说了,伤亡巨大!”他晃了晃手里的名单,“这个也能说明问题。” 陈子峰低声说了一声“是”,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中条山这一仗,可不是能用伤亡巨大就能说明的!那真是国军士兵用血肉之躯,与日军的钢铁炮火拚出来的结果! 侯站长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说:“好吧,名单留下,算你们完成任务!另外,我也通知你,本部命令你们尽快返回!我查了一下,明天有一班飞机,你们搭飞机走吧!” 陈子峰盯了一眼萧安城和乔艳芳,他看明白了,这两个人也和他是一个想法!本部命令他们尽快回去!可不是一般的尽快!是要求最快!竟然还有飞机坐! 30-37 陈子峰等人告别了侯站长,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送廖若兰和吉川先生去“八办”! 卡车一到“八办”门前,陈子峰就看见王槐远站在门口,正和一个人说话。 他不由歪了歪嘴,猜想王槐远可能在陕西站里有内线!至少在陕西站门外有观察哨!人家早就知道老子要来! 不过,大家都是干这个的,都是内行,这么一种情况,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还去山西查他们的人呢!彼此彼此吧! 他等廖若兰和吉川下了车,才向王槐远打招呼,“王干事,我给你送来两个人。当初也是从你们这里出去的!可惜仲间先生没回来,希望你不要意外。” 王槐远微笑和廖若兰、吉川握了手,请他们进去,并叫来一个人,陪同招待他们。 他回头看着陈子峰说:“陈队长,想进去坐坐吗?刘先生也在。” 陈子峰嘎嘎怪笑起来,摇摆着说:“那就最好了,我还真想拜访一下刘先生!” 30-38 刘日辰还是住在他简陋的小房间里。 他笑着和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握手,请他们坐下,并亲自给他们沏了茶。 他坐下说:“我知道你们是从前线回来,可以跟我说说前线的情况吗?” 这是最应当的。于是,陈子峰就简略地介绍了第四集团各部队,如何与日军拚死作战,几次濒临全军覆灭的危险,终于挺了过去!现在已将失地全部夺回来! 刘日辰轻声说:“我确实听说,仗打得很残酷,第四集团军牺牲了许多人!” 陈子峰真想说:“牺牲的人里,就有你们共方的人!”但想一想,这个话实在敏感,就没有说。他看着刘先生,总感觉他会说出一些让他意外的话。 “仗打完了,你们也就回来了,是吧?”刘日辰微笑说。 “刘先生,上面来电让我回来的时候,仗还没打完呢!”陈子峰意味深长地说。 “那就是说,你们又有新任务了!” “刘先生,我猜,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任务!您能猜得出来吗!” 刘日辰目光尖锐地盯着他,“难道,是为了‘木桶计划’?是吗?” 陈子峰一点头,“我猜是!已经给我们安排了飞机!明天下午的飞机!” 这时,刘日辰就不说话了。他站起来,在小小的房间里来回走着,似乎在思考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 他重新坐下来,先是盯了萧安城很长时间,之后又盯了乔艳芳很长时间。 陈子峰明白了,刘先生一定有特别重要的话要说! 他小声说:“先生,您有什么要叮嘱我们,尽管说!我们三个人是一条心!” 刘先生点点头,“我也看出来了,我相信你们是一条心!彼此一条心!我现在有两句话要对你们说,你们只能听,不能问,更不能泄露出去!可以吗!仅你们三个人知道!” 陈子峰立刻说:“先生请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泄露!” 刘先生又低头考虑一下,才说:“我也相信,让你们回来,就是为了‘木桶计划’!所以,我的第一句话是,你们在完成这个任务时,一定要以委员长的政治利益为重!” 这句话,就让陈子峰张大了嘴。旁边的萧安城和乔艳芳同样非常惊讶。 他们都知道,刘先生是共方的大领导呀!委员长则是国方的最高层!委员长曾经打共打了许多年!那是一点都不含糊的!但人家刘先生,却要求他们,一切以委员长的政治利益为重!这个话,实在太让他意外了! 刘日辰笑着向他点点头,“陈队长,你们要明白,现在一切都要以抗战为重!” 陈子峰急忙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刘先生,您请接着说。” 刘日辰轻声说:“高宗武这个人,你们一定有所了解吧?” 陈子峰立刻说:“知道!汪那边的人,是个投降派!” 刘日辰却严肃盯着他,片刻,才轻声说:“陈队长,还有你们两位,你们都要记住,高宗武是委员长比较信任的人!这是个秘密!你们不要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陈子峰再吃一惊,甚至是更大的吃惊!他张大了嘴,就想问出下一句话。但他一看见刘先生向他微微摇头,就明白,这是他不能多问的! 他立刻就想到,刘先生的内线,恐怕已安到委员长身边了吧!所以才会知道这么秘密的事! 老天!他一想清楚这一点,全身就仿佛触了电一样,籁籁地抖动起来!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是一句至关重要的提醒!刘先生是冒着暴露他的内线的危险,特地提醒他的!仅此一点,就是不得了的事! 他看了看同样震惊的萧安城和乔艳芳,急忙说:“先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您这是提醒我们,不要做错了事!做错了,就可能影响抗战大局!是不是!” 刘日辰一点头,“陈队长,你能听明白这一点,就太好了!‘木桶计划’一定要侦破!这一定是你们的任务,也是我的希望!” 陈子峰认真说:“刘先生,第一,以委员长的政治利益为重!第二,高宗武是委员长比较信任的人!先生,我们一定会掌握好这两点!” 30-39 陈子峰告辞刘先生出来之后,心里一直在震惊与恐怖中翻腾着!如果不是刘先生提醒,他真有可能做错了事!那才罪不可恕呢! 萧安城从刘先生的小房间里出来,心里则翻腾着林家泰的事! 他的电台不能用!就没办法和任何自己人联系!林家泰的任务就难以完成!他看着王槐远面带笑容送他们出门,也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但他想了又想,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是极其敏感的人!不管他怎么说,他们可能都察觉到异常! 我现在已经是共嫌分子了!所幸这两个人还信任我!如果他们也对我起了疑心,我恐怕真的没有活路了! 王槐远送他们出了门,笑着说:“陈队长,还有你们两位,今后不管有什么事,用得着我时,请尽管说,如何?” 陈子峰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里清醒过来,只能连连点头说:“多谢,一定,一定!” 30-40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他们藏在心里的震惊,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了飞机! 李三先上了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把每一个旅客检查了一遍,确认老乞丐不在其中! 陈子峰笑着说:“你也是!你当老乞丐傻呀!还来和我们搭一架飞机!” 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互相盯了又盯,心里仍然是一团糊涂! 本部给他们来电报,命令他们尽快返回重庆!冷月在电报里说,重庆出了大事!他妈的,重庆能出什么大事呢!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 半个小时之后,陈子峰等人乘坐的飞机一阵轰鸣,终于冲上蓝天,向重庆飞去! 《敌谍一生》第四卷完。请看《敌谍一生》第五卷《暗异之箍》一下。 正文 949、 天下独一份的军阀! 1-1 山城重庆。 确实如冷月给萧安城的电报里所说,重庆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的起始日,是一九三九年五月二十日。这一天,“中条山保卫战”尚未开打!陈子峰的宪兵队还在第三十八军里寻找共方潜伏人员! 这件大事一出,所有相关的人都明白,此事一定与日本人的“木桶计划”有关! 陈子峰的宪兵队,也由此得以重回重庆! 1-2 这一天,也就是一九三九年五月二十日,上午八点钟左右,正是山城重庆,开始喧闹起来的时候。 昨夜小雨,路面湿润无尘,空气也清新爽朗。遮蔽重庆的茂盛林木和遍山花草,更加碧绿如茵。 走在路上的重庆人心情愉快。他们嘎吧嘎吧喧嚷着,或坐在街边吃早茶闲聊,或与路上熟人打招呼,顺便说一下眼前的新闻。他们闲暇而适意。 重庆人就是这么生活的! 此时,一支车队鸣着喇叭,沿中山三路一路向南行驶。 前后的卡车上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中间一辆黑色轿车里,坐着中央警卫团团长段泽刚。他侧着脸,目无所视地看着车外,心里却为眼前的局势焦虑。 三天后,蒋一委员长将要去成都开会,是四川省政府的会。 他带着两个连的警卫士兵,提前去成都布置警戒。 除了四川人,谁都不会想到,蒋一委员长还是四川省政府的主席! 管理国家重大事务的委员长去成都,就是为了处理一些只有省政府才有的公务! 这是一件让知者微笑,让不知者惊愕的事。其中的诡异原因,也正是段泽刚此时焦虑的原因:四川军阀! 四川军阀,就是四川的四大军阀,是天下独一份的军阀! 这些军阀,重兵惹不得、抗战少不了、倔强头难剃、中央难制约!即使是掌控全国中央军的蒋一委员长,也奈何他们不得! 但四川,四川的军阀,就像一只火药桶,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闹出事来! 这就是段泽刚心里的焦虑之处! 车队行驶至两路口,拐上成渝公路,一直向西疾驶而去。 1-3 两路口北侧,在一栋三层的旅馆里。 佐藤先生和石田,站在窗前,看着这支车队疾驶过去,互相微笑点头。 “八辆卡车,一辆轿车,应该是段泽刚带着两个连的士兵。” 石田低声说。 “确实,你看得很准。” 佐藤先生同样低声说。 “佐藤先生,是秋津小姐的情报很准确。” “那么,你们都安排好了?” “是!我和川上君、栗山君,做过仔细研究,每一步都考虑到了!” “可惜呀,我们的第二步出了一点小差错,军统派出的多面手又无能,所以没成功!”佐藤先生盯着他说。 “哎呀,提起这个事就让我恼火!”石田的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 他明白,佐藤先生所指的没成功,是指河内刺汪! 刺汪是“木桶计划”中的第二步,如果成功,将会产生惊人的效果!如果再配上此时正在实施的第三步,中国将会大乱!甚至发生内战! 到那时,日军将会轻易占领全中国!但可惜,第二步确实没成功! 石田先生非常遗憾地说:“军统的戴,派去陈恭澍这样的顶尖杀手,派去王鲁翘这样的神枪手,甚至派去下毒大师余乐醒!并且亲自去香港督战!竟然没有成功刺杀汪精卫!我实在想不明白,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佐藤先生沉思着看着窗外,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事! 他隐约有一种感觉,其中一定有什么他想不到的事!他感觉,亲自去河内调查的高桥,可能知道其中的真实原因!但不知为什么,高桥没把他知道的情况全说出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木桶计划”的第二步,没成功就是没成功!此时再多说什么,都已经没意义了! “石田君,凤凰台四号码头的葛二,你确有把握吗?” 他扭回头,冷静盯着石田。 “我观察他一个星期,已把这个人摸清楚了!先生放心,我能拿下他!” “那么好,希望你布置的第三步,取得成功!” 准确地说起来,高桥制订的“木桶计划”第三步,是相当简略的,只有一个大概方向。具体的实施办法,是佐藤先生一手操办的。 但现在,他却对石田先生说:“希望你布置的第三步,取得成功!”话一说完,他就看出石田脸上的得意神色。 “先生,我相信,第三步一定成功!我有信心!”石田同样冷静地盯着佐藤先生! 佐藤先生点点头,心里判断,这位石田,是个心比天高的小贼!他得意的太早了! 他扭回头看着后面的栗山,轻声问:“川上有消息吗?” 栗山向他露出恶毒的微笑,“还没有。但他肯定做好准备了!先生请放心!” 佐藤先生看着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1-4 也是这个时候,军统局本部,戴笠副局长办公室里。 天阴,办公室里有点暗。不过,戴老板背窗而坐,看报纸的光线足够了。 他终于扔下报纸,把那一堆报纸都推到一边,抬头看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龚滨生。 龚滨生此时的脸色很严峻。他明白,戴老板心里的忧虑,和自己是一样的!都为报纸上刊登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担忧! “这些报纸,你都看过了?” 戴笠低声问。 “是,都看过了。”龚滨生简洁说。 “河内行动不成功,这些报纸就没完没了地鼓噪,真是讨厌!”戴老板低声说。 龚滨生一动不动地看着戴老板,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他已得到消息,河内刺汪行动,带队的人是军统著名杀手陈恭澍,戴老板又亲自去香港督战,却没有成功!实在令人意外! 刺杀失败后,军统内部却没有处理任何人!这是龚滨生心里的一大疑问! 他平静说:“是。长官,我想采取一些行动,警告那些报纸一下!” “报纸可以警告,那些动不动就上街游行的人,你怎么警告!”戴老板轻声问。 “游行的人终究不多。两三百人,四五百人,警察一出动,就把他们驱散了。” 戴笠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他虽然信任龚滨生,但有些情况还是不能对他说! 这些不能说的情况实在太敏感!譬如刺汪背后的事,再譬如委员长心里的真实想法! 特别是委员长心里的真实想法!他是猜了多日才逐步看明白的!这个情况如果泄露出去,他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要实现委员长心里的想法,我或许可以再采取一些特殊措施!但在这期间,千万千万不能发生意外的事!这个时候发生任何意外,简直就是要人命的事! 他考虑再三,最后只是简单说:“滨生,你要特别注意最近可能发生的事!千万注意!现在绝不能出错!” 1-5 龚滨生乘车离开本部,在返回缉查处的路上,心里是有一点失望的。 他有一种感觉,河内刺汪的背后,可能有什么特殊情况!戴老板那么精细的人,派去河内的全都是军统局最顶尖的高手!行动却失败了! 但刺汪行动失败至今,戴老板却什么也没说!这就是异常! 他今天来,除了汇报最近一段时间报纸上的胡说八道之外,就是希望戴老板给他多一点交待!让他知道刺汪行动究竟出了什么事! 但戴老板却不肯多说!这样,他下一步的行动就很难掌握好分寸! 虽然汪精卫和他那些追随者,现在都去了上海。但在重庆,还是有一些追随者的! 这些留下的追随者里,最让他担心的,就是四川的几大军阀们! 这些几大军阀里,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几乎个个脑后都长着反骨!其中有几个,几乎就是汪的崇拜者!他们留下来没走,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会爆出事来! 龚滨生此时忧心忡忡。 他最担心的就是四川的军阀们!这些军阀简直就是火药桶,一点就炸! 1-6 段泽刚的车队,出了重庆,一进江津县,也就进入崇山峻岭里,道路极其难走! 成渝公路早在明清时期就有了。那时,官方叫它东大道,很响亮。但百姓们却叫它五尺道,意思是说,道路窄得只能走牛车马车。 其实,那时的东大道,只能算是一条比较宽的小道而已! 一九二七年,四川四大军阀之首,省政府主席刘湘,筹资扩建“五尺道”。中间时断时续,直至一九三三年才建成这条可以走汽车的成渝公路! 这条公路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险”!甚至可以说,极其“险”! 汽车行驶在路上,随处可见“路窄危险!”“前方急转弯!”“慢行!”等醒目的牌子。 汽车行驶在这样的路上,就不可能快!但段泽刚心里却很焦虑。 车队在路上打尖吃饭的时候,段泽刚叮嘱带队的值班连长,“你告诉司机们,路上千万小心!但尽可能加快速度!争取明天晚上到成都!你去安排吧!” 正文 950、 这种事也要委员长出面? 1-7 也是这天的傍晚,重庆凤凰台四号码头。 去年底,四号码头终于由杨庆山出资收购后,生意好得可以用火爆来形容! 杨老板会做生意,码头管事很上心,码头生意自然好。 对小贼头葛二来说,码头上的生意好,则是另一种情况。 说到底,葛二这伙人当的差,是四号码头缉查所的差事。缉查所所长杨三强,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他上船缉查,绝不是狐假虎威地吆喝,而是公事公办,相当端正。 但葛二这伙人在检查中,手底下稍稍收紧一点,钱就会像水一样流进来。葛二这些人的好处,就在这里! 如果有人问他知足不知足,他会说:“睡着了也要笑醒了,啷个不知足噻!” 但如果他自己问自己,那是永远也不会知足的! 他是个贼!贼中之精!自然是个贼精!至少三四天了,他隐约察觉身后有异常! 他决定今晚早点走。他对杨所长和狗子等人说,要去会一个朋友,就出了码头。 1-8 码头外的街道,其实和码头里面差不多。路边堆满了货物,路上有川流不息的卡车和板车,运送着各种各样的货物。 葛二不慌不忙地走着,很闲暇的样子。 最后,他在路边一个茶摊里坐下来,要了一壶粗茶,慢慢地喝着。 正如他猜想的,大约几分钟之后,又有一个人也在茶摊里坐下,并且也要了一壶茶。 石田先生喝了一口茶,回头看着葛二,轻声说:“是葛先生吧?” 葛二随意问:“您先生哪一位噻?” “只是希望和葛先生做个朋友。”石田轻声说。 “您先生衣冠楚楚,有身份耶。我就是个贱民,怕是不好高攀您噻。”葛二斜眼说。 “葛先生说差了。人人都有怕人戳的蹩脚。我这身行头,恐怕也穿不得几天了。” “为么噻?”葛二稍稍有些意外。 “我欠了债,正被人追。葛先生说我衣冠楚楚,只是徒有其表,内里已经空了。” “你先生,可不像个欠债的人,诳我噻?” “葛先生,到了我这个地步,还敢诳人么?” “那是为么噻?” “我要请葛先生给我帮个忙。” “么噻?” “我知道哪里有钱,很多的钱,但我拿不到。我在重庆访过了,你葛先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管多难得手的地方,你葛先生都能手到擒来!我说得没错吧?” 葛二哈哈地笑了起来,“你先生支我上当噻。让我作案,你得便宜,当我傻噢!” 石田微微笑着,把小凳子挪到葛二身边,轻声说:“确实有风险,但我们两人的风险是一样。我的想法是,我踩点,葛先生动手,得手后咱们二一添做五。你得利,我还债。我的债清了,我和葛先生一拍两散,只当从未见过。若是出了事,你葛先生跑不了,我也跑不了!风险是不是一样的?” “你先生欠下多少债?”葛二有些好奇了。 “一万元。”石田轻声说。 这个数,让葛二吃了一惊。这数量背后的意思是,他要还一万元的债,我可要得一万元的利呀!这个数量就妈妈的不得了噻!一万元呀! “你先生高姓大名有噻,家住哪里,也好说把我吧?不然我哪里找你噻?” “葛先生不问,我也会告诉你。我姓高名僧,家住较场口东二巷十八号。我也说实话,是暂时租住的。如果我换了地方,一定会告诉你。如何?” “高僧?”葛二惊讶问。 “正是,父母给起的,怪是怪了点,但也没办法了。” 葛二想了想,一万元呀!实在不得了!就说:“你先生一定知道,我还有几个弟兄。” 石田立刻摇头说:“葛先生,为安全起见,此事只有你知我知,绝不能再让第二个人知道!我还是那句话,二一添作五,我还债,你得利,肥水不流外人田。” 到了这个时候,葛二看着这个名叫高僧的人,就好长时间没说话!他心动了! 1-9 这一路上虽然险情不断,但段泽刚的车队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到了成都。 段团长布置警戒的地点在成都市里府河南岸的北教场。 这里原来是黄埔军校成都分校。今年初,黄埔军校本部搬到这里,占了这块地儿。很抱歉,成都分校就此消失了。不过,成都分校的学员们却很高兴。他们将从本校毕业,而不是从分校,这个含金量就很高了。 段团长的车队穿城而过,最后在骡马市街向西拐进江汉路,前行不远,在黄埔军校大门口外的路边停下。 段泽刚还没下车,就看见委员长侍从室的侍卫官张毓中,还有中央宪兵第二团的副团长周作桢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他下了车,微笑着向他们走过去。 这两个人虽然都是中校,但张毓中是委员长的侍卫官,而周作桢干脆就是地头蛇,段泽刚这个上校也要对他们客气一些。 他们握了手,寒暄几句,就一起向军校里面走去。 军校的西北角,是军校校长官邸。委员长每次到成都来,都住在这里。所以,他们最重要的事,就是做好校长官邸的安全警卫工作。 段泽刚首先问:“毓中兄,时间没变化吧?” 张毓中一点头,“委员长明天下午到。到了之后要找几个人谈话。后天在省政府是一天的会。如果结束的早,委员长下午就飞回重庆。如果晚,就只好再住一个晚上了。” 段泽刚又回头问周副团长,“省政府什么会?” 这时,一脸络腮胡子,一看就是很凶恶的周作桢,嘎嘎地怪笑起来,说:“操,一个省政府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听说,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成立一个什么城市建设和环境卫生委员会!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家伙,已经商量好了,要请委员长来担任这个委员会的委员长!就是这么件混帐事,已经胡扯了好几个月了!” 段泽刚惊讶看着他,“这种事也要委员长出面?” 周副团长又是一阵怪笑,“就这么一件屁事,涉及各方面的利益呢!都想咬一口!咬上就不撒嘴!你说怎么办!只好把委员长请出来钦定!” “这一类的事,就不能让一个人来负责一下?” “你可真是外行!那不就成了事实上的省政府主席了!张群就是四川人,地位高高的,他们都不接受,哪里能让随便什么人来主持四川工作!” “你说的他们,就是四川的军头们吧?”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所以,那些昏官们说有重要的事,委员长就得来!” 段泽刚忽然察觉张毓中轻声咳嗽一下,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也是不能多说的!他只好转移话题。 “作桢兄,成都这边,治安还好吧?” “也还算好。就是报纸捣乱!逮着河内那件事,来回胡扯!没完没了的!一些学生、市民什么的,也跟着裹乱,时不时的要上街游行,喊喊口号什么的。” “严重吗?” “也还算好了。人不算多,三五百人什么的,警察一出动,就全散了。” 到了官邸门前,周作桢去找人拿钥匙开门,门前只剩下段泽刚和张毓中。 段泽刚盯了他一眼,小声说:“毓中兄,我怎么听说,四川的军头们,活动得很厉害!” 张毓中一点头,“我也听说了。” “委员长这个会,就不能推迟几天,等安定下来再开?” “段兄,推迟不了!省政府这边,说委员长不来,简直就要垮掉了!所以,委员长非来不可!再忙也得来!所以,我们也得来!” 段泽刚歪了歪嘴,“那好吧,我们都谨慎一些吧!” 1-10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钟,委员长的座机在成都北面只有六公里的凤凰山机场降落。 省政府的高官们都去机场欢迎,场面倒也十分热闹。 段泽刚的任务比较单纯,他的士兵坐在卡车上,在委员长车队的前后护送。周作桢的任务稍微复杂一点,沿途的警戒是他负责的。 他们这些承担警戒任务的人,将委员长护送到北较场的黄埔军校校长官邸,也就算告一段落了。明天护送委员长去省政府的警戒任务,由张毓中带来的警卫股负责。 1-11 就在这天夜里,成都北面大约四十几公里的广汉县,出了一点让人担忧的小事。 广汉县因“广至汉水”而得名。广汉自古就有“益州门户、蜀省要衢、通京孔道”之说,是成都的北大门。 广汉县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于一九二九年,发现三星堆遗址,引起考古学家们的注意!专家们说,广汉县的历史有五千年! 广汉县著名的,除了三星堆遗址,还有一样很著名,并且是广汉人的最爱,兔头! 从柳州路拐进顺德路,前行不远,有一家名叫“温记兔头”的小店,最为著名。 这家店只卖兔头,并且只在傍晚卖。食客们早已就在门外排队等待,一旦买到手,再要上二两酒,就可以坐下来,慢慢品酒,慢慢啃兔头了。 正文 951、 居然还有一个活着的! 温记兔头的关键,一是兔头新鲜,二是秘制卤水小火卤制,相当耗时间。 此时,在温记小店里坐着一个人,正慢慢品酒,慢慢啃兔头。他就是何贵湘。 1-12 去年九月,武汉警备司令部被撤销之后,何贵湘受药品案牵连,被闲置。他虽然保有军籍,却一直未得到新的任用。他万般无奈,只得自己寻求出路。 经叶蓬总司令的介绍,他辗转投奔到四川广汉,想在邓锡侯第二十八军管辖的第七独立混成旅谋一个官职。 他来了之后才知道,老叶介绍不当,但他已没办法回头了。 四川是个出军阀的地方,出过大大小小数十个军阀,更出了几个割据一方的大军阀,真正是咳嗽一声,半个四川都要颤一颤的! 但第七混成旅旅长杨尚周,这个打了一辈子仗的老行伍,却没打出自己的天下来。 早在一九二五年,杨尚周就是四川省主席刘成勋手下的旅长,当年好风光。 不料,一九二七年,后起之秀刘文辉为争夺地盘,率兵攻击刘成勋,并将其赶出四川。杨尚周就此被刘文辉收编,好歹仍做他的旅长。 再一次不料,刘文辉和刘湘这叔侄俩,为争夺四川又打了起来,结果是刘文辉大败。杨尚周又被刘湘收编,继续当他的旅长。 再再一次不料,一九三八年一月,刘湘在武汉去世,杨尚周在第二十一军中受到排挤。杨尚周考虑再三,最后率部投奔了邓锡侯的第二十八军,仍然当他的旅长! 他有时私下里也会想,老子这个旅长要当到什么时候! 1-13 第七混成旅旅长杨尚周,看老朋友叶蓬的面子,愿意收留何贵湘,但苦笑说:“我就是个倒霉旅长,我这么小的庙,能安排你做什么呢?” 何贵湘明白了,杨尚周是向他要见面礼!这个见面礼不是钱财,而是官阶! 这时,何贵湘除了想到他的老长官叶蓬,还想起一个人,此时正在重庆卫戍司令部里混官差的白崇信!这是个小眼睛一眨,鬼主意上千的家伙!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于是,经白崇信出谋划策,再跑军令部的复杂关系。叶蓬和何贵湘同时上下奔波。杨尚周也携重礼与邓锡侯相商。前后花了几个月的功夫!终于,邓锡侯答应再拿出一个旅和两个保安团,和杨尚周的第七混成旅合在一起,向军令部申请组建一支新部队。 白崇信就凭着这两个旅和两个保安团,竟然从军令部拿到一纸命令,同意邓锡侯组建第二十六军团,同时任命杨尚周为军团长,何贵湘为军团参谋长。 为此,他们二人好喝了一顿酒,作为庆祝。 军团在国军序列里,是个可大可小的建制。例如,徐州会战时,汤恩伯的第二十军团,下辖第二军和第五军。而同一时期的庞炳勋第四十军团,却只有一个师外加一个旅。 所以,杨尚周的第二十六军团,满打满算,只有三个旅。这也就算不错了! 1-14 此时,何贵湘坐在温记小店里,慢慢品酒,慢慢啃兔头,正在等一个人,兰亭先生。 何贵湘到了这个时候,才从白崇信嘴里知道,这位兰亭先生还有一个日本名字,叫川上武介!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想明白,他早已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等何贵湘喝完了酒,啃完了兔头,才看见兰亭先生悄然进了温记小店。 但让他奇怪的是,兰亭先生却没有走过来,而是站在柜台前,看着水牌上的菜单,似乎在考虑吃点什么。 怎么回事?兰亭先生不是说,今晚找我有重要事情商量吗?他怎么不过来! 何贵湘愕然看出,兰亭先生正悄悄向他做手势!这个手势是叫他尽快走!离开这家小店!这时他才有了危险临头的感觉! 他匆忙站起来,和兰亭先生擦肩而过,很快离了小店。 1-15 虽然已是春末夏初,但夜里的冷风吹在身上,还是让何贵湘不住颤抖。 他从兰亭先生的手势里看出危险。但走在漆黑的小街里,他感到更加危险! 何贵湘一路匆匆走着,想尽快回到他的军团司令部,似乎只有那里才更安全一些! 他一路不断回头,赫然发现,身后似乎有人跟踪!并且不是一个人,好像是三个人!在广汉这个小地方,会跟踪他的只有一种人,军统特务!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但后面的跟踪者也加快了脚步,并且越来越近! 老天!我的事被他们发现了吗!他们要逮捕我吗!何贵湘不敢想下去,只感到危险!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异常的响声,甚至发出低沉的吼叫声! 何贵湘再恐惧,也不由自主地回头张望。这一望不要紧,让他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几个人,正和那三个跟踪者激烈搏斗!他们抡着匕首,就那样凶狠直接地向对方身上捅! 匕首捅进身体的剧痛,何贵湘不用尝试,也知道有多么可怕! 他再次回头,看见有人拔出枪,但很快被对方打掉!何贵湘看不出谁拔枪,谁打掉对方手枪!只听见他们喘着粗气,低沉吼叫,非要置对方于死地! 何贵湘吓得脚都软了,只能用手扶墙,一边向前挪动,一边回头恐惧张望。 后面的搏杀已经结束。但得胜者并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他甚至看见一个人向他挥了一下手,似乎是让他赶快离开! 何贵湘努力沉一口气,加快脚步急忙走了。 1-16 此时,川上看见何贵湘走远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向四面望了望,地上三个死人,是被匕首杀死的!警察或者早起的市民,也许不会想太多!他真心希望他们不要想太多!把这三个死人当作抢劫案来办就好! 何贵湘如果出事,将直接影响“木桶计划”第三步的实施,是老师绝不允许的! 现在何贵湘已安全离开,警察或者市民即使想到什么,恐怕也要在到三四天之后!他需要这个时间差! 他向手下人挥一下手,就分头悄悄离开了。 1-17 川上没想到,这三个被刺杀的人,居然还有一个活着的! 整整十分钟之后,这个人才苏醒过来。他挣扎着爬起来,一手捂着腹部伤口,一手扶着墙,艰难离开这里。 这个人走了一段路,终于在一家旅馆里找到电话。 旅馆里的店员被他满身的血,和凶恶的眼睛吓坏了,举着双手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这个人的电话,直接打到军统成都站。 1-18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重庆的军统本部得到这个消息! 值班军官急忙跑上楼,向戴老板报告。 戴笠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疑心顿起!广汉的那个三人小组,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任务,只是观察一下刚刚组建不久的第二十六军团!难道这个第二十六军团有什么情况? 他联想到最近,四川的军阀们在暗中似乎有什么异动! 这就有些敏感了,偏偏委员长明天要去成都,那里离广汉相当近!想到这里,他立刻给委员长侍一处主任贺耀祖打电话。 说起来,贺耀祖不仅是国民政府办公厅主任,同时还是军统局局长,是戴笠的顶头上司!戴笠有情况,首先就应该向贺耀祖汇报。 电话一通,戴笠直接说:“贺主任,明天委员长去成都,能否推迟?” 贺耀祖在电话里沉吟一下,问:“怎么回事?” “是这样,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可能也不小。我们在广汉有个三人小组,就在刚才,这三个人中,两人被人杀死,还有一个重伤!成都站向我报告了这件事。我感觉,广汉距离成都很近,所以我要问一下,委员长的行程能否推迟一下。让我查清楚怎么回事,再让委员长去成都。您说呢?” “哎呀,”贺耀祖在电话里牙痛似的哼了一声,“雨农兄,委员长的行程已经定下来了。而且,这个行程也推迟好几次了。委员长说过,别的事都推开,先去成都!” “贺主任,我担心的是安全问题。” “既然是安全问题,到明天下午起飞,还有时间,你尽快再布置一下,确保安全!委员长一再说了,这次一定要去成都!你还是赶快布置一下吧。有什么情况,你再给我打电话,如何?” 到了这个时候,戴笠也没办法了,只好说:“好,就这么办吧。” 戴笠找来主任秘书郑介民,对他说清情况,两人分头给成都各方面的人打电话。 他们不仅给成都警备司令部、中央宪兵第二团、军统成都站打电话,还给刚刚抵达成都的委员长侍卫官张毓中,中央警卫团团长段泽刚也打了电话。 但是,所有各方面,虽然对四川的军阀们都有疑虑,但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情况。 他们最后在电话里商定,在成都的各方面都提高警惕,如有异常情况,立刻给重庆打电话,并采取相应措施,以保证委员长的安全! 正文 952、 他们可是一个旅呀! 1-19 第二天,也就是一九三九年五月二十二日,下午四点多钟,委员长乘坐的专机在成都凤凰山机场降落。 四川省政府的高官们都到机场迎接。 此外,还有中央警卫团团长段泽刚、委员长侍卫官张毓中、中央宪兵第二团副团长,有一脸大胡子的周作桢等负责保卫的军官们,也到了机场。他们并不在迎接的人群之中,而是站在飞机附近,时刻观察周围的动静。 从整个成都来说,除了有一些示威的人群之外,还是很安静的。 段泽刚等人看着委员长和迎接的官员们握手寒暄之后,就上了自己的专车,向市内驶去。 凤凰山机场距离市内的黄埔军校只有几公里,周作桢的宪兵团早已在沿途布下警戒。 半个小时后,委员长这一行人的车队,顺利进入北教场的黄埔军校。 委员长接下来的活动,就是与成都各方面的高官会晤。 段泽刚等人到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自己的部队随后返回成都。 1-20 张毓中、段泽刚和周作桢注意到,这个下午和晚上,成都所有各方面都很正常。 街上确实有一些游行示威,但都是小范围的,在警察的控制之下。 比较起来,最让人恶心的,就是报纸!成都的报纸几乎和沦陷区的报纸都是一个腔调,来来回回说的,都是关于军统在河内刺杀汪精卫的那一点情况,然后就是明里暗里的指责委员长,没完没了的,很讨厌! 1-21 第二天,也就是五月二十三日,诡异之事接连发生,让负责保卫工作的宪兵团和警卫部队猝不及防! 上午,按照计划,委员长等人驱车前往省政府大楼,参加会议。 段泽刚将自己的两个连布置在街道两端。周作桢的宪兵则布置在省政府周围。 但是,不知最近一些日子一直在各处游行的人,是不是也听到了消息,说委员长正在省政府开会,那些原先分散在成都各处的示威者,忽然向省政府集中! 游行的人也比往常多,少说有数千人。周作桢估计,可能有上万人! 这些游行的人群拥堵在省政府周围,几乎将省政府包围起来! 这个情况就比较严重了!甚至相当吓人! 段泽刚、周作桢和张毓中等人紧急商量,是否要采取措施,驱散示威者! 但看看示威情况,那些示威者并不激动,甚至相当文明。另外一点很重要,示威者喊的口号,主要是要求抗战,驱逐日寇,甚至还有支持委员长的声音!只有极少的人在喊要民主要自由、反对军统暗杀民主自由人士什么的。 那些游行的人坐在地上,摇着旗帜,高唱抗战歌曲,有时也喊一喊口号什么的。 这么一种情况,就不能对游行人群采取严厉驱逐行动! 段泽刚、周作桢等人对这种情况都很意外。他们商量后,派人请示委员长。 委员长了解这些情况后,只说了一句,稍安毋躁,就继续开他的会去了。 按照计划,委员长中午在省政府食堂吃饭,下午继续开会,预计五点左右就可能结束。会议结束之后,委员长将重返凤凰山机场,乘飞机返回重庆。 段泽刚等人商定,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就等委员长会议结束。但在委员长离开省政府的时候,一定要提高警惕,万不可发生意外! 1-22 不料,到下午两点半,快三点钟的时候,意外终于发生! 一名中央宪兵第二团的军官,乘汽车赶到省政府外面,满脸都是惊慌神色,很快找到周作桢和段泽刚,说了一个重要情况! 他说:“我接到消息,说驻广汉的第二十六军团突然派出一个旅,也许更多,正在向成都进发!长官,消息说,他们是全副武装!” 周作桢大吼一声:“混蛋二十六!他们有军令部的命令吗!” 军官说:“我来之前,给第二十八军的邓军长打过电话,问他第二十六军团为什么离开驻地,有没有军令部的命令!邓军长似乎很吃惊,说他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周作桢叫道:“二十六的杨尚周!胆大妄为!他简直就是找死!” 段泽刚冷静问那个军官,“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军官张了张嘴,只好说:“我当时吓了一跳,就没顾上问。我猜,可能是军统的人吧。” 段泽刚点点头,这个理由是说的过去的!关键的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他问周作桢:“作桢兄,成都附近有其他军队吗?” 周作桢一拍大腿,“段老兄,成都附近的军队,就是邓锡侯的第二十八军!杨尚周的二十六,就是邓的部队!你说,我敢找他们吗!” 段泽刚又问:“如果现在送委员长去机场呢!尽快送委员长离开!” 周作桢咧一下嘴,“从广汉过来,也要经过机场!如果他们先到机场,岂不是堵住了委员长!那就更坏了!” 段泽刚考虑片刻,用力一点头,说:“作桢兄,这样,我带一个连去阻截这个第二十六军团!还有一个连交给你!你和你的宪兵团,负责送委员长去军校!把军校学生动员起来,保护委员长!另外,尽快向军令部报告这件事!” 周作桢张大嘴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了,“段老兄,他们可是一个旅呀!” 段泽刚瞪着眼睛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就是给你争取一点时间!拜托你保护好委员长就行了!就这样,我先走了!” 周作桢跟在他后面喊:“我保护好委员长,就去找你!你千万当心!” 1-23 段泽刚坐进自己的轿车,就向北驶去! 在他的车后,是三辆卡车,上面坐满了头戴钢盔的士兵。 段泽刚心里很清楚,如果第二十六军团真的敢犯上作乱,他这一个连恐怕真的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但眼下这个时候,他已顾不得这么多了!委员长如果出事,他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他这支小小车队,一出了城,就向北疾驶而去,如同疯了一般! 1-24 半个小时之后,段泽刚的车队刚刚经过机场,前行不到两公里,远远就看见前方有一支军队正向这边走过来! 他跳下车,向带队连长吼了一声:“给老子阻截!” 带队连长也不含糊,立刻将三辆卡车并排停下,将公路堵了个严严实实!每辆卡车上架起两挺机枪!其余士兵占据了公路两边的山包和房屋,面向前方,持枪以待! 他们这个连人很少,只有一百六十多人,但火力强大!相当于一个营!但前方来的至少是一个旅,这个情况就有点难说了! 段泽刚深知自己保护委员长责无旁贷,更要给士兵们做一个榜样!此时,他昂首挺胸,脸色严峻,倒背着双手,就站在这三辆卡车前面,盯着行军而来的军队! 带队连长看看他,什么也没说,自己带了一个班的士兵,在段泽刚前方一百公尺外,又站成一排,同样盯着行军而来的军队! 终于,行军而来的军队也看清眼前的架式,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这时,一个军官从队伍里跑出来,一直跑到带队连长面前,似乎想询问怎么回事。 带队连长只是向后一指,示意他有什么话,向后面的长官解释! 军官果然跑到段泽刚面前,立正敬礼。 他居然说:“长官,我们要去成都保护委员长。您这是……为什么……” 段泽刚怒视着他,心里愤怒得不得了!你们保护委员长,老子的士兵死绝了,也轮不着你们这些混蛋来保护委员长! 他简洁问:“别费话!你们带队长官是谁!” 军官说:“是杨军团长,就是杨尚周军团长。” 段泽刚喝道:“叫他过来!现在!” 军官看了看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只好又跑回去。 几分钟之后,一辆黑色轿车从后面开过来,一直开到带队连长面前,似乎还想绕过去,继续向前开! 带队连长大怒,拔出驳壳枪对空一枪!然后直接指向车里的人! 这时,道路两边和卡车上的士兵们都一拉枪栓,响起一片咔嚓声,枪口直指黑色轿车,场面十分吓人! 1-25 杨尚周,自从晋升军团长之后,职务升了,军衔也升了,现在已是中将! 但凡一个人,官一大,脾气也会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他脾气再大,也是个老行伍,察颜观色,见风使舵,是他多年在四川的官场上历练出来的本事。 此时,他坐在轿车里,只看见自己的车被十几个士兵阻拦。但真等他下了车,再看清周围的架式,这才意识到出问题了,并且可能是个大问题! 他下车走到带队连长面前,刚要开口,带队连长却用大拇指向后一指,并不说话。 杨尚周看见站在路中间的段泽刚,就一直向前走过去。 跟着杨军团长的几个警卫也想跟着过去,却被带队连长堵住。他们想瞪眼,带队连长直接把枪口顶在他们的额头上!那些士兵吓坏了,谁也不敢再动! 正文 953、 老子要缴了他们械! 杨尚周走到段泽刚面前,却有一点尴尬。对方只是一个上校。哪有中将给上校敬礼的道理!他想和段泽刚握手,但对方背着手,并没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 他还从对方的军装、钢盔和武器上看出来,这支部队恐怕比中央军还要凶!至少,他不敢指责对方为什么要堵他的路! “尊姓!”段泽刚恶狠狠地瞪着他,冷酷地问。 “我姓杨,杨……”杨尚周想接着说出他的军职。 “全称!”段泽刚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继续问。 “杨尚周,我是……” “哪支部队!” “啊这个,我是第二十六军团,我们……” “去哪里!” “啊,我们去成都,我们听说……” “去干什么!” “我听说,委员长在成都……” “奉谁的命令!” “我听说委员长被……” “你奉谁的命令!快说!” “我就是想保护……” “你敢擅自行动!你违反军法第几条!说!” 这下子,杨尚周可就真傻了! 说起来也有点可笑。他的职务晋升了,军衔也晋升了,心里实在太高兴了。 所以,何贵湘说,您一定要在委员长面前立功!表达一下您对委员长的忠诚!老百姓包围了委员长,您就应该去护驾勤王!您这个时候不表现,什么时候表现! 他妈的,老子实在经不住劝!何贵湘一忽悠,老子傻了巴叽的就来了! 但他妈的,老子也是老行伍呀!军队擅自行动,是要被枪毙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想着要尽快脱身! 他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糊涂了!我本意就是想保护委员长!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他转身就要走!以为一走就可以脱身了!但他一回头,身后却站着两个士兵,一下子就抓住他的双臂。其中一个士兵,伸手就拔走了他腰里的手枪! 他开口说:“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个士兵照他脸上就是一拳,吼道:“闭嘴!没问你不要说话!” 段泽刚向身边的士兵一指,“你,再叫他们再过来一个长官!现在!” 1-26 十分钟之后,再过来的这位长官,就是第二十六军团的参谋长,何贵湘! 杨尚周脑子一热,带着部队来成都勤王!何贵湘的脑子可不热!他知道今天的事,一定就是这个结果!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兰亭先生要把他往火坑里推!但现在,他就是兰亭先生砧板上的鱼肉!人家想怎么切,他就得老老实实的让人家怎么切! 他看明白的另一点是,他如果不让兰亭先生切,兰亭先生立马就能要了他的命!这是他从兰亭先生凶恶的眼神里看出来的!他只有鼓动杨尚周带兵勤王,才能保住一条命! 他看明白的第三点是,只要他一口咬死就是来勤王护驾的!或许,只能说或许,还能保住他的官位! 所以,他一到段泽刚面前,什么话还没说,虽然贵为少将,照样先立正敬礼,然后才说:“段长官,我们就是想保护委员长,实在没有其他意思!” 段泽刚并不理他的话,只是向旁边一挥手。 两个士兵过来,一边一个架住他,伸手拔走了他腰里的枪,就把他拉到另一边。 何贵湘还想再解释一句。脸上照样挨了一拳,只好闭嘴,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段泽刚的目的很明确,一个军团长,一个军团参谋长,两个主要军官都被控制住,应该问题不大了!他现在做的只能等!等委员长平安离开! 1-27 周围很安静。段泽刚不说话,谁也不敢多说话! 段泽刚的士兵一动不动举着枪,盯着对面的军队。对面的士兵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惊恐地看着这边。 段泽刚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卡车前面,面无表情,瞪着对面! 但他心里却很焦虑,不知委员长什么时候才会离开!更不知对面的第二十六军团里,是不是还有什么胆大包天的家伙,鼓动士兵们闹事! 1-28 整整一个小时后,周作桢终于开着车赶到这里! 他一看清眼前的情况,就知道,段泽刚确实控制住了局面! 他把段泽刚拉到旁边,低声说:“段兄,你真了不起!一个连就能控制住一个旅!” 段泽刚急忙问:“委员长怎么样了!” “我来的时候,委员长已经进机场了!” “飞机什么时候起飞!” “应该很快!” “作桢兄,这个杨尚周,我要把他带走!交给军令部处理!关键是,对面这个部队怎么办!我只能交给你了!”段泽刚忧虑重重地看着他。 “段兄,你放心!我的宪兵团马上就能赶过来!他妈的,老子要缴了他们械!” “这样,可能不妥!不管怎么说,他们是邓锡侯的部队,这个面子还要给。” “他妈的,那也太便宜他们了!” “我的建议是,你把主要军官控制住,就说要调查此事!其他士兵,让他们回驻地吧!作桢兄,现在这个时候,不要激起事变来!” 周作桢一听这话,不由张大了嘴,“他妈的,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好,就按你说的办!” 这时,他们一抬头,都看见一架飞机轰鸣着从他们头顶上飞掠过去! 周作桢说:“万幸,委员长终于平安走了!” 段泽刚说:“那好,我也该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辛苦!” 1-29 第二天,天一亮,段泽刚率领他的两个连,重新驶上崎岖不平,耸立着无数警告牌的成渝公路,返回重庆。 他的黑色轿车里,还坐着一个人,就是被收缴了武器,也被收缴了军队的第二十六军团的军团长,杨尚周。 杨尚周一直喋喋不休地向段泽刚解释:“我真的,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保护委员长!您说,您说,我刚刚坐到这个位子上,我刚刚晋升了军衔,这都是委员长给我的,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我怎么会做对委员长不利的事!我不会呀!我决不会呀!” 段泽刚耐心说:“杨长官,这些话,请你不要对我说!请你对军令部的长官们去说!” 但是,杨尚周没完没了,不断的诉说,反复诉说! 段泽刚终于被他说烦了。他下令停车。 他招手叫来两个士兵,让他们把杨长官送到卡车上去!要让他坐在车厢地板上,并且要求这两个士兵一边一个坐在他身边,还要抓住他的胳膊! 他愤怒说:“他要是出了事,我枪毙你们两个!” 那两个士兵抓住杨尚周的胳膊,要把他送到卡车上去。 这时,杨尚周终于哭了出来。他全身颤抖,满脸都是泪水,叫道:“段长官,我真的没有二心呀!我真的忠诚于委员长呀!请您替我想一想呀!” 段泽刚不肯再看他一眼,上了车,大吼一声:“开车!” 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痛苦与难受。凭感觉,他相信杨尚周说的是实话!他妈的,他没道理做什么不好的事!他极有可能,就是上了别人的当! 上谁的当!十有九九,就是上了何贵湘的当! 还在武汉的时候,这个何贵湘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陈子峰他们出生入死运回来一百吨药品,居然被他截留了八十吨!贪赃枉法也不是这样贪赃枉法的!他简直就是疯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何贵湘在此事背后耍花招,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呢!有害无益!根本就是有害无益!他那个参谋长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呢!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杨尚周!何贵湘!他们到底搞的是哪一出! 段泽刚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杨尚周送到军令部去!无论怎么处置,都是军令部的长官们说了算,都和我没关系了! 1-30 在路上行驶两天,段泽刚终于带着他的车队返回重庆! 当天傍晚,他将杨尚周送到军委会,交给军法执行总监部的总监,何成濬上将。 等他向何总监介绍完所有情况,返回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他洗完了澡,就感觉这几天心里的压力之大,让他疲惫不堪。他很快就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段泽刚正在卫生间里洗漱,就接到军法执行总监部副总监谷正伦的电话,说杨尚周死了!是被人打死的!不仅如此,还被吊在房梁上! 段泽刚听到这个消息,真的是大吃一惊! 1-31 靠近临江门的地方有一条街,叫夫子池街。因为街边有一个很大的水池,据说是当年孔夫子洗笔砚的地方。池边有一栋古建筑,叫重庆府文庙,据说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 重庆府文庙建在山上,地势比较高。庙内庭院的右侧有一座小山,也由山势而起,被当地百姓叫做太阳山。山上有一所庭院,叫做明伦堂。 这所名叫明伦堂的庭院相当宽敞。 一九一四年,四川省立第二女子示范学院就建在这里,后来还在这里办过小学校。 正文 954、 戴笠被召到委员长官邸 各地的文庙里多建有小学校,这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抗战开始后,学校停办,这座明伦堂即被政府征用。 政府征用明伦堂作什么用,一直没确定。但最近有了新用途。国军在各地作战抓了一些日军战俘,准备关在这里。因此,明伦堂按照监狱的安全措施作了一些改建。 所以,临时将杨尚周关押在此,确实有其合理之处。 段泽刚赶到文庙明伦堂的时候,军委会军法执行总监部的副总监谷正伦,中央宪兵第六团团长刘学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处长龚滨生,重庆警察局局长唐毅等人,都已到了,正在观察杀人现场! 杀人现场在明伦堂庭院西北角的厢房里。 段泽刚一进门,就看见地上放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在尸体上方的房梁上,吊着半截麻绳,显然是被刀子割断的。留着半截绳子,似乎是想说明尸体上吊的位置! 龚滨生看见段泽刚,就掀开白布,说:“段兄,你来看看吧!” 段泽刚一看尸体,牙齿就咬紧了。这具尸体的模样实在太惨了! 杨尚周死前一定遭到毒打!全身都是血!他的脸已被打得变了形!下巴已歪到一边去了!他一只眼睛青紫肿胀成一条缝,另一只眼睛却恐怖地瞪着,似乎在问,为什么要打死我!我犯了什么死罪! 段泽刚不由想到,他让士兵把杨尚周拉到卡车上的情景! 早知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当时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坐在轿车里,无论如何也要好言安慰他一下!杨尚周就算违反军纪,擅自调动军队,也罪不至如此惨死呀! 他转身出了厢房,望着半阴半晴的天空,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难受! 厢房里的四位长官也走出来。他们和段泽刚围成一个小圈,互相看着。 眼前的情况很严重!毫无疑问,要破解这个案子,责任只能落在他们五个人身上! 他们商量了又商量,最后决定,由缉查处的龚滨生和宪兵团的刘学启负责调查,其他几位长官配合调查,争取尽快拿出一个结果出来!这么大的事,要尽快向上面汇报! 1-32 诡异的事再次发生! 虽然五位长官商定要严格保密,但第二天的报纸上就登出惊人消息! 报纸上说,委员长于三天前去成都开会,受到一些学生和市民的困扰。国军第二十六军团的军团长杨尚周,为了保护委员长,率一部分军队去成都解围,却遭到中央警卫团的逮捕!昨夜,军团长杨尚周不知被何人殴打致死,并被吊在房梁上!等等! 其中说的最多的意思,是杨尚周不是中央军系统,而是刚刚组建的新军团!是川军! 杨尚周被捕,显然是怀疑他要加害于委员长!甚至图谋不轨!杨尚周昨夜被殴打致死,明显是对他的报复!甚至是借机打击地方部队! 还有的报纸说,委员长一直企图把中央军派进四川,未能得逞!加害于杨尚周,就是对川军的严厉警告!或许,也是为了让中央军入川!人心险恶呀!中央军的长官们,容不下各省的地方军队! 几位长官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到了报纸,脸色都很严峻。 在这些日子里,孙蔚如的第四集团军在中条山打得惊天动地,却没有一家报纸报导,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被杨尚周离奇死亡的事给遮盖住了! 更让人怪异的是,龚滨生和刘学启共同调查了几天,竟然毫无进展!既不知何人所为,更不知其目的何在!调查工作陷于停顿之中! 这些日子里,全国各地的报纸刊登的,都是这件事,并且做出各种猜测!无论哪一种猜测,都对委员长不利!似乎所有人都认为,杨尚周之死,是委员长在背后指使的! 1-33 几天后,戴笠被召到委员长官邸。 通常情况下,都是戴笠前往委员长官邸,报告他掌握的各种情况。被委员长紧急召见,对戴笠来说,是很少有的! 委员长一看见戴笠,就把那一大摞报纸摔在他面前! “你看过没有!这些报纸你看过没有!”委员长质问! “是,我都看过。我们正在调查,希望……”戴笠想解释一下。 “你调查几天了!你看看你调查几天了!为什么还没有查清楚!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这么重大的案子,为什么不抓紧调查清楚!” “是,校长,我一回去就组织人,一定尽快侦破这个案子!” “你要派最得力的人!不要派那些只能吃,不能干的人!要尽快查清楚!”委员长说。 戴笠明白,这种时候,多做解释什么用处也没有,只能回去组织最得力的人,尽快查清这个案子!他向委员长欠身,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委员长在他身后又补了一句:“雨农,你一定要注意各地的情况!如果有异常情况,就向我报告!快去!” 1-34 戴笠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只用半天时间,就把各地的情况查清楚了! 等他真查清楚了,就被各地的严重情况吓出一身冷汗! 所谓各地的情况,其实就是各地实力派的情况!也就是各地地方军队的情况! 四川的几支军队首当其冲!邓锡侯的第二十二集团军,唐式遵的第二十三集团军,刘文辉的第二十四集团军,杨森的第二十七集团军,陈万仞的第二十一军,李家钰的第四十七军,所有这些军队全都提高警戒等级,加强戒备,甚至在驻地附近修筑工事! 为首的长官们轻易不肯离开自己的军队!甚至请他们去战区司令部开会,都以种种借口婉拒!有些军队干脆拒战,甚至从阵地上后退! 此外,还有广西的桂军,云南的滇军,山西的阎锡山,也同样提高了警惕! 通往这些军队的道路,均被封锁! 甚至,中央军系统里的张发奎、顾祝同等人也变得奇怪起来。还有一些高级军官,只因为从前和汪精卫有过交往,此时都变得小心谨慎,拒人于千里之外! 几乎可以说,地方实力派的军队,与中央军各部队,哪怕只闹一点小摩擦,就可能引发大战!导致地方军队与中央政府离心离德!他们会往哪个方向离?当然是往上海的汪精卫那边离!真要发生这种情况,岂不要天下大乱了! 戴笠查清楚这些情况,深知委员长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地方军队一旦受报纸蛊惑,或者被什么人挑拨,引起内战!将要天下大乱!将要天下大乱! 所以,戴笠就此明白,现在尽快调查清楚杨尚周的死亡原因,是重中之重! 他必须按照委员长的旨意,选择最得力的人,进行调查! 戴笠很快咨询了上海区的顾耀宗和北平区的骆江,他们的一致意见是,陈子峰的宪兵队,就是军统系统里最得力的队伍! 他再咨询龚滨生的意见。龚滨生也赞同顾耀宗和骆江的意见,但稍有一点犹豫。 戴笠目光严厉盯着他:“还有什么情况!” 龚滨生谨慎说:“陈子峰的宪兵队没问题,但他们的报务员萧安城,可能有一些疑问。” 戴笠一点头,“我知道了!你尽快采取一些措施,解决这个问题!但查清楚杨尚周的死因,是重中之重!其他的,都是小问题!” 龚滨生说:“是,我明白!” 1-35 龚滨生回到缉查处,就给陈子峰的宪兵队发了一封电报,命令他们迅速返回重庆,另有新任务,等等。 陈子峰回电:“茅津渡尚未夺回,走河南需时更多!一俟茅津渡夺回,即返重庆!” 两天后,龚滨生得到消息,第四集团军一番血战,终于夺回茅津渡!陈子峰的宪兵队,此时正在返回重庆的路上。这让他焦虑的心情稍稍安定一些。 但是,另一件烦心事却一直让他犹豫不定!那个萧安城,到底是不是共! 萧安城曾在罗店为共方的林家泰发过一封电报,此事已澄清,是陈子峰同意他发的! 但最近陕西站的吴济怀被捕,供出萧安城和龙瑞华是一条线上的,并且是他手下的“专家”,甚至还为共方编制出两种电报加密方法!这个情况就很严重了! 其中最诡异的是,这一情报来自一个叫牧野的日本特务! 牧野就是鹰司直树,日军上海宪兵队的副队长!这是龚滨生知道的! 但如果这是假情报,有意在陈子峰的宪兵队里挑拨离间,那就太讨厌了! 萧安城在宪兵队里的地位,龚滨生太清楚了!陈子峰搞的“清君侧”,就是萧安城的鬼主意!让骆江栽了一个大跟头!也许日本人就想借我们的手,除掉萧安城! 被日本人借刀杀人,一旦成真,岂不要被天下人笑死!这就是龚滨生的顾虑! 1-36 龚滨生为了萧安城的问题,已经犹豫很长时间了,却一直拿不定主意! 偏偏就在龚滨生犹豫不定的时候,陕西站的侯正伦派专人送来一个大信封,信封上注明:“龚处长亲启”! 正文 955、 女人的心思就是细密 龚滨生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个报告,标题是:“关于萧安城是共的特别报告”! 他急忙翻到报告末尾,报告人是第三十八军政训处政训指导员,姜玉凤! 龚滨生来了兴趣,从头到尾仔细阅读。报告并不长,但立意明确,且言简意赅! 他没想到,这个叫姜玉凤的政训指导员,有相当好的文字功底! 报告开宗明义:“萧安城是共,有吴济怀口供为证!另有几点,也请长官考虑!” 第一,正人君子。此人不贪不色,不卑不亢,就是共的模样! 第二,欲盖弥彰。宪兵队在第三十八军中调查共方潜伏人员,汇集一百八十多人的名单,其中超过一百三十人由萧安城提供!其中绝大多数人只是小有疑点,不足为凭!萧安城如此,不过是为了掩盖他的真实身份! 第三.诡计多端。萧安城极其狡猾,隐藏极深!不露破绽,其实就是他的破绽! 第四,秘密联络。萧安城是报务员,有电台可与龙瑞华保持秘密联络,别人难以察觉。我多次察觉,他在深夜还在发报!请长官监听他的电台! 第五,居心何在。萧安城多次对陈子峰表示,要争取早日返回重庆!他列出那么多共方嫌疑人,也是出于这一目的!那么,他急于返回重庆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这个报告的最后一句是:“本人愿暗查萧安城,直至揭穿他的真实面目!” 1-37 龚滨生细看这个报告,可不是一次。每一次阅读,都让他忍不住露出会心微笑。 女人的心思就是细密,观察更是仔细!女人要是盯上什么事,真有可能盯出毛病来! 报告中的第一条,看上去很可笑,却有可能是一个关键!最能说明问题的,往往都是这一类的细节!第四条,请求长官监听他的电台,这一点正和冷月的建议一样!所以,姜玉凤的建议也算说到了要害! 龚滨生确实请电讯处协助,监听萧安城的电台。但这部电台只和电讯处的刘丽有联系,另一个就是陕西站的电台!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追踪一部日本人电台! 至于报告中的第五条,则可能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当初派陈子峰宪兵队去陕西,是担心他们在重庆的行动做过了头!不符合委员长的意图! 但陈子峰这些人的任务,就是查清日本人的“木桶计划”! 他们只有回重庆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所以,第二种,萧安城急于想回重庆,也有可能是为了“木桶计划”!这是合理的! 但除此之外,萧安城急于返回重庆,另有其他目的吗?这个却不好说! 这就回到了最关键的问题,萧安城是不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他懂密码的编制与破译吗?仅就他所知,萧安城学习报务就没有几年! 综合起来看,吴济怀的口供很有道理,姜玉凤的分析报告也很有道理!但一遇到这个关键问题,就全都站不住脚了! 如果有事实证明,萧安城并不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则吴济怀的口供和姜玉凤的分析,就全都是废话!全都站不住脚! 所以,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查清楚,萧安城够不够资格做“专家”!这才是关键! 想到这里,龚滨生已知道他应该怎么办了!他必须周密安排一下!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陕西站发函,暂调姜玉凤来本部协助工作!是暂调! 龚滨生心里忍不住微笑,贼丫头,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想离开山西!那么好!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1-38 傍晚,洪崖洞,旧楼里。 佐藤先生吃着饭,看着对面的石田,微笑问:“石田君,你的那一部分,进展如何?” 石田同样微笑看着他,点头说:“进展顺利。今晚,我要和那个葛二进行第一次。” 川上对石田很不满,这家伙得意什么呢! 他似乎很随意问:“石田先生,你踩好点了?” 石田瞟他一眼,“当然。” 川上吃一大口饭,“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石田盯着他,忍了一下,才说:“承教!” 1-39 夜,小什字。 小什字这一带是一片繁华地,即使到了夜里,也依然如此。 街上行人很多,往来穿梭,喧哗声不断。街两边的店铺都亮着灯光。最热闹的就是大小餐馆和酒吧。对重庆人来说,酒吧就是个新事物,年轻人都喜欢到这里坐一坐。 石田先生喝完杯中咖啡,付了钱,就悄然出了酒吧,站在暗处,向附近观看。 他看一下表,见面时间已过,葛二却仍不见踪影。他猛地一回头,这才看见,葛二就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脸上露出狡黠微笑,正盯着他。 石田不想表现出惊讶神色,只是向他一点头,就向北走去。 葛二像个逛街的闲人,相距几步,跟在他身后。 向北走就上了兰花街。这里住家较多,也不像小什字那么热闹。但只要看一看就知道,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有钱人! 走到这里,附近就更清静了,几乎没有什么人。两边的住家大多亮着灯。但也有没亮的,不知是睡了,还是家中无人。 石田在一处阴影里停下。等葛二跟上来,就向对面一栋没亮灯的小楼点点头。 葛二也站在阴影里,观察那栋小楼。 “什么人?”他问。 “是一个公司老板,开了好几家厂子。他最近刚刚收了一笔货款。” “他会不会,存进银行?”葛二狡黠问。 “这两天,我没见他进过银行。他今天出门了,陪着太太去山里烧香,大概明天晚上回来。所以,今晚是个机会。” “家里没人?” “一个人也没有。” “门锁?” “司必灵,你应该不成问题。” “邻居呢?” “这个时间点,都睡了。你只要轻一点,不会惊动他们。” “你呢?干吗?” “我望风。如果有异常情况,我会喊,开门!开门!你就得跑!明白了!” 此时,葛二心里却有一些诧异,因为他从高僧先生的眼睛里,看到了凶光! 2-1 葛二终于平静下来,离开街边,细心观察附近动静,悄悄向对面走过去。 他围着那栋小楼转了一圈,一是观察逃跑路径,二是听一听楼里楼外的动静。 他无声进了小楼,沿着楼梯向上。到二楼,他再次停下倾听动静,确认没问题,这才从口袋里掏出钢丝做的钥匙,捅那门上的锁。几分钟之后,锁开了,他悄悄进去。 屋里很暗,窗外的路灯影影绰绰的,不亮。但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 按照高僧先生的说法,这家肯定有钱,问题是,钱会藏在哪里?他干这一行已经很多年了,大致能猜出一般人家藏钱的地方。 第一是床头的褥子下。他摸了,没有。第二是立柜里的纸盒子。他打开立柜,找了一遍,除了一摞一摞的衣服,没有任何可以藏钱的纸盒子。第三是床头柜。他找了,也没有!这就比较奇怪了,这家人会把钱藏在什么地方呢? 好在,周围确实很安静,没有任何异常声音。这家人要到明天才回来,他并不着急。 整整半个小时之后,葛二终于在吊在厨房房顶上的篮子里找到一个纸包。他打开纸包,借着窗外一点光,他看清这是几捆扎着橡皮筋的钞票! 他迅速从这些钱中抽出一小叠,塞进里面的口袋里,然后将钱放进背在身上的布包里。接下来的事,就是如何尽快离开这里。 他到了门口,再次倾听外面的动静,无虞,这才拉开门溜了出去。 2-2 墙角的阴影里,高僧接过葛二递给他的钱,迅速数了一遍。 他叹息一声,说:“不理想,只有一千元多一点。” 他抬头看着身边的葛二,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葛二并不说话,只是冷静地盯着他。 高僧又盯了片刻,终于放弃查问葛二的打算。他的意思是似乎是,不要得罪这个贼,并且期待下一次!来日方长嘛! 他从中数出五百元,最后把零头也放在葛二手里,说:“葛先生,咱们说好的,一人一半,零头也给你。希望今后继续合作。” 葛二轻声说:“高先生,我莫别的意思噢,只是今天只得到这么少,你一万元的债,啥个时候才还得清噻?” 高僧很认真地思考他的问题,然后说:“葛先生,我没想到这次这么少。次数越多,风险越大。这样吧,咱们以五次为限。如果五次之后仍然凑不够我的数,我也就不再麻烦你了。这样如何?” 葛二笑了,说:“好噻,就做个五次。” 这时,高僧露出狡黠微笑,“五次之后,咱们再商量,如何?” 葛二低声笑了起来,向他点点头。他相信,眼前这位高僧,确实想弄一点钱还债,没有别的目的!这个想法,也让他放下心来。 老实说,一次就能得手五百元,也算是大买卖了!他从未一次得手五百元!要是都这么顺利,多做几次也无妨! 正文 956、 我和你们是一体的! 2-3 冷静而言,高桥制定的“木桶计划”,第一步成功,第二步剌汪却失败!不过,他们还有第三步!并且谨慎而细致地推进着! 葛二今夜偷盗得手,仅仅是这个第三步中的一个小细节!但,细而重要! 无论是佐藤先生,还是化名高僧的石田,都很清楚这一点! 但天下事,总是一物降一物!佐藤先生得到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陈子峰那些人,回来了! 2-4 一九三九年六月二十日,陈子峰宪兵队乘坐的飞机,平安在重庆珊瑚坝机场降落。 终于重回重庆,让弟兄们都很高兴。他们大声喧嚷着,将行李和装备都搬下飞机。然后就挺胸叉腰,那么舒畅地望着长江两岸的风景! 机场上也有棒棒。他们叫了几个棒棒,好一番折腾,终于将行李和装备搬到轮渡上。 轮渡就是一艘趸船。和其它趸船不同的是,它装上了柴油发动机,可以在珊瑚坝机场和长江两岸之间航行,运送乘客或车辆上珊瑚坝机场。 此时,陈子峰和弟兄们站在船边,看着越来越近的重庆,脸上都露出微笑。 萧安城回头看着身边的陈子峰,笑着说:“子峰,我先和你说好,回去以后,我要再去密码训练班。我已落下许多课,我恐怕要补一补课才行。” 陈子峰扭回头,却像盯贼似的盯着他,嘴巴一歪一歪的。 他咬牙切齿说:“安贼,你这叫自投罗网!” 萧安城警惕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他妈的叫你看吴济怀的口供,你不看!他就有这个意思!” “不就是怀疑我吗!和我补课有什么关系!”萧安城警惕地盯着他。 “还他妈的就是有关系!你说,吴济怀的口供,你要不要看!” “不看!”萧安城用力一摇头,“看了我就更麻烦了!不过,我行得正,坐得端,我不怕怀疑!我该补课还是要补课!你不能拦着我!” “安贼,不是我要拦着你!是别人会不会让你去!这你总能明白吧!”陈子峰的眼睛恶狠狠的,盯贼似的盯着他! 萧安城看着陈子峰,猜测他的意思,一时说不出话来。 审问吴济怀那天夜里,吴济怀虽然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说他和龙瑞华是一条线上的人!仅仅这句话就能说明问题! 我和龙瑞华联系的唯一任务,就是电报的加密解密!除了这个,我没有别的任务! 如果长官怀疑到我的任务,确实有可能不让我再参加重庆的密码训练班!那就太可惜了!我非常非常希望,能继续参加学习!掌握密码加密解密的技术! 此时,萧安城满脸都是苦恼和无奈,目无所视地看着滔滔长江,看着江边垃圾堆一般的重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不料,乔艳芳却碰碰他的胳膊,并向陈子峰那边歪歪嘴。 萧安城一回头,正看见陈子峰咧着他的狗嘴,一脸怪笑看着他,很诡异也很神秘的模样! 他瞪着陈子峰问:“你这个样子干吗,什么意思!” 陈子峰又是一阵怪笑,好不得意。他笑完了,这才歪着嘴说:“吴济怀说你是龙瑞华手下的什么专家,还搞出好几种加密办法什么的。他妈的,你要是会加密,老子也会加密了!你要是共,老子就是最大的共!” 萧安城完全被他逗笑了,也看懂他的眼神,听明白他的意思!说:“你这家伙,就会胡说八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没事,我就没事!我和你们是一体的!” 这时,乔艳芳也笑了起来,摇着他的胳膊说:“我就说嘛,那个吴济怀的狗嘴里,怎么会吐出象牙!他就会胡说八道!” 萧安城立刻说:“小乔,你判断一下,龚长官会不会让我去密码训练班?” 乔艳芳眼睛一转,坚定说:“龚长官也是一肚子心眼的!他也能看明白这个情况!告诉你,我就相信,他一定会让你去!哥哥,我的想法是,你可以去,但一定不要离开咱们宪兵队!这就是我想说的!” 萧安城如同冷水浇头,惊讶看着她。他感觉,长官命令他离开宪兵队,是有这个可能的!就是这件事让他惊讶!但这件事好不好,他可真说不好! 2-5 渡轮一靠岸,陈子峰和他的弟兄都兴高采烈地下了船。 棒棒是从机场跟过来的,仍然背起他们的行李和装备。 从这里往西一点点,就是凤凰台四号码头。 陈子峰一挥手,“走,先去看看三强,这家伙怎么样了!” 2-6 等陈子峰这伙弟兄,一看见从码头大门里跑出来的杨三强,都大吃一惊! 才几个月不见,这家伙就胖了!不是一般的胖,是相当胖!他红光满面,油光光的,仿佛刚刚在餐馆里吃了一顿丰盛大餐,嘴上、脸上,甚至全身,简直要流出油来了! 弟兄们都是张着嘴和他握手的,他们实在是太惊讶了! 杨三强和陈子峰握手时,咧着油乎乎的大嘴,说:“子峰,哎呀,一晃好几个月没见了,今天再见面,我真是太高兴了。我说,咱们晚上吃个饭吧,我做个东。绣壁街这边的川蜀酒家不错,菜很地道。你要是嫌远,缉查处西边有一家峨嵋饭店,菜也很讲究。怎么样,好久不见了,咱们喝一小杯,如何?” 陈子峰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眼睛珠子一直乱转,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乔艳芳把他一碰,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陈子峰到这时候,才仿佛刚刚回过神,反应过来,说:“这个,这个,吃个饭倒也没什么。不过,我们刚到,容我们缓一缓,再说吧。” 杨三强急忙点头说:“也好,也好。吃个饭什么时候都行,看你们的时间。” 陈子峰又不说话了。他这个样子,让在场的人都有点尴尬。弟兄们多少明白,原来瘦瘦的杨三强,忽然变得这么胖,让他心里猜疑! 萧安城随意问:“码头上,生意好吗?杨老板怎么样?” 杨三强立刻说:“码头生意好!非常好!杨老板也不错!他是个会做生意的人。杨老板给码头管事涨了钱,管事自然也很卖力。你们看看,码头是不是变样了!” 他这么说着,就向码头里面指,似乎还有一点得意。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不用进大门,只向码头里张望一下就看出来,码头里确实大变样了。货物码放整齐,码头边停满了货船,装卸工们上上下下装卸货物,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时,葛二和狗子等一伙弟兄也听到消息,从码头里跑出来,满脸都是笑容,向陈子峰等人打招呼,非常亲热。 陈子峰也拉着葛二说了一些话。不过,他的眼神总是有点怪怪的。 萧安城明白他的意思。葛二这些人,当初都是一副穷酸样子,破衣烂衫的,此时都是一身光鲜,满脸富足的样子。显然,他们在码头上都得了不少利! 他微笑说:“不错,不错。这样吧,三强,葛兄弟,你们先忙着,有什么话,咱们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说吧。我们刚到,先把行李送回文墨巷,还要向长官汇报呢。” 杨三强连忙点头说:“这样好,这样好。晚上见面时我一说,你们也就明白,眼下这个行事,和以前真不一样了。咱们晚上再说吧。” 他和葛二等人一直站在码头门口,看着陈子峰他们走远了才回去。 2-7 陈子峰在去文墨巷的路上,一直眼神怪异地盯着萧安城和乔艳芳,很生气的样子。 “哼,别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你们都替他打掩护吧!你们就掩护吧!眼下的行事!眼下什么行事!都没干什么好事!” “行了,行了!你有完没有!眼下就是这么个行事!有什么想不通的!”乔艳芳说。 “子峰,你看看报纸,到处都是这样。咱们也经历过这些事,再说吧。”萧安城说。 “你的意思,倒是我纵容的了!”陈子峰的嗓门一下子就提高了,双眼瞪着他们! “你别把以前的事和现在往一块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乔艳芳忽然眼睛一阵乱转,低声说:“对了,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冷月手里还有一笔钱呢!在武汉,给了胡所长三百,现在恐怕还有一千七八百呢!也不知这个钱怎么着了!” 这时,萧安城忽然笑着说:“你别忘了,我们还给了翟长官一大笔钱呢!翟长官还问我们需要不需要呢!子峰,那些钱,可就更多了!” 陈子峰歪着嘴,从牙缝里说:“好,你们两个就一唱一合吧!什么冷月的钱,什么翟长官的钱!等弟兄们都一门心思去弄钱,看你们到那时怎么办!” 陈子峰这么一说,萧安城和乔艳芳就都不说话了。 说起来也是,去年在章庄镇时,弟兄们曾经松懈过一段时间,耍钱的,找女人的,都有!被陈子峰吼了一顿才算好一些! 正文 957、 下手的一定是日本人! 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弟兄们要是都跟着变,也天天想着弄钱,恐怕也真是个麻烦事! 2-8 陈子峰等人回到文墨巷时,冷月和韩进东已接到三强的电话,和在家弟兄们正在门口等着他们,脸上都是久别重逢的笑容。 他们站在门口,好一阵寒暄,这才互相拍着肩膀进了驻地。 他们都没注意到,此时,就在文墨巷北端的巷口,川上站在一棵大树后面,正眼神阴阴地盯着他们! 他不能不想到,“木桶计划”现在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偏偏这个时候,这些混蛋冤家们也回重庆了!他在心里琢磨,如何再教训这些家伙一顿!不要破坏了“木桶计划”! 2-9 洪崖洞,旧楼里。 佐藤先生的房间里很安静,每个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佐藤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一直尖锐地盯着川上。川上说的情况让他警惕! 片刻,他又回头看着身边的鹰司,低声说:“我们要碰一下情况,陈子峰这些人一回来,就是我们的危险!我们做的事,有没有什么漏洞!如果有,要赶快补上!要是被这些人抓住了,要坏我们的大事!” 鹰司点点头,“您说的对。我现在就去检查一下!” 川上说:“老师,我的意见,还是要找机会,教训一下那些家伙!” 佐藤先生向他点点头,对鹰司说:“这个意见我倒是赞成!鹰司君,你怎么说!” 鹰司谨慎盯他一眼,“先生,您的意思,是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吧!” 佐藤先生嗬嗬地笑起来,“鹰司君很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的行动计划,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2-10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惊讶看着冷静如冰的冷月,心里琢磨她说的各种情况,非常疑惑地问:“第二十六军团的军团长!就这么被人打死了!他叫什么!谁和他有这么大的仇!” 冷月冷静说:“他叫杨尚周!他原来是邓锡侯手下的第七混成旅旅长,今年年初刚刚组建了第二十六军团,他这才当上了军团长!还有一件事,何贵湘是这个军团的参谋长!他也升官了,现在是少将军衔!” 陈子峰回头看着萧安城,说:“安贼,这个杨尚周死了!看来很重要!是不是!” 萧安城向他一点头,“我不知道这个杨尚周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我知道他的长官邓锡侯,过去是四川的五大军阀之一!手里的军队很多!虽然是地方军队,战斗力差一点!但兵力多,这就是一个事!” “安贼,你说,这个事和‘木桶计划’有关系吗?”陈子峰再问。 “子峰,我感觉,可能有大关系!” “怎么就有大关系了!”陈子峰仍然不断地问。 “你想想,他是老军官,不知道擅自调动军队是死罪吗!我猜想,可能有人在他背后怂恿!再一个,他刚刚被送到重庆,就被人打死,这件事更奇怪!” “怎么就更奇怪了!” “你这家伙,故意的是不是!你要看不明白,我就不姓萧!” “我就让你说!我他妈的征求你的意见!虚怀若谷!不耻下问!怎么啦!” 陈子峰瞪着他凶神恶煞一般的眼睛,就是盯着萧安城! 乔艳芳笑嘻嘻地拉着萧安城,“哥,你别理他,他就是神经病。你就说这件事为什么更奇怪。我们都想知道。” 萧安城向身边这几个人点点头,低声说:“按照小冷说的,他刚刚被关进文庙,当天夜里就被人打死,说明动手的人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他住进来!还有一点,就是不让他开口说话!段长官在成都顾不上问他,如果当时审问,不知他能说出什么来!” 在座地几个军官都点点头,很赞同他的说法。 连神经病陈子峰也阴着眼睛,似乎在琢磨这个事! 萧安城接着说:“子峰,你现在就向龚长官报告,说我们回来了!看看龚长官怎么说吧!问清楚了,我们回来再商量!” “怎么着,就我一个人去?”陈子峰来回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盯着! 他眼前这几个军官,也互相看着,似乎这个问题里,还有什么情况。 乔艳芳一拍手,“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我们都去!冷姐,你说是不是!” 冷月向她笑了一下,说:“小乔说的有道理。你们刚回来,肯定要承担新任务!我们一起去,听听长官怎么交待这个新任务!也省得回来再转述了。” 陈子峰一拍手,“好!强虎留下安排回来的弟兄,我们走!一起去!” 2-11 从文墨巷到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其实只有一站地,平常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但陈子峰这几个人却走得很慢。他们就好像一伙强盗似的,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互相交头接耳,鬼鬼祟祟的,仿佛商量着要抢劫哪个店铺似的。 陈子峰:“安贼,你说,龚长官会交给我们什么任务!现在就说!” 萧安城:“我说,十有九九,就是为了‘木桶计划’!小冷,你说呢。” 冷月:“我就是相信,杨尚周意外死亡,可能和日本人脱不了关系!他刚当上军团长,谁会和他有这么大的仇!我听说打得很惨,最后还给吊在房梁上!” 乔艳芳:“冷姐,让你说对了!这个事,一定和‘木桶计划’有关系!” 陈子峰回头瞪着她:“你说清楚,有什么关系!” 乔艳芳:“冷姐说了,谁会和他有仇!还是这么大的仇!” 陈子峰:“我问的是,他和‘木桶计划’有什么关系!你说这个!” 乔艳芳:“你不长耳朵呀!我说的就是这个!谁都和他没仇!下手的一定是日本人!” 陈子峰:“你这个小乔,你还是没说清楚!你怎么肯定是日本人!” 乔艳芳叫道:“哥哥,你看这个混蛋!这么清楚的事,他还说我没说清楚!” 萧安城斜眼看看乔艳芳,又回头盯着陈子峰,“我觉得,小乔可能说对了!第二十六军团是邓锡侯的队伍!是地方部队!杨尚周被打致死,有可能挑起地方军队和中央政府的敌对关系!那就严重了!” 乔艳芳再次大叫:“就是的!就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2-12 缉查处,处长办公室里。 龚滨生一手拿着暖瓶,一手拿着茶杯,微笑看着乔艳芳,“说说,你说你就是这个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我很想听听。” 冷月不动声色从他手里接过暖瓶和茶杯,依次给在座的人沏茶。她每沏一杯茶,就对这个人盯一眼,似乎想看出他是什么想法,或者是向这个人暗示什么。 趁着龚滨生向办公桌走过去的时候,乔艳芳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看陈子峰,又看看萧安城,似乎想从他们脸上找到答案。 冷月在她面前放下一杯茶,低声说:“别犹豫,快说!” 乔艳芳看见龚长官已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并且微笑看着她,就说:“长官,冷姐大致给我们介绍了杨尚周死亡的情况。他过去不过是第七混成旅的旅长,他上面是邓锡侯,他只要带好部队就可以了!您说,他和什么人有关系!哪里都够不着!人家有什么事也不会找他,要找就找邓锡侯!您说他能得罪什么人!他刚到重庆,就被打致死,还被吊在房梁上!那得有多大的仇呀!长官,我就是觉得,杨尚周这个死法,是做给别人看的!” 龚长官一直微笑看着乔艳芳,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赞赏,又仿佛是嘲笑,哪一种都不像!但听到乔艳芳最后这句话时,脸上却突然变得严峻起来! 他轻声说:“小乔,你认为,杨尚周之死,是做给谁看的?” 乔艳芳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两眼四面一溜,只看见萧哥哥用力向她点头。就这一眼,让她顿时来了精神!仿佛纵观天下大事,她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她一狠心,直接说:“长官,我认为,是做给政府看的!是做给委员长看的!” 龚滨生此时,胸中似有一股恶浪在翻腾!他这些日子所能想到的,其实正是乔艳芳说的这个意思,但不如她说的“是做给委员长看的!”这么直截了当!这么清清楚楚!就是匕首直接刺入胸口的那种感觉! 他不用问就知道,乔艳芳的意思就是说,是日本人做给委员长看的!日本人藏在心里的那句话是:事情就是这样!我看你们怎么办! 所以,日本人是明目张胆地和我叫板!我不揭他们的皮,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他含威不露,轻声说:“喝茶吧,是峨嵋白毫,正是邓锡侯两个月前送我的!” 2-13 洪崖洞,旧楼里。 佐藤先生举起茶杯,示意坐在对面的石田和川上喝茶。 他微笑说:“这个茶,叫象园露芽,产自陕西镇安县的象园村。卖给我这个茶叶的店老板说,象园村的茶园,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大概是中国产茶区最北边的茶园。这个茶叶长在云雾缭绕的高山上,所以,风味很独特。请品尝吧。” 正文 958、 你的业务是最好的 石田和川上,都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茶,就放下茶杯,看着佐藤先生。 佐藤先生向他们点点头,“陈子峰那些人,上午刚到,下午就去缉查处报到,时间抓得很紧嘛。” 石田说:“我相信,他们回来,就是为了杨尚周的事!” 佐藤先生点点头,“他们是我们的老对手呀!这么严重的事,只能是他们来办!军统的戴先生,倒是很有眼光。石田君,他们会查清楚杨尚周的情况吗?” 石田笑了一下,“先生,这个案子其实很明显,他们应该能够查清楚!他们甚至会猜测,是我们在背后干的!不过,那又怎么样!他们只是猜测而已!靠猜测,是不行的!” 佐藤先生再次点头,“那么,我们的下一步呢?” 石田说:“鹰司君已经去成都了。我们的下一步,会让他们吃不消的!另外,我在这边也在做准备。葛二那个小贼,倒真是一把好手,不管偷什么东西,手到擒来!” 佐藤先生哈哈地笑起来,很愉快。片刻,他又垂下头思索,轻声说:“陈子峰那些人,是咬不动,砸不烂的牛皮糖!再危险的情况,他们都遇到过!他们简直是打不死的小强!” 石田虽然没说话,但他眼睛里无法掩饰流露出来的不屑! 他是陆军的情报人员,他从来看不起海军方面的情报人员!佐藤先生这样经验丰富的人,居然也流露出为难情绪,在他看来,这是不应该的! 川上早就不满石田的傲慢!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一争高下的时候!不管什么事,出水才见两腿泥呢!咱们走着瞧吧! 他意有所指地说:“老师,不必对他们太在意,陈子峰那些人的死活,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是胜利!” 这时,他脸上又露出得意的微笑,说:“老师,您策划的成都行动,陈子峰那些人不死,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佐藤先生向他们点点头,沉稳说:“好,我们继续执行我们的成都任务!” 2-14 缉查处,处长办公室里。 龚滨生目光深沉而尖锐,盯着面前的几个人,轻声说:“这就是你们的任务!” 陈子峰等人都肩背笔直地坐着,用力点头,表示明白。 龚滨生停顿片刻,又说:“你们大体了解杨尚周死亡的情况,也有一些判断。我认为,你们判断得很对!这个案子,极有可能,就是‘木桶计划’的一部分!查清这个案子,有可能揭开‘木桶计划’的真面目!” 陈子峰这些人,早就注意日本人制定的“木桶计划”,也做着种种猜测。现在,他们的猜测得到长官的认可,心里就有一种很凛冽也很决然的感觉! 陈子峰感觉,龚长官说到这个程度,差不多也就交待完了,剩下的,就是看他们的执行情况,调查情况了!他心里已做着起身的准备。 谁知,龚长官看着他们每一个人,最后却把目光落在萧安城脸上。他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微笑,是那种藏着深意的微笑。 他说:“萧安城,我听说,在本部的报务员里,你的业务是最好的,是吗?” 萧安城先看了陈子峰一眼,然后才说:“长官过奖了。我是一九三五年进入杭州警校第六期训练班,学的就是报务。后来又参加了半年的高级班,是电讯处魏长官给讲的课,讲的都是电报加密和解密方面的知识。不过,我在这方面,只学了一点皮毛。” 龚长官仍然微笑说:“我听电讯处的人反应,说你在洪崖洞训练班里,是最好的学员。” 萧安城也笑了起来,“请长官不要听他们说。我目前在这个班里学习的主要内容,其实和加密解密无关。日军的电报是用假名,日本外务省的电报是用英文。我们的监听电台,却是用中文代码作记录,这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龚长官问:“那么,你学的是什么呢?” 萧安城说:“就是想办法,把这些中文代码记录的电报,转换成假名或者英文的电报。这部分,我只学了一小部分,还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怎么转换的。长官,全部转换完成之后,我们才有可能学习加密解密这方面的内容。长官,这是没办法的事。” 龚滨生点点头。其实,这些情况他都了解清楚了,想在这个班上学到加密解密的方法,恐怕还要过一段时间。所以,萧安城是不是龙瑞华的“专家”,仍然是个问题! 他微笑说:“现在情况是这样,电讯处的魏处长,对你很赞赏,希望你调到电讯处去工作,重点也是在加密和解密这件事上,你的意见呢?” 萧安城也笑了,向陈子峰一指,“长官,我真的很想多学一些这方面的知识。不过,我猜,陈子峰恐怕不会同意。” 陈子峰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就是胡说八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就是想偷懒!” 萧安城很生气,指着他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呢!我要是掌握了日军的加密方法,那个用处就太大了!长官,您说是不是!” “完成我们目前的任务,用处更大!这件事关系到抗战大局!”陈子峰恶狠狠地说。 “你不用给我扣高帽子!我就是想学!你就不想让我学!你安的什么心!” 这下子,这两个人就在龚滨生面前争吵起来,谁也不肯相让。 这个情况,让龚滨生相当警觉,甚至似曾相识!当初在上海审查萧安城时,这两个人就是这么争吵的,甚至还打了起来!但他们争吵打架的下面,却藏着一个阴谋诡计! 他们今天又玩这一手!但今天的情况,和上海完全不同,他们又想干什么呢! 龚滨生把他们拉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子峰是为了完成任务,这个没错。萧安城是希望能够破译日军的密码,这个也很有道理!你们谁能说出更好的道理来?” 陈子峰说:“我们肯定要各地跑,调查案情!我需要他这个报务员!” 龚长官微笑说:“我听说,小乔和冷月都可以发报。你们在山西时,不就是冷月发报和你们联络吗?啊,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子峰说:“长官,这个不一样,关键的时候,我需要的是最熟练的报务员!” 龚长官又回头看着萧安城,“你呢,你有什么说法?” 萧安城认真说:“长官,我听说,各地战场上,国军处处都很被动!如果我们能掌握日军的密码,我们就能掌握他们的动向!这样更有利!” 龚滨生来回看着他们,微笑说:“你们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另外,魏处长向我提出这个要求,我也不能抹他的面子。电讯这一块的工作,也是很重要的。” 萧安城满脸都是笑容,“长官,您说的太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龚滨生却说:“不过,宪兵队的任务也很重要!查清‘木桶计划’,是目前最重要的任务,这个也不能放松!”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木桶计划’关系到全国的抗战大局!” 龚滨生向他摇摇手,微笑说:“你们看这样好不好。电讯工作很重要,所以,萧安城还是要调过去,加强电讯方面的工作。不过,回头我再和魏长官商量一下,给萧安城一点余地,时不时也可以回宪兵队,参与一下宪兵队的工作。至少可以住在宪兵队吧?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这是一个折中方案,照顾了双方,所以,陈子峰和萧安城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龚滨生温和说:“好了,就这样!我还要和魏长官商量一下,办理调动手续的事,可能还要几天。萧安城,你回去等命令吧。子峰,你们要尽快查清情况,完成任务!” 2-15 等陈子峰、萧安城等几个宪兵队军官走了之后,龚滨生独自在办公室里思考。 他大约思考了几分钟之后,不由笑了起来。他终于想明白,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两个家伙,果然狡猾到了极点!骆江吃他们的亏,就是因为他们的狡猾! 这两个家伙当着他的面争吵,其实就是为了要这样的结果!萧安城想参加电讯班的学习,陈子峰想查清杨尚周的死因!并且进一步查清“木桶计划”的核心目的! 他们两边都不想放弃!都想占着!他们居然当着我的面耍心眼!这两个可恶的家伙! 不过,龚滨生到底是个明白长官,他也知道这两方面都很重要! 这里面如果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仍然查不清那个狡猾的萧安城! 他到底是不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和抗战大局比较起来,萧安城是不是共,毕竟是一件小事! 他想,还是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时刻盯着你!你萧安城再狡猾,也迟早会露出马脚的!他不由笑了起来,他妈的,我倒成了贼了! 想到这里,他开始思考,如何向戴老板汇报这些情况! 正文 959、 别跟老子也耍心眼! 2-16 陈子峰和他的几个军官,一离开缉查处,就在街边的角落里争论起来。 “狗安贼,你他妈的说,查‘木桶计划’,是不是重要!你他妈的给老子说!” “重要,当然重要!不过,我参加训练班的事,也很重要!”萧安城还想再解释一下。 “你知道重要就行!你还在长官面前跟老子争!你什么意思!就想让老子在长官面前出丑是不是!”陈子峰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 “行了,行了!你有完没完!”乔艳芳向他叫起来,“不就这么点破事吗!有什么可争的!萧哥哥接着参加训练班,还要参加咱们的调查!这不是很好吗!” “什么很好!你问问,他安的什么心!”陈子峰瞪着她叫道。 “哎呀,你这么聪明!这么狡猾!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乔艳芳撇着嘴说。 “还有什么!你说!”陈子峰恶狠狠地说。 “萧哥哥被吴济怀咬了一口!你说他怎么办!” “那算个屁事!” “你说屁事就是屁事了!猪头脑子!萧哥哥坚决要求参加训练班!就是这么为了个事!他要是想避嫌,说他不参加,反而更糟!” 乔艳芳叽叽喳喳,瞪着陈子峰,一下子把最核心的事给抖了出来! “还是小乔明白我!”萧安城笑得前仰后合的,“就是你个狗贼峰,眼睛里戳了一根棒槌,就认作针了!你支持我参加不就完了吗!” “你做梦吧!我叫支持你,门儿都没有!” “哥呀,他要是支持你,你还是摆不脱嫌疑!”乔艳芳又回头对萧安城说。 “贼丫头,还说!”冷月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 乔艳芳急忙来回看着附近,小声说:“刚才说的话,谁也不能传出去!” 他们都是贼精,什么事都心里有数,耍花招更是手到擒来,即使面对长官,也耍得有鼻子有眼的!但面对身边的聪明人,特别是这个冷月,就得小心耍了! 他们争论了半路,最后还是回到他们的任务上!完成任务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事!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盯着乔艳芳说:“只能你去找段长官,把杨尚周的事问清楚!” 乔艳芳把尖尖的小下巴一扬,“行,这个事交给我了!还有什么!” 陈子峰又向冷月和韩进东一指,“你们两个,去看看那个尸体!你们两个都有一双贼眼睛,你们最好能看出什么毛病来!是别人都看不出来的毛病!” 冷月和韩进东对视一眼,点头说:“好,去看看没问题,也希望能看出毛病来!” 到了最后,陈子峰仿佛有气没地方发似的,用力把胳膊一抡,叫道:“他妈的,我们其他人现在就去文庙!都去!先把那个地方好好看一看!最好也能看出毛病来!” 他最后向萧安城一指,“你做好准备,明天跟我去成都!” 萧安城说:“我能不能先到训练班去看看?” 陈子峰叫道:“你少来!你就算在那个地方呆上两年,也不一定能成密码破译专家!跟长官耍耍心眼也就算了,别跟老子也耍心眼!都别废话!走!” 2-17 在重庆,文庙这个地方算不上最繁华,却是最热闹的地方。 说起来也是怪事,但凡有庙的地方,大都是最热闹的地方,所以才有庙会这么一说。 一进夫子池街,街边的商家鳞次栉比,摆在街边的货摊更是一个挨着一个。商家大声招揽生意。小商贩们干脆举着自己的小玩意儿,直接送到行人的鼻子底下。 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四川话更是如歌曲一般,在整个夫子池街里此起彼伏。四川人哪怕是互相咬耳朵,说机密事,也是放开喉咙来说的。 街边有一个很大的水池,就是夫子池。一些善男信女正在池边放生。 夫子池的对面,就是重庆府文庙。 2-18 陈子峰这些人,都是贼精。 他们到了文庙门口,就停下脚步,上下左右一番张望。他们看出来的第一点是,文庙到了夜里,也是不关门的,因为根本就没有门! 行人跨过石头门槛,流水一般进进出出,往来随意。 在这么一个行人如流水的地方关押重要人物,他妈的,实在有点那个! 陈子峰他们随着行人也进了庙门,一路走一路看。 庙里就更加热闹了,有无数的小商店小商贩在庙里经营。这里卖的最多的小商品,就是笔墨纸砚和香烛。重庆人进了文庙,总是要拜一拜的。 庙门正对文庙大殿,里面烟雾缭绕,似乎正在做着什么法事。 大殿的右侧,石头山势兀然而起,那就是太阳山。山上的庭院,就是明伦堂。 陈子峰他们再次停下脚步,打量这座太阳山,和山上的明伦堂。太阳山并不高,周围稍微有点陡,但要想攀爬上去,并不费事。山边有一道曲折的石阶,一直通到山上。 石阶起点处,站着两个士兵,阻止想上山的人。 陈子峰他们走过去,亮出自己的证件给他们看。 站岗的士兵早已接到通知,说明伦堂的案子已交给缉查处宪兵队办理了。他们什么话也没说,挥手让他们上山。 陈子峰很随意回头,向乔艳芳作了一个手势,就登台阶上山去了。 2-19 乔艳芳没上去,她和小张笑嘻嘻地在两个士兵面前停下,再次把自己的证件向他们亮了一下。 两个士兵都瞪大眼睛看着她,不知她想干什么。 “兄弟,啷个队伍噻?”乔艳芳笑嘻嘻地问。 “小姐问我噢,实话说把你,我们是卫戍司令部军法处地。”士兵同样笑嘻嘻地回答。 “咋哪,咱们是一处地噻,是地吧?” “你们缉查处好狂地噢,我们莫得比噻。” “兄弟你耍笑来。军法处的牌子,也是好响亮地噻!哈是地!” 两个士兵都大笑起来,眉开眼笑,尤如鲜花绽放。这么美丽的女军官和他们耍笑,一点个架子也莫,好爽快来! “那,我再问你们一哈子,夜里个,这里也站哨么?”乔艳芳仍然笑嘻嘻地问。 “原来莫唉,后来上头出了死人案子,我们就要来站哨了噻。” “那,有人跟你兄弟打听上头的案子么?” 两个士兵都睁大了眼睛,“也好怪噢,上头出了案子,死了个人!我们还不知哩,记者们倒先知道哩!第二天就来向我们打听!我们啥都不知,他们倒是知道噢,好怪噻。” 这个时候,乔艳芳的眼神就有一点阴了。 记者们第二天就来打探消息,说明杨尚周死亡之事,显然是被人安排好的! 她告别两个士兵,向身边的小张招一下手,就直接去中央警卫团了。 去找段泽刚调查情况,她可是唯一的人选! 2-20 明伦堂虽然建在太阳山上,却是一座很宽大的庭院。 这里曾经办过四川省立第三女子师范学校,后来还在这里办过小学,都说明这个庭院之大! 明伦堂的门口,有刚安装不久的铁栅栏门。这个门一关上,外人休想进去! 陈子峰向门口守卫的士兵亮出证件,很顺利就进了院门。 明伦堂里有个长方形的院子。北房比较高大,可能原来就是做什么“堂”使用的。东西厢房和南房相对矮小一些,大约是库房或住宿的地方。 院中有花圃,但花圃里什么也没种,倒是长满了野草。 按照看守班长的指点,杨尚周曾经住在北房的东边第一间。 陈子峰等人进去看了看。房中的布置相当完备,桌椅床凳很齐全,但很零乱。 班长说:“当时发现杨长官死了,屋里就是这样。长官们不让动,就一直这样。” 陈子峰向冷月看一眼。冷月多狡猾呀,她和韩进东微笑拉着班长出了门,去问话。 陈子峰和萧安城就在房间里转了起来,观察桌上、地上的每一个痕迹。虽然屋里已来过人,可能动过屋里的东西,但仔细看,还有可能看出线索来。 除了陈子峰和萧安城,李三和李学海也都蹲在地上,仔细观察。 第一个线索是李三发现的。他向陈子峰指了指房门,并且拉出门栓让他看。 门栓的内侧有一些新的划痕。他们都是老手,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个门栓是被人从外面用匕首拨开的!门的外面并没有扣链之类可以锁门的东西,所以,里面的门栓是唯一可以阻挡外人进来的东西。 这就有疑问了。杨尚周之死,是看守士兵干的吗?似乎不应该! 第二个线索是陈子峰发现的。他向萧安城指了指地上的碎茶杯。 萧安城看了一下,向他笑了起来。茶杯碎片向一个方向散落。所以,它是被人踩碎后又踢了一脚,才成为这种放射状。 这就是说,凶手怕外面的人听见屋里动静!这个线索,说明不是看守士兵干的! 第三个线索则萧安城注意到的。房梁上有半截绳子,是那种很结实的麻绳。绳子是被刀子割断的,是为了把尸体放下来。但绳子的下方没有凳子! 正文 960、 人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这就说明,凶手至少是两个人。一个在下面抱起尸体,尽量向上送。另一个则把事先挂好的绳子套在死者的脖子上! 萧安城小声说:“可能两个人不够,更有可能是三个人以上!” 陈子峰明白,这个情况就更严重了! 2-21 中央警卫团,团长办公室里。 段泽刚坐在办公桌后面,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他脸上的表情却很痛苦。 乔艳芳和小张坐在办公桌对面,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段泽刚终于从痛苦中挣扎出来,抬头看着乔艳芳。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跟我说,一直跟我说,说个没完!” “杨尚周?”乔艳芳轻声问。 “就是他呀!他说他就是为了保护委员长!他没有别的意思!他反复说!反复说!” “大哥,你嫌烦了,是吧?” “可不就是的!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我只能把他送到军令部去!他有罪没罪,让长官们去断!我很后悔,我真不该让他下车!” “他怎么着了?”乔艳芳轻声问。 “他当时就哭起来了!他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有中将军衔,就那么哭起来,满脸都是泪!我现在一想起他当时那个样子,就心里难受!我早知道他是这么一个下场,我怎么也应该让他坐我的车,不要上卡车!我怎么也应该好好安慰他一下!” “你相信他说的话?” “我相信!他那个样子,骗不了人!他是真心为了保护委员长!我相信他!” “大哥,你也别难过。你做的,都是你应该做的!” “小乔,这个案子交给你们办了?” “是,交给我们了。” “你们这些人,都是最聪明的人!好好把这个案子查清楚!那个杨尚周,也有一家老小呢!给他正个名,他家里人就可以得到抚恤金!” “大哥,你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个案子查清楚!” 乔艳芳顿了一下,又说:“大哥,请你这么考虑。就算杨尚周是想保护委员长,但他不知道军令吗!没有军令,军队就不能调动!他是老行伍,应该懂这个规矩!” “这个杨尚周,真是没办法说他!他确实应该懂这个规矩!” “大哥,会不会有人故意误导他,给他出坏主意!让他上当!” 段泽刚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乔艳芳,“可是,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用!人死了!谁知道是谁在背后鼓捣他!” 乔艳芳冷静地说:“挑拨中央和地方军队的关系!甚至挑起内战!” 段泽刚震惊地抬起头,难以相信地看着乔艳芳,“老天!如果真是这样,他背后这个人的居心,实在是太险恶了!老天,那就全国大乱了!” 2-22 文庙,明伦堂。 陈子峰在关押杨尚周的房间里看了又看,再也看不出其他问题了。 他出了房门,看着这个挺大的庭院。 不远处的冷月看见他,就领着班长回来,轻声说:“这位是赵班长。他们是军法执行总监部所属的警卫部队,从武汉来,一直就干这个差事。” 陈子峰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冷月的意思是,负责看押的士兵是从武汉来的,没有四川人,也就不可能和杨尚周有什么个人恩怨!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疑问。日本人最善于从内部挖人!苍蝇不咬没缝的蛋!万一有人贪便宜,做了日本人的帮手,也是有可能的! 他笑嘻嘻说:“赵班长,你当这个差,有多久了?” 赵班长规规矩矩地说:“报告长官,我干这个差事,也有三年了,算是长的。其他弟兄们也都有两年了。” “这个差事不算累吧?” “说地过,还成。只要看住犯人就好,每天站站岗,放放哨,见着长官敬个礼,也就是个这了。就是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弄得弟兄们都骚眉耷眼,五不是六不是的!” “也是,谁遇到这种事都窝囊。你们这些兵,薪水还好吧。” “这个也还好。都是老兵,十二个兵,三个是士官了,其他弟兄每个月有十来元钱,也说地过了。我们看守犯人还有津贴,每个月三元八元不等,说地过了。” 陈子峰点点头。他也感觉,士兵们有这个收入,就算不错了。 这时,冷月轻声说:“我刚才到他们班里看了看,弟兄们都望着我。有个弟兄说,大姐,要我们做么事,只管说!我们都期着早破了案!” 她向陈子峰微微一笑,又说:“无异常。” 陈子峰明白她的意思。无异常,就是没有反常行为!这些士兵,要是干了这么严重的案子,脸上是藏不住的! 那么,这个案子不是内鬼干的,就应该是外来的人! 他笑着问:“赵班长,你们那个大铁门一关,应该进不来人吧?” 赵班长说:“四圈都是房子,攀不上来!会飞差不多!” 陈子峰四面一望,确实如赵班长所说,四面都是房子,房檐边上悬着瓦,不架上长梯子,真恐怕攀不上来! 这时,韩进东从他进了文庙,说了第一句话:“赵班长,西北那个角上呢?” 所有人都回头向西北角看。他们看了一下才算看明白,西边的厢房和北房之间,并没有连在一起,那里似乎有一条小夹道。 赵班长笑了,“那是厕所,进不得,臭死人了!围墙也老高的!” 2-23 陈子峰这一行人,怎么也要进那个臭死人的厕所看一看。当特工的可不会在乎这个! 但他们一进那个厕所,还是被里面的臭气熏得皱起了眉。 这个厕所就是在地上埋了一口大缸,上面架了两条木板,就算是厕所了,露天的。现在这个季节,重庆也热了起来,厕所的臭气自然更加浓重! 赵班长有些难为情,“弟兄们不讲究。条例里什么都规定了,就打扫厕所这个莫规定。再多说一句好了,这个厕所是有人包的。一般一个月来掏一次,掏了去浇菜。所以,我们……我们也就没太管。不讲究,确实不讲究。” 厕所讲究不讲究,不在陈子峰的考虑之内。这个厕所里有这个院子唯一的一小段围墙,他就要把这个围墙好好看一看! 赵班长明白他的意思,就叫一个弟兄,搬来一把梯子,架在围墙上。 韩进东小心选择下脚的地方,然后爬到梯子上。他把墙头看了一遍,就向陈子峰点头,表示这墙头上有情况! 陈子峰也爬上梯子,很快就看出问题!墙头上有新鲜的痕迹!他判断,应该是抓钩搭在墙头上造成的!有人从这里爬进来! 再仔细看,墙头上的灰尘里,隐约可以看见脚印! 他再往墙外看,围墙是建在石头山上,下面又是陡坡,如果使用梯子,那就要很长的梯子才行!要把这么长的梯子搬进文庙,那就太显眼了! 他下了梯子,恶狠狠说:“人就是从这里进来的!至少三个人!” 这时,冷月冷静说:“我和老韩,现在去看看尸体!” 陈子峰想了想说:“走,一起去!” 2-24 存放杨尚周尸体的医院并不远,就在临江路上,名叫宽仁医院。 其实,宽仁医院是旧名称,最初成立的时候就叫这个名字。它现在的正式名称是重庆卫理公会联合医院,是去年年初改的。但老百姓叫惯了,还是叫它宽仁医院,顺口。 医院里的停尸房,永远都是最阴冷最潮湿的,也是最令人恐惧的,仿佛在这里的寂静中藏着鬼魂,在半明半暗的地下走廊里隐没飘行,窥视来人。 陈子峰这些人跟着宽仁医院医务科的管理员,盘旋走下楼梯,渐渐进入地下走廊。这种感觉,也是阴森森的,令人恐惧! 终于,他们进入一间宽大的更阴冷的房间,停尸间。 管理员招呼几个停尸间的工人,从散发着浓重气味的福尔马林池里捞出杨尚周的尸体,放在砌了白瓷砖的手术台上。 陈子峰这些人都是见惯了尸体的,各种遭到凶杀的尸体,在战场上被炮火打烂的尸体,都见过不少,但他们还是被眼前这具尸体吓了一跳。 尸体已被福尔马林药水泡得雪白,但他身上的青紫瘀伤,被打烂翻卷起来的肌肤,还是挺吓人的。尤其是他那张脸,一只眼睛肿胀青紫,鼻子歪在一边,嘴已合不上,露出断裂的牙齿!用一个形容词,他就是体无完肤! 报纸上经常形容他被打后的惨状,但也仅仅是猜测,因为记者们见不到尸体! 在这个案子中,最最万幸的是,高层下令,任何人,尤其是记者,不得接近尸体!更不准拍照! 否则的话,这样的照片被登到报纸上,简直成了国民政府的一大罪状!自然也就成了委员长的一大罪状! 陈子峰指了指杨尚周脖子上的麻绳,“这个没取下来?” 管理员说:“长官不让取下来,说是给办案人员看的。长官,就是给你们看的。” 陈子峰等人,围在尸体旁细细观察。他们都是老手,很快看出异常。 正文 961、 他找到打人的棍子了 第一个异常,是他们早就想到的。麻绳仍然套在杨尚周的脖子上,但麻绳下面的伤口却历历在目。所以说,杨尚周是被人打死之后,才被套上绳子的! 第二个异常,是陈子峰这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在无声中确认的。 杨尚周被打得皮肉翻卷。可以想像他当时的惨状,满身的血,遍体鳞伤,那模样一定很吓人。但他们在关押杨尚周的房间里,却没有发现打人的凶器! 他们互相对看的意思是,难道凶器是凶手带来的,打完人之后,又带走了? 带来好办,一根有棱角的棍子可以插在腰里,比较好携带。但打完了人之后,棍子上沾满了血,也要插在腰里带走吗?似乎没这个道理!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我感觉,这根棍子可能有点异常,所以才要处理掉!”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我也琢磨这个事!李三,你带一个弟兄,再回文庙,里里外外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棍子!也许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他又叫住要走的李三,说:“你完了事,直接到缉查处西边的一家餐馆来找我们。我也不知道叫什么餐馆,三强也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李三笑嘻嘻说:“没问题,没问题,我能找到。”他甩了甩手,随意说:“这家伙,肯定是发了!”说完,他就带着一个弟兄出了门。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陈子峰的嘴巴快歪到耳朵根去了!他心里明白,杨三强肯定是发了!你看他胖的!恐怕天天有人请他吃饭!真不知道身边的弟兄们会怎么想! 老子们出生入死!他杨三强却胖得流油!这是最伤害军心的! 2-25 洪崖洞,旧楼里。 川上目光阴沉地看着佐藤先生,小声说:“陈子峰那些人,正在文庙调查。” 佐藤先生点点头,“他们应该能找到线索吧?” 川上歪了一下嘴,“这帮家伙,没有他们找不到的!老师,我估计,一两天之内就会找到!” 佐藤先生想了想,还是说:“你考虑一下,要帮他们尽快找到!” 川上一脸的怪模样,简直要笑出来了。但他还是说:“是,我一定想办法!” 2-26 傍晚时分。 从缉查处往西走大约一站地,有一家峨嵋饭店,二层楼,挺不错的饭馆。 陈子峰等人找到这家饭馆时,杨三强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老远就向他们招手。 陈子峰等几个军官还算好,都微笑着和他握手,寒暄两句。 从强虎开始就不一样了,每个老宪兵队的人,都要笑哈哈的在他脑袋上打一巴掌。 强虎说:“兄弟,你可真是越来越富泰了!” 李三咬牙切齿低声说:“兄弟,你恐怕真不少挣吧!” 张小则笑嘻嘻说:“你最好每天请我们弟兄吃饭!要不然,你的口袋就要撑破了!” 杨三强只是笑,并不多说什么。也是,这种事,说多了更招人烦! 他挥着手说:“子峰,咱们进去,咱们进去。” 2-27 楼下大堂很宽敞。此时正是饭点,来吃饭的人也不少。 杨三强已在大堂里定了两张大桌子。他张罗着,请弟兄们都坐下。 弟兄们心里都有数,绝不会乱坐。他们都挤在一张桌上。八个军官则坐了另一桌。 都坐定之后,杨三强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子峰,今天都是自己人,我呢,就自作主张了,点了几样菜,都是重庆比较有名的菜,也很好吃。弟兄们都不要客气,随意吃。另外有一件事我要问一下,要不要来一点酒?”说完,就微笑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看着桌边的几个军官,眼睛却眨了又眨。 他注意到,大家都微笑看着他,也就明白他们的意思。想想也是,弟兄们天天在一起战天斗地,即使逢年过节也没有好好吃一顿,更别提喝酒了! 他说:“明天都有任务,不能喝多了。这桌上一瓶,那个桌上两瓶,就是这么多!喝完了算!你们说怎么样?” 别人还没说话,乔艳芳先打着他的胳膊说:“哎呀,这种事,我们当然都是听你的了,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三强,费话少说,上酒上菜吧!” 杨三强显然常在这家店吃饭。 他回头向后厨那边喊一声:“老王!”然后作个手势就完了。 片刻,他点的菜就一道一道上来了。上来一道,他就介绍一道,极尽请客之谊。 第一道菜:来凤鱼。 杨三强介绍说:“大清朝那会儿,湖广填四川,从江南来了许多移民,也带来江南的菜。这个来凤鱼,就是江南人的做法,重庆人的口味,鲜嫩加麻辣,各位尝尝。” 第二道菜:壁山藤椒兔。 杨三强说:“四川人喜欢吃兔头,挺奇怪的事。这个菜也叫丁家白砍兔,是重庆最有名的菜,据说已有两百五十多年的历史了!” 第三道菜:啤酒鸭。 杨三强笑嘻嘻说:“店家说,这是康熙皇帝发明的!当时用的是米酒,现在用啤酒!” 第四道菜:炭烤猪脑壳。 杨三强说:“我们叫猪头,重庆人叫猪脑壳,先要卤,再用炭火烤,外酥里嫩!” 第五道菜:辣子鸡。 杨三强说:“辣子鸡我们都吃过。不过,四川以歌乐山的辣子鸡最为有名!据说起于三国时期,后来才传到重庆。” 第六道菜:泡椒田蛙。 杨三强笑嘻嘻说:“这个菜,下酒最好!” 第七道菜:毛血旺。 这下子,杨三强来了精神,“这是穷人吃的菜。据说磁器口码头边有一个屠户,每天要扔掉许多下水杂碎。她媳妇心疼,就把这些杂碎做成汤来卖。她后来发现,在汤里放进鲜猪血,更好吃,更受那些码头工人的欢迎。所以,这个菜就叫毛血旺。” 这时,冷月笑着说:“为什么叫毛血旺,这里还有毛吗?” 杨三强也笑了,说:“在重庆话里,毛就是粗糙、马虎的意思,是随便做的,只要好吃就行。血就是猪血,旺就是图个吉利,所以叫毛血旺。” 招待又送上来几样冷菜,什么鸭肠凉粉、酱牛肉、凉拌肥肠、拌黄瓜、水煮花生、糖醋白菜心,等等,相当丰盛的一桌好菜。 最后,上来三瓶洒,提庄大曲。 杨三强说:“这是宜宾产的名酒,非常好。子峰,你一定要多喝两杯!” 陈子峰倒是端起了酒杯,却总是抬头向另一张桌上看,似乎想说什么话。 乔艳芳看出他的意思,就笑着说:“李三一进门就告诉我,他找到打人的棍子了!他说,这根棍子有点蹊跷!我也说不好是什么情况。等吃完饭,你回去看见,就知道了!” 2-28 洪崖洞,旧楼,吃饭间。 佐藤先生端着一碗米饭,夹了一筷子青菜正要往嘴里送,眼睛却看着川上。 他惊讶问:“怎么着,他们找到那根棍子了?” 川上狡黠微笑,说:“老师,还真让他们找着了!不用我帮忙!” “这么快!我以为,总要过两天才能找到!”佐藤先生仍然很惊讶。 “老师最了解他们了,那些家伙,足够精明!就在一个小时前,那个叫李三的家伙,在明伦堂后面的树丛里钻来钻去,到底让他给找着了!” 佐藤先生回头看着对面的石田,微笑说:“他们再精明,也不如石田君精明!石田君这个办法好!实在好!他们还真的找着了!那么好,就看他们下一步怎么办吧!” 川上看着石田那张得意的脸,心里很生气,但脸上却摆出恭敬的笑容,“到时候,我要请石田君再策划一下,怎么对付陈子峰那些人更好!老师,您说呢?” 佐藤先生目光尖锐的盯他一眼,已猜出他的真实想法。 但他并不说破,而是对石田说:“罗网已经布下,下一步,就看石田先生的了!” 石田克制着脸上的得意,却说:“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对付陈子峰那些人,好办!” 这下子,不要说川上,就佐藤老师也愤怒到了极点!但他们什么都不说,只是向石田微微点头,似乎说,好啊,别说嘴!我们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手段! 佐藤先生淡淡地说:“武介,坐下吃饭吧。”很亲切,也很安抚人的叫法。 2-29 中山二路,峨嵋饭店里。 酒一喝起来,这些能打能杀的特工们,也像普通百姓一样喧闹起来。 李三他们那一桌,已脸红脖子粗地划起拳来,吆五喝六的十分热闹。 陈子峰这一桌,到底都是军官,桌边还有两个女士,就比较节制。 他们小口饮酒,文雅吃菜,一边赞叹这些菜又好看又好吃,一边互相看一眼,时不时的耍一耍心眼。不过,他们眼神里也透出一个意思,这些酒菜,恐怕不便宜!再下面的一个意思,就是他杨三强到底挣了多少钱!他是怎么挣来的! 陈子峰喝了酒,也是这个心思。他斜眼看着杨三强,嘴巴一歪一歪的,很恶毒的模样,似乎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正文 962、 你就是个该骂的家伙 萧安城猜到了,就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结果,陈子峰说出的话就变成:“三强,码头生意好?” 一直看着他脸色有点担心的杨三强,听他这么问,顿时放下心来,并且开心大笑,连声说:“好,好!杨老板是个懂生意的人,又很会做人,方方面面都能照顾到。码头管事也尽心尽力,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日后你们去看了就知道,码头比以前整齐多了,也干净多了,货船也挤满了码头!杨老板也挣了不少钱!子峰,我呢,不怕你笑话,也多少挣了一点。我说我不要,杨老板就对我瞪眼睛,说我跟他二心!” 陈子峰向他一点头,“行了,这个意思我听明白了!” 乔艳芳忽然问:“喂,三强,赵老板怎么样了?回重庆了吧?” 杨三强笑着说:“你们一走,他就又回来了!他的地盘产业都在重庆,他不回来还行?” 乔艳芳又问:“他没干什么事?” 杨三强听出她的意思,向她一点头,小声说:“赵老板还在查谁拿了他的汇票!他现在疑来疑去,却怀疑到杨老板头上!他们那几个人都赔了钱,只有杨老板低价得了一个码头!所以,都怀疑他暗中搞鬼,利用了他们!” 陈子峰问:“那,杨老板没跟他们解释一下?” 杨三强歪着嘴说:“他怎么解释!他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明白!所以,他干脆不解释了!赵老板和杨老板,都是洪门的,但现在,恐怕已经闹掰了!” 陈子峰眨着眼睛盯着他,心里倒对这个事有点意外。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挺让人意外的情况!将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好! 2-30 白象街,杨庆山宅子的堂屋里。 此时,杨庆山有些地惊愕看着崔槐,问道:“陈队长那些人,都回来了?” 崔槐点头说:“我今天在路上碰见强虎,他正给全队安排三顿饭。他说,他们全回来了。告诉你,他们是坐飞机走的,又坐飞机回来的!” 杨庆山并不在意陈子峰那些人是不是坐飞机回来的,他想的是自己的安全!赵时甫明显对自己有了敌意,自己身后如果没有硬后台,恐怕还是要吃亏的!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拜访一下陈队长他们?四号码头就是他们帮我拿下来的!” “先生,您急不得。我听强虎说,他们坐飞机回重庆,是有重要任务!” “什么重要任务?” “就是关于杨尚周意外死亡的事!这些日子,报纸天天说的都是这个!” “这个事,还真他妈的不简单!”杨庆山皱着眉说。 “是,听说他们明天就要去成都!就是为了查这个事!” “那可要费大功夫了!要我说,他们找到白崇信,十有九九就能查清这个案子!” 不料,崔槐却咯咯地笑了起来,“先生,您可不能出这个主意。你最后找上陈队长他们,就是白崇信出的主意!这层关系,您解释得清楚吗?” 杨庆山只需略略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原因!这是很容易让陈队长起疑心的事!今后万一要和赵老板对阵,陈队长的支持可能是万不可少的! 这个时候,他再次开始考虑自己的生意!说穿了,就是他和上海刘寅贵联手做的鸦片生意!现在,这个生意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 崔槐一看杨老板的眼神,就知道他又想到存放在仓库里的鸦片。他也皱起了眉! 三十箱货呀!倒是从乐山运回来了,存放在码头仓库里!但这个生意却做不成!为了这个生意,他和杨老板已经愁了很长时间!却毫无办法! 2-31 中山二路,山城饭店。 酒过三巡,热菜冷菜都品尝过了,确实好看又好吃。 李三那一桌还在划拳。但酒已喝完,也不敢再要,只好以茶代酒,仍然很热闹。 陈子峰这一桌,仍然文雅饮酒吃菜,但话题也转到他们当前的任务上。 杨三强相当震惊,“怎么着,这就是老乞丐搞的‘木桶计划’!” 陈子峰歪着嘴说:“我们判断是!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委员长去的!” 杨三强说:“子峰,这下子,你们又要忙起来了!如果用得着我,你尽管说!” 陈子峰点点头,说:“三强,你还是管好你的码头!和杨老板,和葛二他们,都要处好关系。你是队里的老人儿,不用我多叮嘱你什么,是不是?” 杨三强急忙点头说:“我明白,我明白,我今后一定有分寸!” 陈子峰说:“那就好!”他转向桌边的其他人,说:“我们明天去成都!” 不料,他的话音刚落,韩进东就紧接着说:“该轮到我们去了吧!” 冷月嗤嗤地一阵笑,却抬头看着天花板,什么也不说。 陈子峰也是一阵笑,之后,乔艳芳也跟着笑了。萧安城也笑,同样不说话。 桌面上一时有点尴尬,几个军官互相看着,仿佛在较量眼力。 终于,陈子峰一点头,说:“老韩说的也有道理,去年的赣北战役,今年的中条山保卫战,他是副队长,要在家里管事,就没有去得成!也是,怎么着也该轮到他们了!他和冷月,这次也去一回成都!你们有意见吗?” 军官们都笑着,互相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我们没意见。” 这里面,最赞成的就是强虎。冷月要去,小乔就会留下。老韩去,他自己也会留下!至于那个萧安城,他估计,十有九九也会去!他是陈子峰少不了的狗头军师! 果然,萧安城抬头说:“我提个建议成不?” 陈子峰立刻向他瞪起眼睛,恶狠狠说:“你他妈的少提建议!你什么也不要想!明天跟着老子去成都!告诉你,你还没去电讯处呢!你现在还是老子宪兵队的人!你就是去了电讯处,也得听我的!” 萧安城眨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我要提什么建议?” 陈子峰叫道:“你一肚子坏下水,能提出什么好建议!” 萧安城冷冷地盯着他,说:“子峰,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成都最主要的部队就是中央宪兵第二团!你没有中央宪兵司令部的公函,人家会听你的吗!” 陈子峰一拍桌子,连续叫道:“他妈的!操!操!操!老子把这个碴给忘了!安贼,老子是骂我自己呢!你可不要听差了!老子骂我自己总可以吧!” 乔艳芳第一个就大笑了起来,笑得咯咯的。 紧接着,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笑得哈哈的!好不快乐! 只有陈子峰的模样最尴尬,一张脸左一歪,右一歪的,嘴撇得像个歪葫芦。 乔艳芳高声说:“你就是个该骂的家伙!” 其他军官又是一阵大笑,笑得更畅快了! 陈子峰尴尬说:“好了,好了,你们也笑话够了!三强,今晚酒不错,菜也不错!我喝好了,也吃好了!咱们就散了吧!各忙各的!” 3-1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 杨三强请的这顿饭,让弟兄们有点喝高了。他们一回到驻地里,就摇晃着互相说笑,打打闹闹的。要么就烧热水,倒在木盆里,准备洗了脚就睡觉。 他们今天上午一下飞机,就开始忙案子,晚上又喝了酒,都想早一点睡觉。 李三却用阴阴的眼神盯了陈子峰一眼。陈子峰会意,跟着他走进大房间里。 李三从地铺边拿起一个用报纸包着的长东西,献宝似的,在灯光下慢慢打开。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地看着这根沾满血迹的长木棍。片刻,他们才认出来,这是一件用木头仿制的古老兵器。 乔艳芳问:“这叫什么?应该是古代打仗的兵器吧?” 萧安城说:“这应该叫做‘锏’!《说岳全传》里,牛皋使的就是这个吧?” 所有人都仔细观看这件兵器。也许因为年代久远,锏的护手有些损坏,看不出原来模样。锏身为四方形,隐约可以看出上面有节。锏柄上依稀还可看出有一些彩绘。 强虎小声说:“这东西,是不是戏班子里用的道具?” 李三微笑说:“虎哥,你掂一下。” 强虎上手一掂,不由叫道:“这东西好沉!应该是硬木做的!” 陈子峰向身边的人扫一眼,“都琢磨一下,什么地方用得着这个!” 这时,萧安城说:“我小时候听过说书的……” 陈子峰斜着眼睛说:“这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书!” 萧安城冷眼盯着他,“就是说书,你听不听吧!” 乔艳芳叫道:“哥哥,你别理他!我要听!说书一定好听!” 萧安城看了看身边的人,没人反对,就拉开架式说:“故事是这样的,当年李世民的父亲李渊,被贬官到太原。晋王杨广亲自带着人,要在半路上截杀他!偏偏从这里路过的秦琼,看不过去,就上前救李渊。他使用的兵器就是这个东西,双锏!他几下子就把杨广打得吐了血!后来,秦琼一听说他打的是晋王杨广,吓得掉头就跑。李渊就在后面追他,要问他姓名。秦琼回头说,秦琼,又伸手摆了摆,意思是叫他不要再问了。李渊只听到一个琼字,又见他伸出五指,就以为他叫琼五。再后来,李渊就为秦琼建了庙,叫‘琼五大帝庙’!庙里供奉的就是秦琼,手里拿的就是这个兵器,双锏!” 正文 963、 这个数字也让他意外 房间里的人都听呆了,瞪大眼睛看着萧安城。因为他们没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陈子峰同样斜着眼睛,盯贼似的盯着他。 萧安城看着他笑了一下,冷静说:“子峰,明天最好安排人找一下,重庆有没有‘琼五大帝庙’,或者叫类似名字的!说不定,日本人就住在这个庙附近!要不然他们怎么会用这个!” 弟兄们如梦初醒,都张大嘴“啊”了一声。萧安城说书的意思,原来是在这里! 陈子峰回头一指乔艳芳,“你!带着家里的弟兄!几个人都行!在全重庆打听一下,哪里有这个‘大帝庙’!或者叫秦琼庙,或者……”他瞪着萧安城,“这位秦琼,总有个什么名号吧!” 萧安城微笑说:“贞观十三年,秦琼被封为胡国公!” 陈子峰叫道:“再找一找,有没有胡国公庙!凡是和秦琼沾边的,都算!” 乔艳芳是最不肯给他留面子的,狡黠笑道:“子峰,你到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呀!” 陈子峰不看她,向身边的人叫道:“都睡觉,都睡觉!明天早起!” 3-2 此时已是深夜。电台小屋里十分安静。 整个驻地寂静无声,也无人走动。弟兄们都累了,早已沉入梦乡。 萧安城却没睡。他睁眼躺在床上,却在犹豫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事实上,今天上午,他一回到驻地里,就在犹豫这件事!已经犹豫一天了! 他回到驻地里,进入他的电台小屋,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冷月使用的电台!这部电台安安静静地放在桌上,似乎正在等待他使用! 萧安城猜测,最近几个月,冷月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某种思维定势,还把这里当作电台小屋。所以,她的电台一直就放在这里! 王槐远警告他,不得再用电台和老龙联系!那么问题就来了,我可以用冷月的电台,和老龙联系吗?冷月的电台应该不会有人监听! 但另一方面,从道理上说,他不应该冒险联络!组织已派人明确警告他了!他不应轻举妄动! 但林家泰“保深寻破”的任务,似乎有了重要线索!林家泰没有别的联系人!我是他唯一的联系人!我不向组织报告,就绝没有人能向组织报告! “保深寻破”!挖出潜伏在延安的特务!这个任务极其重要!萧安城明白这一点! 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试一试!如果今晚联系不上,就只能等以后了! 他翻身坐起来,很快打开冷月的电台。等电台预热的时候,他考虑自己要说的话。 电台热了,他调到龙瑞华的频率,轻敲电键呼叫。他连续呼叫了两次,耳机里却没有声音。他心里也明白,被一部陌生电台呼叫,谁也不敢轻易回应! 他等了大约有两分钟,仍然没有回音。他正要摘下耳机时,突然听到里面有了声音! 耳机里传出来的只有一个字:“6142(谁)?” 萧安城绝不敢用明码报出自己的名字,一个字也不行!但回答什么呢?能让老龙一下子就能听出是我! 他忽然想起一个东西,就回了三个字:“花头巾!” 龙瑞华也回了三个字:“一五〇” 这三个字让萧安城疑惑起来。他猜出,这三个字指的是“一五尾”的加密方法!但为什么要这么加密呢?不是有“随机数字加密法”吗! 他很快想起来,老龙曾经被捕!他和自己专用的“随机加密表”恐怕已落入军统陕西站的手里!他立刻回了一个惊叹号:“!” 老龙很快发来一组电码。 萧安城按照“一五尾”的加密方法解密,就是两个字:“6068(记)6922(录)!” 他准备好电报纸和铅笔,再回一个惊叹号:“!” 接着,他就开始抄收老龙发来的电文。不过,他一边抄收,一边在心里琢磨。老龙以前让他抄收,只用一个字:“2429(文)”就可以了,这次为什么要用“记录”两个字。 老龙发来的电文很长,用了整整两页电稿纸。这也让萧安城有点奇怪,一页是五十组电码,两页就是一百组!这个数字也让他意外。 老龙发了结束码之后,又发来一组电码。 萧安城解密后,电文是:“两上两下”,最后又单独发来一个问号:“?”。 他盯着这个短电文,和那一百组电码,思考了几分钟,忽然明白过来,这一百组电码,就是新的“随机加密表”!一组四个数字,两个在上,两个在下,用在下的数字,替换在上的数字! 他用老龙发来的“随机加密表”加密一句话:“随机加密!”又发了一个问号。 片刻,老龙发来三个字:“哈哈哈!” 这下子,萧安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和老龙之间,又有新的“随机加密表”了! 于是,他使用“随机加密”开始和老龙对话。 萧安城:“我在中条山见到林家泰!” 龙瑞华:“密见?” 萧安城:“是!他说,‘保深寻破’有结果!” 龙瑞华:“什么结果!” 萧安城:“情况复杂,一句话难以说清,需见面!” 龙瑞华:“我不能再到你附近!” 萧安城:“怎么办!林很急迫!” 龙瑞华:“我来想办法!你何时能再联系!” 萧安城:“时间说不准!至少一周以后!” 龙瑞华:“好!我等你一周,再联系!再见,祝好!” 萧安城最后也回了一个:“再见,祝好!” 到了这个时候,萧安城才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一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 3-3 早上,萧安城在水池边刷牙洗脸。 乔艳芳走过来,大眼睛闪闪的,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萧安城扫她一眼,用目光询问。 “哥哥,你昨天夜里是不是没睡好?” “我一脑门子官司。”萧安城点头,但也意识到,自己没睡好,让她注意到了。 “你是担心嫌疑,还是成都?”乔艳芳小声问。 萧安城却吃了一惊,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他下意识地拉着她的手,用力一摇,“小乔,嫌疑我不担心,你说的成都是什么意思?” 乔艳芳眼睛睁得大大的,“哥哥,你想呀,如果杨尚周的死亡,是‘木桶计划’的一部分,日本人一定会猜到,我们要去成都!你说是不是!” 萧安城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心里大为意外! 她的话,确实让他意外,“小乔,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我和子峰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却让你给想到了!这才是大事呢!” 乔艳芳凑到他耳边,“哥哥,所以,你们一定要小心!老乞丐和鹰司,说不定还会耍什么手腕呢!甚至,他们可能正等着你们去呢!” 萧安城一抬头,看见楼梯口的陈子峰,用力向他一招手。 陈子峰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眼睛来回转着,慢慢走过来。 萧安城咬牙切齿地说:“小乔提醒我了!日本人可能正在成都等着我们呢!” 3-4 洪崖洞,旧楼里。 佐藤先生放下饭碗,抬头看着对面的川上,也思考着川上带给他的消息。 有关陈子峰和萧安城等八人,将乘坐一辆小卡车,从七星岗驶上成渝公路的消息,刚刚由川上带给佐藤先生。确实,这是他们早就预判到的! 但佐藤先生抬头看着他,隐约看出,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轻声说:“鹰司正在成都等着他们!难道还不够吗!” 川上同样轻声说:“老师,你考虑一下。鹰司恐怕不是陈子峰那些人的对手吧!好几次了,他策划得是很好,甚至很周密!但最后都功亏一篑!” “你有什么建议?”佐藤微笑看着他。 “我听说了,成渝公路是一条非常危险的道路!悬崖!陡壁!急转弯!处处都是!他们在成都完了事,一定会按原路返回!如果我们在半路上设伏!您看,如何!” “你判断,鹰司在成都不能消灭他们!” “老师,陈子峰那些人就是妖魔鬼怪托生的!玩的都是别人想不到的诡计!我感觉,鹰司可能成功不了!老师,鹰司这个人还算好,没什么偏见。但那个石田,简直就是个混蛋!不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这些人简直要傲慢到天上去了!老师,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陈子峰那些人设一个圈套!至少让他们伤几个人!” 佐藤先生脸上渐渐露出微笑。在极其狭窄曲折的山路上设伏,陈子峰那些人恐怕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川上说的对,这些家伙都是妖魔鬼怪托生的!他们也许能躲过鹰司,甚至躲过川上的伏击,但至少可以伤他几个人!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他说:“武介,你现在就可以去那条路上看一看,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川上也笑了起来,“老师,我一定给他们找一个最好的葬身之处!” 3-5 成渝公路的惊险,不亲自走一走,是体会不到的! 公路的一边是人工开凿的石壁,另一边就是悬崖。 正文 964、 有可能是秦琼的兵器 景色倒是美得不行了,满山都是葱绿的树木,遮天蔽日。车上的人正望着美景要赞叹时,突然看见车头前面已经悬空,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都惊得张大了嘴。 这时,卡车才缓缓地从石壁旁边擦过去,拐过一个急弯。 车上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张开的嘴,好一会儿合不上! 如果对面也驶来一辆车,不管是牛车马车,还是卡车,双方远远的就会停下来。不为别的,就为找一个可以错车的地方。有时,一辆车就得缓缓后退,一直退到路稍宽一点地方停下来。另一辆车擦身而过时,车上的人就会频频挥手,说许多声谢谢。 陈子峰、萧安城、冷月和韩进东四个军官,并排挤坐在车厢地板上,眼神却怪怪地互相盯着,似乎要看出什么异常来。 陈子峰说:“安贼,你说小乔怎么好好的,说日本人在成都等我们?什么意思!” 萧安城微笑说:“小乔现在越来越聪明了!你看不出来吧!你就是有眼无珠!” 冷月咯咯地笑起来。她挤坐在萧安城和韩进东之间,随着卡车的摇晃而摇晃,倒是一副很惬意的样子。 陈子峰向她一扬下巴,“小冷,有话就说,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 冷月说:“你说,杨尚周死亡,算不算‘木桶计划’里的内容?” 陈子峰一点头,“这他妈的,应该算!要不然,他们整这个事干什么!” 冷月冷冰冰地说:“只要你说算,那日本人就是在成都等着我们呢!小乔说的对!” 陈子峰不是顽固,而是狡猾。在他心里,他也认为小乔说的对!但日本人怎么等着他们,要玩什么阴谋诡计,这个情况却想不清楚!这他妈的就是危险! 他刚才颠过来倒过去的对这几个人矫情,问这问那,就是想把这个问题琢磨清楚! 他仍然说:“小冷,你说出道道来,你说清楚,不要让我猜!” 他对冷月,可不敢“老子,老子”的说话!程潜是她亲舅舅,这个牌子太硬了! 冷月想了想,冷静说:“我看,可能是两种情况,第一,日本人还想把杨尚周死亡的事,闹大!闹得越大,对委员长越不利!这个没问题吧!” 陈子峰点头说:“还有什么情况?” 冷月看着他笑了笑,“第二种情况,就是为了对付我们呗!我们就是他们的仇人!日本人想置我们于死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安城,你说呢?” 萧安城嗬嗬地笑起来,“我发现,咱们宪兵队里的两个女将,都很厉害!不是一般的厉害,是非常厉害!子峰,你承认不承认吧!”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却说:“都是贼!跟你一样!你是安贼!她们一个乔贼,一个冷贼!一个比一个贼!我算是见识到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韩进东却忽然说:“子峰,你什么时候叫我韩贼呀!” 他这么一说,几个人愣了一下就一起大笑起来,笑得好不快乐! 陈子峰指着他说:“你是老韩贼!早就是了!” 旁边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笑声未落,卡车一阵猛颠,把他们都颠到空中,再摔在地板上,摔得东倒西歪,屁股都快摔成八瓣了,让他们叫苦连天! 按道理说,在这么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乘坐卡车,以站着为最好。但是,想一想也吓人,他们有两三天的路呢,这么一直站在车上,也是够呛。 坐在车厢板上,虽然颠得屁股疼,也总比在车上站三天要好一些。 萧安城和韩进东架着冷月的胳膊,在车厢板上颠上颠下,一个劲儿地笑。他们心里都明白是什么滋味,只是嘴上不肯说出来罢了。 3-6 早上,文墨巷。 乔艳芳和强虎等人看着陈子峰等人乘上小卡车,向西驶去,这才回到驻地里。 她和强虎简单商量一下,就从留下的弟兄里挑了八个人,两人一组,出去找秦琼庙。 她笑着说:“打死杨尚周的锏,有可能是秦琼的兵器,这是萧哥哥的猜测。不管怎么样,我们就按照这个思路去找!什么秦琼庙,什么琼五大帝庙,什么胡国公庙,或者什么其他庙,都要找一找!看看有什么发现!” 她想了一下,回头看着强虎,又说:“秦琼好像和谁,是守门的哼哈二将?” 强虎就嘎嘎地乱笑起来,说:“小乔,你外行了。哼哈二将是《封神演义》里的两个金刚,专门守护佛教寺庙的。一个哼,一个哈,他们呼出一口气都能杀人!” “他们也是守门的?”乔艳芳疑惑看着他。 “是,他们就是守门的!”强虎相当得意地说。 “秦琼不守门吗?” “秦琼也守门,不过,他是和尉迟恭守门。” “不都是守门吗?”乔艳芳斜着眼睛看他。 “那可不一样。”这下子,强虎可来了情绪。能在小乔面前露一手,实在好! “告诉你吧,哼哈二将守的是佛教寺庙的门,秦琼和尉迟恭守护的唐太宗李世民的宫门,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的。后来,老百姓都在门上贴秦琼和尉迟恭的画像,叫做门神,就是图个安全。” 乔艳芳笑了起来,“你这家伙,还知道不少呢!” 强虎更快乐了。今天萧安城一走,和小乔近乎一点,就有他的机会了。 他笑着说:“我小时候,也听过不少评书!” 乔艳芳转向弟兄们,说:“好了,你们也都听清楚了,我印象中,有人把秦琼和那个尉什么的,塑成像,立在家门口,也是为了保佑平安的。这样的,你们也要查一查!都动动脑筋,和秦琼沾边的,和他使的锏沾边的,都要好好查一下!” 弟兄们听清今天的任务,都结伴离了文墨巷,去找秦琼庙。 3-7 乔艳芳出了文墨巷,自己也琢磨了一下,应该到哪里去找。 重庆这么大,又没有公共汽车,他们就算有车,在这个到处都是山路台阶的城市里,也没用!出门瞎摸瞎找,肯定不是办法。 她忽然想到,应该先去文庙打听一下。杨尚周死在那里,明伦堂里有守卫士兵,文庙里还有几个住持,他们对重庆的寺庙应该比较清楚一些。 她打定这个主意,就带着两个弟兄,去了重庆府文庙。 3-8 文庙里果然还有住持,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法号崇明。 崇明法师一开口,就把乔艳芳的希望打得光光的。 崇明法师说:“女长官,重庆没有秦琼庙,也没有什么琼五大帝庙,更没有胡国公庙。” 乔艳芳不甘心,摆出一副笑脸,相当亲切地问:“崇明师傅,麻烦您给我介绍一哈子,重庆都有些么子庙噻。” 这位崇明法师虽有七十岁上下,但看见这么漂亮的女菩萨军官向他开口,要打听重庆寺庙的情况,自然愿意说一说。 他坐在佛堂里,也正是寂寞的时候,长长的时光打发不掉,就开口介绍重庆的寺庙。 乔艳芳这才知道,重庆的寺庙虽然多,却大多在郊区县山里,并且都是很著名的寺。 主城区里的寺庙却不多。譬如,文庙的南边,靠近国民参政会的,是能仁寺。这是一座大寺,殿宇相当精致宽阔。文庙的东面,靠近小什字、千厮门的罗汉寺街,就有一座罗汉寺,也是一座大寺。 再譬如,宝轮寺在沙坪坝磁器口街,龙头寺则在嘉陵江江北的渝北区,龙凤寺在九龙坡。九龙坡还有一座著名的寺庙,叫华严寺,也是一座大寺。关岳庙在较场口,供奉的是关羽和岳飞。大佛寺在洋人街。夜雨寺则远在鹅岭。这些寺庙都在主城区里。 崇明法师说:“其他寺庙就远了,大都在深山里,虽然也很有名,但交通不便,去一次是很难的。女长官,你还要听我说吗?” 乔艳芳想了想,就问:“这些寺庙里,都有哼哈二将吗?” 崇明法师露出那么慈祥善良的微笑,连连点头说:“多数有。但都没有秦琼和尉迟恭。他们都是守门的,哼哈二将守的佛门,是护法金刚。秦琼和尉迟恭守的皇家的安全。老百姓要托皇家的光,过年的时候,也会在门上贴秦琼和尉迟恭,那是门神。” 乔艳芳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说:“老师傅,重庆城里就是这么几个寺庙,是不是少了一点?你不觉得吗?” 崇明法师点点头,低头想了一会儿,说:“眼下这个文庙,是原来的重庆府文庙。从这里往西一点的县庙街,以前是巴县文庙,后来被日本飞机炸毁了,也就没有了。过去在新民街有一所寺庙,叫存心堂。后来这个存心堂被改成新民街小学,曾有两千多学生,很大的一座寺庙。” 乔艳芳说:“两千多学生,那确实很大。” 崇明法师说:“确实很大,以前也是很有名的。还有,重庆中医院的西边,原来有一个崇因寺,早年间是重庆最大的寺院,也被日本飞机炸毁了。原来在民生路的花市,有一个鲁班庙,后来被改成培育小学。原来通远门的旁边,有一个五福宫,也是寺庙,两年前被改成开智小学。重庆城里还有一些小学,你一听名字,就知道他原来是寺庙,什么东华观小学、金马寺小学、玄坛庙小学等等。” 正文 965、 那是一家兵器店! 崇明法师微笑看着乔艳芳,“女长官,重庆寺庙很多,但就是没有秦琼庙。” 乔艳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崇明法师虽然善良,却把她的路堵得死死的! 3-9 这天晚上,外出寻找秦琼庙的弟兄们都回来了。 他们坐在楼下大房间里,一边吃饭一边议论寻找寺庙的事。 乔艳芳不用问就知道,什么和秦琼沾边的寺庙也没找到!因为根本就没有! 那么,这可就奇怪了,打死杨尚周的锏,是从哪里来的呢?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得不改变思路,想其他办法了。 子峰和萧哥哥都说过,杨尚周被人打死,极有可能是“木桶计划”的一部分!她也赞同这个说法!既然在重庆找不到秦琼庙,那就只有重新回头找日本人了! 她一边吃着饭,一边说:“不用你们说,我今天问了一天,也知道重庆没有秦琼庙!他妈的,也不知日本人跟我们玩什么花招!找不着秦琼庙,咱们还是回头去找日本人!重庆肯定有日本人!不定藏在什么地方!” 她把大腿一拍,站了起来,大声说:“这种事,没有省事的办法!咱们还是老办法,明天两人一组,出门去找日本人!老乞丐这伙日本人,咱们大都见过,也认识!明天走在路上,都把眼睛瞪大一点,说不定就能碰上一个半个不长眼睛的家伙!眼下,这就是我们的任务!都听明白了!” 弟兄们满脸都是笑容,嘴里塞着饭,只能向她连连点头。 3-10 洪崖洞,旧楼里。 佐藤先生满脸都是惊讶的笑容,看着站在眼前的川上,“真的?” 川上则是满脸惊喜的笑容,用力点头说:“老师,是真的!他们今天分成几个小组,两人一组,就是出门找庙!下面的人发现,他们一遇到寺庙,就钻进去看看!您说,他们这不是找庙是什么!” 佐藤先生两眼看着窗外,手指敲着桌面,“哎呀,他们这样找,可找不到呀!” 川上居然咯咯地笑起来,“重庆就没有秦琼庙!他们到哪里去找!” 佐藤先生回头看着他,“那怎么着,总要替他们想想办法吧?他们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是不是?” 川上咧开大嘴笑着,“老师,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明天就安排!帮他们一下!” 他们互相看一眼,都哈哈地笑了起来,很是愉快。 3-11 第二天傍晚,乔艳芳和弟兄们再次聚在大房间里吃晚饭的时候,张小端着一碗饭,盘腿坐在她面前,并用一种怪异神秘的眼神看着她。 乔艳芳一看他的眼神就明白,有什么情况了! 她用筷子向他一戳,“说!有什么情况!快说!” 张小神秘说:“小乔,你还记得何敬文吗?” 乔艳芳的眼睛立刻瞪起来,“就是那个瘦瘦的,看上去挺斯文的家伙!”她扬起头想了一下,“武汉商贸公司的那个办事员!你见着他了!” 张小用力一点头,“我今天从小什字东口转到道门口,就觉得前面一个家伙的背影,看着眼熟。他的个头胖瘦,还有他走路的模样,就是那种不慌不忙的样子!重庆人不是这样走的!重庆走路都是东张西望、摇摇晃晃的!” 乔艳芳瞪着他,“快说,你怎么办的!” 张小说:“我叫一个弟兄在后面盯着他,千万不要盯丢了!我就跑着绕到前面去了!我守在一棵树后,把他一看,他妈的,他不是何敬文又是谁!” 乔艳芳撇着嘴,脸上已经有不高兴的样子了,“小张,你没盯上他!” 张小用力把腿一拍,“我他妈的一直盯着他!盯的牢牢的!我就是想看看他去哪里!他妈的,他后来进了湖广会馆,里面人太多了!简直就是人挤人!结果,就盯丢了!” 乔艳芳一脸的疑惑,“那个湖广会馆,有什么特殊的吗!他去那里干什么!” 张小说:“我也琢磨这个事呢!何敬文到那里去干什么!我说,咱们明天去湖广会馆看看吧,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乔艳芳歪了一下嘴,翻了一下眼睛,很快就想明白了,她明天一定要去看看! 3-12 早晨,吃过早饭,乔艳芳准备带两个弟兄去湖广会馆看看。 强虎不放心,也要跟着去。乔艳芳叫他带着弟兄们,继续找日本人! 强虎瞪大了眼睛,“小乔,你想想呀,小张就是在湖广会馆找到了日本人!如果那里是他们的一个窝点呢,他们人多呢,你怎么办!” 这句话还真是提醒了乔艳芳。她想了想,决定自己带两个弟兄走在前面,强虎带两个弟兄跟在后面。另外再让张小带两个弟兄在附近观察。 她笑着说:“强虎,没准真在那里碰到一个半个不长眼的日本特务!” 3-13 乔艳芳带着两个弟兄,一路抵拢倒拐,曲折周转,终于到了重庆中医院,再经道门口向东走,前方就是湖广会馆。 强虎和张小各带两个弟兄,尾随其后,小心观察周围的人。 乔艳芳到了湖广会馆却有些吃惊。在她的印象里,湖广会馆这样的地方,至少应该有个会馆的样子才对,高门楼,外面看着很威严,里面有楼台琼阁,远看近看都像个寺庙,那才能叫做会馆。 但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大片民居。附近窄巷曲折,破败房屋鳞次栉比。 几乎所有临街临巷的房屋,都在做着各种各样的小生意。 在她看来,所谓湖广会馆,就是一大片破破烂烂的小生意聚集地! 最让她皱眉的是,往来的行人极多,几乎就是摩肩接踵。其中各种端着托盘,提着篮子的小贩,更是数不胜数。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乔艳芳在那些狭窄崎岖的小巷里来回穿梭,终于看出来,湖广会馆已与周围的民居融为一体。湖广会馆原来可能有围墙,不是倒塌,就是被拆掉。行人在其中胡乱穿行。 几番穿梭之后,她终于找到湖广会馆的正门。 正门足够高大,但木制门楼经过两百年的风雨侵袭,早已变成暗黑色,并且腐朽开裂,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正门的周围都是破败老旧的民房,如果不注意看,几乎看不见那个正门! 她心里很犹豫。她很难相信,日本人会在这里建一个窝点,或藏身于此!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怎么着也要进去看一看。至少要看出来,那个何敬文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身为特工,她不太相信何敬文是为了来此与人接头!这里太乱了!人员复杂,破乱腐朽的建筑更复杂! 3-14 乔艳芳看看身后的两个弟兄,又向远处看,看见强虎等人在街角后面向附近观察。 她如身边的行人一样,抬脚踏上几级青石台阶,迈腿跨进湖广会馆正门。 附近行人如梭,聒噪笑闹,喧哗声不断。伙计端托盘往来穿梭,大声吆喝“慢回身,慢回身”。会馆里面传来咿呀琴声,铿锵锣鼓,乱嘈嘈的,让人心烦意乱。 会馆里光线昏暗,处处都是阴影和可以藏人的角落,仿佛藏着危险。 她缓缓踏进会馆,那么随意地向左侧张望一下,就是这么随意一望,让她不由就此呆住!她定睛一看,那是一家五彩绚丽、灯光明亮的小店。虽然混在一片或明或暗的小店里,却有些显眼。 她恍然看出,那是一家兵器店!更准确一点说,是古代兵器店! 她穿过行人,目光阴沉,神色冷静,盯着那家小店,慢慢走过去,仿佛怕它在眨眼间就消失一般! 她走到小店门口,不动声色地向里面张望。 小店不大,大约有四十几个平方。但在地上、墙上、架子上、房梁上,到处都堆放着、排列着、悬挂着、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等等十八般古代兵器! 随便你是什么人,也绝不会想到,古代的兵器会有这么多种!这么多样!令人眼花缭乱!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乔艳芳就被这家小店里的古代兵器给惊呆了! 惊呆片刻,她才稳定心意,冷静双眼,慢慢观看店里的各种古代兵器! 那些挂在墙上的,有轩辕黄帝天然凑巧、无意中造出来的鸣鸿刀;有兵王战神蚩尤逐鹿中原所使用的虎魄魔刀;有西域胡人跋涉丝绸之路,献给周穆王的锟铻刀;有壮士荆柯,风啸啸易水寒,刺杀秦王所用的寒月刀;有明将戚继光抗击倭寇所用的苗祖刀;有落魄好汉杨志卖的杀人不见血的祖传刀! 此外,还有唐高宗宫廷禁卫所佩的大横刀;大清御前侍卫所挂的阔腰刀;西北刀客押镖护院、杀富济贫、打抱不平所用的关山刀! 那些插在刀架上的,有三国关云长舞的青龙偃月刀;有名将张辽纵马驰骋所用的钩镰刀;有猛将许诸抡的、所向无敌的镔铁大砍刀;更有老将黄忠所使用的赤血刀! 正文 966、 您是宪兵队的长官 插在枪架上的,有赵子龙大战长坂坡所用的龙胆亮银枪;有明朝岳武穆抗击金兵使用的沥泉神枪;有岳飞麾下猛将杨再兴使的杨家铁枪;有五虎将之一马超使的虎头湛金枪;还有金国少年昌平王陆文龙所使的两杆六沉枪! 那架子上还有,张飞喝断当阳桥使用的丈八蛇矛;白盔吕布战三英所用的方天画戟;花和尚鲁智深抡的水磨镔铁禅杖;金国四太子金兀术使用的螭尾凤头金雀斧。还有梁山好汉霹雳火秦明使用的狼牙棒! 那边墙上挂的是剑。有欧冶子所铸、秦始皇所佩的泰阿剑;有同样为欧冶子所铸、韩信所佩的鱼肠剑;有项庄在鸿门宴上舞的第一刺客剑;有春秋战国伍子胥所佩的龙渊剑;有猛将班超自铸的冷血剑;有东吴大都督周瑜所佩的干将剑;有岳飞指挥千军万马血战沙场所用的湛卢剑;有一代枭雄曹操所佩的青虹剑;有闯王李自成自铸的七星剑;有东晋名将谢玄自铸的三才剑! 房梁上悬挂的弓箭更是了不得!有后羿射日的落日弓;有轩辕皇帝自制的轩辕弓;有楚霸王用过的霸王弓;有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使用的射雕弓;有薛仁贵征战西北的震天弓;有老将黄忠所用的铁胎弓,又称万石弓;有飞将军李广使用的灵宝弓;有梁山好汉小李广花荣使用的游子弓;有吕布辕门射戟用的龙舌弓! 至于悬挂在旁边的箭,更是多种多样!有竹箭、木箭、乌龙铁脊箭、月牙箭,还有无扣箭、无羽箭、连珠箭、角头箭、枪头箭、哨箭、暗箭,等等! 门口的搁板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金钱镖、飞镖、掷箭、飞叉、飞铙、飞刺、三棱刺、峨眉刺、飞剑、飞刀、飞蝗石、鹅卵石、铁橄榄、如意珠、乾坤圈、铁鸳鸯、铁蟾蜍、梅花针、镖刀,等等,是五花八门的杀人暗器! 地上摆放的都是重兵器,有黑旋风李逵抡的鬼王斧;有天下第一好汉李元霸用的擂鼓瓮金锤;有少年岳云纵马使的锥枪;有金兀术腰间所佩的铁浮图;还有梁山好汉劈风刀石宝使用的流星锤! 这些花样繁多的古代兵器,让乔艳芳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被惊呆了! 3-15 这时,一直在收拾整理各种兵器的店主终于完了事,回头看见门外惊呆的乔艳芳。 他走过来,忽然大声说:“小姐一定是习武之人!对不对噻!” 正在吃惊的乔艳芳,忽然听到他这一句话,终于回过神来,微笑说:“习武谈不上,只是学了一招半式而已。” 店主方头大耳,短粗身材,孔武有力,朗声说:“怕是不止吧!” 他忽然五指勾起,向乔艳芳头上高举,大叫:“小姐,我虎爪盖天庭!” 乔艳芳完全是下意识地抬起左臂格挡,想了一下才说:“老板,我遮天走地龙!” 此时,她的右拳已从腰间出来,似要直击店主的下腹。 店主哈哈大笑:“么样噻,么样噻,我老巴子看不走眼地!小姐果然是习武之人!好了噻,小姐想买么喽?” 乔艳芳心里,对这间小店,一直有一股古怪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想了又想,说:“老板,你这里的兵器,有新有旧噢。” 店主大笑:“新的么,是舞台上用的,要么就是给初学者用的。不经用的。” 他拿起一把单刀,轻轻一摇,那刀片就乱抖,发出哗哗地响声。他又拿起一把旧刀,轻轻一轮,那刀竟然发出嗡嗡的声音,一听就是真家伙! 店主说:“这样的旧兵器,是用来收藏的,只有真懂的人才会买。小姐买么噻?” 乔艳芳忽然想起来,急忙说:“老板,你的店里,怎么莫得锏!” 店主张大了嘴,“啷个说地!莫看这家小店,百般兵器,莫得缺地!怎么莫锏!” 他这么说着,就向身后一指,“小姐瞅瞅,这是个啥!” 乔艳芳这才看见,店中间的柱子上,果然挂着一对锏!刚才竟没有注意到! 她眨着眼睛看了看那对锏,说:“应该是牛皋用的四楞镔铁锏!对吗?” 店主哈哈地笑,“就是,就是,小姐说对了!小姐想要吗?” 乔艳芳下巴一扬,微笑说:“我想要秦琼秦叔宝的四楞金装锏,老板有么?” 店主竟然拍着手说:“有!有!有!我这里正好有一对秦叔宝用的四楞金装锏!” 他说着,就从柱子后面摘下一对锏,放在乔艳芳面前的柜台上,说:“小姐请看。” 乔艳芳一看这对锏,惊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对锏,无论长短粗细,以及锏上的花纹,都与李三找到的那根木锏一模一样,没有分毫差别!但真正的差别却是,这对锏是新作的!而李三找到的锏,恐怕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老板,这对锏,是你做的噻!”乔艳芳微笑说。 “正是,是刚刚仿出来的啰。”店主也哈哈地笑着。 “仿的是什么锏!” “秦琼秦叔宝的锏喽,莫错地。” “秦琼秦叔宝的锏何在!” “卖掉喽。” “何时!” “啊耶,去年底喽。” “何人!” “啊哟,介个可就不好说的喽,总归是有钱人噻。莫得钱地人,可不会买这个!” “老板,你卖了多少钱?” “不瞒小姐说喽,整整两百元!” 乔艳芳大吃一惊,“怎么这么贵!老板你坑人吧!” 店主却摇头说:“不瞒小姐,我给卖便宜喽!那买主付了钱之后,才告把我,说那是金丝楠木的!小姐晓得吧,金丝楠木是皇家专用木料,打明朝起就有这个规矩喽!那对锏,应该是大清朝造办处制作的!小姐哈晓得,那是用来教皇子皇孙习武用的!” 到了这个时候,乔艳芳这张脸已变得有些严峻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证件,亮给店主看,“老板,认得这个么?” 店主大吃一惊,“小姐,您,您是宪兵队的长官,我瞎了眼,莫得认出来!” 乔艳芳说:“老板,此事与你无关,但与抗战有关!买这对锏的人,有可能是日本人的奸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想一想,买主是什么人!” 店主张大嘴,吃惊至极,翻起两只小眼睛,眨了又眨,还是说:“噢哟,小姐噻,去年年底噻,记不得了噻!噢哟,看他模样,恐怕也是个官员噻!至少是个有钱人喽。” 乔艳芳想了想又问:“老板,你还记得他穿的是什么衣服吗?” 店主又把两只小眼睛翻起来,眨了又眨,说:“是深色的中山装,就是这了。” “深色?是深蓝色还是深棕色?或者是黑色?” “噢哟,咱这个灯光噻,莫看得清爽,恐怕是……深蓝色噻。小姐,我莫看得清爽。” “本省人,还是外省人?这个老板应该能听出来吧。” “噢哟,当然是外省人喽,说个话,都是打官腔腔的。” “年龄呢?他看上去有多大?估一下子。” “噢哟,三十岁出头吧,没好大。” “不到三十五?” “蛮精神的一个人噻,不到,一定不到三十五岁噻!” “他经商,还是为官?老板,你猜一猜好了!”乔艳芳脸上露出笑容,盯着他。 “噢哟,这个,这个不好说噻。小姐想一哈子可好,说他经商么,年纪轻了一点点。说他为官嘛,为官的能一哈子拿出这么多地钱!那就是个贪官喽!小姐说是不是!” 这些情况,让乔艳芳略略地有一点失望。政府官员穿中山装,几乎都是藏青色!棕色黑色的虽然也有,但很少。这人是外省人,从年纪上看,更有可能是为官的!但政府官员,大多数都是这个年纪的!那可有很多人呢! 他妈的,为了买一对金丝楠木的锏,肯花两百元!几乎可以说是个贪官了! 她掏出笔记本,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老板,你如果想起什么细节,对我们抓奸细有功,政府会重赏你!你想起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店主吃惊地看着她,拿着小纸片,连连向她点头。 乔艳芳在返回驻地的路上,暗想,不知陈子峰和萧哥哥他们,是不是到了成都!现在,寻找秦琼的锏似乎有了新线索,她很希望尽快告诉他们! 3-16 说起来,从重庆到成都的直线距离,只有二百六十多公里。 但成渝公路迂回曲折,左右盘旋,竟有五百七十多公路之长!再加上道路狭窄惊险,车速上不来,所以,陈子峰的卡车在路上颠簸了两天半的时间,才算到达成都! 他们按照地址找到中央宪兵第二团的团部,这是一栋三层的米黄色楼房。 他们跳下了卡车,每个人都是扭来扭去,蹲下立起,跺脚跳跃,挣扎好一会儿,才算把散了架的骨头又对上了。他们互相笑着,在卡车旁边走来走去。 陈子峰又是踢腿,又是扭腰,眼睛却看着身边的几个军官。 冷月一如既往地冷静,说:“我带两个弟兄在附近看看吧。” 正文 967、 他就是想保护委员长! 陈子峰一点头,“好!” 韩进东不肯落后,立刻说:“我也带两个弟兄在附近转一转吧。” 陈子峰一脸坏笑,也说:“好!” 韩进东一时听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有些愣怔。他一回头,看见冷月带着两个弟兄向西边走了。他急忙向身边两个弟兄一挥手,向东边走了。 团部门口,只剩下陈子峰和萧安城。他们互相看一眼,就向团部里面走去。 3-17 宪兵第二团斜对面,是一家简陋的小旅店。 此时,二楼的窗口里,一个年轻人正惊讶地看着陈子峰这些人。 他出门下了楼,在柜台边找到电话,拨了好几遍,终于拨通了。 他捂着嘴说:“鹰司先生,陈子峰那些人来了!是的,他们刚到,就在宪兵二团的门口。他们八个人!先生,他们现在进去了!不对,他们还有几个人向两头走了!” 鹰司在电话里说:“等等,你说有人向两头走了,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转着眼睛,低声说:“我感觉,是一种安全警戒,察看附近有什么情况吧。” 鹰司冷笑一声,“也许是在找我们吧!看看能不能碰上我们的人!” 年轻人不敢接口,只好说:“也许,也许,我说不好。” 鹰司接着说:“好了,我知道了。你继续观察,有新情况就打电话!” 3-18 广汉县,第二十六军团第七混成旅第三十五团团部。 此时,鹰司放下电话,把刚才电话里说的情况想了一想,其中似乎有可利用之处!他准备今晚再考虑一下。 这时,他才回头看着坐在对面的第三十五团团长关宏杰。 他微笑说:“关团长,那个陈子峰我知道,是个非常恶的人!现在,杨军团长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的死,就是对你们的警告!第二十六军团的几个主要军官都被逮捕!他们的下场,我担心,恐怕也不会好!你看呢?” 关团长一拍桌子,瞪着眼睛吼道:“不用你说!我知道!” 鹰司轻声说:“关团长,你知道就好!我要再说一遍,你们是邓锡侯的部队!杨军团长是邓总司令的老部下,跟了他许多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更别提那些被捕的长官了!关团长,你应该做点什么才对!邓总司令才会高看你一眼!” 关团长面目凶恶地看着他,阴沉说:“我想干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鹰司微笑说:“我虽然不知道,但希望你干得稳妥一些!” 3-19 中央宪兵第二团团部。 出来接待陈子峰和萧安城的,正是宪兵第二团的副团长周作桢。 他摸着脸上的络腮胡子,看一眼中央宪兵司令部给他的公函,又看一眼站在眼前的陈子峰。他咧着茂密胡子里的嘴,哈哈地笑。 他摇晃着手里公函,说:“陈队长,我知道你们,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神乎其神的,很了不得。我说,有你这张脸在,有你的名头,还用得着这个公函吗!啊,你说!” 这下子,陈子峰就有点小得意,但还是尽量谦逊说:“长官,请不要听外面的谣传,我们不过是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罢了,真的没什么。” 周副团长把陈子峰和萧安城都让进他的团部,挥手让他们在椅子上坐下来,并且给他们泡了茶。 他忙完了,自己拖了一把椅子,直接坐在陈子峰面前,扬着两条浓眉说:“好了,陈队长,你尽管说,想怎么着吧!” 陈子峰说:“长官,我们奉命调查杨尚周的死因。但查案要查根,我们想先了解一下当时杨尚周带兵到成都来的经过,还有他被捕的经过。” 周作桢一点头,“这个莫得问题!除了段泽刚,我就算是当事人了!我可以介绍!” 接下来,周副团长哈哈地笑着,就开始介绍当时发生的情况。什么示威的人如何在省政府门前静坐示威,他和段泽刚如何做好镇压准备! “人家是静坐嘛,并没有乱来,我和段团长也不好对他们怎么样啰!”他笑着说。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默默地听着,并不打断他。 “后来么,我忽然得到消息,说第二十六军团已从广汉出发,正向成都这边过来!段团长果然勇敢,带着一个连就去阻截!最后,在路上扣押了杨尚周!” 陈子峰伸出一只手,拦住他的话,小声问:“周长官,您说您忽然得到消息?” “可不就是哩!一听到这个消息,我都……” 陈子峰再次打断他,“长官,您从哪里得到消息?” 周副团长张了一下嘴,忽然瞪大眼睛,盯着贼似的盯着陈子峰,好一会儿才说:“有人给我的团部打电话……” “谁!”陈子峰不动声色地问。 周副团长瞪大的眼睛一通转,“不是你们军统的人吗!” 陈子峰摇摇头,“长官,我在重庆得到消息,就在成都出事的前一天夜里,军统在广汉有一个三人小组,当时被打死了两个,还有一个重伤,被送进医院里!所以,不是我们军统的人给您打电话!” 这个情况让周副团长吃了一惊,眼睛又是一通转,最后说:“总之,是有人给我们打电话!他妈的,不是你们的人,是谁的人!” 陈子峰非常想对他说,极有可能是日本人!但这么说,多少有点伤人!他拿不准这位周副团长会怎么想。至少他自己,还不想和这位周副团长戗毛! 周作桢眼睛转着,盯在陈子峰脸上,不知在琢磨什么情况! 陈子峰向他笑一下,说:“这个,我们慢慢查,总会查清楚。另外,我们还想知道,周长官目前采取了什么措施?对那个第二十六军团?” “我告诉你们吧,我把第二十六军团的参谋长,还有下面三个旅长都请了来!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就等重庆的长官们作决定,怎么处理他们!” 这么一种作法,让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吃了一惊。这么做,似乎有点过分!他们再一考虑,就感觉这种做法实在过分!是很有问题的! 不过,中央宪兵就是中央军!委员长要把中央军派到四川来,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四川的军头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所以,只有变通一下,把中央宪兵团派到四川来,分别驻扎在主要的城市里! 所以,中央宪兵无论怎么做,都不会有人反对!中央宪兵的地位决定了一切! 但眼下的形势有些诡异,这位周副团长恐怕未必知道! 陈子峰斜眼看看萧安城,就咧着嘴说:“长官,您真果断!” 周副团长一时听不出这句话是真是假,是褒是贬,只好瞪着他没说话。 这时,萧安城问:“第二十六军团的参谋长是谁?” 周副团长说:“姓何,叫何贵湘!” 一听到这个名字,陈子峰和萧安城又吃了一惊!天下这么大,真是冤家路窄呀! 3-20 陈子峰和萧安城对何贵湘的问话,是在他住的客房里进行的。 正如周副团长所说,对这几个第二十六军团的长官,是好吃好喝供养着的!头一条,何贵湘居住的客房就相当不错,干净整洁,什么家具都有。 但何贵湘盯着他们的眼神,却像是要吃了他们的样子! 陈子峰歪着嘴,一脸坏笑,同样盯着他。不知他是不是有意,说出来的话却是:“何长官,真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 何贵湘听得出这句话里的骨头,几乎咬着牙说:“我看得出来,你就是想公报私仇!” “那你就想错了!我和你之间那点仇,算个屁!” “你想怎么着!” “我调查的是,五月二十三日,你们第二十六军团为什么要离开广汉来成都!” “我们是去保护委员长!不行吗!” “谁给你们的命令!” “保护委员长,是军人的职责!有命令当然最好!但委员长受到人身威胁,没有命令我们也要去保护!” “你们远在广汉,怎么知道委员长受到威胁!” “消息传得快!怎么着!成都这边的人包围了省政府,一下子就传到广汉了!” “你们来成都,谁的主意!” “是杨军团长的命令!” “他是老军人,不知道军人令行禁止吗!” “他当然知道!” “他知道!那就是明知故犯!” “陈队长,你错了!请你好好想一想!设身处地地为杨军团长想一想!他打了一辈子仗,当了许多年的旅长!不是委员长,他就当不上这个军团长!他感恩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做对委员长不利的事!他就是想保护委员长!” 陈子峰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就明白他和自己的想法一样!这个何贵湘,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杨尚周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他妈的,老子还不好再说他什么! 这时,萧安城再及时不过地说:“子峰,让何长官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何长官也是明白人,不会对委员长做什么坏事!有话明天说吧。” 正文 968、 他们简直比鬼都精 陈子峰又歪着嘴,露出一脸的坏笑,说:“何长官,您休息,您休息。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3-21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等陈子峰他们找好旅馆,把自己安顿下来,天已经黑了下来。 冷月和韩进东两组人,在附近转了一下午,没有任何发现,也回来了。 韩进东把眼前几个军官想了想,也就想明白了,原来由强虎负责的总务事宜,现在当仁不让,要由自己来承担了。 他很快在附近餐馆里订了晚饭。 餐馆的伙计送来一只带盖的木桶,还有一个蒙着棉被的笸箩。跟着进来的,就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说香确实很香,但说臭,也确实很臭。 弟兄们闻到味儿,又看见只有一个木桶和一只笸箩,都好奇地围过来。 不要说陈子峰,就是冷月和萧安城也意外地看着他。 韩进东咧开嘴笑着,先掀开木桶的盖子,顿时一股怪异的臭味飘了出来。他又掀开棉被,这回飘出来的,是一股麻辣香味! 弟兄们向桶里一看,竟然是一大桶肥肠粉!肥肠肥嫩舒展,掺杂其间的红薯粉条晶莹剔透,汤汁红油重色,上面撒了梅干菜、榨菜末、炒黄豆和葱末,三个字:麻辣香! 笸箩里似乎是千层饼。 韩进东说:“这叫军屯锅盔,可以夹那个肥肠粉条吃。都尝尝吧,看看好吃不好吃!” 弟兄们都拿来大碗,先盛一碗肥肠粉,再拿一个锅盔。他们有的是就着锅盔吃肥肠,有的真把肥肠粉夹在锅盔里。但他们一吃起来,就不得了了,就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 他们有的说:“真他妈的,越臭越香!” 有的说:“这两样就着吃,就是又肥又嫩!爽!” 还有的说:“这两样东西,看着简单,合在一起,还真他妈的好吃!” 冷月一边吃一边笑,说:“我妈要知道我吃肥肠,非把我赶到家门外去!” 萧安城也是同感,说:“这个香味,其实就是臭味!” 冷月一下子大笑起来,连连向他点头。 萧安城又说:“我们在西安吃过‘羴羊扯面’,那味道,膻得不得了!但也好吃,和这个是一个意思!”看着老韩和冷月都不明白,只好说:“以后你们去了西安,吃过那个面,就明白了。” 陈子峰嘴里塞满了肥肠锅盔,只能用筷子点着韩进东,点了半天,说:“韩贼!” 韩进东快乐大笑起来,连声说:“好,好,叫得好!我爱听!” 3-22 吃过晚饭后,军官们一人从陈子峰的茶叶罐里抓一把粗茶,泡了一杯酽酽的浓茶,然后端着茶杯进了萧安城的电台小屋。 陈子峰拍了拍肚子,打了一个饱嗝,怪笑着说:“你们都闻不到味!你们都吃了那个臭肥肠!一直吃到嗓子眼!从没见你们吃这么多过!” 军官们都哈哈笑着,都张开嘴,作出要打嗝的样子来。 冷月起身走到窗边,说:“你们都少来了!味道是闻不到,但你们样子太臭了!” 四个军官又是一阵大笑,都拍着自己的肚子。 “好了,说说吧。啊,谁先说?”陈子峰扭回头,首先看着冷月。 “我没什么可说的。一下午,什么也没发现!但是!”冷月原来的笑脸又变得冷冰冰的了,让这个夏季房间,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冬季,“但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儿!” “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你说!”陈子峰盯着她,咬牙说。 老实说起来,这么一个下午,他早就感到不对劲儿了!今天要是谁会有发现,只能是这个冷月!但她却说,她什么也没发现!只是觉得不对劲儿!这个说法让他意外! “你不用问了,我说不出来。”冷月轻声说。 陈子峰没办法,她要不肯说,那就谁也没办法!他回头盯着韩进东。 韩进东耸耸肩,向他摇摇头,连说都懒得说了! 接下来,陈子峰把下午和何贵湘说的话,大致向他们说了一遍,然后看着他们。 “好足的底气!”冷月瞪着眼睛说。 “小冷,你说的不对劲儿,是不是有点类似这种底气?”萧安城小声问。 冷月向他一指,“安城说的对!有这个意思!” 陈子峰回头盯着萧安城,“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清楚一点!不要让我猜!” 萧安城扭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冷月。 冷月同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然后举起一只手,一个一个竖起手指。当她竖起第三个手指时,萧安城和她同时说:“日本人!” 陈子峰厉声吼道:“说!什么意思!” 冷月冷冷地笑着,向萧安城伸出手,意思是叫他先说。 萧安城回头看着陈子峰,“你说,杨尚周死亡,是不是‘木桶计划’的一部分!”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这话都说了好几遍了!老子相信是!” 萧安城接着说:“我们都相信是!但是,从我们回到重庆算起,有日本人的影子吗!他们怎么了,吃饱了睡懒觉了?放假了?生病了?回国探亲去了?什么都不干了?他妈的为什么!” 陈子峰阴着脸说:“我和你们一样,也他妈的感觉不对劲儿!但就是想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他忽然瞪着萧安城说:“狗安贼,你的意思是,日本人已经做好准备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我们按他们的计划行动呢!是不是这个意思!” 萧安城点点头,“子峰,你这么一说,我也开了窍!日本人做好准备了!就是这样!甚至,我们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房间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了!他们来成都,其实就是来找日本人的!但是,如果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在日本人的计划里,这就太可怕了! 这下子,陈子峰就站了起来,像狼一样在房间里转了起来。 他向萧安城一指,“给小乔发报,看她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3-23 萧安城打开电台,等待电台预热。 陈子峰、冷月和韩进东都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电台热了。萧安城刚刚把频率调到乔艳芳的频率上,就听出她正在呼叫他。 “已到?”她问的十分简洁。 “中午到。下午已调查。”萧安城的回答也同样十分简洁。 其实,他们不得不简洁。给电文加密和解密,是非常麻烦的一个过程。 “我找到锏的线索!”乔艳芳接着说。 “什么?”萧安城解完密,回头看一眼陈子峰等人。他们都很惊讶。 “去年底,一对锏被人买走,三十至三十五岁,外省人,似是官员。”小乔简练说。 “你怎么知道?”萧安城急忙问。 “湖广会馆一古兵器店主。等等!等等!”乔艳芳忽然连说两个等等。 乔艳芳那边的电台这么一等,就等了足足有十分钟,让陈子峰这边的人急不可耐! “怎么回事!”萧安城连续在电台上发问。 身后的陈子峰三人,都弯下腰,看着萧安城在电稿上加密解密,并敲击电键。 乔艳芳那边回过来的电文是:“我刚想明白,是混蛋何敬文引我去湖广会馆,才找到兵器店!告诉子峰,日本人已做好准备!木桶!” 陈子峰一看清这几句话,不由低声怒骂一句:“混蛋日本人!想引老子上钩!重庆和成都,恐怕都做好准备了!安贼,你说,是不是!” 萧安城用力一点头,“一定是这样!怎么办!怎么回复小乔!” 韩进东突然说:“小冷,你先说!” 陈子峰和萧安城同时转向冷月,盯着她,仿佛盯着鬼一样,满眼睛里都是杀气! 冷月来回盯着他们,但眼睛却飞快地转着,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萧安城盯着她,伸出大拇指,慢慢向下转。 冷月用力一点头,“对!叫她慢一点!等我们回去!” 陈子峰也把大拇指向下转,“冷贼,还有!你还有什么!说出来!” 冷月盯着他,眼睛又是一阵旋转,说:“我们慢,日本人也会慢!他们盯着我们呢!” 陈子峰一抡拳头,“告诉小乔,重庆和成都,日本人都盯着我们!叫她千万小心!把节奏放慢下来!等我们回去!” 萧安城轻快地敲着电键,发出一阵“嗒,嗒嗒,嗒”的快速敲击声。 他发完电报,慢慢回头,看着陈子峰,“最后一个问题,要不要小乔去汇报?” 陈子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又回头盯着冷月。他们三个人都瞪着眼睛,来回盯着,仿佛要从别人的眼睛里盯出答案来! 韩进东站在旁边,一直来回看着他们。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有点跟不上他们的想法!这三个家伙都是什么人呀!他们简直比鬼都精,脑子转得比贼都快! 他想了又想,突然想到,龚长官身边有个叫何畏的人,资料室主任!陈子峰他们,似乎对这个何畏有怀疑!要不要向龚长官汇报,其实是想不想让何畏知道这个情况! 韩进东试探着,小声说了一句:“暂时不行吧?那个何畏?” 正文 969、 这个人是他最信任的 那三个人一下子都转回头,盯着贼似的盯着他,把强壮有力的韩进东也给盯毛了! 他不由张大了嘴,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个方面!他惊叹说:“老天!你们都是什么鬼!你们琢磨的,其实不是汇报不汇报的事!你们琢磨的,是想告诉日本人什么吧!是不是!” 陈子峰向他伸出大拇指,“韩贼,你现在真够得上是老韩贼了!他妈的,就是这一点,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安贼,你先说!” 萧安城低头想了很长时间,终于抬头说:“按照小乔所说,她找到湖广会馆,是何敬文给她引的路!这在日本预料之中!我们说什么,才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房间里沉默下来,四个军官,都皱着眉琢磨这个问题。 终于,陈子峰抬头说:“这样吧,叫小乔不要汇报湖广会馆,只说发现了何敬文的踪迹!目前正在追踪!怎么样!这样也许会让日本人意外!” 萧安城看了看冷月和韩进东,都没有反对的意思,就低头草拟电稿,然后轻敲电键,把这个电报发给乔艳芳。 乔艳芳只回了一个字:“好!” 3-24 重庆,缉查处处长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很安静。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不过,到了夜里,有清凉的夜风吹进来,还是令人心旷神怡的。 龚滨生微笑看着乔艳芳,很长时间没说话。 乔艳芳有点猜不出来,他的微笑是冷笑,还是赞赏的微笑。她对这位长官,一直有点拿不准。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现在,今天发现何敬文的情况她已经汇报完了。她就想知道这位龚长官想怎么样! 龚滨生仍然是那么平和地微笑着,轻声问:“小乔,你说,日本人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乔艳芳想都不用想,就说:“长官,一定是为了‘木桶计划’!” “你说的那个何敬文,突然冒头,也是为了‘木桶计划’吗?” “是,长官,我相信,一定是!” “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 “长官,我们追踪何敬文追到小什字附近,就不见了。明天,我们准备在小什字附近继续找!最好能找到他们的老窝!” 龚滨生点点头,“好,那就这样吧,你们继续找!希望尽快找到他们!” 乔艳芳走了之后,龚滨生静静坐在办公室里,思考了很长时间。 他终于打电话,把何畏叫进来。他相信,他通过这个何畏,也许能操纵日本人!不过,日本人也不是傻子,能不能操纵得了,也是个问题! 3-25 洪崖洞,旧楼里。 佐藤先生的房间很安静。曾经吹进龚滨生房间里的夜风,也静静地吹进这个房间里。 他怀着很深的疑虑,看着坐在对面的石田和川上。 “从你的内线那里,得来的消息?”他看着石田,轻声说。 “是的,先生,就在一个小时前!”石田肯定回答。 “难道,他们没找到那个兵器店?那么明显的地方,他们又在文庙找到了木锏,怎么会找不到兵器店呢?” 佐藤先生最疑惑的就是这一点!他回头看着川上。 川上立刻点头说:“间次是个很谨慎的人,秋津一直很信任他,应该没问题!我猜想,他是不是甩开那个乔艳芳,甩得有点早?” 佐藤先生一下子陷入到沉思里。眼下的情况极其微妙!第一个,“木桶计划”已进入到微妙时刻,是容不得出错的!第二个,陈子峰那伙人,是极其狡猾的人!他们看穿我们的计划了?甚至反向操作,想把我们引入陷阱?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他一直相信,陈子峰那伙人都是极其狡猾的人!但也只是这么说,行动上却并没有把他们当作极其狡猾的人来对待! 他这么一考虑,才算看出来,让间次去引诱那个叫乔艳芳的人,可能真的大意了!并没有把他们当作极其狡猾的人来对待!混蛋!他们那么狡猾的人,哪里需要我们来引! 想到这里,他轻声说:“我们的理解有误。我判断,那个乔艳芳并没有向龚滨生汇报兵器店的情况,并不是她没有找到!而是找到了,却没向龚滨生汇报!” 石田和川上对他的话,开始只是有一点意外。但深入一考虑,他们同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了! 这个情况间接告诉石田,陈子峰那些人,对何畏是有怀疑的!只是从来不说! 川上也意识到,他可能确实低估陈子峰这些人了!他们发现情况却藏着掖着,不向长官汇报,有可能是为了迷惑他们!甚至是为了给他们下套! 佐藤先生来回看着他们,看出他们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点点头,轻声说:“我们都要保持警惕!对这些人,决不可以大意!” 川上说:“老师,那么,我们的下一步……” 佐藤低头先生考虑再三,终于说:“明天你和秋津见一面,对那个叫楚东平的人,再了解的细一些,我需要这个人更多情况!下一步,很关键!” 这时,他再次转向石田,“缉查处资料室的人,不是都去了上海吗?你的内线,怎么还在重庆?似乎不太合理吧?” 石田笑了一下,说:“确实如此,资料室的几个人都去了上海,目的可能是为了调查我们与汪的谈判。但龚滨生这个人,还是要在自己身边放一两个他信任的人!我的内线,就是他最信任的人!” 佐藤先生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龚滨生并不信任陈子峰这些人!” 石田一点头,“一定是!否则,他不会给自己建一个资料室!其他人都去了上海,还是留下这个人,只能说明这个人是他最信任的!” 佐藤先生一点头,“很好!武介,你明天就和秋津联系,我需要那个楚东平更详细的情况!这一点很重要!” 川上点头说:“好,我跟秋津说!” 佐藤先生又回头看着石田,“你的那个葛二,下一步怎么计划的?” 石田说:“我其实已经准备好了,但关键是看楚东平那边的情况。这两件事,是要互相配合,才会有作用!” 佐藤先生点点头,“好,我先看看秋津那边有什么情况吧。” 4-1 每天夜里十点钟前后,秦雅丽一定要离开妇救会的舞会,回家。 已经好几次了,吴阿姨把双手叠放在胸前,那么认真、那么恳切地对她说:“太太,您给弟弟喂奶,能让你们母子情深!这个,这个,太重要了!” 秦雅丽虽然是铁血特工,但一听到“母子情深”四个字,胸口就仿佛中了一枪似的,感觉有说不出的真切和痛彻! 真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扔掉,但儿子一定要! “母子情深”这几个字,让她感觉到她和弟弟之间的联结纽带!他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呀!用了十个月才将他孕育出来的! 经过一番仔细计算,秦雅丽和吴阿姨商定,她每天夜里十点左右一定要回来,给弟弟喂第一次奶。凌晨三点钟,早上七点钟,都由吴阿姨煮牛奶喂弟弟。 第二天的上午十点钟,她再给弟弟喂第二次奶。她的奶水,只够喂这两次的。至于中午两点钟,和下午六点钟,仍由吴阿姨负责煮牛奶喂弟弟。 她是母亲,虽然只是两次喂奶,也是她作母亲必不可少的责任! 4-2 市长夫人真的需要秦雅丽在妇救会的舞会里,呆的时间更长一些。 舞会里各部门高官的种种麻烦事,只有秦小姐才能料理清楚。 秦雅丽非常真诚地说:“吕夫人,我要给孩子喂奶。喂奶能让我们母子情深。” 这样,市长夫人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好说:“是啊,是啊,喂奶也很重要!” 秦雅丽一回到家里,吴晓烟就如猴子似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再及时不过地接过秦雅丽的提包、外衣和帽子,挂在门口的衣帽钩上。然后拿来一双布拖鞋,放在一把椅子跟前,说:“太太,换鞋吧,然后去洗脸。” 秦雅丽看见,一盆热水已经放在脸盆架上了。 等秦雅丽洗完脸,洗完脚,宽衣躺在床上时,晓烟就抱着弟弟过来,放在她身边。然后,她就跪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秦雅丽给弟弟喂奶。 喂奶的感觉,让秦雅丽心里有说不出的愉快。晓烟目不转睛地看她喂奶,也让她很快乐。她在晓烟头上拍了一下,说:“瞧你介个晓烟耶,都看呆了。” 晓烟眨着眼睛,说:“太太,我好喜欢看弟弟吃奶。” 秦雅丽说:“将来,你有了孩子,也会这个样子地。” 晓烟小声说:“那要好久的。” 秦雅丽说:“也要不了多久,大约再有七八年就好了,你也可以给孩子喂奶了。” 喂奶结束后,晓烟拧了一条热毛巾给秦雅丽,看着她擦拭自己的胸脯和乳头。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小声说:“太太,我今后,也会长您那么大吧。” 正文 970、 我就一口咬死他! 秦雅丽大笑了起来,“那是当然了,你想跑都跑不掉的。说不定比我的还要大!” 晓烟忽然凑到秦雅丽耳边,恳求地说:“太太,我能摸一下那里吗,就摸一下。” 秦雅丽看着这个小精怪似的丫头,微笑说:“来,摸一下子。” 晓烟小心翼翼地在秦雅丽胸前抚摸一下,脸上就露出怪异的笑容。 秦雅丽说:“怎么呢,想什么呢,说把我听好伐。” 晓烟再次凑到秦雅丽耳边,小声说:“太太,我晓得了,好软和的。这个地方,弟弟喜欢,先生也喜欢,一定的!” 秦雅丽不由放声大笑起来,戳着她的脑门说:“小丫头,我看你是要找打了吧!” 晓烟一边笑着,一边麻利地收拾好毛巾脸盆等物,然后抱起弟弟说:“太太睡觉吧。我送弟弟睡觉去了。” 她要把弟弟送到母亲身边。夜里和早上,母亲还要两次给弟弟喂奶。 秦雅丽心旷神怡,感觉自己有说不出的好,之后就心旷神怡地沉入到自己的梦乡里。 4-3 早上八点整,睡梦中的秦雅丽,听觉仍然敏锐。她听到房门无声地开了,然后是无声的脚步,接着就感觉到耳边有温热的呼吸。 晓烟轻声说:“太太,八点钟了,好起床了。” 于是,秦雅丽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然后才睁开眼睛,看见晓烟灿烂的笑容。 秦雅丽从床上坐起来之后,晓烟麻利地把她的胸衣套在她肩上,扣上她背后的钮扣,再抖开睡衣披在她身上。最后抱着她的双腿放到床下,再把布拖鞋套在她脚上。 这个过程,都是秦雅丽当初怀着弟弟时养成的习惯,晓烟一直不肯改变。 秦雅丽自己都没想到,她现在过上了贵妇太太的生活。她还知道,她的洗脸水已经准备好了,并且挤好了牙膏。 4-4 一个小时后,秦雅丽洗漱结束,并且用了半个小时给自己化好妆,最后在门口的小竹椅上坐下来,看着附近碧绿树丛之间的房顶上,冒出缭绕炊烟的景色。 晓烟在她面前放下一张小桌子,然后摆好早点。 秦雅丽问:“弟弟呢?” 晓烟说:“还在睡着呢。太太吃好早饭,我就把他抱来。” 秦雅丽忽然想起来,说:“晓烟,前几天,我看见你在门口打拳来着,是吗?” 晓烟立刻说:“太太想看吗?” 秦雅丽说:“好呀,我看你打得怎么样。” 于是,晓烟就把大叔教给她的几招长拳,认认真真地打给秦雅丽看。 秦雅丽一眼就看出来,她打的是长拳。她忍不住想起来,自己当年最初学的,就是这套长拳。哎呀,自己当年也是十二岁呀! “怎么不打了,就这么几招?”她问。 “我就跟大叔学了这么几招。现在大叔见不着了,就没再学新的。” 秦雅丽笑着说:“我们那里也有人会这个。我去学几招,回来教把你,好不好?” “真的呀,太太,太好了!”晓烟咧嘴大叫起来。 “可是,你为什么要学这个呢?”这是秦雅丽最好奇的事,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嘛。 不料,晓烟突然凶起一张脸,瞪起大大的眼睛,还举起双手做虎爪状,咬牙切齿地说:“太太,谁要是敢欺负弟弟,我就一拳打死他!打不死他,我就一口咬死他!” 秦雅丽看着她凶凶的,却又可爱的小脸,不由大笑起来。她好快乐! 4-5 上午十点半,终于吃完早饭,并给弟弟喂过奶之后,秦雅丽换上整洁的衣服,提着小提包,款款走出家门。 从现在起,她又要忙碌起来了,为了市长夫人的舞会,也为她自己的职责。 出了小巷,拐一个小弯,她看见川上站在树丛后面,正远远地看着她。 她看看附近,很快走到树丛后面。 她盯了川上一眼,就看出来,小野的死,仍然像刀似的藏在川上心里!她明白,她和川上的这个过节,是永远也消不掉的!对这个川上,她必须小心谨慎! “什么事?”她轻声问。 “老师说,他要楚东平更详细的情况,就是这个事。”川上的语气相当温和,甚至还在脸上露出一点微笑。 “好,我知道了。明天或后天,我会把更详细的情况交给你。”秋津也平和地说,并在脸上露出微笑。 “那好,我等着。老师说,这个人很重要。” “我知道。木锏的事,怎么样了?”她很随意问。 “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老师说,他们已经找到了木锏!他们怎么找到楚东平,现在还不好说。我会盯着他们,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很快告诉你。” “那好,我现在就去了解那个楚东平。” “好,我先走了。”川上又露出一点微笑,向她点点头,就先走了。 秋津不动声色,一直盯着他消失在远处巷口,才继续向前走。 4-6 秋津,也就是秦雅丽,此时要去的地方,是个异地,她今天要见的人,也是个异人。 她在较场口叫了一辆黄包车,然后沿着中山二路一直向西去。在两路口附近,黄包车拐上中山三路,继续向西也向北走。黄包车经过上清寺,继续向前,快到嘉陵江边的时候,这里有一个小村子,叫牛角沱。 秦雅丽在这里下了黄包车,然后沿着山间的台阶路,一直曲折向南走。 快到山顶的时候,路边出现一个小亭子,名叫达观亭。亭子的后面有两栋连在一起三层楼,叫达观楼。 这一带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特园,这就是秦雅丽今天要来的异地。 特园之著名,还在于从中山三路到嘉陵江边这一段,被当地人称为“特园路”。 特园的主人复姓鲜于,单名一个英字。不知他是不是因为“鲜于”这个姓与“鲜鱼”谐音,他对外自称为鲜英。鲜英先生的字是特生,所以,达观楼那一带,又被称为特园。 他就是秦雅丽要找的异人。 鲜英这个异人,生于一八八五年,自幼家境贫寒。一九〇七年,他考入顺庆府官立中学,得到该校监督、后来被世人称为“布衣圣人”的张澜的特别关照。 他从此一直追随张澜。他人到中年后,甚至仿张澜蓄起半尺长的花白胡须。 一九〇八年,鲜英考入四川陆军速成学堂,与贺国光、潘文华、杨森、刘湘等人成为同学。他这些同学,后来都成为叱咤四川省军政两界的巨头! 鲜英曾任袁世凯的侍卫官,后来又随恩师张澜讨伐过袁世凯。那时,鲜英和他那几个终将叱咤四川军政两界的同学们,作为卫兵,一直追随在张澜的身后。 鲜英从过军,曾任川军第十师师长兼江巴卫戍总司令。也曾当过刘湘的总司令部行营参谋长。他办过报纸,还当过重庆铜元局局长和兵工厂厂长。正是这后两个职务,让他渐渐转往实业。 他真是一个办实业的人,各种实业都让他办得风生水起。别人一赔再赔的生意,一到了他手里,就变得大赚特赚。这一时期,他交结了四川省内外无数的朋友。 鲜英还有一个了不得的妻子,名叫金水竹。这是一个从农村里出来,没什么文化,脑后梳髻,缠小脚,脸上常带慈祥微笑,比鲜英小七岁的普通女人。但她却极其聪明。 鲜英在他家南面的荒山里买了七十亩地,却没钱盖房子。 鲜夫人金水竹,用别人废弃不要的煤渣制砖,既可以出售,又可以在荒山里建房子。她用卖砖、卖房子积累的资金,在山上盖了两栋连在一起的楼房。这就是后来的特园。 谁都没想到,这两栋楼,却是金夫人自己设计的,是中西合璧式的房子,相当精美。 鲜英先生极好交结朋友,因此就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被称作“四川的孟尝君”。 他建筑特园,就是为了交结朋友的。朋友到了特园,可以免费吃住。特园的流水席也因此从早开到晚。据说最多的一天,有上千的朋友在特园里吃饭。 特园虽然豪华精美,但鲜英夫妇并不住在这里,而是仍然住北边的老宅里。他们只是天天到特园来,与朋友们相聚。 4-7 秦雅丽沿曲折石阶路,款款上山。 意外的是,她并没在特园见到鲜英先生,反而见到了翟振川。 那间小会客室的门开着,她只看见翟振川坐在圆桌边,与对面的人低声交谈。等她进了门才知道,与翟振川低声交谈的正是鲜夫人金水竹。 她仍是一副农村中年妇女的作派,脑后梳髻,脚上缠足,服饰简单而干净。 她脸上永远带着慈祥温暖的微笑。 翟振川看见秦雅丽也很高兴,邀她在桌边坐下,又问她来意。 秦雅丽说:“我本想和鲜先生商量一下,我们妇救会可否在特园举办一次联谊会。” 翟振川大笑说:“这是最好的事。重庆两大交谊场所,要见军政高官,就去妇救会的舞会,要见社会名流,就只能来特园。你们两家联合办,一定会轰动重庆!” 正文 971、 什么时候开始最好 秦雅丽问:“翟先生,你和金夫人说什么呢?” 翟振川又是一阵笑,说:“秦小姐,去年底到今年初,我在全国各地化缘,终于筹来一笔资金。现在,所有迁到重庆的企业都开办起来了。我还剩下一点资金。我就琢磨着,如果能用这点资金再办个企业,就最好不过了。” 秦雅丽脸上挂着微笑,眼神里却隐约流露出那么疑惑的光彩,似乎是问,这个事,你怎么和金夫人商量呢? 翟振川看出秦雅丽的疑惑,又笑着说:“我发现,金夫人才是个真正办实业的人。我就希望请金夫人出山,主办我说的这个企业。金夫人,您意下如何?” 金夫人双手抹一下鬓边的头发,一手在脑后扶一扶发髻,再扯一扯粗布大襟褂子,脸上现出慈祥的微笑,轻声细语说:“翟长官倒是看得起我这个乡下婆子。” 4-8 秦雅丽告辞他们出来,走在安静的走廊里,心里就冒出真正的疑惑。 她确实听说,翟振川这一趟各地募捐,募来一些资金。但眼下正是战时,头寸不知道有多紧!哪里这么轻易就能募来资金? 鹰司得到情报,陈春圃和赵时甫的那一大笔资金,最后在北平的银行兑现!那么,这笔钱落到谁手里!无论是佐藤老师,还是她,心里都有一个大疑问! 军统北平站的骆江,去年底到过西安!恰恰同一时期,翟振川也到了西安!鹰司曾经抓过他,但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汇票! 最诡异的是,陈子峰的宪兵队,也在那个时候到了西安!他们就好像是约好了一样,都在西安聚齐了!他们所为何事? 秦雅丽心里有一个判断,陈春圃那一大笔资金,极有可能落在翟振川手里了!至于如何会落在翟振川手里,这却是她想不出来的! 她偶尔会隐约感觉,可能与陈子峰那些人有关!隐约感觉而已! 她虽然这样猜测,却并不想怎么样!自从怀孕生了弟弟之后,她的心态已发生了很大变化,这是一。其次,她怀孕期间,翟振川对她多有照顾,她得领这个人情! 最后一点,这他妈的关老娘屁事!我把那笔钱追回来,赵时甫和陈春圃,会给我一毛钱吗!屁!门儿都没有一个!我才懒得管那些闲事呢! 旁观而言,陈春圃和赵时甫丢了这么一大笔钱,有二十多万!惊动了上上下下许多人,迟早是要出麻烦的! 4-9 秦雅丽拐过走廊,出达观楼后门。 楼后面还有一排平房,是特园里服务人员居住的地方。 这时,她就看见,间次站在一扇门里,正静静地看着她。她向附近一看,并无人影,便加快脚步进了间次的房间。间次很快在她身后关上门。 “会有人来吗?”秋津回头看着他问。 “不会。”间次摇摇头,示意她在床边坐下。他则坐在一个方凳上,“他们都在楼里忙呢。我是守夜的,现在是我休息时间。” “你去湖广会馆,可能无效,我们得到消息,他们正在追踪你。”秋津轻声说。 “我很谨慎,他们不可能追到我!”间次,也就是何敬文,微笑着,对此很有把握! “好吧,说一说,你在这里找到什么情况,佐藤先生想知道。” 间次坐的位置在窗边。他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见窗外的情况。此时,他就盯着窗外,但不是为了观察,而是为了整理思路。秋津能看出这一点。 “我先说说鲜英先生的事。”他微微向秋津点头,轻声说。 “说吧,是什么。” “这位鲜英先生,早年也反蒋!一九三三年,他与张澜代表刘湘,远赴广西与李宗仁、白崇禧、黄旭初联络反蒋!一九三五年,鲜英与张澜再次代表刘湘,在成都与共方代表李一氓会谈,达成反蒋抗日的秘密协定。这个秘密协定,为后来刘湘派自己的政治顾问张斯可,与广西李宗仁、共方代表李一氓,共同签订《红桂川协定》,奠定了基础。” “什么红桂川?”秋津轻声问。 “红就是红军,桂川就广西和四川。” “明白了,你接着说。” “另外一点,这个鲜英,和共方的人来往密切!共方的周一恩来、叶一剑英、董必武,最初到重庆的时候,谁都不敢接待,是鲜英先生请他们住在特园!这种关系至今不断。共方的人,就在特园里开展各种活动,相当频繁!”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秋津忍不住点点头。 “所以,这个鲜英,早就被蒋方的人盯上!我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也发现有人秘密监视鲜英,但不知是军统的,还是中统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特园这里出了什么事,会产生更大影响!” “正是。我现在说一说那个叫楚东平的人。” “你说。” “张群,现在是国防最高会议的秘书长,也是军委会的秘书长,他是蒋的心腹。” “这个我知道。”秋津轻声说。 “那个楚东平,是张群手下最重要的幕僚。张群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听楚东平的意见!去年,张群如果当上四川省主席,这个楚东平就有可能当上四川省的财政局局长!” “明白了,张群没当上四川省主席,楚东平的财政局长也没当上!” “所以,楚东平最痛恨的,就是四川的几个地方实力派!什么刘湘、刘湘死后的唐式遵,还有刘文辉、邓锡侯、杨森、等等!楚东平恨他们,倒也是最合理的!” “这个楚东平还有什么情况?” “楚东平有一个女友,叫赵香齐。你可能想不到,她是赵时甫的独生女儿。” 秋津用力一点头,“这才叫牵一发而动全身呢!好!他们很合适!” 间次笑着说:“这位赵大小姐,长期在特园达观楼的二〇六号房间居住。” “为什么?”秋津问。 “赵时甫这样的人物,鲜英能不结交吗?所以,赵大小姐要与楚东平幽会,没有比在特园里有一间房,更方便的了!” 秋津微笑点头,连声说:“好!很好!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什么时候开始!” 间次也笑了,“是,这个只能由佐藤先生决定!” 4-10 洪崖洞,旧楼里。 佐藤先生看着秋津,嗬嗬地笑着,朗声说:“不,不,不,雅子,什么时候开始这件事,我也要听一听你的意见。你说,什么时候开始最好!” 秋津已将间次得来的情况都向佐藤先生做了汇报。在座的还有川上和石田。他们听到这些情况,也很意外! 秋津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在细细琢磨这件事!凡是涉及到自己的事,她一定要多想一想!为自己想,为承国想,更要为儿子弟弟想! 她感觉,自己和弟弟无虞。可能受到影响的也许是承国。但似乎也并无大碍。承国远在第九战区,重庆这里闹再大的事,似乎都影响不到他! 把这一切都想清楚了,她轻声说:“老师,我的意见,开始的时间,以陈子峰那些人回到重庆之后为最好!这是一。” 佐藤先生问:“那么二呢?” 秋津微笑说:“最重要的一点,是等陈子峰他们回来之后,并且是石田先生和葛二的事,也做好了,楚东平的事,就可以开始了。” “这两件事有密切关系。” “正是,时间上也要合理,才有效果!” 佐藤先生把桌子一拍,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好!好!正合我意!那么,就这么定了!等陈子峰那些人回到重庆,石田君和葛二也成事之后,我们就开始!” 石田和川上都点头赞同。 佐藤先生想了想,又轻声说:“这是一个,可能要他们命的麻烦!” 4-11 也就是在这一天,成都那边出事了!并且是要人命的大事! 这件大事惊动全国!所有各方面的人都屏声敛气,在暗中观察着动向! 甚至在背后操纵此事、老辣沉稳的佐藤先生,也不敢丝毫大意,小心窥测各方动静!看准之后,才小心推动他的行动计划! 4-12 这天上午,陈子峰等人按照昨晚商量的结果,冷月和韩进东,仍和昨天下午一样,各带两个弟兄,在宪兵第二团附近观察,一是寻找日本人的踪影,再一个,就是观察街面上有没有异常情况。 陈子峰和萧安城,仍去宪兵第二团。他们要和被周作桢软禁的那几个第二十六军团的几位长官再谈一谈,希望能问出一些特殊情况来! 五月二十三日,蒋委员长在省政府开会的时候,第二十六军团所属的第七混成旅,按照杨尚周和何贵湘的命令,擅自由广汉出发,前往成都! 按照杨尚周和何贵湘的说法,他们的目的就是想保护委员长! 第七混成旅是杨尚周的老底子。他原来就是这个旅的旅长。现在的旅长是郭俊卿,原来的副旅长。 陈子峰和萧安城首先找的,就是这位郭旅长。 正文 972、 叫你的人不要开枪! “郭长官,五月二十三日那天,为什么要率第七混成旅来成都?”陈子峰微笑问。 “陈队长,这是杨军团长的命令。他亲自带我们来,我们还能不来吗!” “当时,杨军团长是怎么向您交待的?请您详细说一说。” “再详细也很简单。杨长官说,委员长在成都被困,要我们旅前往救驾,就是这样!” “郭旅长就没问一下,这次军队调动,有没有军令部的命令?” “按道理说,我应该问一下。但实际情况是,杨长官是我的老长官,这是一。其次,杨长官能当上军团长,是委员长给的大恩!第三,我能当上这个旅长,也是托委员长的福!你说,杨长官命令我来救驾,我能不来吗!我拚了命也要来!就是这么简单!” “有没有其他原因?” “什么其他原因也没有!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三点!我向下面传达命令,也是这么传达的!你可以去问一问!”他这么说着,就笑了起来,似乎很得意。 陈子峰明白他为什么笑!他的第七混成旅,目前都在广汉!现在谁敢去广汉! 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么问下来,毫无结果!再找其他两个旅长问话,得到的,基本上也是这个结果!那两个旅呆在广汉就没动!想找他们的毛病,一丝也找不出来! 4-13 陈子峰和萧安城站在宪兵二团的走廊里,低声商量。 现在来看,要想找到什么异常情况,他们还得再去问何贵湘! 第一,他是第二十六军团的参谋长!调动军队,是他参谋长的责任!第二,当初在武汉,这家伙就可能和日本人有秘密关系!只是一直没找到他的把柄罢了! 但是,陈子峰和萧安城跟何贵湘谈了一个小时,毫无进展!何贵湘比昨天,甚至比那三个旅长更激动! 他说:“我不用说你们也知道!去年在武汉,我是上校,小小的上校而已!现在我是少将!谁给的,委员长给的!委员长信任我,提拔我!我感激委员长一辈子!你们想诬陷我,说我想干什么对委员长不利的事!告诉你们,根本不可能!谁敢做对委员长不利的事,我就跟他拚命!就是这么简单!” 陈子峰和萧安城对了一下眼睛就明白,这样谈下去,毫无结果! 他们就想知道,日本人在这件事背后起了什么作用!但何贵湘绝不会承认!甚至连问都不用问他!他什么也不会说! 所以,他们来成都的调查,目前已陷入僵局! 除非冷月和韩进东他们,在大街上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或者,抓住一个不长眼的日本特务!这件事或许会有转机!照目前这样下去,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他们就是没有想到,冷月那组人,今天就是在大街上出了事! 4-14 这天上午,冷月带着两个弟兄,在大街上观察寻找异常情况。他们最希望的,就是找到一个不长眼的日本特务! 她很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那个日本特务真的不长眼! 他们寻找的方式相当专业。 一个兄弟走在前面,另一兄弟则在他身后十几公尺远的地方向前走。 冷月则走在街对面。她可以同时看见他们两个人。这样既方便她指挥,也便于有意外时,三人可以互相支援! 他们在宪兵第二团东面的几条街里,几乎走了一上午,没发现任何情况! 冷月已经考虑结束观察,返回他们居住的小旅馆吃午饭。如果陈子峰和萧安城那边没什么进展,他们下午还得出来,继续寻找! 就在这时,冷月发现了异常。她看见走在前面的弟兄在抓头皮,这是有情况的手势! 她再往前看,果然发现前方有两个人,不时回头张望,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 这两个人的样子让冷月有些疑惑。他们的举动过于鬼祟,根本没有日本特工的样子。但他们就是一个异常!她的目的,就是在成都的大街上寻找异常! 前面有一个窄窄的巷口。那两个人突然撒腿向前跑,很快就冲进巷口里。 走在前面的弟兄紧跟着也追了进去!冷月来不及多想,穿过街道也冲了进去。她向后掠了一眼,身后的弟兄也追进小巷里。 前面的弟兄已拔出枪,高声喝令他们站住!但那两个人还是向前猛跑! 等冷月感觉危险,尖声大叫:“回来!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前面的巷道里突然冲出许多人!他们虽然没穿军装,但端在手里的却是步枪! 他们都向冷月等人举起步枪,但并没有射击,只是喝令他们放下枪! 冷月回头一看,身后的巷口也冲进来一些端着步枪的人,将他们的退路截断! 前面的弟兄虽然举着枪,却并不敢开枪!那些步枪一响,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冷月和身后的弟兄并没有拔出枪,只是把手伸到腰后,紧紧抓着枪柄。 她看看前面,又回头看看后面。毫无疑问,他们已落入陷阱!这些人等的就是他们! 从那些举着步枪的人后面,走出一个人,明显是为首的。 他喝道:“放下你们的枪!放下枪!” 冷月再次确认,这些人不是日本特工!日本特工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他们只想抓住他们,似乎并不想开枪打死他们! 冷月慢慢拔出腰后的枪,举在空中。她向前面说:“建成,放下枪!”她回头向身后的弟兄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把手里的枪放在地上。 那个为首的人直接走到她面前,恶狠狠说:“你是头!” 这句话让冷月明白,这些人早就盯上她了!可能昨天下午就盯上了! 她低声说:“你是二十六!” 那人愣了一下,愤怒说:“对了!我们就是二十六!你们抓了我们长官,我们就要抓你们!别乱动!老老实实跟我走!” 4-15 宪兵第二团团部,周副团长办公室里。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夏天,西去的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 陈子峰和萧安城对下午的调查,都已无计可施。他们什么也没问出来!他们只能等待冷月和韩进东回来,盼望他们能带回来一些好消息! 周副团长坐在办公桌后面,同样郁闷地看着他们! 桌上的电话警报似的响了起来。响了三四声之后,周作桢才慢慢抓起电话,放在耳朵上。他明显吃了一惊,问:“你他妈的,说真的!” 电话里的声音很大,陈子峰和萧安城也听见了。他们听见有人在电话里吼道:“老子骗你干什么!我他妈的刚从窗户里看见!至少一个团,正往你那边去呢!” “是二十六的人!”周副团长急忙问! “他妈的,肯定是二十六!他们正往你那边去!这么近,几分钟就到!你他妈的赶快采取措施吧!” 周副团长扔下电话就往窗口跑。陈子峰和萧安城也跟着往窗口跑! 他们一眼就看见,正有一大队士兵到了团部门前!后面还有更多的士兵向这边涌过来!他们都端着步枪,警惕地瞪着宪兵团的三层楼! “谁打电话!”陈子峰直接问。 “就是你们成都站的人!他们离这里不到一站地!”周作桢恶狠狠地说。 此时,周副团长已回到办公桌前,伸手抓起电话,大叫:“谁值班!你立刻通知赵营长,叫他集合部队,现在就赶到……” 这时,窗前的陈子峰扫了萧安城一眼,已看见他瞪起了眼睛。他不顾一切地跳过去,一下子就按断了电话! 周作桢吼了一声:“你他妈的干什么!” 陈子峰叫道:“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周作桢叫道:“叫我的宪兵团过来!怎么啦!你放手!老子还要给警备司令部打电话,叫他们也派兵来!王八蛋!二十六简直是疯了!跟老子叫起板来了!老子叫他们好看!” 他说着,就扒开陈子峰的手,要继续打电话。 陈子峰再次按断他的电话,向他吼道:“周长官,你再打电话就是找死!” “为什么!你他妈的什么意思!”周团长叫道! “你根本就没弄清楚眼前的情况!”陈子峰恶狠狠地说! “你说眼前什么情况!” “他们不是来对付你的!他们就是来要人的!他们想要他们的长官!” “这样来要人!这他妈的就是造反!他们到哪里都是死罪!” “你乱打电话,要和他们动武,你就是死罪!” “你胡说八道!” “你根本搞不清眼前是什么情况!” “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说!” “我现在跟你说不清!我警告你,叫你的人不要开枪!谁敢开枪就枪毙谁!这是天大的事!我现在不能多说!我告诉你,我现在下去和他们交涉!我再告诉你,如果他们是来要人,你就必须放人!” 这时,萧安城指着窗外说:“子峰,你来看,是冷月和吴建成他们!” 陈子峰伸头向窗外一看,果然看见冷月那一组三个人都站在士兵中间,被麻绳捆着! 正文 973、 一顿训斥恐怕跑不掉 他吼了一声:“这些混蛋!早就策划好了!” 萧安城说:“你讲对了!早就策划好了!我如果猜的不错,背后就是日本人!” 陈子峰说:“我去要人!你盯着他!”他瞪了周作桢一眼,就出了门。 4-16 宪兵第二团门外的气氛十分紧张! 看看那些士兵们的脸就知道,气氛有多紧张!他们的步枪都抵上肩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开枪! 宪兵团门口的哨兵也端着步枪,但眼神十分慌乱!眼前恐怕有一个团,他们只有两个人!不管谁开枪,他们两个哨兵先死! 陈子峰走出团部大门,先按下哨兵手里的步枪,示意他们后退!他回头向密密麻麻围堵在街边的士兵们盯了一眼! 所有士兵们手里的步枪,都转向了他,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他看着士兵后面的冷月。察觉她的眼睛向旁边一扫,就看见她身边站着一个穿便衣的人!他判断,这个人应该是领头的! 他慢慢伸出两个手指,捏着腰后手枪的枪柄,慢慢拔出来,举给那些士兵们看,然后放在身后的台阶上。他再次扫了他们一眼,就向士兵中间走过去。 那些举着步枪的士兵们乱纷纷地吼叫:“不许动!不许动!” 陈子峰怒吼一声:“老子手里没枪!你们有这么多人!你们怕什么!” 他推开眼前的士兵,拨开他们举着的步枪,一直向那个穿便衣的人走过去。 他停在那人面前,目光严峻地盯着他。 站在陈子峰对面的这个人也不示弱,同样目光严峻地盯着他! 陈子峰沉默片刻,终于说:“长官,我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队长陈子峰!长官,请你报个名字!我好称呼!” 那人咬牙切齿地瞪着陈子峰,终于说:“第二十六军团,第七混成旅,第三十五团团长关宏杰!” “关团长今天来,有何公干!” “来要人!” “要谁!” “要我们第二十六军团的参谋长,还有三位旅长!” “为什么要带着部队来!” “希望你们明白,我们非要到人不可!” “擅自移动部队,就是违反军令!是死罪!” “陈队长,今天要到人,是活罪死罪都随便!我多问一句,你们放不放人!” “放!” “现在!” “就是现在!但我们放了人,这三个人,你也要放!”他指着关团长身边的冷月。 “陈队长,无庸赘言!” “好!你等着!”陈子峰转身就往楼里走! 4-17 周作桢办公室里。 他此时扭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陈子峰,把嘴巴歪了又歪。 他说:“陈队长,抱歉,刚才这位萧弟兄,跟我介绍了一下眼前的情况。他妈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情况有这么复杂!” 萧安城在旁边轻声说:“周副团长,我们也是琢磨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的!” 陈子峰说:“周长官,他们就是来要人的!你放人吧!现在!” 周作桢虽然听明白了,但还是有一点不甘心,歪着脑袋,不肯下命令。 陈子峰阴沉说:“周副团长,你同意不同意放人!” 周作桢一甩手,大声说:“放人是没问题,但长官那边怎么交待!” 陈子峰向窗外一歪头,“等他们都走了,你再汇报!不过,我认真提醒你一句,不管你长官怎么交待、怎么命令你,你一定不要开枪!相信我一句话,你敢开枪,就是死罪!不是谷司令要枪毙你!是委员长要枪毙你!请你记住这一点!” 周作桢歪着嘴,用力一点头,“好!我倒要看看,后面还有什么事!我也要看看,你们有多大的本事!竟然把委员长搬出来!委员长高高在上,他恐怕够不着我!” 陈子峰一声冷笑,“周副团长,你尽可以等着看!” 4-18 周作桢一声令下,何贵湘和三个旅长被宪兵们带了出来。 他们站在走廊里,脸上都露出得意的微笑。显然,他们都已知道外面的情况! 陈子峰微笑走到何贵湘面前,说:“何长官,我对五月二十三日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希望何长官下次再接受我的调查时,能够有什么说什么,我将不胜感激!” 何贵湘冷眼盯着他,“陈队长,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陈子峰再次微笑点头,“何长官,我保证,一定还有这样的机会!只要我的长官不说调查结束,我的调查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何贵湘冷笑说:“好,等到猴年马月吧!” 陈子峰目光阴冷地盯着他,低沉说:“何长官,不必等到猴年马月,就是最近!” 何贵湘不想多说话,只问:“陈队长,我们可以走了吗!” 陈子峰瞪着他,终于说:“请长官跟我来吧!” 4-19 宪兵第二团团部门外。 当何贵湘和三位旅长出现在门口高台阶上的时候,门外的士兵们一齐欢呼起来。谁都可以看出来,他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何贵湘非常得意,不断挥手向外面的士兵挥手致意。 片刻,他眼神阴阴地盯着陈子峰,说:“陈队长,你看见了吧!” 陈子峰恨不得一把掐死他,但还是忍住了,向下面一挥手,“长官请吧。” 何贵湘和三个旅长面带微笑,频频向士兵们挥手,昂首挺胸地向台阶下走去。 关团长走到他面前,立正敬礼,大声说:“欢迎长官平安出来!请长官稍等!” 他用力向远处挥手。片刻,两辆黑色轿车开过来。关团长拉开车门,请何贵湘和三位旅长分别上了两辆车。直至看到两辆轿车走远了,他才得意地回到陈子峰面前。 “陈队长,你恐怕,正琢磨着如何和我算账吧!” “关团长,我和你无账可算!”陈子峰冷冰冰回答。 “为什么呢?” “你不过是个团长,影响不了大局。我要算账的,只有那位何参谋长!” “他已经走了!你还能拿他怎么着!” “他走不了几天!关团长,我清楚告诉你,我不离开成都便罢!只要我离开成都,一定带着何参谋长走!送他去重庆!我说话算数!你可以等着瞧!” 关宏杰严厉瞪着陈子峰!他到这个时候才看出来,这个小小的宪兵队队长,恐怕也是个难缠的人!但他还是想多问一句! “陈队长,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 “关团长,关乎抗战大局!所以,我必须带他走!也请你转告他!我说到做到!” 关团长虽然是行伍出身,打过无数仗。到了这个时候,才隐约明白,五月二十三日发生的事,恐怕绝不简单! 他回头看着冷月说:“你们三个人,可以走了!” 冷月说:“长官,我们的枪!” 关团长对身后的士兵说:“把枪还给他们!让他们走!我们也走!” 值班军官大声喊:“各连集合!向右转!齐步一一走!” 第七混成旅第三十五团的士兵,以连为单位,排好队伍,肩扛步枪,向东行进,竟然有一点得胜回朝的意思! 4-20 宪兵二团团部里。 周作桢大声喊叫:“就这么结束了!是不是!他妈的就这么结束了!” 陈子峰恶狠狠地瞪着他,“周副团长,告诉你,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那么,你说我们怎么办!下一步!” “向长官汇报!你现在就可以汇报了!” “长官一定会命令我们反击!派部队缴他们的械!” “周副团长,我不相信你的长官如此头脑简单!你等着吧,绝不是这个命令!” 他向萧安城和冷月一挥手,“我们走!” 4-21 陈子峰一回到他们住的小旅馆里,在桌边坐下,刚才和何贵湘高声说话的劲头儿一下子就全消失了!他的脸简直皱成了一团抹布,毫无掩饰的全是焦虑! 萧安城、冷月和韩进东坐在房间各处,同样焦虑地看着他。 眼前的事态究竟会怎么发展,他们完全看不出来!调查工作不仅没有进展,甚至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此事如果向龚长官汇报,一顿训斥恐怕跑不掉了! 陈子峰无力说:“都说说吧,咱们怎么办!” 其他三个人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安地看着他。 陈子峰抬起头,一个一个地看过来,最后定在萧安城脸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他是弑父仇人! 他们两人的眼神无声地波动着,仿佛是较量,又是仿佛是交流,甚至就是对抗! 终于,冷月低声说:“安城,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还等什么呢!” 陈子峰立刻向萧安城叫道:“有想法你就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有什么!大不了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一起被砍头!还能怎么着!说!” 萧安城沉默了好长时间,终于说:“我们现在有办法吗?什么办法都行!” 陈子峰直截了当地说:“没办法!什么办法也没有!你他妈的直说吧!我们听你说!” 萧安城小声说:“我们没办法,没关系!我们最好找一个高人,指点一下!” 正文 974、 日本人在成都一定有眼线 陈子峰一下子坐直身体,盯着他!只一瞬间,又把目光抡到冷月脸上,同样盯着她! 谁都看得出来,他已听懂萧安城的主意!但萧安城的主意是个秘密,并且肯定有大风险!所以他才会盯着冷月! 冷月的两只大眼睛在他们两个人脸上转来转去,片刻,低声说:“找谁?谁是高人!” 萧安城盯着陈子峰,只好说:“子峰,还是你说吧。” 陈子峰则歪着嘴,两只眼睛来回看着附近。他突然开始掏口袋,把所有钱都掏了出来,他把这些钱数了又数,低声说:“妈的,老子这次带出来的钱不够!谁还有钱!” 萧安城和韩进东都去掏口袋,甚至把每一个硬币都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此时,萧安城的眼神是冷静。韩进东的眼神却是说不出来的疑惑! 这时,冷月一声尖叫:“你们两个混蛋!打哑谜还要打到什么时候!上刀山下火海都敢!怎么就不敢说出来!你们到底什么想法!说出来!” 陈子峰歪嘴冷笑,盯着她,慢慢说:“我有一个想法,去西安!” 冷月盯着他,“去找谁!说出来!” 陈子峰的脸色更加恶毒,“去西安八办找老刘,刘日辰,刘先生,怎么着吧!” “刘日辰!西安八办秘书长!”冷月难以相信地瞪着他,甚至有要拔枪的意思! “是!怎么着吧!你不同意你就走!我们不拦着你!”陈子峰恶狠狠地说! “你们和刘日辰早有关系吧!”冷月的声音尖锐而严厉!仍然盯着他。 “是!早就有!还在上海时就有!刘先生是最智慧的人!他虽然是共,但对我们从来就是坦荡无私的!他在许多事情上都给过我们指点!他就是老子要找的高人!” “他给你们什么指点!说给我听!” 到了这个时候,陈子峰已没有退路!眼前的麻烦必须解决!但长官们不可能给他出主意!能出主意的只有共方的刘先生! 眼前这个冷月,已露出她的真实面目!她就是顾耀宗安在宪兵队里的眼睛!甚至不是顾耀宗,更有可能是本部!但现在,他同样没有办法,只能先过冷月这一关! 他尽可能冷静地盯着冷月,说:“我们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木桶计划’!没错吧!” “没错!你不用绕那么大弯!直接说!” “刘先生说,要完成这个任务,要记住两点!” “哪两点!” “第一,一切以委员长的政治利益为重!第二,高宗武是委员长很信任的人!就是这两点!这就是刘先生对我说的!老子现在全都告诉你了!” 冷月那么惊讶地瞪着陈子峰,似乎还没从这两句话里清醒过来。 萧安城则谨慎地盯着冷月,猜测她心里的想法。 从上海到现在,执行各种任务,冷月都没问题!但在请教刘先生这个问题上,她如果秘密打报告!他妈的,他和陈子峰都会完蛋! 韩进东则更加惊愕地看着陈子峰和冷月。他还没想清楚眼前的情况! 冷月回头盯着萧安城,“是吗!” 萧安城一点头,“是!清清楚楚!” 冷月冷静盯着他们,仿佛要审视他们的五脏六腑!她终于说:“我也去!” 陈子峰歪着嘴说:“我担心刘先生不信任你!” 冷月说:“那你就给刘先生做担保!” 陈子峰盯着她,又说:“我们现在时间紧迫!要去西安,只能坐飞机去!今天下午就去,明天上午回来!但我们没钱!” “我有!要多少!” “你有什么钱!”陈子峰的眼神,已经相当恶毒了! “就是去年强虎收的钱!一共两千两百元!你给了胡所长三百,还有一千九!但这些钱,还在重庆!我现在给你的,是我自己的钱!” 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中取出一百五十元,递给陈子峰,“这些钱,应该够了!” 陈子峰撇了撇嘴,说:“你可真有钱!” 冷月尖声说:“我有没有钱,不关你的事!” 4-22 决定去西安,陈子峰等人接下来商量的,就是如何去! 毫无疑问,今天关团长带兵武装要人!背后一定有日本人的影子!但日本人通过什么渠道操纵第二十六军团,他们却想不出来! 另一个毫无疑问,日本人在成都一定有眼线!可能这家小旅馆外面就有!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要去西安,首先是要确保自身安全,其次是不能让他们察觉!让日本人察觉了,这次西安之行,就成了他们通共的罪证!麻烦只能更大! 他们商量的结果是,韩进东和吴建成各带一个弟兄出门,分头向东西方向走。如果外面有眼线,希望能把他们吸引走! 稍等片刻之后,冷月要先出门。她要化装成一个有钱的小姐,确认身后没有跟踪后,就去飞机场买机票,然后在机场角落里等候! 陈子峰和萧安城同样要化装,避免被任何人认出来!不管他们被谁认出来,都是他们通共的铁证! 陈子峰化装成一个修理工。他穿着油乎乎的工装,背着一个大包,头上戴一顶皱巴巴的鸭舌帽,似乎要去哪一家去修理厕所。 萧安城则像个穷学生,穿着一身很旧的学生装,戴着硬檐学生帽,背着一个帆布书包,仿佛哪个大学的落魄学生。 他们分别从小旅馆的前门和后门出来,分别走不同的道路,但目的地仍然是机场! 走到半路时,他们确认身后没有跟踪者,就悄悄钻进厕所。 陈子峰出来时,已穿上一身长衫,头戴礼帽,仿佛是个老师。 萧安城出来时,则穿了一身旧西装,戴上眼镜,像个公司职员。 他们分别叫了一辆黄包车,往机场去了。 4-23 成都,凤凰山机场。 机场的外面,是一条不太宽的街道,两边都是参差不齐、破旧肮脏的店铺。 许多挑担的、背筐的、提篮子的人从街上走过。他们可不是来乘坐飞机的。他们就是住在附近的农民,到这里来做他们微薄的小生意。 偶然有汽车从街上驶过,就会卷起漫天的尘土。街边的小摊贩们不得不把自己的货物往旁边移,等汽车过去之后再移回来。 街边有一间还算整齐的小茶馆,门上的招牌是:“大上海茶楼”。 冷月坐在临窗的茶桌旁,静静地看着外面,等待着。 距离飞机起飞时间不到四十分钟的时候,她终于看见陈子峰和萧安城从不同方向到了机场前的这条街上。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观察周围。 冷月也在观察周围,尤其注意他们的身后。他们今天的行动,决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她站起来,静静走出茶馆,就向机场大门走过去。她知道陈子峰和萧安城会跟上来! 4-24 凤凰山的机场大门,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双开木头大门,仿佛这里不过是一个学校。 进了大门才能看出来,机场的候机室、售票厅、导航台等设施,都在围墙里的一座二层小楼里。这栋小楼也很破旧。 从这里,不仅可以看见停放在跑道上的双发民航飞机,还能看见几架战斗机。凤凰山机场同时也是军用机场! 4-25 陈子峰和萧安城前后拉开一点距离,跟在冷月身后进了机场。 他们看见冷月走到一扇门前,门上挂着“候机室”的牌子。她向他们点点头就进了候机室。 陈子峰和萧安城则进了散发着臭味的厕所。他们还要再次改变服装! 厕所里没人。他们飞快地换衣服。他们现在要换上整洁的西装和中山装。能坐得起飞机的,一定是有钱人!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你说,这个冷月会怎么样!” 陈子峰撇了撇嘴,摇摇头,“他妈的,还真是说不好!不过,她来队里也有一年半了,没发现她有什么毛病!” 萧安城说:“她万一有毛病,可就是要命的!你要想清楚!”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她再怎么着,也要看清楚眼前的大局!再说,我们和刘先生有交往,她以前就知道!她要汇报,早就汇报了,不会等到现在!” 陈子峰换好衣服,等候萧安城的时候,又说:“安贼,你他妈的想一想,这个飞机票是她买的!她要是背后告状,老子就说是她的主意!” 他这么说着,就是一阵怪笑,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萧安城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凭这一点,冷月似乎不会那么傻! 他们终于换好了衣服。他们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垃圾箱里,各提一只皮包向门口走。 走到门口,萧安城还是小声说:“子峰,我已经有麻烦了。你不能再有麻烦!” 陈子峰回头看着他,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第一次用温和的口气说:“兄弟,不管有什么麻烦,我们一起扛过去!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4-26 一上飞机,陈子峰和萧安城就看出冷月的狡猾。 她买的三张票,分布在机舱在三个地方。只要你不引人注意,是谁也认不出他们的! 正文 975、 我们遇到解不开的麻烦 成都距离西安其实没多远。但这也飞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飞机“咣当”一声落了地,风驰电掣地向前飞驰,仿佛不会停下来。所有乘客都有些惊恐地看着外面飞掠而过的景物!飞机终于在候机室外面停下来。 陈子峰、萧安城和冷月三人,混在旅客中间,悄悄下了飞机。 他们看了看对面,半年前,被老乞丐炸毁的修理车间都已修好了,什么痕迹也看不出来,似乎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爆炸! 4-27 陈子峰等三人出了机场,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是他们最盼望的。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他们如何与八办的刘先生取得联系。 以前,陈子峰可不在乎这件事,可以大大咧咧地进入西安八办。但现在不行了,他们现在的踪迹绝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他们在机场旁边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公用电话间。 但问题是,军统西安站可能对西安八办的电话有监听!他们如何掩盖他们的行踪! 狡猾陈子峰,有点得意地看着萧安城和冷月,早就看出他们的疑虑是什么。他伸手抄起电话,拨了西安八办的电话。 那边终于有人接电话了,“喂,哪位?” 陈子峰怪腔怪调地问:“啊耶,兄弟,那个王干事在家么?” 电话里有人说:“我就是,您哪位?” 这时,陈子峰就嘎嘎地怪笑起来,似乎非常得意的样子。但他心里,却在焦虑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王槐远要是听不出他的笑声,恐怕还是有麻烦的。 电话里,王干事长长地“啊”了一声,“哎呀呀,原来是你这个坏家伙呀!咱们前些日子才见过面,对吧?” 陈子峰怪声怪气地说:“就是,就是。” 王槐远说:“怎么着,又有什么事了?” 陈子峰说:“王先生,我给您送了货,但是吧,在账目上似乎有点小问题。我想找您那边的主管问一问,把账上的事查清楚。”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陈子峰明白,王槐远正在猜测他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没办法,只能等待,希望王槐远明白他的意思。 终于,王槐远在电话那头说:“这样,你等一等,我找我们主管问一问。” 陈子峰这一等,就整整等了二十分钟,让他急出了一头的汗。 再一个终于,王槐远那边有了声音,“你很急吗? 陈子峰急忙说:“我刚他妈的下来,查账不着急,今晚就想和你喝一杯?和你,还有你们的主管聊一聊,你们主管现在有空吗?” 王槐远沉默一下说:“有空。这样,咱们老地方见吧!”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4-28 现在,电话亭外面只剩下陈子峰他们三个人。老实说,他们也不知道,王干事是不是真听明白了。但现在没办法,只有傻等了! 冷月问:“老地方在什么地方?” 陈子峰歪着嘴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们只能在这里等!” 冷月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会找到这里来!”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那家伙也是个贼精!我们等着吧!” 他说完,向他们使眼色,让他们分开等候。 这样,萧安城和冷月,就如一对情人,站在墙边,似乎在低声说悄悄话。 陈子峰则坐在电话亭旁边的台阶,像个闲人似的看着街景。他可不敢离这个电话亭太远!王干事说的老地方,只能是这里! 他们也不敢站在明亮处,怕被人看见。但也不敢呆在黑暗处,怕别人真的看不见!这个分寸,还真是挺难拿捏的。 整整半个小时之后,一个小孩子从陈子峰身边跑过去,随手把一小团纸扔在他身边。 陈子峰蹲下系鞋带,捡起那团纸走到一边。他随后向萧安城和冷月点点头,就走了。 4-29 纸条里指明的地点,是机场旁边的一家小旅店,二楼的二〇一号。 陈子峰三人前后相随,又向旁人打听,很快找到那家旅馆。 他们进了旅馆,慢慢走上楼梯。他们很快就看明白,二〇一号是在走廊的尽头,位置相当隐蔽。 陈子峰回头看萧安城一眼。萧安城就在走廊中间停下来,前后观察。 陈子峰走到二〇一号房间门口,喘了一口气,举手敲门。 房门一下子就打开了。王槐远站在屋里,目光严厉地看着他们,随后向他们一挥手,示意他们进屋。 他在他们身后关好房门,才怪模怪样地说:“陈队长,我差点没认出来,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到这里来了!” 陈子峰急忙说:“王干事,情况有点特殊!我们在重庆那边遇到一点麻烦事,拆解不开了。我们是化装出来的,就想见到刘先生,请他指点一下!” 王槐远更加意外地看着他,“你们应该是乘飞机来的!就为了向刘先生请教?” 陈子峰急忙说:“是!” 王槐远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子峰向他摆着手,“王干事,等我们见到刘先生一块说吧。我们时间很紧,最迟明天上午就得回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到这里来了!” 王槐远还是不放心,皱着眉说:“陈队长,你哪怕说一句呢,我也好跟刘先生说!” 陈子峰的嘴,已快歪到耳边去了。他盯了萧安城和冷月一眼,终于说:“重庆的乱局,你应该多少听说一些吧!我们就是为此而来!” 王槐远点点头,表示他已听明白了。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向外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对面的门前,伸手推开门,然后回头向陈子峰等人挥手,示意他们赶快进去! 4-30 陈子峰等人一进对面的房间,就看见刘日辰站在房间中央,正微笑看着他们。 陈子峰远远的就向他伸出双手,连声说:“嗨呀!刘先生,我知道您是……您是……您是最智慧的人,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您的智慧!” 刘日辰和他握手,微笑说:“陈队长,你是想说我特别狡猾吧?” 陈子峰就嘎嘎地怪笑起来,很痛快的样子,“没有,没有,您是最智慧的人,要不然,我们也不会特意飞到您这里来。刘先生,我们遇到解不开的麻烦了!” 刘日辰微笑看着陈子峰。他知道这个人有多狡猾!但他却特意向自己请教,都说明他们遇到了很严重的麻烦! 他伸手示意他们坐下,说:“萧先生我认识。这位女士似乎也见过,但想不起来了。” 陈子峰急忙说:“萧安城是报务员,您找他修过电台。这一个是冷月,我们宪兵队的情报参谋,是我们队里的主要军官。”他眼睛转着,盯着刘日辰,却说:“刘先生放心,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否则,也不会和我一起出来!” 刘日辰向他盯了片刻,也不知他是不是明白陈子峰的意思,说:“有什么情况,跟我说一说,咱们一起商量吧。” 接下来,陈子峰就把五月二十三日,委员长去成都开会,被示威的人包围在省政府。驻守广汉的第二十六军团军团长杨尚周,带着一个旅前往成都,说是要解救委员长。中央警卫团的段泽刚带着一个连堵截,将杨尚周带回重庆。不料,这个杨尚周,却在当天夜里被人打死!还把尸体吊在房梁上。龚长官命令宪兵队调查此事。他带着一些人先去成都调查。那时,成都的宪兵第二团将第二十六军团的主要军官软禁在团部里。结果,就是今天,第七混成旅第三十五团的团长关宏杰却带着部队,把这几个军官劫走了! 陈子峰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歪着嘴说:“刘先生,您说说,这算什么情况!” 刘日辰点头说:“陈队长,说说你的看法。”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刘先生,我相信,整个事情的背后,一定有日本人的影子!我再多说一句,这件事,恐怕就是‘木桶计划’的一部分!我们是这么猜测的,但不知对不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刘先生,我们思考再三,只有请一个高人,指点我们一下!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刘日辰脸上露出微笑,轻声说:“陈队长,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说一句实话,我和你们的想法一样,这一切,极有可能是日本人‘木桶计划’的一部分!” 陈子峰咧开嘴,满脸肆无忌惮的笑容,却说:“刘先生,请您指点,我们怎么办!” 这时,刘日辰就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低头思考这个问题。 4-31 房间里很安静。陈子峰、萧安城和冷月都注意地看着刘先生。 王槐远则惊讶地瞪大眼睛,他也没想到,情况会这么复杂! 刘日辰足足思考了十几分钟,才转回身,盯着陈子峰。 他说:“陈队长,我说的是我的看法,最后怎么办,你们要自己拿主意!”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先生,您说。” 刘日辰说:“你刚才说的情况,我的意见,是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你们的调查行动。我建议,你们要向长官汇报你们的想法。一、请求高层选择邓锡侯信任的将领,任命为第二十六军团的军团长。只有这样,你们才能继续在第二十六军团进行调查!” 正文 976、 都有可能发生兵变! 他这么说着,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子峰,似乎想看出他是什么想法。 陈子峰眼睛一阵乱转,又回头看萧安城和冷月。 他突然一拍膝盖,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们提的建议,是为了我们的调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对不对!” 刘日辰向他露出微笑,“陈队长,你很聪明。二、请求滇、桂、川这三地周边的国军,中央军,除了对日作战,都要少动。你们的理由是,以免激起事变,不利于你的调查!” 陈子峰不由惊叹一声,“老天,原来会涉及这么多地方!先生,都是因为那个‘木桶计划’吧!” 刘日辰向他一点头,“陈队长,你说对了!日本人制定的‘木桶计划’,决不是一个简单计划!他们想造成中央和地方的对立!委员长和地方军队的对立!日本人要断的,就是委员长这个箍!这个箍断了,国民政府就散了!全国的抗战大局也散了!” 这下子,陈子峰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也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他突然转向萧安城,“安贼,你他妈的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你说!” 萧安城却冷静地看着刘日辰,小声说:“先生,您刚才说的是第一部分。您想说的第二部分是什么?” 陈子峰被他提醒,立刻说:“对,先生,第二部分是什么?” 刘日辰笑了起来,“陈队长,你们应该明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刚才说的第一部分,虽然是打着便于你们调查的旗号,但高层会不会听,可能有点难说。所以,不知你们能不能联系到高层将领,说话管用的高层将领!把这些道理说给他听。他如果能听明白,从他的渠道向上面说,可能更好一些,你们说呢?” 这时,陈子峰就回头盯着萧安城。但他的眼光,却不时飘到冷月脸上,因为冷月就坐在萧安城的身边。 萧安城看着陈子峰,却说了一个字:“好!” 陈子峰立刻转向刘日辰,干脆说:“先生,好!我明白了!” 5-1 刘日辰和王槐远悄悄走了。 王槐远临走时说:“这两个房间你们都可以住,房钱都付过了。” 陈子峰歪着嘴笑,说:“王干事,多谢。” 王槐远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我还是那句话,今后不管有什么事,如果我们帮得上忙,我们一定帮!都是为了抗战!对吧!” 陈子峰又歪着嘴笑,连连点头,“那就最好了。” 等他们都走了,房间里安静下来之后,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回头看着冷月。 “干吗?”冷月仍是一脸冰霜,轻声问。 “小冷,刚才刘先生说的,你怎么想?”陈子峰狡猾问。 “都是为了抗战!那位王干事说的,没问题!” “但我却有一个大问题,你知道吗?” “什么问题?” “刘先生说的第二部分,要找到国军高层将领,我就没办法。小冷,你有办法吗?” “为什么问我?”冷月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陈子峰一下子笑起来,“小冷,我们也在一起呆了一年半多了!是不是?你是什么人,弟兄们大体也能掂量出来。如果我猜得不错,在国军高层,你家里可能有人!对吗?” “你对我家里知道什么?”冷月似乎很警觉。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人告诉我!我就是猜!但刘先生说的第二部分,十分重要!万一长官们听不进我们说的话,我们忙到现在,就全是白忙!你说呢?” 冷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还在考虑什么。 但她最后说的却是:“我去打电话。”说完就出了门。 5-2 几分钟之后,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悄悄站在楼梯口,看见冷月在柜台前打电话。 老实说,他们都感觉冷月这个电话打得有点短!这么严重的事,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 但冷月似乎就说了三两句话,之后就出了门,站在黑暗中等候。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站在窗前看着。大概也就是十几分钟吧,外面开来一辆黑色轿车。冷月什么都没说,拉开车门上了车,就走了。 陈子峰小声嘀咕一句:“妈呀,她家里得有多大的势力呀!” 5-3 早上,西安机场外面,仍然是一副喧闹熙攘的景象。 陈子峰一到机场,就看见冷月静静地站在机场大门口。她看见陈子峰和萧安城,转身就进了机场。 他们坐在长椅上等候的时候,陈子峰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冷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陈子峰到这个时候,才算松了一口气。 5-4 飞机轰鸣着,“咣当”一声降落在成都的凤凰山机场,然后风驰电掣一般向前滑行。这么一个速度,初次乘坐飞机的人,都会认为飞机停不下来了,非撞上什么东西才行! 不过,陈子峰这几个人也算飞机的老乘客了,只是冷静地看着窗外。 飞机停稳后陈子峰等三人混在下飞机的乘客中间,前后拉开距离,慢慢向候机室走。 在候机室门口,他们都看见站在角落里的韩进东。 韩进东向他们做的手势是,出门,再向左走。 陈子峰他们终于出了机场大门,然后向左走。左边就是一条小街,街边都是拥挤、狭小、破烂的商店,再有就是熙熙攘攘的行人。 他们向前走了不远,就看见一条狭窄的小街里停放着他们的小卡车。 他们小心向四面看看,终于绕到卡车后,很快爬上去。 卡车立刻向前疾驶。几分钟之后,在一条僻静的小街里,韩进东和另外一个弟兄也上了车。这时,卡车才向成都方向疾驶而去。 5-5 萧安城回到自己的临时驻地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台,同时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一点头,说:“你先起个稿!咱们再商量!” 几分钟之后,萧安城起草了一封尽可能简单,但仍然很长的电稿,递给陈子峰看。 电稿的内容是:“龚阅,我等来成都调查,恰逢二十六之三十五团将何贵湘及三个旅长劫走。此事严重影响我队之调查!并导致形势恶化!为完成我队调查,一、请邓锡侯长官尽快任命新的军团长,以便于我队与新长官联络配合调查。二,请滇、桂、川周边之国军,如非对日作战,暂勿移动。军队安定,更有利我队之调查。特此报告。” 陈子峰、冷月和韩进东,都拿着这份电稿反复琢磨。 他们琢磨来琢磨去,都明白,这就是一封大而无当的电报! 最后,冷月说了一句:“只能骗骗傻子。” 陈子峰就嘎嘎地怪笑起来,“小冷呀,我们也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这样了!安贼,他妈的没办法,只能这样发了!” 萧安城戴上耳机,轻敲电键,开始呼叫乔艳芳。 乔艳芳回的电文是:“哥哥,想你。” 这个电文自然是不能给陈子峰和冷月看的。他回了一个:“文。” 乔艳芳回的是:“好。” 接下来,萧安城就开始拍发这封只能骗骗傻子的电报! 5-6 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当天下午。 龚滨生示意乔艳芳坐下,这才开始看乔艳芳交到他手里的这封电报。 电报有点长,让他很意外。初看电报,龚滨生心里渐渐冒出一股怒气,可恶陈子峰,简直是胆大妄为!军队长官的任命,也是你这个小人物可以多嘴的吗! 但他把整个电报内容重新思考一下,就感觉这个鬼家伙的话里,暗藏着更大的问题! 如果成都的宪兵第二团沉不住气,对第二十六军团武力回击!如果第二十六军团因反抗而发生兵变!就有可能引起更大的灾难!滇、桂、川的地方军,都有可能发生兵变!全国抗战将要变成一场乱局! 他再看电报,就看出其中的重点,是尽快任命一个新的,邓锡侯信任的军团长,反而是控制这次兵变的小钥匙! 但是,他一个小小的宪兵队队长,竟然能看出这个大局,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他晃了晃手里的电报,微笑看着乔艳芳,“这个事,你怎么看?” 狡猾乔艳芳已看出龚长官的疑心在哪里,眨着眼睛说:“长官,我也琢磨了好长时间,看来,子峰他们没办法调查下去了,只好向长官求援。您看,是不是这样?” “我记得,陈子峰他们,是第一次去成都吧?” 龚滨生冷眼盯着她。 “是,我们还是在上海呆的时间比较长。” “你们在成都有什么朋友吗?” “长官,没有。陈子峰要是有,我一定知道。他也不会有。” “那么,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看问题了?他们的看法很高明嘛。” 其实,乔艳芳也怀疑到这一点!她也猜测,可能有什么高人指点了陈子峰!但想来想去,似乎没有这样的人!但是,长官有了疑心,她就必须小心对待! “长官,你其实这么想就行了,成都发生的事,和‘木桶计划’有没有关系!我猜测,陈子峰他们就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才会这么说!” 正文 977、 他早就有通共嫌疑! “你怎么会这么想?成都离这里很远嘛。”龚滨生似乎很不满意。 “长官,都和委员长有关呀!我们现在凡事都往日本人的‘木桶计划’上想。他们去之前,我们就讨论过,此事是不是和‘木桶计划’有关!我们就是觉得有关系!” 龚滨生不由点点头,这个道理还是说得过去的。日本人的“木桶计划”,明显是冲着委员长去的!从陈子峰的电报里看,他们似乎也是这么理解的!他们简直就是贼精! 他对乔艳芳说:“你回去吧,等我的命令。” 乔艳芳急忙站起来敬礼,拉开门走了。 不过,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缉查处的大门口外面逗留了一会儿。这时,她就看见龚长官乘车走了!她猜测,龚长官一定是向什么人请示去了!应该是戴老板! 5-7 龚滨生匆匆离开缉查处,乘车去了本部。他要尽快面见戴老板。 他没想到的是,戴老板的反应,要比他快得多! 戴老板一看完电报,立刻说:“你先回去。这件事,我要向委员长报告!” 龚滨生看出来,戴老板知道更多情况!甚至可能是更严重的情况! 5-8 中山四路,委员长官邸。 办公室里很安静。委员长面色冷峻,静静地看着手里的电报。 戴笠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谨慎观察委员长的脸色。 委员长晃了一下手里的电报,“这个人是……” 戴笠立刻说:“是重庆卫戍区缉查处下面的宪兵队,队长叫陈子峰。”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是吗?”委员长相当沉静地问。 “是,我向校长汇报过,就是这个宪兵队,从上海弄回来一船药品。” “啊,是的,我想起来了。他们去成都做什么?” “就是为了调查第二十六军团的军团长,杨尚周被人打死的事!” 这时,蒋委员长才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戴笠,眼睛里隐约透露出某种不安。 “他们调查的结果,就是发来这么一封电报?”委员长轻声问。 “是,校长。成都的宪兵第二团将第二十六军团的几位长官请到团部,向他们了解情况。谁也没想到,第二十六军团下面的一个团,却将这几位长官劫走了!陈子峰宪兵队意识到,这个事态很严重!才打来这个电报。” 委员长想了一下,轻声说:“今天早上,颂云给我打来电话,说的也是这件事。他说,此事很严重。你说呢?” 戴笠知道,委员长所说的颂云,是天水行营主任程潜,曾任军委会总参谋长。他没想到,此时远在西安的程潜,这么快就知道发生在成都的事,倒是有点奇怪! 他急忙说:“我也感觉事态很严重!这件事如果发展下去,就可能影响中央和地方的关系,更影响军队内部的团结。” 委员长点头说:“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给次宸打了电话,让邓锡侯选择一个可靠可用的军团长,应该不是难事。另外,我已让岳军注意各地战况。任何军队,没有军令部的命令,不得随意移动。” 戴笠知道,次宸就是徐永昌,军委会军令部部长。岳军则是张群。过去,委员长在讨袁军里当团长的时候,张群就是副团长。他是委员长最信任的人! 让这两个人处理成都第二十六军团的事,应该是最合适的了! 这天下午,戴笠离开委员长官邸的时候,心情多少轻松一些了。 5-9 谁也没想到,任命第二十六军团新军团长的事,却出了麻烦,并且是出在张群那里。 军令部部长徐永昌接到委员长的电话,就责成军令部副部长张定璠与邓锡侯联系,意思是,杨尚周不幸去世,要安排一个合适的人接替杨尚周,问他身边是否有合适可用之人。 邓锡侯很谨慎,多问了几句,确认这个人选确实要从他的部队里挑选。 当天晚上,邓锡侯回电,报上所属第一二七师师长陈离的名字,请军令部核准拟任。 陈离,生于一八冖九二年,四川安岳人,四川陆军军官学堂第三期炮兵科毕业。目前为第四十五军中将副军长兼第一二七师师长。所以,由他出任第二十六军团的军团长,应该算是平级调动,也是很合适的。 但是,这个名字报到军委会秘书厅第一处的时候,却被处长楚东平压了下来。 楚东平是张群的心腹。对楚东平的建议,张群从来是言听计从。 张群等了两天,未见楚东平将陈离的名字报上来,不得不叫来楚东平询问。 楚东平回答说:“这个陈离通共,他早就有通共嫌疑!这种人不该重用!” 张群不仅接到委员长的电话,还接到程潜的电话,深知这一次任命,虽然不过是个军团长,却关系重大!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要出大事! 他一听楚东平说的理由,就生气说:“此事你想简单了!不要说陈离的通共,只有怀疑,从未拿出什么明确证据。就算是有证据,他哪怕就是一个共!也要任命!对邓锡侯选择的人,这一次决不能打回票!你什么也不要多说!马上把这件事办好!任命书最迟明天,就要发布!你快去吧!” 楚东平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没办法了。他把拟任方案交给下面的军官,叫他快去办! 5-10 这天晚上,楚东平下班的时候,因为心情不好,就直接去了妇救会的舞会。 他见着秦雅丽,就向她大吐苦水,说他的工作如何如何难做,长官用人如何如何不当,他简直就是没办法了,明明知道这个人不可用,也只能办理,等等,等等。 秦雅丽微笑体贴,陪着他跳了一圈舞,终于知道,楚东平正在拟就第二十六军团军团长的新人选,是一个叫陈离的人,是邓锡侯的铁杆部下。 这一圈舞跳下来,楚东平的情绪仍然没有恢复。 这时,秦雅丽就笑着说:“楚先生,你的救星来了。”说着,向他身后一指。 楚东平一回头,这才看见一身珠光宝气、美若天仙的赵香齐,正笑意盈盈、身姿款款地向他走过来。这位楚先生,顿时两眼放光,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这两个人,天生一对玉人,郎才女貌,令人好不羡慕。 在整个舞会里,他们一会儿翩翩起舞,一会儿又坐在座位上喝咖啡、喝葡萄酒。 秦雅丽悄然从他们身后走过时,听到赵小姐说:“东平,一会儿,还是去我那里吧。” 楚东平的面貌更加神采飞扬,连声说:“好,好。对了,路上我要买一些吃的带上。” “为什么呢?”赵小姐问。 “明天就是周日了,不到天黑,我就不打算出来了!” 赵小姐顿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如风中的花朵一般摇曳多姿。 秦雅丽微笑走过去。她不得不佩服,所有这一切,都在佐藤老师的筹划掌控之中!甚至就是按照佐藤老师的筹划发展的! 5-11 洪崖洞,旧楼里。 佐藤先生温和看着秋津,轻声说:“承蒙夸奖。”他想了一下又说:“希望我们这次行动,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秋津同样轻声说:“是,老师,我也希望这样。” 佐藤先生看着秋津,忽然说:“雅子,我有一个很固执的想法,总也摆脱不掉。” 秋津不动声色看着他,“老师,是什么?” 佐藤先生笑着说:“我还是在想,你要是穿上军装就好了,中国军装。” 秋津微笑说:“老师,我有一个吃奶的孩子,这个事,恐怕不好办了。” 佐藤先生点点头,“是呀,是呀,真是挺遗憾的。”他一拍大腿,“好了,这个事我不再提了,就为我们眼下的任务努力吧,我们共同努力。” 秋津点头说:“老师,我一定。” 5-12 在这几天里,最焦虑的就是陈子峰了。 他们三人从西安回来,萧安城给乔艳芳发了那封只能骗骗傻子的长电报之后,当天夜里,乔艳芳回电:“似已引起重视!” 陈子峰立刻说:“这他妈的就对了!龚长官还是长脑子的!能看出这件事的重要性!” 萧安城警告他,“你也别太得意,咱们的电报其实容易让人怀疑!” 果然,乔艳芳随后来的电文是:“龚长官问你们哪来的念头!” 陈子峰和萧安城互相看着,就有点目瞪口呆的。 这他妈的就是个麻烦事!麻烦的不是这件事,麻烦的是冷月!她要是向龚长官报告说,他们曾经去了西安!龚长官一定会猜测,陈子峰这几个人是不是去见刘日辰了!他们早在上海时就认识刘日辰!他们是老交情!龚长官知道这个情况! 那样一来,萧安城的共嫌是肯定跑不掉了!陈子峰恐怕也会惹上共嫌麻烦!这样一来,他们今后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所以,在等待的这几天里,陈子峰一有空儿就在冷月面前转悠,那么忧国忧民地说:“我们的抗战大局呀!没想到这么复杂!抗战大局一乱,我们就都成罪人了!” 正文 978、 老子不想让你们白白送死 冷月冷眼盯着他,来回盯了好几次,终于说:“子峰,你用不着这么杞人忧天!” 陈子峰张着嘴,把冷月看了又看,猜测她是什么想法!她的意思,似乎是叫他安心,但这只是猜测,他心里还是没把握! 5-13 让陈子峰焦虑的第二件事,是他明显看出来,周作桢正在做准备,要对第二十六军团动手!他不仅调动自己的宪兵团,同时要求成都警备司令部派出部队! 陈子峰穷凶极恶地瞪着他,叫道:“周长官,你向上峰汇报没有!” 周作桢也同样凶恶地瞪着他,说:“我他妈的当然汇报过了!” “谷长官叫你怎么着!” “谷长官叫我等命令!怎么啦!” “谷长官没叫你调动部队!” “老子先做好准备!命令一下就动手!” “谷长官不会给你下这个命令!”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他们两个人一见面就是一通恶吵,都是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 “我告诉你,周长官,你这么干就是找死!谷长官知道了,就会枪毙你!” “老子就是做准备,等候命令!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告诉你,你调动部队会惊动许多人!你就该枪毙!成都这里就是个雷,一点火就炸!你他妈的调动部队就是在点火!” “你混蛋!你给老子讲清道理!老子为什么不能做准备!” 这时,陈子峰就说不出话来了。成都这个雷,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其中的微妙处,涉及最高层的事,更是不能随便乱说! 这下子,周作桢可就得了理,叫道:“你说不出来了吧!你他妈的就是毫无道理!老子该怎么准备,还得怎么准备!长官一声令下,老子就动得起来!” 这时,萧安城却平静地走到他面前,冷静问:“周长官,你在广汉那边,有人吗?你布置人了吗?” 周作桢瞪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萧安城轻声说:“如果第二十六来了新军团长,我们希望尽快知道!” “新军团长,什么新军团长?” 周作桢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的事!成都的雷,怎么就扯到第二十六军团的新军团长身上去了! 萧安城微笑说:“当然是邓锡侯派出来,接替杨军团长的。” “他邓锡侯哪有这个权力!你们简直糊涂透顶!”周作桢叫了起来。 “当然是军令部下的命令,经委员长同意的!”萧安城的眼睛变得严厉起来,盯着他。 周作桢也同样瞪着他,眼睛一阵乱转,就叫了起来,“他妈的,怎么会有这种事!上面都知道了,第二十六要造反,怎么还会派邓锡侯的人来接任!杨尚周带兵来成都,就不怀好心!邓锡侯也逃不脱关系!委员长怎么可能同意邓锡侯的人来接替!” 萧安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周长官,你在广汉有人吗?” 周作桢吼了一声:“当然有人!怎么着!” 萧安城说:“如果新军团长上任,请尽快告诉我们!” 周作桢完全被他弄糊涂了,用力一跺脚,叫道:“你要干什么!” 萧安城说:“我们要尽快去拜见新的军团长!” 周作桢再次吼叫一声:“为什么!” 萧安城盯着他,眼神更加冷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请新上任的军团长同意,我们要逮捕何贵湘!就是这个事!你听清楚没有!” 周作桢哈哈大笑起来,“萧兄弟,你恐怕说错了!如果是中央另外选派的军团长,你或许有可能逮捕何贵湘!如果是邓锡侯派出的人,你就别作梦了!” 萧安城冷冷地看着他,说:“我想的,和你说的,正好相反!” 5-14 恰恰就在第二天早上,陈子峰和弟兄们正在吃早饭,接到周作桢的电话。 周作桢在电话里说:“子峰兄,你盼望的新军团长昨天上任了!他叫陈离……” 陈子峰立刻说:“多谢周长官,我们吃过早饭就去广汉!”说完就放下电话。 电话那头的周作桢一口气堵在胸口,他妈的,老子还有话要说,这个王八蛋就把电话挂了!简直就是可恶至极! 5-15 从陈子峰住的小旅馆出发去广汉,正好从宪兵第二团的门前经过。 所以,当陈子峰的小卡车经过的时候,周作桢正在路边等着他们。 他一脸怒容,仿佛要吃人似的,用力向陈子峰挥手,叫他下车! “陈子峰,你他妈的还真要去!” “是!何贵湘是杨尚周案唯一的当事人!我们必须把他带回重庆接受调查!” “你们去几个人!” “连我五个人!” “五个人!人家把你们生吞活剥了,都他妈不够吃的!” “感谢周长官关心。不会出那种事!” “老子带部队跟在你们后面!” “你跟在后面,就是想让我们死!” “你胡说八道!老子不想让你们白白送死!” “请周长官放心,不会出那种事!我们下午就回来了。有什么话,等我们回来再说!” 周作桢怒不可遏,却说不出话来! 他得到消息,新上任的军团长名叫陈离,确实是军令部下的命令!他妈的,也肯定是委员长签字同意后,军令部才下的命令!这么一种情况,简直让他如坠五里雾中,什么也看不清楚! 更让他恼火的是,陈子峰这几个人,却好像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竟然有这么大的把握!他们下午就回来!简直可以说,他们到了广汉就抓人!抓了人就返回!广汉的第二十六军团有三个旅,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参谋长被这五个人抓走? 周作桢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冲着渐渐远去的卡车叫道:“老子看你们能不能回来!” 5-16 成都到广汉,只有四十八公里。公路平坦宽阔,陈子峰的小卡车走起来很顺。 上午十点钟,陈子峰等人乘坐的小卡车行驶一个半小时之后,就到了广汉。 广汉很古老,古称汉州,自古就有“益州门户、蜀省要衢、通京孔道”之说,大概可以算作战略要地吧。但它再古老,再重要,也不过是一个小县城而已,真的很小。 陈子峰的小卡车进城只几分钟,就到了广汉县城的中心。第二十六军团司令部,就设在路口一栋二层小楼里。这栋楼,大概算是广汉的最高建筑了。 陈子峰的小卡车在小楼前面停下。 陈子峰下了车,左右看看,就登上台阶,将自己的证件亮给门前的哨兵看。 那哨兵震惊地看着他,脸色都变了。他突然转向门里,叫道:“来了!来了!” 陈子峰明白,自己从成都一出发,就有人向这里通报了消息!他妈的,是什么人通报的消息!这么快! 哨兵的话音刚落,就从门里冲出一群士兵,全部荷枪实弹,很快就把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有他们那辆小卡车团团包围起来,端着步枪,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陈子峰脸上露出一些冷笑。如果真有人向他们通报了消息,大概就应该有这个场面!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只盯着小楼的门里。 整整过了十分钟,一名军官从里面跑出来,眼睛瞪得有牛卵那么大,有点凶恶地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 陈子峰再次把自己的证件举到他面前。 那军官先看了陈子峰的证件,确认他确实是叫陈子峰,从重庆卫戍司令部来! “您,有何公事!”那军官仍然凶恶地看着陈子峰。 “是,有公事。我们来拜见第二十六军团的陈长官!”陈子峰面带微笑。 “就你们这几个人!”他甚至向远处看了看,没发现有军队跟着来! “是呀,就我们五个人。我和这位萧安城进去,拜见陈长官,其他人在外面等待。”陈子峰眼神阴阴地盯着他,“这位兄弟,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那军官把他们几个人看了又看,那么一辆小卡车,确实坐不下一个师或一个团。 他终于向门里伸出手,“您两位,请进吧。” 5-17 第二十六军团长的办公室并不算宽大。迎面墙上挂着中山像和委员长戎装照。画像下面是一张半旧的办公桌。桌后坐着的,明显就是刚刚上任的新军团长陈离。旁边站着的,则是军团参谋长何贵湘。 陈子峰和萧安城进了门,立正向他们敬礼。 陈子峰说:“报告陈长官,何长官,我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队长陈子峰,这位是萧安城。我们今天特来拜见两位长官。” 陈长官微笑向对面的椅子指一下,说:“你们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陈子峰再次向两位长官敬礼,然后恭恭敬敬在椅子上坐下来,肩背挺得笔直。 陈长官点点头:“你说吧,什么事?” 陈子峰看一眼何贵湘,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平静说:“长官,今年五月二十三日,委员长在成都开会时,遭到民众静坐示威。第二十六军团的杨长官率一个旅从广汉出发,往成都来。” 正文 979、 居然没借机杀了杨庆山 他顿一下,又说:“据杨长官当时对中央警卫团段团长说的,他是为保护委员长而来。段团长认为情况不明,就将杨长官带回重庆,以便军令部调查。不料,杨长官于到达重庆的当日夜里,被人打死!我们接到长官命令,负责调查此事。” 陈长官微笑说:“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到广汉来呢?这里有什么可调查的?” 陈子峰说:“报告长官,当时杨长官率部来成都时,何参谋长也在。现在杨长官已死,因此,我们相信,何长官可能还知道一些我们不掌握的情况。我们今天来,就是请何长官和我们一同回重庆,配合我们进行调查。长官,这就是我们今天来广汉的目的。” 这时,陈长官就转向何贵湘,笑着说:“贵湘兄,你跟他们去吗?” 何贵湘猛地站起来,高声说:“我不去!绝不去!他们不安好心!我去了,就会和杨长官一样,被他们谋害!我绝对不去!” “何长官,我们绝无此意!只是请你配合调查。”陈子峰冷静说。 “你说的好听!杨长官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人害死的!我听说,人死了,还被吊在房梁上!有没有这个事!”何贵湘大吼大叫起来,脸色都变了。 “何长官,杨长官被人害死的时候,我们还在山西承担别的任务!我们和他无冤无仇,没道理害他!更不会害你!” “你说的好听!三岁孩子都不会信!还在武汉时,你们就恨不得害死我!我不去!决不去!”他这么说着,就转向陈离,似乎在向他求救。 陈长官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5-18 昨天,陈离长官即将来广汉上任的时候,邓锡侯总司令特地找他单独谈话。 邓长官谈话的意思,就是告诫他,在广汉万勿惹事! 邓长官说:“显焯兄,军令部特地来电话,要求我选择可靠可用的人,接替杨尚周,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当时回答:“请长官指教。” 邓长官说:“说明中央并不想对我们怎么样!甚至可以说,还是维护我们川军的。显焯兄,眼下情况复杂,可能有人在暗中搞鬼!你要是不小心惹出事来,我们恐怕要承担破坏抗战的罪名!这是绝对不行的!” 他回答:“长官,我明白这个道理,一切以大局为重!” 邓长官又说:“你明白就好。但另一方面,你也要保护好你的部队,这一点十分重要!但其中的分寸,你一定要掌握好,这一点更重要!” 5-19 这个时候,陈离军团长的办公室里就很安静。 陈子峰和萧安城两个人,一动不动地坐着,平静看着何贵湘。 而何贵湘则喘着粗气,怒视着他们!他的手就放在腰里的枪上,似乎随时准备拔出来! 陈离军团长明白,现在就是掌握分寸的时候。拒绝交人,就是对抗中央!把何贵湘交给这个什么宪兵队,则无法向第二十六军团的上下交待!也与邓长官的要求不符! 所以,他此时看着陈子峰和何贵湘争来争去,并不插话。因为这是一件两难的事! 此时,他伸出双手来回摇摆,示意何贵湘和陈子峰不要再争吵。 他微笑说:“陈队长,你要求贵湘兄配合你们做调查,我没意见。不过,你要强行逮捕贵湘兄,恐怕不合适。你们有军令部逮捕贵湘兄的命令吗?你们肯定没有!” 这句话,一下子就顶在陈子峰的喉咙上,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站了起来,有些恼怒地看着陈长官,似乎就要向他发怒了! 陈长官却微笑向他摆摆手,“陈队长,你也不要生气。我说个意见,如果贵湘兄自愿跟你走,我当然不会阻拦。陈队长,你能说服他吗,让他自愿跟你们走?” 陈长官这句话,再次顶在陈子峰的喉咙上!打死何贵湘,他都不会自愿跟老子走! 这时,他一眼看见萧安城坐在旁边,仿佛没事人似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一点微笑。狗安贼,他就是想看老子的笑话!老子决不能放过他! 他立刻露出别有用心的笑脸,说:“陈长官,就按您说的办。我这位兄弟是最能劝人的,他一定能劝说何长官跟我们走,配合我们的调查。” 他歪着头,看着萧安城,“安城,你好好劝一劝何长官吧,请他配合我们的调查,也让陈长官心服口服。我们也早点回去。”他说的很平静,声音里却藏着一股狠劲儿! 萧安城瞄他一眼,似乎看出他的用意,就转向陈长官,平静说:“长官,何长官不愿意跟我们走,是因为过去在武汉,他和我们之间有一些过节,是吧,何长官?” 何贵湘瞪着眼睛说:“是!怎么着!让我跟你们走,你们就会公报私仇!要我的命!” “过去在武汉,您何长官和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呢?”萧安城笑嘻嘻地看着他,似乎在问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 “你说有什么过节!”何贵湘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严厉反问! “好吧,我就说一说吧。”萧安城扳起一个手指,“头一个,何长官,你手下的人截留国军药品,我们追查丢失的药品,曾经和您打过交道,是不是这个过节?” 何贵湘刚想张嘴,又一口咬住自己的舌头!人家说话是给自己留着活路的!老子可不能往死路上走!他只能瞪着萧安城,不说话! 萧安城微笑说:“何长官,这个算吗?算就点一下头。” 何贵湘瞪着他,犹豫片刻,还是点了一下头!他妈的,点一下头算什么! 萧安城说:“何长官,这才多大的过节?您下面的人对您阳奉阴违,我们都明白,会借此公报私仇吗?” “还有别的!”何贵湘只好这么说。 “是,还有别的。”萧安城扳起第二个手指,“你何长官曾经接到举报,说我们宪兵队借检查关卡的机会,勒索难民,发国难财!何长官,您是武汉警备司令部参谋长,您说,这个事您接到举报,要不要进行调查?” “我当然要调查!怎么着!”何贵湘张口就说。 “这就对了嘛!您是尽您的职责,有人勒索难民,你一定要调查!您说,我们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我们拿这个事公报私仇,会吗!那我们还不被老百姓骂死!” 何贵湘又没办法开口了。人家没给自己挖坑,老子可不能硬找一个坑往里跳! 萧安城微笑说:“这些过节,都不算什么过节,对吧?” “这些就是过节!你们就会找机会报复我!我看得出来!” “何长官,您要是这么说,我就说一个和我们真有大过节的人,您一定认识!” “谁?”何贵湘有些意外。 “杨庆山,您一定认识!他和我们的过节大不大!他洪门的硚口堂在路上伏击我们,逼得我们不得不反击!长官命令我们平息洪门和篷船帮的械斗,杨庆山拒绝!我们不得不端着一箱子炸药和他谈判!还有更严重的,篷船帮池老太太做寿,杨庆山在饭店里安放了炸药,要炸死我们和池家的人!何长官,您说,这个过节严重不严重!” 何贵湘很清楚,萧安城说的这三次行动,都是白崇信设计的!自己当时也是参与的!但人家并没有往自己身上引!他妈的,老子也不能往自己身上引! 所以,他瞪着萧安城,不敢轻易接这个碴! 萧安城面带微笑,仍然那么温和地说:“我们和杨庆山,可以说是你死我活的过节吧!现在杨庆山就在重庆。你恐怕想不到,杨庆山在重庆就和我们有来往,是很好的来往!他想买一个码头,还是我们给他从中搭线,两边说合的。杨老板买下了这个码头,现在生意做的很好!您说,我们公报私仇了吗?” 这下子,何贵湘就说不出话来了。他真没想到,杨庆山竟然和陈子峰这伙人走到一起了!这些家伙都是什么人!居然没借机杀了杨庆山! 萧安城向他点着头,认真说:“何长官,我们和您的过节,和杨庆山的过节比起来,还算是过节吗?” 看到何贵湘没说话,他又接着说:“何长官,请您想一想,杨长官意外死亡之事不查清楚,就永远是您的麻烦!谁都要怀疑您!永远怀疑!如果您协助我们调查,将此事查清楚,或者,就算是查不清,但您协助我们调查了,谁还会怀疑您?到那时,您该干吗,还不是照样干吗么?您想想其中的道理。” 陈长官坐在办公桌后面,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倒是真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现在,他的目光就转到何贵湘的脸上,看他怎么说。 何贵湘到了这个时候就非常犹豫了。这些家伙连杨庆山那么凶恶的人都能放过去,应该不会对自己下黑手!也许,真过了这一关,就什么事也没有了!这家伙说了,就算查不清楚,只要老子配合调查了,就谁也不能再说我什么! 正文 980、 你到底使了什么魔法 他再深入想想,老子又能有什么事!杨尚周带着部队去成都,就是为了保护委员长的!他现在死了!谁要想否定他的说法,都是不可能的!谁还会跟死人叫劲! 但是,刚才他的话说得太硬,现在有点转不过弯来了。 萧安城看出来,他刚才的劝说,也只能劝到这个份上,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 这么个瞬间里,他们双方互相盯着,竟然都不好说了。 这时,陈长官开口说:“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一起吃饭吧。贵湘兄,你如果愿意,我和你喝一杯,就算是给你饯行吧,也祝你早去早回吧,你看如何?” 何贵湘看了看陈长官,终于一点头说:“好,多谢长官。” 5-20 成都,宪兵第二团团部。 这天下午,周作桢副团长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心里也疑惑起来了。 他是三天前向中央宪兵司令部的谷司令作的汇报,谷司令至今没有回音!难道,还真让陈子峰那家伙说着了吗?上面根本不会对第二十六军团怎么着? 那他妈的,不就显得老子太过急躁了吗! 到了这个时候,他倒真希望陈子峰那些人在广汉出点什么事才好!他妈的,最好被第二十六军团的人给扣起来!那才说明老子有远见呢! 不料,才过下午三点钟,一个手下军官跑进来,大声说:“长官,他们回来了!” 周作桢就真的吃了一惊!他不用问就听出来了,是陈子峰那些家伙回来了! 他急忙冲到窗口向外看,果然看见陈子峰的小卡车就停在街边,陈子峰那家伙正满脸谄媚的笑容,拉开驾驶室的门,先是敬礼,然后向外伸出手。 他妈的,从车上下来的,正是一身笔挺军装的何贵湘! 这个何贵湘也是个怪物,他竟然向陈子峰微笑着,很轻松、很自在地从车上下来,直接向团部大门口走过来。 操!他们都是什么东西!竟然平平安安地都回来了! 5-21 周作桢此时也不敢怠慢,急忙换上一张笑脸,冲出去迎接,并且好一阵忙碌,先把何贵湘安排住下来,然后才满脸疑惑地,跟着陈子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陈队长,你到底使了什么魔法,把他请回来的?”他一进门就问。 “周长官,我哪里有什么魔法,我们就是好好劝说何长官呗,还能怎么着?”陈子峰脸上满满的全是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鬼相样子! “我就是问你怎么劝说的!”周作桢对陈子峰的得意样子,早就怒不可遏了! “何长官明白事理,我说的话,何长官一听就明白!这还不够吗?” “你少给我打这些官腔!你就说是怎么回事!” 这时,陈子峰的脸色却阴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盯着周作桢,低声说:“周长官,我告诉你,有人就盼着你对第二十六军团动手呢!盼得眼睛都红了!” “谁!”周作桢叫了起来。 “日本人!你一动手,中央军和地方军就会开战!不管是四川的、云南的,还是广西的!都会开战!现在你想明白了吧!”陈子峰恶狠狠地说。 周作桢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一天里,他琢磨来琢磨去,也曾经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敢相信罢了!现在被陈子峰这个混蛋东西一嗓子给吼了出来,叫他差点闭过气去! 今天早上,他意外收到中央宪兵司令部谷正鼎总司令的电报,就他妈的四个字:“稍安勿躁!”这就是不让他动手的意思! 老天!万一中央军和地方军真打了起来,岂不是天下大乱了吗! “陈队长,你对这个何,打算怎么办?”周作桢盯着陈子峰问。 “周长官,我好好请他回重庆,请军令部的人参与调查。查清楚了,他接着当他的军团参谋长,我接着当我的宪兵队长。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周作桢盯着怪物一般的陈子峰,低声说:“这个何,不会再像那个杨一样吧?” 这下子,陈子峰就对他瞪起了眼睛,“周长官,何贵湘死,我陈子峰也得死!就是这么个道理!你还听不明白吗!” 周作桢说:“就这么简单?” 陈子峰仍然瞪着眼睛,“就这么简单!你不要瞎琢磨!委员长经历过西安事变,结果怎么样,第四集团军照样在中条山抗战!我参加了他们的作战全过程!他们武器、装备、兵力全都不行,就是把日军打了回去!委员长的肚量,你比得了吗!” 到了这个时候,周作桢才没话可说了。 他最后问:“你们什么时候回重庆?” 陈子峰说:“明天!麻烦你们这些日子,也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5-22 第二天,陈子峰等人吃过早饭,特地向周作桢借了一辆黑色轿车,请何贵湘独自坐在后座上,前面由吴建成开车,韩进东坐副驾。 他和其他弟兄则坐上小卡车,在前面开路,轿车在后面跟随,就驶上了崎岖惊险的成渝公路。 不料,这两辆车刚过简阳,何贵湘就在轿车里叫了起来,要求停车。 韩进东没办法,只好让吴建成停车。 前面的陈子峰一见轿车停下,不知出了什么情况。他和萧安城等急忙跳下车往回跑。 此时,何贵湘已经下了车,靠在轿车后面,怎么也不肯再上车。 陈子峰问:“何长官,您这是怎么了?” 何贵湘开始说自己晕车,后面又说肠胃被汽车颠得很不舒服,要吐了!又找了其他许多理由,就是不肯上车! 他隐约想起来,牧野先生曾经说过,只要陈子峰那些人来成都,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也给您出一口气!他早就知道,这位牧野先生也对陈子峰这伙人恨之入骨! 但是,陈子峰这伙人在成都也呆了一段时间了,牧野先生什么也没做! 他妈的,牧野先生要是想对陈子峰这伙家伙干什么,就应该是在这条成渝公路上!这条路狭窄弯曲,处处都是陡壁悬崖!牧野先生要想伏击他们,这里简直是最隹地点! 他妈的!我要是在这里送了命!那才冤呢! 所以,无论陈子峰怎么劝说,何贵湘就是不肯上车! 这时,萧安城和冷月则站在路边,一直盯着公路两边的山峰和树林。 陈子峰只扫了他们一眼,就看出他们担忧的是什么了! 最近,老乞丐和鹰司采取了一系列行动,就想挑起内战!却没挑起来!他们要不把怒火发在老子的宪兵队身上,那他们就不是老乞丐和鹰司了! 此时再看着两边险峻山峦和狭窄道路,他也有些担心! 但是,成渝公路好几百公里长,谁知道老乞丐和鹰司会把伏击地点设在哪里! 他妈的,老子们要是步行回重庆,走到猴年马月不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还不让知道的人笑掉大牙!他此时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这时,萧安城走过来说:“子峰,让两辆车先走,我们陪着长官在后面慢慢走。” 陈子峰立刻回头对何贵湘说:“长官,这样可以吗?” 何贵湘也看着两边的山峦和树林,还是有些犹豫。 陈子峰说:“长官,这样如何,我们在后面陪着您慢慢走。到了比较安全的路段,咱们再上车?虽然慢一点,但这样要安全一些,行不行?” 何贵湘也是明白人,一听陈子峰说到“安全”两个字,就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他们猜想的是日本人会不会在这里设伏!这样,自己也不能硬赖着不走!再被人怀疑与日本人勾结,那样就更糟了! 这样,遇到比较危险的路段,两辆车就在前面先走。陈子峰和萧安城则陪着何贵湘在后面慢慢走。到了比较安全的路段,他们再上车! 结果,陈子峰等人在这一段路上,走走停停,等最后到了重庆,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一路平安,没发生任何事故,也没察觉有什么危险情况。等到了重庆,所有人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5-23 就在陈子峰等带着何贵湘从广汉返回成都的夜里,鹰司接到佐藤先生的电报。 电报内容是:“渝已就绪,只等陈萧等人返回。你等速回!” 鹰司一看到这封电报,就明白佐藤先生的意思,重庆那边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就等陈子峰这伙人返回重庆!所以,他原计划在路上安排的伏击,已被佐藤先生否决了! 所以,鹰司等人是当天夜里就乘车走上成渝公路,并没有在路上安排伏击。 但何贵湘却受到了惊吓,还让陈子峰等人在漫长的成渝公路上,整整走了五天! 这五天里,佐藤先生和鹰司都急不可耐,就盼着陈子峰那些人早点回重庆! 川上开了一句玩笑:“鹰司君,你应该给陈子峰他们留个信儿,说路上无伏击!” 鹰司对这个玩笑有点恼火,准备反唇相讥。 但佐藤先生却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是的,是的。没想到,我竟然如此盼着他们回来!真是奇怪了!哎呀,真是很有意思!” 正文 981、 你打死他也不会承认 这样,鹰司准备的反击就没有说出来,让川上那个混蛋好好得意了一回! 5-24 在陈子峰陪着何贵湘走在成渝公路的五天里,重庆还发生了一件小事。事虽然很小,却很关键! 重庆凤凰台四号码头的货运生意,实在是好得不得了! 每有货船靠上码头,杨庆山和码头管事就要监督手下的业务员,与船上的货主接洽货运生意,双方算计的是运费和仓储费。这些都是正常生意,合情合理。 但杨三强负责的四号码头缉查所,则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缉查所的任务,就是查货船上有没有违禁物资。如果查到,那是要重罚的! 但就算货船上没有违禁物资,但葛二和狗子这伙人,就指着这个吃饭,自然会横挑鼻子竖挑眼,巧列出种种名目!货主和船主要顺利过关,就得给他们塞钱! 全重庆的码头上,都是这样的,其实也没什么意外的。 万幸的是,杨三强当这个缉查所所长,还算有点良心。有时看见葛二和狗子他们查得凶了,就向他们挥挥手。杨三强这一挥手就是圣旨!葛二和狗子就得少收一点钱!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因为四号码头的缉查,比别的码头稍稍松了这么一点,货主和船主马上就看出其中的差别。大小船只都向四号码头集中,要在这里上下货! 所以,四号码头上的货船,永远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葛二和狗子他们赚的钱,一点不少!杨老板的货运生意可就赚大发了! 所以,每到月底,杨老板就用一个信封,装上两百元钱,塞给杨三强。 杨三强开始还廉洁一下,后来就照收不误了!两百元呀!当上师长的薪水,才不过两百元!所以,杨三强真的挣了不少钱! 杨三强这个所长可不是白当的。他是宪兵队出身,直截了当地说,他是特工出身!观察身边有无异常情况,早就成了他的本能! 他隐约察觉,葛二这几天似乎有些异常。 码头上的生意,是从天不亮一直要忙到后半夜,但有时,葛二就没了踪影。 一天, 杨三强就问狗子,“二哥最近忙什么呢?” 狗子这些人都是贼道上磨出来的人,看个眉高眼低,听个话里话外,都是练熟的本事。他一看杨三强的脸色,就知道这句话不是随便问的! 他立刻说:“杨所长,您稍等,让我打问一下。” 5-25 傍晚,码头上吃饭的时候,狗子瞅准葛二独自一人的机会,就凑到了他身边。 “二爷,近日忙么噻?”他轻声问。 葛二回头一看狗子的眼神,就知道他已看出自己这些日子的苗头。 也是,这些弟兄们,天天在一起厮混,谁的屁股上有几两肉,蛋里有几滴油,都掂量得清清楚楚,没有什么是瞒得住的。 他笑着说:“狗子你想不到噢,有个主家,近日请我做了几桩小生意,就这噻。” “么人噻?”狗子问。 “他说他姓高,叫高僧。” “和尚?”狗子有些意外。 “么子和尚噢。我端详他,也是个做生意的,亏了钱,欠下一屁股债,请我帮他弄钱噻。这些日子,这位高先生踩点,要我出手。” “他给多少噻?” “不管多少,二一添作五。” “他想弄多少噻?” “他欠了一万,你说他要弄多少!” “隆地乖!隆地乖噢!”狗子叫了起来,“要弄这好些噢!” 葛二掏出二百元钱,塞到狗子手里,低声说:“你莫要张扬,就你知噻!” 狗子同样低声说:“二爷,你也知噻,这种事,不牢靠噻,小心些!” 葛二想了一下,又说:“下回再有,也有你一份!你在我后面盯一下噻,可好!” 狗子一点头,“中哩,莫得问题啰!” 5-26 陈子峰等人回到重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何贵湘送进文庙,交给军法执行总监部的警卫连。 杨尚周曾经死在这里,让这个警卫连的连长好受了一番训斥。现在,第二十六军团的参谋长又送来了,他们可绝不敢再大意! 首先,他们给何贵湘安排的房屋是一间正房,很宽敞也很明亮,屋内什么家具都齐全,可以说相当的舒适。另外,警卫连长特意在何贵湘两边的房间里安排了士兵。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要出来查看!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证何长官的安全! 因为是软禁,并不是关押,所以,警卫连长向何贵湘交待的时候就说:“长官,您随时可以在院子里散步,这个没问题。您如果在这里呆腻了,想到外面转一转,也可以去,但一定不能走远,我也会派个士兵跟在您后面。长官,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何贵湘对这一条相当满意。这么一种境遇,就算是相当不错了! 连长最后说:“您桌上有一张菜单,就是旁边一家很不错的餐馆。您想吃什么,都可以点,费用由总监部出。” 一听到这个话,何贵湘不由大笑起来,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5-27 陈子峰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向龚滨生汇报,并且是四名军官一起去汇报。 龚滨生面带微笑,看着眼前这四位军官,语气相当和蔼。 他听完汇报之后,那么温和地说:“这位何长官,能说出什么情况来吗?” 陈子峰一耳朵就听出这句话里的骨头!龚长官的意思就是说,你们费了那么大劲儿,把何贵湘带回来,值得吗!何贵湘知道的情况,会说出来吗! 自从回到了重庆,陈子峰心里最大的担忧就是这件事了! 他从萧安城和冷月的眼睛里也看出这一点! 何贵湘恐怕什么都不会说!说第二十六军团想谋害委员长,你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说当初在武汉的时候,他曾经与日本人勾结,你打死他也不会承认! 所以,陈子峰最担忧的是,带回何贵湘这件事,除了长一点面子之外,他可能什么也得不到!何贵湘只要不承认,他就拿他没办法! 陈子峰到了这个时候,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长官,我们一定好好劝说何长官,让他把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长官,我们会想办法。” 5-28 陈子峰做的第三件事,也就是他对龚长官说的想办法。 当天下午,他带着几个军官,就去拜访了杨庆山。 杨庆山很高兴。这位陈队长,今天一回来,先向长官报告,接着就到自己这里来,说明他们很看重我。他请客人坐下,让崔槐拿出好烟好茶来招待他们。 “生意好?”陈子峰品着茶,张嘴就问。 “好,好,”杨庆山连声说,眼睛却有点意外地盯着陈子峰。 他现在已经相当了解这位宪兵队长了。这个人,根本就和生意无关!什么生意都打不动他!他开口却说:“生意好?”所以,他今天来,一定另有目的! 果然,陈子峰闲聊几句,就转到正题上了。 “杨老板,我这次从成都回来,还带回来一个人。”他狡黠说。 “是吗?”杨庆山的眼睛略略地斜了一点,看着他。 “你认识。” “谁呀?” “原来武汉警备司令部的参谋长,何贵湘。他现在是第二十六军团的参谋长。杨老板,你恐怕想不到,他现在可是少将呀!” 杨庆山更加意外地看着他,猜测他今天想怎么样!算旧账吗?似乎不像。 “杨老板,军人升到少将,可就不简单了,这是将官,地位很高的!” “你陈队长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杨庆山很好奇,忍不住问。 “何长官干到这个份上,如果断送了,你说,是不是太可惜了?” 杨庆山的眼睛眯起来,仍然盯着陈子峰。陈子峰这个说法,确实让他很意外。如果说,陈子峰将何贵湘带回来,准备找个机会灭了他!那他可一点也不奇怪!但如果说,军人升到少将可不简单,似乎不是这位陈队长应该说的话。 所以,杨庆山眯起眼睛看着陈子峰就没说话,等着他说下去。 陈子峰似乎看明白杨庆山的意思,就哈哈地笑起来了。 “杨老板,我要请你帮我一个忙,劝一劝何长官,配合我们调查。我们调查清楚了,就没他的事了!他可以继续当他的少将参谋长!你说呢,能劝劝他吗?” 这是更让杨庆山意外的事。按照当初在武汉时的关系,陈子峰这些人杀了何贵湘,都不会让他惊讶!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当初在武汉,和陈子峰这些人的关系更恶劣!人家不也捐弃前嫌,甚至帮我收购码头吗? 所以,这个陈队长的本意,更看重的是他正在调查的事! 他痛快说:“陈队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没问题!这一两天,码头上的事比较多。等过了这一两天,也让何长官静静心,我就去拜访他。我可以拜访他吧?” 陈子峰嘎嘎地怪笑起来,“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哎呀,杨老板真是明白人,一说就通。好了,我就是这么个事,也说完了,我走了!最后一句,再祝杨老板生意好!” 正文 982、 他跟你是前后脚走的 杨庆山听到这句话,嘴巴又歪了一下,还是点头笑了。 5-29 陈子峰返回重庆之后所办的这三件事,当天下午四点多钟,住在洪崖洞旧楼里的佐藤先生就知道了。 他望着向他报告这些情况的川上,心里略一沉吟,不由赞叹地一点头,说:“虽然是我的冤家对手,但我也不得不佩服,他办事情,分得出轻重缓急,做事前后有序。武介,看出陈子峰的用意在什么地方了吗?” 川上皱着眉想了一下,试探着说:“先把何贵湘送进文庙,再向长官汇报情况,这些都是必然的。他一回来就去拜访杨庆山,难道,他想让杨庆山去劝说何贵湘?” 佐藤先生不由嗬嗬地笑了起来,“武介,不错,你现在也进步了,很好。” 川上虽然受到老师赞扬,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仿佛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他又想了一下才想明白,老师的意思,是说他到了现在才有长进,但还没超过那个陈子峰!就是这一点让他有点不服气! 佐藤先生并不关心川上此时是个什么感受。他考虑的是,他将要采取的行动! 他沉吟片刻,轻声说:“你通知雅子,看看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比较稳妥?” 川上一点头,就悄悄出去了。 5-30 此时,正在妇救会里忙碌,准备开始新一天舞会的秦雅丽,在舞厅的柜台旁接到川上的电话。 川上说:“秋津,老师问,什么时候可以行动。” 秦雅丽望着大厅里十几个年轻姑娘,正在打扫擦拭舞厅里的桌椅,准备杯盏,低声说:“好了,你等我电话吧。他们今晚如果幽会,你就可以行动了。” 她放下电话,就从酒吧柜台开始,一一检查舞厅里的所有准备情况。 今晚有一个重要客人要来舞会,军委会秘书长张群。 按照秦雅丽掌握的情况来说,张群来,楚东平就一定会来。但楚东平今晚会不会和赵小姐幽会,她就拿不准了。因为张群在,楚东平可能不会轻易离开! 官场就是这样,长官在此,做下属的怎敢轻易离开! 这时,广田诸葛明,端着一摞托盘走过来。 秦雅丽轻声说:“做好准备。” 诸葛明一点头,就如一个木头人似的,木讷地走了。 5-31 陈子峰出了杨庆山的大宅子,站在路边左右望望,对身边几个军官说:“咱们回去吧,忙了一天了,也该休息一下了。” 几个军官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眼神都有点怪怪的。 萧安城讥讽地微笑着,慢慢向他面前走。但陈子峰却漫不经心地向另一边转着,就是不看萧安城。萧安城几乎围着他转了一圈,陈子峰也原地转了一圈,就是不看他! 几个军官都咧开嘴笑了起来,看稀罕似的看着他们。 乔艳芳把陈子峰一推,叫道:“瞧你那德性,当着面就躲猫猫呀!” 陈子峰好像很意外地看着她,“啊,什么事?躲什么猫猫了?” 冷月说:“他躲得了吗!” 陈子峰更加意外地看着她,那么无辜地说:“什么,我躲什么了?” 萧安城到底忍不住,把他肩膀一拉,说:“你不看我,我就不说了!你装什么傻!” 陈子峰仍然张着嘴,眨着眼睛说:“我装什么了?” 萧安城撇着嘴说:“告诉你,现在没什么事了,我要去电讯处看看,就是这句话,你再转圈我也要说这句话!我离开半年多了,就想去看看,他们学到什么程度了!你就别装傻了!我也就是跟你说一声,你爱理不理,我都得去!” 他说着,转身就走了。他走了几步,伸出一根食指,来回挥了两下,很飒的样子。 陈子峰恼怒地指着他的后背,嘀咕着说:“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就惦着他那个训练班,宪兵队的事,他就不关心!自私自利的家伙!走吧,我们回去睡觉去!妈的,老子都要睏死了!一天好觉也没睡成!” 乔艳芳不舍地望着萧安城的背影,好希望跟他一起走。 哥哥和陈子峰他们,从成都一回来,就这事那事的,一直转到现在,跟哥哥连句话也没说上,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委曲。哥哥就不知道我好想他吗? 5-32 萧安城离了陈子峰他们,一路抵拢倒拐,穿过无数小街小巷,爬上爬下无数台阶,终于到了洪崖洞。他远远就看见那栋教堂里有灯光,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 他可以肯定,训练班一定取得很大成绩,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在忙碌! 这时,从教堂里出来一个人。他一眼就认出来,正是电讯处的刘丽。 刘丽也看见他,脸上顿时笑出一朵花,远远地就向他跑过来。 萧安城虽然也加快脚步走过去,但心里还是有一点不知所措的惊讶。 刘丽还差几步就要冲到萧安城面前时,终于清醒过来,刹住脚,仍然笑着,却相当沉稳地走过来。 她说:“安城,你回来了!”声音里满是惊喜。 萧安城笑着说:“是,是,今天刚回来,心里就是惦记着咱们的训练班,就赶过来看看,也不知咱们训练班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刘丽大声说:“进展可大了!大部分同学都在,你进去一问就知道了。” 她这句话,就让萧安城心里翻了一下,随口问:“冯继成呢?他也在?” 刘丽一摇头,“他跟你是前后脚走的,说是有任务,到现在还没回来,挺可惜的。” “你也挺好的?”萧安城终于想起来,应该关心一下人家。人家看见我那么高兴,是跑过来的,我怎么也要关心一下人家。 “挺好的,挺好的。”刘丽果然露出笑容。她又说:“我要回处里,有点事。你进去和同学聊一聊吧,就全都知道了。” 5-33 果然,萧安城一进教堂,同学们纷纷涌过来和他打招呼,询问他去陕西的情况。 于是,他就尽可能简单地介绍了陕西和山西的战况。说到第四集团军保卫中条山的残酷战争,同学都沉默下来。 萧安城轻声说:“第四集团军,损失过半!伤者就更多了!” 一个同学说:“你们知道吧,所有国军遇到战事不好,都可以撤,只有第四集团军不能撤!他们就算是剩下一个人,也得打下去!他们可真了不起!” 所有同学都明白其中的原因,虽然不能多说什么,但敬佩第四集团军却是一样的! 接下来,萧安城才问到训练班的学习情况。 同学们七嘴八舌说的情况,让他大吃一惊! 说起来,国军过去截收的日军电报,都是用中文代码记录的。他们现在终于摸索出一些门道,可以将绝大部分日军电报转换成片假名代码,这部分电报的数量,十分巨大! 另外一个重要方面,是他们和前方国军的电讯人员配合,更和潜伏于敌占区的国军报务人员配合,终于查清了大多数日军电台的位置、电台频率,甚至还有呼号! 他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破译这些电报! 萧安城感觉,自己回来的正是时候!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补上他缺失的课程! 于是,他向好几位同学借了他们的学习笔记,坐下来就开始抄写。他只能先抄下来,进一步的研究,只能等稍微空闲一点的时候进行。 他在桌边坐下来,开始认真抄写那些笔记。 5-34 晚上七点钟,是重庆妇救会舞会正式开始的时候。 舞厅里灯光明亮,桌椅整齐,杯盏闪着晶莹的光。穿着华丽旗袍的女招待,波浪卷发上扎着白色三角巾,腰围雪白的花边围裙,踏着轻快的步伐,往各桌上端去茶水。 一些来参加舞会的政府官员和军队高官早就来了。他们坐在桌边喝茶喝酒,互相交谈。这里是传递消息,沟通情感的最隹地点,甚至也是谋取官职的好去处! 秦雅丽仍如她在武汉妇救会的舞会里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解所有高官的想法和需要,然后把这些情况转告给重庆市的市长夫人。 市长夫人姓吕,出身世家,风度翩翩,仪态万方,令人敬仰。她从秦雅丽那里得到这些情况,就从容不迫的为这些高官们牵线搭桥。 不过,她只是重庆妇救会的副会长,会长是蒋夫人。但蒋夫人很少来,这才给吕夫人呼风唤雨、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音乐一响起来,那些高官们便邀了女伴,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滑行起来。 5-35 八点钟,今晚舞会最重要的客人终于露面。 门口那边一阵喧哗,身穿浅棕色中山装的张群款款进来,微笑和那些鼓掌欢迎的人握手寒暄。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夹着皮包的楚东平。 吕夫人笑意盎然,快步迎上去。简单问候几句后,就将张群让进一间小客厅里。 原本正在跳舞或者聊天的男男女女,窃窃私语,议论张群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正文 983、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张群今晚有一项重要使命。他按照委员长的旨意,今晚要在这里会见四川地方军阀四巨头之一的刘文辉。 目前形势复杂敏感,各种政治势力都在暗中活动,企图掠取政治利益。 张群要与刘文辉见面的地方很不好选。他们不能在对方的办公室里见面,更不能在某人的家里会面。张群斟酌再三,终于选择在妇救会的舞厅里见面。 舞会里渐渐恢复了常态。音乐声再次响起,女招待四面穿行。高官们重新沉浸在自己的欢乐舞蹈中。 十几分钟之后,一身便装的刘文辉,在几名同样便装的军官簇拥下,悄然到了。 跳舞的高官们再次意识到今晚的诡异。他们都认识刘文辉,但此时只能远远向他挥手致意,并不敢近前寒暄。他们机械地来回踏步,眼睛则追随着刚刚进来的刘文辉。 川军的势力和今后动向,令舞厅里的高官们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吕夫人仍然笑意盎然,上前招呼。片刻,随刘文辉来的军官们被安排在一张预留的桌边。吕夫人招手上茶上糕点,她则把刘文辉让进小客厅里。 一分钟之后,楚东平从小客厅里出来,在附近的桌边坐下。 秦雅丽仍然在各处周游,有时开一个小玩笑,有时则伸出玉手,搭在某高官的肩头,翩翩起舞一曲。 她并不在意小客厅里的密谈会有什么结果。她此时注意的只有楚东平! 6-1 洪崖洞,教堂里。 萧安城全部精力都放在面前的笔记上。他一边努力理解其中的含义,一边飞快地抄写。他少上了许多课,希望尽快补上这个缺憾。 他完全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一个打开的纸包,缓缓放在他面前,里面刚出炉的麻饼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他一抬头,看见刘丽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 “我猜,你一定没吃饭。”她笑着说。 一句话提醒了萧安城,这才感到肚子里咕咕地叫了起来。 他向附近一看,教堂里已经空无一人,桌椅黑板宁静不动,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一点点风从窗口那边吹进来,凉爽而宜人。 他惊愕问:“现在几点了?” 刘丽轻声说:“已经九点多了。你在这里抄了三个多小时。” 萧安城放下钢笔,指着麻饼问:“我能吃吗?” 刘丽说:“就是给你带的,快吃吧,吃完了再抄也不迟。” 她在对面坐下,微笑看着他,脸色红红的,一双大眼睛里闪着莹莹的光。 萧安城看着她,一口一口吃着麻饼,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互相注视,但感觉里,却都有一点点尴尬。 萧安城隐约感觉到,刘丽对他有好感,相当好的好感。这让他的思绪波动起来。 刘丽终于先开了口,轻声说:“你的调令,本部已经批下来了。大概明天会送到你们宪兵队。萧安城,你以后和我,就是同事了。” 萧安城终于找到话题,“刘……刘……”他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叫我小刘,叫我刘丽,都行。我们处里,有人叫我阿丽,也行,随便你。” 萧安城心里把这三个称呼掂量一下,尴尬说:“我……我还是叫你刘丽吧。” “好,这样叫比较正式,不带感情色彩。”她微笑说,似乎看出他的意思。 “我其实,我其实……”他察觉到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说吧,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好的,好的。是这样,我刚从杭州警校毕业的时候,在电讯科呆过一小段时间。后来再到现在的电讯处,一个人也不认识。” “现在不就有认识的人了?” “是的,是的,我其实对电讯处的工作不太熟悉,希望你今后……” “没问题,不管有什么事,你都可以问我。” “好,好,那就太好了。”萧安城此时,竟有后背出汗的感觉了。 “对了,你的宿舍还要过几天。” “没关系,没关系,陈子峰那个人你可能不知道,是很恶的家伙,他就不希望我到电讯处来。他说了,今后都要住在队里。” “他不是你的大学同学吗?” “就因为这个,他才特别恶!你以后就知道了。” “哦,我明白了,你们就是那种好得没法说的关系,是吧。没关系,你每天按时来上班就可以了。你今后主要的任务,可能就是监听,这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 “没关系,没关系,我能适应。” 他们互相看着,脸上都带着一点微笑,心里却很尴尬,甚至不知所措。 “那好了,你继续抄吧。也别抄太晚,差不多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她款款站起来,“我也该走了。你明天找我报到就可以了。” 萧安城看着刘丽款款走出教堂,心里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6-2 妇救会,舞会大厅里。 音乐仍然悦耳,跳舞的人都面带微笑。至少在这里,生活是如此美好,令人陶醉。 但那些官员们在缓缓的旋转之中,不时向那间小客厅瞟一眼。国内政局的走向,有可能就在那间小客厅里做出决断。这个决断,极有可能影响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小客厅里的密谈持续了半个小时,是令人焦虑的半个小时。 终于,刘文辉先从小客厅里出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他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老天!官员们意识到,世界因此而安定!至少暂时安定了! 刘文辉走到自己人所在的那一桌,款款坐下,仍然笑着和桌边的人说话。 吕夫人风度翩翩走过去,随后向大厅里的女招待招手。一个女招待旋风似的冲过去。 秦雅丽在另一边观察。她观察的仍然是楚东平。 楚东平此时,刚刚和赵香齐小姐一曲舞毕,一边喝咖啡,一边和她窃窃私语。 几分钟后,张群从小客厅里出来,脸上同样带着温和的微笑。 楚东平立刻冲上去,在他耳边低语,很神秘的样子。之后,就陪着张群向外面走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向赵小姐挥手,似乎是告别的意思。 这个情况,就让秦雅丽有些焦躁了。他要走了吗? 她慢慢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她看见楚东平陪着张群走到汽车旁,并且替他打开车门。之后,他向窗口里的赵小姐又挥了一下手,终于上了车。秦雅丽目送汽车远去。 秦雅丽走到柜台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接电话的正是川上。 她轻声说:“他陪着张群走了,今晚可能不会去特园。”随后就放下电话。 6-3 洪崖洞,旧楼里。 川上放下电话,向佐藤先生摇摇头。 佐藤先生点点头,回头向石田说:“有点遗憾。不过,这样也好,你可以先进行,这样甚至更好一点。” 石田向他点点头,起身悄悄走了。 6-4 洪崖洞,教堂里。 萧安城实在睏得不行了。他把作业本都收起来,放进自己的书包里,关灯走了。 从洪崖洞往文墨巷走,只能走那些曲折迂回、高低起伏的小街小巷。虽是夏季,但重庆的夏夜还是很凉爽的,尤其是有一点微风的时候。 明天将要去电讯处报到。今后从事的工作就是监听之类的事。刘丽说,这项工作很枯燥。他是报务员,当然知道! 他很清楚,这都是因为吴济怀的口供引起的。罗店电报的事刚刚消停,现在老龙的事又起,今后可能越来越困难了! 唯一让他宽慰的是,他的任务不涉及其他人、其他事,要想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破绽,也不容易,今后只能更小心一点才行。 6-5 走在夜色里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葛二。 葛二出了四号码头,沿着石梁巷一直往前走。他回头看一眼,狗子远远地走在阴影里,跟在他后面。 他最近干的事,竟然被狗子看出了苗头。但他隐约意识到,他和高先生做的事,可能真的有危险!高先生那个人,似乎也不是一个善碴,有狗子跟在后面,或许好一些。 石梁巷极短,几分钟就也了巷口。 巷口的对面就是十八梯。葛二隐约看见十八梯的口上,有一个人影。 那人正是高先生。高先生站在墙角后面,脸上带着一点微笑,看着走过来的葛二。 葛二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高先生,今晚就是第五次了,你找到好地方了?” 石田低声说:“按我观察来看,这个地方一定有钱!如果弄够了,就是咱们最后一次。如果收获不理想,我再和你商量,要不要再来一次!如何!” 葛二一点头,“好。你说,今晚是个什么点?有钱么?” 石田说:“应该有钱!我观察了几天,这家人的家里,摆了不少古董,都是值钱的东西!所以,我猜,他家里一定有钱!不过,能不能找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先生,只要他家有钱,我就一定能找到!”葛二得意地说。 “这家人是夫妻两个,带一个孩子。今晚,女的带着孩子回娘家了。男的么,还在单位里上班,可能要到后半夜才会回来。今晚的机会非常好!” 正文 984、 找个稳妥地方藏起来 “在什么地方?” “沿绣壁街向东走,快到羊子坝时,有一条小街向北,直通磁器街。就在街口,有一条棉花南巷,那家人就住在这个巷子里。” “好噻,我知道喽。咱们这就去。” 葛二沿绣壁街一直向东走。快到高先生说的那个小街街口时,他才想起来,街口的西边有一栋大楼,是国民政府军委会所在地。那个楼前是有哨兵的。 不过,高先生指点的地方并不在这里,还要往里走,也就无所谓了。 6-6 萧安城回到文墨巷驻地时,已经快十一点了。驻地里很安静,除了楼下值班的哨兵,所有弟兄都睡了。他悄悄向楼上走去。 走廊那头的门一响,他回头看,意外看见乔艳芳正从门里出来。 乔艳芳起夜,没想到会遇到萧哥哥。她愣了一下,忽然注意到,萧哥哥正前后左右张望,似乎是看看附近有没有人。 她突然明白萧哥哥的意思了。她心里一阵狂喜,接着,就像一只风中飞舞的蝴蝶一样,向她的萧哥哥飞过去。她纵身跳进萧哥哥的怀里。 她察觉到,萧哥哥一下就抱住她。并且是那样一种抱法,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却托住她的屁股! 到了这个时候,她就什么也不顾了,双手捧着萧哥哥那张俊郎的脸,就在他嘴上亲了起来。她感觉到了,萧哥哥也在亲她!并且是那样一种亲法,把她的舌头都给吸出来了!老天!这有多美好!我有多幸福! 许久,萧安城才在她耳边说:“小乔,好了,就这样吧。” 乔艳芳仰起头,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小声说:“哥哥,爱我。” 萧安城也小声说:“是,爱你,是真心的。不过,你也知道,我有麻烦。我不想再生出什么是非来,你明白我的意思。” 乔艳芳点头说:“我明白。哥哥,我等你没有麻烦了,再来,好吗?” 萧安城慢慢松开手,慢慢推她离开。 乔艳芳笑着,一步三回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6-7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钟。 葛二和高先生站在棉花南巷的阴影里,观察眼前的二层小楼。 他们这一路上兜兜转转,看见路上有人就避开。他们一个是贼,另一个是日本特工,但走夜路执行任务、防备被人看见,做法却是一样的。 这栋小楼很普通,只住着几户人家。大部分窗户里都黑着灯,只有楼上一个窗户里还亮着,似乎还有人影晃动。 石田小声说:“这家人住在楼下,你小心一点,楼上的人听不见!” 葛二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无声走到小楼门口,掏出钢丝钥匙捅门锁。只片刻,门锁就被他捅开了。他无声打开门,回头向街对面阴影里的高先生看一眼,就闪进门里。 6-8 屋里很黑。但葛二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窗外一点点亮光,让他看房间里的物品,就如在白天一样,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心里头一个感觉,这家人肯定有钱!屋里的家具富丽堂皇,有中式,也有西式。最重要的一点是,屋里的各处都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古董!有雕塑、磁器、木雕、玉器,墙上还挂着许多字画。 葛二明白了,这就是个有钱人! 钱和物比较起来,钱更好!体积小,身上好携带,拿出来就能用。眼前的各色古董虽然也好,但带在身上就比较麻烦,万一路上遇到情况,恐怕跑不快! 所以,葛二最优先的事,就在这屋里找钱! 但他妈的也怪了!葛二这么有经验的贼,在屋里的各处找了又找,什么抽屉里、衣柜里、床头褥子下、床底下、箱子里,等等,等等,凡是能藏钱的地方,他都找了!除了在抽屉里找到二十几元之外,再也没找到其他钱! 难道今晚要白来一趟!葛二想想就憋气!贼不走空!这是千年的规矩!坏不得! 他站在屋子中间,再把各处观察一遍,确认没有遗漏。这时,他不得不把目光转到摆放在各处的古董上! 首先一条,他不能拿一条面口袋,装一口袋的古董走。这些东西易碎易坏不说,路上遇到警察,就算他腿快,人能跑掉,但东西就一个也不剩了! 所以,他只能选最值钱的东西拿一件,装在他背在肩上的布口袋里,尽快离开! 但是,拿什么好呢?葛二的空门生意,从未接触过古董,他不知道什么东西值钱!他只能猜了! 磁器肯定不行,这东西易碎!字画看上去不会值钱!雕塑很好看,但究竟值多少钱,他可一点数也没有!最后,葛二选了一尊玉观音。 这东西大小合适,又不臃肿,玉观音肯定是值钱的! 葛二拿定主意,就捡了一张报纸,将玉观音裹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布包里。 6-9 棉花南巷巷口,阴影里。 石田手里拿着这尊玉观音,上下左右地看,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的葛二。 “这东西值钱吗?”他轻声问。 “高先生,那屋里,就这个最值钱喽!” “你没找到钱?” “我就找到二十几元钱!你看,就在这里!”葛二不仅从口袋里掏出那二十几元,还把上下口袋都拍了拍,肩上的布包也拍了拍,表示自己绝不会昧良心私吞赃物! 石田再次来回看着手里的玉观音,“这个东西,到底能值多少钱?”他又问。 “高先生,这个我可说不好。只能找买主问了。” 石田又把玉观音放在葛二手里,说:“这个东西先放在你这里,我去找买主。找到买主,咱们三人见面,一手钱,一手货,如何?” 葛二不由笑了起来,这位高僧,实在是个诚实守信的高僧!好得很! 这时,石田又犹豫起来,小声说:“葛先生,如果这个东西不值什么钱,你还得帮我!到现在,我只弄到两三千元,差得实在太远了!” 葛二笑着说:“高先生,今晚可是第五次了。” 石田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差的实在太多了!你无论如何都要帮帮我!要不然这样,你再帮我一次!如何!再帮我一次!”他近乎乞求地看着葛二。 高先生是个实诚守信的人,葛二这点义气还是有的。再说,自己也着实挣了不少钱,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老话说:送佛送到西嘛! 想到这里,葛二就点头说:“好,我就再做一次。但您高先生,这一次一定要找一个有钱的!这种事做得越多,越容易失手,您明白这个道理吧?“ 石田再次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咱们一言为定!” 6-10 看着高僧先生终于走远了,葛二回头向身后的黑暗处看了一眼。 片刻,狗子从黑暗中走出来,很快走到他身边。 “二爷,今晚得个么噻?” “就这。”葛二把玉观音递给他看。 “哎呀,二爷,这个可值大钱了呀!”狗子看着玉观音,连声说。 “你说值多少钱?”葛二似乎看到了希望。 “怎么也值两三百元钱!少也少不了多少!” 葛二顿时泄了气。两三千元或许还有点意思,两三百元!算了,看下回吧! 他说:“狗子,你把这个带回家,找个稳妥地方藏起来,不要对人说!我再去码头上转一转,露个脸儿。有话,咱们明天再说吧!” 葛二和狗子,又说了几句话,就分头走了。 他们走了没多久,天也就亮了。 6-11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 吃早饭的时候,乔艳芳提到了湖广会馆,提到了兵器店,自然也提到了木锏! 陈子峰、萧安城,自然也包括冷月和韩进东,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惊讶地看着她。 萧安城终于忍不住先问:“是金丝楠木的!” 乔艳芳用力一点头,“对,就是金丝楠木的!是店老板说的!” “这是皇家用的木料!” “是,那个店老板也这么说。他说,这个锏,就是在皇宫里教皇子皇孙们习武用的!你们想一想,如果是庙里雕像手里拿的兵器,一是不会用这么好的木料。其次,也不会打成这个样子。对不对,习武的人一定会对打的!” “那个店主,把木锏卖给什么人了?”陈子峰终于开口问。 “我也问过,但老板也说不好。” “肯定是个有钱人。”韩进东说完就笑了起来,“没钱谁会买这个!” “我琢磨了一下,大约有两种人。”乔艳芳继续说:“要么是专门收藏古董古文物的富人,要么是爱好文物的贪官!我更倾向后一种人。” “为什么呢?”陈子峰问。 乔艳芳看着他,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因为她心里也拿不准! “清朝的东西,还算不上文物。”冷月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是的,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乔艳芳急忙接口说,“就算不是文物,也算个老物件,对不对?有人就喜欢老物件!” 接下来,几个军官继续吃着早饭,但心里都在琢磨这件事! 正文 985、 她注定了不是一个凡人 他妈的,这件事就是给人很奇怪的感觉,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 乔艳芳似乎看出他们的想法,又补充一句,“归根结底,这是何敬文给我带的路!” 她的意思很明显,此事和日本人有关! 这时,韩进东却试探着说:“打死杨尚周的事,似乎和日本人没关系吧?应该是买木锏的人打死的!是不是?” 但是,所有人都向他摇头,似乎并不同意他的说法。 韩进东奇怪问:“为什么?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陈子峰向萧安城一摆头,“安贼,你说!” 萧安城想了想,低声说:“用价值两百元的木锏打死一个国军高官,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你用枪,用刀子,甚至找一根破木棍,都能打死人!为什么要用金丝楠木的木锏!” “为什么呢?”韩进东惊愕看着他,又问。 “我只能猜。”萧安城小声说。 “哥,你就猜,猜的对不对,以后就知道了。”乔艳芳立刻说。 “我们现在,凡事都要往‘木桶计划’上想。如果此事真的和‘木桶计划’有关系,我猜想,日本人又在这件事里给我们引路!是希望我们找到某个人!” 乔艳芳大叫起来,“哥,你说对了,何敬文给我引路,就是希望我找到湖广会馆!” 桌边很安静,所有人都在考虑这个情况。他们不动声色地向萧安城点头。 最后,陈子峰说:“一系列的事,虽然不能最后肯定,但似乎都和‘木桶计划’有关系!尤其是这件事!我们都要小心一点!” 6-12 上午,一封本部来的调令如约而至。 送调令来的,是本部的一个年轻人。他把调令交给陈子峰,就摆摆手走了。 陈子峰拿着这个调令,别提有多生气了!他瞪着萧安城说:“狗安贼,你等的就是这个吧!这就是你想等来的吧!” 萧安城笑着,甚至笑得全身乱颤,从他手里拿走调令,说:“告诉你,这就是我等的!你不用这么瞪着我,我太想去那个训练班了!我已经耽误半年时间了,现在要补回来!” 陈子峰怒不可遏,却毫无办法。这个调令肯定是戴老板签过字的!他再愤怒,也不能在背后骂戴老板! 他看着萧安城走了,去电讯处报到!还是那句话,他对此毫无没有办法! 他扭回头,看着身边的弟兄们说:“喂,你们说,今天咱们干点什么!我让安贼那家伙气的,都不知该干什么好了!” 乔艳芳笑靥如花地说:“好了,有什么可生气的,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冷月回头盯着她,“小乔,你怎么回事,倒好像挺高兴的。” 乔艳芳扭着,说:“我当然高兴了。所有人都在重庆,又不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再说了,哥哥也说过,他晚上还要回来的,又不是永远见不着了,真是的!” 陈子峰左望望右望望,说:“他妈的,老子想去看看何贵湘,不知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韩进东说:“你不是请杨老板去劝劝他吗?等杨老板去劝过了,咱们再去,是不是更好一点儿?” 陈子峰眨着眼睛望着他,还没说话,乔艳芳和冷月都笑了起来。 那个乔艳芳,更是笑得花枝招展,快要笑疯了。 陈子峰向她叫道:“你也会看老子笑话了!去安排人,找一找老乞丐!日本人肯定都在重庆!把他们给老子找出来!去安排!” 乔艳芳向他一甩手,“行了,不就这么点事吗?我去安排不就行了!” 6-13 杨家大宅子,客厅里。 杨庆山独自坐在宽沙发里,默默地吸烟。此时,他心里正为两件大事焦虑! 第一件,就是昨天陈子峰对他说的事,希望他劝一劝何贵湘,配合宪兵队的调查。 但他只要稍微想一想就明白,这件看着很平常的小事,里面却藏着极大的危险! 陈子峰把何贵湘带回重庆,他要查什么?他其实就是要查何贵湘背后的日本人! 何贵湘的第二十六军团,不管在成都干了什么事,背后一定有日本人的影子!他虽然是局外人,也想得明白这个道理! 那个日本人就叫牧野!关键一点在于,我他妈的也和这个叫牧野的家伙见过几面!是白崇信从中介绍的!当时就为了对付池家,为了对付陈子峰的宪兵队,什么力量都要用!白崇信给他介绍了牧野,他就见了! 让我去劝说何贵湘,不就是想让何贵湘说出那个牧野吗! 何贵湘如果说出牧野,这件事就一定会牵连到我头上!这是必然的! 这他妈的,我不就成了人人恨的汉奸、走狗、卖一国一贼了!我的码头,我的财产,恐怕都保不住了! 如果不去劝说何贵湘,就对不住陈子峰的宪兵队。赵时甫一直对自己怀着猜疑,我今后恐怕真得依靠陈子峰的宪兵队撑场子呢! 这件事的另一面是,何贵湘如果说出牧野,必然会牵扯出白崇信!白崇信这家伙可是在位的上校军官,活动能量又很大!自己会不会反受其害! 这件事,杨庆山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拿不定主意,只好放下不想了! 天无绝人之路!只能到时候再看了!也许他何贵湘是个明白人! 杨庆山还有另外一件让他恼火的事!他存在码头仓库里的货,竟然出不了手! 凤凰台四号码头盘下来了,好得很!原来一直存放在乐山的货,终于运了回来,好得很!但是,这批货虽然是无本的货,是从张肃林的仓库里抢出来的,又从上海弄到武汉,再弄到重庆,这中间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光是给高宗武的钱,就不是一个小数! 把所有这些成本都算进去,他的货,竟然比本地销售的烟贵了一大截! 他手里的货都是云南烟,正宗的好烟!本地销售的烟则是广西来的,质量很差,但价格便宜!那些吸烟的烟民只要有一口烟就行,哪管质量好坏! 还有另外一点,本地销售的烟都是赵时甫控制的,要想和他争夺市场,那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问题了!至少现在,他还不想惹着赵时甫! 哎呀,重庆有四百多家烟铺呀!每天有许多烟民躺在烟铺上,吞云吐雾,一天的流水就不是个小数!但是,老子却挣不着这份钱!实在让人气愤! 就为了这批货的销售,他和崔槐,还有上海的刘寅贵,也商量很长时间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守着这么大一批货,好货!竟然压在仓库里,变不了现!实在让他恼火! 6-14 旁观而言,杨庆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最后帮他解决了这个大问题的人,是一个目前年仅十三岁,在本故事中刚刚如嫩芽一样绽出,正渐渐成长起来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就是吴晓烟,在秦雅丽家帮佣的小丫头。她注定了不是一个凡人! 这个故事很长,慢慢看吧。 6-15 吴晓烟自从跟着母亲,到秦雅丽家来帮佣,是她长这么大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李太太不是个刁钻刻薄的人,看上去娇滴滴的,但为人处事都很讲理。 李太太又很讲究生活质量。她叮嘱吴妈,鱼要买活的,肉要刚杀的,青菜萝卜都要挂着露水的。时不时还要叫吴妈杀一只鸡,煲汤把她喝。她吃鸡也只吃两只腿,再喝一碗鸡汤,其他的部分,都给吴妈母女吃了。 这样一来,吴晓烟每天吃的饭菜就相当的好。 二菊就撇着嘴说:“你个小丫头子哎,莫不是偷了主家的点心吃喽,几天不瞅见,你倒好像长个子了耶,龟儿子小脸红扑扑的,倒是怪招人疼哩!” 吴晓烟的衣服也比从前光鲜了许多。李太太不许她们再穿打补丁的衣服,时不时的会给吴妈一点钱,叫她去买衣服穿。 她说:“不好弄得穷兮兮的,倒好像我克扣了你们,先生看着也要不高兴的。” 弟弟满月那天,晓烟穿了一件粉红色、镶了花边的衣服,之后一直就舍不得穿,现在时不时也要穿了。 李太太说:“晓烟哎,侬再不穿,怕是就要小了耶。” 晓烟后来才想明白,不是衣服会变小,而是自己真的长个子了! 6-16 李太太每天早上九点钟醒来。 这个时间点,是吴妈为李太太规定的,说:“这个点给弟弟喂奶,正好地。” 李太太歪在床上给弟弟喂奶的时候,晓烟就跪在床边,用热毛巾替她擦胸脯,又拿一条干净毛巾垫在她身下,然后就满脸带着笑,看着李太太给弟弟喂奶。 等喂好奶,晓烟就抱着弟弟去楼下,放在小童车里。 弟弟马上就睡着了,小脸红红的,十分可爱。 九点半时,李太太梳洗完毕,就下楼坐在门口的小桌边吃早饭。 李太太的早饭有时比较西式,牛奶和抹了果酱的面包。有时又比较中式,一碗粥或一碗面条,外加两个小包子。 李太太吃早饭的时候,晓烟就把她学的一招半式长拳打给她看,让她笑得咯咯的。 正文 986、 那人竟是姜玉凤! 李太太果然说话算数。她说她跟别人学了一两招,然后就教给晓烟,并且时时指点。 晓烟说:“太太,您随便打打,都打的比我好多了!” 秦雅丽笑着没说话,心里却想,我当初,可是下了好几年的功夫呢! 十点多钟,李太太就挎着小包出门了。她每天在外面,要应酬许多人的。 到这个时候,就是晓烟的自由了。她把睡了一觉醒来的弟弟背在背兜里,也出门了。 6-17 晓烟出门,就是为了和她的两个死党见面,一个是二菊,另一个就是芋头。 她们有时在高高低低的台阶路上走来走去,有时又坐在街边,品评往来行人的衣服、发型和容貌。她们叽叽喳喳的,说着只有她们女孩子才能听明白的事。 忽然芋头拉着晓烟和二菊退到树丛后面,呶着嘴让她们往台阶路上看。 她们回头看,只见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妇女,提着一只布兜子往上面走。 二菊问:“这是啷个噻?” 芋头咬牙说:“我老师啰!我们背地里叫她老巫婆,凶死了!恶死了!” 二菊问:“她做么子事噻?” 芋头低声说:“上次,我在一根小木棒棒上,装了个刀片噻,在我们班上那个妖精的裤子上,耶,划了她龟儿子一刀,差点把她屁股露出来啰。那个妖精,最后是两手抓着书包,捂着屁股跑回家地!” 二菊大笑起来,“小丫的鬼主意爽噢。” 芋头叫了起来,“莫提了噻,这个老巫婆就认准了是我唉!把我那一个训哟,还让我在全班面前罚站!我都恨死了噻!小丫,你给老子出个主意,莫要让她好过喽!” 这时,晓烟却竖起一根手指,说:“你们听哈子噻。” 二菊说:“听啥子噻,除了蛤蟆呱呱叫!” 晓烟说:“就是要蛤蟆噻,你想明白莫!”她向远处一抓,然后向老巫婆那边一放。 芋头也鬼精,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转身就钻进树丛里。 只片刻,她提着一只硕大的癞蛤蟆钻出来,说:“我可不能过去!她认得我哎!” 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是二菊挺身而出!她提着那个癞蛤蟆就溜了过去。 她贼似的跟在老巫婆身后走了两步,就把那大蛤蟆放进老巫婆的布兜子里。 三个丫头藏在树丛后面,紧张地盯着一步一步上台阶的老巫婆。 那老巫婆走了几步,不时向自己的布兜子里看。过了一会儿,就放下布兜,在里面翻看。只一下子,老巫婆张大嘴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布兜倒了,里面的土豆滚出来,顺着台阶向下面滚去。只有那个大蛤蟆还在她面前爬着。 老巫婆看着这只硕大的蛤蟆,吓得一点一点向后挪着。 三个丫头捂着嘴,转身就跑。跑出去很远,才互相抱着,大笑特笑起来。 二菊打着晓烟,“鬼丫头噢,鬼主意一筐一筐的!” 晓烟背上的弟弟,也呀呀地叫了起来,好像看出她们搞的恶作剧。 6-18 上午九点半,萧安城一路抵拢倒拐,终于到了本部。 他先去电讯处找到刘丽,笑着把调令递给她。 刘丽很热情,先带着他去人事处办理调动手续,又领着他与电讯处的魏处长见面。 魏处长就是萧安城在杭州警校的老师魏大铭,他见着萧安城也很高兴。 他说:“在杭州时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报务员。现在还在学密码?” 萧安城恭敬说:“多谢处长当年对我的栽培。咱们的密码班,我落了很多课,想赶快补上。长官,我要是能在破译密码方面有一点进步,就太好了。希望处长今后多指点。” 魏处长很高兴,拍着他的肩说:“你尽管努力,一定会有成绩的!” 刘丽又领着萧安城去见了电讯处监听科的科长郭世才。 郭科长说了几句官话,就是鼓励他好好干什么的。最后说:“监听工作确实很枯燥,但如果做出了成绩,也是不得了的。” 最后,刘丽又领着他去器材科领一部新电台,以及一些必要的配件和笔墨纸张。 6-19 器材科并不远,拐一个弯就到了。 让萧安城有点意外的是,器材科给他的电台,是一部崭新的德国电台!不仅体积小了许多,萧安城用内行的眼光一看,就知道这部电台的性能也一定很好! 他说:“这电台,真棒!咱们都用上这么好的电台了!” 器材科的军官向他点点头,“你算是赶上了。这批电台,其实不是从德国进口的。这一类东西,德国已经不对我们出口了!这是从日本人那里弄来的!上海方面也费了很大力气,才算把这批电台弄回来!好东西,算是让你赶上了!” 萧安城看着这么好的电台,喜欢得不得了,上上下下摸了又摸,终于将它背在背上,怀里抱着刚领的电台配件,才告别器材科的人出来。 萧安城领到了好电台,一再向刘丽道谢。 刘丽看着他,大眼睛里一直闪着光泽。终于,她也笑眯眯地走了。 6-20 萧安城看着刘丽走了,转身正要进监听科,忽然停了下来。他看见前面的过道里拐过来一个人。他吃了一惊,那人竟是姜玉凤! 他停下来,问道:“姜小姐,你也在这里?” 姜玉凤抬头看见他,就一直走到他面前,微笑说:“真是巧了,在这里又见到你了。总务处最近事多,把我从下面调上来帮忙。说了,让我帮一段时间再回去。我是临时的。” 萧安城隐约听出来,她看见他,并没有什么意外之感,似乎早就知道会在这里碰见自己。这个情况,让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说:“那,你在哪里办公?” 姜玉凤回头一指,“隔几个门过去,就是总务处,是个小房间,我在那里打杂。” 她这么说的时候,脸上仍带着微笑,眼睛却很精细地盯着萧安城,似乎要看穿他! 萧安城向她挥手说:“我就在监听科,以后恐怕要常见面了。” 姜玉凤说:“我刚来没几天,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现在好了,至少有一个熟人了。” 萧安城在她笑眯眯的眼睛里,隐约看见一丝锋利!他心里的警惕又升了上来! 6-21 萧安城告别姜玉凤,进了监听科,在自己的桌边坐下来,慢慢整理面前的东西。 他心里有一个判断,姜玉凤一定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仅仅是来打杂帮忙的!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至少这个姜玉凤就知道,我是个共嫌! 她是来监视我的吗!萧安城小心思考着。不管她是不是,我今后都得小心一点! 6-22 萧安城从这一天起,开始了他枯燥到极点的监听工作。 他面前最重要的一份资料,是一份封面上标着“绝密”字样的电台频率表。 频率表放在一个厚牛皮纸做的文件夹里。频率表里的内容,就是日本方面的各部电台的频率和呼号。每一个频率后面,都标着这部电台所属的单位,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这部电台平时发报的时间! 监听员就是根据这个时间点,有选择地监听日本方面的电台! 频率表里,大多是日军师团以上单位的电台频率,一小部分是日本政府或外务省在华使领馆的电台频率。 萧安城仔细看这份频率表,竟然看见日本上海派遣军宪兵队的频率。他一下子就想起高桥,不知这部电台是不是高桥所使用的。 他看着日本宪兵队电台的频率,心里隐约有点疑惑,因为他看着这个频率似乎有点眼熟。日军宪兵队的电台频率是136-811-856-43。 恍惚之间,他想起一个女人,高宗武的情人!没错,她应该叫袁琴心! 去年年底,他们曾经想在袁琴心家里安装窃听器。为了把她拖在派出所,狗子偷了她的钱包。就是在这个钱包里,他发现藏在夹层里的小纸条,纸条上有一串数字,当时还猜测是不是银行账号。那组数字,似乎和这个频率很像! 萧安城急忙掏出自己的钱包。但他一打开钱包,心里不由懊恼起来了。 在中条山的时候,为了躲避日军攻击,他拖着廖若兰跳进了黄河,并且用自己的皮带把她拴在房梁上。他们漂了好几公里才上了岸。 他钱包里的钱晾一晾,还能用。但原来放在钱包里的小纸条就被河水泡烂了。 纸条上的数字,是这个频率吗?他心里还真是拿不准。 假如袁琴心钱包里的数字,竟然是高桥的电台频率,这件事就太诡异了! 6-23 这一天,萧安城按照频率表上的时间,开始监听电台信号。这就是他今后的工作。 他监听的如果是日军电台,就用片假名代码作记录,如果是日本外务省各使领馆的电台,就使用英文代码记录。 监听并且记录电台信号,是一件让人非常紧张的工作。要仔细辨别,还要快速记录。 萧安城只记录了一个小时,额头上就开始冒汗了。 正文 987、 这是老白给我出的主意 6-24 下午,萧安城和郭科长打了个招呼,就去了洪崖洞的密码训练班。 很多同学已经到了,一个一个走过来和他打招呼,说一说彼此的近况。 赫伯特先生仍是一头乱发,西装皱巴巴的坐在办公桌旁边,一直微笑看着他。 萧安城也笑着走过去,用他蹩脚的英语对他说:“赫伯特先生,你好。” 赫伯特说:“这么说,你又回来上课了?” 萧安城说:“先生,我实在遗憾,少上了半年的课,希望很快能赶上来。” 赫伯特说:“萧先生,你回来的很及时。大概最近几天,我们就要尝试破译日军的密码了。你不在的半年,我们一直在做准备。现在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要尝试破译。” 萧安城又兴奋又焦虑。他少上了半年的课,不知赫伯特先生开始破译的时候,他能不能跟上进度,理解他们的破译方法。 他说:“先生,我希望最近几天能突击一下,尽快补上缺的课。” 赫伯特说:“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跟上!我希望你能跟上!” 6-25 这一个下午,赫伯特先生一直组织学员们讨论日军可能使用的加密方法。 外人可能不理解、不明白他们所说的话,或者所讨论的事,但对萧安城这样对电码加密已经有很深理解的人来说,却句句都是启发,都给他新的想法。 他拚命地作着笔记。有时,也要低声请教旁边的同学,赫伯特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个紧张的下午,又让萧安城出了一头的汗。 大眼睛的刘丽站在赫伯特先生身边,为他的讲课作翻译。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很得体的微笑,眼睛却悄悄注视着奋笔疾书的萧安城。 6-26 重庆妇救会,舞会大厅里。 秦雅丽如风中弱柳一般,在各个桌子之间游动,和每个她认识的官员打招呼,说笑话,再或者,接受邀请,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滑行一曲。 她微笑着,和舞厅里的官员周旋,时不时的,也到吕夫人身边低语几句。 这时,她看见了英俊潇洒的贝克少校,正向她微笑着。 她同样微笑着走过去,轻声和他聊了几句。 秦雅丽告别了贝克少校,目光如炬,巡视着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其实,她每时每刻注意的,都是和赵小姐说笑的楚东平! 这几天,佐藤先生已问了她好几次,是否有机会。 每一次,她都摇头说:“这几天,楚东平一直在加班。他就是到舞会里和赵小姐打个招呼,之后就回去加班了。” 佐藤先生也没办法,只好叮嘱她多注意。 到了夜里十一点钟的时候,她终于看见楚东平和赵小姐,互相挽着胳膊,一起走了。 秦雅丽在柜台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轻声说:“我很快回去。”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她判断,这两个人一定是去特园!她希望,川上和栗山干得干净利落一些! 凌晨一点钟,她接到川上的电话:“完成!放心吧!”她笑了一下,轻轻放下电话。 6-27 这两天里,陈子峰和他的宪兵队,竟然有一点失去目标,并且到了茫然失措的地步! 他们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查清杨尚周死亡原因!他们都相信,杨尚周死亡案,和日本人的“木桶计划”有关系,甚至是大关系! 但他们把唯一的知情者何贵湘带回重庆,却有点拿他没办法! 想一想也就知道,不管你问他什么,他都不会承认!杨尚周带部队去成都,更会被他说成是为了保护委员长!死活就是这么一句话,谁都拿他没办法! 陈子峰等军官商量后,只好重回老本行,每天派弟兄们上街找日本人! 这就是一件大海里捞针的事!也是怪了,一直在暗中活动的日本人,竟然一点面也不露,仿佛都冬眠了,或者放假探亲回家了!就是一点影子也没有! 就是这种情况叫他们紧张!他们都有一个明确的感觉,日本人准备好了!很快就要采取什么要命的行动了!但日本人要干什么,他们却一点边也摸不着! 乔艳芳设在小什字的监视点还在监视着,弟兄们轮流在监视点里观察。 陈子峰等人只好每天上街转,希望有一点发现。 6-28 重庆府文庙。 杨庆山对陈子峰的建议考虑再三,终于决定去看望一下老朋友何贵湘。 这是他人生经验所决定的。谁也不知道哪条道上会遇到你的贵人! 听陈子峰的意思,似乎并不想对何贵湘怎么样。何贵湘能过了这个坎,说不定还会继续当他的军团参谋长。杨庆山决定给自己多留一条路。 文庙的门前,仍然有那么多熙熙攘攘的行人。路过的、贩货的、观景的、闲聊的,都扯着嗓门说话,仿佛不这么说,别人就听不见似的。重庆人就是这么来劲儿! 杨庆山安步当车,缓缓走到庙门前,随着进进出出的行人进了文庙。 等他看见守在路口的士兵,心里还是有一些不安。他今天来,几乎就是探监。他最担心的,就是因为这次探监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陈子峰早就打过招呼,守在路口的士兵一听说他是杨庆山,就放他上去了。 等到了明伦堂门口,守卫这里的士兵就更谨慎一些。他们也知道有一位杨先生要来探望何长官,但还是给宪兵队打了一个电话,确认了,才让杨庆山进门。 杨庆山一进明伦堂的铁栅栏门,就看见何贵湘正在院子里散步。他仍然穿着笔挺的军装,领章上挂着少将军衔,很有派头的样子。 里面的何贵湘一看见外面的杨庆山,他们两个人一个立在门外,一个站在院中,互相盯着。片刻,何贵湘向自己的房间一挥手,就先走了进去。 6-29 杨庆山站在何贵湘的房间门口,向里面张望。 他看得出来,何贵湘的居住情况相当不错,似乎不能算是坐牢。另外,两边的房间里都住着士兵。何贵湘显然受到陈子峰的严密保护。 何贵湘给杨庆山泡了茶,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何长官还好吧?”杨庆山特意指了一下周围。 “现在还好,只是不知道将来如何。”何贵湘微笑说。 “何长官的事,我多少听说一些。我倒要问一句,你何错之有?”杨庆山淡淡地说。 何贵湘稍稍有些意外,盯了他很长时间,似乎在猜测他问这句话的意思。 他忽然问:“庆山兄,我倒是有些奇怪,你怎么和陈子峰那些人走到一起了?我听说,他们还给你帮了什么忙,甚至是相当大的忙,是吗?” 杨庆山笑了起来,然后平静说:“你恐怕想不到,这是老白给我出的主意。” 这句话,更让何贵湘吃惊,白崇信竟然会给杨庆山出这样的主意!实在是想不到!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老白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有道理。他说,重庆就是个小地方,抗战才成了陪都。他说,小地方的地头蛇,受环境局限,恐怕都成不了大气候!” “你是指赵时甫吧?”何贵湘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算是吧。他后来惹出一件事,赔了许多钱!我幸亏没沾他的边!” 杨庆山所说的事,何贵湘也有耳闻。此事有点敏感,似乎不应说得太多。 “那么,庆山兄今日来,所为何事呢?”他微笑着,看着杨庆山。 杨庆山哈哈一笑,说:“听说何长官住在这里,所以来看望一下,别无他意。” “不是受陈子峰那些人的委托?” “他倒是告诉我,你住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委托。你想想,他又能托我说什么呢?” “恐怕不一定吧?”何贵湘对杨庆山的话,相当的不相信! 这时,杨庆山就收起了笑容,目光冷酷地说:“你、我,还有老白,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我们做过什么事,你也忘记了吗?何长官,不会吧!” 这下子,何贵湘就说不出话来了。他隐约听出来,要说杨庆山和陈子峰和好了,捐弃前嫌了,恐怕不是!他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另一个方面,我目前的麻烦如何结束?能不能官复原职?这才是他最看重的事! 想到这里,他轻声说:“庆山兄可否见一见老白,说一下我的情况?” 杨庆山明白其意,微笑说:“口说无凭,你最好给他写一个便条,我带给他!” 何贵湘一考虑,确实是这个问题,至少要弄明白,白崇信肯不肯为他出力! 他向杨庆山一点头,便从抽屉里拿出八行信笺,略考虑一下,便写了一个便条。 “白兄久违,弟甚念。弟能在第二十六军团就职,全亏兄之运筹帷幄。弟若脱此小厄,盼与兄把盏共叙旧情。弟贵湘敬上。” 他写完便条,便递给杨庆山看。 杨庆山很谨慎,把这么个简单便条至少看了两遍。 何贵湘在便条里称兄道弟,这是应该的。至于说到共叙旧情,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正文 988、 如果强虎有个女朋友 所谓旧情,不就是三人同心,共同对付陈子峰吗!至少过去就是这样的!或许,何贵湘还希望像从前那样吧! 他微笑着把便条折叠起来,放进口袋里,说:“何长官放心,我一定把便条交给老白。至于他会怎么说,怎么做,咱们到时候再看吧。” 何贵湘嗬嗬地笑着,双手抱拳,“你和我相交多年,彼此知根知底。我这么说吧,将来不管有什么情况,我一定和你商量!” 杨庆山听懂了,这就是希望将来和他同心、再谋什么利益的意思! 6-30 文墨巷,傍晚。 这几天,乔艳芳也带着弟兄们在外面寻找日本人的踪迹,但毫无收获! 今天她回来的时候,却带回来一摞报纸,扔在陈子峰面前,说:“你看看吧。” 陈子峰把这些报纸翻了一下,心里莫名其妙,感觉有一点奇怪。 以往这些日子,报纸谈论的都有关第二十六军团杨尚周,被人打死的事!来来回回说的,都是地方军队和中央政府的矛盾,什么剑拔弩张,什么针锋相对,什么中央政府就是想打压地方军队,等等。其中最主要的内容,就是说杨尚周被人打死,就是一个信号!中央要对地方实力派动手!等等!老实说,文章写得相当恶毒! 但今天却有一点怪,说的是一件凶杀案!最奇怪的是,被杀害的人竟然是赵时甫的独生女儿,名叫赵香齐!杀害她的人,则是她交了将近一年的情人,军委会秘书厅第一处处长楚东平! 从报纸上可以看出来,这个楚东平上校军衔,今年只有三十岁,年轻有为,是军委会秘书长张群最得力的干将! 报纸上还提到,去年,张群被任命为四川省政府主席,但被四川的各地方军队的高层所拒绝,甚至不允许他进川。据说,张群终于进入成都后,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全市所有旅馆饭店都拒绝接待他! 此事闹到最后,不得不由委员长亲自出面兼任四川省政府的主席! 报纸上的文章,又从另一方面解说中央和地方军队的关系!文章同样写得很恶毒! 陈子峰看报纸看到这个时候,才算看出一些眉目来。这件凶杀案,和广汉的第二十六军团擅自调动军队,要去成都保护委员长,是有某种关系的! 这个关系,隐晦而诡异,似乎藏得很深,又似乎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 他四面一望,就骂了一句:“狗安贼,到现在还不回来!” 偏偏这个时候,萧安城在门外说:“你这个陈子峰,凭什么背地里骂我!” 乔艳芳像得了什么宝似的,一下子跳起来,就挽住他的胳膊,笑嘻嘻说:“哥呀,你回来的真及时!子峰已经骂你一天了,什么坏话都骂出来了!你可要当心他!” 陈子峰就叫了起来,“嘿,你这个小乔,怎么当面就造我的谣,可恶不可恶!” 这个乔艳芳就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笑得东歪西倒,就仿佛是挂在萧安城胳膊上的一个小包袱,一左一右地来回晃悠。 陈子峰把那些报纸往他面前一扔,“狗安贼,你好好看一看吧!等你看完了,咱们再说!现在都去吃饭!” 6-31 宪兵队的伙食,仍然由强虎负责打理。 今晚的饭,是大米饭、猪肉烧豆角、素炒萝卜丝,最后是一大盆鸡毛菜做的汤。碧绿的鸡毛菜,透亮的汤,里面放了一点点虾皮,那叫一个鲜! 萧安城早就饿了,一大碗饭吃下去,这才算缓过劲儿来。第二碗,就吃得慢了。 他一抬头,看见陈子峰和乔艳芳正睁大眼睛看着他,旁边的冷月和韩进东虽然吃着饭,眼睛却是从碗边上看着他的。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疑问。 他笑着说:“咦,怪事了,你们都看着我干吗?” 陈子峰歪着嘴说:“你有几根肠子,这里的人都知道!你肚子装了什么东西,这里的人也全都知道!你他妈的有话就说出来!不要让我们请!” 萧安城低头想了一下,轻声说:“好吧,我就说一点儿。第一件事,我在本部看见一个熟人,可能你们想不到,是姜玉凤。” 别人还没怎么着,强虎首先张大了嘴,挺凶恶地瞪着他。 萧安城向他笑了一下,说:“和你没关系。我猜,她可能是冲着我来的。我现在就是一个共嫌!差不多跟唐僧肉一样,谁咬上一口都会长生不老!这个嫌疑,恐怕永远也去不掉了!” 萧安城这么说到姜玉凤,强虎倒不好多说什么,因为他和姜玉凤的那个事,实在太那个了,说多了反而欲盖弥彰!更丢人! 乔艳芳却对萧安城这句话有一些特殊的感觉! 这个事就是有点怪!萧哥哥说过,如果强虎有个女朋友,咱们的事就好办一些。但强虎真的有了女朋友,就是叫她心里不对劲儿!我不要的东西,别人也别想要! 乔艳芳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矛盾,甚至是不对的,但她就是这么想的! 萧安城一边吃着饭,一边说:“姜玉凤对我说,她就是临时来帮忙的,完了事还要走。我看,可能不一定。” 强虎犹豫再三,心里还是有点想维护姜玉凤,终于说:“她在山西,可没好日子过!那个狗屁政训处主任,动不动就把她叫到屋里,想怎么弄她就怎么弄!你们怎么着吧,她就是这么一种情况!她要能离开山西,就像转世超生了一样!我就挺为她高兴的!” 旁边的人都吃着饭,没人看他。强虎能说出这种话来,说明他和姜玉凤的关系不一般。想一想,这个姜玉凤也真的挺叫人同情的! 萧安城大概也是这个想法,说:“这个事,也就是这样了。我倒是挺想帮她一下,我已经是共嫌了嘛!让她有的可汇报,似乎也不错。”他这么说着,就笑了起来,“至于她以后能不能留下,这个我可说不好。” 强虎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就是有一点感动。萧安城如果肯拿自己身上的共嫌帮她一下,她也许真的能脱离苦海!萧安城肯定有这个鬼心眼! 另外还有一层,也让强虎很犯难。对姜玉凤这个女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丢开,不舍。继续好,我还有小乔呢! 其实,这就是男人的两面。心里惦记那个得不到的,但也不会放弃已经到手的!姜玉凤就是他已经到手的!那一次经历,让他终生难忘! 这时,陈子峰点点头,“好,这事就这样了。还有什么?” 萧安城摇一下头,“还有一件事,去年,我们想在那个叫袁琴心的女人家里安一下耳朵,叫狗子偷她的钱包。后来没安成。不过,我从这个钱包里找到一个小纸条,写了一组数字。当时强虎问,是不是银行账号。这个小纸条,后来在黄河里泡烂了。” 旁边的人,都有些古怪地看着他,一时不知他想说什么。 萧安城笑了一下,“我今天上午监听,发给我一份日本电台的频率表,其中就有高桥宪兵队的电台频率。我怎么看着高桥的电台频率,和那个小纸条里的数字很像。但这事也没办法查了,我的小纸条泡烂了嘛。” 乔艳芳说:“哥,就是没泡烂也没办法。这个女人跟着汪精卫他们,去了河内,现在,恐怕也到上海去了。” 萧安城点点头,“我也就是这么说一下吧,有什么情况,以后再说吧。” 6-32 晚上,萧安城抽出一个小时,仔细看了乔艳芳买回来的报纸。 他得出和陈子峰一样的结论,赵时甫的宝贝女儿被杀这件事,和广汉的第二十六军团擅自调兵去成都,可能有某种关系! 他小声说:“子峰,再进一步说,这件事可能和日本人的‘木桶计划’,也有关系!” 陈子峰目光阴沉地说:“你的意思是说,凶杀案这件事,就是日本人在背后策划的!” 萧安城看看身边的几个军官,说:“按道理来说,我遇事就是要这么猜想!成都和重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往日本人身上想!但他妈的,这里边也有奇怪的事!日本人弄这么一件凶杀案干什么?没道理嘛!” 乔艳芳说:“也是,报纸上说,这个楚东平是军委会的什么处长,只有上校军衔,官太小了,弄他会弄出什么情况来?” 冷月说:“你不要低估了日本人的狡诈!如果和日本人有关系,这里面恐怕要绕几个弯子才行!” 乔艳芳回头瞪着她,“这件事再绕弯也绕不到‘木桶计划’上!” 陈子峰摆手止住她们,“至少现在,这个事和我们没关系!是军法总监部在调查!等着瞧吧,这里面如果真有什么特殊情况,恐怕还会落在我们头上!你们都等着瞧吧!” 萧安城站起来说:“我要去做我的功课去了。那个外国佬说了,最近几天就要开始破译日本密电,我得抓紧时间突击一下。子峰,至少这几天,你可不要再来烦我!” 正文 989、 你和贝克少校保持联系 陈子峰撇着嘴,把他看了又看,终于什么话也没说。 6-33 从这一天开始,萧安城全部精力都放在密码研究上。首先一件事,就是突击补课。 他每天上午在监听科监听日军电台,下午则去洪崖洞教堂里参加学习。按照赫伯特先生的说法,就是做准备,为下一步的破译做准备! 同学们都对他很好。其中几个同学,还是他杭州警校的同学。所以,只要萧安城向他们请教,他们都会知无不言。萧安城夜夜都要学到深夜! 萧安城如此突击补课,就受到好几个人的密切关注,悄悄地观察着他! 6-34 头一个关注萧安城的,就是老乞丐佐藤先生。 萧安城有可能是龙瑞华手下,专门负责电报加密解密研究的“专家”! 按照高桥来的电报,这个“专家”甚至制定出两种加密方法,并且受到陕北中央机要局的重视!说明这个“专家”是个真正的专家! 萧安城这个威胁是隐秘的,不被人察觉,却极其危险!他绝不能大意! 他每天安排好几个人,秘密监视这个萧安城。看他每天去哪里,做什么,与什么人见面。他要掌握这个人的每一点情况! 监视的结果让他越来越疑惑。 这个萧安城每天上午监听,这个没什么可说的。他人已调到电讯处监听科,这就是他的工作,很正常。 他每天下午去洪崖洞的小教堂去上课,这个也没什么可说的。 萧安城每天夜里突击抄写其他同学的笔记,努力学习和研究。这个情况,佐藤先生通过一些七折八转的渠道,也弄清楚了!就是这一点让佐藤先生疑惑。 他如果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在电讯方面一定是个内行!他还用得着这么努力地抄写同学的笔记吗?新手和生手才会这么干! 那么,他到底是不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呢?佐藤先生一直没弄清楚这一点! 6-35 另一个关注萧安城的,很自然的,就是龚滨生。 吴济怀的口供,他已看了好几遍。吴济怀言之凿凿,就说萧安城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是做密码加密解密工作的,并且很有成绩! 但吴济怀的口供里有一个大问题,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日本人那里得到的!这就比较麻烦了!也许日本人就是为了挑拨离间! 龚滨生在萧安城身边安插了姜玉凤,又和冷月保持秘密联络,处处观察他。 但是,他从冷月和姜玉凤那里得到情况,一点意外也没有!冷月曾建议他监听萧安城的电台,这项工作已持续了两个多月,什么异常情况也没发现! 在一间冷清的小茶馆里,冷月秘密和他见面时说:“他每天抄写别人的笔记,一直到凌晨两点多钟。他早上起来,眼睛都是红的!” 冷月说的另外一个情况是,“萧安城说,那个赫伯特,最近就要开始破译日本外务省的密电,萧安城这么突击学习,就是想跟上赫伯特的进度!” 龚滨生和老乞丐佐藤一样,都对此事充满了疑问。 罗店的电报事件,是他亲自主持调查的!但陈子峰一句话就把他的怀疑给否定了!陈子峰对许多人都说过,“那个电报是老子同意他发的!” 如果现在调查萧安城是不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也被认为是子虚乌有,那才可笑呢! 6-36 还有一个人也在注意萧安城,却是谁都想不到的! 美国驻华使馆海军武官贝克少校,也在悄悄观察萧安城! 但是,贝克少校观察萧安城,不是为了确认他是不是共,是不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而是另有目的!这个目的,却是别人怎么也想不到的! 贝克少校有时和佐藤先生秘密交换情况,有时又和军统电讯处处长魏大铭闲聊,旁敲侧击地了解萧安城的情况。但他心里的目的,是绝不会对他们说的! 贝克少校和秦雅丽也常有接触。和这么美丽妖娆的女人喝一杯咖啡,聊一聊闲天,也是一件挺美好的事。 秦雅丽断断续续对他说了一些过去发生在上海或者武汉的事,也让贝克少校知道,陈子峰那个宪兵队,是如何与日本人斗智斗勇的!他们,包括那个萧安城,都可以算是中国最顶尖的特工! 秦小姐虽然说得很简单,但贝克少校听得出来,那个萧安城自从到了陈子峰的宪兵队,简直就没有一天空闲的时间。 抽不出时间来,可是当不了加密解密专家的! 陈子峰说了一句话,给贝克少校留下深刻印象。 陈子峰说:“他萧安城就是想投共,都抽不出这个时间来!” 贝克少校听到这句话,不由大笑起来,相当赞赏的样子。 他随口问:“秦小姐,可以介绍我和那个萧安城认识吗?我很希望多知道一点他们的特工故事。” 秦雅丽同样不动声色地说:“啊耶,他们又不到吾的舞会上来。要是来了,我分分钟就能把你介绍给他们,哈是地。” 贝克少校说:“希望今后有这样的机会。” 秦雅丽说:“吾注意一下好伐。” 秦雅丽不动声色,观察眼前这位潇洒狡猾的贝克少校。她看得出来,贝克少校似乎并不在意萧安城是不是共!那么,他打听萧安城的为人行事,是什么意思? 贝克少校一定有目的,但她一时看不出他的目的在哪里! 6-37 洪崖洞,旧楼里。 佐藤先生看着秋津,撇了撇嘴,还是摇摇头。 “老师,您不是见过他吗?” “见是见过,我那时就看出这个贝克少校,对萧安城很感兴趣!” “今年初,我还没生孩子,也看出贝克少校对萧安城感兴趣。老师,为什么?” 佐藤先生沉思片刻,说:“秋津,这样吧,你和贝克少校保持联系,也许能看出他的目的是什么。贝克是美国海军情报署的特工,他不会做无用功。” 秋津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来看,也只能这么办了。 6-38 还有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也在关注萧安城。 翟振川曾经受李承国之托,派梁金凯悄悄往重庆“八办”送了一封信!结果认识了“八办”里的一个人,他叫郑全柏。郑全柏还给了梁金凯一个江西边区铸造的小硬币。 就是这个郑全柏,也在注意萧安城。这个任务,是周副主席亲口交给他的!并且严令他把此事当作党的最高机密,不得告诉任何人! 郑全柏观察萧安城,通过的是更秘密的渠道!这些渠道,要许多年之后才会说出来! 郑全柏的任务是,萧安城目前有危险,应采取措施,将他转移到陕北! 但萧安城目前的学习进度正进入一个关键时期,准备研究破译日本方面的密电!所以,郑全拍和他的上级,正在这两者之间犹豫,还没拿定主意! 6-39 这一天的上午,萧安城仍在监听科里监听日军电台。 中午,他在本部食堂吃了午饭,和郭科长打了招呼,就向洪崖洞的训练班走去。 他心里藏着两件事,始终放不下。 第一件,他头上戴着一顶共嫌帽子,不知能支持多久! 陈子峰和乔艳芳他们,目前还是信任他的。但处长龚滨生一定不信任!姜玉凤到了本部,决不是来打杂这么简单的事! 今后如何和老龙联络,也是一个大问题。冷月的电台虽然一直放在他的房间里,但他也不能总是用!冷月那个人,决不简单!这是他早就察觉到的! 所以,他最后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是他眼前最大的问题! 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尽可能掌握破译日军密码的方法!万一不行,上面让他撤退,他还能继续做这方面的工作! 他想,他现在只能继续坚持,也许坚持到最后,能够躲过去! 第二件,则是一件让他感觉特别奇怪的事!楚东平因为情杀赵时甫的女儿赵香齐,现在被关在军法执行总监部的看守所里,正在接受调查。 报纸披露了更多楚东平情杀的细节。最怪异的一点是,楚东平与赵香齐幽会的房间门窗紧闭,外人进不去。外面的警察和客人最后砸开门才进了房间。但房间里只有楚东平和已经死亡的赵小姐,并没有第三人!似乎杀赵小姐的,就是楚东平! 但关在看守所里的楚东平一直喊冤,说他没杀赵香齐!这个事就怪了! 陈子峰和乔艳芳也对此事怀疑,但此事不是宪兵队的任务,他们只能旁观! 陈子峰说:“你们等着瞧吧,这件事迟早会落在我们头上!” 萧安城和陈子峰、乔艳芳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这件事,背后可能也有日本人的影子!但日本人做这件事,目的何在!这却是他们想不出来的! 7-1 萧安城一路抵拢倒拐,在重庆特有的台阶路上独自行走,心里却琢磨这两件大事! 这时,他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女孩从后面跑上来,猛地一拉他的手,又向前跑了几步才停下来,然后回头,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盯着他。 正文 990、 蠢话里就藏着智慧 开始,他以为这是一个小乞丐,想跟他要钱。但很快就发现不是。 他发现这个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相当整洁干净,头上的小辫也梳得整整齐齐的。她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孩,头脸干净,胖乎乎的,绝不是穷人家的孩子。 他看着这个小女孩有些意外,不知她想干什么。 那小女孩眨着一双大眼睛,那么惊奇地看着他,最后说:“叔叔,去年十月,十月底,从武汉到重庆,船上,什么什么源号,我姆妈丢了钱!”她说完,就继续瞪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萧安城那么意外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他一下子想起来,去年从武汉来的时候,乘坐的是茂源号,一个妇女带着一个小女孩,向他们求援,因为她们仅有的十八元钱被人偷走了! 他张大了嘴,“哎呀,小姑娘,原来是你呀!真是巧,真是巧!” 那女孩子也咧开嘴笑了起来,很快乐的样子。 “那,你和你妈妈,现在好吗?”萧安城蹲下来,笑着问。 “好着哩!我和姆妈在李太太家做事情。李太太是好人,我和姆妈吃的好,住的也好。喏喏喏,”她指着背上,“这是弟弟,李太太的儿子,我叫他弟弟。我每天背着他出来玩。哎呀,我姆妈要知道了,不定多高兴呢!” “那就好,那就好。”萧安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就问:“你叫什么?” “我原来叫吴小丫,后来李太太给我改了名字,我现在叫吴晓烟。” “晓烟?什么意思?” “就是早上,霞光万道的意思。我一说你就明白。”她眨着大眼睛,笑嘻嘻说。 萧安城认真想了又想,这才想明白,“噢,就是早上,太阳刚出来,照着天边的云雾,朝霞万里,是这个意思吧?” “就是的。我一说你就明白。”吴晓烟咯咯地笑了起来,很得意的样子。 萧安城笑着站起来,“好了,晓烟,给你姆妈带一个好。我还有事,要走了。” 晓烟叫道:“叔叔,有空到较场口来吧,我们就住在较场口。” 萧安城说:“好的,好的,有时间我一定去。再见了,晓烟。” 他挥着手,继续向前走了。在他心里,这就是一次偶遇,或者算巧遇,也就是这样了。他感觉,今后很难再见着这个小姑娘了。他的人生,和她的人生,完全是两回事! 萧安城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今后还会见面!他和她,将是生死之交! 7-2 看着萧安城走远了,二菊才从树丛后面跑上来,满脸都是怪异的笑容,叫道:“隆地乖噢,啷个大帅哥你也认得格!” 晓烟回头说:“你哪里晓得噻,他救过我,还有我姆妈!我要回去告诉姆妈去!” 她说着,就匆匆忙忙的往家里赶。 7-3 萧安城到了洪崖洞的小教堂,不由吃了一惊。 他看见教堂的周围已经拉上了铁丝网,入口处还有士兵站岗。 刘丽站在哨兵旁边,手里拿着一摞小卡片。她看见一个学员,就发给他一个小卡片,笑着说:“收好了,不要丢了,以后就凭这个出入证进门。” 有人问:“为么噻?” 刘丽说:“等人齐了跟你们一起说。” 7-4 萧安城进了小教堂,里面倒是没什么变化。一排排桌椅仍像以前那样摆放。前面的大黑板旁边,放着赫伯特先生要坐的椅子。 一些先到的同学聚在一起,挺神秘地互相议论着,猜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看到所有同学都到齐了,刘丽笑容满面拍拍巴掌,先开了口。 她说:“按照赫伯特先生的计划,从今天开始,咱们就要试着破译日本密码了。为了保密起见,电讯处决定在教堂外面放上岗哨,禁止外人随便出入。另外一方面,也希望同学们注意保密,这个训练班里的任何情况,都不要对外人说。” 她看看站在旁边的赫伯特先生,向他伸出手,“先生,请您开始吧。” 赫伯特先生走到黑板旁边,嘴角闪出得意的微笑,说:“正如刘小姐所说,我们从今天开始,就要开始进行破译密码的研究。请各位听好,不是我给你们讲,而是我和你们共同研究。我当然先做了一点点研究,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最主要的破译,是和你们共同尝试,共同进行研究。” 他说完,就展开一张很大的白纸,用图钉钉在黑板上。 白纸上,是用毛笔写的大写英文字母,布满了整张白纸,大约有十几行之多。 萧安城等同学都吃惊地看着,猜不出赫伯特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赫伯特笑容满面,指着白纸说:“这是一封日本驻武汉领事馆发给日本外务省的电报。我们今天先尝试从日本外交密电开始破译。我感觉,日本外务省的密电,似乎要容易破译一些。现在,请各位将这封密电抄在自己的作业本上。为了下一步的研究,建议你把字写得大一点,行与行之间留出一点空间。抄好之后,请各位同学认真研究这封密电,并且可以和身边的人进行讨论。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开始研究这封密电。请开始吧。” 他的话音一落,在座的学员们就开始低头抄写白纸上的密电。 几分钟之后,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互相讨论甚至争论。教堂里变得热闹起来。 赫伯特先生和刘丽,脸上都带着笑容,看着他们。 7-5 还在上午的时候,刚过九点钟,正准备出门,想在满大街找一个不长眼的日本特务的陈子峰,被龚滨生一个电话召到缉查处办公室。 此时,他就坐在龚长官对面,疑虑重重地看着这位不动声色的长官。 龚滨生从旁边桌上拿来一大摞报纸,放在陈子峰面前,指点着说:“子峰,这些报纸,你都看过吗?这上面有你感兴趣的东西吗?” 陈子峰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报纸都翻了一下,谨慎说:“长官,您是不是指发生在特园的情杀案。长官,说一句实话,我就对这件事感兴趣!” 龚滨生脸上露出微笑,“你的宪兵队,是不是都对这件事感兴趣?” 陈子峰一点头,“是,长官。” 龚滨生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竟然说了一句,“你们可真是一群精把子!能看出情况来!你听清楚,我这句话可不是贬意。” 陈子峰急忙笑着说:“长官其实是赞扬我们,我……我听得出来,谢谢长官赞扬。” 龚滨生一挥手,“那好了,这个任务就算交给你们了。军委会军法执行总监部,还有中央宪兵第六团,重庆警察局,对这个案子也调查了一段时间,但查不出头绪,要求我们缉查处协助调查。” 陈子峰说:“长官,我们和谁联系?” 龚滨生说:“就是我刚才说的几个部门,一个是军委会军法执行总监部的副总监谷正伦,一个是中央宪兵第六团的团长刘学启,最后一个是重庆警察局的局长唐毅。” 他微笑向陈子峰点点头,“都是长官,你对他们要客气一点。但调查工作,以你们为主!不要让他们干扰了你的调查!” 陈子峰站起来,“是,长官,我明白。我现在就去与各位长官接洽。” 龚滨生笑着说:“我和你一起去。我也算是其中之一吧。” 7-6 洪崖洞,教堂里。 学员们分成一群一伙的,激烈争论提出的问题。 赫伯特先生一直微笑看着他们,似乎觉得这一切很有意思。他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手,教堂里立刻就安静下来。 所有学员都瞪大眼睛,看着他,期待他说出什么重要东西。 赫伯特先生微笑看着每一个人,指着白纸说:“一个小时时间到了。现在,谁能告诉我,他从这个密电里看出什么情况。我再强调一点,我们是研究,不要害怕说蠢话。有的时候,蠢话里就藏着智慧。谁先说?” 教堂里很安静,学员们都眨着眼睛,谁也不敢先开口。 萧安城身边的一个同学用力推了他一下,怂恿他先开口。 赫伯特先生看见了,“你们两个谁先说?” 刘丽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说:“我看李同学一直在推萧同学,就请萧同学先说吧。” 这下子,萧安城就没办法了,只好为难地站起来,看着身边的同学们。 他说:“先生,我真的不太摸门。我就是觉得,其中有一些英文字母是成对出现的,而且出现了好几次。我真的不知道这算个什么情况。” 不料,赫伯特先生却哈哈地大笑起来,连声说:“OK,OK,说的非常好。可以再深入一点说吗?没关系,我们就是一起研究,说什么都行。” 萧安城说:“我只是看出有几个字母成对出现,其他的,真说不上来。” 赫伯特从桌上拿起一支毛笔,说:“萧先生,请你把你看出来的几个字母都标出来。” 萧安城没办法,只得走过去,接过毛笔,在一些成对的字母下面划上横线。 正文 991、 还有一个团伙你没说 他标出来的字母有:NI、BS、AG、FO,等等。他这么一标出来,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因为其中有几对字母确实出现了好几次。 不过,似乎也就是这样了,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谁也看不出来。 大家都看着赫伯特先生,等待他做出进一步的解释。 赫伯特先生面带微笑,忽然说:“有谁数过这些字母,它们是单数,还是双数?萧先生,你数过吗?” 萧安城苦笑着说:“我倒是数过。我抄得比较快,看别人没抄完,就先数了一下,是双数。不过,我真看不出这有什么意义。” 赫伯特先生大声说:“萧先生,这有大意义!我提的第二个问题是,你标出的这些字母对子之前,或者之后,是单数还是双数?” 萧安城吃了一惊,没想到会有这个问题! 但他目光敏锐,很快把他标出的第一对字母之前的字母数了一下,说:“先生,都是双数。先生,我还看出来,我标出的两组字母之间的字母,也是双数。” 赫伯特先生用力一拍手,“好!好得很!非常好!你能看出这两点,就是成功!” 7-7 军委会,军法执行总监部。 和龚滨生、陈子峰一起去军法执行总监部的,还有乔艳芳、冷月和韩进东。 陈子峰感觉,不管有什么情况,最好让他们都听一听,可能更有效果!这些人都是贼精!要想有什么收获,就得让贼精们听到最完整的情况!事后转述,可能有遗漏! 到了军委会,陈子峰忽然想到,总监部在四楼,翟长官的制造司就在三楼,何不先去拜访一下翟长官。 他对龚滨生说:“长官,我想先去看看翟长官。” 龚滨生回头盯他一眼,问:“为什么?” 陈子峰笑着说:“这就是一个顺水人情,能做一下顺水人情也挺好。我没别的意思。” 龚滨生向他点点头,“好,我先上去了。你们尽快上来吧。” 7-8 等陈子峰敲开翟长官的门,看见翟长官那双异常警惕的目光,突然意识到,可能有情况!并且是他没想到的情况! 翟振川把他们让进办公室,关门的时候,还向外面看了一眼。 陈子峰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长官,您这里……有什么情况?” 翟振川把他拉到窗边,似乎只有这个地方最安全。 他这个动作,让乔艳芳等人都警惕起来。 翟振川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陈队长,不是我有什么情况!而是你们可能有情况!” 陈子峰两只眼睛滴溜乱转,在他脸上来回睃巡,“长官,有什么话,请您直说!” “我猜,你们来,可能是为了调查楚东平的案子!是不是!” “正是!怎么呢!” “楚东平是情杀案!他杀了赵时甫的独生女儿!” “正是!” “你知道楚东平是什么人?” “军委会秘书厅的处长,上校军衔!” “你知道他背后是谁!” “是谁!” “张群!军委会秘书厅的秘书长。楚东平是秘书厅第一处的处长!你听明白了吗!” “长官,您的意思是,这个案子可能牵扯到张秘书长!” “不是牵扯到他!楚东平谈恋爱也好,杀了情人也好,和张秘书长有什么关系!” “是,您说的对,应该没什么关系!” “但有人就想把楚东平的案子,扯到张秘书长身上!” “长官,您的意思是,有人在利用这个案子!” “是!陈队长,你再想一想,明确的目标,是指向张秘书长!暗里的目标是指向谁!” 陈子峰对官场里的情况并不太清楚。但翟长官这么说了,其中一定有问题!他完全是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冷月,盯她一眼。 冷月盯着陈子峰,却静静地说:“翟长官,我理解您的意思,是说有人在暗里的目标,是指向委员长!” 翟振川向她一指,表示肯定。他回头一拍陈子峰的肩膀,“兄弟,更多的情况,我也说不出来!但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利用!” 陈子峰到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看上去挺简单的一个情杀案,背后可能藏着更大的政治目的!到这时候他才算明白,龚长官为什么要把这个案子交给他! 此时,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7-9 洪崖洞,教堂里。 赫伯特先生脸上露出怪异的微笑,盯着萧安城,“萧先生,说吧,你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要说!说你的直觉!有的时候,直觉可能更准确!” 萧安城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又回头看着训练班里的同学。 同学们同样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在期待他说出什么警世真言来。 有人向他叫道:“老萧,尽管说!说直觉!” 萧安城又看着白纸上的那些字母,毫无把握地说:“先生,我标出来的这些字母,会不会就是日本人的加密方法?” 赫伯特先生说:“肯定是某种加密方法!说你的下一个思路!” 萧安城勉强说:“会不会,这两个字母掩盖的是一个……一个……日文的假名?” 赫伯特先生大叫一声:“OK!你说的完全对!请你回到座位上去吧。” 萧安城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勉强向旁边的刘丽笑了一下,才回到座位上坐下来。 7-10 军委会,军法执行总监部。 这是军法执行总监部的一间小会议室,相当整洁干净。桌上放着茶水。 四名高级军官坐在桌边。他们是,军委会军法执行总监部的副总监谷正伦,中央宪兵第六团的团长刘学启,重庆警察局的局长唐毅。 还有刚刚进来的,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处长龚滨生。 他在桌边坐下,说:“陈子峰顺路拜访一位长官。他们一会儿就到,稍等一下吧。” 这时,警察局唐局长说:“滨生兄,我最近遇到一个麻烦,你的缉查处,能不能协助我们一起办一办?” 龚滨生说:“唐兄,你说,是什么案子?” 唐局长说:“他妈的,也是怪了,最近重庆出了一个大盗,连续作案,盗窃了好几家,狠捞了一大把!而且,手法高明,只偷盗现金,真如探囊取物一般!他肯定是个惯窃!但他妈的,我下面的人侦察了好长时间,却没抓到这家伙!滨生兄能帮一下忙吗?” 龚滨生并没把这类盗窃案放在心上,说:“重庆就那么几个有名的盗窃团伙,七星岗的胡瓜,小什字的过江龙,上清寺的破烂王,你一个一个查,还能查不出来吗?” 唐局长笑眯眯说:“龚处长,还有一个团伙你没说。” 龚滨生微笑说:“我知道,还有一个是下偏街的葛二,对不对。不过,葛二最近在码头上忙活,我听说,他们天不亮就开始忙,一直要忙到后半夜呢!码头上挣的可不少,他们会为了一点小钱,耽误他们的正经生意吗?” 唐局长说:“你说的倒也是。不过,我说的这个惯窃,十几天里连续盗窃了五家,赃款有八千多元!这个数量可不小呀!” 龚滨生吃了一惊!八千多元可就不是小数了!这比在码头上挣一个月,多十倍都不止!这个情况就有点严重了! 他正要开口再问,只见一个上尉推开会议室的门,并把陈子峰等几名军官让进来。上尉指点他们在桌边坐下,这才离开。 陈子峰等人都是肩背笔直地坐在桌边,看着几位长官。 几位长官也看着他们,竟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7-11 洪崖洞,教堂里。 赫伯特微笑看着每一个人,好一会儿没说话,教室里就很安静。 他温和说:“萧先生很聪明。其实,你们都很聪明!萧安城说的,正是你们讨论过的情况。我看见那位同学推他,说明那个同学也认可他的说法。” 他接着说:“萧先生刚才说的意思,至少可以给我们两点启发。第一,我们可以想一下,英文字母只有二十六个,而日文的假名有七十一个,不可能用一个英文字母代替一个假名。所以,按照萧先生的猜测,会不会是用两个英文字母代替一个假名呢?这个猜测成立吗?我们都猜一猜。” 学员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们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赫伯特先生为什么一再问,这些字母是不是双数,双数的意思原来是在这里! 赫伯特先生伸出第二个手指,“第二个启发,刚才萧先生标出来了,有的字母对子,会重复出现,其中AG和FO,一个重复三次,一个重复四次,为什么?我要问你们的是,什么文字,在这封不算长的电报里,要重复出现三四次?” 教堂里很安静,每个人都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赫伯特先生向萧安城一指,“萧先生,请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请吧。” 萧安城站了起来,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赫伯特先生安静地看着他,一点不着急地等着他。 旁边的刘丽满脸都是笑容,也注视着他,似乎知道他一定会说出什么重点来! 正文 992、 那个窃贼也偷了楚家 萧安城想了想,终于说:“我们写文章,或者起草电文,都有一种习惯,在文字上尽量避免重复。当然有的字还是会重复,比如‘的’字,我们很常用。但这种字不多。我注意到,电文里经常重复的文字,应该是数字,这个重复是不能避免的。” 赫伯特用力一拍手,大叫起来,“OK!OK!说的对!这正是我想对你们说的!” 他点着白纸上被萧安城标出的字母,“这些是数字吗?是吗?这个问题,就是这两天留给你们的作业!刘小姐会发给你们一些电文,都是今年截收的电文。你们要数一数,有多少字母组经常出现,出现了多少次!这是笨办法,但天下有些事,最笨的办法,才可能是最有效!刘小姐,请把电稿发给他们吧,” 刘丽打开墙边的纸箱,请一个同学帮忙,把一个又一个大纸夹子分发给每一个同学。那些纸夹子里是厚厚的一大摞电报稿。 萧安城打开自己的纸夹子,看着里面的电报稿。他只是粗粗一扫,就看出其中许多字母组重复出现! 他明白了,从数字开始破译,应该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 7-12 军委会,军法总监部小会议室。 龚滨生看着陈子峰等四名军官,轻声说:“几位长官你们都见过了,你也自我介绍一下吧,包括他们几个。” 陈子峰起身说:“报告长官,我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的陈子峰。这位是宪兵队副队长韩进东和乔艳芳,情报参谋冷月。我们奉长官之命,负责调查特园凶杀案。今天是来向各位长官报到的,请各位长官指教。” 谷正伦副总监笑着点了点对面,说:“就别来这一套了。你坐下说吧。” 陈子峰恭敬在桌边坐下,认真看着谷正伦。 谷正伦瘦瘦的,头发稀疏。他脸上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嘴唇上留着两撇浓密的八字胡,相当有特点。 谷正伦三兄弟,都是人中龙凤。 谷正伦当了多年的中央宪兵司令部司令。陈子峰去成都,就是找这位谷司令开的公函。他是最近才兼任了军法执行总监部的副总监。 他大弟弟谷正纲去年任中央组织部副部长,今年又任行政院社会部部长。 他二弟谷正鼎是西北绥靖公署司长。汪精卫逃往河内后,谷正鼎受委员长之托前往拜见,力劝汪精卫回国。显然,他很受委员长的重用。 谷家三兄弟,都是中央执委会的委员,被称为“一门三中委”,很风光的。 谷正伦开口说话之前,一连说了七八个“这个,这个”,才正式说:“你们龚长官给我来电话,说你们很能干,完全可以承担解决这个案子。所以,我把这几位长官都请来,算是见个面,也算是向你们介绍一下案情,之后,这个任务就算是交给你们了。如何?” 陈子峰说:“是,听长官的。” 谷正伦向刘学启团长作了一个手势,说:“刘团长,你来介绍一下吧。” 刘团长同样歪着嘴,也是一副怪怪的样子,说:“陈队长,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你们的事,不过,我总觉得是谣传,有点夸大其词。你们如果能把这个案子办利落……” 陈子峰就是一头倔驴,一听刘团长的话音,心里的火早就冒出来了。 他一脸蠢样子,说:“刘团长,您千万别信谣传。我们就是个垃圾筐,凡是别人办不了的案子,都往我们这个筐里扔,我们就是垃圾筐嘛!” 他的话一出口,别人还没怎么样,唐局长先嘎嘎地笑了起来,连声说:“好,好!” 龚滨生也有点忍俊不禁,但还是忍住了。 谷副总监有点生气,盯了刘团长一眼,向他挥了一下手。 刘团长不敢发作,顿了一会儿,才直接说:“七月十九日,楚东平和赵香齐小姐在妇救会舞会约会。他们是那个舞会的常客,喝喝咖啡,跳跳舞,再柔情蜜意地窃窃私语,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夜里十一点钟,他们一起离开舞会。十一点四十五分,他们到了特园,进了赵小姐的第二〇六号房间。这一点,有特园的服务人员作证。我说,你们就不作记录吗?”他终于找到机会,瞪着眼睛问。 陈子峰向他笑了一下,“对不起,长官,我身后这几个人,都有一个贼精脑子,什么事都能记得住。还有一点,我们工作使然,都养成了不留文字的习惯。对不起长官。” 刘团长瞪他一眼,继续说:“大约到夜里十二点半左右,第二〇六号房间里突然传出很大的声音,似乎有人喊叫,还有打斗的声音。特园服务员上前敲门,但没人开门。后来,他们听到房间里传出惨叫声,就拿来钥匙,但门打不开,因为里面插着插销。再后来,连警察也被叫来了。一些客人在走廊里观看,有人建议把门砸开。” 这时,刘团长似乎为了卖弄,特意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后来,警察撞开了房门,冲进去。他们看见的,就是楚东平抱着赵小姐又哭又叫。但赵小姐身下一大滩血,人已经死了,是被一个铜雕像打死的!房门是从里面插上的,窗户的插销也插得很好,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于是,警察将楚东平带走。但是,这个楚东平无论是在警察局,还是在军法总监部的看守所里,都说自己是冤枉的。他说,有人先打昏了他,再杀害赵小姐的。刚才说了,门窗的插销都插好的,没人进得去!这就是整个发案经过,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歪着嘴,一脸的得意,似乎是说,你们破得了这个案子吗! 陈子峰看看身边的几个人,又一个一个盯着面前几位长官看,最后问的却是,“长官,我想问一下,张长官,也就是张群张秘书长,对此事怎么看?” 那几位长官都如木雕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神阴鸷而尖锐。 最后,还是谷副总监开口说:“好了,情况就是这些,你们开始调查吧!” 这时,唐局长又开口说:“滨生兄,我刚才的话没说完,我再接着说两句。” 龚滨生向陈子峰等人看一眼,说:“唐兄,你请说。” 唐局长开口的时候,也歪着嘴,说:“刚才说的那个惯窃,偷窃了五家,其中一家,就是楚东平家!倒是没偷到钱,只偷了一尊玉观音。滨生兄,这个玉观音可价值不菲。我听楚夫人说,这个玉观音没有个三四百元钱,是拿不下来的!” 他回头看着陈子峰,“陈队长,你们搂草打兔子,顺便也把这个盗窃案办一办吧!” 7-13 陈子峰的调查,当然是从特园的达观楼开始的。 从绣壁街的军委会到嘉陵江边的特园,可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要想抵拢倒拐抄近路,也是不可能的。小街小巷七折八拐,反而要走更多的路! 他们先沿绣壁街向西,最后走上中山三路。沿着这条路一直向西走,整整走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终于到了特园。 走在路上,乔艳芳就说:“子峰,那个盗窃案怎么办?” 陈子峰想也不想,就说:“警察局的盗窃案,咱们管他干什么!” 乔艳芳叫道:“你不要犯糊涂!那个窃贼也偷了楚家!这两件事可能有关系!” 陈子峰回头说:“那好啊,你说,有什么关系!” 乔艳芳一时回答不出来,回头看着冷月说:“冷姐,你说,这两件事有没有关系!” 冷月冷冰冰地说:“日本人做好了准备!” 只她这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回头盯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了! 陈子峰一个一个盯着身边的人,最后盯着冷月。 这个贼丫头,可真是敢开口,一句话就戳在别人的腰眼上!他早就觉得凶杀案绝不简单,甚至和日本人有关系!但冷月似乎把盗窃也扯在里面,可能就不简单了! 他想了想,终于说:“都不要着急!我们办事有先后次序!先办凶杀案!但是,他妈的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得想着那个玉观音!走吧,先去特园!” 7-14 在重庆,特园是个很著名的地方,因为所有达官贵人、社会名流、党派人物,都把特园当作交际与见面的地方。 特园里最主要的建筑,就两栋连在一起的达观楼。它最大的特点是,只要你是社会名流,都可以在这栋达观楼里要一个房间,并且是免费吃住! 此时,一个姓高的管事,带着一个年轻的服务员,已在特园门口等着陈子峰等人了。 陈子峰走到他面前,先亮出自己的证件给他看,然后说:“谁通知你的?” 高管事说:“是啷个宪兵团刘团长来了电话噻,说你们宪兵队要来调查凶杀案。我们也莫得办法喽,只好在这里等着你们来噻。” 陈子峰说:“好,先带我们去二〇六号房间。出事的时候,你在吗?” 正文 993、 把尸体扔上检尸台 高管事说:“我是不在地。不过,宋贵波他在噻。从开始到最后,他都是在地。” 陈子峰向那个叫宋贵波的年轻人笑了一下,说:“好啊,回头要请你介绍一下情况。” 年轻的宋贵波嘟着嘴,低声说:“我都介绍了无数回啰,好烦的哟。” 7-15 特园二〇六号房间的门外,横着一张桌子,堵着门,表示这里禁止入内。 高管事和宋贵波搬开桌子,就想去开门。 陈子峰伸手止住他们。他用一根手指,轻轻推开房门。 他们几个人就站在门外,仔细观察房间里的情况。 毫无疑问,这个房间里已经来过许多人,恐怕早已不是当时的现场原貌! 但现场勘查就是现场勘查,第一印象极其重要! 整个看上去,二〇六号房间相当宽敞,装饰布置也很讲究,可以算是贵宾房吧。 屋内左侧是一张双人大床,床上的被褥虽然有点乱,但很显然,当夜无人在床上睡觉。床这边的墙边有矮柜,房子中间有一张圆桌,桌上有水瓶和杯子。右侧屋角有一个三开门的大立柜,一扇门开着,可以看见里面挂的衣服。窗前一张写字台,上面放着一些私人用品,似乎也是当时的情景。两把椅子却倒在地上。 地上最显眼的,就是一大片早已凝固的血迹,还有一个用粉笔画出来的人形。 陈子峰问宋贵波,“当时就是这种情形?” 宋贵波不耐烦说:“是噻,是噻,都莫动过地。” 7-16 陈子峰等人都进了房间,仔细向各处观察,同时请宋贵波介绍当时的情况。 宋贵波介绍的情况,和宪兵团刘团长介绍的情况差不多,稍微详细一点。 首先是住在隔壁的客人听到,这个房间里有动静,是很大的动静,有人喊叫甚至就是惨叫!之后,他和小何被叫来。他们当时多次敲了门,但没人开门。 再后来,警察也被叫来了。再次敲门,里面就是没人开门。最后是警察撞开了门。 陈子峰问:“你进来后,当时什么样?” 宋贵波说:“就是啷个样子噻。赵小姐倒在这个地界,楚先生抱着她噢,一个劲儿地叫她。我外行也看出来了,人已经死了噻!额头上一大片血,脑壳都被打通了!” “屋里没有第三人?”陈子峰问。 “莫!就他们两个人噻!好些人都可以作证地!” 这时,乔艳芳指了指扔在柜子旁边的铜雕像,竟然是一尊金盔铠甲,一手执银鞭,一手托元宝的赵公元帅立像,看上去就很沉重。 冷月则指着门上的插销让陈子峰看。插销确实是插着的,门框上的一片木头还挂在插销上。门锁已被外面的人打开,但插销却是被人踹开的。 韩进东走到窗前,指着窗户上的插销说:“这个插销没人动过吗?” 宋贵波说:“进来的人都看地上的人,啷个去动那个噻!” 陈子峰等人小心翼翼地在房间里观察,房间里虽然很乱,但东西就是这么些东西,痕迹也就是这么些痕迹,甚至可以说,情况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他最后问:“赵小姐的尸体呢?” 高管事说:“我听说是送到医院去了。就是枇杷山正街的中央医院。” 陈子峰扭回头,来回看着身后的几个军官,用眼神征求他们的意见。 乔艳芳果然狡猾,灿烂地笑着,对宋贵波说:“你说的小何是什么人?” “也是这里的服务员啰,那天和我一个班。”宋贵波仍然嘟着嘴说。 “他人呢?”乔艳芳又问。 “噢哟,出事之后那些日子哟,警察也来问,宪兵也来问,每天都要被人问上个一百遍!好烦的噻!小何受不了喽,就辞职走了。” “你怎么没走?” “我莫得地方去啰。差事倒是有格,收入莫得这里高噻,莫得办法啰。” “小何叫什么?”乔艳芳继续问。 “何守仁。我们是叫他小何,叫起来清爽些。”宋贵波有些不耐烦了。 乔艳芳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回头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对高管事说:“这个房间,就交给我们管了。我们呢,也尽量不再去麻烦你们,好不好。不过,我们发现什么你们没说到的情况,还是要来问。” 宋贵波叫了起来,“我全都说了噻,再莫了!” 陈子峰向门外伸出手,“谢谢了,两位,现在没事了。” 7-17 高管事和宋贵波都走了,房间里安静下来。 几个军官互相看着,又回头去看陈子峰,等着他发话。 陈子峰把一张嘴歪了又歪,终于说:“我去医院看尸体。冷月和老韩在这里找人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当时住在这里的人,问问情况。小乔去妇救会,找秦小姐问问。楚东平来这里之前,在妇救会里是什么情况。” 几个军官听清楚了,向他一点头,就离开了房间。 陈子峰还是在房间里留了两个弟兄,以免外人进来,弄乱了房间里的东西。 7-18 枇杷山正街,中央医院,停尸房里。 阴冷、昏暗、寂静,再加上强烈的福尔马林味道,这就是给陈子峰和两个弟兄的感觉。不过,停尸房这种地方,他们也来过几回,就该是这个样子,所以也就不算什么了。 意外的是他们进来之后的情况! 两个停尸房的工人,戴着厚厚的胶皮手套,弯着腰,把池里的女尸捞到自己面前,一个抓胳膊,一个抓小腿,哗的一声把女尸从福尔马林池子里捞起来。他们回身走了两步,轰然一声,就把尸体扔上检尸台,就仿佛扔上来一扇猪肉! 陈子峰大吃一惊,这么美丽的一个姑娘,全身雪白,肌肤细腻,体形优美,就这样像一扇猪肉一样被他们扔在台子上! 他吼了一声:“你们把她弄骨折了,是算凶手的,还是算你们的!” 一个工人撇撇嘴,叽咕着说:“我们的行活,从莫断过噻!你长官要看,就是这!” 陈子峰又吼一声,“找布单子来,给她盖上!” 那工人又撇撇嘴,还是找来一条乌黑的布单子,给她盖上了。“ 等两个工人走了。陈子峰还是把布单子掀开来,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他身后的两个弟兄已经看呆了,好美的姑娘呀!从头到脚,真的是要什么有什么! 陈子峰上下前后都看过,确认她身上再无别的伤口,重新盖好布单子,这才注意看她头上的伤口。 这个伤口相当严重,不仅把头皮打开一个大口子,还造成颅骨凹陷。这位赵小姐,可能当时就被人打死了! 奇怪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了!楚东平差不多和她谈了半年的恋爱!就算当时因为什么事,两人发生争吵,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只一下子呀!就把人家姑娘打死了! 不管怎么看,楚东平都不像是凶手!也不应该是凶手!没道理嘛! 奇怪的另外一点是,听刘团长介绍,这个楚东平自从被关押起来之后,一直在喊冤!他说他喜欢赵小姐,绝不会害她! 奇怪的第三点是,那个房间的门窗关闭严密,都插着插销。如果房间里真有第三人,他如何进来的,又如何离开房间的!这件事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 7-19 妇救会,舞会大厅。 乔艳芳找到了妇救会,也就找到了秦雅丽,因为人人都认识她。 秦雅丽一身精致素雅的旗袍,波涛一般的卷发垂在肩上。她脸上的妆容,则是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真正是刚刚好,美丽极了。 她一看见走进大厅的乔艳芳,就向她露出会意的微笑。 她点了点角落里的小桌子,又招手叫一个姑娘送来茶水,微笑说:“乔姑娘,吾猜一猜好伐,侬是为了那个楚东平的案子来地,是不啦。” 乔艳芳自己就是个美女,但一看见秦雅丽这样素雅大方的美女,也很是赞赏。 “啊耶,秦小姐侬好聪明地。长官把这桩案子交把吾们了。这不是警察的差事么?介辰光,吾们也只好做做小警察的差事哩。” 两个美女都大笑起来,都如微风中的花朵一般,娇艳而美好。 “都介长时光哩,还有啥子是你们不知道地?”秦雅丽笑着问。 “吾们刚接手好伐,啥子事体都要知道,知道了也要再问一遍。”乔艳芳同样笑着。 “哎呀,那位楚先生呢,人很精干,长得又英俊,是吾们这里厢姑娘们注意地焦点。赵小姐要是来了,那就莫得办法哩。若赵小姐不在,噢呀呀,侬瞧瞧好伐,姑娘们都要争起来了啰,和楚先生跳个舞,都要排队地,侬晓得伐。” 她这么一说,两个美女又是一阵大笑,好不快乐。 “秦小姐,吾们听说,七月十九日那一天,楚先生就是从舞会去特园地,是伐?” “是哩,和赵小姐一道走地。走的时候,噢哟,两个人可亲密哩。” “那,他们走之前,咱们舞会里有过什么事体么?秦小姐,不管么事,都告把吾。” 正文 994、 那个外国佬有两下子 这时,秦雅丽的眼神就稍稍的有一点神秘。就是她这个眼神,让乔艳芳注意起来了。 “乔小姐,其实哩,舞会里就算有么子事体,也与楚先生案子没有什么大关系地。” “侬说把吾听,有没有关系,让吾们瞎琢磨去好哩。”乔艳芳笑嘻嘻地说。 “七月十九日那一天么,其实也莫得什么事体。倒是前几日有一点事体,和楚先生有一点关系的。” “什么事,你快说好伐。”乔艳芳催促道。 “那天么,楚先生的长官也来舞会了,就是军委会的秘书长,张群张长官。” 乔艳芳不动声色,心里却一下子就注意起来。 今天上午,翟振川就提到了张长官,意思是说,有人暗中要把矛头指向张长官!这算是什么情况,她一时还想不清楚,但这至少是一个重要问题! “张长官常来么?” “倒不,那天是张长官第一次来。不过,秘书厅的人早早就通知了我们,让我们留一个小会客室给张长官准备好。” “这就是说,张长官要在侬这里厢见么子人啰?” “是。他见的是刘文辉刘总司令。他们两个人,大约谈了半个小时吧,就分头走了。吾当时吧,以为楚先生要和赵小姐一起走地。不过,长官来了么,楚先生和张长官一起走了,就没留下陪一陪赵小姐。” 秦雅丽这样提到张长官,让乔艳芳有点警惕。 至少从表面上看,张长官到舞会里来,和特园发生的杀人案没什么关系。但秦小姐是个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人,也许听到了什么风声也未可知。 乔艳芳冷静问:“这是七月十九日之前的事?” 秦雅丽一点头,微笑说:“是。” “到了七月十九日,楚东平才和赵小姐一起离开了舞会!并且发生了凶杀案!” “是。”秦雅丽一点头,不动声色说。 乔艳芳静静望着秦雅丽那美丽娇好的容貌,这才意外看清楚她深不可测的双眼。 老实说,她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她的眼睛。她忽然意识到,美丽、优雅、妖娆的秦小姐,也和她的双眼一样,深不可测! 秦小姐用这样的叙述方式,把张群与刘文辉的会谈,与楚东平与赵小姐的凶杀案联系在一起,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她轻声问:“秦小姐,你把这么两件不沾边的事联系到一起,是什么意思呢?” 秦雅丽向乔艳芳露出美好的笑容,轻声说:“乔姑娘果然聪明,能想到这一点。我想说的是,官场,你能理解吗?” 乔艳芳不由张大了嘴。秦小姐的意思,其实与翟振川警告陈子峰的意思,有相通之处,都是说有人在背后搞鬼!那么,这个人是谁?又搞什么鬼呢? 秦雅丽似乎看出乔艳芳的想法,微笑说:“乔姑娘,你不要问我。我只有一点感觉,其他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优雅站起来,小声说:“对不起了,我要去忙了。” 可是,秦雅丽走了几步之后,又回来了,眼神里却藏着什么秘密似的,看着乔艳芳。 “秦小姐,你又想起了什么?”乔艳芳警惕地问。 “是这么个事情。有一个客人常来我这里,是美国驻华使馆的武官,他叫贝克,是海军少校。我曾经对他说了一些你们宪兵队在上海、在武汉做过的事。他很有兴趣,他说,希望能和你们认识一下。” 乔艳芳大为意外,没想到竟有这种事!一个美国驻华使馆的海军武官,竟然对她的宪兵队感兴趣,这简直是开天辟地的事。不过,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贝克少校美国人,总归不是日本人吧,认识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她笑着说:“秦小姐,你看这样好吧。我回去跟陈子峰说一声。他如果愿意,我就回来告诉你。你再见着那个美国人,就跟他说,我们很愿意和他见一见,如何?” 秦雅丽笑得很灿烂,“好地呀,这样当然是最稳妥的。那么,我就等侬消息好伐?” 乔艳芳笑着点点头,看着秦雅丽优雅地走进舞厅中间,与那些官员们说话聊天。 现在,有关楚东平的事,她多少清楚一些了。至于那个贝克少校算个什么情况,只能等回去商量,再等以后见了面,才能知道了! 7-20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 也是这天夜里,萧安城回到文墨巷驻地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了。 他进了门,守门的弟兄小声对他说:“子峰他们,都在大房间里。” 萧安城巴不得赶快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去数电报中的字母对子。他明白,这就是一扇门,要破译日本密电,就得努力从这扇门里钻进去!破译密电肯定很困难!但这是唯一的途径! 现在,他听到守门的弟兄这么说,就意识到今天有情况了。 他没上楼,拐了一个弯,直接进了楼下的大房间。 不料,他一进门,陈子峰就向他吼了起来。 “狗安贼,你他妈的到现在才回来!你不睏不饿,是不是就不知道回来!” “你发什么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萧安城有些生气地瞪着他。 “现在是关键时刻!现在就是关键!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关键,你说!” “‘木桶’!这就是关键!我们走错一步,‘木桶’查不清,我们也得完蛋!” “你嚷嚷什么!有话你能不能好好说!” 这时,乔艳芳冲过来,把陈子峰一拉,叫道:“你别这么凶好不好!我哥什么都不知道!你瞎嚷嚷管什么用!你坐下来,把情况都说一说,我哥就知道了!” 陈子峰倒是坐下来了,还加了一句:“你少护着他!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光想着他那一点破事!鼠目寸光的家伙!” 萧安城可真有点生气了,也向他叫道:“你才是鼠目寸光!告诉你,要破译日本密码,今天也是关键!那个外国佬带着我们,找到边儿,摸到门了!” 陈子峰再次叫道:“你就是看不清眼前的大局!” 乔艳芳回头向他叫道:“你少说几句行不行!说正事!” 陈子峰就是不肯少说,“他今天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子就跟他没完!” 乔艳芳走到萧安城面前,拉着他的胳膊,有些痛惜地看着他,“哥,你今天也累了吧。” 萧安城认真看着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关心。他今天累了一天,这样的关心正是他最需要的! 他温和说:“是脑子里累。我们学的破译,今天到了关键时候。那个外国佬有两下子,引导我们往日本人的密码里钻。小乔,我的精力恐怕还是要放在这上面。” 陈子峰虽然没说话,却愤怒地用力捶打床铺,打得砰砰响。 乔艳芳回头瞪着他,用力向他一指,警告他不要说话! 她声音很轻,也很认真地说:“哥,我们这里,也进行到关键时刻了!情况很复杂,你听一听就知道了!” 萧安城一动不动看着她,又回头看看坐在床边、坐在地上的弟兄们,终于说:“好,是什么情况,你说吧,我听着。” 接下来,就是今天所有人调查情况的汇总。 陈子峰先说了赵小姐的伤势,“她全身就一处伤口,在头上,是一下子打死的!那个楚东平,就算和她闹了什么别扭,也不会打得这么狠!” 他这个说法,所有人都同意。 接下来,乔艳芳说了从秦雅丽那里听来的情况,再自然不过地提到了张群张长官。 她说:“秦小姐暗示我,问我懂不懂官场!她是警告我们,不要陷进去!” 提到了张长官,屋里几个人的脸色都阴了下来。这个案子要有麻烦,就是这个了!翟长官就警告过他们,现在秦小姐也警告他们!这就不一般了! 他们此时最担心的,就是被人利用,陷入到官场斗争里! 乔艳芳又说:“还有一件事,我看不出是好是坏。我跟子峰说了,他也看不出来。” 萧安城认真盯着她,“什么事?” 乔艳芳笑了一下说:“美国驻华使馆的海军武官,叫什么贝克的少校,从秦小姐听了一些我们的事,说是很感兴趣,想跟我们认识一下。就是这个事。” 萧安城跟所有人一样,也是吃了一惊,竟然有一个美国武官,要认识他们这些人! “没说定吧?”他问。 “没有。子峰要是同意,我再跟秦小姐说。她再介绍我们认识,就是这样。” 萧安城就抬头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那家伙,竟然不说话,也同样盯着他!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互相盯着! 乔艳芳推他一下,“哥哥,你们商量好没有!不要总让我们猜!”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家伙怎么会和我商量!你听他怎么说吧!他说要见,你就去和秦小姐说吧。那个武官,恐怕也是个特务,也许能说出一点什么来。” 陈子峰重重地哼了一声,歪着嘴说:“贼家伙!一肚子坏主意!他妈的,好像天下就他一个好人了!小乔,你找机会跟秦小姐说吧!” 正文 995、 前面十组代表数字 最后,是冷月和韩进东汇报,说的是他们从特园里打听来情况。七月十九日住在左右隔壁的客人,现在还住在那里!他们说的情况,和刘团长、宋贵波介绍的情况,一样! 说完了,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下一步该怎么办,谁也说不出来! 最后,陈子峰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明天下午,老子要去审那个楚东平!就这样!” 他说完,还恶狠狠地瞪了萧安城一眼,抬腿就往外走了。 7-21 萧安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心里真的是矛盾到了极点。 陈子峰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他介入到楚东平案子里!但他眼前的破译任务也很重要,甚至非常重要!加密,他搜一搜枯肠,或许还可以玩一点花招。 但解密就完全不同了!需要所有同学的共同努力!他可真不想再落下功课! 他在桌上摊开笔记本,还有那厚厚一大夹子的电报稿。他看着这些有些发呆。 这时,房门无声地开了,乔艳芳悄悄进来,在他对面坐下。 她看着桌上的东西,勉强说:“哥,这些,你的这些,我能帮你吗?” 她的话音刚落,房门再次开了,这次出现在门口的是冷月。 冷月站在门口,看了萧安城和乔艳芳一眼,平静说:“我不想打扰你们,我只希望明天下午,我们都能去参加陈子峰的审问!你这里,不知我能不能出点力。” 萧安城看着她们,忍不住笑了起来。上次为了烧了一半的密码本,她们共同给他帮忙。今天,她们不约而同又要来给他帮忙,她们也许真的能帮上忙。 于是,萧安城把今天赫伯特讲的内容,尽可能详细地向她们复述一遍。 乔艳芳和冷月,都是贼精,很快就听明白了。 乔艳芳说:“这就是个笨办法,是吧。不过,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这么干。” 冷月直接说:“给我一些电报稿,我数数还可以。” 7-22 说起来,数数很简单,但真要统计清楚了,却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 每一份电报稿,先用铅笔把字母分成两个一组,然后在另一张纸写“正”字记数。 他们很快就注意到,有些字母组的重复率相当高! 到了夜里十二点时,他们终于把所有电报清点了一遍。最后一步,就是把三个人分别统计的数汇总到一起。 萧安城说:“用不着每一个都统计,我们只把重复数量最多的前二十字母组统计出来就行了。我只想知道,哪些字母组是数字!” 统计的结果,其实正和萧安城猜想的一样。数量最多的前十组里,每组至少有三千多个重复。而后十组里,最多只有三四百个重复!这两部分的差距相当大! 乔艳芳说:“现在来看,前面十组代表数字,没错吧?” 萧安城点点头,“我猜,应该是这样。” 乔艳芳紧接就说:“那么,哪个是一,哪个是二,哪个是三呢?你分得出来吗?” 萧安城就抓起了头皮。这个问题他早就意识到了,但就是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冷月冷冷地说:“数量最多的,是NE,我看,应该是‘一’!用一的地方最多!” 萧安城不由笑了起来。在他们的统计表里,数量最多的确实是NE字母组。他也感觉,这个极有可能就是“一”! 他说:“小冷说的对,小冷说的一定对!哎呀,我这就进了一大步了!” 乔艳芳笑嘻嘻说:“你刚才这句话里,用了两个‘一’。” 这时,冷月无声地站起来,淡淡地说:“我该睡觉去了。明天下午见。” 看见她出了门,乔艳芳向萧安城点点头,“哥,明天下午见!这就是她的目的!” 7-23 重庆的早晨,一如既往地笼罩在铺天盖地的薄雾里。 周围的房屋和树木都是淡淡的颜色,尤如一幅模糊漂渺的水墨画。 只有树丛里鸟儿的鸣叫声仍然轻脆而明亮。 文墨巷里,强虎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走着。 他要去街口的餐馆里,安排弟兄们今天的伙食。从陈子峰开始,到下面的每一个弟兄,都对他安排的伙食赞不绝口。这是他最得意的事! 他此时琢磨的,是今天给弟兄们吃什么。几天下来,可变的花样就少了。 他拐过一个弯,隐约看见前方的树丛后面站着一个人。那人笼罩在雾中,其实只能看见一个影子,但强虎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啊呀,她是姜玉凤! 姜玉凤这三个字在他脑海里一出现,顿时让他陷入到某种难以自拔的矛盾之中! 那白光光玉一般的身体,妖娆扭动着,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向那边走着。那景像,让他全身的神经都抖动起来了。 但是,每当这个时候,另一个影子就会闪到他眼前。那是小乔。他从未见过小乔的身体,但他就是相信,小乔的身体更美! 可是,天下事就是这样,能到手的才是真的! 所以,对强虎来说,最关键的一点是,姜玉凤就在眼前!是他摸得着,看得见的!说一句更哈流一点的话,姜玉凤是唾手可得的!小乔则永远是他看得见,却摸不着的! 这就是强虎有麻烦的地方。他是个功利主义者,能到手,就要得手! 姜玉凤慢慢从树丛后面出来,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嘴角却是撇在一边的。 “没良心的东西!提起裤子就忘!是不是!”她咬着牙齿说。 “没有,没有。我时时都想着你,是真的!我对天发誓!”强虎嗫嚅着说。 “说话都不硬气!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玉凤,你……你容我一段时间成不?我会去找你。” “什么时候!”她盯着他问。 “最近,就是最近,成不?我对你,绝不会随随便便,是真的!”他勉强说。 “好啊!我等着你!我看你什么时候来找我!虎哥,我也告诉你,杨主任那样的王八蛋,想上就上!我拿他没办法!我今生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要记住这一点!” “我记着,我记着!这一段忙,等过几天,我去找你,成不?我一定去!” 姜玉凤转身要走了。最后回头说:“虎哥,你不来找我,我就去你的驻地找你!告诉你,我说到做到!” 姜玉凤终于走了。她的背影,仍然像那天在塬上,微微地扭着,让强虎看呆了。 但他心里,还是有矛盾,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7-24 陈子峰和弟兄们吃过早饭,就按照乔艳芳的安排,各自出门执行自己的任务。 萧安城仍然去监听科上班,去监听日军电台。他现在是监听科的人,人家同意他只上半天的班,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陈子峰带着两个弟兄,去军委会秘书厅的第一处,去了解楚东平的情况。 乔艳芳这么安排的时候,陈子峰的嘴巴就是一歪一歪的,似乎是表示,他可能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但该去还是得去! 乔艳芳则去楚东平家,向楚太太了解楚东平的近况。 老实说,从楚太太那里,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乔艳芳对此很清楚! 冷月的任务,是乔艳芳对着她耳朵说的,“姐,你能不能去军委会的头头们那里转一圈,也许你能问出什么特殊情况来吧?你说呢?” 冷月冷静盯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韩进东今天的任务,同样是没什么希望的。他要带着几个弟兄,在重庆的几条主要街道上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半个不长眼的日本特务! 韩进东一听乔艳芳的安排,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向她点点头。 强虎的任务算是最简单的,但却是陈子峰最重视的! 他的次要任务是看家,主要任务则是在驻地附近转一转,观察一下。 陈子峰压低嗓门,很严厉地说:“老子在这里也住了不少时候了!日本人全都知道!他们会不会对我们下手,打我们的主意,全看你能不能在这附近找到他们的踪影!强虎,你一定要小心!要出成果,恐怕就是你这里!” 强虎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姜玉凤,但还是听清了陈子峰的话,连忙点头说:“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小心观察,争取找出一个两个来!” 7-25 但是,刚过中午,陈子峰就派出好几个弟兄,叫所有人都回驻地!他的语气很紧急! 下午一点钟的时候,所有人都回来了,连萧安城也刚刚回到驻地里。 所有人都集中在大房间里,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陈子峰说:“我在这里开会,就是要求每个人都要掌握眼前的情况!” 他恶狠狠地说:“你们不弄清楚情况,随意乱动,就有可能落到人家的陷阱里!或者是被什么人利用!每个人都注意听!” 头一个情况,是陈子峰在军委会秘书厅第一处调查时,发现的! 7-26 今天上午,陈子峰在军委会里东游西转,打着调查楚案的牌子,不断找人谈话。 正文 996、 我绝不会杀她! 他很快从秘书厅第一处的那些下级军官的口中了解到一个情况,今年七月七日,邓锡侯总司令委任陈离为第二十六军团的军团长一事,被楚东平压了下来!整整压了两天! 陈子峰眨着一双莫名其妙的眼睛,问:“为什么呀?” 那军官摇摇头,“这个事,我可说不好。也许,楚处长不喜欢那个人吧。” 陈子峰继续眨着眼睛,“那,他后来为什么又同意了呢?” 那军官仍然摇摇头,“不知道。我猜,是应该有原因的,但我不知道。” 陈子峰心里,顿时升起一个巨大的疑问! 让邓锡侯派他信任的人接任第二十六军团的军团长,这是刘日辰刘先生给他的特别建议!因为这个建议太重要! 他这个级别的小军官,根本就不该提这个建议!但他还是在电报里提了! 冷静说,他隐约察觉到,当时的局势相当危险!任命陈离,就是为了消弥这个危险的!楚东平如果继续扣压对陈离的任命,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他妈的,这个后果,也许就是“木桶计划”所要的后果! 7-27 陈子峰在大房间里来回转着,对眼前的人说:“这就是我今天上午得到的情况!再加上我们以前掌握的情况,要我看,这个楚东平是有问题的!每个人都要注意这一点!” 接下来,是乔艳芳汇报。她只说了一句话,就引起所有人的警觉。 她说:“我去见楚太太,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过,她家里摆放了许多古文物,什么铜像、磁器、字画、木雕,等等,很多!” 听的人都明白了,这就和清朝皇子们练武用的木锏,有点关系了! 兵器店老板说过,有人花两百元钱买走了木锏,一定是个喜欢古文物的人!难道就是这位楚先生买走了木锏? 乔艳芳说:“子峰,我请求搜查楚家,也许能找到另一根木锏!找到了,这事就清楚了!你说呢?” 陈子峰一点头,“我今晚就去汇报,争取让龚长官同意!” 再接下来,就是冷月的汇报。 陈子峰和乔艳芳这几个人都知道,冷月去调查的是政府高层,最好能问出一点特殊情况来!不过,他们都猜不出她能问出什么情况来。 冷月并不说她找了谁。她直接说:“去年八月,张群被任命为四川省政府主席。但四川的地方实力派都不接受。张群到了成都,住不进旅馆饭店,甚至连饭馆也不接待。他去省政府上班,门口的哨兵竟然说,不知道他是省政府主席这个事,请他找相关的人来,他们才同意他进去!” 陈子峰轻声说:“这个情况,成都的周团长也说过一些。当时的情况很严重!” 冷月继续说:“当时有一种说法,如果张群就任省政府主席,楚东平有可能就任省财政局局长。所以,他压下陈离的任命,可以理解!” 陈子峰眨着眼睛问:“你说可以理解是什么意思?” 冷月说:“楚东平没当上财政局长,对四川的实力派有点怨气,是不是可以理解?” 陈子峰这才听明白她的意思,楚东平对四川的地方实力派有怨气!这个怨气是不是落在杨尚周的头上,还真有点说不定! 他用力一点头,说:“所有这些情况,是不是都连起来了!” 萧安城第一次开口说话,“子峰,你虽然连起来了,但所有情况还是不清楚。” “你说,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谁打死了杨尚周!” “日本人!” “日本人和杨尚周事件有什么关系!和楚东平情杀案有什么关系!你说得清吗!” “你这个狗安贼,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陈子峰凶恶地瞪起眼睛。 “中间还缺少关键的东西!” “什么东西!你说!” “就是能说明所有这些事,都和‘木桶计划’有关系的东西!把这个关键东西找出来,所有问题就都清楚了!” “那么你说,究竟是什么东西!”陈子峰更加凶恶了! 乔艳芳站起来叫道:“你不要这么凶!有话好好说!我们现在就是在分析案情!” 陈子峰又转向她叫起来,“那么你分析是个什么东西!” 乔艳芳向他尖叫:“我不知道!” 这时,冷月冷静说:“木锏!” 所有人都转向她,瞪着她,眼睛却来回转着,琢磨她说的木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冷月看着陈子峰说:“搜查楚家,应该是第一步!我们只能一步一步来。” 陈子峰再凶恶,也不敢对冷月发火,甚至不敢质问她一句! 他瞪着眼睛说:“好,我今晚汇报,明天就去搜查楚家!” 最后一个汇报的,就是韩进东。 他的汇报就是一句话,“我带着五个弟兄,分头在附近几条主要道路上寻找日本人的踪迹,我们什么也没找到!就是这些!” 乔艳芳问:“子峰,你大中午的把我们都叫回来,下一步干什么?” 陈子峰恶狠狠地向萧安城一指,“安贼,你跟老子去审楚东平!其他人在外面听!都给我把耳朵张开了!听出一点情况来!这就是今天下午的事!” 7-28 军委会,军法执行总监部。 楚东平是上校处长,陷入情杀案,又涉及张秘书长,所以,他就不会关在普通的警察局看守所里,而是关在军法执行总监部的禁闭室里。 军法执行总监部设在军委会,总监部的禁闭室就在军委会后面的一栋二层小楼里。 禁闭室的问讯室不算大,里面的摆设更简单,只有一张不大的长条桌和三把椅子。 陈子峰和萧安城拿着卷宗和一个沉重布包进入问讯室时,楚东平已经坐在里面了。 楚东平今年三十岁,白净脸,偏分头,身材中等。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扎在裤子里,整个人看上去,还算精干。 他看着身穿军装,没戴军帽,领子上只有少校军衔和上尉军衔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嘴角一直向旁边扯着,似乎非常不服气。 7-29 在外屋,乔艳芳笑嘻嘻地对冷月说:“这位小哥哥蛮帅的噢。” 冷月淡淡地说:“情绪很抵触,怕是不好审吧。” 乔艳芳仍然笑嘻嘻的,“冷姐,你看好了,三分钟拿下!” 冷月难得地向她笑了一下,说:“好,我看着。” 韩进东站在她们后面,眼睛一直眨着。他猜不出陈子峰和萧安城怎么审。在他看来,这次审讯就像老虎吃天,根本就无处下嘴! 7-30 禁闭室里,萧安城一页一页翻看面前的卷宗,似乎把眼前的楚东平忘记了。 陈子峰则双臂抱在胸前,目光阴冷地盯着楚东平,似乎随时想给他来个下马威! 萧安城终于不看卷宗了,他抬起头,平和看着楚东平,略略露出一点微笑,说:“楚长官,我们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的,他是队长陈子峰,我是萧安城。” 对面的楚东平,似乎想抢占先机,开口就说:“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萧安城哈哈一笑,“那就太好了。我们奉长官之命,今天来调查发生在特园的凶杀案,希望楚长官配合我们。” 楚东平把桌子一拍,大声喊叫起来,“我没杀香齐!我根本没杀她!我要对你们说多少遍,我绝不会杀她!你们就是不长眼睛,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明白!还要来问我!你们要问到什么时候!” 萧安城轻轻向他摆手,直至他安静下来,然后轻声说:“你当然没杀!” 楚东平突然闭上嘴。他完全没想到,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什么人竟会这么说!他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了! 萧安城冷静看着他,弯腰从地上的布包里拿出一个铜雕像,放在桌面上。 “这就是杀死赵小姐的凶器,认得吧?” “这东西,一直放在香齐的房间里!我当然认得!”楚东平说话仍然带着情绪! “楚长官,你能不能拿起这个东西,在桌子上砸一下!你能吗!” “你什么意思!想让我的指纹留在上面?” “没想到,您还懂得指纹什么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引我上当!” “楚长官,我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但您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铜雕像,你抡得起来吗!我们要是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我们就不来了!” 楚东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着立在面前,还带着血迹的铜雕像,嗫嚅说:“你……你说什么?” 萧安城仍然翻着面前的卷宗,“你没杀赵小姐!我们对这一点没兴趣!” 楚东平张口结舌地看着他,“那,你们……你们想知道什么?” 萧安城说:“我们只想知道七月十九日那天夜里,你和赵小姐在特园二〇六号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楚长官,你没杀赵小姐!你听清楚了吗!” 楚东平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萧安城严厉说:“但是,你可不要硬往谋杀案里钻!往死路上走!你听清楚了吗!” 正文 997、 那个窗户上有窗帘 楚东平茫然地看着他,再次点头,“我不……我当然不……” “那么好了,请你详细说一说,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楚长官,为了找到你没杀赵小姐的证据,你应该从白天开始说,你们是什么时候约会的!楚长官,请说吧。” 楚东平似乎看到自己可以脱困的机会,不想再放过。 他翻着眼睛看房顶,竭力回想当时的情景。 8-1 观察室里,乔艳芳笑嘻嘻地说:“冷姐,你看到没有,他要开口了!!告诉你,他什么都会说!问他什么,他就会说什么!不沾边的事也会说出来!” 她向后回头,“老韩,你注意看,看安城怎么审!” 韩进东小声说:“我正看着呢。” 8-2 问讯室里很安静。 萧安城面带微笑,陈子峰仍然目光阴冷,他们都看着楚东平。 楚东平眨着眼睛,似乎终于想起了那一天里发生的事。 “我……我去年八月到重庆,为……为秘书厅打前站。”他舔着嘴唇,看着萧安城。 “楚长官,请继续说。” “我……我为了安排秘书厅的房子,要和各方面的人打交道。后来,就在重庆商会的酒会上,认识了赵小姐。萧先生,我当时,一眼就喜欢上她了!”他又激动了起来,提高了声音,“我怎么会,我怎么杀害赵小姐呢!我真的喜欢她!” “你结过婚!对吧!”萧安城冷静提醒。 “是,是。但是比较起来,我更喜欢赵小姐!这是真的!” “继续说!不要总让我提醒你!” “到今年上半年,我和赵小姐已经分不开了!我希望离婚,然后和她结婚。赵小姐也希望嫁给我。七月十九日那天,我和赵小姐通了好几次电话,就是约了晚上见面。我就是想把这件事商量一下,确定下来!” “你太太知道这个情况吗?” “我……我没说过,不过,她应该能猜得出来,我相信!” “好,说晚上舞会的事吧。” “我们约好了在舞会上见面,然后去她那里,就是特园。” “楚长官,我插问一句,你的长官,张秘书长去过舞会吗?” “七月十四日,临下班时,张秘书长忽然对我说,他晚上也要去舞会,与什么重要人物见面。” “张秘书长要与谁见面?” “我后来才知道,是刘文辉,第二十四集团军总司令。” “他们要谈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不知道!大概……大概和军队有关系吧。” “你不在旁边?” “不在。他们谈的是重要事,我就出来了。” “他们谈了多久?” “大约半个小时吧。后来,张秘书长就先走了。我也跟着张秘书长走了。刘总司令是坐了一会儿才走的。” “你不是先走了吗?怎么知道刘总司令又坐了一会儿?” “回到办公室后,我给妇救会打过电话。” “为什么?” “长官吩咐的!要知道刘总司令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的嘴一下一下地抽着。 “好,再说七月十九日,你几点离开舞会?” “大约夜里十一点前后吧。” “你和赵小姐一起去了特园?” “是,我和香齐,一起去了特园。” “你和赵小姐,经常在特园见面?” “是,经常。那天晚上,我们就是准备商量一下,我离婚的事。” “赵小姐也明白?” “是,她明白。” “你真的想离婚?” “我们那天夜里,其实已经商定,从明天开始,我要和我太太谈离婚的事!” “你们商定了?” “是,已经商定了!我也下定决心了!” “赵小姐一定很高兴吧?” “我们都很高兴!当时,我打定了主意,也觉得轻松了许多。我们准备开一瓶酒,庆祝一下。香齐的房间里有酒,我低头在柜子里找酒。就在这时,我就听见香齐尖叫一声。我还没抬起头,脑袋后面就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我当时就失去了知觉!” “后面是怎么回事,你都不知道了?” “我没知觉了!什么都不知道!后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渐渐苏醒过来。我一眼就看见香齐倒在地上,脸上一大片血,地上也有许多血!我当时就要疯了,我抱着她,拚命摇晃她,就希望她能醒过来!” 楚东平说到这里,满脸都是悲痛之情,眼泪也流了下来。 他悲痛说:“我绝没想到,香齐就这样死了!她就这样走了!把我一个人扔下!” 楚东平满脸都是泪。他用手捂着脸,肩膀也因为哭泣而抽动起来了。 8-3 观察室里,乔艳芳、冷月和韩进东,都一动不动地看着问讯室里的情况。 韩进东小声说:“他应该是真的吧?” 乔艳芳一点头,“是真的。我相信是真的!他妈的,简直是怪事了!外面的人是怎么进去的!门窗都是好的呀!” 冷月说:“那个房间,最好再检查一遍!尤其是门窗的插销!” 乔艳芳向她一点头,“我明天就去!” 冷月向她一指,“小乔,那个窗户上有窗帘!现在可是夏天呀,他们不开窗户吗?” 乔艳芳看着她,眼睛来回转着,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按道理说,现在是夏天,他们应该开窗户!但他妈的,别人进去的时候,窗户怎么是关着的!还插着插销!” 8-4 问讯室里很安静。 萧安城要问的情况,其实已经都问出来了。但也奇怪了,萧安城似乎听到了乔艳芳和冷月在外面的对话,他又开始提问题了。 “楚先生,我问几个细节,是为了帮你脱困,你要如实回答!” “你问,我一定,我一定!” “你和赵小姐进门后,锁上门了?” “那个是,那个门上是司必灵锁,一撞就锁上了,不用特意去锁。” “那么,你插上插销了吗?” “门锁上就行了!那地方很安全,从未出过事!” “你插上插销没有!如实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我们从来没插过插销!门撞上就锁上了嘛!” “你们在房间里,拉上窗帘没有?” “我们,很少拉窗帘。那是在楼上,房子又建在山上,地势很高,往窗外看,只能看到下面的树梢。我们很少拉窗帘。那天晚上,肯定没拉!我们一进门就商量离婚的事!” “你们开窗户了吗?现在可是夏天呀!” 这时,楚东平就翻着眼睛看房顶,竭力回想当时的情况。 他终于说:“我们通常是开着窗户的,夏天,山上有点风,吹到屋里很凉爽的。但是,那天夜里么,我们一进门就商量我离婚的事……萧先生,我不想骗你,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们通常是要开窗户的,但那天夜里……”他苦恼地翻着眼睛,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8-5 观察室里,冷月、乔艳芳和韩进东也在思索这个情况。 韩进东低声说:“凶手会不会是从窗户进来的?” 冷月回头看他一眼,轻声说:“关键不在怎么进去的,而在于怎么出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韩进东也明白了,门窗都插着插销。从屋里出去的人,不可能从外面插上插销。 他低声嘟囔一句:“这可真是怪事了!” 8-6 陈子峰等人离开军委会禁闭室,并没走多远,而是站在街边互相看着。 他们的眼睛里都藏着难以言明的疑惑。这个案子里,还是有说不明白的地方! 他们不用开口就明白别人的意思,楚东平说的确实是实话!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谁杀了赵小姐!这个凶手杀了人之后,又怎么出去的! 他们这边望望,那边望望,眼睛却是来回转的,琢磨的就是这个问题! 陈子峰看看表,“现在是五点钟,我去向长官汇报,谁跟我去?” 萧安城很无辜地看着他们,说:“我现在可不是宪兵队的人。我去不了。” 乔艳芳笑嘻嘻说:“那就冷姐去吧。子峰最近有点犯糊涂,可能说不清楚。冷姐去了一定能说清楚。我们现在回家,等你们的消息,如何?” 韩进东努力让自己的思维也变得狡黠一些。 他努力再三,也只是隐约看出来,这些人都对这位冷月有些疑问。想想也是,陈子峰他们不在的时候,龚长官总是让冷月单独去汇报!妈呀,这个冷月究竟是个什么人呀! 其实,这个疑惑,他也疑惑了很长时间。 8-7 龚长官的办公室里很安静。 龚长官坐在办公桌后面,不动声色地看着陈子峰和冷月。 “你们确信,赵小姐不是楚东平杀的?”他轻声问。 “长官,这个事,所有迹象都表明,赵小姐是楚东平杀的!房间里没有第三人,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别人进不去也出不来!但我们就是相信,赵小姐不是楚东平杀的!” “有证据吗?”龚长官仍然轻声问。 “没有证据。”陈子峰表情冷漠地说。 “你们没有证据,我怎么向上面汇报?不能说你们感觉不是,我就说不是吧?” 陈子峰沉默片刻,才说:“长官,这就是我们下一步要做的事,找到证据。” 正文 998、 被人用一尊铜像打在头上 龚滨生有些生气。戴老板今天一天打了两次电话,上午一次,下午一次,问的都是这个案子。但陈子峰这家伙却说没证据!他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两句重话! 这时,冷月轻声说:“我们今天是初次汇报。明天后天,有可能汇报得更深入一些。请长官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龚滨生再严苛,也不能对冷月说什么重话!她的根底,他知道! “明后天会有多大进展?”他回头看着冷月。 “长官,有多大进展我说不好,但我相信,应该有重要进展!我们需要时间!” 龚滨生听出来了,冷月的话里藏着骨头,意思是说,我们才上手两三天,能有这个进展就不错了!你当长官应该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 他不动声色说:“这样吧,两天后,你们再来汇报。我希望你们有重要进展告诉我!至于楚家,你们就去搜一下吧。但对人家要客气一些。案子还没最后定,万一楚东平什么问题也没有,你们却把人家家里抄了一个乱七八糟,就不好了。” 陈子峰那么诚恳地向他点头,“是,长官,我们明白。两天后,我们再来汇报。” 8-8 陈子峰和冷月离了缉查处,慢慢往回走。 他们都是一脑门子糨糊,怎么想也想不清楚! 他妈的,到底谁是凶手!从感觉上说,这个凶手似乎和日本人有关系!现在凡事都往“木桶计划”上想,这个没问题!但证据在哪里!两天后就会有证据了! 最混帐的是,那个凶手怎么进的二〇六号房间!他肯定进去了!只一下子就杀了年轻美丽的赵小姐!但他是怎么出来的!总不能钻老鼠洞出来的吧! 缉查处离文墨巷很近。大约十几分钟后,他们就到了文墨巷。但一拐进文墨巷巷口,他们都吃了一惊。 萧安城、乔艳芳等人都站在驻地门外!在他们面前还站着一个人,赵时甫! 陈子峰一眼就看出来,赵时甫一脸恶相,站在小巷中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小巷两边,还有十几个人。想都不用想,这些人就是赵时甫的手下!看他们插着手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身上是带了家伙的! 陈子峰有些意外,这家伙今天是来动武的吗!但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就站他身后,他们怎么不动手! 陈子峰慢慢走到赵老板面前,目光冷峻地盯着他。 他不动声色问:“赵老板,你今天来,所为何事?” 赵老板的嘴巴一直牵扯着,不知是紧张,还是愤怒,“陈队长,我有话对你说!” 陈子峰向门里伸出手,“你既然有话说,请到屋里说吧,请!” 赵老板什么话也不说,回头就向大门里走去。萧安城等人都给他让开路。 8-9 文墨巷驻地,电台小屋里。 赵时甫倒是有胆量,独自一人进了宪兵队驻地。 他此时站在电台小屋中央,转身盯着陈子峰。 陈子峰一直歪着嘴,是那种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的笑容,指着一把椅子说:“请坐。” 赵时甫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仍然昂着头,盯着陈子峰。 陈子峰四面挥一下手,让其他军官找地方坐下。他搬了一把椅子,直接坐在赵老板对面,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赵老板,你说有话要说,请尽管说,我们洗耳恭听。” “废话不多说!我是为我女儿而来!”赵时甫直截了当地说。 “你女儿的事,我都听说了。” “我听说,你们负责调查这件事!”赵时甫紧追一句。 “是,赵老板有什么指教,请说。” “我女儿……”赵时甫的话突然噎住,脸上的肌肉也颤抖起来,“我女儿……”他更激动了,说不下去了! 陈子峰看得出来,赵时甫再凶再恶,也心疼这个女儿!也是,他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长得花容月貌,美不可言,却这样惨死,任谁也放不下的! 他向他伸出手,止住他的话,声音也缓和了许多,“赵老板,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也为赵小姐难过,这是真话。” 他低头沉默片刻,终于说:“赵老板,我们是前天接手这个案子。昨天,我去中央医院看了赵小姐的尸体。赵老板,她是惨死!被人用一尊铜像打在头上,就打了一下,就把赵小姐打死了!赵小姐正年轻,花容月貌,她不该是这样死!” 谁都不会想到,赵时甫那样一个帮会舵把子,洪门渝中堂堂主,此时满眼睛里都是泪水,他只是拚命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而已。他臃肿的脸,就如触电似的颤抖起来! 陈子峰看着他,突然向身边的几个军官一挥手,轻声说:“你们先出去!” 萧安城等人都起身走了。电台小屋里顿时像冰窖一般寒冷刺骨。 陈子峰起身走到他跟前,拍一拍他的肩膀,“赵老板,你为女儿流泪,是应当的,她值得你为她流泪!这里没外人!说句实话,我也想为赵小姐流泪!” 不料,他的话音刚落,赵时甫竟然抓着他的手,嚎啕大哭起来,脸上涕泗交流! “她是我的心肝呀!陈队长,你知道不知道!她六岁时死了母亲,我虽然有几个妾,却没有再正娶,就怕她受气!你知道不知道!她只有二十一岁呀!刚刚长大!刚刚让我有了抱外孙的念头!她就这样被人打死!陈队长,你说!你说!我放得下吗!” 赵时甫的哭诉,其实是断断续续、前后颠倒、没有次序的。但他作为父亲的感情,却是真真切切的,一点假都没有! 陈子峰这样的铁血特工,又和赵时甫有很深的过节,此时也被他的真情感动了。 他不住拍着他的肩,却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8-10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从中山四路往东走,拐进小巷,就是张家院子火锅店。 这是很著名的一家火锅店。去年,陈子峰曾在这里请葛二和狗子等人在这里吃过,后来,中文名叫高僧的石田,也在这里和何畏吃过。 此时,则是杨庆山请白崇信在这里吃火锅。 杨庆山微笑说:“老白,你公务繁忙,请你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呀!” 白崇信胖胖的脸上,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却相当敏锐地盯着杨庆山。 “杨老板,我听说,你的码头生意可不错呀,是吧?” “这个,还真要感谢你老白给我出的主意。现在,生意确实不错,确实不错。” “那么,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不应该吧!”白崇信说着,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时,杨庆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条,递给白崇信,“咱们有一个老朋友,你在武汉时的同事,能想起来吗?” “你是说,老何吧?何贵湘?” “正是他。他现在住在文庙里,算是软禁吧。” “为了成都的事?” “哎呀,你什么都知道嘛,真不用我多说什么。这是老何写给你的,托我转交。” 白崇信把那个小纸条至少看了三遍,才抬起头,目光诡异地看着杨庆山。 “怎么了?”杨庆山微笑问。 “似乎,这不是你该干的事,对不对?陈子峰那些人帮了你嘛!” “此一时,彼一时嘛。再说,朋友总归是朋友,老白,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白崇信的目光更加诡异,点点头说:“好了,这个事我明白了。你等着吧,让我考虑一下。眼下这个时候,也许有个机会,也许吧。” 杨庆山吃着火锅的时候就猜了出来,白崇信所说的机会,一定对陈子峰他们不利!这家伙的鬼主意深不可测!谁惹上他都不是好玩的! 那么,我应该提醒一下陈子峰他们吗?这就是杨庆山在心里打着的主意。 吃完火锅,他和白崇信一起出门的时候,在心里想,先让我看看再说吧! 8-11 文墨巷驻地,电台小屋里。 赵时甫瞪着陈子峰,“什么叫也许!你说也许是什么意思!”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我们也许能查出,谁杀了赵小姐!我不能说死!只能说也许!” “就是那个叫楚东平的人!清清楚楚!谁都知道!” “这是你的说法!但我们要找到证据才能这么说!”陈子峰严厉盯着他。 “房间里只有他和我女儿!门窗紧闭,谁也进不去!不是他是谁!” “赵老板,请给我一点时间!不管谁是凶手,我都要找到证据!” “你这是官官相护!你还想包庇那个楚东平!” “赵老板,你和我也打过交道!你看我们是那样的人吗!告诉你,不管是谁,只要有证据说,他就是凶手!我一定会把他抓起来!依法严惩!” “陈队长,你说话算数吗!”赵老板的眼神更加严厉! “赵老板,我陈子峰吐口吐沫都会成钉!我说到做到!”陈子峰同样严厉瞪着他! 赵时甫猛地站起来,“好!陈队长,我会等着看!我走了!陈队长不必送!” 陈子峰咧开了嘴,恶毒地笑着,说:“不送!” 正文 999、 眼泪正一滴一滴落在碗里 但是,赵时甫走到门口,却又停下来,回头盯着陈子峰,“陈队长,我随便多问一句,去年,我丢了一笔钱,很大一笔钱!陈队长知道这里边的事吗!陈队长如果肯告诉我一点,我赵时甫一定重谢!” 陈子峰不动声色走到他面前,撇着嘴说:“赵老板,你的本意是,我陈子峰是不是拿了那笔钱!是不是!” 赵时甫瞪大了眼睛,“就算是!你拿了吗!” 陈子峰狠狠地说:“赵老板你算一下时间就知道了!你的钱中午丢的,我们到下午四点钟才知道!我费心拔力查了几天!结果是,连我的长官也怀疑我们!但我们到哪里去拿这笔钱!请你告诉我!” 赵时甫瞪着他,好长时间没说出话来! 8-12 赵老板带着他的手下走了之后,晚饭也送来了。 晚饭很丰盛。大米饭、猪肉土豆、红烧茄子、青菜豆腐,还有丝瓜汤。 弟兄们都是贼精,知道眼前的任务遇到坎了,下午又让洪门的赵老板折腾一番!他们谁也不多说话,只是狼吞虎咽地吃着。 陈子峰吃完饭,碗一放,谁也不看,起身就走了。 其他几个军官看看他的背影,急忙把最后几口饭扒到嘴里,碗一放,也跟着他走了。 8-13 到了楼上,他们每人从陈子峰的房间里搬了一把椅子,进了萧安城的电台小屋,按照过去常坐的位置,放下椅子,端端正正地坐下,然后互相看着。 陈子峰的下巴左一歪,右一歪的,忽然开口说:“明天搜查楚家,谁去?” 韩进东左右看看,谁都不说话,就举起一只手说:“要不,我去吧。” 陈子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老韩,你去了,找什么?” 韩进东再次左右看看,说:“找木锏。小乔说,他家一屋子古文物,我猜测,买木锏的人,可能是他。找到木锏,这个案子就算进一步了。” 陈子峰不动声色看着他,“还找什么?” 这一下,韩进东张大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还能找什么呢?不就是找木锏吗?他心里是这么想,却没敢说出来。 陈子峰回头看着冷月,似笑非笑说:“小冷也去吧,带几个弟兄,好好找一找。” 冷月一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接下来,陈子峰又转向乔艳芳,“你呢?干吗?” 乔艳芳歪着嘴,一脸的不悦,说:“我去湖广会馆逛逛,再带一张楚东平的照片,说不定那个兵器店的老板还记得他!你不就是这个事吗!摆一张怪脸给谁看!” 萧安城笑着向她摆摆手,“小乔,别生气,他是摆给我看的。没办法,我明天还要去监听科上班,只好看他这张怪脸!”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军官都笑了起来,斜着眼睛看陈子峰。 陈子峰怒不可遏,指着他叫道:“我就没见过你这种人,时不时的就弄一顶共嫌的帽子戴在头上!威风是不是!好看是不是!” 萧安城向他一甩手,“你说你的,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我头一顶共嫌帽子就是你给我戴上的!你还说什么说!” 陈子峰还是没完没了的,“那他妈的第二顶呢!我就奇怪了,怎么共嫌帽子老往你头上戴!怎么不往小乔头上戴!” 乔艳芳立刻说:“下回再见到刘先生,我就提出加入共!怎么着吧!我和我哥一样了,都是共嫌!你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陈子峰瞪着她,简直要被她气背过去了!“你简直是胡说八道!队里有一个共嫌,就够让人闹心的了!如果再加上一个,他妈的,老子这个队长也别当了,也当共嫌吧!” 乔艳芳一下子暴笑起来,指着他大叫:“那就最好了,谁也别说谁!” 其他人也被乔艳芳给逗笑了。 这时,冷月却轻轻咳嗽一声,说:“这种玩笑,少开!”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就跌到冰窖里去了,谁也不说话了。 陈子峰一脸苦恼,苦恼得不得了!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又说:“晚饭前,又让赵老板给折腾一回!哎呀,他那个女儿,实在是可惜了!太可惜了!花容月貌呀!” 乔艳芳撇了撇嘴,低声说:“你就不用感叹了!反正都是一件事,找到杀人凶手!你不就是叫我们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我们都瞪得大大的,还不行吗!” 8-14 到底是夏天,宪兵队开完会,外面的天还是亮的。 强虎找了一个借口,说是为明天的伙食,要找餐馆的人说一下,就出了文墨巷。 乔艳芳一眼就看出强虎的贼心思!狗东西,肯定没好事!最大的可能,他是去找那个姜玉凤!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喝他一声!算了,算了,就让他去找吧! 还是哥哥说的对,强虎真有个女朋友,我和哥哥的事,就成了! 8-15 强虎一路抵拢倒拐,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他终于走到本部。 他一拐进总务处所在的小街,就看见姜玉凤正从一辆板车上,把大大小小的纸盒子搬进库房里。天热,她只穿了一件衬衣,也被汗水湿透了,几缕头发贴在她的额头。 她意外看见了强虎,一下子就向他露出了笑容。 她说:“虎哥,等我几分钟,我就好了。” 强虎有些心痛她,走过去帮她一起搬。 “就你一个人?”他问。 “已经下班了。我就叫他们走了。”她笑了一下,“我就是个临时工,又没什么本事,要特别能干才行。”她倒是说得很轻松。 盒子不大,却有点重。强虎一问才知道,都是信纸信封什么的。 盒子搬完了。姜玉凤锁上门,把板车推到墙角,这才走到强虎面前,擦着额上的汗。 “玉凤,你这是何苦呢,干这些!” “你想让我回山西吗?”她轻声问,眼睛却直盯在他脸上。 这么简单一句话,就如匕首一般抵住强虎的喉咙口了,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姜玉凤从屋里拿出一个饭盒,“虎哥,你吃过饭了吧?” “我吃过了。你才吃呀!你这个饭,都凉了。”强虎痛惜地看着她。 “虎哥,你不要意外,我现在拚着命,干这个干那个,只有一个小心思,就是想留下来!”她的眼睛有点红了,“虎哥,我最怕的,就是让我再回山西!虎哥,你知道的,我决不能再回去!回去我就死了!” 强虎的脸也变得扭曲了。他真的好替姜玉凤难受。那个混蛋主任,也真是混蛋! 他心里一番挣扎,才说:“别吃了,凉了。那边街口有家小餐馆,去吃口热的吧。” 8-16 已过了饭点,小餐馆里的客人很少。 强虎和姜玉凤在角落里坐下来,问她想吃什么。 姜玉凤望着他,脸色有些红红的,轻声说:“给我要一碗热面就好,多放点辣椒。” 强虎向掌灶的师傅说了说,又多给了一点钱,端回来小脸盆那么大的一碗面,面上放了一大片腊肉,更放了一大勺红红的辣椒酱。 姜玉凤笑得合不拢嘴,说:“这顶我两顿的饭。” 开始,她吃一大口面,还向强虎笑一下,说:“真好吃。” 过一会儿,她低下头再吃面,那一口面就叼在嘴里,许久没动。 强虎低下头去看她,就看见她的眼泪正一滴一滴落在碗里。 他痛惜说:“玉凤,这是咋了?” 姜玉凤捂着眼睛好一会儿,带着满脸泪水抬头看着他,“哥,你肯帮我吗?” 强虎也不傻,已意识到是什么事儿了,就是为了萧安城的共嫌!说句实话,他真希望萧安城是个共!但在心里,根本不相信他是共! 但他还是问:“什么事呀?” 姜玉凤说:“哥,你帮我,我就能留在这里,时常能见着你,或许,还能混个前程。你若不肯帮我,我恐怕,还得回山西去。哥,我实在害怕回去,我真受不了那个混蛋东西!我被他那么弄,还得对他装出笑脸!一想到这个,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她说着,又低头哭了起来,两个肩膀就像被人打似的一下一下抽动着。 强虎把嘴咧了又咧,终于说:“你别哭了,我帮你,我一定帮你!” 8-17 文墨巷驻地。 早上,天刚亮,强虎安排的早饭就送来了。 弟兄们洗漱完毕,就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完早饭,所有人按照乔艳芳的安排,出门执行自己的任务。 说起来,今天的任务都很简单。他们没想到的是,所有人的任务都出了异常情况! 8-18 在所有人里面,萧安城遇到的情况最小,却是最诡异的! 不管是他,还是陈子峰、乔艳芳、冷月这几个精明到头发梢的人,都琢磨不出这个诡异情况,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因为萧安城做这件事,就是一时之间的心血来潮! 电讯处监听科是个大房间。房间里摆放了数十张桌子,自然就有数十部电台放在这些桌子上。外人进了门就会吃惊,屋里的电台天线就如树林一般,密密地立着。 正文 1000、 楚先生的日记被贼偷走了? 所有人都头戴耳机,盯着面前的电台。 萧安城的电台,也是其中之一。他也同样盯着面前的电台。 萧安城的监听,是按照频率表上的时间来监听的。 某部电台,频率多少,通常发报时间是几点几分,写得很清楚。 萧安城到了这个时间,就把频率旋钮调到这个频率上,然后注意收听。听到了,就开始记录。如果没听到,也要继续听,直至另一部电台的发报时间到了,他才转到那个电台频率上。 这就是他每天上午的工作,极其枯燥而烦琐。一旦监听到信号,光是听信号记电码,就能叫他出一身汗!报务员最基本的训练,就是听信号记电码! 在两个监听时间之间,他就有了一点空闲。头上仍然戴着耳机,只能枯坐着监听。 这时,就有两个大疑虑涌上他的心头。 第一个,他们宪兵队离开山西中条山,已有一个多月了。林家泰“保深寻破”的绝密任务已经完成!也转告他了!但他却没办法向上级报告! 知道他身份的,只有三个人,分别是龙瑞华、林家泰和王槐远。 大概,刘先生应该也知道,否则就不会叫他去修电台! 但是,他和这几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见面,都可能有危险!他其实已经被组织切断了!和上级失去了联系!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但林家泰的任务可等不起呀!那个叫祁宣益的人,可能已经去了延安! 第二个,就是宪兵队眼前的任务。这个任务表面上是调查楚东平的情杀案,其实,极有可能与日本人的“木桶计划”有关! 但楚东平的案子,和日本人的“木桶计划”如何有关,却是他想不出来的! 其实还有一个案子,就是何贵湘的军队调动案!但陈子峰没办法,只好放下了! 他感觉到,陈子峰为了这两个情况,已经急得要发疯了!他想,我也急呀! 8-19 此时,萧安城看看表,下一个监听目标的时间快到了。 他拿起频率表看。这部电台,正是日军上海宪兵队的电台! 袁琴心的钱包里曾经有一个小纸条,写了一组数字,记忆中,似乎就是这个频率。但萧安城想了许久,仍然没有想出来!这就没有办法了。 萧安城将频率调到136-811-856,然后静静地听着。 但是,在整整十分钟时间里,电台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这就有点奇怪了,这部电台,通常在这个时间点发报,今天是怎么了?今天没事?报务员病了? 萧安城等得不耐烦,鬼使神差,随手就敲击“43”,呼叫这部电台。 再一次不料,这部电台竟然回应了!还发来一组电码,似乎是询问他是谁! 萧安城手足无措。他总不能回答,我是国军监听电台吧!那也太傻了!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日本密码就是“NE”,按照乔艳芳和冷月帮他统计的结果,这可能是数字“1”!因为统计结果,这个“NE”最多!但也可能不是,这就是猜的嘛!谁他妈的知道呢! 萧安城再次鬼使神差,也回了一个短码:“NE”。 他心里想,老子就和你开个玩笑!老子看你怎么办! 第三次不料,大约等了几分钟之后,上海宪兵队的电台也给他回了一个短码;“SY”! 现在,萧安城既不知道这个“SY”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该回什么!就算是开玩笑,再开下去也没意思了!甚至还有点危险! 第四次不料,对方竟然发来一个短电文。萧安城急忙抓起铅笔记录下来,却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个短电文一共二十个字母,按照赫伯特先生的说法,两个字母代表一个片假名,这个电文应该是十个字。但他也只知道这一点,其他的,就都不知道了! 这个东西,瞎猜是不行的! 能不能瞎猜,这个另说。但上海日军宪兵队给他发来一个短电文,这件事实在太诡异了!简直叫人难以相信!萧安城坐在电台前,发了好一会儿呆! 8-20 最莫名其妙的情况,发生在韩进东和冷月对楚家的搜查中! 还走在路上的时候,韩进东就虚心请教:“咱们去楚家,是为了找木锏,对不对?” 冷月笑着向他一点头,“没错。” 韩进东的疑问更大,“子峰问我,还要找什么!咱们还找什么呢?” 冷月并不倨傲,轻声说:“凡是有字的东西,都要拿起来看看。” “为什么?”他又问。 “咱们是搜查嘛,什么都要看一看。”冷月笑着说。 “可是,看什么呢?”韩进东更迷惑了。 “我也说不好,只能到时候再看了。” 冷月说话很认真,并没有敷衍他的意思,这让韩进东放下心来,但也让他更疑惑了!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到时候再看了!他在心里这样想。 8-21 楚家就住在军委会的后面,地址是棉花南巷。这是一栋小楼,住了军委会几个处长级的官员。从外表看,这栋小楼相当整齐干净。 韩进东一进楚家就看出来了,确实像乔艳芳说的,楚家里到处都是文物,什么春秋鼎、唐三彩、宋版书、元青花、明家具、清字画,等等,等等。看上去,件件都是精品。他和冷月,就好像进了博物馆一般。 楚太太是一位不到三十岁的美貌少妇,怀里抱着一个只有一岁多的孩子。 她看着冷月和韩进东,脸色可一点也不好看。 她说:“楚东平那个鬼东西,你们还查什么查!他杀了人,一枪毙掉他就好了!” 韩进东相当客气地说:“楚太太,我们奉长官命令,今天要在您家里搜查一下,请您配合我们的搜查。” 楚太太就大叫起来,“他杀了人,你们到我家里搜什么搜!他杀人的凶器就在特园的二〇六号房间里,怎么会在我家里!你们都瞎了眼吧!” 冷月并不多说话。她向吴建成作个手势。 吴建成就走过来,站在楚太太身边。如果楚太太想走动,他就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动,更不要妨碍别人的搜查。 冷月再作一个手势,跟着她来的弟兄们,再加上韩进东,就开始在房间里搜查起来! 单单是找木锏,搜查就很简单。那么长的木锏是不好藏的,随便一搜就能找到。 但冷月的交待是,凡是有文字的东西都要看一看。弟兄们搜查起来就比较仔细了。 楚东平在家里留了一些军委会的文件。弟兄们每一份文件都要看一看。他们感觉有疑问的,就给冷月看。冷月一点头,他们就把这些文件放在一个纸箱里,准备带走。 搜查进行了一个小时,秦叔宝用的木锏一点踪影也没有,倒是各种文件收集了不少! 这时,楚太太就冷笑起来,说:“我晓得你们找什么!告诉你们,楚东平的日记没有了!被贼偷走了!我在家里就找过!根本就没有!” 冷月回头盯着她,“楚太太,您家遭过贼?” 楚太太说:“就是地!总监部和警察局都知道,还来人问了好多次!你们不知道?” 冷月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是哪天的事?” 楚太太翻着眼睛想了想,“楚东平那个坏家伙杀人之前的几天!我记不得了!你们问警察就知道了!他们记得日子!” “楚先生的日记被贼偷走了?”冷月更警惕了。 “不是贼偷走了又是什么!上个月我还见过那个日记!他和那个骚女人的来往,都记在日记里!我见到过!但来了贼之后我再找,就没有了!你们再找也找不到!” “太太,除了日记,您家里还丢了什么?” “还有一个玉观音!也是楚东平那个家伙买的!花了三百多元钱!我家都被楚东平那个东西败完了!你们看看,他买了一大堆这种东西!当不得吃,当不得穿!” “太太,楚先生在日记里还记了一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楚太太说:“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全是他和那个骚女人的事!” 现在,韩进东和冷月都意识到,这本日记是个关键!如果有人特意偷这个日记,里面一定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又过了一个小时,搜查结束。木锏没找到,楚东平的日记也没找到! 冷月说:“楚太太,对不起,打扰你了。”她向弟兄们一挥手,“我们走!” 8-22 冷月和韩进东并没有走远。 他们出了楚家,向南走,稍稍绕一个小圈,就到了军委会。 他们很快找到秘书厅第一处,并说明要搜查楚东平办公室。 这时候,那些军官们都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让他们搜查!只是说:“这个,这个,要长官准许才行吧。” 冷月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她直接去了秘书长张群的办公室。 她推开想阻拦他们的女秘书,一进门就说:“长官,我是冷月!”声音相当干脆! 张秘书长看见她,就张开嘴笑了起来,连声说:“小冷,小冷,好久没见了。” 正文 1001、 如果有人在这里设伏 冷月说:“长官,我奉命搜查楚东平的办公室,请您同意。” 张秘书长哈哈地笑着,“小冷呀,我要是不同意呢?你怎么办?” 冷月冷冷地说:“长官,您不同意我们也要搜!必须搜!长官,请您同意!” 这下子,张秘书长就没办法了。他向站在门口的女秘书挥一下手,“让他们去检查一下吧,我看,他们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来。” 8-23 冷月和韩进东等人对楚东平办公室的搜查,同样很彻底。 他们搜遍了所有抽屉和文件柜。但是,同样没找出什么异常的东西来。 木锏自然没有,楚东平的日记,更是毫无踪影! 韩进东一看冷月的眼神就明白了,眼前这个情况,更让她怀疑! 想一想也是!楚东平家里遭贼,虽然丢了一尊玉观音,这个倒可以理解。但这个贼,为什么要偷他的日记!难道,这个贼知道他的日记很重要!或者,就是冲着他的日记来的!这种情况,就有点说不清了! 反过来考虑,楚东平的日记里可能还写了什么重要东西!如果这个判断属实,那么,偷了玉观音的贼,就一定是受人指使! 冷月说:“老韩,咱们重审楚东平!” 韩进东惊讶看着她,“现在?不和子峰他们商量一下?” 冷月轻声说:“咱们还是抓紧吧!我感觉,楚东平的日记有大问题!” 8-24 洪崖洞,旧楼里。 冷月和韩进东都没想到的是,楚东平丢失的日记,此时就放在佐藤先生的面前。 此时,他合上这本至关重要的日记,抬头看着对面的鹰司,轻声说:“你怎么看?” 鹰司的眼睛里闪出凶恶的光,鹰隼一般盯着佐藤先生,“先生,这个日记,简直就是一个宝库!里面的东西如果公布出来,对我们第三步行动,一定大有帮助!” 但佐藤先生沉思着,却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仍然盯着他。 鹰司说:“先生,其中的‘川军整顿计划’最重要!他们就是想把川军分解!分散到各个中央军部队里!控制他们!还要他们在战场上卖命!您想一想,这个计划如果公布出去,川军将领们会怎么想!他们恐怕直接就会发动兵变!” 佐藤先生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其实也是赞同的!但有一点,我们要仔细考虑!” “先生,您说,考虑什么!” “报纸上登了这个消息,甚至发布了这个计划,别人会问,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军统那些人也不是吃闲饭的!他们一定会追查报社!甚至找到写这个文章的记者!从他嘴里问出消息来源!如果查到最后,说是从我们手里得到的,岂不起了相反作用!” “先生,您说的对!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我的想法是,让北平或上海的报纸刊登出来,军统就是想追查,恐怕也不那么容易!” “你说的有道理。这样吧,到了晚上,等川上回来,再请石田先生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对了,石田先生的行动,是不是也应该开始了?” “先生,请你放心,石田先生已经准备好了!他现在,就是等待最隹时机!” “鹰司君,你说的最隹时机,是什么时候?” “先生,这个最隹时机,恐怕要仔细商量一下,早了或晚了,都没效果!还是您说的,等川上和石田先生晚上回来,咱们再商量一下!” “另外,在报纸上刊登的事,最好,也请示一下国内各方面的人! “好,先生,我赞成。但一定要快。现在是陈子峰那伙人在调查!” 佐藤先生笑了笑,目光阴沉地盯着他,“他们怎么知道日记里都记了一些什么?那个楚东平,他敢说吗!” 8-25 军法执行总监部,问讯室。 楚东平张着嘴,有些意外地看着坐在对面,年纪轻轻,恐怕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女军官。她说她是缉查处宪兵队的冷月! “你……你说什么?”楚东平似乎想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但是,坐在他对面的,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女军官却是冷月! 冷月一下子就从他这句反问里听出来,这家伙心虚了!甚至恐惧了!这就有疑问了! “楚先生,我问的是,你平时工作上重要的事,都记在哪里?” “这个,这个,我有工作笔记,都……都记在工作笔记里,怎么了?” “你的工作笔记我看了,大致看了看。里面记的都是你的日常工作,没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事,你记在哪里?楚先生,为你自己考虑,不要撒谎!更不要掩盖!说吧!” “重要的事,什么才算重要的事?” “楚先生,你这么说就是在找死!”冷月的眼睛,像锥子一样盯着他。 “我……我都记在脑子里!”楚东平突然提高了声音,“重要嘛,只能记在脑子里!就这样!”但他的表情却是,我就这么说,看你怎么办! “你还记在日记里吧!你和赵小姐谈情说爱的事,不是也记在日记里吗!说实话!” “你们……你们看见了?”这时,楚东平可真有点发慌了,眼睛飞快地眨着,观察冷月的反应。 冷月一拍桌子,“说实话!你在日记里记了什么!” 楚东平恐惧地看着她,嘴巴一开一合,就好像落在网里的鱼! 冷月站起来,“要不要我把张秘书长请来,由他来问你!楚东平,你想死想活!” 楚东平此时的脸色,已经像死人一样雪白! 冷月明白,楚东平的日记里,有大问题! 8-26 这一天里,任务同样很简单的乔艳芳等人,却遇到了最惊险的事! 她带着三四个弟兄,左右分散,互相观照,步行向湖广会馆走。 他们这样走,纯粹就是习惯!今天的任务,应该没什么危险或者麻烦! 湖广会馆的门前,往来的行人仍然是熙熙攘攘的,摊贩们则大声吆喝着,兜售自己的商品。街边的茶肆里,坐满了大声聊天的人。伙计们跑进跑出,为客人买来各种吃食。 实在说,乔艳芳今天就是带了一张楚东平的照片,想让兵器店的老板认一认。老板能认出,则一切事情就都好办了。今天的任务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她刚一踏进湖广会馆的大门,就看见兵器店的内外挤满了人,大声嚷嚷着,那里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乔艳芳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往里一看,就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那兵器店的老板倒在地上,一只手捂在脖子上,手指缝里涌出一股股的鲜血!他勉强喘息着,无力地看着身边的人,似乎在请求他们救他! 旁边的人乱嚷着,只能徒劳地用手去捂他的伤口。有人拿来毛巾,但毫无作用! 乔艳芳一看他的伤口,就明白了,他必死无疑! 她很快判断,最多一分钟之前,有人偷袭,割断了他的颈动脉!他妈的,这明摆着是要杀人灭口!她眼前一下子就飘出川上的影子!最善于割颈动脉的,就是他! 她迅速从人群里退出来,勾起手指向后面的弟兄比了一个“九”! “九”这个数,是最大数!“五”这个数,则表示中间。所以,古代的皇帝都被称为“九五之尊”。 但在她的手势里,“九”表示眼前情况极为危险!和伸出大拇指的作用正好相反! 后面的弟兄看见她的手势,很快靠在墙上或柱子上,两眼四面观望,寻找异常情况,一只手伸到后腰,随时准备拔枪! 乔艳芳很快退到会馆的门口,隐在门框后面,向会馆的内外观察。 恍惚之间,她似乎看见川上的影子在远处的巷口闪了一下,之后就不见了! 她向后一招手,跟着就向那条小巷追了过去。 8-27 乔艳芳一冲进小巷,就被吓了一跳! 湖广会馆后面的这条小巷曲折而起伏,是步步向山上走的。两边是茂密的树丛,再有就是一些简陋的房屋。如果有人在这里设伏,老子们可一个也跑不掉! 但是,他妈的,也有些日子了,这个川上踪影全无,找都找不到!今天就这样放弃,实在太冤了!兵器店老板死了!老子今天不能白来一趟! 乔艳芳隐地墙角后面,向后面跟上来的弟兄作手势,叫他们从两侧包抄上去! 后面几个弟兄眨眼就消失了。 在重庆,这种简陋破败的房子都有一个特点,没有围墙。 盖房子的钱都莫,哪来钱修围墙!每一间简陋破败的房子周围,都是可以穿过去的!附近的树丛也很茂密!都是藏人的好地方! 现在,乔艳芳倒是对自己有点担心。万一成了川上的靶子,可就有点冤了! 她双手提着枪,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心观察周围每一片树丛,每一间简陋破败的房子,两只耳朵更是张得开开的,小心倾听周围的动静! 她借着墙角的掩护,一步一步向前移动。 一粒小石子落到她脚下,她侧脸一看,看见一个弟兄藏在树丛后面,并向前作手势。 正文 1002、 难道有人要上树? 乔艳芳不敢大意,干脆趴在台阶路上,一级一级向上爬。她慢慢伸出头,大约一百公尺远的地方,川上正和一个站在树后的人说话! 这个距离有点远,手枪起不了作用。她想借着台阶边的草丛再往前移动。 就在这里,她猛地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她瞬间转回身,双手举枪,却看见一个惊恐的中年妇女,提着竹篮子站在她身后。 中年妇女被她手里的枪吓坏了,叫道:“做么子噻,我就是从里过耶!” 乔艳芳再回头,只见川上和树后的人正向她这边看。到了这个时候,她就什么也不顾了,举起枪就打!川上和那个人也拔出枪,连续向她射击。 树丛里的弟兄向前猛冲,同时也向川上射击! 川上附近的树丛里突然跑出几个人,举枪向乔艳芳这边打!他们人多,互相交替掩护,向远处退去。但他们退得很有秩序! 这样,乔艳芳不敢再追了,高声叫道:“停!停!” 她和几个弟兄四面观望,聚在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商量眼前的情况。 这里离小什字不算太远。上次,李三发现何敬文就是在这附近。今天,川上又出现在这里,难道老乞丐就住在这附近? 小什字虽然名字不太响亮,却是一片繁华地,又是交通要道。 乔艳芳想清楚这一点,就悄悄在小什字附近的民生道,找了一家小旅馆,建了一个监视点。她交待几个弟兄,监视点里放两个人,外面街道上也放两个人,轮流监视。 她说:“我回去后,会安排弟兄们接替你们。你们都把眼睛睁大一点,争取找到日本人的踪迹!” 几个弟兄都是老手了,微笑向她点头,一点问题也没有。 乔艳芳则急忙赶回文墨巷! 8-28 文墨巷驻地。 乔艳芳中午赶回驻地,是有一点小私心。这个时候回去,她有可能在驻地里碰见萧哥哥。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她感觉眼下的情况有些异常! 果然,她一回到驻地,就看见萧哥哥和几个弟兄正在吃饭。 她在他身边坐下,一边吃着饭,一边把上午在湖广会馆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萧安城吃了一惊,“川上!他为什么要杀兵器店老板?没道理嘛。你找到兵器店,不就是何敬文给我们引的路!” 乔艳芳眼神怪异地盯着他,“哥哥,你这么考虑,日本人似乎不希望我们通过兵器店老板去指认楚东平!你这么考虑,是不是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萧安城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好像不认识她了。 “小乔,你越来越厉害了!看人看事,越来越透了!能想得这么深!” “哥哥,你揣摩一下,日本人想干什么?” “你的意思是,日本人更想让我们注意特园?”萧安城再次睁大了眼睛。 “就是!我就是这么感觉的!但是,他妈的!”乔艳芳苦恼地叫了起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特园不知被多少人搜过!咱们现在再去,恐怕什么都找不到!你是这个意思吧!” “就是呀!你说,特园是不是还有我们没注意到的地方!” “小乔,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应该再去特园查看一下,也许会有发现!” “哥哥,那怎么着,我们现在就去?” “走,我们现在就去!” 8-29 乔艳芳今天给陈子峰安排的任务,就是在特园路口观察。 宪兵队调查特园情杀案,这里一定是他们观察的重点!所以,日本人要了解陈子峰的调查情况,就有可能派人到特园来! 陈子峰也相信有这个可能。他今天上午,带着两个弟兄,就守在特园路的路口。 但是,混蛋的是,他们在这里守了一上午,一个日本人的人毛也没发现! 中午,他买了几个吊炉烧饼,给两个弟兄吃,继续守在这个路口。 中午刚过,他竟然看见萧安城和乔艳芳如一对情侣一般,说笑着走过来。还有两个弟兄,则远远的跟在后面。这个情况让陈子峰怒不可遏!混蛋丫头,这个时候了,还在耍她的小情意,简直就是该死! 乔艳芳早看出陈子峰那个鬼脸色,却嘻嘻笑着向他作个手势,意思是说,你继续在这里守着,我们身后可能有日本人跟着! 陈子峰一副凶恶脸色,向他们作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说,晚上再说! 8-30 特园周边的景色,是由鲜英夫人金水竹女士一手打理的。山上山下林木茂密,花草盛开,景色真是美不胜收。 萧安城和乔艳芳上次来的时候,心里有任务,没顾得上好好欣赏。 今天有了空闲,再仔细一看,就看出特园的景致,是一步一景,甚至山路两边的树木,也是经过修剪的,参差错落,别具一格。 乔艳芳这个疯丫头,该打该杀的时候,是个铁血特工。但她一到这么美妙的境地,身边陪着的,又是她最爱的萧哥哥,心情不知有多好了! 及至上了山,达观楼周围简直就是一个大花园,种了许多花草和观赏树,不知有多美了。乔艳芳就仿佛喝多了酒,挽着萧哥哥的胳膊,花朵似的东摇西摆,快要高兴死了! 他们很快到了达观楼的门口。 乔艳芳还不甘心,说:“哥哥,咱们先到周围转一转,看看附近有什么情况。” 这是合理建议,是特工勘察现场的第一步,萧安城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达观楼建在山上,受地形限制,两栋楼并不是正南正北方向,却是连在一起的,中间有走廊相通。达观楼的周围全是树木,遮天蔽日,阴凉而清爽。林中宁静,只有断续的鸟鸣声,很是好听。 他们沿着小路慢慢转着,也看着周围的。 乔艳芳情意浓浓,就有点耍赖地摇着萧安城的胳膊,低声说:“哥哥,抱抱我,还像从前那样。” 萧安城也受到她的感染,但还是谨慎说:“小心让旁人看见。” 乔艳芳的声音更轻了,神秘说:“附近没人。” 萧安城向达观楼一指,“窗口里的人就可能看见我们。” 乔艳芳二话不说,拉着萧安城就往山下走。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身后的山坡渐渐升起来,终于把达观楼的窗口都给遮挡住了。 她说:“哥哥,你看,谁也看不见咱们!” 萧安城笑容满面,慢慢伸出双手,从她的腰间伸过去,然后缓缓地抱住她的小身体。 乔艳芳心里这个美呀!两条腿都软了,恨不得找个平坦地方躺下来,那才好呢! 不过,渐渐的,她也有点疑惑。萧哥哥一定喜欢抱着我,但也不应该就这样抱着,却一动不动吧?哥哥怎么了? 她慢慢仰起头,就看见萧安城正盯着她身后的什么东西。 她扭回头。身后就是一棵大树,很粗壮也很高大。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树。 她到底是经验丰富的特工,这才注意到,大树在腰那么高的位置上,有一根干树杈。树杈上有一点泥土。她猜想,可能也有什么人走到这里,踩了一脚泥,就在树杈上蹭! 她的眼睛稍微向上一抬,就看见有胸口那么高的位置,也有一根干树杈,上面也有泥土。在这么高的位置蹭脚上的泥,就不对了!难道有人要上树? 他们两个人同时向树上看,树很高大,但树上并没有鸟窝什么的。 萧安城小声说:“我要上去看一看。”他说着,就踩着干树杈,向树上爬。 乔艳芳也好奇,跟着也爬上了树。 等他们爬到最上面,再往上,树杈可能就撑不住了。这时,他们才发现没想到的情况!所有他们攀登的树杈上,都有泥土!最上面的树杈,甚至被鞋底磨光了!有人在这个位置,可能呆了很长时间! 最重要的一点是,从这里,他们可以一览无余地看见达观楼,看得最清楚的是一个窗口。他们同时说:“那是二〇六号房间的窗口!” 他们明白了,有人在暗中观察二〇六号房间里的情况!不是一天!可能是许多天!并且是在夜里!白天,看不见屋里的情况!一定是夜里! 他妈的,是谁在这里观察!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就明白,在这里观察的人,十之九九就是凶手! 8-31 这个时候,在达观楼正门外,跟着乔艳芳来的几个弟兄,正东游西转地观赏风景。 他们都是贼精,一看见她和萧安城进了树林,就没有跟进去。万一人家有什么亲密举动,让我们看见,那多不好呀! 此时,他们再看见她和萧安城的严峻脸色,立时警惕起来,一手伸到腰后抓着枪柄,眼睛则向四面观察。 乔艳芳大声说:“去一个人,叫子峰他们上来!其他人跟我走!” 她率先进了楼门,直向二楼走去。 8-32 进了二〇六号房间,乔艳芳脸色严峻看着身后的几个弟兄,说:“这个房间,再仔细给我搜查一遍,就是一粒砂子,你们也要拿起来好好看看!现在开始!” 正文 1003、 你们凭什么抄我家! 弟兄们都是勘查现场的专家,听乔艳芳一声令下,自动分成两人一组,开始搜查。 床上的被褥被一层一层掀开查看,床底下被仔细检查。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拿起来观看,然后再单独放在另一处。衣柜里的衣服也被一件一件取出来,所有口袋都检查一遍。所有能动的家具,都搬起来查看,尤其是地面上。 墙上的油画、镜框,都被摘下来仔细查看,连花瓶里面也要认真看一下! 这时,陈子峰冲进来,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乔艳芳领他到窗边,指着山坡下的一棵大树,“有人天天夜里爬到那棵树上,观察房间里的情况!有人盯这个房间,可不是一天了!” 接着,又告诉他湖广会馆里发生的事,并且和川上交火的事! 她接着说:“我告诉你,日本人不希望我们从兵器店老板那里查到楚东平!日本人的意思是,我们要查,就只能查这里!” “小乔,我们竟然要听日本人的!”陈子峰一脸怪模样盯着她。 “你别乱想,只有这样,才能查清楚,也能看出来日本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头一件事,这个房间,门窗都关的严严的,人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的!”陈子峰转了一圈,立刻提出问题。 萧安城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咱们先查钥匙吧。” 陈子峰一点头,“好!我先去查钥匙!” 8-33 陈子峰带着一个弟兄,下楼到了前台。 前台里的姑娘一听他说要查钥匙,就急忙去里面找主管。出来的正是高主管。 陈子峰说:“高先生,你好,咱们又见面了。” 高主管满脸都笑容,“长官,您还是来查二〇六的事吧?” 陈子峰说:“正是,我想知道,咱们达观楼的钥匙,外人能接触到吗?” 高主管有点得意地说:“长官,您算是查到关键了。但我也告诉您,想动我们的钥匙是不可能的。我们这里,每个房间的钥匙只有两把,交给客人一把,我们留一把备用。” 他这么说着,就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大串钥匙来。 陈子峰接过这串钥匙一看,不由有些吃惊。这些备用钥匙都被穿在一个铁环上,关键之处在于,这个铁环是焊死的!要用备用钥匙,就得整串拿走!但这串钥匙就在前台姑娘的眼皮子底下!要偷走这串钥匙去开门,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问:“那么,赵小姐手里还有一把钥匙,对吧?” 高主管说:“对!我告诉您,当时刚发案时,我们核对过赵小姐手里的钥匙!那把钥匙,和她家门的钥匙,是串在一起的!并且用一根细链子拴在她的小提包上!先生,您想想,如果有人偷了赵小姐的钥匙再去配一把,赵小姐当时就会发现!” 陈子峰想了想又问:“当时出事时,你们的服务员,就是拿着这串钥匙去开门的吧。” 高主管说:“是。隔壁的客人听那个屋里情况不对,就来叫我们,我们的小何就拿着这串钥匙去开门。但里面插上了,有钥匙也开不了门!门最后是警察撞开的!” 陈子峰原地转了一圈,忽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高主管,“你说小何?不是宋贵波吗?” 高主管说:“那天晚上,是他们两个人值班。出事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在。” 陈子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有关钥匙的事,到这里就算调查结束了。 8-34 陈子峰再回到二〇六号房间里,屋里的人正费力去搬那个大立柜。 乔艳芳说:“我顺着墙看,看见立柜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他妈的,这家伙也太重了!” 陈子峰也贴着墙往后面看。立柜后面有点黑,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 他把那立柜推了推,竟然纹丝不动!几个弟兄再次过来搬它,仍然是纹丝不动! 最后,还是派人把高主管叫来。 高主管说:“这是硬木家具,重得很!长官,也很贵重的,千万不要弄坏了。” 陈子峰说:“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把它挪开一点,我们把后面的东西取出来。” 高主管连声说:“有办法,有办法。” 他出去片刻,竟然拿进来一块长木板和一块木方子来。 他笑嘻嘻说:“我们这里经常遇到这种事,客人把东西掉到柜子后面去了,我们就用这个办法替客人取出来。” 他走到立柜侧面,将长木板插到立柜下面,然后木板下面放了一块木方子。他稍稍用力向下一压,立柜就起来一点。他再向旁边一用力,立柜果然被挪开一点。 陈子峰哈哈笑起来,“高先生,你真有本事,真有本事。这不就是杠杆原理吗?” 高主管更得意了,“道理谁都懂,就是用的时候一时想不起来。” 一个弟兄侧身贴在墙边,勉强把手伸进去,很快就从后面拿出一个长长的,包着报纸的东西。 这时,乔艳芳就叫了起来,“不会是……不会是……” 那弟兄把报纸一打开,他妈的!还就是!和李三找到的木锏一模一样!它们是一对儿!这根木锏上,就是没有血迹罢了! 他们瞪大眼睛,互相盯着,都在猜测,这根木锏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陈子峰歪着嘴说:“他妈的,老子要再去审那个楚东平!” 9-1 军委会,军法执行总监部,问讯室里。 楚东平独自坐在冷清如坟墓的问讯室里,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不安地看着周围,摸摸桌面,又理理衣服,却不知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9-2 观察室里。 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冷月等人站在观察室里,都看着坐在问讯室里的楚东平。 乔艳芳说:“他看着,倒还沉得住气。” 陈子峰说:“不知问起来,他还能不能沉得住气!” 萧安城说:“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上校处长。搞不好,他是被人利用了!” 冷月不动声色说:“我们一起看吧。” 其他几个人都回头看着她,猜测她是什么意思。 冷月轻声说:“不知我们能不能看清楚!” 这句话,其他几个人都听懂了,至少是大概听懂了。 她的意思是,日本人的“木桶计划”,能不能从这个楚东平身上看出端倪来! 重庆和成都所发生的一系列的事,他们都猜测与“木桶计划”有关系,但也仅仅是猜测!龚长官让他们拿出证据来!如果他们看不清楚,这个证据就不好拿! 这时,吴建成满头大汗跑进来,把一个长长的,用报纸包着的东西交给陈子峰。 陈子峰展开报纸看看,正是那根打死杨尚周,血迹已变黑的木锏! 他重新包起来,又拿起今天刚刚找到的木锏,歪着嘴说:“我问,安贼看着!你们两个在外面看着!有情况就叫我!” 9-3 问讯室里。 陈子峰拿着两根用报纸包着的木锏进了问讯室,冷笑看着楚东平。 楚东平不安地看着他,又去看后面进来的萧安城,在椅子上动来动去的,很不安。 陈子峰在桌边坐下来,把两根木锏放在地上。 萧安城则在旁边坐下来,双臂抱在胸前,看着楚东平。 陈子峰盯了楚东平片刻,终于开口说:“楚长官,我们上次谈话的时候,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对我们说!有吗!” 楚东平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告诉你们,我决不会杀害赵小姐!” “我们上次就对你说过了!我们从不认为是你杀了赵小姐!” “别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知道的都说了!” 陈子峰从地上拿起今天找到的木锏,放在桌上,慢慢展开报纸,“楚长官,这个东西,你说了吗?” 楚东平看着眼前的木锏,有些惊讶,但并不严重。 他皱着眉说:“这个又怎么了?这是我买的一件旧文物!” “楚长官在哪里买的?” “是在湖广会馆。那里有一家小店,专卖古代兵器。我就在那里买的!怎么了!” “多少钱买的?” “二百元!这个有问题吗!买这个又不犯法!” “这是楚长官的收藏,是吧?” “是!怎么了!” “楚长官收藏在哪里?” “当然是放在家里!你们抄我家了?你们凭什么抄我家!”楚东平几乎要跳起来了。 “因为这个东西,并不是从你家里找出来的!” “什么?不可能!我书房里有一个旧物柜子,专门收藏这些东西!什么,这个,这个,不是从我家里拿来的?从哪里?”楚东平更加惊愕地看着他。 “告诉你,这是从特园二〇六号房间的立柜背后找出来的!藏得很严实!” “什么?你说什么?不可能!这个东西就放在我家里!这是一对木锏,还有一根呢?还有一根你们放在哪里了?你们没找到?” 陈子峰冷笑一声,又从地上拿起另一个木锏,并且慢慢打开报纸。 “楚长官,这个就是另一根吧?请你好好看看!” 楚东平一看见木锏上的血迹,就大吃了一惊,“这个,这个上面的血,是怎么回事?” 正文 1004、 此事一定涉及官场! “楚长官,我告诉你,打死第二十六军团的军团长杨尚周的,就是这个!好好想一想再回答,这是怎么回事!” 楚东平震惊地看着他,又看看桌上带血的木锏。他来回看着,终于明白陈子峰的意思,是怀疑他用这根木锏打死了杨尚周! 他拍着桌子叫了起来,“我和杨尚周的死亡没关系!什么关系也没有!我犯不着打他!再说,上次这位先生就说了,我手无缚鸡之力!我怎么可能用这个东西打死人!你们不要诬陷我!我和杨尚周没关系!” “楚长官,我听说,去年,委员长任命张群张长官,担任四川省政府的主席,有这个事吧!有没有!” “确实有。但当时有些特殊情况,这个任命,后来取消了!” “什么特殊情况!说呀,什么特殊情况!” “就是,就是四川本地的一些人,不赞成这个任命,就是这个情况!” “张长官也是四川人呀,本地的人怎么会不同意!” “这里面的事很复杂!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你不要把这些事往我身上扯!” “我能扯上来吗?” “你扯不上来!这个事,和我更没关系!” “好,我说一个能扯上关系的事!我听说,张长官如果能就任四川省政府主席,你楚长官有可能担任四川省的财政局长!有这个事吧!” 楚东平张口结舌、目瞪口呆、表情震惊地看着他,却更说不出话来了! 这么一点政治头脑,他还是有的!所有这些情况都是连着的!连起来指向一个目标!他隐约感觉到,这个目标不是指向他!有可能是指向张秘书长! 其中最要命的,就是他的日记!老天!我在日记里记那个事干吗!我太糊涂了! 楚东平想到这里,真的是心烦意乱,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9-4 陈子峰和萧安城一直静静地看着楚东平。 他们也意识到,所有这些事的背后,可能不仅仅是为了张秘书长没当上四川省政府的主席!那个目标是对着委员长去的! 但是,问题又来了,他们可以这么猜,却没有证据!谁也指认不了! 龚长官就要求他们拿出证据来!但官场里的事,是拿不出证据来的! 证据可能拿不出来,但陈子峰该问的话,还是要问! 他冷静看着楚东平,敲敲桌子,提醒楚东平注意。 他说:“楚长官,这些,你怎么解释!张长官就任省主席受阻,你的财政局长位子也就没坐上!杨尚周却被你买的这根木锏打死了!你说,这些事有关系吗!有没有关系!” 楚东平完全被这些情况惊呆了,嘴巴嗫嚅着、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楚长官,这些事,你怎么解释!”陈子峰目光尖锐地盯着他。 “这是栽赃陷害!这是栽赃陷害!我……我和杨尚周的死亡没关系!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什么财政局长,都是无中生有!都是栽赃陷害!” 他到了这个时候,委曲得快要哭出来了,拍着桌子叫道:“你们不能这样陷害我!我又没得罪你们!你们为什么要陷害我!” 陈子峰站起来,在问讯室里来回走着,仍然怒视着他。 萧安城一动不动地看着楚东平,看着他一把一把地擦眼泪,擦脸,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快要坐不住了。 萧安城终于上身前倾,认真看着他,轻声说:“楚长官,你要从这些麻烦里摆脱出来,就得说实话!你再说一句假话,可就活不成了!” 楚东平哀嚎起来,“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我没有一句假话!” 萧安城平静问:“那么,我问你,你在日记里写了什么?不要拿琐碎事情来搪塞我们!说出你最担心的事!我问最后一句,是有可能被日本人利用的事!你要活,就要说实话!” 楚东平一下子就呆住了,张着嘴。惊恐地看着他们,如同木雕一般! 9-5 陈子峰等人离开军委会,就在街边找了一家小茶馆,一边喝着茶,一边汇总今天发现的各种情况!他们要不把这些情况琢磨琢磨,分析分析,简直就不行了! 杨尚周被一根清朝皇宫里御用的木锏打死!这根木锏在文庙后面的树丛里被找到! 陈子峰咬牙切齿说:“这就是日本人留给我们的!就想让我们找到!对不对!” 几个人都赞同这个说法。 问题就在于,这个木锏偏偏是楚东平从湖广会馆里买的!他原来收藏在家里,却被人悄悄藏在特园二〇六号房间的立柜背后! 乔艳芳说:“日本人猜测,我们可能不会搜查楚家,所以才放在特园的房间里!” 这个说法,桌边的人也都赞同!日本人自以为多聪明,怕别人理解不了! 所以,楚东平是不是杀害了赵小姐,其实只是一个引子!就是要把祸事引到他身上! 那么,引到楚东平身上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引向张群张秘书长,这一点可能很牵强,其实也没什么大意义!张长官的地位,不是这么点事就可以撼动的! 那么,另一个目的,就是引向楚东平的日记! 所以,问题也就这么来了!萧安城问:“楚东平到底在日记里写了什么?” 乔艳芳咬牙说:“一定非常严重!楚东平死活不说,足以说明这个事极其严重!” 他们细细地把整个事情反复推敲几遍,越来越感觉楚东平的日记,是个大祸害! 冷月轻声说:“我猜,日记可能在日本人手里!” 陈子峰回头瞪着她,“为什么!” 冷月说:“日本人设计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日记!以这个日记为核心!” 萧安城仔细看着她,同样轻声说:“最后的目的是……” 冷月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还有陈子峰等人,一言以蔽之:“‘木桶计划’!” 茶室里的几个人,都看着她,同时向她点点头,就如木偶一般。 9-6 夜里,缉查处,处长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安静到了极点,房顶上的电灯无声地照耀着屋里的三个人。 龚滨生皱着眉头,在办公室里来回转着,竭力思索陈子峰和冷月汇报的情况。 他敏锐察觉到,此事有风险,并且是大风险!无论他是不是沾手此事,都有风险!原因很简单,此事一定涉及官场!并且是最高层! 陈子峰和冷月都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他。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此事绝不是他们下午在茶室里讨论的那种情况!可能还有其他情况! 龚滨生回头盯着他们,一句话就问到了要害:“你们怎么知道,楚东平的日记落到日本人的手里!你们怎么知道!” 陈子峰努力平和地说:“长官,我们什么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 接着,他向龚滨生竖起一个手指,表示自己还有话说,“长官,仔细看看这一系列的事,从杨尚周带兵去成都,最后死在文庙!找到一根木锏!再到发生了特园凶杀案!又在那个房间里找到另一根木锏,又追到楚东平身上!追到最后是什么,不是凶杀案!不是楚东平是不是指使人打死杨尚周!而是指向他的日记!长官,能够把目标这么明确指向他的日记,都说明日记已经到了日本人的手里!” 龚滨生一动不动盯着陈子峰。他心里隐约明白,情况可能就是这么个情况!日本人是根据日记里的内容设计了整个行动! 但他还是说:“陈子峰,你说的有道理,但这些只是猜测!我不能向戴汇报你们的猜测!这个道理你明白不明白!” 陈子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龚长官的意思,还是叫他拿出证据!但这个证据怎么拿!日记就在日本人手里!老子怎么从日本人手里拿到日记!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冷月。他此时才察觉到,他今晚带冷月来汇报是有道理的!因为她就是他此时的护身符!这是他以前没想到的! 冷月看他一眼,却说出了更惊人的话! 她轻声说:“长官,我猜测,您要的证据,最近几天就可能出现!” 陈子峰吃了一惊。他虽然有过这样的想法,却决不敢说出来!就因为没证据! 龚滨生同样意外地看着她,“最近几天出现!你什么意思!” 冷月仍然轻声说:“日本人可能让日记里的内容见报!” “为什么!”龚滨生大吃一惊。这也是他刚才就想到过的!也是他最担心的! “因为敏感!楚东平死活不说,就是因为太过敏感!我是这么想!”冷月说! “日本人的目的!” “长官,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木桶计划’!” 这下子,龚滨生就说不出话来了!此事中间的风险,是最严重的! 冷月就是冷月!她不动声色看着疑虑重重的龚长官,却不肯罢休! 她接着又说:“长官,我比较疑惑的也比较担心的是,到那时,是不是就晚了!再采取什么措施也来不及了!” 正文 1005、 日记里的东西一定会见报 龚滨生不动声色,却悄悄咬紧了牙齿!冷月这几句话说的很简单,却是真正的威胁,就如同藏在手套里的匕首,谁都看不见,却已经分毫不差地顶在他的喉咙上了! 他很快考虑明白,官场里的风险即便再大,他今晚也必须采取行动! 他轻声说:“你们两个,跟我走,去向戴老板汇报!现在!” 9-7 夜里十二点时,戴笠听了龚滨生、陈子峰和冷月的汇报之后,也察觉到其中的巨大风险!他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则立刻驱车去委员长官邸。 虽然是八月,重庆的夜风还是比较清凉的。 但戴笠坐在车里,脸色却极其严厉! 他拍拍司机的肩,轻声说:“快一点!” 9-8 国府路,委员长官邸。 戴笠踏上几级台阶,匆匆进入官邸大厅。 大厅里的水磨石地面光滑明亮,灯光辉煌耀眼。几名警卫肃立在墙边,一动不动。 委员长侍从室第一处主任林蔚从里面出来,微笑说:“雨农兄,你这个时候来,事情很急吗?” 戴笠一边和他握手,一边说:“林主任,事情确实很急。” 林蔚说:“你能等吧?岳军兄在里面。” 戴笠一听,立刻说:“此事正和张秘书长有点关系!非常紧急!请快去跟校长说!” 林蔚看看他的脸色,知道情况不是一般的严重,立刻往里面去了。 片刻,他从里面出来,向戴笠点点头。 9-9 委员长办公室里只开着两盏灯。一盏是大办公桌上的淡绿色台灯,另一盏则是两张单人沙发后面,映出雾一般光线的落地灯。 委员长和张群就坐在沙发上,脸色严肃,似乎正在谈论什么重要的事。 此时,他们都抬起头,看着刚刚进门的戴笠。 戴笠说:“校长,张秘书长,我有非常重要的情况,要向你们汇报。” 他说着,就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他们对面,欠身坐下来,就开始汇报楚东平的案情! 戴笠汇报的东西,就是陈子峰和冷月向龚滨生汇报的情况,也是龚滨生刚刚向他汇报的内容。但他这次急见委员长,还有更重要的情况! 在他汇报的过程中,委员长回头问张群,“岳军,楚东平的日记里,有什么情况?” 张群疑惑看着委员长,又看看戴笠,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实在猜不出来。那是他自己的日记,他想记什么就记什么。” 委员长看着戴笠,又问:“你还有什么情况吧?不会就为了这么一点事吧。” 戴笠轻声说:“校长,秘书长,我来之前,刚刚接到北平骆江来的电报。电报里的大意是,北平的《华北日报》刚刚收到一份文稿,内容是关于‘川军整顿计划’的!电报询问该计划的具体内容,并请示处理意见。” 一听到“川军整顿计划”几个字,委员长和张群都大吃一惊! 委员长回头盯着张群,“岳军,这件事,怎么会传到外面去!” 张群大为意外地看着委员长,又回头去看戴笠,不安说:“这件事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不可能泄露出去!” 戴笠小心看着他,轻声问:“楚东平知道这件事吗?” 张群点点头,“他是具体负责这件事的人,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他难道……” 戴笠小声说:“校长,秘书长,我判断,这件事,恐怕是楚东平日记泄露出去的!我下面的人分析,楚东平的日记,可能落到日本人手里了!” 委员长疑惑问:“你下面的人,怎么会这么认为?” 戴笠急忙说:“下面的人分析了所有情况。他们认为,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事,都是因为日本人掌握了楚东平的日记,才设计出来的!他们说,楚东平绝口不提他的日记,问他日记里记了什么事,楚东平吓得要死,就是不说!他们相信,他的日记里,一定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委员长一拍沙发扶手,“雨农,你立刻采取措施,那件事情,决不能见报!” 戴笠虽然不知道“川军整顿计划”的内容,但一看委员长的脸色,就知道此事一定属于最重要、最绝密的计划!是必须立刻采取有力措施的! 他起身说:“是,校长,我这就去安排!” 9-10 文墨巷,电台小屋里。 电台小屋里很安静。电灯原本就不亮,重庆的电压一直不稳,灯光是忽明忽暗的。 在这种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陈子峰和几个军官的脸色也显得阴晴不定,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内心,也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而起伏摇动着。 乔艳芳沉不住了,终于开口说:“也是怪了,楚东平的日记里,能记什么了不起的事呢?国军作战计划?对日政策?这些都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韩进东说:“楚东平是军委会秘书厅的,他恐怕不管国军作战计划。” 乔艳芳说:“就是呀,他有什么好害怕的!你们看他吓得那个样子!” 陈子峰却扭回头,专注看着冷月,“小冷,你怎么说那日记里的东西会见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冷月冷冷地盯着他,轻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子峰不依不饶,“那你怎么说会见报?我就问这个。” 冷月说:“日本人干了那么多事,杨尚周死亡、带血的木锏、楚东平情杀案、甚至杀了兵器店的老板,所有事情,最后都指向楚东平的日记!那日记里一定有东西!” 陈子峰还是问:“会是什么东西?” 冷月说:“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还是相信,那个日记里的东西一定会见报!” 陈子峰又转向萧安城,“安贼,你他妈的怎么不说话!你也说!说两句我听听!” 萧安城只好说:“不管那个日记里有什么,只要一见报,我们就没办法了。我相信,如果要见报,一定是沦陷区的报纸。不过,国统区的报纸一定会转载!我们等着看吧。” 这时,韩进东说:“日记里的事,我管不了。我就关心一件事,谁杀了赵小姐!你们都相信不是楚东平杀的!但那个凶手怎么进房间的,又怎么出来的,你们谁知道?” 这又是一件谁也说不清的事!门窗紧闭,凶手怎么进?怎么出?这还真是个事!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那是次要的事!如果能抓一个活的,也许就能问出来!” 乔艳芳笑着说:“你最好抓的就是凶手!除了杀赵小姐的凶手,其他人恐怕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陈子峰房间里的电话响了。他起身去接电话。 电话是龚长官打来的,就一句话:“你们快去军委会!张秘书长要找楚东平问话!” 陈子峰大吃一惊,放下电话就喊:“快走!去军委会!” 9-11 时间紧急,陈子峰这些人是跑着去军委会的! 夜色里,路上已经不多的行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 他们终于跑进军委会后面的看守所时,一个个都累得气喘吁吁。 萧安城到底狡猾一些,进门时问门口的卫兵,“有长官来吗?” 那卫兵惊讶看着他,说:“莫哎,啷个会来这里噻!” 陈子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边擦汗,一边解开衣服给自己扇凉风。 冷月和乔艳芳脸色通红,倒是比平时更好看了。她们可不敢解衣服,只能在院子里来回走着,让自己尽快凉下来。 没过多久,他们都听见门外有汽车声。他们急忙站在墙边,身体挺得笔直。 片刻,张群秘书长在几名军官陪下,从外面进来。 他看了看站在墙边的几个人,别人他都不认识,但他认识冷月。他一直盯着这几个人,并且猜出他们是什么人!但他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进去了。 9-12 陈子峰等人悄悄进了观察室。 隔着一扇大玻璃窗的讯问室里,张秘书长已经进去了,正在里面来回踱步。 陈子峰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感觉到了,张秘书长的脸色很严峻! 片刻,两个卫兵带着楚东平进来。 楚东平一看见张秘书长,连声说:“长官,长官……”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 张群向两个卫兵一挥手,让他们出去,就直接走到楚东平面前,盯着他。 “你的日记丢了!”他一句话就问到根上了! 楚东平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话来。谁都看得出来,他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说话!”一向温文尔雅的张长官厉声喝道。 楚东平痛苦万分,还是点点头。 “你在里面记了什么?直接说!不要避重就轻!” 楚东平嗫嚅片刻,终于小声说:“就是,就是川军整顿计划……我,我放在家里……” 张长官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严厉喝问:“你为什么要往那里记!说!” “长官,我……我不敢记在工作笔记里……但是,但是又怕忘记。长官,我只是觉得,日记放在家里,谁也拿不到……长官,我记得很简单……很简单……” 正文 1006、 能找到这部电台吗 张长官又是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脸色更加吓人。 “你简直是混蛋!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乱记!记了下来,又不谨慎保管!你!你简直就是混蛋!告诉你!日记落在日本人手里了!” “长官,对不起,我错了。”他双膝一弯就跪了下来,“长官,我知道错了!” “你好好想一想,别人怎么会知道你记在日记里!谁知道!日记又是怎么丢的!想清楚,写一个东西给我!今夜就写!你……你……我真是白白信任你了!” 张长官说完,一甩手就走了。只扔下仍然跪在地上楚东平。 9-13 观察室里,陈子峰这几个人互相看着,眼睛都飞快转着。 老实说,刚才楚东平说出来的话相当简单,只有“川军整顿计划”这六个字。 但他们都是贼精,只需想一想川军的情况!想一想国民政府任命的张长官,却当不成四川省政府主席!川军尾大不掉,委员长不整顿川军,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想一想眼下的局面,再想一想日本人的“木桶计划”,这几个人的脸都吓白了! 最让人意外的是,张长官对楚东平说了一句话:“告诉你,日记落在日本人手里了!” 张长官说这个话,一定是有依据的!他可能得到了什么情报!甚至就是戴老板提供的情报!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会不会如冷月所说,这个东西会见报! 他们都意识到,要大祸临头了!全国抗战,恐怕要陷入一场乱局里! 陈子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一眼就看出来,对眼前这个情况,谁也没办法! 最后,他就转到冷月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神要多凶恶就有多凶恶! 冷月同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最后,轻声说:“我要回一趟家,拿一点东西。” 陈子峰却一点头,说:“好,你去吧!你现在就去!” 冷月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陈子峰看看乔艳芳和韩进东,歪着嘴说:“事涉高层,我们没办法,就看冷月有什么办法吧!走吧,我们回去!” 9-14 洪崖洞,旧楼里。 也是这天夜里,佐藤先生坐在房间里,手里拿着鹰司刚刚递给他的电报,却很惊讶。 电报是高桥来的,内容很简短:“请速查136-811-857电台是何人使用!高桥!” 佐藤先生抬头看着鹰司,“高桥队长是什么意思,查我的电台?” 鹰司冷静说:“先生,请仔细看,这不是您使用的电台!” 佐藤先生仔细看,这才看出来,自己电台的子频率是858,而高桥电报里说的子频率却是857!前面的主频率居然都一样! 他再次抬头看着鹰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鹰司在他面前坐下来,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佐藤先生,我知道天下有一些巧事,但也没这么巧的!巧得,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他拿来一张纸,分别在上面写下三个电台频率: 136-811-856,高桥宪兵队电台,呼号43。 136-811-858,佐藤先生使用电台,呼号61。 136-811-859,重庆秘密电台,呼号89。 他解释说:“先生,这三部电台其实是同一批电台,是最新的德国产品,型号是FELD.FU,甚高频,效能相当好。这批电台是同时分配的电台频率,所以,它们的频率都很相近!高桥队长使用的电台,是开始执行‘木桶计划’时新换的电台。川上从上海带到武汉的电台,也是这一批。最后这一部电台,是我们最近刚刚在重庆布下的一部秘密电台,由一个特殊人物使用!关于这个人,是高桥和石田互相配合争取下来的!” 佐藤先生疑惑问:“这是个什么人,可以说吗?” 鹰司点头说:“这个人,两天前才最后确定下来,原本应该由高桥队长告诉您的。他是国民政府军委会军令部第一厅的副厅长,张并州,少将军衔!” 佐藤先生满脸更多疑惑,“他身居高位,怎么会听我们的!” 鹰司小声说:“高桥在上海,控制了他的家人!所有人!他的父母、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所以,他必须听我们的!不过,这个人很谨慎,要求自己掌握一部电台。他的亲信副官是报务员出身,会发报!所以,高桥给他配了一部电台!这就是重庆的秘密电台!这部电台与前两部也是同一批的,所以,频率也相近!只是子频率和呼号不同罢了!” 说到这里,鹰司苦笑一下,又说:“让人意外的是,去年年底,这一批电台有一部分被盗,其中就包括这台857!据高桥判断,这批电台最后被偷运到了重庆!今天上午,高桥原本要给您发报,通知您安排合适的人,与这个张并州保持联系!当时,译电员正在给电文加密,偏偏这时,就收到这部857电台的呼叫!” 佐藤先生脸上露出冷笑,“高桥的报务员回应了?” 鹰司点头说:“是!接着,对方发来确认码:NE!” 佐藤先生问:“NE是什么意思?” 鹰司说:“NE是陆军参谋本部情报部部长津川涧一的特殊代号,很简单,就是一!却谁也想不到!高桥的报务员疏忽了,以为就是您的电台,就把电文发了过来!一分钟之后,他才意识到发错了!不是您的电台!” 佐藤先生冷笑一声,“这个报务员该枪毙!” 鹰司低声说:“高桥已将这个报务员调到前线去了!” 佐藤先生再问:“他发的是什么电文!” 鹰司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份电报,递给佐藤先生看。 佐藤先生一看懂这个电文,简直愤怒到了极点!电文极其简单:“请与43962联系!” 他问:“这个43962,是电话号码吗?” 鹰司脸色严峻,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这才说:“是张并州家里的电话!” 佐藤先生此时,真正是愤怒到了极点!他用力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转着!不时回头瞪一眼鹰司,似乎这一切错误,都是鹰司造成的! “第一,能找到这部电台吗!”他鹰似的盯着鹰司。 “先生,我会努力找!想尽一切办法去找!”鹰司咬着牙回答。 “第二,这封电报会被破译吗!军统的密码训练班就在洪崖洞!我听说,他们的破译训练,已经有了一点进展!” “先生,他们确实有一点进展,但很微小!另外,他们的破译主要是针对外务省的密电。对我们密码只摸到一点边!不足以破译我们的电报!不过,我还是会密切注意他们!如果他们的破译真有了一些进展,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摧毁它!” 佐藤先生不由仰头长叹:“天呐!怎么会出这种事!” 9-15 还是这天夜里,文墨巷,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等人回到驻地里,夜已经很深了。 他们眼前的情况,虽然错综复杂,处处藏着危险,但想来想去,谁也没什么好办法! 冷月回家取东西,走了。陈子峰相信,冷月应该去找她身后的靠山,最可能的就是曾经的参谋总长,她的亲舅舅程潜。但程潜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个,谁也说不出来! 陈子峰向他们挥挥手,说:“都早点休息吧。明天该干吗,还干吗!” 所有人都悄悄走了。 萧安城关上房门,在桌边坐下,仍然在研究他的笔记,希望学得更深入一些。 他心里一直转着最近发生的各种事,但怎么考虑也不得要领。特园凶杀案,楚东平日记,每一件事都在向高层发展。事情一旦到了高层,他们就没什么好办法了! 冷月足够聪明,她说了一句“我们也应该得意!”足见她的精明! 但是,萧安城虽有与她同样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却非常漂渺模糊,很难思考清楚。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他并不知道今天晚上,佐藤先生与鹰司的对话。他更不知道自己手里掌握着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他只有在破译密码方面有了更大进展,才能看出这个情报的重要性! 他更想不到的是,他要在破译密码方面有更大进展,还需要姜玉凤的帮助! 9-16 凌晨四点钟,离天亮还很早,鹰司就起了床,悄悄出了门。 他走在漆黑的夜路上,用力搓搓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最近刚刚挖过来的线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感觉安全!他坚持这个时候与鹰司见面! 鹰司只能牵就他。这家伙是军统本部总务处设备科的一名小军官,名叫罗青林。这家伙到底有没有价值,鹰司完全不知道!但他只能在凌晨四点钟与他见面! 这条山路的两边都是茂密的树丛,寂静、黑暗而阴森。你简直要担心会不会有青面獠牙的恶鬼从这些树丛里窜出来! 鹰司走到一处拐弯的地方。他按照约定,拍了两下巴掌。 大约一分钟之后,他的背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巴掌,把他吓了一跳!他急忙回头,努力向黑暗中看。他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悄悄向他这边走过来。 正文 1007、 放着一个小小的纸方!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起,相距不过两尺,但他们谁也看不见对方的脸,周围太暗了! “你有什么可以对我说的?”鹰司轻声问。 “先生,看你想知道什么。”罗青林小声说。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很多情况!很多吗!” “先生,今天夜里,就是十二点左右,戴老板去了国府路。” “去干吗?” “自然是拜见委员长!” “还有什么?” “今天夜里,戴老板往北平和上海,发了许多电报!都是急电!” “知道内容吗?” “先生,这您可就难为我了。我猜,您先生一定足够聪明,能猜出是为了什么事!” 鹰司不由点点头。他猜测,应该是为了“整顿川军计划”的事!那才是大事呢! 他倒没想到,这个名叫罗青林的小军官,似乎相当聪明!甚至,他可能还知道一些其他的事!他要是能知道其他,那就真有价值了! “你还知道什么?” “您试着问一下。我不敢说什么都知道,但即使是沾边的事,也可以给您做个参考。” 鹰司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但眼下,他似乎并没有更多需要知道的事! 他忽发奇想,就问:“军统使用电台的情况,你知道吗?” 罗青林无声地笑了,“先生,我可是在装备科工作呀!” 鹰司立刻问:“军统使用的是什么电台?” 罗青林回答:“什么都有。美国的、苏联的、还有你们日本的,还有德国的。” “德国电台是什么型号?这个你知道吗?” “多数都是德国十年前的型号,老电台。不过也有比较新的。” “什么型号?”在黑暗中,鹰司瞪大了眼睛。 “FELD.FU,德国军用的,应该是新产品。” “几台?” “只有三台。” “谁在用!” “一台交给了机要室,一台交给了国际处,还有一台给了监听科。” “监听科?” “是!” “谁在使用!这个你知道吗!”鹰司更紧张了! 那人沉默片刻,似乎竭力在回想这个人的名字。 这个时候,鹰司可不敢催他!他已经预感到了,某种最让他担忧的情况可能会出现! “对了,那是个新来的监听员,姓萧,对,是姓萧。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就是一阵惊雷在鹰司耳边炸响,也不会比这个更吓人了! 监听科!新来的!姓萧!使用德国最新型的电台,最最让他担忧的,其实就是这个情况!简直就是魔障!简直就是梦魇!你最怕的事,一定会在你面前出现! 他现在可以肯定,收到高桥短电文的,就是萧安城!他也许暂时破译不了那封要命的短电文!但他现在正在研究密码破译!鹰司从多种渠道了解到,这个萧安城是研究破译密码最有成绩的人! 这个萧安城该死!必须立刻死! 9-17 凌晨五点钟,鹰司急匆匆回到洪崖洞旧楼里。 他进了一间黑暗的小房间,推了一下在床上睡觉的人。那人就像触了电似的坐起来,惊恐地盯着黑暗中的鹰司。他很快就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鹰司! “长官。”他小声说。 “你认识萧安城吗!”鹰司的声音相当严厉。 “是,我认识!” “盯上他!如果有合适时机,打死他!听明白没有!” “长官,听明白了。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开始!最近几天,一找到机会就打死他!干净利落地打死他!” 那人在黑暗中抓起自己的衣服,飞快地穿在身上,再穿上鞋。之后,他开始检查手枪。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支步枪,检查了子弹,就用布包上。 一切收拾好了,他盯着鹰司说:“长官,我现在就去了!” 9-18 早上,文墨巷,大房间里。 弟兄们早上起来,洗漱完毕,都坐在大房间里吃早饭。 乔艳芳站在中间,一边吃着油乎乎的磁粑,一边大声说:“今天我们恢复常态,继续找日本人!子峰、老韩、冷姐,各带两个弟兄上街去找!强虎带两个弟兄去小什字的监视点,替换点里的弟兄回来休息。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一点!日本人好长时间没动静了,可能正憋着什么坏呢!谁也不要大意!老乞丐在重庆,鹰司和川上也在重庆!他们在重庆一定还有什么事!我们都要小心一点!另外,两个弟兄跟我去特园!” 她回头看了看陈子峰和萧安城,无异议,回头说:“好了,就这样吧,继续吃饭!” 陈子峰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似乎什么都没想。 但乔艳芳看得出来,他时不时的,就要盯一眼冷月。 昨天夜里,冷月说是要回家拿一点东西。她到今天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 诡异的是,她回来之后却什么也没说!她合衣躺在地铺上眯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她起来之后,刷牙洗脸,然后就是吃早饭,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 乔艳芳很想开口问她一句。但一想起到她的为人,还有她神秘莫测的背景,就什么也没问!说一句实话,她也不知该问什么才好! 9-19 萧安城吃过早饭,和陈子峰、小乔他们打了个招呼,就悄悄走了。 他还要继续去监听科上班,这是没办法的事! 他心里最惦记的,就是下午的课。有了小乔和冷月的帮助,他很快统计了电报稿上的代码。他和小乔、冷月都相信,数量最多的十个代码就是从一到十。但哪个是一,哪个是十,可真的说不好。也许数量最多的那个“NE”就是数字1!这是冷月说的!但其他的,就不能瞎猜了。 从文墨巷到洪崖洞,近路全是崎岖的台阶路,真可称得上是一路抵拢倒拐无止境。 这条路,萧安城也走过许多回了,简直就是轻车熟路。 他耳听树上的鸟鸣,心无旁鹜,一步一步踏着石头台阶行走。 但是,渐渐的,他也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当有人在旁边注视你的时候,你会很随意地回头,看那个人一眼。 这种感觉告诉萧安城,有人在注视他。但他几次向附近观察,都没看见有这样的人。 他想,是不是我多虑了。这段时间太紧张,容易让人多虑! 偏偏就在这时,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从路边草丛里跳出来,拦在他面前,并向他伸出小手,说:“大叔,把五分钱好噻。” 萧安城却赫然看见,那孩子的手心里,放着一个小小的纸方!就是这个让他吃惊! 他从那个孩子的眼神里看出异常,这孩子似乎已盯了他很久!难怪他感觉有人注视他!也许就是这个孩子吧! 他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放在孩子手心里,同时拿走那个小纸方。 那孩子攥着这两毛钱,回头就跑了,眨眼就没了踪影。 萧安城看着孩子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周围,还是不敢看手心里的小纸方。有人用这种方式给他传递纸条,让他十分警惕! 有一点很清楚,给他纸方的人,不敢在这里见他!这附近可能有异常!还是那个问题,有人在暗中监视我吗! 所以,他在手心里攥着那个小纸方,继续向前走。 9-20 大约几分钟之后,姜玉凤从树丛后面钻出来,看着萧安城远去的背影。 她心里有两个疑惑。第一个,那孩子一伸手要钱,萧安城立刻掏口袋给钱,似乎太快了!重庆到处都有要钱要饭的小花子,你给得过来吗!第二,萧安城把钱放在孩子手里的动作,让她有点疑惑,其中似乎多了一个动作,好像是拿起了什么东西! 她现在没办法,只有沿着孩子跑掉的方向,去追踪他!她希望能追上那个孩子! 有一点她很清楚,今后何去何从,是生是死,全在于她现在做的事!追踪萧安城! 9-21 萧安城到了监听科,开始做监听前的准备。 他先拿抹布擦拭了桌椅,甚至擦了擦电台和天线,尤其是测向天线,他擦得很仔细。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注意观察那些监听员们,看谁有异常举动。 之后,他把频率表放在左侧,把空白电报稿和铅笔放在右侧,放在中间的是电键。 他重新削了铅笔,摆放好橡皮,这才打开电台。 他再次观察了周围,没发现异常。他从口袋里掏出小纸方,在手心里打开。 纸方里只有一句话:“中午路上见。一五〇。” 他把纸方揉成团,塞进嘴里,嚼了嚼,直接吞下去。他明白,这是老龙要见他!一五〇就是一五尾!这似乎已成了老龙的代号! 萧安城察觉的另外一点是,老龙可能观察了他许多天!知道他中午要到什么地方去!所以才会在路上见他!老龙让一个小孩子给他传递纸方,都说明,另外还有人在暗中监视他!老龙也发现他被人监视!这是一个严重问题! 他明白了,如果不是林家泰的任务实在太重大,老龙不会如此冒险与他见面!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有人暗中监视,他如何与老龙见面! 正文 1008、 林家泰的任务太重要 9-22 姜玉凤一路抵拢倒拐,如猎狗一般追踪,尤其注意倾听远处孩子们的说笑声。 她出了一身的汗,一直追到老城墙下,也没找到那个孩子的踪影。 她很失望,却毫无办法。她只好往回走。 9-23 姜玉凤再回到本部总务处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总务一科科长很不高兴,问她怎么现在才来! 她只好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科长,今天身上有点不利落,就迟到了。” 这样,一科科长就不太好再斥责她,而是递给她一个厚文件夹,说:“这是电讯处刘丽让我转交给你的。你今天下午去洪崖洞的密码训练班,他们临时抽调你去帮忙!好好看看!他们可能要你帮着检索资料!” 姜玉凤在一科里并没有自己的办公桌。她在仓库里的箱子上坐下来,翻看这个文件夹。她没想到,文件夹里全是近期各地军队的调动情况或者作战行动! 她想了又想也没想清楚,给她这么多军队行动方面的资料,有什么用! 不过,下午可以去洪崖洞的训练班,让她心里暗暗高兴。萧安城就在这个训练班里! 9-24 萧安城监听一上午,并没有什么成果。 他心里有事,一到中午,早早去食堂吃了饭,就和监听科郭科长打了招呼,走了。 9-25 还在总务科里忙来忙去的姜玉凤,突然发现萧安城离开本部,穿过街道进了对面的小巷。她匆匆忙忙结束手里的工作,很快追进小巷里。 但是,她几乎是小跑着追了一阵,却没找到萧安城的影子!这么一种情况,让她恨得不得了!但也没办法。她只好继续往洪崖洞那边走。 9-26 此时,在一间破烂不堪的草房里,萧安城和龙瑞华就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看着东张西望的姜玉凤从门前走过去。 龙瑞华小声说:“我观察你几天,就看见这个人一直在跟踪你!她是什么人!” 就在几分钟之前,萧安城刚刚拐过弯,就看见龙瑞华站在这间破草房的门里,向他做手势。他前后一看,急忙闪进门里。紧接着,他们就看见姜玉凤从门前走过去! 萧安城低声说:“她以前是第四集团军政训处的人。在中条山作战时,这个人就有点阴阴的。她现在突然被借调到军统本部,我相信,她就是冲着我来的!” “看来,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但我一直在考虑,我什么地方有漏洞,但就是想不出来!陕西站是怎么盯上我的!” “我判断,他们是从日本人那里得来的情报!” “日本人!陕西的日本人怎么会知道我的情况!” “这个我就说不好了!总之,他们清楚知道你的情况!甚至知道我是你的专家!那个暗通日本人的吴济怀,一开口就说我和你是一条线上的!” 龙瑞华震惊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可能,只有两个地方可能泄密!一个是陕北那边,再一个是上海。我回去要汇报一下,尽快查一下这个情况!” “老龙,你就这样到重庆来,实在太危险了!我估计,重庆的军统也知道你的情况!” “我知道!但我也没办法,林家泰的任务太重要了!上面想派别的同志来!我感觉,还是我亲自来更好一些。你时间有限,跟我说说林家泰的任务!” 萧安城理了一下思路,尽可能简洁地说:“林家泰说,汉中特训班训练了不少特务,潜入延安!究竟有多少,他也说不好!他说有五期,每期八十人上下,这就很不少了!” “好,你接着说!” “林家泰说,其中大多数特务,潜入延安后就失去了联系,几乎没发挥什么作用!所以,军统陕西站一直在考虑,如何和潜入延安的特务恢复联系。他们现在考虑的一个办法是,派一个资深教官潜入延安,和所有特务恢复联系!初步议定,是派一个叫祁宣益的教官执行这个任务!祁是衣字旁加耳刀,宣是宣传的宣,益是利益的益!这是一个老教官,从汉中特训班成立就在!所以,他差不多认识所有特务!这是林家泰听来的初步意见,今后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他的意见是,现在就开始注意这个祁宣益,争取把他拉过来!或许可以破获潜伏延安的特务!老龙,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龙瑞华沉思着,没说话。 萧安城接着说:“林家泰没有联络人!他只能找我!但我现在回重庆了,他怎么办!孤单一人,很困难的!老龙,这个情况也请组织考虑!” 龙瑞华忽然问:“你上次用的电台,不是你的,哪来的?” 萧安城急忙说:“我们队里有两部电台。我们还在中条山时,队里的人用这部电台和我们保持联系。” “这部电台你还可以用吗?” “恐怕有问题!使用这部电台的人,可能是军统安在我们队里的眼睛!我们队里的人,都不太敢相信她!我只敢用那么一次,现在再也不敢用了!” “我明白了,我们两个人的联系方法,可能还要重新考虑。这个我来想办法!现在,你赶快走吧。再呆下去,你可能就要迟到了!” 萧安城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用力和龙瑞华握了一下手,就悄悄走了。 9-27 重庆的山路,大多数都有石头台阶,否则,一下雨,泥土山路是没办法走的。 但山路迂回曲折,忽上忽下,两侧都是破烂的草房,再有就是茂密的树丛。 萧安城走在这样的山路上就很谨慎。山路两边,处处都可能藏人! 他目前的状况其实相当糟糕。日本人和军统方面,都知道他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他被调到监听科,就是出于对他的怀疑! 不过,他也想明白一点,无论是日本人,还是军统,都很难相信他是一个深谙电报加密解密的专家!无论怎么看,他不过是一个业务比较熟练的报务员而已! 这是他唯一可以存活的机会!所以,在洪崖洞特训班学习加密解密的技术,他还应该更积极更努力一些!可笑的是,这也正是他孜孜以求的目的! 9-28 萧安城一进洪崖洞教堂里,不由又吃了一惊。这有两个原因。 头一个原因,所有学员都围在刘丽身边,把自己的统计结果告诉她。 刘丽则俯身桌上,分别在十几张纸上记录每个字母组的统计数。她的办法简单而明了,每一张纸统计一个字母组。 第二个原因,在教堂的一侧,又增加了几张桌子,有五六个女军官坐在桌子后面,她们每人面前都有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萧安城猜不出这些女军官来这里的目的。他只是注意到,姜玉凤也坐在桌边! 他隐约注意到,姜玉凤向他扫了一眼时,眼睛里似乎闪出一丝狡猾和微笑! 老龙说,他观察了几天,这个姜玉凤一直在跟踪他!她今天就在跟踪他! 所以,姜玉凤是他当前最大的危险!萧安城不能不对这个姜玉凤提高警惕! 前面的同学,都大声嚷嚷着,把自己的统计数告诉刘丽。旁边坐着五六个年轻美丽的女军官,让他们有点兴奋,甚至互相打打闹闹,引得那些女军官低头窃笑。 他们都是下级军官!他们哪里知道,这个时候,国民政府内部,军委会内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9-29 绣壁街,军委会。 这个时候,军委会所在地的周围已经戒严。 段泽刚指挥的中央警卫团,封锁了街道两端,包括附近房顶上也安了哨兵。 还在上午的时候,就有许多高官前往国府路官邸拜访委员长。他们表面上谈的,都是关于绝密文件泄露的事,但在言语中却暗含着攻讦! 这种互相攻讦,是相当危险的! 因此,委员长临时决定,下午召开军委会会议。 下午两点钟,委员长乘车到了军委会。身披黑色大氅的委员长下了车,径直进了军委会。门口头戴钢盔的卫兵身体挺直,立正敬礼。 委员长进入四楼会议室时,该来的长官们都已到了。此时都站了起来。 委员长走到会议桌上首,解下大氅,递给身后的侍卫官张毓中,对桌边的高官们说:“各位,都坐吧。” 在座高官有: 何应钦:军委会总参谋长。 白崇禧:军委会副总参谋长。 张群:军委会秘书长。 徐永昌:军委会军令部部长。 陈诚:军委会政治部部长。 陈调元:军委会军事参议院院长。 贺耀祖:军委会办公厅主任。 何成浚:军委会军法执行总监部总监。 钱大钧:委员长侍从室侍卫长。 程潜:军委会委员、天水行营主任。 目前在重庆的军委会高官,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这次会议,其实只有一件事,就是有关“川军整顿计划”的执行情况,保密措施,泄密原因,以及补救措施。 所有高官都已知道,“川军整顿计划”是张群手下一个叫楚东平的处长泄露出去的! 正文 1009、 猜错了才是正常的 但是,他们有话却很不好说,因为白崇禧在座!他此时的脸色,就是相当严峻的! 整顿川军,简直就预示着,将来还有可能整顿桂军! 委员长坐在上首,眼睛看着在座的人,却一句话也不说! 徐永昌沉默许久,终于:“委员长,我们的保密工作,确实应该好好整顿一下!” 何成浚大声说:“仅仅是整顿一下吗!还要不要军法了!” 贺耀祖轻声说:“现在弄成这种情况,我们有没有补救措施?” 陈调元问:“我比较闭塞,只知道泄密了,究竟泄露到什么程度?” 何应钦说:“我听说,已经落到日本人手里了!据判断,这个东西可能要见报!” 桌边的高官们顿时议论起来,有人或明或暗指责张群的;有人说叫戴笠来,采取果断措施!有人说都迟了,可能明天就见报!还有人嘀咕说,该承担的责任,就得承担起来!还有人说,我们改一改内容,提前公布,是不是好一点! 9-30 洪崖洞,教堂里。 刘丽面对那些说笑打闹的学员们,大声说:“你们都不要说话了,我听不见了!” 那些有点兴奋的学员们互相拍打着,先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萧安城走过去,也拿出自己的作业,说出自己的统计结果。 他注意到,坐在旁边的赫伯特先生一直微笑注视着他。他也向赫伯特先生点点头。 刘丽记完数据,请几个同学帮忙,把每个字母组的数量合计。最后,她把统计结果写在黑板上。 她一边写着,同学们一边看着。他们都张大了嘴,这些数字都相当惊人! 等她写完了,同学们也看出了端倪,前面有十组字母,数量惊人,每组都有四五万之多!后面的字母组就没那么多了,最多只有七八千! 刘丽写完这些数据,回头时满脸微笑。她拍拍手说:“好了,同学们请都坐好,我们要开始上课了。”她说完,就向赫伯特先生伸出手。 赫伯特先生缓缓走到黑板前,向黑板上的数字挥一下手,“各位先生,对这个统计结果,看出什么意思来了吗?有谁能告诉我?”他伸出一只手,看着大家。 一个同学说:“先生,正好十组,应该都是数字!电文里最多的就是数字!” 赫伯特先生把手一拍,“OK!OK!说的好!你们能看出这一点,说明你们都很聪明!我也判断,前面最多的十组,就是数字!现在,谁能告诉我,哪一个是数字1,哪一个是数字2!我们是共同研究,不要怕说错!谁能告诉我?” 同学互相望着,当着旁边几个女军官的面,谁也不敢先开口,怕丢面子。 这时,刘丽忍不住了,笑着说:“萧安城同学,你能先说吗?” 萧安城只好站了起来,看看身边的同学,笑着说:“其实,我并没看出来。不过,我在统计这些数字时,有两个同事帮着我统计。其中一个同学说,NE是数字1。她的理由是,NE的数量最多。我们用到数字1的地方也最多,所以,NE就是数字1。对不起先生,我只知道这一个。” 旁边一个同学说:“老萧,原来是别人看出来的。” 有些同学笑了起来,快乐地指点他。 还有的同学说:“这就挺了不起的了!” 萧安城急忙点头,“是的,是的,我这个人比较愚钝,真没看出来。” 姜玉凤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心里想的却是,你说你愚钝,不过是想掩盖!你再说你愚钝,我也要盯着你不放! 这时,赫伯特先生笑着说:“请你坐下。萧先生,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判断的很有道理嘛!我们并不能确定NE就是数字1,但我们可以猜测,它暂时就是数字1!至于对不对,我们以后再验证!这个,可以记在你们的本子里,作为今后继续研究的依据。好了,接下来,我再猜一猜,其余九个,是什么数字?请猜一猜。” 教堂里鸦雀无声,所有同学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猜测NE是数字1,还可以,因为用到1的地方最多。平时说话写文章,用1的地方也最多。但猜其他数字就不那么好猜了,瞎猜是不行的! 赫伯特先生微微地笑着,竖起一个手指说:“我们都考虑一下,有一个数字,也可能经常出现,但它绝不会单独出现,尤其是在电报里。它如果出现,一定是跟在某个数字之后!换句话说,它一定会跟在这九对字母组中某一个的后面,想一想,它是什么?” 萧安城不由张大了嘴,忍不住说:“先生,它应该是数字0吧。” 赫伯特先生大声说:“OK!你说的完全对!这个数字就是0!现在,你们都看一看发给你的电文,哪一对字母,总是跟在别的字母组之后!找一找!现在就找!” 9-31 绣壁街,军委会会议室里。 终于,戴笠被叫到军委会会议室里。 何应钦问:“雨农兄,这件事,还有挽救的可能吗?” 戴笠顿了一下,勉强说:“我们只提前一天才知道这个消息。我要求我们在北平的人全力阻挡。我刚刚得到消息,他们也尽了全力,什么狠招都用上了!但是,那是在沦陷区,掌权的是日本人!那些报社,根本无力阻挡。我们努力到现在,得到的消息是,最迟明天就会见报!情况就是这样!” 会议室里顿时没人说话了。谁都明白,这个东西一旦见报,将会出现什么情况! 这时,程潜说:“各位,我的意见,还是考虑补救措施吧。这个东西一旦见报,全国抗战就会变成一场乱局!中央和地方,军队和军队之间,可能都会出问题!并且是严重问题!我们想想补救措施吧,尽量消弥可能发生的灾难!” 这时,委员长终于开口,轻声说:“我赞成颂云兄的意见。都说说吧,如何补救。” 9-32 洪崖洞,教堂里。 教室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仔细查看自己面前的一大摞电报,寻找那个可能藏在任何数字后面的“0”。 坐在旁边的女军官,无声地看着这些被仔细挑选出来的,年轻的电讯军官。 她们有时交头接耳,无声说笑,似乎在品评哪一个军官最英俊。 萧安城首先抬起头,看着前面的赫伯特先生。他的眼角注意到,姜玉凤正注视着他。所以,他对自己要不要先举手,有点犹豫。 倒是刘丽先看见了,立刻指着他说:“萧安城,你是不是有答案了,有就说吧。” 萧安城站起来,手里拿着两封电报,不太有把握地说:“我在两封电报里都看到同样的情况,FO都跟在AG的后面,出现了两次。但我不知这个AG是什么。”他看着身边的同学,“不知你们是不是也发现这样的情况?” 那些同学看着他,都摇摇头。 赫伯特先生笑着说:“萧先生,很好。各位要记住,我们就是猜测,猜错了才是正常的。但万一猜对了呢,我们就会进一大步!现在萧先生说了一个情况,FO出现在AG后面,并且是两次,我们现在假定,这是一个两位数,后面一个数是0。我们现在继续猜。这封电报的发送时间是什么时候,萧先生,请你看一看。” 萧安城看看电报,“一个在今年三月,一个在今年四月。这个AG可能不是日期。” 赫伯特说:“你再看看地点,尽可能准确的地点。” 萧安城说:“大约是在河南或者山西,这是大致地点。” 这时,赫伯特先生转向旁边的女军官们,说:“在河南和山西之间这一带,有我们的军队吗?请你们找一找,这支军队的番号里是不是有一个0。找一找。” 那几个女军官都翻开面前的文件夹,一页一页地查看。 9-33 洪崖洞,旧楼里。 佐藤先生震惊地看着鹰司,“萧安城!” 鹰司目光阴沉地盯着他,“就是他!这一点可以肯定!” 佐藤先生不由长叹一声,“真是魔障呀!就那么一部电台,偏偏就落在他手里!” 鹰司也很无奈,“是,我也没想到!我已经安排了,一找到合适机会,就打死他!” 佐藤先生回头盯着他。他的眼神,似乎有一丝不相信的样子。 但他说的却是:“务必!一定要消灭他!还有那个密码班,你也要随意注意!萧安城一旦破译了那个短电文,你和高桥控制的内线就会暴露!” 鹰司低声说:“先生,我会注意。需要时,就采取坚决措施!” 9-34 洪崖洞的小教堂里很安静。 现在,年轻的报务军官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观赏那些女军官了,看着她们那么专注地翻阅手里的资料。 整整十分钟后,姜玉凤首先举起了手。 赫伯特向她伸出手,“女士,你请说。” 姜玉凤站起来说:“先生,那一带有国军的第四十军团,军团长是庞炳勋,驻地在山西晋城一线。” 正文 1010、 谁把这个计划泄露出去 赫伯特先生说:“OK,我们现在假定,AG是数字4,FO是数字0。它们合起来可能是40!这个猜测对不对呢?我们先记着,等以后再验证。萧先生,你再看一看,这组AGFO的前后,还有什么,是不是可以给我们继续猜测的线索。” 萧安城又仔细看手里的电报,“先生,这两组字母前面没什么,但后面有MT和HJ,不知是什么意思。再往后,有三个数字,分别是NE、FO和BS。按照我们刚才猜测的,前两组应该是数字1和数字0,但第三个数字,我不知道是什么。” 赫伯特先生再次向姜玉凤一指,“那位女士,请你看一看手里的资料,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请女士好好看一看。” 姜玉凤低头看了一分钟,说:“先生,第四十军团下辖两个师,一个是第三十九师,还有一个是第一〇六师。先生,就是这些。” 赫伯特再次一拍手,“OK,OK,非常好!萧先生,你说的BS极有可能就是数字6!对不对,也就是106这三个数字!现在,我们可以初步假定,NE是数字1,AG是数字4,BS是数字6,FO是数字0,是不是可以这样假定?” 学员们都惊叹地点头,七嘴八舌说:“可以。是的。就是这样!” 赫伯特接着说:“那么,我们暂时先假定,萧先生说的AGFO,就是40,也就是40军团的意思。这两个数字后面的NEFOBS,我们先假定是106,106师。这样可以吗?” 学员们都赞叹起来了。他们低声议论,这样假定,一下子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这时,赫伯特先生笑着说:“在开学的第一天,我就说过,你们要好好学习日语!我不知道你们学到了什么程度,但现在就是需要你们的日语知识的时候!刚才萧先生说了,在40的后面,是MT和HJ两个字母组。这应该和40军团的‘军团’两个字有关系。在日军里,没有军团这个建制。不过,有军的建制。在日语里怎么说?谁能告诉我!” 他指着姜玉凤说:“那位女士,你的资料里,有日军的军级单位吗?” 姜玉凤看了看手里的资料,抬头说:“先生,日军有第十一军,总司令是冈村宁次。” 赫伯特先生点头说:“很好!这就说明,日军有军。谁能告诉我,军在日语中怎么说?”他见没人开口,就直接指着萧安城说:“萧先生,请你说!” 萧安城站起来,小声说:“朱依恩。” 赫伯特先生说:“请你在黑板上写下来。” 萧安城没办法,只好走到前面,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ジュイン”几个日文字。 赫伯特先生说:“萧先生,谢谢,请回去坐下。现在,各位先生看出名堂来了吗?萧先生写了四个日文假名。他前面说,在40后面,有四个字母组,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它们对应起来?” 学员们议论纷纷,都说:“是,是,能对应起来。” 赫伯特大声说:“现在,我们知道四个数字的代码,又知道了四个日文假名的代码,这就是我们今后研究密码的基础。从今天起,你们每天下午都要来,仔细研究你们手里的电报,如果有发现,就请那边几位女士协助你们查找核对资料。如果有进展,就请来找我,我们共同研究,如何?” 学员们,包括萧安城,都有些兴奋地点着头。 接着,他们就埋头在自己面前的电报稿里,一点一点地研究起来。还有些同学,则走到旁边女军官的面前,微笑着请她们协助查找资料,与电报里的情况核对。 10-1 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同学们在这个下午里,都有很大的收获,互相议论着离开教堂。 萧安城同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装进书包里,和刘丽打了招呼,也离开了教堂。 姜玉凤一直盯着他。此时,她把那厚厚的一夹子资料抱在怀里,悄然跟在他身后。 10-2 离开洪崖洞的小教堂,其实就走进曲折而弯曲的山路上。山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破旧房屋,再有就是茂密碧绿的树丛。 姜玉凤谨慎走着。每到一个拐弯处,都要先伸头看一看。她看见,萧安城不慌不忙地在前面走着,并没有察觉她的跟踪。 半个小时后,她走到早上监视萧安城的地方。就是在这里,萧安城给了那孩子一点钱,之后就没影了!中午,她几乎同时和萧安城离开本部,但他却迟到了! 萧安城一定在路上的某个地方停顿!他在哪里停顿,是不是与什么人见面! 姜玉凤站在台阶路的高处,向附近观察。之后,她就拐进另一条小路。 10-3 这条小路虽然弯曲起伏,却几乎没有岔路。这时,她就注意到一栋很破烂的草房。 草房的门上,用一条麻绳栓着,表示草房里无人。中午的时候,她其实从这条路上走过,只是没注意这间破草房。 一间无人的破草房,其实是与人秘密见面的最好地点! 她慢慢走过去,摘掉麻绳,推开门,然后就走了进去。 草房里只有一张落满灰尘的破竹床,一张同样落满灰尘的破桌子,还有两把小竹椅,此外再无其他东西。 她无须四面寻找,因为草房里根本藏不了东西! 这时,她就注意到,门口的地面上有脚印!她一眼就看出来,其中有皮鞋的脚印,还有布鞋的脚印!一个穿着皮鞋的人,站在这间破草房里,不会是别人!一定是萧安城!另一双布鞋的脚印,就是和他见面的人! 姜玉凤不由得意起来!萧安城,你藏得再深,我也能找到你! 我今后只须悄悄注意这间破草房就可以了!我只要抓到你,就能在重庆留下! 10-4 绣壁街,军委会会议室里。 这个时候,会议室里的气氛就有点诡异了。 他们都是高层将领!他们都在官场里沉浮了许多年!他们即使说一些斥责的话,也是用最温和、最文雅的言词说出来的。但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唇枪舌剑! 他们含蓄指责的都是张群! 老实说,他们其实都支持“川军整顿计划”!“川军整顿计划”能成形,也是这些高官们促成的!他们认为,川军就是应该整顿! 但,他们谁也不敢把这个话说出来!因为白崇禧就坐在桌边!整顿川军,其实就暗含着今后可能整顿桂军! 张群此时只能无奈地坐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偶尔看一眼委员长,却不敢看任何人!他看谁一眼,几乎就是对这个人的反击! 这时,一个年轻军官进了会议室。他低声在钱大钧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递给他一份报纸,然后小心地看着他。 钱大钧把报纸一翻,立刻说:“去多买几份来,每个人都要有!快去!” 那个年轻军官立刻跑出了会议室。 钱大钧把报纸送到委员长面前,低声说:“北平的报纸登出来了!” 桌边的高官一下子就听明白他的意思,“川军整顿计划”终于见报了!他们扫了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份《华北日报》! 几分钟之后,年轻军官又进了会议室。他在每个将领面前都放了一份报纸。 他们一看报纸,都瞪大了眼睛!报纸上登出的内容,远超他们的想像! 在这些高官里,军法执行总监部的总监何成浚脾气最大!他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摔,大声吼叫:“简直就是混蛋!简直就是混蛋!简直就是混蛋!” 总参谋长何应钦问:“雪竹兄,你这样生气,骂的是谁?” 何成浚大叫:“你说我骂的是谁!是谁把这个计划泄露出去的!” 这时,白崇禧盯着他,冷静说:“有人泄露了这个计划,所以你如此生气!是不是!” 何成滩刚要张嘴,突然呆住了,竟然说不出话来了!他听出这句话里的潜台词! 这时,坐在委员长身边的张群,头垂得更低了! 10-5 文墨巷驻地。 陈子峰和韩进东等人都在看乔艳芳买回来的报纸。 乔艳芳在路上就看过报纸了,此时跳着脚大骂:“简直就是混蛋!简直就是混蛋!他妈的,简直就是混蛋!” 韩进东说:“小乔,你这是,骂楚东平吧?” 乔艳芳大叫:“不是他是谁!就是他泄的密!日本人拿到他的日记,还能不往报纸上发!他们的‘木桶计划’正缺弹药呢!这下子好了!全国都要大乱!” 她一抬头,正看见萧安城站在门口,正惊愕地看着她。 她抓起一份报纸送到他面前,“哥哥,你快看!你快看!是不是要大乱了!” 萧安城坐下来,拿起报纸看。一看清内容,他的眉头也皱到一起去了。 报纸上的大标题是:国民政府“川军整顿计划”曝光! 主要内容归纳起来,是以下几条:一、尽调川军出川抗战;二、将川军分解到中央军各部队中,挟持使用;三、在苦战中消耗川军;四、防止川军中再出现刘湘式的首领;五、培植服从中央的川军将领;六、逐步将非川籍的部队调入川军的各集团军中! 正文 1011、 真的好想请教你一下子 报纸上的最后提到:川军整顿完成,渐次整顿其他地方军队! 萧安城看完报纸,心里真是痛苦到了极点!现在大敌当前呀!日本正在侵略中国!但政府,却做出这样的计划!简直就是自己对自己开枪!简直就是自杀! 他抬起头,苦恼得脸都变了形,那么痛苦地看着面前的弟兄们! 10-6 军委会,会议室里。 所有高官们都在看报纸。 他们其实早就看完了!但他们都不敢抬头看别人!因为在这件事里,他们都有份! 委员长站起来,把手里的报纸往桌上一摔,谁也不看,转身就走了! 钱大钧急忙跟在他身后,也走了。 白崇禧站起来,瞪着桌边的高官,脸色严峻到极点! 他声音低沉说:“要整顿我们桂军时,请各位提前说一声,我们集体自裁!” 他把报纸扔在桌上,转身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很安静。高官们都皱着眉,低头坐着,一动不动。 终于,程潜低声说:“我们这是,自作自受!” 10-7 文墨巷驻地,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等几个军官们都坐在小屋里,沉默无语。他们偶尔翻一翻面前的报纸。 陈子峰沉默许久,终于说:“说一句实话,我最怕的就是出现这种情况!刘先生建议我给长官发电报,请求高层选择邓锡侯信任的将领,接替第二十六军团的军团长。请求滇、桂、川这三地周边的国军,除了对日作战,暂停行动。刘先生说,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有利于我们的调查!但是,他妈的说到底,就是害怕出现这种情况!中央和地方对立!中央军和地方军对立!抗战大局全毁了!” 军官们看着他,谁也说不出话来!他们都明白,眼前的局势,已到了最坏的程度! 陈子峰接着说:“日本人就是这个目的吧!他们的‘木桶计划’就是这个目的吧!他们比我们明白,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人家就是对着我们内部来的!把我们折腾得大乱!他妈的,他们的‘木桶计划’就这么成功了!混蛋!混蛋!”他一连串地叫着。 乔艳芳向他叫道:“你不要这个样子!你这么叫骂发狠,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陈子峰回头瞪着她,又一个一个看着身边的军官们,他痛苦到极点,哑声说:“过去,我们这个宪兵队,完成的都是最艰难的任务!都是能产生重大影响的任务!在上海,我们查清了‘妖刀计划’!后来,我们又截回来一大批药品!到了武汉,我们的行动直接挽救了‘武汉防御战略’!我们现在,却败在‘木桶计划’上!让小日本成功了!” 他在屋里转来转去,又叫道:“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是!从成都带回来一个何贵湘,有用吗!我们调查特园凶杀案,有用吗!我们又去找楚东平的日记,他妈的,早就落到日本人手里了!我们全都失败了!”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他们都明白,陈子峰说的对!他们现在已失去了价值! 乔艳芳冲到萧安城面前,双手扶着他的膝盖,认真说:“哥哥,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吗?我们就什么也干不了吗?” 萧安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了她很长时间。 片刻,他又抬头看其他人。陈子峰、韩进东、冷月、强虎,他一个一个看过来。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异常情况来! 陈子峰叫道:“安贼,有话就说!” 韩进东来回转着眼睛,似乎想转到和他们相同的思路上。 冷月冷冰冰地盯着他,大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等待着。 强虎则张着嘴,惊愕地看着他,又回头看看其他人,喃喃地说:“还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谁能告诉我!” 乔艳芳小声说:“哥哥,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我们听你说!” 萧安城此时的脑海里,就在飞快地旋转着!陈子峰说的对,日本人的“木桶计划”成功了!他们这支宪兵队就一点价值也没有了!他们现在,简直是无所事事了! 在这样的败局里,如何钻出一条缝来! 他终于轻声说:“子峰说的对,日本人的‘木桶计划’几乎算是成功了!他还说的对,我们现在,几乎没什么可干的了!何贵湘那条线已没有价值!特园凶杀案也没有价值!日本人干脆深藏不露,一点影子也没有!我们还能干什么!”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他又说:“我掂量来掂量去,我们唯一的价值,我们是日本人,也就是老乞丐、鹰司、川上,可能还有其他人,我们是他们最痛恨的人!这就是我们唯一的价值!” 乔艳芳低声说:“老乞丐他们,肯定最痛恨我们!但又能怎么着!” 萧安城咬咬牙,说:“我们等着!我希望,他们不要放过我们!我们等着!”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那么意外地看着他!宪兵队的希望,竟然寄托在这一点上! 10-8 旁观而言,萧安城所以会这么说,把所有希望都寄予在这么一丝极其微小的可能上,是出于他对老乞丐内心的了解,是出于他对老乞丐心理的模糊分析!甚至可以说,是对老乞丐的一丁点漂渺如烟雾的猜测! 老乞丐的“木桶计划”成功了!或者说,接近于成功!他对他最痛恨的一伙人,陈子峰这伙人,会轻易放过吗!绝不会!他会利用一切机会,将陈子峰这伙人置于死地!更何况,他手边正有这样的机会呢! 萧安城非同一般的睿智和狡诈,在这天夜里再一次发挥了作用! 老乞丐再睿智,再狡诈,他也是个凡人!他太痛恨陈子峰这伙人了!还有一个人,就是萧安城!他居然敢呼叫高桥的电台,并且记录下至关重要的电文!他要不下决心灭掉这些人,简直就过不下去了! 10-9 遥远的地方,似乎有警铃响起,隐约而持续不断。 乔艳芳首先从难以言明的疑虑中清醒过来,叫道:“子峰,有你的电话!” 陈子峰跳起来就往他的房间跑。这种情况有电话来,似乎都像警铃响起! 但他没想到,电话却是秦雅丽来的! “啊耶,是陈队长吧?阿拉雅丽呀。”秦雅丽在电话娇滴滴地说。 “原来是秦小姐呀,怎么了,你有事吗?”陈子峰有些意外地问。 “陈队长呀,是这样地,吾听到一些不太明白的事体,又没的人问一哈。想来想去,只有你陈队长是最明白的。阿拉不好去你那边厢,你们能来一哈子吗,到妇救会来,就当是来散散心好伐?吾真的好想请教你一下子。” 陈子峰歪着脑袋,看看跟着进来的乔艳芳和萧安城,连声说:“啊耶,吾们也正在烦恼着,心里好不爽的。也好啦,吾们就去侬妇救会坐一坐好伐?” 秦雅丽笑着说:“好地呀,散散心好伐。” 他放下电话,歪着嘴说:“秦小姐那个人,不是个随便打电话的人,又叫我们去舞会里坐一坐,不一般吧?” 乔艳芳却一拍手,叫道:“我可好久没去舞会里耍一耍了!要得,我就要去!” 接下来决定,陈子峰和萧安城,再加上乔艳芳和冷月,一起去舞会里耍一耍! 10-10 妇救会的舞会在上清寺那边,距离文墨巷虽然不算太远,但也不近。 陈子峰这些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妇救会。 秦雅丽正在舞会门口等着他们,那么妖娆地走过来,花朵似的摇摆着说:“啊耶,陈队长耶,啊耶,萧先生,啊耶,乔姑娘还有冷姑娘,咱们好些辰光莫见来。真是地,还是拿吾当外人,是不啦,吾若不打电话把你们,你们就不来看看吾,真是地!” 陈子峰这几个人,那么整齐地都把嘴歪到一边去了,牙都快被她酸掉了! 他大笑着说:“哪里话噢,秦小姐,我们最近就是一直瞎忙,事事都忙不到点子上,心里好郁闷地。你今天一来电话,我们小乔就说,阿拉要去舞会里耍一耍。秦小姐你瞧瞧好伐,吾们这不就来了么。” 秦雅丽笑容俏俏地伸出三根手指,和他们每个人都握了一下手,就把他们往里让。 10-11 秦雅丽在舞厅角落里给他们安排了一张小圆桌,然后招手叫来侍者,给他们送来茶水和啤酒。 她笑着说:“你们喝什么都好,不要拘束就好了。” 陈子峰一直表情怪怪地看着她,也等待着。她说她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他想知道她听到了什么。 果然,秦雅丽慢慢收起笑容,轻声说:“陈队长,你们现在忙什么呢?” 陈子峰歪了歪头,说:“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主要的么,就是特园发生的案子。” 秦雅丽就向前伸出头,说:“我听到好些消息呢。说你们好厉害的,找到了什么木锏,还是在特园里。那个楚东平,会用这个打死人么?” 正文 1012、 今天报纸的大新闻 陈子峰笑了一下,“秦小姐,你看那个楚东平,是个能打死人的人么?” 秦雅丽点点头,又改了话题,“最近的报纸,你们看过了?” “是,看过了。说什么的都有,乱糟糟的。” “这算个么子情况唦?川军又怎么了,报纸上还要这么嚷嚷么?” “哎呀,秦小姐,这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个不好说。” 秦雅丽看着摇头晃脑的陈子峰,心里突然警惕起来。她察觉自己装作什么都不懂,可能做过头了。眼前这个陈子峰,是个连老师都头疼的人,我怎么能轻视他! “陈队长,我听这里的长官说,好像全国都要出什么乱子了,你知道么?” “这个,我可看不出来。不管报纸上说什么,这些事,迟早都会弄清楚的!秦小姐,你放心,我们宪兵队,就是干这个的!你放心好了!” 他这么说着,就嘎嘎地怪笑起来。他的笑声里似乎藏着什么特殊的意思! 秦雅丽忍不住想,难怪老师一直都在想办法,对付这个宪兵队!他们就是一大危害! 10-12 这时,贝克少校再及时不过地出现了。 他说:“秦小姐,这些人,也是你的朋友吗?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吗?” 秦雅丽立刻换上另一种笑容,说:“贝克少校,这位就是缉查处宪兵队的队长陈子峰,这一位是萧安城,那两位是乔艳芳和冷月,他们都是宪兵队的。陈队长,这位是美国驻华大使馆的海军武官,贝克少校。” 陈子峰咧着嘴,一副傻笑模样,站起来和贝克少校握手,“贝克少校,久仰,久仰。哎呀,也不对,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嘛,哪里来的久仰?”他说着,又嘎嘎怪笑起来。 贝克少校和这几个人握手,却是有区别的。他微笑看着怪笑的陈子峰,只握了一下就松开了。他和萧安城握手的时间就有一点长,两眼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之后,他和乔艳芳和冷月握手时,就换上一副爱花惜花的表情,似乎很欣赏她们。 “哎呀,两位这么漂亮的女士也是宪兵队的军官,真让我想不到。”他微笑说。 “贝克长官有什么可指教我们的吗?”乔艳芳直截了当地问。 “乔女士,怎么会这么问?”贝克少校惊讶问。 “秦小姐介绍说,我们是宪兵队的,可并没有介绍说,我们就是宪兵队军官。哎呀,贝克长官,我猜,你应该对我们宪兵队有一些了解吧?”她说着,就妖娆地笑了起来。 秦雅丽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明白,这位精明的贝克少校,也低估了这些人! 贝克少校就是贝克少校,应付这种意外情况也很有经验。 “乔女士,我确实对你们宪兵队有一些了解。刚才那么说,只因为是初次见面。” “所以,我想问的是,您对我们,有什么指教吗?” 贝克少校顿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然后说:“指教不敢有,不过是想和你们交一个朋友罢了。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局势下!我说的对吗?”他回头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一脸的傻笑,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10-13 暗夜如墨,漆黑无边。 重庆少有路灯。重庆到了夜里,能够提供一点光明的,其实就是各家各户的微弱灯光,模模糊糊地投射到外面的小街里。 但到了夜深之时,所有人家都熄了灯,沉入到梦乡时,重庆就是一座黑暗的城市! 黑夜,就是夜行人出来活动的好时机! 老谋深算的佐藤先生,暗中推动“木桶计划”,其实已取得不可估量的成功!却还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算计陈子峰的宪兵队!以报两年来处处下风之仇! 萧安城猜中他可能得寸进尺的思路,虽不知他会干什么,但能以逸待劳,在蛰伏中等候老乞丐出手!老乞丐出手,才是他们的唯一机会! 10-14 从上清寺向北,就是中山四路。中山四路很狭窄,要比其他三条中山路窄得多。沿中山四路继续向北走,快到桂园的地方,向东有一条很清静的小街。小街的两边有起伏的小山包。在其中一座小山包上,有一栋很大的二层小楼。 此时,石田和葛二就站在小街南侧的阴影里,观察着这栋小楼。 “么子人家噻?”葛二低声问。 “这我还真说不好。不过,你也看出来了,这一家肯定有钱!”石田轻声说。 “高先生,楼里还亮着灯噢,有人地。” “这么大的房子,肯定有人的。不过,我观察了好几天,我看出来,楼下东侧黑着灯的房间,应该是放钱的地方!” “你啷个知道噻?” “白天我见过,进那个房间的人,是夹着账本和算盘的!你想想,是不是放钱的地方!到了夜里,谁也不去那个房间,应该是锁上了!你只要小心一点,别惊动其他人,潜入进去,好好找一找,一定能找到很多钱!” “真的?”葛二难以相信地看着高僧。 “我有九成把握!”石田坚定地看着他。 “高先生,这一次么,可是第六次喽。”葛二在黑暗中笑着说。 “我知道,我知道。葛先生,这是最后一次!这次之后,我就不再麻烦你了。如何?” “要是还弄不够你欠的钱,咋整噻?” “那就没什么办法了。我只好离开这里了。”石田叹息一声,又说:“我还是希望葛先生今晚能多弄出一些钱来。我就算是走了,也有钱使,如何?” 葛二歪了歪嘴,“高先生,那只好这样喽。” 10-15 上清寺,妇救会舞会。 贝克少校不动声色地提到了今天报纸的大新闻。 “陈队长,出了这么大事,你们怎么办呢?”他微笑问。 “贝克长官,一见报,就莫得办法,只好这样喽。”陈子峰脸上藏着狡黠,微笑说。 妇救会舞厅里角落里的这张小圆桌上,气氛已不知不觉变得诡异而神秘。 贝克少校和秦雅丽,都用猜忌的目光看着陈子峰,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异常来! “报纸上都登了嘛!日本人一定好得意!”陈子峰接着又说。 “确实是这样。”贝克少校歪了歪嘴,又说:“陈队长,报纸上登的这些,应该是‘木桶计划’的一部分吧?是吗?” “是喽,我们也是这么猜想的。” “那么,你们怎么办呢?总要有个应对的办法吧?不能总让日本人这么得意!” “哎呀,这个事,这个事,还真是说不好,说不好。” “你总可以说两句吧,没多有少,没大有小嘛,是不是?” “哎呀,哎呀,这个事,就是不知道,那位佐藤先生,肯不肯给我们这个机会了!” 陈子峰这句话刚说完,贝克少校和秦雅丽都警觉起来。他们一眼就看出来,陈子峰这伙人是有想法的!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正在暗中等待呢! 他们虽然是同一个感觉,但角度不同。贝克少校想的是如何对付“木桶计划”,而秦雅丽想的却是,陈子峰这些人,还会怎么办! 秦雅丽猜了又猜,却猜不出佐藤老师会给他们什么机会!他们又在暗中等什么!她感觉,今晚最好去一趟洪崖洞,请老师谨慎一些。 但贝克少校此时,却转向了萧安城,微笑说:“萧先生吧,我知道你是报务员。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也曾当过一小段时间的报务员,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萧安城看着他,却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贝克少校拍拍他的肩,笑着说:“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和你们聊聊天。萧先生,也许在密码方面,我们可以找到话题。好了,回见。”他挥挥手,终于走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却互相盯着,都在猜测贝克少校的意图! 他们看见贝克少校走出舞厅大门,一直走进夜色里。 10-16 葛二离开高先生,从黑暗中走出来,穿过窄窄的小街,钻进小街对面的树丛里。 他摸索着往前走不远,这才看出来,那边小山下有一道围墙。围墙难不倒他。他无声翻过围墙,继续向小山上摸过去。 到了树丛边缘,葛二谨慎向小楼那边观察。周围很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小楼的楼上有两个房间亮着灯,楼下的房间都是黑的。 他无声向小楼摸过去。他蹲在墙边,打量楼下的窗户。他绕到小楼后面,这才看见,楼下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他凑到窗口,谛听里面的动静。 小楼里很安静。他慢慢攀上窗口,向黑暗的房间里张望。房间里很黑,但他确认房间里没人。他如壁虎一般,无声滑进窗口里,然后落地。 他蹲在墙根下,等待眼睛适应房间里的黑暗。他隐约看出来,这里是厨房,所有的厨具,都在黑暗中闪着淡淡的光泽。 他无声走到门口,倾听外面的动静。之后,他轻轻打开房门,从门缝里向走廊里张望。走廊里没人。他闪到门外,观察周围。似乎,楼上有轻微的说话声。 正文 1013、 是不是偷过一个玉观音 他判断,高先生说的东边的房门,在走廊的最里面。 他再次向走廊两端张望,确认没动静,就快速走到最里面那扇门前。他试了一下门把手,房门是锁着的。这是必然的。 他从怀里掏出撬门的钢丝钥匙,去捅门上的锁。 这事其实并不难,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那边的楼梯上有脚步声。他不得不站起来,侧身站在门洞里,希望那个人尽快走开。 从楼梯那里走下来一个女仆。她端着托盘,走进这边的走廊里。 葛二判断,她要去厨房。 没想到,那个女仆却伸手打开了走廊里的电灯,紧接着,她就看见站在门洞里的葛二。她顿时尖叫起来:“有贼!来人呀!有贼!” 她的声音,就像刚刚拉响的警报,尖锐而悠长!简直惊天动地! 楼梯那边传来奔跑声。让葛二大吃一惊的是,那边跑过来的是两个提着手枪的军人!他顿时就有灾难临头的感觉!他竟然偷到军队长官的家里!这是要送命的! 那两个军人一进走廊,就看见吓得全身发抖的葛二!他们举起枪,喝令葛二不要动! “你敢动一哈子,老子一枪打死你个蟞孙!”那军官说的就是四川话! 葛二恐惧到了极点,举起两只手挡在脸前,似乎这样就能挡住子弹! 他颤抖着跪下来,叫道:“长官,莫开枪噻!莫开枪噻!” 一个军人跳过来,一记重拳打在他脸上。葛二顿时就失去了知觉! 10-17 夜路寂静。风从长江那边吹过来,潮湿而温暖。 陈子峰这几个人走在夜色里,眼睛看着周围,思维却还在灯光明亮的舞厅里。 “你们说,那个贝克,到底什么意思!”陈子峰首先开了口。 “他特意想认识我们!”乔艳芳开口说。 “为什么!”陈子峰回头盯着她。 “冷姐,你说,他是不是有目的!”乔艳芳则回头看着身边的冷月。 “有目的!”冷月轻声说。 “什么目的!”陈子峰紧接着就问。 “看热闹!”冷月冷不丁的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说的是报纸上登的那些事吧!那算什么热闹!”陈子峰盯着她问。 “他的目的,可能和报纸上登的事无关!小乔,你说!” 乔艳芳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萧安城,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哥哥,我感觉,那个贝克,一直注意的是你!” 萧安城也停下来,低头来回思考,摇头说:“我真想不出来,我就是一个监听员,工作枯燥乏味,他注意我干什么!没道理嘛!” 这几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的阴影,思索眼前的情况。但他们想来想去,也看不出这个贝克少校的目的是什么! 10-18 一直站在小街南侧阴影里的石田一动不动,看着那栋小楼,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佐藤先生今晚得到特别情报,立刻督促他采取行动! 佐藤先生说:“今晚是最好的机会!” 等石田知道那个特别情报,心里也吃了一惊!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机会! 时隔不太久,他看见小楼内外的灯光突然大亮,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许多士兵从小楼里跑出来,在周围的树丛里搜索,要么就站在小楼周围,警惕地盯着附近! 他知道,这些都是必然的!他等待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继续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等待着。他想看看后面是什么情况!佐藤先生得到的特别情报,应该是准确的! 果然,大约十几分钟之后,两辆黑色轿车开到小楼前面。有人被卫兵簇拥着,从小楼里出来,很快钻进汽车里。一些士兵站在汽车外的踏板上。 汽车驶上小街,向远处疾驶而去! 石田的视力极好。他远远的就看出来,钻进汽车里的是刘文辉!第二十四集团军的总司令!他今晚来这里,是要和第二十二集团军的总司令邓锡侯密谈!一个小毛贼就把他吓跑了!这个小毛贼简直是火上浇油!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机会再好不过了!他心里这样想。 现在,他要尽快返回洪崖洞的旧楼里,向佐藤先生报告今晚的行动结果! 10-19 同样站在阴影里的狗子,其实距离高僧先生并不太远。他在这里,只是为了需要时,帮葛二脱身而已。 但是,他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和冲出来的士兵吓了一跳! 他在心里叫道,二爷噻!你偷到军队长官家里喽,那是要送命的耶! 他不可能再去接应葛二!根本莫得办法接应!他一定被人家抓住了! 只片刻,他就看见一些士兵向小街这边搜索过来!他不能再呆下去了!扯乎噻! 狗子隐在阴影里,撒腿就跑! 他紧接着就想到,跑到哪里去噻!葛二失了风,下偏街怕是不能回去了!看来最安全,也最有可能救葛二的,只有陈队长的宪兵队! 他掉头就拐上了另一条路! 10-20 洪崖洞,旧楼里。 夜里十二点,佐藤先生接到秋津的电话。 秋津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老师,我们有没有什么事,会被陈子峰那些人利用!” 这句话顿时让老谋深算的佐藤先生警惕起来! 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思考再三。如果有什么事会被陈子峰那伙人利用,只有今晚石田做的事!这个时候,他才隐约感觉到,此事做到最后的结果,似乎有点狗尾续貂! 但他一看时间就明白,即使想中止这件事也不可能了!石田恐怕已经干成了!那个葛二,恐怕已经被邓锡侯的士兵抓住了! 他现在不得不考虑,如何反向利用这件事!或者,他是否还有机会利用这件事! 10-21 凌晨三点钟,狗子终于跑到文墨巷。 他拍着大门,凄厉地喊:“陈队长噻,救命噢!救命噢!” 狗子的惨叫声,把宪兵队的所有人都给惊了起来。 几分钟之后,李三把狗子带进电台小屋。 狗子一进门就跪了下来,连声说:“陈队长噢,救救二爷吧!他失了手,被人抓住喽!” 陈子峰对狗子的问话,简洁而快速,直击关键处!但他每一句问出来的结果,都藏着令人惊悚的诡异! “被谁抓住!”他问。 “不晓得噢,是军队长官喽!”猴子苦歪歪地坐在椅子上,颤抖着说。 “在什么地方!快说!” “我尾着二爷,是打……是打中山四路向北走噻,快……快到桂园,还莫到,向东有一条小街。我也不知是么子街噻,我就莫去过。就是……就是那里!” 陈子峰转向韩进东,“老韩,地图!” 韩进东急忙在桌上铺开地图,查找中山四路。 陈子峰察觉对面的冷月动了一下,立刻将目光转到她脸上,盯着她! 冷月简洁说:“是邓锡侯的宅子!也是他的集团军司令部!” 这句话,把屋里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眼下这个时候,不管什么事,只要一沾上四川军队,尤其是邓锡侯这样的大军头,就有天大的危险! “葛二干吗去那一家!”陈子峰恶狠狠地瞪着狗子! “是旁人给指点的噻!” “什么人!” “高……高……高僧!是的喽,就是叫这个名字!” “这个姓高的,为什么找葛二!” “二爷说,那个高僧,欠了好多债噻。他莫得办法,就请二爷帮忙做几回活计,得了钱就半劈。那个高僧。负责踩点找地方,然后请二爷下手,就是这喽!” “他们一共干过几回!” “噢哟,二爷做了几回,我也不晓得,总有个几回噻。” “他没跟你说!” “二爷谁也莫说噻。是我见他几天夜里都不在,才问的他。他也不叫我说噻。” “他偷了几家!” “总有好几家喽。我也莫细问噻。” 这个时候,陈子峰的头皮已经一阵阵地发麻,仿佛有大祸要临头似的。 在军委会的执法总监部,几位长官向他交待任务时,曾经提到过这件事!说有一个窃贼,偷盗了好几家!其中就包括楚东平家,说是偷了一个玉观音! 他妈的!玉观音事小!楚东平还丢了一本日记呢!那才是最要命的! “狗子,你给我老实说!葛二是不是偷过一个玉观音!” “噢哟!是哩,是哩!他在那一家莫找到钱,只好拿了一个玉观音。那个高僧说,玉观音先放在二爷手里,他要去找买家,卖了钱再分噻!” “玉观音现在何处!”陈子峰的眼神越来越凶,瞪着狗子。 “在……在下偏街噻。二爷叫我藏起来。我只好藏在下偏街噻。” “狗子,你再给我老实说!葛二在这一家,还拿到了什么!说实话!” “莫哎!再莫哎!”狗子恐惧地叫起来,“我们做活,只拿值钱的!不值钱的就是累赘!二爷就拿了一个玉观音!当夜就交把我了!我藏在下偏街了!这是实话噢。” 陈子峰抬起头,把身边的几个军官看了看,说:“老韩,你带上李三,再带两个弟兄,去一趟下偏街,把这个玉观音拿到手!叫古柱子帮你们找!快去!” 正文 1014、 有权枪决人犯吗! 10-22 李学海带着狗子去休息,电台小屋里只剩下几个军官。 陈子峰恶狼似的,来回瞪着身边几个军官,低沉说:“他妈的,这是什么情况!算是什么情况!都给我说一说!说话呀!”他猛地提高了声音。 乔艳芳撇撇嘴,说:“葛二上了人家的当!就是这样!” 陈子峰冲到她面前,叫道:“你说葛二上了谁的当!你说清楚!” 乔艳芳也向他叫了起来,“你叫什么叫!不就是那个姓高的吗!叫什么高僧!天底下哪有叫这个名字的!一听就不是好人!” “你说他不是好人!那他是什么人!” “告诉你,我就相信他是日本人!怎么啦!引诱葛二上当,不就是冲我们来的吗!” “怎么就冲我们来了!你说清楚!”陈子峰一步紧一步地逼问! “你混蛋!你他妈的跟我装什么傻!冷姐,你说他是不是跟我装傻!” 冷月低声说:“他有点不自信呗。没什么他不知道的!” 有了冷月支持,乔艳芳立刻来了精神,“你有什么不自信的!通过木锏,追到了楚东平!通过楚东平,又追到了他的日记!他日记上的东西见了报!这事还没完!葛二偷了楚家,拿了一个玉观音!这个玉观音,又跟邓锡侯的大宅子挂上了钩!这他妈的一大串,设计的多精巧,一环扣一环,一环不差!到了最后,又从葛二头上追到我们头上!是不是这样!你他妈的早就看清楚了,偏跟老子得瑟,没完没了的!” 陈子峰那张嘴,真是歪了又歪,终于说:“一个个都是贼精!一个比一个贼!真没见过你们这种人!太贼精了可嫁不出去!” 乔艳芳大叫一声,冲上去对他又打又踢。 陈子峰被她打了好几下,最后抓着她的手叫道:“你个贼小乔,刚才那句话老子收回了!收回了还不行吗!” 他最后转到萧安城脸上,歪着嘴说:“狗安贼,情况就是这些情况!也被你猜到了!老乞丐就是不肯放过我们!现在人家就是有可能追到我们头上!还可能跟我们没完没了的!你说,老子怎么办吧!” 乔艳芳和冷月都回头看着萧安城,似乎希望他说出什么高明计策来! 可是,萧安城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却说:“我没办法,什么办法也没有!” 陈子峰怒不可遏,大叫:“是不是你说的,希望老乞丐不会放过我们!现在人家没放过我们,说不定还会借长官的刀,杀我们的头!你怎么能说没办法!” 萧安城扬起头,挺生气地说:“我现在又不是你们宪兵队的人,我是电讯处的!我的工作是监听!监听完了去洪崖洞上课!我管不着你们的事!” 陈子峰猛地冲过去,要去揪他的衣领。倒是乔艳芳和冷月手更快,一下子抓住他,把他往后推。 乔艳芳指着他说:“你发一晚上疯了!发完没有!我哥就是管不着!电讯处的人怎么能掺和我们宪兵队的事!除非长官开口问他,他才能开口说话!要不然,他说得着吗!” 陈子峰甩开乔艳芳,歪着嘴说:“他妈的,话是他说的!到最后,还得老子请他来说话,他才能开口说话!狗安贼现在的架子越来越大了!” 这时,冷月却意外说:“他架子越大越好!” 10-23 电台小屋里终于安静下来。 陈子峰这几个贼精,又吵又骂又发疯,通过彼此间的狡诈,又耍了一连串的贼心眼,终于达成了一致!既然老乞丐如此心胸狭隘,“木桶计划”其实已经成功,至少是接近成功!他还揪着我们宪兵队不放,就给我们提供了对付老乞丐的机会! 接下来的事,他们考虑的,就是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他们东一句,西一句,互相之间又耍了无数狡诈心眼,终于把这件事商量定了! 陈子峰说:“他妈的,就是这个机会不好掌握!算了,算了,不说了,到时候再看吧!快早上五点钟了,要不要去眯一会儿?” 萧安城说:“还眯得成吗!” 冷月说:“还没闭上眼,就又得起来!” 乔艳芳说:“我们就等着吧。老乞丐那么看得起我们,我们怎么也要当个事才行!” 陈子峰说:“那怎么着,我们就傻等着?” 乔艳芳说:“不傻等着,还能怎么着!” 她的话音刚落,走廊里就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韩进东和李三就冲了进来。他们几乎同时说:“子峰,要出事!” 陈子峰干脆利索,“说,怎么回事!” 韩进东说:“我们一到下偏街,就看见那里已经被军队包围了!我拿出证件,向他们带队长官一问,说他们要搜赃物!还没过十分钟,他们就从葛二的房子里搜出了玉观音!” 陈子峰瞪着他,“哪个部队!” 韩进东说:“邓锡侯的警卫营!我要没猜错,葛二已经全招了!” 陈子峰一点头,“说后面!” 韩进东说:“他们把葛二的几个弟兄全抓起来了!还有两个弟兄在码头上!他们又去了码头,把那两个也抓起来了!” 陈子峰冷冷问:“全抓起来了?” 韩进东歪着嘴一笑,“还缺一个,就是狗子!我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来这里要人!” 就在这里,走廊里有人喊:“子峰,快出来看!” 10-24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陈子峰等人冲到窗口向外一看,还是有点吃惊。驻地外面的文墨巷里,涌来一群持枪的士兵!并且已将驻地包围起来! 陈子峰看看身边的人,歪着嘴,说:“应该有这一出吗?” 乔艳芳说:“有没有这一出,人家也来了!你就快去吧!” 陈子峰狡黠笑着,整了整军装,首先出了驻地。 10-25 驻地大门一打开,外面的士兵们都端起枪,瞪起眼睛对着他,似乎随时都会开枪! 陈子峰出了门,昂首站着,瞪着那些士兵们。 此时,萧安城、韩进东等人也走出来,双臂抱在胸前,看着那些士兵们。 陈子峰歪着嘴说:“你们总有带队长官吧!请你们长官出来说话!” 这时,从巷口那边走过来一个军官,高声说:“我就是带队的!有话对我说!” 陈子峰哈哈地笑着,说:“好啊,我就跟你说!顺便告诉你,请你的弟兄们把枪都放下!不要弄出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倒让我们看不上!”他说着,把大拇指向上一指。 那位连长抬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窗口里两挺轻机枪正对着他们! 他向楼上一指:“他们在干什么!” 陈子峰说:“你们都举着枪,他们自然也要做准备!你怎么着,想开枪吗!” 连长对着他的士兵们吼了一声,“枪放下!” 那些士兵们立刻放下步枪,但枪托并没有落地,显然仍保持着警惕! 陈子峰向后一挥手。楼上的机枪也收了起来。 他歪着嘴说:“这位兄弟,哪个部队的,可以先通报姓名吗!” 那连长说:“第二十二集团军司令部警卫营第一连连长张绍发!你呢!” 陈子峰说:“我们是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宪兵队,本人就是队长陈子峰!这几位都是我们宪兵队的军官!张连长,你这么大动静,大兵压境,有何公干吗?” 张连长说:“我奉命前来逮捕疑犯!” “谁是疑犯?” “苟自来就是!” “哎呀,谁是苟自来,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被人叫做狗子的,就是他!” 陈子峰一阵大笑,回头说:“原来狗子叫苟自来!难怪叫狗子呢!”他转向张连长,“你说的这个苟自来,犯了什么法,总要先告诉我们吧。” 张连长高声说:“这个苟自来是葛二盗窃团伙的重要成员!昨天夜里,葛二潜入我们集团军司令部,图谋不轨!按照长官命令,所有葛二团伙成员,都必须逮捕,查清罪行,再做处理!我们得到可靠消息,苟自来就藏在你们这里,请你们交出人来!” 陈子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片刻,又回头看了身后几个军官一眼,这才慢慢转回头来,歪着嘴说:“张连长,你说的查清罪行,再做处理是什么意思?” 张连长高声说:“查清罪行就是查清罪行!查清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陈子峰恶狠狠说:“张连长,你们第二十二集团军,有权枪决人犯吗!有吗!” 这句话,出乎张连长意外。他犹豫一下,说:“查清楚了,我们自然会公正处理!” 陈子峰高声说:“好!我可以把人交给你!但我有几句话,请你一字不错地转告你的长官!第一、你们怎么查都行!第二、你们查完了,我们宪兵队也要查!第三、如果在我们宪兵队调查之前,你们擅自处决葛二团伙的任何人,你们就是杀人灭口!破坏抗战大局!这三句话,你记清楚没有!” 张连长说:“这个盗窃团伙,和抗战大局毫无关系!” 正文 1015、 你要考虑反向操作! 陈子峰恶声说:“你一个小连长懂得什么叫抗战大局!把我的三句话完整转告你的长官就行了!你少说一个字,我上军法执行总监部告你!枪毙你!我说到做到!” 这下子,张连长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愤怒地瞪着陈子峰。 陈子峰向后挥一下手,“老韩,把狗子带出来!” 几分钟之后,被吓得全身哆嗦的狗子终于被带了出来。 陈子峰拍着他的肩膀说:“狗子,你放心,尽管跟他们去!他们大不了打你几下!你们弟兄的死活,老子陈子峰负责!”他回头对张连长说:“人交给你了!是死是活你负责!” 这位张连长愤怒到了极点,嘴巴一歪一歪的,终于什么也没说。他挥手让手下的士兵带走了狗子! 10-26 驻地门口安静下来,只剩下陈子峰这几个军官。 陈子峰只管在原地转圈,一双眼睛东张西望。他不走,其他人也不能走。 他最后竟然问了一句,“你们说,老乞丐这个时候,是不是很得意!” 老乞丐得意不得意,谁也说不好。旁边的人都看出来,说老乞丐得意或者不得意,都不是陈子峰爱听的!所以,谁也没回答,也不好回答。 倒是乔艳芳更狡猾一些,她碰碰冷月的胳膊,向她呶呶嘴。 冷月笑了一下,说:“他一定很得意!所有事情,都是按照他的设计发展的!他能不得意吗!”她看见陈子峰回头盯着她,就又说了一句:“我们也该得意!” 这句话,出乎所有人意料,都惊讶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妖魔鬼怪! 10-27 洪崖洞,旧楼里。 老乞丐佐藤先生,此时的心情并不好。更不像冷月说的那么得意! 但他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他伸手示意坐在桌边的鹰司、石田和川上喝茶。 他声音爽朗说:“这个茶,是不是很好!” 坐在桌边的几个人都连连点头,似乎对这个茶非常赞赏。 佐藤先生接着说:“我得到可靠消息,昨天夜里,邓锡侯和刘文辉,喝的就是这个茶。可惜,他们的密谈,被一个小毛贼打断了,是不是,石田先生。” 石田微笑说:“是,我看见,那个刘文辉是匆忙走的!他们恐怕怀疑葛二是蒋的密探!他差不多是被吓走的!” 佐藤先生说:“所以,刘文辉和邓锡侯,对眼前的局势,一定非常警惕!” 石田说:“是的,先生。不仅他们,云南的龙云,广西的李宗仁,甚至山西的阎锡山,陕西的孙蔚如,都很紧张!几乎可以说,现在谁擦一个小火星出来,内战就打起来了!” 佐藤先生问鹰司,“我们有擦这个火星的人吗?” 鹰司点点头,“有!张发奎,第四战区司令长官。” 佐藤先生不由皱起了眉,“怎么是这个人?” 鹰司说:“去年九月之前,张发奎是第二兵团总司令兼第八集团军总司令,在九江到蕲春一线作战,但被蒋找了一个理由解除了职务。他指挥的第二兵团下辖八个军。这八个军有点意思。其中,第八军和第七十军的前身是湘军,第四军和第六十四军的前身是粤军,第二十五军的前身是黔军,第二军原为湘军,第六十军原为滇军,也就是龙云组建的部队。他们都曾经是地方部队。除了第六十军,他们都反过蒋!” 佐藤先生点点头,“这个嘛,倒是有点意思。” 鹰司接着说:“另外还有两个军比较特殊。一个是第四军,它是国民政府的创始军队,当年北伐时是铁军。张发奎曾在这个军的第十二师当师长,他和这个军有血缘关系。另一个军则是第五十四军,该军原为陈诚的嫡系部队,战斗力强悍。但张发奎和这个军的军长霍揆彰,关系很好。” 佐藤先生说:“就因为这个原因,张发奎就被解职了?” 鹰司说:“这个张,历史上多次反蒋!先生,您说,蒋会信任他吗!另外一点,张发奎是汪先生的忠实追随者!” 佐藤先生问:“现在这个张,是什么职务?” 鹰司说:“他现在是第四战区司令长官,负责在两广作战。这个战区没有多少兵力。” 这时,佐藤先生提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张,能擦出小火星吗?” 鹰司说:“高桥正在为此而努力!我希望他能成功!” 佐藤先生点点头,“好吧,我们等着!看看能不能出现奇迹!” 鹰司一动不动,冷冰冰的看着佐藤先生。他看得出来,佐藤先生不太相信高桥会成功!他说,看看能不能出现奇迹!说一句实话,他心里也藏着一点疑惑! 另外一点,他隐约察觉,佐藤先生似乎心里藏着疑虑!但他猜不出是什么疑虑。 10-28 旧楼里的会议终于结束了。其他人都走了。但佐藤先生特意留下鹰司。 他沉默了许久,才对鹰司说:“夜里,十二点前后,秋津给我来了一个电话。她问我,我们有没有什么事,可能被陈子峰那些人利用!” 鹰司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出,秋津会问出这样的话! “先生,当时是什么情况?”他轻声问。 “秋津说,当时贝克少校在舞会里与陈子峰那些人见面!” “美国人也盯上这个宪兵队了!” “是!” “他们,什么意思!” “这个,我可说不好。秋津的意思,这个贝克,早就想与陈子峰他们认识了!只不过,今晚才得到机会!鹰司君,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也就是秋津说的话,我们有没有什么事,会被陈子峰那些人利用!” 这时,鹰司就在房间里转了起来,低头思索。 他最后说的话是:“先生,我们只能等了!看看接下来是什么情况!” 佐藤先生轻声说:“你说的不错!但最好早做准备!如果我们确实有什么事会被陈子峰他们利用,你要考虑反向操作!鹰司君,你很聪明睿智,你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不管是佐藤先生,还是鹰司,他们只能等待! 10-29 文墨巷驻地。 由于冷月说了一句冷话:“我们也应该得意!” 陈子峰这些贼精的人,都渐渐稳定下来。他们现在和佐藤、鹰司一样,也只能等待!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们都希望是有利于自己的情况! 这一天,按照乔艳芳的安排,除了看家的弟兄,所有人分成几个小组,出门去找日本人!这个时候,如能找到日本人,那才算是天大的进展呢! 10-30 乔艳芳这组人,和陈子峰那组人同时出了驻地。 但她却拉了陈子峰一把,退到门外的角落里,眼神怪怪地盯着他。 “干吗,你又想起了什么!”陈子峰歪着嘴盯着她。 “昨天夜里,我看那个贝克少校盯我哥的眼神,似乎不太对!”乔艳芳小声说。 “什么我哥我哥的,叫得这么亲热!”陈子峰露出一副赖皮样子来。 “老子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别跟我这么嘻皮笑脸的!说正经的!” “好,好,你说,你说你发现了什么!” “一个美国人,和我们有毛的关系!他干吗要盯上我哥!” 陈子峰一阵怪笑,说:“就看你哥手里有什么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乔艳芳想了一下,“要说我哥手里有什么,就是我哥研究破译密码的事。我看我哥的意思,似乎取得一些进展!” 这时,陈子峰就不说话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乔艳芳,好像今天刚刚认识她! 他眼睛转了又转,小声说:“我看,也就是这个吧!既然美国人盯上了,他妈的,咱们也要盯上!你看出来了,就得盯上你那个混蛋哥哥,把他破译密码的事,弄清楚!” 乔艳芳把陈子峰盯了又盯,嘴巴也撇了又撇,终于一甩手,自顾自走了。 陈子峰看着她的背影,自语说:“安贼那个狗东西,没准真能琢磨出一点东西来!” 10-31 上午,萧安城仍然去监听科上班,监听日军电台。 监听室里真可以算是天线林立,所有人都头戴耳机,监听电台信号。 虽然每个人都头戴耳机,但所有耳机里隐约传出来的“嘀嘀”声,仍然在监听室里汇成一种奇特的声音,有点像江南淫雨天,模糊不清的从房檐滴落的雨声,且持续不断。 萧安城按照频率表上的时间,不时由这个电台信号转移到另一个电台信号。 忽然之间,他察觉有人在呼叫他的电台!他的电台就是一部监听电台,从不与外面的电台联络,怎么会有人呼叫我的电台!他心里十分疑惑! 他看了一眼频率调谐,突然想起来,这应该是上海日军宪兵队的电台!几天前,他确实和这部电台联络过,并且记下一个只有十组英文字母的电文! 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呼叫有些异常!甚至,就和他记录的那组电文有关系! 他找来监听科科长郭世才,并且简要向他说明情况,并且拿出那个短电文给他看。 正文 1016、 这十个格助词是什么? 郭科长非常惊讶!他干监听几年,还从未遇过这种情况。被监听的电台,居然要和监听他的电台取得联系!就好像警察正在监视小偷,小偷却非要和警察打个招呼! 他仔细核对了频率表,确认这个频率就是日军上海宪兵队的。再戴上耳机仔细听,确实是在呼叫这部电台的。 郭科长不敢自作主张,把电讯处长魏大铭叫来,也听这个呼号。 不过,这个呼叫没有得到回应,终于停止了。 魏处长微笑说:“他在确认你是谁!你要是回应,他可能就确认出来了!所以,不要理他,让他们糊涂去!好了,就这样吧!” 两位长官都走了之后,萧安城独自坐下,反复看那封短电文。 但他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除非有一天,我能破译他们的密码! 他有一个猜测,这个短电文是误发过来的!高桥现在正在查证是谁接收了!所以,这个短电文可能很重要!甚至非常重要! 这件事里,有一件有趣的情况。他那天呼叫这个电台,对方回应后,他只回了一个“NE”。他只知道“NE”是数字1。难道,这是一个确认密码! 就是一个数字1,这也太简单了吧!他有点不敢相信! 10-32 中午吃完午饭,萧安城再去洪崖洞的小教堂。 他一路抵拢倒拐,沿着曲折的山路或台阶路,一直向北走。 途中,他经过龙瑞华曾经出现过的破草房。那扇破木板门关着,一条麻绳扣着门,表明草房里没人,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不值得光顾。 可以把这里作为和老龙联络的地点吗?他稍微想了一下就知道不可以! 他现在必须万分谨慎,一步都不能多走!更不能走错!这是一。 其次,今天从驻地里出来,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人在跟踪他!他多次回头观察,甚至隐在墙角后面观察,但什么人也没发现! 他隐约察觉,他被人跟踪,似乎已不是一天了!但今天最明显! 这就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是特工独有的感觉!他感觉到了,却不能采取什么对策!从道理上说,他最好不知道有人跟踪他! 换一个想法,如果是本部,或者龚长官派人跟踪监视他,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不应该太在意,谨慎应对就行了! 10-33 到了洪崖洞小教堂。他把自己的出入证给门口的士兵看。 士兵仔细查看了证件,才挥一下手,让他进去。 他一进教堂就注意到,同学们早就到了。 一些人坐在桌边研究电报,还有一些人则聚在一起说话,似乎也在说破译的事。 那几个女军官也来了,坐在一侧,低声说话,对教室里的年轻军官们指指点点。 萧安城一进门就注意到,姜玉凤正看着他,就微笑着向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种情况似乎说明,至少跟踪他的人不是姜玉凤!这就奇怪了,难道真是本部或龚长官派人跟踪我吗?至少,龚长官那么精明的人,不应该采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刘丽在前面拍手,招呼大家都坐好,开始上课了。 赫伯特先生微笑走到黑板前,目光中透出一些狡黠,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他通过刘丽的翻译,说:“各位先生们,我要再问一句,你们学习日语,学得怎么样了?我们今天要说的,就和日语的语法有关系。” 教室里很安静,所有同学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拿起一支粉笔摇晃着,提高声音说:“如果你们学过日语,就会知道,日语里有十个格助词,是遣词造句所不可或缺的。谁能告诉我,这十个格助词是什么?” 同学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还是那个事,旁边坐着几个美丽的女军官呢! 刘丽直截了当,指着萧安城说:“萧安城,你说吧,说错了也没关系。” 萧安城只好站起来,嗫嚅着说:“伽、诺、尼、沃……” 赫伯特先生仍然摇晃着粉笔,“萧先生,请上来,写出来。” 萧安城没办法,只好走过去,在黑板上写出:ガ,ノ,ニ,ヲ,デ,ヘ,ト,ヵラ,マデ,ョリ,这十个格助词。 赫伯特先生指着第一个格助词“ガ”,问道:“萧先生,这个‘ガ’是什么意思?” 萧安城回答:“这是主格助词,通常跟在主语的后面。” “不是通常,是永远跟在主语的后面!那么这个‘ヲ’呢,是什么意思?” “他是宾格助词,通常……不,不,是永远跟在宾语的后面。”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OK,说的好。我再多问一句,这十个格助词里,用得最多的是哪几个?” “先生,应该是前四个。” “OK,萧先生,你从中得到什么启示?请直接说,没关系。” 萧安城眨着眼睛,不断看着赫伯特先生,又看着黑板,终于说:“我觉得,如果能找到‘ガ’,就能找到主语,如果能找到‘ヲ’,就能找到宾语。先生,是这样吧。” 赫伯特先生非常高兴,大声说:“OK,OK!你说的完全正确!请你回去坐下。” 萧安城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向下面的同学做着怪脸,回到座位上坐下。 坐在一侧的姜玉凤,一直冷眼看着他。她身边的其他女军官,却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赫伯特先生又说:“刚才萧先生说的,就是我们下一步破解的途径之一。研究一下,哪一个字母组代表‘ガ’,哪一个字母组代表‘ヲ’。把助格词找出来,你们就进了一大步!对不对?” 在座的所有同学,同时向他点头。 赫伯特先生似乎有点小得意,又说:“另外,我再对你们说一个情况。可能,有的同学也注意到了,有一些电报的末尾,往往会有一组字母。” 他说着,就在黑板上写下一组字母:HC、IM、JY、OE。 他说:“你们想一想,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日语中的‘返电ヲ乞ゥ’的意思?日文是ヘン、デン、ヲ、コゥ,也就是请求对方回电的意思?那么我们分析一下,刚才说了,‘ヲ’是宾格助词,它前面的‘电’就是宾语,也就是日语中是‘デン’。对不对?再看‘ヘン’,就是‘返’的意思,而‘コゥ’则是‘请求’的意思。这样一来,我们就知道‘HC’是‘ヘン’,‘IM’是‘デン’,‘JY’是‘ヲ’,‘OE’就是‘コゥ’。这四组英文字母,分别代表这四个日文。” 同学们都惊呼起来,没想到赫伯特先生一下子就破解出四个日语假名。 赫伯特先生笑着说:“那么,我们的猜测对不对呢?只要把这四组日文字放进我们手上的电报里进行检查,再加上我们猜测的四个数字,我们就可以一点一点地破译了!” 同学们,也包括萧安城,都张大了嘴,惊讶地听着赫伯特先生的解说。 此时,赫伯特先生已显然相当得意了,笑着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破译!如果你们有所发现,但不确定,或者你们遇到了什么困难,就请来找我,咱们一起研究。如果你们需要什么资料来佐证,那边的几位女士,可以为你们提供资料!现在,请你们开动脑筋,开始研究吧!” 这个下午,所有同学都埋头在自己的电稿里,仔细分析或猜测已知的字母组,在电报里的意思,努力破译这些天书一般的密码。 10-34 在教室的一侧,姜玉凤仍然不动声色地盯着萧安城。 这几天,她心里渐渐升起一股疑惑,今天更明显一些。 不远处,萧安城皱着眉、眨着眼睛研究电报的样子,绝不是加密解密高手所应该有的!难道,他不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不为萧安城担心,反而要为自己担心了! 她真心希望,萧安城就是一个共,就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 如果他不是!操!我的前途就有大疑问了!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10-35 这个下午的时间,在悄悄地流逝。 所有人都埋头在面前的电报里。有时,他们也会走到某个女军官面前,请她提供一些资料方面的支持!也有的同学,直接去找赫伯特先生,和他共同研究。 萧安城感觉自己需要查证一些资料,以支持心里的想法。 他抬起头向那边看,正看见一个同学从姜玉凤面前离开。姜玉凤似乎正向那个同学说“不必客气”之类的话,但她的眼睛却转到萧安城脸上。 萧安城不动声色,静静走过去,直接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她。 “干吗?”姜玉凤的声音极低,就好像要说什么秘密似的。 “我想查一些资料。”萧安城同样用极低的声音说。 “为什么来找我?”她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微笑。 “你这里正好空出来了。”他不动声色地说。 “萧先生,我可以多问一句吗?”姜玉凤忽然有了某种特殊的念头,我是否可以借机问一问他,也许能问出什么情况来。 正文 1017、 何必总是盯着我! “请问吧,问什么都行。”萧安城平静地看着她。 “你现在弄的这个,很难吗?”她话里,其实藏着骨头。 “很难!”萧安城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似乎明白她的用意。 “真的?”姜玉凤怀着最后的希望问。 “真的,是不是让你失望了。”萧安城脸上的微笑变得有点狡黠了。 “你什么意思!”姜玉凤警惕起来。 “我的意思,你知,我知。我再多说一句,我研究这个,非常难!我从未接触过这个!不过,赫伯特先生讲的,确实让我开了窍。” 姜玉凤一动不动盯着萧安城,谨慎在心里选择策略。她决心更直接一些! “昨天中午,你在一间破草房里与别人见面!我没说错吧!” “昨天中午,我确实呆在一间破草房里,并且看见你从门前走过去。但我不是与人见面,而是在躲避!” “躲避谁!躲避我吗!” “不是躲避你。你跟踪我,只是跟踪,没有危险!我躲避的是对我有危险的跟踪!” “什么有危险的跟踪!请你说清楚!” “这只是一种感觉,干我这一行才有的感觉!躲避危险!你跟踪我,没有危险!” “你说的危险,是什么!”她听出他话里的讥讽。 “不知道!我还没发现他的行踪!等我发现了,我会指给你看!” 这时,有人忽然在萧安城肩上一拍。他一回头,是刘丽站在他身后。 她笑着说:“萧安城,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严肃?” 萧安城平静看着她,轻声说:“我请姜小姐帮我查一下,日本驻南京总领事叫什么。” 姜玉凤也在脸上露出微笑,一页一页翻面前的资料。最后,她说:“他叫崛公一,日本驻南京总领事,领事馆的地址是南京北平西路一号。这些够吗?” 萧安城看着手里的电报,说:“是北平西路一号,噢,这就对了!” 刘丽笑着向他们点点头,“很好,你们继续吧。” 11-1 六点钟,夏天,太阳还是高高的。 萧安城把自己的笔记和电报夹子收进书包里,向刘丽挥挥手,就走了。 在他身后,姜玉凤也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不过,她的眼睛却瞄着萧安城的背影。 萧安城穿过街道,走进对面的小街里。 此时正是做晚饭的时候,街边的住户都在忙碌着淘米切菜。孩子们在小街里,树丛里,尖叫着来回奔跑。一些下班的人匆匆走过。 萧安城不慌不忙地走着,心里想着他一下午研究的破译密码的方式。老实说,这一个下午的收获最大,让他由衷地兴奋! 他偶尔想到了姜玉凤。不过,他并不太在意。姜玉凤虽然不是特工,但确实很聪明,甚至很机智。不过,他仔细考虑过自己的处境。他感觉,不管是缉查处,还是军统本部,可能会一直怀疑他,但他们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只要让我继续留在密码班,就是我最大的成功!他在心里这样想。 11-2 萧安城离开小街,走进曲折的小路。小路在山坡上绕行,周围的房屋更破旧,住的都是更贫穷的人。再往前,连这样的破草房也很少了,林木茂密,周围也渐渐安静下来。 鸟鸣都在极远处断续响起,脚下的虫鸣则隐隐约约。山里的风拂动着树叶,自己的脚步声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渐渐的,这两天才有的,某种危险正悄悄临近的感觉,在他心里升起来。 他仔细观察周围,有时会停下脚步,看着身后。但他一个人也没看见!他只是感觉到某种危险,正在悄悄临近,并且越来越近! 萧安城继续向前走。前面出现一间房屋,房顶上有炊烟飘起,屋里的人似乎正在做饭。遮天的树木笼罩在房顶上,也笼罩在曲折的山路上。 他向前走了几步,很快闪到墙角后面,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他隐约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正轻轻走过来。他不能伸出头,伸出头就会被后面的人看见。他把手伸到腰后,抓住枪柄,继续等待。 他判断,如果有人跟踪,应该就在墙角的另一边!那个人似乎也在等待! 他拔出枪,突然向墙角后面伸出头。他震惊看见,姜玉凤双手举着一只小手枪,正瞪圆眼睛盯着他。他有种怪异的感觉,躲在墙角后面的,绝不应该是姜玉凤! 就在这一瞬间,不远处突然响了一枪!那颗子弹正打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萧安城大吃一惊!他的特工本能闪电似的救了他!可以肯定,敌人不是姜玉凤! 他趁姜玉凤愣怔的瞬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一拉。他们同时摔倒在山路上! 还是在这个瞬间,不远处又响了一枪!这一次,子弹打在他刚才弯腰伸头的地方! 他抓住姜玉凤的胳膊,用力把她拖起来,顺着山路向前猛跑! 这样跑是不行的!后面射过来的子弹不是打中他,就是打中姜玉凤!他在推着她向前跑,一会儿把她推向左边,一会儿又把她拉向右边! 后面又响了一枪,子弹就从他的腋下穿过!他感觉右肋仿佛着了火!他肯定受了伤,但不算重!他推着姜玉凤继续向前跑。 这时,他听到后面又传来一声枪响!但这一次却是手枪的声音!不是步枪! 他太意外了!扭回头向后看!他看见,大约在一百公尺开外,一个穿黑衣的人举着手枪,对着地上的一个人又开了一枪。开枪的人向萧安城这边看了一眼,转身就跑掉了! 萧安城被这种意外情况所震惊。正在剧烈喘着粗气的姜玉凤更震惊!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向后走过去。 一棵大树的后面,倒着一个人。脸上布着蛛网一般的血迹!一支步枪扔在他旁边! 萧安城搜查了他全身。但他身上除了一支手枪,什么也没有!看不出他的身份! 最后,他捡起地上的步枪,背在肩上。 他一推脸色雪白,还在喘息的姜玉凤,说:“走吧,到我那里去!” 11-3 后面的路上,萧安城和姜玉凤都把手枪提在手里,小心防备身后,也防着对方! “不是你的同伙!”姜玉凤斜眼盯着萧安城。 “我的同伙,会对我开枪吗!”萧安城歪着嘴冷笑。 “也许这个人就是想打死我!解除你的危险!他只是没想到,会被别人打死!” “我要打死你,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劲儿!我直接开枪打死你就行了!” “你现在就可能对我开枪!” “有这个必要吗!你怎么不想一想!” “我就是觉得你可疑!你应该就是共!” “两年前,还在上海时,别人就怀疑我是共!不多你一个!” “你就是和龙瑞华一条线上的!” “这是吴济怀说的!是日本人告诉他的!对不对!日本人的话你也信!你要真有本事,就直接抓住龙瑞华!问一问他不就知道了吗!何必总是盯着我!你不累吗!” “我不累!你怎么着吧!”姜玉凤有点赌气了! “你不就是想留在重庆,不再回山西吗!你是不是这么想的!”萧安城瞪着她。 他们两个人都在路上停下,互相盯着,仿佛要从对方脸上看出答案! 姜玉凤一咬牙,“这就是我的希望!你怎么着吧!” “你肯承认,倒是挺让我佩服的!” “你用不着对我说好听的!这就是我的任务!” “我可以帮你!” 姜玉凤再次吃了一惊,又在山路上停下脚步,回头盯着萧安城。 “承认你是共!说出你的同伙!”她惊讶问。 “这个,我可没办法!不过,你做出别的成绩来,也能留在重庆!” “什么成绩!” “现在我还说不好!但我会留意!等有了机会,我会告诉你!” “你希望,我放弃监视你吧!” “你继续监视!我需要有人监视我!这样才知道我什么事都没有!我要你跟我走,去文墨巷!你如果住在文墨巷,监视我是不是更方便一些!说!是不是!” 这下子,就轮到姜玉凤吃惊了。她难以相信地看着萧安城,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11-4 文墨巷驻地。 萧安城与姜玉凤一起回到驻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他领着姜玉凤直接进了楼下的大房间,让她在地铺上坐下来。 他回头看着陈子峰和乔艳芳等人,笑了一下,平静说:“今天,我在从洪崖洞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件怪事!有人要伏击我!但这个伏击者,又被别人开枪打死了!” 陈子峰和乔艳芳等人,都被这个情况惊得说不出话来。 萧安城笑着说:“当时,我和姜玉凤正走在路上。我好像挨了一枪。“ 他抬起胳膊,让他们看他腋下被子弹打穿的洞,那里已经有了血迹! 乔艳芳急忙拿来药包,让他脱下衣服。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那颗子弹只是从那里擦过,并未进入体内。被子弹擦过的肌肤就像婴儿张开的小嘴。 乔艳芳一边给他上药包扎,一边问:“是什么人?” 正文 1018、 寻找更多的破译线索 萧安城说:“我检查过死了的那个,但看不出是什么人。子峰,你派几个弟兄,把那个尸体收了吧,送到医院里,再验一下尸。” 陈子峰回头向李三做一个手势。李三就带着两个兄弟走了。 他歪着嘴,终于开口问:“伏击你!为什么!” 萧安城摇摇头,“我想了一路,也没想出来!最怪异的是,杀手的背后,又出现一个杀手!难道,后面的杀手知道前面杀手的目的?我怎么也想不通这个道理!” “你最近干了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我就是每天下午去洪崖洞的小教堂,参加学习而已!” “你那个训练班,是不是很有成绩?”陈子峰歪着嘴,看一眼乔艳芳,才这么说。 “要有成绩大家都有!要不要把所有同学都杀掉!”萧安城瞪着他。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哥哥,你好好想一想。”乔艳芳急忙开口问。 萧安城张了一下嘴,忽然停住,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又抬头看陈子峰。 “你想到了什么?快说!”陈子峰叫了起来。 “倒是还有一件事,也挺怪的。前天,我监听上海宪兵队的电台,就是高桥的电台。但是,到了时间,这部电台却没动静。我等了十分钟。我当时也是有点烦了,就呼叫了一下。它的频率和呼号我都知道嘛!高桥又是咱们的老熟人了!” “哥呀,你竟然呼叫高桥!”乔艳芳惊讶得张大了嘴,瞪着妖怪似的瞪着他。 “我就是心里一动,就呼叫了,什么想法也没有!” “结果呢?” “结果,这部电台就回应我了。我当时鬼使神差,就回应了一个‘NE’!”他说着,就回头看着旁边的冷月。 冷月更惊讶地看着他,“你就回了一个数字1!” 萧安城夸张地点点头,“我就是回了一个数字1!我只知道‘NE’是数字1,这还是你和小乔算出来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乔艳芳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哥,你就没想法?” 萧安城笑着说:“我什么想法也没有!最多就是和高桥逗一逗,老朋友了嘛!” 乔艳芳再问:“结果呢?” 萧安城怪模怪样地向她和冷月笑着,说:“结果,那边就发来一组电文!一共十组字母!但我根本看不明白!就是这么一件事!今天上午,高桥的电台还曾经呼叫过我。我问了监听科的郭科长,郭科长又找来魏处长。魏处长说,对方在确认我是谁。他不让我回应,我就没回应!就是这么一件事!” 屋里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谁也说不出话来! 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姜玉凤,也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萧安城。他这种做法,他回复的数字1,都说明他不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这一点,对她来说,才是最要命的! 姜玉凤的眼神,终于引起陈子峰的注意。他看看她,又回头去看萧安城。 萧安城脸上露出更怪异的笑容,说:“子峰,小乔,希望你们别在意。我和姜玉凤商定了,今后,她协助我研究密码破译,我呢,帮她留在重庆。” 他回头看着姜玉凤,“是不是这样?” 姜玉凤身在绝境,不可能不抓住这根稻草! 她点头说:“是。” 萧安城继续笑着说:“以后,她下了班,就和我一起回到这里来。小乔,给她安排个住的地方吧。”他目光温和地看着乔艳芳。 11-5 乔艳芳和冷月两人住在一间教室里,空旷无边。再加一个姜玉凤,一点问题也没有。 吃晚饭的时候,姜玉凤开口说了一句话:“你们的伙食,比本部好。” 对这句话,别人并没有什么想法,强虎却很高兴。这是对他管理伙食工作的肯定,同时,也是对他的肯定,因为这句话出于姜玉凤的口中。 他明白一个道理,对萧安城那样的贼精来说,要想办法让姜玉凤留在重庆,是很有可能的!这家伙有说不尽的鬼主意! 姜玉凤如果能留在重庆,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最好的好消息! 强虎吃着饭,不时看一眼姜玉凤,又回头去看萧安城。 11-6 吃完晚饭没多久,乔艳芳和冷月帮着姜玉凤铺好地铺,正坐在一起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萧安城抱着他的电报夹子,笔记本等资料进来了。 他微笑说:“小姜,咱们现在可以开始吗?” 要想留在重庆,就得先帮萧安城做好研究!姜玉凤很明白这个道理!她很快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那个厚厚的资料夹子。 乔艳芳和冷月,都对他们如何研究破译密码有兴趣。她们曾经参与过。不过,仅仅是数一数字母组,恐怕破译不了! 对于乔艳芳来说,连美国人都盯上了萧哥哥,都说明哥哥的破译工作很重要! 她们立刻动手,将那些小课桌拼成一张大桌子,把那些资料在桌上摊开。 于是,萧安城就像个老师似的,对这三个年轻姑娘讲解破译密码的方法。赫伯特先生如何指点他们找到一、四、六和〇,又如何从“请回电”这几个字中,找到更多破译线索。 乔艳芳和冷月,都是贼精中的贼精,又对此事产生了兴趣,马上就把姜玉凤手里的资料,和萧安城手里的电报稿,分成三部分。他们每人负责一部分,然后互相印证,寻找更多的破译线索。 后来又来了一个人,强虎。 这屋里有两个人是他最关心的,一个当然是小乔,另一个,就是姜玉凤了! 小乔是他的心上人,地位是不用说的!但对他来说,姜玉凤又是另一种情况了,他和姜玉凤是那样做过的!那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回!那种新鲜、美妙、爽快和细嫩柔软,是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 小乔和姜玉凤,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近在眼前,一个爱在心里,一个曾在怀中。 他坐在墙边的椅子上,看着那两个让他心中惦念的姑娘,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萧安城和三个姑娘的研究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算结束。 姜玉凤夜里就有一点失眠,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算是怎么回事,竟然和她的监视对象住在一栋小楼里! 11-7 早上,吃完早饭,萧安城和姜玉凤背着各自的书包,并排走出了驻地。 李三和一个弟兄已经站在前面巷口,向他们挥挥手,就往前走去。 韩进东走过来,笑着说:“我带一个弟兄,跟在你们身后,放心吧,没事!” 姜玉凤这才明白,一前一后四个人,就是为了护送她和萧安城,这也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她还从未被人如此重视! 走在迂回曲折的山路上时,她的心情也变得迂回曲折起来。 她感到自己的命运似乎有点失控,至少她自己就控制不住! 过去,她的目标是追踪萧安城!只要找出他是共的证据,她就再也不用回陕西了!如果找不到呢?这个她也看得很清楚,大不了再回陕西! 但现在就不同了。她竟然和萧安城拴在一起了!至少眼前的情况,她就没办法向龚长官汇报!因为她解释不清楚! 她看一眼走在身边的萧安城,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当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命运时,眼前哪怕就是敌人,也要征求一下意见!兼听则明嘛! 她小声说:“上午,我应该向龚长官汇报。”说完,她就注意地看着他的脸色。 萧安城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更看出她心里的重点,就是要留在重庆! 他随意说:“有人在路上伏击你,正好被我撞上,自然要带你去文墨巷!” 姜玉凤这点头脑还是有的。她如果这么向龚长官汇报,也许可以瞒过去,但她今后的命运,就真的和萧安城拴在一起了! 她静静地走着,默默无语地踏上那一级一级的石头台阶,细细思考目前的处境。 她想明白了,她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找到萧安城是共的确实证据!要么,就寄希望于萧安城帮她找到留在重庆的办法!或者害他,或者帮他,两者必居其一! 11-8 这天上午,姜玉凤跟一科科长请了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缉查处处长龚滨生的办公室,并且按照萧安城教她的说法,向龚长官作了汇报。 此时,办公室里很安静,甚至走廊里也没有走动的声音。 姜玉凤汇报结束,努力用镇静的目光看着龚长官。龚长官身边还坐着一个人,但她不敢去看那个人。她若看那个人,目光就会飘动,别人会以为她心虚! 龚滨生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却万分惊讶地看着这个姜玉凤。 “你现在,住进了文墨巷!”他难以相信地问。 “是,从昨夜开始。”姜玉凤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说,有人要刺杀你?”龚长官轻声问。 “是,当时我正跟踪萧安城,想看看他和什么人接触。” “开枪的人,是共方的吗!” 这个问题,姜玉凤想了一夜,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怎么回答都有漏洞! 正文 1019、 简直就是当面撒谎! 最要命的是,如果让龚长官听出来,萧安城并不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她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现在,龚长官这么问,她就只好按照萧安城教她的说法回答。 “长官,我不知道。萧安城也看不出来。这个被打死的人,是陈子峰派人处理的。” “你今后,就准备住在文墨巷了?” “长官,我觉得,这样也好,我可以近距离观察萧安城,包括观察陈子峰的宪兵队。不管有什么情况,我都会向您汇报!” 不过,龚滨生就是龚滨生,他也是贼精中的贼精! 他一眨眼就得出一个结论,那个萧安城,已经看出姜玉凤的根底!萧安城留下姜玉凤,不过是为了将计就计而已!对这个萧安城,今后还要更加注意! 至于眼前这个姜玉凤,根本就无足轻重!她那么努力想找到萧安城的罪证,不过是想留在重庆而已!也好,只要你能做出成绩,留下你也不算一个事! 他站起来,向何畏作一个手势,对姜玉凤说:“你带路,我们去现场看看。” 11-9 现场的尸体已经没有了,但树后的血迹清晰可见。 龚滨生和何畏站在树后,向姜玉凤指点的那个墙角观察。 姜玉凤站在那个墙角后面,“长官,我就站在这里,萧安城正往那边走,我盯着他。” 龚滨生和何畏再走到墙角跟前,前后左右观察。 姜玉凤说的方位、走向都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姜玉凤站在墙角的这一边,但两颗子弹却打在墙角的另一边。弹着点虽然距离姜玉凤很近,但毕竟是在墙角的另一边。 何畏用皮尺量了一下,轻声说:“误差七寸。这个枪手缺一点准头。” 龚滨生看着何畏,“你判断,这个枪手是共吗?” 何畏笑一下,“从现场看,枪手似乎是共。姜小姐跟踪萧安城,所以共方派一个枪手杀她。长官,这种做法太蠢!所以,我不太相信是共!” 姜玉凤小声说:“陈子峰他们猜测,枪手是日本人。” 龚滨生回头盯着她,“他们有根据吗?” 姜玉凤一摇头,“没有,他们就是这么猜的。” 何畏微笑说:“如果枪手是日本人,目标更应该是萧安城才对!” 龚滨生问:“你有什么根据?” 何畏说:“没根据。但日本人痛恨宪兵队的人,有机会就干掉一个,也符合情理。问题在于,最不符合情理的是,居然还有一个枪手!开枪打死了前一个枪手!长官,这是没道理的!” 龚滨生说:“两个枪手里,如果一个是日本人,一个是共,合理吗?” 何畏说:“长官,假设后一个枪手是共,前一个枪手就是日本人!共的枪手为了保护萧安城,打死日本枪手,这个合理。但日本枪手为什么要向姜小姐开枪?日本枪手要杀姜小姐,共方枪手为什么要保护姜小姐?姜小姐正在跟踪萧安城嘛!反过来,如果前一个枪手是共,刺杀目标是姜小姐,日本枪手为什么要保护姜小姐?长官,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合理!不知是不是还有其他情况。” 龚滨生凝神思考片刻,并没有得出结论。 他不动声色地转向姜玉凤,轻声说:“你今后的任务,还是要盯住萧安城!” 姜玉凤低声说:“是,长官,我明白。” 11-10 这一天里,萧安城的工作平淡如水。 上午,他坐在电台前,按照频率表监听日本方面的电报。如有,就记录下来。 但他记录下来的日本密电是个什么意思,却一点也不知道。他迫切希望提高自己的破译能力! 下午,他又去了洪崖洞的小教堂。 他有时和几个同学一起讨论电报里发现的情况。有的时候,他们也请来赫伯特先生,自然也包括刘丽小姐,和他们一起讨论各种密电的细节。 还有的时候,他就坐在姜玉凤的对面,请她在厚厚的资料夹里,寻找一切可以给他启示的线索。 姜玉凤查找资料相当努力。有时,她也会请身边的女军官和她一起查找! 有时,萧安城低头思考的时候,她会细细观察眼前这个男人。他真的很帅,很聪明,在班里人缘很好。比较起来,强虎简直就是一个粗人! 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可以选择的人,只能是那个粗人! 她身边的女军官们,都在暗中注意萧安城!她们注意到,萧安城常到姜玉凤面前来查找资料,都很意外,甚至有点嫉妒。 11-11 这天傍晚,萧安城终于走出洪崖洞的小教堂时,看见姜玉凤正在门口等着他。 他注意到,她怀里抱着的,可不是一本资料夹,而是三个! 姜玉凤微笑说:“她们嫌这个夹子重。我说,我正好想看看,我替你们拿着吧。如果你晚上继续研究,资料多一些,可能有帮助。”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谢谢你想得这么细。我来抱着吧,看上去,它确实有点重。” 在门外等着他们的,还有李三和李学海,韩进东却不在。 李学海说:“三个队长,子峰、小乔和老韩,都被叫到处长办公室去了!已经去了一下午了,还没回来!” 萧安城问:“汇报?” 李学海说:“汇报也用不着三个队长都去呀!还去了这么长时间,咱们现在,哪有什么可汇报的。我感觉,可能有新情况了!” 萧安城心里,其实也是这么猜测的! 11-12 这天下午两点钟,陈子峰、乔艳芳和韩进东这三位正副队长,接到龚长官电话,一路急行,按时到了处长办公室。 龚长官并没有请他们坐,而是直接走到门口,从衣帽架上摘下军帽,似乎正准备戴在头上。这时,他却转回身,脸上带着阴阴的微笑,看着陈子峰等三人。 他说:“是这样,今天上午,邓锡侯派人把葛二这一伙人,都送到了军法执行总监部,交给谷长官。他们留下两句话,第一句是,请军法总监部务必查清楚,葛二为什么要潜入第二十二集团军司令部!什么目的,受谁指使!第二句是,葛二为什么要盗窃楚东平的日记!什么目的,受谁指使!这本日记已到了日本人手里!谁给了日本人!” 陈子峰等三人都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龚长官,有点说不出话来。 按照邓锡侯的说法,就是说他们宪兵队指使了葛二,并且把楚东平的日记交给了日本人!怎么着,老乞丐得便宜卖乖,还真要对我们宪兵队下手呀! 龚长官接着说:“军法总监部自然不会闲着,审了葛二这些人一上午!现在,就是叫你们去问话!你们听明白这个意思了?” 陈子峰眨着眼睛,嗫嚅着说:“长官,我其实,没……没听明白。请长官指教。” 龚长官有点生气了,陈子峰这些人都是精明到头发梢的人!平时有一点小情况,他们一眨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今天却说没听明白,简直就是当面撒谎! 他瞪着陈子峰,提高了声音,“长官们其实就是一个意思,你为什么要指使葛二盗取楚东平的日记!又把日记交给了谁!” 陈子峰把嘴张了张,一副震惊到家,也傻到家的模样,“长官,这个,这可就冤枉我们了!前天夜里,狗子逃到文墨巷,让我救救葛二,我这才知道葛二出了事。我怎么会指使葛二偷日记呢?我怎么知道楚东平的日记里记了什么!我六月下旬才从山西回来,然后就去了成都。等我们从成都回来,没两天,特园就发生了凶杀案!又过了好些日子,这个案子才交给我们!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我们让葛二偷楚东平的日记,我们有什么好处!什么好处也没有呀!” 龚滨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终于说:“好了,你跟我说都没用!到底什么情况,到了军法总监部就知道了!走吧!咱们一起去!” 11-13 从缉查处到绣壁街的军委会,道路平坦,是可以走汽车的。 但龚滨生并没有叫自己的车,而是和陈子峰等人步行去军委会。 他走在路上,却又并不着急,而是不慌不忙地走在前面,不时左右望望街景,就好像逛街一般。 陈子峰看明白了,龚长官可能还有话说。就走在长官旁边,只落后半步跟着。 果然,走了一小段路之后,龚长官回头盯了陈子峰一眼,说:“你们宪兵队,最近没出什么异常情况吧?有吗?” 陈子峰一听就明白,长官肯定知道他的宪兵队出了异常情况,才会这么问的!所以,他有什么就得说什么,决不能打马虎掩盖! 他跟上半步,说:“哎呀,长官您不提,我还真差点忘了,昨天还真出了一点事。” 龚滨生斜了他一眼,再次看出他的狡猾,很随意问:“出了什么事?” “长官,是这样,昨天下午,萧安城从洪崖洞训练班回来的时候,发现姜玉凤跟在他身后。这个倒也没什么,萧安城说,这几天,姜玉凤一直跟在他身后。” 正文 1020、 说话做派都有一点美国味 “还有什么?” “昨天下午呢,萧安城就想警告一下姜玉凤,没想到,偏偏这时,他们遭到了枪击!萧安城情急之下,拉着姜玉凤就跑!那个枪手就在他们身后射击!哎呀,长官,最意外的是,枪手的背后,又出现一个枪手,打死了前面的枪手!他什么也没说,打死前面的人就走了!长官您说,这事怪不怪!” “你们收了尸?”龚长官冷静问。 “是呀,萧安城带着姜玉凤回来,跟我说了这件事,我就派人去收尸,也想查一查这个枪手是什么人。” “你查清楚了吗?” “哎呀,就是没有呀!他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就是一支步枪和一支手枪!” “你判断他是什么人?” “长官,最合理的解释,这家伙是个日本人!” “为什么?” “日本人最恨我们!逮机会就想对我们下手!这次的目标似乎是萧安城!” “你为什么说是似乎?” “萧安城已经不是宪兵队的人了!他现在是电讯处的人!对他下手,没道理嘛!日本人真要下手,应该是冲我来嘛!我这两天天天出门!他们怎么不冲我来!” “你问的好。枪手的目标为什么是萧安城?” “长官这一说,又有点复杂了。有这么两个奇怪情况,请您考虑。第一,萧安城曾经收到一封上海宪兵队的电报,是错发过来的。这个事我跟您汇报过。第二,前天夜里,秦小姐请我们去她的舞会坐一坐,喝喝茶,跳个舞什么的。结果呢,美国驻华的海军武官,那个叫贝克少校的人走过来,说要和我们认识一下。长官,我们都觉得,他看萧安城的眼光似乎不太一样。” “贝克少校什么目的?” “这个,我们真猜不出来。但他似乎是有目的的!” “和前面那个错发的电文有关?”龚滨生果然不是一般的精明!一句话就问到根上! “似乎不是。”陈子峰小心回答,“他怎么会知道,萧安城收到一封错发的电文?您说是不是?没这么快嘛!但我感觉,这个贝克少校一定是有目的的!我琢磨了又琢磨,也没猜出他的目的是什么!您说是不是怪事?” 龚滨生再聪明,也快被陈子峰绕糊涂了。他说的所有事情,都是似是而非的,模糊不清的。彼此之间似乎有关,又似乎无关。 不过,他还是有个好脑子,很快就从这笔糊涂账里钻了出来,并且理清了头绪。 “好了,还是说枪击的事。一前一后两个枪手,你判断他们是什么人!你刚才也说了,前一个枪手,最合理的解释是一个日本人!那么后面那个呢?是什么人?” 陈子峰狡黠地笑了起来,“长官,如果前一个是日本人,那么后一个就应该是共!您也是这么判断的吧?” “我什么判断也没有!你只说你的想法!” “长官,我说后一个枪手是共,前提是前一个枪手是日本人!这是一。其次,萧安城也必须是共!这样一串连起来,才会合理。所以,关键的前提是,萧安城是不是共!” “陈子峰,你认真回答我,他是共吗?” “长官,请您再考虑,说萧安城是共的,是吴济怀!吴济怀的消息从哪里来?是从日本人那里来的!这本身就叫人怀疑!日本人提供的情况,谁敢信!” “所以,你就不相信萧安城是共!是不是!” “长官,我可不敢那么随便猜!老实说,我也盯了萧安城好几天呢!” “你怎么盯的?” “我就盯一点,他是不是能给电报加密解密的专家!” “你得出的结论,萧安城不是专家!”龚滨生几乎是步步紧逼! “长官,我当时是这么判断的,日本人向吴济怀提供这个情报时,可能做过了头,说萧安城是龙瑞华的专家!能够给电报加密解密什么的!长官,这个说法成立吗?他要是专家,那我也是专家了!” 到了这个时候,龚滨生才算把所有情况听清楚!不管是枪击也好,专家也好,关键的一点,萧安城是不是一个能够给电报加密解密的密码专家!所有猜测,所有怀疑,最后都会回到绕不过去的这一点上! 这两天,他与冷月秘密会面,得到的消息都是,萧安城为了学加密解密,天天抄笔记抄到深夜!甚至与陈子峰发生了冲突! 归根结底,萧安城是不是共,就是一笔糊涂账!那两个枪手是什么人,也是一笔糊涂账!贝克少校突然关注萧安城,恐怕也是一笔糊涂账! 毫无疑问,萧安城究竟是不是共,这个猜测可能在很长时间里都查不清楚! 11-14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英俊潇洒的贝克少校,坐在两路口的一间小茶馆里。 这个时间点,不是茶馆里有生意的时候,所以,店里的客人就很少。 贝克少校非常疑惑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是空军特种勤务团的一名上尉,名叫金行健,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的军官! 至少这个时期,国民政府和美国方面的关系还不算太深入。但贝克少校和空军方面的关系,早就很深入了!空军有太多东西依赖美国的进口。 所以,贝克少校要想在空军特种勤务团里找到可靠可用的人,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贝克少校最意外的是,居然有人对萧安城开枪! “所以,你也开了枪?”他疑惑问。 “要不怎么办?”金上尉耸耸肩,“您叫我盯一下这个叫萧安城的人,我就盯了。只盯了两天,就发现有人要对他开枪!我只好开枪!否则,他被人打死了,您叫我盯谁去!” 金上尉说到这里,就嘻嘻地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金上尉曾在美国读书,所以,说话做派都有一点美国味。 贝克少校有一个判断,开枪打萧安城的,有可能是日本人! 但是,为什么呢!至于这么狠吗!就算日本人痛恨宪兵队的人,那你去炸文墨巷嘛!你要是炸成了,能炸死好几个人呢! 他点点头,说:“金,你还要继续盯着这个萧。不过,有可能的话,稍稍打听一下,那个萧,是不是有什么事,让日本人如此粗鲁野蛮!适当的,你打听一下。” 金上尉就笑了起来,“先生,我和日本人没什么联系。” 贝克少校向他一点,“这个事,用不着问日本人,问中国人就可以!只要你找对了人!” 金上尉果然是个聪明人,立刻点头说:“好,我明白了。” 11-15 在军委会三楼会议室里等候陈子峰等人的,仍然是那几位长官。 他们是,军委会军法执行总监部副总监谷正伦,中央宪兵第六团团长刘学启,重庆警察局局长唐毅。此时再加上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处长龚滨生。 几位长官都坐在会议桌的内侧,陈子峰、乔艳芳和韩进东等三人,则坐在外侧。 谷正伦副总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陈子峰,是你指使葛二,潜入第二十二集团军司令部的吗?” 陈子峰认真回答:“长官,不是!” 谷副总监的第二句话是:“陈子峰,是你指使葛二盗取楚东平的日记吗?” 陈子峰再次回答:“长官,不是!” 谷副总监说:“那么好吧,你解释一下吧,你说你没指使,但葛二就在你管辖的凤凰台四号码头当差!这个葛二犯了事,至少有两次,是你把他从警察局看守所里救出来的!唐局长,是不是这样?” 唐局长轻松自在地说:“确实是两次,并且是强行从看守所里带走的。” 谷副总监说:“这个你承认不承认?并且是你把葛二这伙人弄到码头上当差的!可以想像,这个葛二一定对你言听计从!如果有什么事,也一定会告诉你!我说的对吗!” 这个时候,陈子峰的脸色已经相当凶恶了,要吃人似的盯着谷长官。 “长官,我听说,葛二这伙人,邓长官已移交给军法总监部了!” “是,你说的没错!” “可以带葛二上来吗!我和他当面对质!” 谷长官向站在门口的军官挥一下手,“带葛二上来!” 11-16 会议室里的人,等待几分钟之后,就看见葛二被两个士兵带了进来,并把他按在一把椅子上。 谁都看得出来,这几天葛二遭到残酷殴打!他面色青紫,衣衫破烂,全身沾满血迹! 他一看见陈子峰,青紫的脸就扭成了一团,苦歪歪地说:“陈队长,救命噢!” 陈子峰向他一指,“葛二,你先不要开口,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 葛二用力向他点头。 “葛二,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 “在……在船上,就是从武汉到重庆的货船上噻,是……是茂源号。” “你们干了什么?” “那个,那个,狗子……狗子偷了人家的钱,那个……那个,是我们错了噻。” “谷长官,当时,我们替丢钱的母女要回了钱,这才认识葛二这伙人。葛二,我再问你,我们第二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 正文 1021、 请您和梁参谋早作准备 “是……是在看守所里。” “你为什么在看守所里!” “有人挖好了坑,引着我们往里跳噻!” “长官,有人设好了陷阱,引着葛二他们去偷东西,结果落水进了看守所!” “陈队长,我再问你,葛二这伙人,是不是贼!”谷长官严厉瞪着陈子峰。 “长官,他们是贼,偷东西的贼!”陈子峰咬着牙回答! “最近一段时间,重庆连续发生窃案,是不是葛二干的!” 陈子峰转向葛二,“葛二,你要活命,就要实话实说!” 葛二急忙点头说:“我说实话!我一定说实话!” “谷长官说的那几家,是不是你干的!” “是噻,是噻。我昨天就承认了!” “谁指使你干的!” “是……是一个叫高僧的人噻。他说他欠了债,让我帮忙,弄些钱出来。他……他负责踩点,我只管动手噻。要是弄到了钱,他和我半劈。陈队长,就是这噻。” “偷了几家?” “偷成的,是五家。到第六家,就被长官逮到了。长官,这些都是实话。” “棉花南巷那一家,是不是你偷的?” “是噻,是噻!隆地怪噢,那一家就莫弄到钱噻。” “你最后拿了什么?说实话!” “陈队长,我们的规矩,不能空手出来噻,我就拿了一个玉观音出来,就是这了。” 这时,谷长官从桌子下面拿上来一个玉观音,放在桌上,“是这个吗!” 葛二急忙说:“就是这噢!再莫拿别的!” 陈子峰瞪着葛二:“你是不是从这一家里拿出一个日记本!” 葛二急忙叫道:“莫唉,莫唉。我拿那个做啥子噻。我要拿也只拿值钱的噻!” “真的没拿!” “真的噻!真的噻!” 这时,陈子峰沉了一口气,又问:“葛二,我问你,这是哪一天的事?” 葛二翻着眼睛想了又想,嘟囔说:“啷个记得介噻,哎哟,真是不记得噻!” 乔艳芳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看着唐毅局长,说:“这是哪一天,唐局长一定记得吧。楚东平家丢了这么贵重的玉观音,一定向唐局长报案了。” 唐局长脸上却露出怪异的笑容,狡黠说:“我当然记得,但这是我记得的事!现在,可是谷长官问话。你们要是说不清楚,恐怕就怪不得别人了!” 葛二似乎也意识到,现在是个关键时候。 他看着陈子峰严厉瞪着他的眼神,眼睛眨了又眨,忽然说:“陈队长,就……就是你们回重庆的那……那天……那天夜里噻!莫得错地,就是你回来的那天夜里!” 这时,陈子峰就转向谷长官,歪着一张笑脸,说:“谷长官,葛二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们是六月十七日离开山西,乘车过了黄河。十九日到达西安,二十一日乘飞机回到重庆。六月二十三日去成都执行任务,这一点龚长官可以作证。” 龚滨生向谷长官点点头,“没错,是这个日子。不过,谷长官问的是后来的时间。” 陈子峰立刻说:“长官,我们在成都执行完任务,是七月十七日上午,带着第二十六军团参谋长何贵湘,返回重庆的!葛二是当天夜里进楚家偷盗!” 谷长官说:“你们上午到,葛二夜里进楚家偷盗,时间很合适嘛!” 陈子峰说:“七月十七日这一天,我们一共做三件事。第一件,将何贵湘送进文庙的明伦堂,交给总监部的警卫连看管,并且检查了安全情况。第二件事,是向龚长官报告我们的工作,这个,龚长官可以作证。第三件,是拜访了杨庆山,杨老板。” 谷长官问:“为什么呢?我倒是知道这个杨庆山,他和你们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陈子峰说:“长官,有一点关系。这个杨庆山和何贵湘在武汉时就是老朋友。我希望杨老板劝一劝何参谋长,配合我们调查。这中间,我们去了一趟凤凰台四号码头,和葛二、狗子他们打了个招呼。我们宪兵队的军官都在,可以作证。” 这一个下午,翻来覆去说的,就是陈子峰宪兵队与葛二的关系,特别是与楚东平被盗日记的关系! 不过,查到了最后,终于确认,陈子峰等人,和葛二盗窃玉观音之事,没有关系!和楚东平被盗的日记,也没有关系! 11-17 下午六点钟,今天的调查终于结束。 陈子峰等三人出了会议室,回头向里面张望,不知龚长官是不是还有什么交待。 果然,龚滨生出了会议室,走到陈子峰面前,眼神有点怪异地看着他。 “陈子峰,你一直说,这些事都与日本人有关系!甚至说,就是‘木桶计划’的一部分!今天说的事,也和日本人有关系吗!有没有!” “长官,有关系!我今天才算明白,日本人这一套行动,制订得相当精致!但也太他妈的的精致了!精致得过了头!” “你解释一下,怎么就精致过了头!” “长官,您看啊,我们是七月十七日回重庆的,当天夜里,其实就是十八日凌晨,那个叫高僧的家伙,指点葛二去偷楚东平家!七月十九日,就发生了特园凶杀案!这两件事,都是等我们回到重庆之后才发生的!就是对着我们来的!我说他精致,是时间安排得太紧凑!葛二偷盗楚东平如果再晚个两三天进行,特园凶杀案再晚两三天发生,他妈的,我们还真有点说不明白了!他们安排在十七日夜里,从时间上就安不到我们身上!您想,是不是!” 龚滨生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考虑,也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这些事,都应该是“木桶计划”的一部分! 他点头说:“很好。明天还要调查。你们回去做好准备,所有问题都要想清楚!” 陈子峰立刻说:“是,长官,我们一定。” 龚滨生向他们挥挥手,就进了会议室。 陈子峰和乔艳芳、韩进东下楼梯时,他回头向乔艳芳盯了一眼。 乔艳芳立刻省悟,她双眼向周围一溜,转身就拐进二楼的走廊里。 11-18 乔艳芳走到制造司司长办公室门前,直接推门进去,倒把里面的翟振川吓了一跳! 他急忙拉来一把椅子,请她坐下,“小乔姑娘,我看你的样子,似乎有急事!” 乔艳芳急忙说:“翟长官,就是急事!我是来报信的,请您和梁参谋早作准备!” “你说,你说,我听着。”翟长官上身前倾,注意看着她。 “长官,我们刚才在军法总监部接受调查!是从葛二身上扯出来的事!今天说的是葛二盗窃楚东平家的事。但明天,有可能从葛二身上再扯到去年十一月,陈春圃丢了资金的事!子峰的意思,叫你早做准备!” 翟振川大为意外,“怎么搞的,现在又扯起这个事了!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乔艳芳低声说:“长官,那可是一大笔钱呀!扯到葛二,别人一定会想到那笔钱!再告诉你,扯这个事,就是为了对付我们宪兵队的!” “你的意思,他们还会找我调查?” “我猜,很有可能会找你!这件事里有一件巧事,去年十二月,您,骆长官,还有我们,都去了西安!他们会猜想,我们这些人凑到一块,一定和丢失的资金有关!” “我一直说,是我在全国跑了一大圈,募捐来的。” “长官,您有募捐名单吗?” “哎呀,小乔姑娘,我怎么会有名单!我不过是从各地把资金汇到制造司的账上而已!就算有几个也不多!” “长官,仅仅是这么说,恐怕不行!您和梁参谋最好想想办法,看看如何把这件事遮过去!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我们都有麻烦!我现在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要走了!” 乔艳芳悄悄走了。翟振川却呆坐在办公室里。那么大一笔资金,如何遮得过去!这可不是一点小钱,东挪西挪,就可以遮过去的! 他急忙去了另一个房间,把梁金凯叫了过来! 11-19 这天傍晚,陈子峰、乔艳芳和韩进东回到文墨巷驻地里时,萧安城和冷月都已回来,此时,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们。 陈子峰向他们一挥手,说:“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晚饭是大米饭。装米饭的木桶一掀开盖子,就有一股清新的香味飘出来。 送饭的伙计很得意,说:“香吧,这是今年的新米。长官们给的价钱好,就把新米给长官们吃!店里的客人一时还吃不到。” 弟兄们都聚拢过来,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李三说:“这么香的米,没菜也能吃下两大碗!” 伙计笑嘻嘻掀开装菜的盆。一望而知,盆里几个菜都是地道川味,麻婆豆腐、干煸四季豆、红油豆花鸡。盖子一掀开,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大房间。 弟兄们盛了饭,盛了菜,就大口吃了起来。饭菜太好吃,谁也顾不上说话。 终于,萧安城先放下碗,看看陈子峰说:“怎么着?” 正文 1022、 这个名单不能拿出来 陈子峰塞满饭菜的嘴歪了又歪,最后说:“吃完饭,上楼!” 11-20 陈子峰等人吃完饭,上了楼,先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然后端坐下来,互相看着。 萧安城仍是一副关切的目光,看着陈子峰。他一听说三个正副队长都被叫到缉查处,就担心出了什么变故。但刚才有姜玉凤,他们有话也不好说。 陈子峰盯他一眼,向乔艳芳一歪嘴,说:“你问她吧!” 乔艳芳看着萧哥哥关切的目光,也把嘴噘了起来,小声说:“今天查我们呢!开始是说葛二夜里进入第二十二集团军司令部,和我们有没有关系!后来又问葛二偷了楚东平一只玉观音,和我们有没有关系!哥哥,这些都没问题!” “还问了什么?”萧安城接着问。 “哥哥,我们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那个资金问题!” “今天查资金问题了!” “还没有!但我估计,迟早会查!临走时,我警告了翟长官,请他想办法!” “为什么?” “哥哥,资金问题,说穿了,就是翟长官的资金从哪里弄来的问题!翟长官可以说,是他募捐来的!但是,他妈的那帮家伙会不会信,就是个大问题了!” “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吧?”萧安城小声问。 “可不就是的!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去年十二月,我们、翟长官,还有骆长官,偏偏同时到了西安!那些人要不怀疑,才怪呢!十有九九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只说是募捐来的,不行?” “那些人不会信!就这么简单!”乔艳芳拍着膝盖又补充一句:“谁都不会信!” 11-21 军委会,制造司司长翟振川办公室里。 他和梁金凯面对面坐着,互相瞪着,都仿佛很生气的样子。 “我就说是我辛辛苦苦募捐来的!怎么着!”翟振川瞪着眼睛说。 “长官,那些人不会信!老实说,谁都不会信!” “他们不信又能怎么着!”翟长官有点赌气了。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向您要名单!确实有两三个人给咱们捐了款!但两三个人怎么够!我们对外说的款子是六万多元呀!都进了制造司的账户,这是有数可查的!” “那么,我就说有些捐款人目前处于沦陷区,这个名单不能公布!” “长官,不管怎么说,他们就是不信!他们可能嘴上不说,但心里就是不信!还有外面的一些闲杂人,听到这个消息,也不会信!他们甚至可能会借此敲诈我们!” 翟振川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低头沉思。 他思考到最后,也只能说:“我们就说这个名单不能拿出来,我们不能害了捐款人!” 梁金凯低声说:“长官,您想硬顶呀!” 翟振川瞪着他,“对!我就是要硬顶!要不然怎么办!” 梁金凯忧虑地看着他,但也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实在没什么好办法! 11-22 文墨巷,电台小屋里。 “硬顶可不是办法!” 萧安城摇着头,低声说。 “哥哥,不硬顶,真的没办法了!”乔艳芳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么无奈地看着他。 “怀疑翟长官,其实就是怀疑我们!怀疑我们指使葛二偷了钱,交给我们,我们再给了翟长官,甚至会怀疑我们从中贪污!” “我们都明白这个意思!但不这么办,还能怎么办!”乔艳芳认真说。 这时,万般无奈的萧安城就回头看着冷月,“小冷,你说呢?” 冷月就是他背后的一根刺,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但冷月这个人又有一些奇特之处,更是别人看不见摸不着的!那就是她的背景! 今天,就是精明的萧安城,也看不出冷月那潜藏的背景,在资金问题上能发挥出什么作用!但冷月就是个异类,谁也不知道她冷不丁的会冒出什么话来! 冷月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她眼神里似乎还有一些警惕,或者是什么其他说不清的意思。老实说,宪兵队的几个军官,还是第一次看见冷月这个样子! 她似乎思考了足有两分钟,才轻声说:“翟长官有麻烦,就是我们的麻烦!” 这个道理很明白,大家都懂,就没人说话,只是看着她。 冷月目光冷静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看过来,最后终于说:“这个事没办法!看来,我们,还有翟长官,非得被人怀疑不可了!” 她顿了一下,又说:“我的意见,还是考虑我们自己的吧。” 陈子峰冷冷地盯着她,“怎么考虑?” 冷月看着萧安城,冷静说:“最后一招,就是把安城请出来。就是我以前说过的意思,到时候,安城的架子大一点才对!” 她这个意思,几个军官以前也议论过。说我们也该得意!说萧安城暂时不露面更好!说他架子大一点才对!但只是这么说,对眼前的麻烦有什么帮助,却谁也看不出来! 小屋里的几个人都盯着冷月,希望她再说出一点什么来,或许能让大家心里有点数! 但没想到,她却转向陈子峰,莫名其妙地说:“今晚,我要回一趟家,拿点东西。” 她说完,就静静地站起来,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似乎,这个房间里的事,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陈子峰看着她走出房间,却并没有说话,更没有要拦她的意思。 在他的感觉里,冷月说要回家拿点东西,往往都是有用意的!她这个用意的背后,可能就是她的舅舅,天水行营主任,程潜长官!行营主任,可统管着好几个战区呢! 不过,就算冷月能说动程潜长官,又对他们目前的处境有什么帮助,却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11-23 这天夜里,翟振川和梁金凯一直磋商到夜里十二点,才焦虑疲倦地分手! 他们分手时都忧心忡忡。他们一直对别人说,他们在全国转了一大圈,才募捐到这么多资金!但乔艳芳提醒他们凑一凑捐款人的名单,他们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办法来!这么短的时间,这个名单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 翟振川的家就住在军委会的后面,他走一小段路就到了。 但梁金凯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夜风清凉,渐渐拂去他身上的燥热。 他想来想去,眼前只有硬顶了!就说这个名单不能拿出来,因为有些捐款人目前正处于沦陷区!一旦名单泄露出去,会给那些捐款人带来麻烦! 但是,硬顶绝对不是上策!老实说,翟长官不拿出名单,那些人可能也拿他没办法。但关键在于,一旦被人怀疑,他们就是和那笔丢失的资金有关系,那就成了摆脱不掉的麻烦!甚至成了被人敲诈的对象! 梁金凯来回考虑的,就是这件事。现在,他们只能先顶着不拿名单,只能这么办了!其他麻烦,只能等以后再说! 梁金凯拐弯,再登上一段台阶路,前面不远,就是他租住的小房间。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轻轻地“喂”了一声。这一声,把他吓得真如五雷轰顶一般! 他迅速拔出腰间的手枪,向黑暗的树丛里看过去。 那树丛的黑影里竟然站着一个人!那人把一个手指放在嘴边。 梁金凯其实并没有看清那人把手指放在嘴边。但这个动作只有这么一种解释,否则他抬起一只手到嘴边干什么!所以,他并没有出声,而是上前一步,谨慎观察。 那人也向前走了一步,隐约露出真面目。 梁金凯一下子认出来,去年十一月十八日,重庆曾发生一件大事!陈春圃和赵时甫合伙作生意的资金,被人偷走了!谁都不知道这笔资金的下落!但他知道! 那一天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也算大事,但无人知道!或者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 那一天,他受翟振川委托,往机房街的“八办”里送了一封信!就因为这封信,他认识了“八办”里一个名叫郑全柏的人。那个郑全柏还送了他一枚小硬币! 现在,这个郑全柏就站在阴影里,向他微笑。 郑全柏微笑说:“梁先生,我想和你说点事,你有合适地方吗?” 梁金凯不由笑了起来,“郑先生,你在这里等我,却问我有没有合适地方!” 郑全柏也笑了,轻声说:“梁先生,你真聪明。走吧,去你家。事情非常重要!” 11-24 文墨巷,电台小屋里。 冷月走了之后,小屋里就安静下来。但他们都没有走。眼前的情况,就是他们放不下的事!彼此坐在一起,即使没办法,似乎也让他们安定一点。 萧安城抬起头,看着陈子峰,轻声说:“我们还有一个麻烦。” 陈子峰凶恶地瞪着他,似乎萧安城说还有一个麻烦,就是给他找麻烦! “你说,什么麻烦!” “冷月让我最后露面,就是希望我能挡住这些麻烦!” “眼下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你他妈的非挡住不可!”陈子峰恶狠狠地说。 “能挡住这一切麻烦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日本人扯进来!” 正文 1023、 简直是一惊再惊 “那你就扯!还有什么可说的!” “但是,你不要忘了,龚长官就说过一句话!他说,你们说这一切都与日本人的‘木桶计划’有关系,但证据呢!子峰,我们有证据吗!我不能瞎扯!” 陈子峰这几个军官,到底都是贼精里的贼精!他们一下子就从萧安城的话里听出来,只要扯上日本人,眼前的麻烦就有可能解决!但是,证据呢! 乔艳芳眨着眼睛歪着嘴,盯了韩进东片刻,又盯了陈子峰一会儿,忽然回头说:“哥哥,你还记得不记得,特园的那个服务员叫什么?” 萧安城说:“宋贵波。” 乔艳芳说:“不是这个,另一个,好像姓何什么的。” 萧安城说:“好像叫何守仁吧?出事以后就走了。” 乔艳芳笑着说:“就是叫这个。我当时就觉得有点怪怪的,何守仁这个名字挺传统的,和那个日本人何敬文的名字,是一个路子。” 她说到这里突然闭了嘴,眨着大眼睛看着每一个人,似乎在观察别人的想法。 其他人也很意外地看着她,眼睛都是来回转着的。 萧安城大为惊讶地看着她,哑声说:“如果何守仁就是何敬文呢!会吗!” 陈子峰猛地坐直身体,手指一通乱指,最后还是指向了强虎,“强虎,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了!你负责,明天找一张何敬文的照片给特园里的人看!” 强虎惊讶看着他,“子峰,不会这么巧吧!” 乔艳芳大声说:“强虎,你想想,找到湖广会馆,就是何敬文引的路!我们一再说,文庙凶杀案,特园凶杀案,楚东平日记,甚至葛二去偷玉观音,都是日本人搞的鬼!他妈的在特园里,就应该有个日本人才对!” 萧安城忍着脸上的笑容,悄悄向乔艳芳伸出大拇指。 乔艳芳捂着嘴,竭力想藏起脸上的笑容。 陈子峰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说:“好,就这样!明天,我们三个人还去军委会!上午,强虎负责把照片的事办好!如果确认了,就去军委会通知我们!老子下午把安贼抬出来!他妈的,安贼,你的架子一定要大一点!” 萧安城也笑了,却问:“为什么!”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终于说:“我现在还说不好!冷月那个贼丫头,有可能让我们意外!真要是个意外,那就太好了!” 11-25 旁观而言,冷月这个人的真面目,在这个故事里已被点了好几次!但不知是否有人看出来了!这是对看这个故事的人,一个小小的智力考验! 11-26 此时夜色已深。几乎所有的人家都已入睡。 梁金凯租住的房子在一个小山坡上,位置相当好。房前有一个小院,左右两侧都是陡坡,闲人是不容易接近的。 梁金凯开了门,按照郑全柏的手势,并没有开灯。 他关好门,拉上窗帘,这才点起一盏小油灯。 这盏小油灯是为日本飞机来轰炸时准备的。到那时,全市都会停电,一片漆黑。 他给郑先生泡了一杯茶,然后坐下来,微笑看着他。 他的意思是,你一定为了什么事,有求于我!你们要我帮什么忙,就尽管说吧。 郑全柏露出很坦然的微笑,轻声说:“梁先生,你和翟长官,最近这两天,是不是遇上麻烦了?有吗?” 梁金凯大为疑惑。要说他和翟长官遇到了什么麻烦,只能是今天下午乔艳芳悄悄警告他们的那件事!那笔资金!或者说,是关于那笔资金的来源! 但是,今天下午的事,这个郑全柏怎么知道的!他就是有千里眼、有顺风耳,也不可能知道的这么快!除此之外,他和翟长官没有任何麻烦! 他小心谨慎问:“郑先生,你是不是听说我们有什么麻烦了?如果有,请你告诉我。” 郑全柏的下一句话,就如匕首一般抵在梁金凯的喉咙口上! 他用极轻的声音说:“梁先生,你们的资金是不是有麻烦了?我今晚就为此事而来!” 梁金凯再次大吃一惊!老实说,资金这个麻烦,并没有发生!乔艳芳今天下午也只是警告他们,说那笔资金可能有麻烦!但这位郑先生却直接问出这个问题!他简直是神机妙算呀! “有吗?”郑先生再次轻声问。 “有!”梁金凯只犹豫了一秒钟,就决定实话实说! 资金问题虽然还没有冒出来,但这就是个天大的麻烦!并且随时都会冒出来! 郑先生这么问,也许他有什么办法吧!他在心里这样想。 “是什么样的麻烦?”郑全拍轻声问。 “郑先生,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资金有麻烦?”梁金凯忍不住,还是要追问。 “梁先生,我很愿意和你开诚布公,但有些事,我并不知道!有些事,我又确实不能说。你只要告诉我,你们的资金出了什么样的麻烦!我今晚就是为此而来!” “有人警告我们,”梁金凯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继续说:“说军委会正在调查宪兵队的一些事,有可能会查问那笔资金的事!最麻烦的,就是他们可能查问那笔资金的来源!郑先生,你如果知道资金的事,也就知道,那笔资金的来源,我们是绝不能说的!” “你们一直是怎么说的?” “我们说,是募捐来的,在全国走了一大圈!确实有几个人捐了款,但没几个人!” “好,我明白了。” 这时,郑全柏就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梁金凯,小声说:“这是捐款人的名单。最好不要轻易拿出来。最后逼得紧了,你们才可以拿出这个来!” 在油灯下,梁金凯打开信封,里面是几页八行信笺,每一行里,都写着一个人名,姓名住址,捐款数额,等等。 一看清这几页纸,他震惊地看着郑全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全柏小声说:“梁先生,我确实知道你们的资金是怎么回事!这是一。其次,这笔资金正被用来建设从上海和武汉迁来的工厂,这是大好事!我们绝对支持!今天晚上,也就是我出来找你的时候,有人交给我这个名单。那人说,很紧急,让我秘密转交给你。给我的人说,这里面的每个人都是可以查证的!如果有人问他们捐了多少,他们会说出数额,就是这里面的数额!” 梁金凯今天晚上,简直是一惊再惊,现在又是一大惊!他们共,神机妙算呀!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遇上这个麻烦!并且早就准备好了这个名单! 郑全柏似乎看出他的疑问,小声说:“交给我的人说,他知道,你们迟早会遇上这个麻烦!这个名单,今年三月就准备好了!一直等待着。你们如果没麻烦,这个名单就不会出现!今天夜里,有人得到紧急消息,说你们可能会遇上这个麻烦!我的上面,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 梁金凯心里的第一个念头,那个乔艳芳可能是共!但转念一想,又不对。乔艳芳如果是共,应该知道,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这个名单!只需让郑先生把名单交给我就行了!她没必要暴露身份!这样来说,她不是共! 现在,他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也说不出来! 他握着郑全柏的手,说:“就是天神下凡,也没你们这么及时的!谢谢你,郑先生。” 郑全柏也沉稳地笑着。不过,他握着梁金凯的手,却并没有松开,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梁金凯谨慎看着他,也等待着。 郑全柏轻声说:“梁先生,有一句话,请你放在心里。我们确实得到消息,日本人制定的‘木桶计划’,目前已到了关键时刻!国军方面负责侦察‘木桶计划’的,主要就是陈子峰那个宪兵队。我的上面,很认可陈子峰宪兵队的一句话,这个计划,就是针对委员长的!委员长一出事,必将影响全国抗战大局!我说的对吗?” 梁金凯大为惊讶地看着他。他没想到,共方的大领导竟然持这样的看法! 说起来也是,委员长打压围剿共,已有许多年了!这种打压围剿甚至是很残酷的!但共方的大领导却这样看待委员长! “郑先生,我确实听陈子峰他们这样议论过日本人的‘木桶计划’。不过,这件事,似乎和我扯不上关系!我恐怕干不了什么。” “梁先生,我们的想法是这样,我们也在暗中调查日本人情况,但我们有了发现,却不能直接告诉军统方面的人。历史上的原因,我们如果告诉他们,反而会受到怀疑,那就太不好了!” “那么,您什么意思?” “我们如果有什么发现,想通过您,转告陈队长他们,当然这是秘密的!” “不对上面说?” “你说了,就可能有麻烦,甚至起反作用!你理解我的意思吧?” 梁金凯不住点头,“我理解,我理解。好!我愿意起这个中间桥梁作用!” “梁先生,我们希望您起桥梁作用,但也希望您保护自己的安全!明白吧!” 正文 1024、 最后是在北平被人兑现的 “我明白,我会小心处理!”到了这时,梁金凯也有一种脊背冰凉的感觉。 郑全柏和他握了手,悄悄走了。 这天夜里一惊再惊的梁金凯静静地坐了十几分钟,也悄悄走了。 他要尽快把这个情况告诉翟长官!他不用想就知道,翟长官也会一惊再惊的! 12-1 这天夜里,在文墨巷驻地里研究加密电报的,只有三个人,萧安城、乔艳芳和一直惴惴不安的姜玉凤。 冷月回家“取东西”去了!这个情况,让萧安城也是疑虑重重的! 萧安城今晚研究的一个重点,就是日本驻南京总领事崛公一的“一”字,还有,日本驻南京领事馆的地址,南京北平西路一号的“一”字。数字1是他已经掌握的,但人名里的“一”和地址里的“一”,又是如何表述呢?这是他想弄清楚的一个小关键。 聪明乔艳芳,也看出了这一点。能和哥哥在一起研究密码,给了她莫大的力量! 姜玉凤现在更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了!她必须协助萧安城!至于暗中监视、秘密查找并且确认他的真实身份,反而是第二位的了! 乔艳芳从大量电报稿里找出有“NE”的电文,一一摆放在萧安城面前。 姜玉凤则从三大本资料中寻找一切与“一”或者“1”有关系的资料。 之后,他们三个人,头挨着头,仔细研究这些资料,来回进行对照。 这一夜,过得极其快! 12-2 上午九点钟,军委会四楼的大会议室里,对陈子峰宪兵队的调查继续进行。 几位长官,仍和昨天一样,表情威严地坐在靠里侧的桌边。 陈子峰和乔艳芳、韩进东三人,则肩背笔直地坐在外侧。 军法执行总监部副总监谷正伦,极富威慑力地咳嗽一声,说:“现在调查继续进行!”他向门口的军官挥一下手,说:“带葛二进来!” 几分钟之后,一副惨样的葛二再次被带进来,被两个士兵按在墙边的椅子上。 谷长官严肃说:“陈子峰,现在请你告诉我,去年十月底,你为什么要把葛二从看守所里带出来!我警告你,必须说实话!” 陈子峰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认真说:“长官,这个事儿,我也想说实话。不过,我现在要请示一下龚长官。” 他转向龚滨生说:“长官,我们去年的任务,可以说吗?” 这时,龚滨生就有一点犹豫。虽然是去年的任务,但还是有点敏感。 谷长官也看出这一点,就说:“滨生兄,今天的案情特殊,不管你们有什么秘密任务,今天都要如实说出来!否则,这个案子就扣在你们脑袋上!” 龚滨生看了谷长官一眼,就向陈子峰点点头。 陈子峰就转向葛二,“葛二,我把你们从看守所带出来,叫你们做了什么?” 葛二嗫嚅说:“就是……就是做帮手噻。” 谷长官问:“做什么帮手!说清楚!” 这时,陈子峰脸上就露出一副怪异的笑容,说:“长官,我们的任务,就是奉命监视汪精卫手下的几个亲信!您还要听下去吗?” “说!我就是要听下去!” “长官,我们的监视,就是要在其中几个人家里和办公室里,安装窃听器!所以,我们必须找几个小贼做帮手!” “就是为了这个!” “是!之后,也算是我们对葛二这些人的回报,才让他们到码头上当差。” 这时,谷长官看着陈子峰的眼神就有一点怪异。 他看了看身边的刘学启、龚滨生和唐毅,仿佛很随意地问:“你们都听到了什么?”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我听到他们商量要叛逃!” 这时,龚滨生仿佛无意似的咳嗽一声。 这就是一个不动声色的警告!谷正伦官再大,胆子再大,也不敢再问下去了! 汪精卫等人出逃,惊天动地!陈子峰这几个人早就知道了!但上面,却没有任何动静!这是很奇怪的!这个奇怪,不许他多问!上面的想法,一定是天大的机密! 他阴阴地笑了一下,又问道:“陈子峰,去年年底,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也和这个葛二有关系!你知道吗!” “长官,我知道,您是指陈春圃用公款作生意,结果,这笔款子被人盗走的事吧!” “正是这件事!这件事,和你们宪兵队有关系吗!” “长官,绝对没有关系!” “陈子峰,去年,司法委员会曾对你们作过调查!但被你以执行特殊任务为借口,搪塞过去了!今天你们可不能搪塞!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特殊任务,这件事,你们都必须一五一十说出来!” “长官,您如果只问这件事,我有问必答!” “好!我问你,陈春圃的公款被人盗走,是哪一天!” “长官,是十一月十八日!中午十二点前后!”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天下午四点钟前后,是龚长官交待给我们的,命令我们尽快破案,找回公款!” “你们找回公款没有!” “没有!我们调查发现,一个小偷从川江饭馆里偷走了陈春圃的皮包。但这个小偷一出饭馆,就被人开枪打死!另外还打伤一个人。经调查,这个被打伤的人和他的同伙,是汪精卫手下的卫兵!但开枪的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我所做的调查,其实就是要找这个开枪的人!我们怀疑,就是这个人拿走了陈春圃的皮包!” “你们找到了吗!” “没有!这是中午十二点前后的事!我们到下午四点多钟才知道此事,无处可追了!” “但是,一大笔公款却因此丢失了!” “是,长官。” “陈子峰,这笔公款,最后是在北平被人兑现的!” “长官,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和这笔公款毫无关系!” “是,长官。” “去年十二月,你,陈子峰等人,军委会制造司司长翟振川,另外还有一个人,军统在北平的负责人,骆江,同时出现在西安,这个你怎么解释!” “长官,我们去西安,是长官派给我们的任务。因为任务急,我们是乘飞机去的。” “翟振川呢!” “我听翟长官说过,他是去西安募捐的。” “骆江呢!” “长官,骆长官去西安,是追踪一个叫鹰司的日本特务而去的。这是骆长官说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是凑巧一起去了西安!” “是,长官,确实有点巧。” “但是,没过多久,翟振川却募捐了一大笔钱,这也是巧合吗!” “长官,我只听翟长官说,他要在西安募捐。但他募捐的具体情况,我不知道。” 谷长官一拍桌子,“他怎么募捐的,我也会查清楚!” 12-3 十分钟之后,翟振川和梁金凯被招到会议室里,接受调查。 翟长官到底是制造司少将司长。他进门的时候,龚滨生等人都站了起来,谷长官也向他欠了欠身,算是表达一点敬意。 谷长官沉稳说:“翟兄,今天我是奉命调查,咱们就事论事,我问,你答,如何?” 翟振川向他笑笑,说:“谷长官请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回答!” 此时,坐在旁边的陈子峰和乔艳芳才是最紧张的。他们都知道,翟长官的那笔资金可经不住查!一旦查出问题,他们宪兵队的人,个个都会被枪毙! “翟兄,这样很好。那么,我就直接问了。” “谷长官请问。” “我听说,你去年募捐了一大笔钱,有这个事吗?” “有,我们一共募捐了六万五千元。您要问用途吗?” “我不问用途!我问的是,你这笔资金,真的是一笔一笔募捐来的!” “是,是一个一个上门拜访,请他支持国家的工业建设。” “捐款的人,你一定有详细名单了?” “这个嘛,不知谷长官是什么意思?” “我想看一看你的名单!” 这时,翟振川就沉默了。他盯着谷长官很长时间,却没有说话。 龚滨生、刘学启和唐毅,都一动不动地盯着翟振川,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陈子峰和乔艳芳更是紧张到要颤抖的地步!老实说,他们遇到过无数危难!但最危险,最困难的,就是现在! “怎么了,你是不是真有这个名单!” “谷副总监,这个名单确实有,但我不能拿出来!”翟振川严肃说。 即使是现在,翟振川对这个突然飞来的名单,仍然心存疑虑! 共方的人,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和发动能力,这个他知道,在上海时就知道!但是,他们几乎提前半年就判断他需要这样一个名单,实在让他匪夷所思! “为什么不能拿出来!你想隐瞒什么!”谷长官提高了声音。 “长官,我没什么可隐瞒的!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我和梁金凯在各地跑了一大圈,终于募捐来一大笔资金!但时至今日,这些捐款的人中,有些人正处于沦陷区!我如果拿出这个名单,有可能给这些人带来危险!” 正文 1025、 老有人怀疑我们是共! “翟兄,今天情况特殊,你必须把名单拿出来!” “不行,我不能同意!”翟振川也提高了声音,目光严厉地瞪着他。 他们两个人互相瞪着,眼神都很凶恶!他们的眼神都表明,谁也不会让步! 这时,龚滨生轻轻欠起身,轻声说:“谷长官,这样行不行?请翟长官拿出来,您只是看一眼,绝不会对外公布,这样行吗?翟长官,这样行吗?” 翟振川却瞪着谷正伦,就是不肯说话。 到了这时,谷长官也不得不让步,“对了,我就是看一眼,看完就还给你!” 翟振川盯着他沉默许久,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扔给梁金凯,“我背后的保险柜,最上面的格子里,往下数第三个信封,你拿过来!让谷长官过目!” 梁金凯拿起钥匙,略一欠身,就出了会议室。 此时,会议室里就很安静,谁也不说话,都在寂静中等待着。 几乎被人忘记的陈子峰等人,则更紧张地看着翟振川。他们都猜不出,梁金凯会拿出什么样的名单! 12-4 整整十分钟之后,梁金凯拿了一个信封进来,放在翟振川面前。 翟振川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几页八行信笺,一张一张看过,然后推到谷长官面前。 谁都没想到,这位谷长官极其仔细。他拿起信笺纸,不仅一页一页仔细看过,他甚至拿起笔,开始计算名单上的捐款数额! 他最后说:“是六万五千四百五十元!对吗?” 翟振川冷笑说:“我只记得大数,是六万五千元!谷长官真是细致到家了!” 谷长官同样冷笑一声,“我要是核对一下呢?” 翟振川怒不可遏地瞪着他,最后说:“你可以核对!但我建议你只找国统区的捐款人,不要找沦陷区的,以免给他们带来危险!我最后再说一句,如果有人因为你的核对而遭遇危险,我会到委员长面前告你!告你里通外国!我绝不会放过你!” 谷正伦和翟振川,互不相让,仇人似的互相瞪着。 这时,龚滨生再及时不过地说:“长官,时间差不多了,我建议休息一下,吃过午饭,咱们下午再继续吧。” 这么一种情况,谷长官只能接这个台阶下来,否则怎么办! 他很不高兴地把那几页纸推回到翟振川面前,径自起身走了! 12-5 陈子峰这几个人,都恭顺地站起来,等长官们都走了之后,才走出会议室。 他们一出来,就看见走廊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强虎,还有一个,就是梁金凯! 陈子峰先瞄了一眼强虎,低声问:“怎么样?” 强虎笑着一点头,“确认了!我把照片一拿出来,那个叫宋贵波的家伙,立刻就说,他就是小何!出事的那天夜里,他就在现场!” 陈子峰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接着,他就把眼睛转到梁金凯的脸上,像盯着贼似的,盯着他! 他怪模怪样地说:“梁长官。” 现在,梁金凯已经是中校了,他自然得叫他梁长官! 梁金凯同样怪模怪样地笑着,说:“陈队长。” “梁长官,麻烦你告诉我,你哪来的名单!”陈子峰这张脸,快成拦路抢劫的土匪了! “陈队长,我如果说了,你恐怕要和我见外!”梁金凯这张脸,则像个狡猾的商人! “我不见外!咱们这种交情,还有什么可见外的!你说是不是!” “这个倒是!从上海到武汉,再到重庆,我们应该算是最深的交情了!” “那么好,就麻烦你告诉我!” “昨天夜里,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梁金凯想了想,这种事,还是打个埋伏的好!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他说他是‘八办’的!给了我这份名单!怎么样!” 陈子峰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就像玻璃球似的转了起来,转到最后,他长长地“噢”了一声,停顿片刻,又长长地“噢”了一声,这才点点头,就怪模怪样地笑了起来。 “陈队长,你笑什么?”梁金凯狡黠地笑着,盯着他。 “他妈的,我可真是服了!你的名单,应该是刘先生交待下来的!对不对!” 梁金凯也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也是好一阵转,这才点头说:“陈队长,你这么一说,就对了!就全对了!刘先生可是我见过最精明的人!老天,他们共,可真是狡猾到了极点!我也对你们说一句昨夜听来的话!给我名单的人说,他们今年三月份就准备好这个名单了!他们就等着我们会不会出事!” 陈子峰回头看看乔艳芳和韩进东,把一张嘴撇得跟歪嘴葫芦似的,低声说:“想不到吧!谁都想不到!共那边的人,真是狡猾到了极点!” 这时,梁金凯就嘎嘎地笑了起来,“老实说吧,昨天夜里,我就一直在琢磨,那个漂亮能干的乔小姐,上门来提醒我!她是不是个共呀!” 这下子,乔艳芳就咯咯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笑完了才说:“梁长官,有你这句话就齐了!是子峰让我警告你们的!要有人是共,那就是他!我说,赶明儿,我们一起参加共去!老有人怀疑我们是共!我们就干脆做个共得了!” 听她这么一说,站在走廊里的几个人都咯咯地大笑了起来,笑得好不快活! 12-6 这天中午,宪兵队这几个人在军委会食堂吃午饭的时候,陈子峰就好长时间没说话。 老实说,眼前这件麻烦事,是昨天下午开始的! 龚长官突然袭击,直接把他们三个正副队长叫到缉查处,说总监部要调查他们宪兵队和葛二的事!老子猜测会问到丢失资金的事,才叫乔艳芳警告翟长官! 昨天晚上,三个队长回到驻地还在议论这件事! 但是,他妈的就是昨天夜里,重庆的“八办”却送给梁金凯一份名单!就是老天照应,也没有这么及时的!共方那些人,判断翟长官的资金会有麻烦,这个可以理解!有刘先生那么智慧的人,应该能做出这个判断! 再一个但是,他们那么及时的把名单送给梁金凯,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谁给他们传递的消息!共方在军委会里有人!还是从我的宪兵队里传出去的! 昨天夜里,只有冷月离开驻地!她说她要回家拿一点东西! 她确实有这个机会。但要说冷月就是共,他妈的,打死老子,老子也不信! 按道理来说,冷月通过她舅舅,和政府高层有关系,这个他能理解。或者,是政府里的某个人,把消息传递给共方了?有这个可能吗? 陈子峰把这个问题藏在心里,再三琢磨,也没琢磨出一个道理来! 12-7 下午一点半,军法总监部对陈子峰宪兵队的调查,继续进行。 但调查进行时间不长,就卡壳了! 谷长官说:“陈子峰,去年司法委员会对你们的调查记录,我看过了。其中有一节说,你们在正庙街有一个监视点,是监视日本人的!是吗!” 陈子峰回答:“长官,确实如此。我和萧安城曾经发现被人跟踪,后来,这个人就在正庙街那一带消失了。所以,我们在那里安了一个监视点,希望能找到日本人的影子!” 谷长官冷笑说:“陈子峰,陈春圃丢失公款的川江饭馆,就在道门口街的街口,那里离正庙街可很近呀!步行的话,大约十几分钟就到了!是这样吗!” 陈子峰回答:“长官,您说的对,确实很近。” 这时,谷长官就瞪起了眼睛,“陈子峰,你那个所谓的监视点,是不是为川江饭馆而设!你们早就等在那里了!” 陈子峰怒不可遏,也瞪起了眼睛,“我们在正庙街的监视点,已设立好几天!几天之前,我们怎么知道陈春圃会在哪里吃饭!我们也太有先见之明了吧!” 谷长官紧接着说:“你们不是一直监听陈春圃吗!也许你们早就知道他们要在那里吃饭!你们就是在那里等着!” 陈子峰瞪着谷长官,愤怒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他察觉乔艳芳碰了他一下。 他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然后才说:“长官,十一月十八日那一天,在正庙街监视点里带人盯守的,是宪兵队的报务员萧安城。他在那个监视点里干了什么,只有他最清楚!长官,您不如把他找来,问一问,也许就问清楚了!” 谷长官也觉得这个建议有道理,他向站在门口的一名军法总监部军官挥一下手,说:“你去,把那个萧安城叫来!快一点!” 这位军官转身就冲出了会议室。 12-8 这位倒霉的军法总监部军官也真是够倒霉的! 他倒是个聪明人,认为给军统打个电话,应该是最快的! 但他打的这个电话却不得要领。他先是打到军统值班室。军统值班室是防备全国各地意外情况发生的,哪里管这些俗事!一句话也不说,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又打到军统秘书处。但秘书处高高在上,根本不知道萧安城是谁!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来! 正文 1026、 是为了保护公款吗! 这位军法军官举着电话愣了半天,隐约想起陈子峰说过,那个萧安城好像是个报务员!他最后的电话就打到电讯处! 电讯处的人倒是知道有一个萧安城。但萧安城此时正在洪崖洞的密码班学习,就让他去洪崖洞寻找!这位军官再一问,洪崖洞的密码训练班没有电话! 他再次举着电话愣了片刻,也就明白了,他必须去跑这一趟了! 12-9 重庆山城是夹在长江和嘉陵江之间的。 军委会距离长江很近,距离嘉陵江江边的洪崖洞就很远了! 这位军法军官毫无办法,出了军委会,一直向北,抵拢倒拐,穿过整个重庆,这才赶到洪崖洞! 但是,麻烦还没完!这位执法军官被洪崖洞密码班入口的哨兵给拦住了,说长官严格交待,没有出入证,绝对不让进! 军官交涉半天,哨兵终于把刘丽叫了出来。军官好不容易才把情况说清楚,说是长官命令,让萧安城立刻到军委会去接受调查。 刘丽进去片刻,出来对军官说:“萧安城说,他目前的密码研究工作正进行到关键时刻!不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明天上午再说!明天上午他在电讯处监听科值班!” 军官愤怒得几乎要吼出来了! 但刘丽本身就是军统的人,哪里把什么总监部放在眼里!她说完了,一甩手就进去了,再也不出来了! 军官再愤怒也毫无办法!没办法,他最后又万水千山地回到军委会,把这个过程向谷长官做了详细汇报,中间多多少少也添加了一点情绪。 陈子峰和乔艳芳对视一眼,竭力忍着笑,仍然装出一脸傻模样,看着愤怒的谷长官。 还是龚长官聪明,他向谷长官点点手表,说:“长官,现在已经五点多了,真把萧安城找来,恐怕也要到七点多钟了。我说,叫陈子峰传达一下,让萧安城明天上午一定到这里来!到那时,您再好好问问他!” 谷长官怒不可遏,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走了! 龚长官出门的时候,对跟在身后的陈子峰说:“你们耍什么花招!躲得了今天,躲得了明天吗!” 陈子峰惊愕看着他,“长官,我们还能耍什么花招。我也不知道长官要找萧安城。他要是提前说一声,我就叫萧安城一起来了!” 龚长官生气扭回头,脸色阴阴地盯着陈子峰,低声说:“我倒要看看,明天上午,萧安城能说出什么来!” 12-10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傍晚。 弟兄们坐在大房间里吃晚饭,却鸦雀无声。他们都看出来,陈子峰的脸色很严肃! 几个军官都聚在陈子峰身边,也在吃晚饭,同时听他介绍今天在军委会接受调查的情况。用一句话说,情况严重! 陈子峰低声说:“那位谷长官,就是要把川江饭馆发生的案子,扣在我们头上!借机把我们整趴下!安贼,明天上午你去了,你他妈的能说什么!” 军官们都不说话了。眼前的情况很清楚,因为什么情况也说不清楚! 萧安城再怎么说追踪日本特务,甚至还打死一个,也没用!人家就是要把这个案子扣在他们宪兵队的头上! 这时,冷月说了一句话:“安城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还能怎么样!” 萧安城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冷月,看了很长时间,最后说:“我看情况吧。小冷说的对,我知道什么说什么,他们还能怎么样!” 姜玉凤虽然坐在远处,但陈子峰说的话,她都听清楚了!用一句话来说,宪兵队似乎有麻烦了!指望萧安城帮她找到留在重庆的机会,恐怕要泡汤了!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等有了机会,把这些情况向龚长官汇报一下,至少可以表现一下自己的努力! 12-11 第二天早上,宪兵队三个正副队长,再加上萧安城,在陈子峰的带领下,步行去了绣壁街的军委会,准备再次接受调查! 不过,他们一到了军委会门口,就发现了异常情况。 首先,军委会大门口增加了哨兵。 陈子峰等人很意外,不知这算个什么情况!老子们只是来接受调查的,还怕老子们跑了吗!老子又能往哪里跑! 等进了门,就发现了更多异常。不仅门里增加了哨兵,甚至在走廊里,楼梯上,也增加了哨兵。他们最后到达三楼会议室时,门口也有几名头戴钢盔的哨兵! 他想,这也太过分了吧!把案子往老子头上一扣,当场逮捕吗! 他这么想着,就回头盯了身后几个军官一眼,示意他们小心谨慎! 12-12 陈子峰等人进了会议室,更加意外。 昨天,他们来了之后,是等长官。长官到了之后,调查才开始。 今天,长官们却已经来了!并且正襟危坐地坐在桌边,目光严峻地看着他们!昨天那种翘着脚,靠在椅背上的样子,都消失不见了! 陈子峰先敬了礼,说:“报告长官,我们按时来了。另外,萧安城也来了!” 他的意思是,长官们这么早就来了,我们可没有迟到!不要责怪我们! 谷长官并没有责怪他们。他只是指了一下对面,说:“都坐下吧。” 坐下来之后,就是很长时间的沉默。谷长官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安城! “萧安城!”谷长官终于开口。 “到!”萧安城应声站起来,目光冷静地看谷长官。 “坐下吧。现在继续进行调查!萧安城,我问,你答!” “是,长官,只要是我知道的,您问什么,我回答什么!” “去年十一月十八日,中午前后,你在什么地方?” “长官,我在正庙街的监视点里。” “川江饭馆里发生的公款盗窃案,你知道吗?” “长官,我知道。大约下午四点钟左右,龚长官命令我们尽快找到丢失的公款。” “你们找到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找到!” “长官,您的意思,是我们和丢失的公款有关系!” “有关系吗!” “没关系。但我这么说,您肯定不满意,您一定会翻来覆去地问。不过,长官,我希望您换一个角度考虑这个问题,也许更容易理解,心情也会更好一些。” “你什么意思!” “长官,那些公款如果没丢,或者丢了之后很快被我们找回来,它的结局是什么?” “是什么!直接说!” “它的结局是,一定会被陈春圃卷到河内去!我相信,侨委剩余的公款,已经被陈春圃卷到河内去了!他们也需要钱!周佛海在向陈春圃交待做那个什么生意时,就含着这个意思,要卷走那笔钱!无论它丢没丢!” “你说这个话没依据!” “长官,我有依据!十一月十八日,在川江饭馆里,一个小贼盗窃了陈春圃的皮包。但是,他一出门,还有两个人要抢他手里的皮包!但是,另外还有第三个人,开枪打死了小贼,又把那两个人打伤一个!长官,那两个人就是汪精卫的卫兵!您说他们出现在那里是什么意思!是为了保护公款吗!一定不是!他们就是为了夺取公款!” “那么你说,那个开枪的第三人是什么人!也许就是你们的人吧!” “长官,他是日本人!” “你怎么又扯到日本人身上了!” “长官,日本人做了一系列的事,就是想破坏我们的抗战大局!他们甚至为此制订了一个计划,就叫‘木桶计划’!” “什么‘木桶计划’!” “长官,‘木桶计划’,顾名思义,我们的国民政府,就是这只木桶!这只木桶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它的箍!如果箍断了,这只木桶就散了!这就是他们的‘木桶计划’!” “你说的箍,指的是什么!” “长官,就是指我们的委员长!没有委员长,国民政府这只桶,就会散!” “你这简直是胡说八道!毫无根据!” “长官,日本人为了执行这个计划,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首先,促使汪精卫等人出逃,就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说委员长如何容不下人,如何把汪精卫挤走的!那几天的报纸,相信长官都看过,翻来覆去说的,都是这个意思!” “萧安城,你说这些,太牵强,甚至是臆想!” “长官,这仅仅是第一步,还有下一步,就是挑拨中央和地方的关系!” “什么意思!” “五月二十三日,委员长在成都开会,有一些群众在省政府门前游行,不过是静坐而已,没有任何问题!但有人却挑动第二十六军团的杨尚周带兵去成都,说是要保护委员长!五月二十六日,中央警卫团团长段泽刚,将杨尚周带回重庆!但当天夜里,他就被人打死在文庙的明伦堂里!这些情况,长官一定都知道!” “我知道!还有什么!你全说出来!” “但日本人却在文庙后面的树丛里,给我们留下线索!打死杨尚周的木锏!日本人还怕我们不明白,又故意吸引我们去湖广会馆,让我们查到,楚东平曾在湖广会馆买了一对木锏!” 正文 1027、 还是委员长看清了形势 “一对木锏,又能说明什么!” “这对木锏,最后在赵时甫的女儿赵香齐,在特园的房间里找到!” “你的意思是,日本人引着你们找到楚东平!” “是,长官。但日本人的目的是什么呢?最后图穷匕见!就是让我们注意楚东平的日记!楚东平日记里记录的最重要一件事,就是川军整顿计划!长官,您一定知道!” “日本人的目的是什么!你说是日本人引着你们这样那样的,目的是什么!” “长官,就是为了挑拨中央政府与地方军队的关系!也是挑拨委员长与地方军队的关系!这就是日本人的目的!长官,这背后还暗藏着一个目的,日本人希望,这些与中央有了裂痕的地方军队,会去拥护汪精卫!” “萧安城,你说这一切都是日本人的目的,日本人引你们这样那样,但证据呢!” “长官,我们也一直在找这个证据!昨天,我们宪兵队的人,终于找到了这个证据!” “是什么!快说!” “长官,我们还在武汉时,就认识一个日本特务,他叫何敬文!我们昨天发现,这个何敬文在发生凶杀时,就在特园里,是一名服务员!他当时的名字叫何守仁!这个人已被确认了!我们有他在武汉的照片!七月十九日,特园发生凶杀案时,这个何守仁就在特园里!最后,房门也是他撞开的!” “我听说,赵小姐房间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 “我们开始也这么认为。但是,何守仁出现在那里,就不是那种情况了!可以想像,凶手杀人之后,是从窗户里出去的。何守仁砸开房门进去后,趁其他人都注意赵小姐时,他悄悄插上窗户上的插销,不过是想造成是楚东平杀了赵小姐的假象!” 谷长官盯着这个年轻英俊的萧安城,很长时间没说话。 他其实也是个明白人,多年的宪兵司令,也不是白当的!但他还是停顿了很长时间,似乎就是在等什么!又好像在思考什么! 他最后问:“日本人做了这么多事,目的就是他们的‘木桶计划’!” 萧安城冷静回答:“是,长官,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木桶就是国民政府!桶上的箍就是委员长!这道箍一断,国民政府就散了!这就是日本人精心策划的‘木桶计划’!” 萧安城的话刚落音,谷长官突然喝道:“全体!起立!” 他那一边的几位长官,同时站了起来,并且挺直立正。 陈子峰这边的几个人愣了一下,也站了起来。 这个瞬间里,他们都听到身后有一阵皮鞋声。 他们乍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可把他们吓了一跳,只见委员长正从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里出来,要从他们身后走过去!他们急忙转身,全身笔直,立正敬礼。 委员长身穿整洁军装,头戴筒形军帽,一副白手套拿在手里。 他冷静的目光一一从陈子峰这些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萧安城脸上时,似乎放慢了脚步,甚至想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他们挥了一下手套,就走过去了。 跟在委员长身后的,正是程潜,天水行营主任。再后面,则是委员长侍从室侍卫长,钱大钧。走在最后的,是侍卫官张毓中。 这一行人,很快出了会议室。 外面走廊里传来卫兵的一声高喝:“立正一一!” 再接着,就是更多的皮鞋声,一起向楼下走去。 直至皮鞋声都消失了,谷长官才说:“陈子峰,你们几个都回去吧,等通知!” 12-13 陈子峰这四个军官离开军委会,第一步,先送龚长官回缉查处。 这一路上,龚长官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快步向前走着,好像他有什么急事要回去。 走到卫戍司令部大门口,他才扭回头,盯着身后这几个人! 他盯了他们很长时间,才低声说:“你们这几个贼东西!真是贼胆包天!什么也不要说了!都回去吧!等通知!”他说完就进了大门。 12-14 陈子峰这几个人再往回走。走到半路,他们在一片树丛后面停下来,互相盯着! 陈子峰心里有一个判断,委员长意外出现,就是冷月“回家拿一点东西”的结果!这个贼丫头,简直就是手眼通天!居然把委员长也给请了出来! 他仅从这一点就看出来,冷月身上虽然疑点最大,却决不是共!她有这样的舅舅,有这样的通天能力!她决不可能是共! 他把眼前这几个人看了一遍,低声说:“安贼说的那些,都让委员长听见了!你们说,有问题吗!” 乔艳芳第一个开了口。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贼丫头!这几个人里,恐怕只有她没有颤抖哆嗦吧! 她说:“没问题!有什么问题!我哥说的好!全说对了!就是应该说给委员长听!日本人的‘木桶计划’,就是这个目的!那些当长官的,谁敢这么说!” 韩进东皱着眉想了又想,终于说:“这件事最大!不过,我可不知道委员长会怎么想!” 萧安城一直低着头,也在琢磨这个问题。他小声说:“我跟老韩一个想法,不知委员长会怎么想!似乎,对我们应该没什么事吧?”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陈子峰瞪他们一眼,咬着牙说:“告诉你们,委员长要是不采取一些行动,他就不是委员长了!你们就等着看吧!” 12-15 陈子峰等人回到驻地,一连等了三天,却没有任何人给他们一个通知!什么都没有!他们似乎被人忘记了! 他们的生活又恢复到常态。乔艳芳每天仍然安排弟兄们出门找日本人!萧安城和姜玉凤则每天同进同出,上午去本部监听科,下午去洪崖洞密码班。 姜玉凤什么话也不说,每天都是这样。她偶尔的,会瞄强虎一眼。她就发现,强虎也在瞄着她。 老实说,密码班里都是军统的精英,一个个都是年轻有为,相当干练的。 但姜玉凤想了又想,就明白,她要是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就只有这个相貌粗糙,甚至有点丑陋的强虎!这是她的身份和处境决定的! 这三天里,陈子峰很少出门,自愿留下来看家。但他的心思最重! 每天晚上,他把军官们叫到电台小屋里,议论宪兵队眼前的情况!但他明白,现在什么也议论不出来!他就是借这个机会盯一眼冷月,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但冷月的模样,比过去更冷了!她坐在电台小屋里,几乎一句话也不说。 过去她偶尔嘣出一句话,常能叫人意外,这样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 12-16 冷静说起来,在这三天里,国民政府高层,在暗中如何折冲尊俎,如何纵横捭阖,再或者,如何勾心斗角,如何讨价还价,是外面的人都难以想像的! 知之者决不会乱说! 不过,从后来的结果看,还是委员长看清了形势,更掌握了大局。 三天之后,军令部开始断断续续地发布军令! 第一条军令,着力称赞云南省组建之第六十军,在徐州会战及武汉保卫战中,功勋卓著,令国人崇敬!现命云南省再组建一个军,在抗日战场上更立辉煌!其人员由云南省招募,所需经费由国民政府核发,所需武器弹药,可先派人去湖南长沙弹药库验收领取。令云南省政府着即进行,勿误! 第二条军令,着力称赞第五战区总司令官李宗仁,在淞沪抗战以来的历次会战中,指挥有力,予敌以重创,特颁授国光勋章,以资鼓励。 第三条军令,任命陆军上将白崇禧为军委会参谋总长,行协调指挥全国各战区之职! 第四条军令,任命刘文辉为川康省政府主席,任命邓锡侯为川康绥靖公署主任。 第五条军令,着力称赞第二十七集团军总司令杨森自淞沪抗战以来之彪炳功勋,特颁授青天白日勋章。 第六条军令,着力称赞第四集团军在中条山保卫战中不怕牺牲,前赴后继,战胜强敌之卓著功勋,着颁授总司令官孙蔚如青天白日勋章,以资鼓励。对第四集团军在作战中的巨大损失,国民政府将予以经费及武器弹药补充。 12-17 洪崖洞,旧楼里。 国民政府军令部发布的这些军令,是断断续续传到佐藤先生手里的。 佐藤先生每看到一条军令,就微微摇头,脸色相当严峻。 最后,等他看到所有军令后,他叹息对鹰司说:“你电告高桥,我们的‘木桶计划’,结束了,再也不会起作用了!鹰司君,你就这么告诉他吧!” 鹰司明白,佐藤先生说的对!这些军令,其实就是为了笼络住各地地方军队的!是为了消弥地方军队与国民政府裂隙的!这样一来,要指望这些地方军队脱离国民政府,投靠上海的汪精卫,是绝不可能的! 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只好给上海的高桥发电报,说明这里的情况。 正文 1028、 有些密电已经能看出大意 高桥显然看到国民政府所发布的军令,不断来电报询问详细情况。 终于,高桥的最后一封电报,请佐藤先生尽快返回上海,再做进一步商议。 佐藤先生看了这封电报,虽然很有疑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天后,他收拾了行李,乘船去上海。 临走时,他握着鹰司的手说:“洪崖洞的那个密码训练班,是我们的大患!你考虑一下,有没有办法采取什么措施。请你细心考虑一下。你无论准备怎么做,都是我同意的!鹰司君,明白我的意思吗?” 鹰司用力一点头,“先生请放心,我一定细心考虑,采取最有力的措施!” 佐藤先生就这样走了,去上海再做进一步的商议。 12-18 其实,军令部还有一条军令,但并没有公开发布,而是由军法总监部谷正伦副总监亲自去文庙,向何贵湘当面传达的。 何贵湘住在文庙里已有一段时间,百无聊赖,就把日子过得相当闲散。 他有时可以在文庙里转一转,和那些烧香祈祷的百姓聊一聊天。有时也在夫子池街上走一走,买几张宣纸回来,写一写大字。他现在,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一天,他正坐在窗前,敞着衣服纳凉,忽然有士兵进来报告,说军法执行总监部的谷副总监来了,向他通报一声。 何贵湘吓了一跳。判官来了!会不会宣判我的死期! 他急忙穿上军装,又梳理头发,努力让自己精神一点。 他刚收拾停当,身材高大的谷长官就缓缓地踏进房门,面带微笑看着他。 笑脸判官才是最可怕的!何贵湘心里这样想,只能眨着眼睛看着他。 谷长官微笑说:“贵湘兄,今年五月,杨军团长率部去成都护驾,虽然不合军纪,但杨军团长,还有你贵湘兄对委员长的忠诚之心可嘉。所以,军令部的命令是,从今日起,解除对你的羁押,恢复第二十六军团参谋长之职。贵湘兄,恭喜了。” 何贵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他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十分钟后,他终于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谷长官。 他惊魂甫定,接下来就要考虑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第一,他要不要拜会一下可以见得着的长官!见不着的,那当然就没办法了!第二,他继续住在文庙,是不是合适! 这些要命的事,他只有找白崇信去询问。 他出了文庙,找到一部电话,就给白崇信打电话。 白崇信接了电话,一听是他,就嘎嘎地大笑起来,连声说:“老兄福到了,福到了!” 两人寒暄两句,终觉不爽,当下约定,请了杨庆山,一同到饭馆里喝一杯。 12-19 白崇信选择的饭馆,就是去年十一月发生盗窃案、凶杀案的川江饭馆。 他在饭馆门口等来何贵湘和杨庆山,指点着饭馆门楣说:“所有事,都是从这里引起的!所以我请你们到这里来!咱们共同喝一杯!” 他们在饭馆里坐定,点了几样川菜,要了宜宾大曲,就喝了起来。先贺何贵湘脱离苦难,官复原职。再赞老白神通广大,在其中一定花了大力气! 何贵湘特地敬了杨庆山一杯,说:“杨老板,你一到文庙来看我,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的贵人!这份恩情,兄弟没齿难忘!喝一杯!” 他接下来提到的,就是白崇信,在此事中发挥的巨大作用! 白崇信也有些得意,先喝了一杯酒,然后说:“贵湘兄,老实告诉你吧,我在谷长官面前,可是花了大力气的!我就是想让他知道,重庆赵老板丢失的资金,陈春圃丢失的公帑,一定和陈子峰那个宪兵队有关系!甚至,就是翟振川所谓募捐来的钱!这个年头,仗打成这样,哪有那么容易就募来资金的!” 何贵湘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哪里想得到,其中还有这样的事!二十多万呀!平白就消失了!他就是这么随便一听,也觉得陈子峰宪兵队有最大的疑问! 白崇信说:“从武汉到重庆,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个萧安城,别看只是个报务员,却是个最狡猾的家伙!他一番花言巧语,居然把谷长官蒙混过去了!告诉你们一件事,那天,委员长就坐在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里旁听!那个萧安城说的话,委员长都听见了!” 何贵湘和杨庆山都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们更想不到,一国之尊的委员长,竟然来旁听审理案子! 何贵湘问:“应该是有人请委员长来的吧?” 白崇信一点头,“那是当然的!不过,我也是奇怪了,那位程长官,掺合这件事做什么!他没必要管这个闲事嘛!” 重庆官场里的事,何贵湘和杨庆山都说不好,只能无声地看着白崇信。 白崇信点着头,又说:“不过,这样也好。委员长听见了萧安城的一番话,竟然对川军改变了态度!贵湘兄,你有出头之日,也是因为委员长听见了萧安城说的那番话!” 他喝了酒又说:“别看陈子峰的宪兵队躲过这一劫!告诉你们,此事不会完!他们有一堆的麻烦!那个萧安城,就是个共嫌!我不会放过他们!在武汉,我受够他们的闲气!我不把他们整倒,我就不姓白!” 一提武汉,何贵湘也深有同感,说:“老白,今后有用得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在这张桌上,说话最少的,就是杨庆山。 他也痛恨陈子峰,还有他的宪兵队!如果能让他们倒霉,他也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补上一脚!陈子峰端着一箱子炸药来威胁他,是他永远也忘不了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至少到重庆以来,陈子峰那些人,没做对不起他的事,甚至还帮了他!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佐藤和鹰司,都是最精明狡诈的人,却吃了陈子峰那些人的大亏!眼前白崇信和何贵湘这两个人,比佐藤和鹰司还有本事吗!笑话! 所以,他脸上笑着,频频点头,不时举杯,却不肯多说一句话! 他心里想,这两边的人,今后恐怕少不了麻烦!但谁能胜过谁,确实不太好说! 他准备静观其变!实在说起来,坐山观虎斗,还真是蛮有意思的! 12-20 偏偏这几天里,被白崇信、何贵湘在暗中惦记的陈子峰等人,却似乎被人忘记了。 执法总监部对他们的调查,究竟是个什么结论,谁也不知道! 谷长官叫他们回去等通知,到现在也没个通知!甚至龚长官也不找他们了! 对陈子峰这些人来说,眼前就是这么一种诡异情况,让他们都处于不安定之中。更给他们一种灾难随时都可能砸下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们惴惴不安! 乔艳芳在电台小屋里发牢骚,说:“委员长真不白当!萧哥哥的话,他都听进去了!但对我们怎么着呢!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了!告诉你们,我不安定!弟兄们更不安定!” 陈子峰对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只好说:“你安排吧,咱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所以,陈子峰的宪兵队,在这几天里所做的事,就是每天派人出去,寻找日本人! 但是,也他妈的奇了!日本人没影子了!一点踪影也没有!他们好像什么也不干,每天就是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万事不干了! 每天弟兄们在外面跑一天,回到驻地里,都是对陈子峰摇头,说,什么情况也没有! 12-21 萧安城和姜玉凤的工作,也有了变化。 密码破译训练已取得初步成绩,有些密电已经能看出大意来了! 对此,军统本部不失时机地做出了改变。第一,训练班由原来的半天,改成全天!加紧研究破译密码!第二,所有训练班成员都被安排在洪崖洞旁边的一处院落里,包括姜玉凤这几个负责提供资料的女军官。他们每人一个房间,生活条件也有了改善。 所以,萧安城和姜玉凤不用每天从文墨巷步行一个小时去洪崖洞,也不用每天四个弟兄做他们的保镖了。现在,萧安城几乎全力都投入到研究密码的工作之中! 这样一来,乔艳芳就有点坐立不安了。见不着萧哥哥,是最让她不安的事! 没办法,萧哥哥不辛苦了,她就要辛苦一些。她每天吃完晚饭,就步行去萧安城的宿舍,理由自然非常高尚,帮助萧哥哥研究破译密码! 乔艳芳每天去帮萧安城研究破译密码,冷月也不肯闲着。就和她一路,也去帮着研究破译密码。她们两个人一起走夜路,倒也安全一些。 12-22 这几天,鹰司可没有睡大觉! 佐藤先生临走时给他的交待,他每时每刻都记在心里! 密码破译训练班,就是他目前最大的隐患!让他们破译了日方的密码,岂不是要坏了帝国大事! 但以他现有的力量来说,他对洪崖洞训练班,或者旁边的破译人员宿舍,似乎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秘密监视这两处地方! 正文 1029、 我确实也有一点兴趣 还有一处地方他也要监视,就是陈子峰宪兵队的驻地,文墨巷! 鹰司很快就发现,乔艳芳和冷月,每天夜里去训练班的宿舍。毫无疑问,她们去的应该是萧安城的宿舍!她们一直要呆到半夜才走!她们可真够辛苦的! 有了这个发现,鹰司一直在考虑,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一段时间之后,鹰司意外发现了另外一个机会!甚至是个更好的,几乎就是釜底抽薪的机会!轻巧、简单、不费大力!他现有的人手就足够了! 12-23 鹰司发现的这个机会,有点诡异! 因为萧安城所在的密码训练班,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也变得诡异起来! 学员们每天研究日本外务省密电,如果有所发现,但又不确定时,就会去请教赫伯特先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赫伯特先生也认真给他们指点。指出他们依据的情报资料是否合适,他们破译的结论是否正确。有时,还会给他们一些很有益的提示。 学员们有了一些进展,自然都很高兴。 但他们很快发现一个情况。赫伯特看到学员们的破译结果,给出指点之后,就收走他们破译的密电,有时也拿走他们所依据的资料。 赫伯特先生给他们的理由是,他要做进一步的研究,以确实这个破译是否正确! 但是,如果某个学员想查看他们以前破译的结果时,赫伯特先生却不愿意。他的说法是,以前的东西他都找不到了。他让学员们继续研究。 学员们私下里议论了几天,很快得出一个结论,赫伯特先生收集了他们的研究成果,却不愿再拿出来!那些研究成果,似乎成了赫伯特先生的私有财产! 这么一种情况,让密码训练班的风气,悄然发生了变化! 这些学员原本就来自不同部门。赫伯特先生不愿拿出他们的研究成果,这些学员们同样不愿再拿出自己的研究成果! 以前,学员们经常三五好友聚在一起,互相交流自己的研究心得和成果。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就都变得封闭起来。他们只研究自己的,再也不与他人交流! 此时的密码训练班,已不像过去那么亲密友好,称兄道弟了。他们变得自私了! 就为了查看过去的资料,曾经有一个学员与赫伯特先生发生激烈争执,最后挨了一顿批评! 在所有学员中,萧安城的进展是最大的。除了他的聪明才智,还因为他有一个很用心的助手,就是姜玉凤。 有时,别的同学到姜玉凤面前查找资料。姜玉凤就悄悄告诉萧安城,那个同学查了什么资料,对照的是哪一段密码。对萧安城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提示! 但萧安城冷静评估自己的研究成果,就看出自己仅仅掌握了一小部分密码,距离能够完整破译一封密电,还有很大的距离! 即使像他这样的优秀学员,也在赫伯特先生面前碰过好几次钉子! 萧安城心里很焦虑。他还看出来,刘丽对眼前的情况也很焦虑! 赫伯特先生的做法,严重妨碍密码的破译工作! 12-24 “赫伯特先生,为什么要这样?” 一天中午休息的时候,萧安城悄悄问刘丽。 刘丽摇摇头。对眼前的诡异情况,她心里有话,却不敢轻易说出来。 萧安城知道刘丽对他有好感,就看着她,期待她的回答。 刘丽一直躲避他的眼睛,但又忍不住回头看着他。她的眼睛里,藏着对此事的焦虑。 终于,她小声说:“赫伯特先生和本部签了一年的协议,年薪一万美元。我一听到这个数字,真被吓了一跳。” 萧安城想了一下,小声说:“他的协议快到期了?” “是,快到期了。我不知道赫伯特先生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我真的拿不准。” “本部会和他续签吗?让他留下来?” “我不知道。这种事,不是我能多嘴的。” “如果他真走了呢?”萧安城疑虑重重地看着她。 “那,咱们这个班,恐怕就要结束了!”刘丽的眼神里,同样是疑虑重重的! “半途而废?” “你知道,我真不希望这样。”刘丽焦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我也是。还有,他会带走那些研究资料吗?”萧安城更关切这一点。 “我猜,那些资料大概就是他的资本吧。他也许会用这个,谈更好的条件。” “用我们的研究成果?那些都是我们的研究成果!”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真的没办法!” “也许,应该向魏处长反映一下,你说呢?” “魏长官知道。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我猜,他恐怕也跟戴老板汇报过。” “戴老板也没反应?” “希望你千万不要对外人多说什么!我猜,至少现在,戴老板还没有什么反应!” 萧安城忧虑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研究破译密码,是他最大的期盼!但赫伯特先生的作为,还有戴老板的反应,确实让他很焦虑。 12-25 萧安城不知道的是,眼下这个时候,有不少人盯着赫伯特手里的密码资料! 那是破译密码的资料!在战时,它是无价之宝! 头一个得到这个情报的,是无所不能的贝克少校! 他是海军情报署特工,搜集情报是他的本行。空军特勤团的金行健中尉有一个同乡,就在洪崖洞的密码训练班里学习。所以,他能很轻易地了解到这个训练班的情况! 美国政府的份量,在中国当前的政治环境下,早已变得越来越重要!所以,他能得到任何他想得到的情报! 赫伯特手里的密码资料,早就在他关注的范围之内!只不过,别人不知道罢了! 12-26 一九三九年八月中旬的一天,贝克少校在重庆妇救会的舞会里,相当“偶然”地遇到了赫伯特先生。 他当时手里端着一杯酒,很随意地转过身,就看见坐在桌边的赫伯特先生。 “赫伯特先生,是你吗?”他很好奇地问。 “是我。您哪位?”其实,他知道贝克少校是美国驻华使馆的海军武官。 “我是贝克,在美国使馆当差。”贝克少校相当亲切地向赫伯特先生伸出手。 “幸会。”赫伯特先生和他握了手。 贝克少校在桌边坐下来,微笑看着他,似乎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人。 “我听说,赫伯特先生正在帮助中国方面,研究那个……那个……” “密码。”赫伯特简洁地说。 “啊,很高深的工作。难吗?” “还算好。” “这么说,您在这方面,一定很有成就了,是吗?” “谦虚一点说,是小有成就。”赫伯特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可以跟我说一下吗?毕竟,我们都是美国人。我相信,美国政府对您先生的密码工作,一定会非常感兴趣的。”他的话里藏着深意。 “贝克先生就很感兴趣吧?”赫伯特先生微笑说。 “是的,我确实也有一点兴趣。”贝克少校随意地点着头。 赫伯特先生期待的就是这样的见面!更期待有人对他的研究成果感兴趣! 他现在犹豫的其实只是一个小问题,是直截了当地向贝克少校提出他的要求呢,还是再虚与委蛇几天!吊吊他的胃口! 他喝光杯中酒,微笑说:“先生,不管你有什么兴趣,都是有代价的!” 贝克少校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但还是扬了一下眉毛,说:“先生,您什么意思?” 赫伯特先生站了起来,低头盯着贝克,说:“这个代价就是,五万美元!”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似乎这就是一件很随便的小事! 贝克少校盯着他的背影,略略有一点恶毒地笑了一下。五万美元!你开什么玩笑! 12-27 第二个得到这个情报的,毫无疑问是鹰司直树! 到了重庆将近一年,鹰司在佐藤先生的推动下,在中国政府的各个方面都安插了线人!这些线人未必知道他是什么人,但知道这位牧野先生是个出手阔绰的人! 最近,鹰司掌握的第一条情报是,洪崖洞密码训练班所研究破译的日本密电,目前主要是日本外务省的密电。中国人似乎把破译日军的密电,放在了下一步。 但即使是日本外务省的密电,被中国情报机构掌握了,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鹰司掌握的第二条情报是,他们破译的主要成果,目前都在那个美国佬手里! 他还掌握了第三条情报,美国海军武官贝克少校,目前对赫伯特的破译工作产生了兴趣!他们最近曾有接触。毫无疑问,贝克少校的兴趣,就是对赫伯特手里的破译成果! 鹰司思考这个问题时,心里冒出了两个字,是四川上自官场,下到普通百姓都喜欢玩的一种小游戏,麻将!麻将里有一个小术语,叫“截胡”! 他在心里琢磨的,就是如何“截胡”!截贝克少校的“胡”! 也许,他更应该与佐藤先生商量一下!毕竟,贝克少校是美国人! 正文 1030、 他们最善于干这种事! 12-28 第三个得到这个情报的,却是一直隐忍不动的戴老板。 密码破译训练班的情况,魏大铭已向他做了汇报。他瞬间就明白此事的要害!赫伯特想用这些密码资料作筹码,以得到更大的利益! 为了聘请这位赫伯特先生,戴老板花了一万美元!谁听到这个数额都会震惊的! 似乎,赫伯特先生还想得到更多!这就是他不能忍受的! “他们的破译,到了什么程度?”戴老板轻声问。 “简单或者较短的电报,已能译出大意。完整的,明确的,恐怕还要一点时间。”魏处长笑着说,“局长,我大约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就好。到了合适的时候,你直接找龚滨生就可以了。我会交待他。” 魏处长微笑着一点头,“好,差不多了,我和他联系!” 实在说起来,这正是魏处长期待的结果!他更想得到那些珍贵的密码资料! 12-29 大体来说,这三方面的人都在等待,等待那个密码资料更完美、更全面、更有价值!他们都怀着轻松自在的心情,等待瓜熟蒂落的时刻! 所有各方的人都相信,他们一旦动起来,就可以轻易得手!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比较怪异的是,他们的策略也大体一样,都是等待“截胡”!这是一种省心省力的办法!他们都如潜藏草丛中的猎豹一般,等待着机会! 12-30 佐藤先生接到高桥的电报,准备了两天,就在朝天门码头上了般,返回上海。 他乘坐的是英国太古轮船公司的客船。这种船在客运行业里被称为“快船”,因为它的船体新,新型的蒸汽机动力强大,是航速最快的船。 虽然是“快船”,并且顺风顺水,佐藤先生还是整整坐了五天五夜,才算抵达上海的十六铺码头。客船抵达时,像他这样的老成持重、沉稳睿智的人,也快被憋疯掉了! 能乘坐这条船的,都是有钱人。但这些有钱人也像刚刚被释放的犯人似的,互相大呼小叫,提着皮箱,打着阳伞,匆匆走下“哐哐”作响的舷梯。 佐藤先生虽然急于下船,但并不打算和那些乘客们抢路。 他静静地站在船舷边,向一年多未见的十六铺码头上张望,尤如旧地重游一般。 他忽然看见,高桥就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边,正远远地看着他。 这时,佐藤先生心里就浮现出一个存留很久的疑问,军统局派出一流杀手去河内刺汪,为什么会失败!其中到底有什么情况!高桥在电报里说过,他曾去河内做过调查! 佐藤先生太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了!如果高桥有调查结果,他更想知道! 船上的客人已不多了。佐藤先生和他的两个手下,这才缓缓走下舷梯。 高桥迎过来,微笑和他握手,并客气地寒暄几句,然后伸手请他上车。 12-31 此时,一个正在客船边收拾缆绳的码头工人,悄悄斜着眼睛,偷看佐藤先生。他一直看着那辆黑色轿车驶离码头,才急忙向码头边小板房走过去,从窗户里抓起电话。 他低声说:“长官,老乞丐佐藤到上海了!就是现在!我亲眼所见!” 12-32 高桥给佐藤先生安排的住所,理所当然的是在国际饭店,一二〇五号,大套间。 此时,他们坐在饭店房间里,脱去外面的衣服,洗了一把冷水脸,然后沏了咖啡,并排坐在沙发上,互相注视着。他们的眼睛里都藏着猜疑与审视。 高桥首先在脸上露出微笑,“佐藤先生,我大约可以猜到你心里的想法。” 佐藤先生冷静地看着,“是吗?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木桶计划’的第二步,为什么会失败!” “你可以解释一下吗?不弄清楚这件事,令我寝食不安。” “那么好吧,佐藤先生,我就给你解释一下。请你坐得更舒服一些,要讲清楚这个失败,需要很长时间。” “明天上午才开会。我现在有的是时间!”佐藤先生目光尖锐地盯着高桥。 他此时已感觉到,“木桶计划”第二步的失败,可能绝不简单! “好吧。不过,汪精卫那些人出走的过程,我不太清楚。你知道一些吗?” 12-33 上海,格洛克路,顾耀宗驻地。 这个驻地,原本是彭绍勇的。但自从发生了“清君侧”事件之后,骆江和龚滨生把上海区搬到这里来。这样,彭绍勇就没办法了,他只好另找地方。 今天,彭绍勇接到顾长官的紧急电话,匆匆赶到格洛克路。 此时,顾耀宗就站在彭绍勇面前,目光严厉地盯着他,“绍勇兄,我刚刚得到消息,老乞丐佐藤到了上海!中午刚到的!” 彭绍勇大吃一惊!老乞丐是他心里永远去不掉的痛! 老乞丐去了重庆,他没办法!但顾长官说,老乞丐佐藤回来了,真的让他大吃一惊! “长官,消息可靠吗!”他哑声问,眼睛却盯着顾长官。 “可靠!下面的弟兄亲眼所见!”顾耀宗冷静地说。 “长官,您有什么想法!” “你一定要想办法,所有办法,弄清楚佐藤住在哪里!来上海的目的是什么!这就是你现在的任务!你赶快去想办法吧!我等你的消息!” 12-34 彭绍勇离开格洛克驻地,走在外面的街道上,心里一直在猜测眼前的情况! 老乞丐佐藤早就去了重庆!这是经过本部确认的!现在,他回到上海来干什么!汇报!接受新任务!再或者,又有什么新情况了! 这些猜测,猜猜也就算了!猜得出来,猜不出来,都无所谓! 关键一点是,老乞丐到上海来干什么!这个也在其次了!老乞丐现在住在哪里!这可不是瞎猜就可以猜出来的!他得想办法找到!给顾长官一个交待! 他妈的,上海那么多大饭店、大酒店,老子怎么知道他住在哪里! 这时,他就想到了黄汉辉! 共那边的人,就如水银泄地一般,是无孔不入的!他们最善于干这种事! 想清楚这一点,他就在路边找到公用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之后,他小声说:“姆妈住院了,侬买些点心去看看好伐!” 电话里的人说:“噢,吾晓得喽!” 之后,双方就挂断了电话。 13-1 国际饭店,一二〇五号房间。 此时,佐藤先生坐在长沙发上,眯起眼睛,看着窗外飘浮的白云。 汪精卫那些人逃离重庆的过程,他大体都知道。但他要想一想具体的细节和时间。他不想当着高桥的面翻看笔记本,倒好像他不掌握情况似的! 他轻声说:“大体情况是这样。如果我哪里说的不对,请你指出。” 高桥向他露出微笑,伸出手,示意他说下去。 “去年,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五日,周佛海首先飞抵昆明,借口是去讲演。也就在同一天,汪家已遣散大部分仆佣。” “是秘密的吗?”高桥惊讶问。 “遣散仆佣,有什么秘密可言!各个高官家里的仆佣,恐怕都是互相通着气的!” 高桥不由连连摇头,心里嗟叹不已。那些人是秘密出走呀!这么严重的事,汪那些人干起来就如同儿戏一般! 佐藤先生接着说:“十二月八日,陈春圃也飞往昆明。十二日,汪先生的卫士排排长许少泉带着十几个人,押送八辆汽车去了昆明。我判断,车上是汪家的一些重要财物!” “哎呀,这个动静可就实在是太大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干!”高桥啧着嘴说。 “十几个人,八辆汽车!他们简直不是出走,而是去春游!到了十四日,愿意留下来继续服侍汪家的仆佣和几名卫士共计八人,又分乘四辆汽车走了,去昆明!他们简直是兴师动众!我得到情报,他们要先去昆明,再去河内!另外,陶希圣和陈公博,还有汪的侄子汪彦慈,定于当月十九日去昆明!”佐藤先生此时的声音,已相当严厉! “佐藤先生,当时,高宗武在什么地方?” “那个时候嘛,高宗武、梅思平和周隆庠已经在香港了。” “知道了,您请接着说。” “主角,汪精卫夫妇,以及他们的一些亲戚和追随者,于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十八日,上午九点半,在重庆珊瑚坝机场登上飞机,直飞昆明!” “佐藤先生,这一天里,中国政府上下,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任何动静!请不要惊讶,确实没有任何动静!栗山小姐在机场看见了陈子峰宪兵队的两个人,但他们也只是看着,并没有任何举动!”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蒋和戴,就不知道汪要走吗?” “我相信,他们都知道!但他们都没有阻拦!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很奇怪是吧?” “是,我当然很奇怪!” “龙云的态度,你了解吗?”高桥继续轻声问。 “知道一点。十二月十九日,龙云给蒋发电,电文是:‘汪副总裁于昨日到滇,本日身感不适,午后二时半已离滇飞航河内’。” 正文 1031、 亲自指挥刺汪行动 “就是这么一封电报?”高桥大为惊讶地看着佐藤先生。 “就是这么一封电报!”这时,佐藤先生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微笑,“高桥君,两天后,又发生了一件小事,现在看起来,意味深长!十二月二十一日上午,汪夫人的弟弟陈昌祖,在昆明北站乘火车去河内,陪同他的是汪的卫士排长许少泉。在火车上,军统昆明站的特务,逮捕了陈昌祖!” “什么意思?最主要的人都走了,抓陈昌祖有什么意义!” “我判断,军统昆明站的行动,一定是戴笠的授意!但戴笠的授意,更有可能来自他背后的蒋!” “我还是要问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戴笠逮捕陈昌祖,警告的是陈昌祖身后的汪!但对蒋来说,他警告的却是龙云!这个警告,让最有可能举兵支持汪的龙云,始终没有采取行动!” “哎呀!哎呀!”惊愕的高桥不断手拭额头,“我一直不理解龙云的态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过,这我就奇怪了,既然蒋什么都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放汪出走呢!” “这个问题嘛,”佐藤先生摇摇头,“我一时还回答不了!” 13-2 沙发虽然舒适,但坐久了,也是很累人的。 佐藤先生和高桥,共同起身在房间里转了转,就同时走到阳台上。 他们手扶栏杆,眺望大上海的繁华景色,还有远处黄埔江上往来的船只。 佐藤先生微笑说:“这就是我掌握的情况。我希望,你能详细向我介绍后面的情况!” 高桥也笑了,“我也准备向您详细介绍情况。促使汪等人出走,是我们‘木桶计划’的第一步。这一步已经成功。我们后面做的,都是按照计划实施的。” “是什么?请详细说。”佐藤先生轻声问。 “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首相近卫文麿发表了‘调整中日邦交根本方针之声明’。这是近卫首相的第三次声明!这一切,都是我们与高宗武等人商定的步骤。” “之后呢?” “十二月二十三日,国民政府外交部却说,‘近卫第三次声明’,是为了‘破坏中国之独立完整!’十二月二十六日,重庆的蒋也发表讲话,说:‘总观近卫的这个声明,我们可以断言,日本真正之所欲,乃在于整个吞并我国家与根本消灭我民族,而决不在于所谓中日合作或经济提携等等的形式!’” “他这个讲话,在你们的预测之内吧?” “在。我们预测,蒋一定会这么说!无论他怎么说,我们都手握胜券!” 不过,佐藤先生并没有从高桥脸上看出他手握胜券的样子!他感觉,后面可能还会有更多让他意外的事! 高桥接着说:“十二月二十九日,汪精卫在香港发出‘致蒋先生及中央各负责当局缄’的通电,就是后来被称为‘艳电’的声明。其实,这就是他对近卫首相的第三次声明的一个回复!也是我们此前都商量好的步骤!一九三九年一月一日,国民政府的中执委召开临时会议,决定以汪精卫违法乱纪为由,开除党籍,并撤除一切职务!这些,也在我们的预料之内!” “后来出了意外,是吗?”佐藤先生低声问。 “是!但后来,发生了许多我们意想不到的情况!情况就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什么情况?” “佐藤先生,我们的‘木桶计划’第二步是什么?”高桥目光严厉瞪着佐藤先生。 “刺汪!” “是!刺汪!按照蒋和戴的通常作法,我们都判断,他们一定会刺汪!他们却迟迟没有动静!为什么!” “为什么!” “首先是我们这方面出了问题!一九三九年一月四日,近卫文麿首相竟然下台了!让我们的‘木桶计划’无法继续实施!就因为刚刚上台的平沼骐一郎首相,对汪精卫和他的追随者们,不感兴趣!” “他竟然不感兴趣!”佐藤先生大为惊讶。 “是的!不仅我们的计划遇到了麻烦,就是汪精卫那些人,也被他狠狠地闪了一道!竟让汪等人,陷入进退无门的境地!” 佐藤先生惊愕看着高桥。他也没想到,平沼竟然对汪精卫没兴趣! 13-3 国际饭店,樱花料理屋。 这间料理屋,曾被陈子峰那些人,打了个乱七八糟,还打死了几个日军军官!可恶的是,他们这么干,就是为了那一批药品! 如今,时过境迁,樱花料理屋早已装修一新,开门迎客了。 高桥原本想请佐藤先生在西餐厅里吃饭,继续他们的交谈。 不过,佐藤先生微笑说:“听了你的介绍,我的肠胃可能有点堵,还是吃料理吧。” 这样,高桥就选择了最里面的一间料理屋。他和佐藤先生的手下,则占据了隔壁一间。这样,就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佐藤先生,您想得到吗?”高桥喝着酒,脸上却露出怪异的微笑。 “什么?”佐藤先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我没想到的是,‘木桶计划’所以能重新走上正轨,同样是因为平沼首相对汪精卫那些人不感兴趣!很奇怪吧!您想得到吗!”高桥的眼睛里,此时已闪出尖锐的光! “请你继续介绍。我实在太好奇了!”佐藤先生轻声说。 “好吧,我先说过程,最后再说结论!汪精卫等人于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十九日抵达河内。最初,是分散住在几家饭店里。两天后,汪精卫夫妇和少数几个亲信,住进朱培德夫人在河内的公寓里。” “朱培德?” “是。就是那个曾经担任国军参谋总长的朱培德!不过,这个人于一九三七年得病去世了。至于他夫人为什么要在河内购置公寓,我始终没弄明白。不过,这个不重要。朱夫人的公寓并不大,汪等人住在里面很挤,也很不方便。一九三九年一月九日,汪精卫等人搬到河内西南方向大约三十公里的郊区。这是一处名为‘丹岛力’的避暑胜地,所住旅馆名为‘唐泰乌’。此时正是冬季,整个避暑地里没有客人,‘唐泰乌’的旅馆里,仅有他们一伙人!” “高桥君,我记得,你给我的电报里,曾经说,‘好地方’!”佐藤先生微笑说。 “是的,那时我就有一种感觉,这么好的地方,蒋和戴会放过吗!那个旅馆里没有其他人呀!不管怎么突袭一下都会得手!”高桥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也是瞪得大大的! “为什么呢?” “汪身边虽然有六个警卫,但他们没有武器!安南政府不允许他们携带武器!” “蒋和戴,并没有放过这个地方!” “是!紧接着,我们在河内的情报人员就发现了新情况!一月十六日,戴笠亲抵香港!他的随行人员中有王鲁翘!这个人曾当过戴笠的贴身警卫,是个神枪手!我们的人跟踪才发现,陈恭澍早在几天前就到了香港!戴笠和陈恭澍等人,在跑马地的‘山光旅馆’里秘密见面!” “陈恭澍,军统的三大杀手之一!” “是!一月二十日,又有几名军统人员抵达香港,其中一个人是余乐醒!” “军统的下毒专家!” “是!下毒专家!” “那么,戴!已准备刺汪!” “是!我也是这么判断的!一月二十一日,戴笠住进高街六号的一栋大宅子里,似乎要长驻香港,亲自指挥刺汪行动!” “那么,汪呢?” “一月二十四日,汪的主要随行人员,由‘唐泰乌’旅馆,转移至高朗街二十七号。但汪并没有动。不过,到了一月二十八日,忽然发现有七八个身份不明的人,沿着那条小路向山上攀登,被汪先生的警卫发现。一月三十日,汪精卫等人匆忙搬进高朗街二十七号。” “汪是被这些人吓走的?”佐藤先生意外地问。 “是的!”这个时候,高桥的眼睛已变得异常凶恶,瞪着佐藤先生! “你什么意思!”佐藤先生同样瞪着高桥! 高桥深深地长叹一声,轻声说:“佐藤先生,请你听我说完吧,然后我们再讨论结果!一月二十七日,戴笠亲率陈、王、余等五六个人去河内,住在距离高朗街不太远的旅馆里。一月三十日,重庆的蒋,派谷正鼎去高朗街二十七号见汪,似乎要劝汪返回。” “谷正鼎去河内的结果,我已经知道了。” “好,你接着听我说过程。一九三九年三月十九日,凌晨一点钟,戴给河内的陈恭澍发电报,内容是:‘着即对汪逆精卫予以严厉制裁!’陈恭澍回电:‘皓电奉悉,遵即积极进行!’据我方特工观察,三月二十日凌晨,陈恭澍手下一个名叫唐英杰的人,曾攀上高朗街二十七号房顶,倒悬透过窗口查看!” “为了确定目标!”佐藤先生问。 “是!这个唐英杰此前曾多次攀上房顶,倒悬观察。这一天是最后一次!” 正文 1032、 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愤怒! “请继续说。” “三月二十日,也就是当天夜里十一点四十分左右,陈恭澍小组成员先后出发,潜至高朗街二十七号附近。十二点零三分,刺杀行动开始!我方特工听到小楼里响起四至五次激烈的射击声!射击主要集中在二十七号三楼!十二点零九分,行动结束,所有人撤出!但是!” 此时,高桥的目光变得更严厉了!一动不动地盯着佐藤先生! “刺杀失败!”佐藤先生同样盯着他! “是的!十二点四十五分,救护车赶到高朗街二十七号。一点十分,我方特工观察发现,救护车送伤者前往医院时,汪精卫在小楼门口露过面!至此确认,戴的刺杀行动已失败!” 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瞪着,仿佛不认识对方了! 佐藤先生看得出来,高桥还有什么话没说出来!那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13-4 紫叶咖啡店,深夜。 黄汉辉看着对面的彭绍勇,惊讶皱起眉,“佐藤?那个老乞丐?” 彭绍勇用力一点头,“是,就是他!” “他今天到上海了?为什么?” “今天中午到的!至于他来干什么,我不知道!” “你找我的目的是……” “找到他!黄先生,对你来说,找到他可能并不难。我们最想知道的是,他来上海干什么!什么目的!” “彭长官,这个就太难了!”黄汉辉为难地说。 “黄先生,我知道很难!否则,我不会来找你!我们现在是合作,你一定要帮我!黄先生,你千万不要忘记,他负责的‘木桶计划’,是对我们的最大威胁!同样道理,也是对你们的最大威胁!我没说错吧!” “我明白。请你相信,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力!”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谢谢,黄先生。” 彭绍勇站起来,认真和黄汉辉握了一下手,就悄悄走了。 但黄汉辉在桌边坐了很长时间,却没有想出任何好办法! 13-5 此时夜色已深,佐藤先生的房间里十分安静。 他和高桥仍然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只是互相注视着! 高桥喝了一口咖啡,轻声说:“好了,我继续说过程吧。” 佐藤先生向他点点头,“请说。” “三月二十四日,内阁召开五相会议,讨论汪精卫问题。到三月底,他们终于做出决定,派外务省书记官矢野征记、陆军省军务课课长影佐祯昭、海军省少将须贺彦次郎、众议院议员犬养健等人,前往河内营救汪先生和他的追随者,请他们转赴上海。四月六日,矢野征记等人乘坐‘北光丸’货轮离开日本,前往河内。我因为对刺汪之事有很大的疑问,所以,也跟随上了船。” “高桥君,这是应该的。”佐藤先生点头说。 “四月十六日,货轮抵达安南海防市。四月十七日,以影佐祯昭为首的几位高官,前往高朗街二十七号拜访汪先生,商谈下一步的合作。四月二十日,汪精卫和他的追随者们离开河内。不过,我留下了。我要查清军统刺汪失败的原因!” 接下来,高桥开始在一张纸上画草图,是高朗街二十七号楼房的平面图。 “佐藤先生,我到了现场才看出来,高朗街二十七号并不是一栋独立小楼,它和二十五号是联在一起的!东侧是二十七号,西侧则是二十五号!” “你的意思是说,二十七号住不下几个人!”佐藤先生似乎要确认一下。 “是的!住在那栋小楼里的有汪精卫和陈璧君夫妇、汪的秘书曾仲鸣和方君璧夫妇、汪的女儿汪文惺和汪文杰夫妇,陈璧君之弟陈昌祖,再有就是他们的子女和亲戚,一共十二人。此外,还有秘书三人,警卫三人。司机、厨师、保姆、女仆各二人。那栋小楼里一共住了二十六个人!” “二十六个人!以前你们没发现!”佐藤先生惊讶地睁大眼睛。 “那个地方很不好观察!小楼前面有高大的大王椰子树,有围墙!我们的观察点只能看见二十七号,看不见二十五号!我们一直以为,汪精卫住在二十七号三楼的南房里!” “高桥君,我看报纸上说,因为曾仲鸣夫妇刚来,汪先生夫妇将自己的房间让给曾仲鸣夫妇,所以才躲过一劫!这个情况对吗!” “完全不对!曾仲鸣三天之前就住进来了!一直住在二十七号三楼的南房里!” “但是,军统的那个唐,此前多次攀上房顶观察过二十七号!” “是的!直到行动之前的夜里,这家伙还上去观察过!” “他确定汪精卫住在二十七号?” “可恶的是,他是确定汪精卫并不住在二十七号里!所以才动的手!” 佐藤先生大为意外地瞪着高桥,似乎对他说的话不理解,或者不敢相信,好长时间没说话!高桥也同样瞪着佐藤先生! “高桥君,你的意思,戴笠并不想刺杀汪精卫!” “是的!是的!”高桥突然提高了声音,并且用手拍打身边的沙发!“实在说,我到后来才明白,戴笠并不想刺杀汪精卫!曾仲鸣不过是替死鬼!” “为什么!”佐藤先生仍然瞪着高桥,目光更严厉了! “佐藤先生,我一想明白这一点,胸口就像被插了一刀似的!痛不可忍!起因就是,平沼骐一郎不重视汪精卫!就因为这一点!” “蒋和戴,希望平沼重视汪精卫!” “是的!他们就是这个目的!” “为什么!”佐藤先生几乎是愤怒地瞪着高桥! “佐藤先生,可恶的蒋,需要汪精卫是个大汉奸,才对他最有利!就是这个原因!” “高桥君,你说的这些,简直,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佐藤先生,还有一个细节,也能说明问题!大约是三月十五日或者十六日。我们的一个特工正从二十七号门前走过,他看见一个穿旧西装的人站在二十五号门前,和门里的女仆说了什么。那女仆就向里面喊:‘少爷,油漆店老板要来刷油漆,想来量量尺寸。’后来,那个穿西装的人就进去了。大约过了七八分钟才出来。我相信,这个油漆店老板,就是为了查清楚,汪先生是不是住在二十五号!” “你查过这个油漆店?” “查过!油漆店从未派人去二十七号!” 佐藤先生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轻声说:“我们其实,是帮助蒋,清除了一个政敌!” 高桥苦恼地点着头,轻声说:“佐藤先生,让你说对了,蒋就是这个目的!我们的‘木桶计划’,第一步和第二步,不过是帮助蒋,清除了一个政敌!那个时候,汪的声望很高!甚至有超过蒋的可能!他曾经刺杀过前清的亲王,又被称为第一美男子!不知有多少崇拜他!他主张和平,更是深得民心!蒋最大的顾忌,就是汪!你说的对,我们替蒋清除了汪这个最大的政敌!” 到了这个时候,得出这样一个结果,他们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原本策划的“木桶计划”,是一个极其精致的行动计划,就是为了将蒋推下台!谁知,却被蒋利用,消除了他最大的政敌!这是无法让人容忍的! 13-6 天快亮的时候,佐藤先生从躁动不安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高桥走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佐藤先生躺下之后,就一直睡不安。 严密制定的“木桶计划”,处心积虑地实施,最后的结果,竟然被这个“计划”所瞄准的目标所利用!这种情况,让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愤怒! 他不断翻身,不断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着矇眬的房间,并再次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不过,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他最后睁开眼睛,望着窗外天边一线青光时,心里却若有若无地冒出一个疑问,很大的疑问! 高桥向他介绍整个刺汪情况是应该的。但也仅仅是应该而已! 我是海军,高桥则是陆军。高桥简单介绍一下,也不会有人指责他!至少我就不会责怪他! 所以,他为什么要介绍得这么详细呢?他出于什么目的! 佐藤先生一直思索到天亮,也没想出这个原因! 13-7 上海,国际饭店。 上午九点半,一辆黑色轿车将佐藤先生和他的两个手下送到狄思威路的那栋曾经遭到陈子峰炮击的大楼里。 这里曾经是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现在是中国派遣军所属第十三军的司令部。 佐藤先生的两个手下被安排在门厅长椅上闲坐,喝喝茶、看看报什么的。 此时,高桥从里面迎出来,微笑和佐藤先生握手,然后陪着他上楼去了。 13-8 今天开会的地点,仍然是原日军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的保密小会议室。 高桥陪同佐藤先生进来,并请他在桌边坐下。 一名年轻军官恭敬给佐藤先生送来茶水,又送来一条拧过的湿毛巾,请他擦脸。然后又调整电风扇的风向,询问他是否合适。 正文 1033、 火球似的悬在他们的头顶上 佐藤先生微笑向他点头,表示很好。 不久,来开会的人先后到了。有高桥,有川樾茂。这两个人都是参加过上一次会议的。后来进来的是松井石根,这就让佐藤先生有一点意外。 南京大屠杀的影响极为恶劣,波及全世界!连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也承受不住了! 去年的三月,松井石根及他的一些重要将佐被陆军参谋西部召回国,并被解除职务!松井长官目前出任日本内阁参议。 让一位曾指挥过“淞沪战役”,担任过上海派遣军司令官的陆军大将出任内阁参议,那是一种多么无聊的工作,是可想而知的! 此时,松井先生就是一身便服进门,面带微笑与佐藤先生等人握手。 后来进来的两个人让佐藤先生更为意外。一位是陆军参谋本部情报部部长津川涧一少将,再有一位,竟然是海军军令部情报部部长藤井太一少将。 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甚至是不可能的事! 另外,他们的名字中都有一个“一”,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他们虽然是同时进来的,却是分头和会议室里的人握手,然后在会议桌两边坐下。 佐藤先生不得不克制着心里的恶念,在脸上露出恭敬的微笑,与藤井太一部长握手! 最后进来的人,让佐藤先生更为意外!竟然是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兼第十三军司令官,陆军大将西尾寿造将军! 高桥在佐藤先生耳边小声说:“西尾司令官这个月初刚上任。” 13-9 西尾司令官与在座的人握手寒暄之后,会议也就开始了。 这个会议只有一个议题,就是“木桶计划”的执行与实施情况。会议由陆军的津川部长主持。 由于西尾总司令官刚刚上任不久,并不了解“木桶计划”的详细情况,所以,先由高桥向西尾司令官介绍“木桶计划”制定初衷,以及实施情况。 大体而言,“木桶计划”共分为三步。 第一步,由于高桥和佐藤双方的共同努力,取得成功,促成汪精卫等人叛逃出走! 高桥对第二步的介绍,露出明显的遗憾语气。 这一步实施的结果是,军统派出他们最优秀的杀手,并且行动极其准确,但在实施刺杀过程中却发生了一点谁都想不到的小意外,就在三月二十日夜里,汪精卫意外与曾仲鸣掉换了房间,因此逃过一劫! 佐藤先生听到这里,大为意外!高桥竟然没向他的长官汇报真实情况!为什么! 再接下来,按照高桥的提示,由佐藤先生报告“木桶计划”第三步的实施情况! 佐藤先生不得不克制着心里渐渐转化为愤怒的疑惑,简洁而清晰地介绍了他在重庆实施第三步的情况。 他从第二十六军团长杨尚周,讲解到军委会秘书厅第一处处长楚东平,一直讲到楚东平日记里的“川军整顿计划”!最后讲到,当时的形势已发展到这样一步,只要擦出一点小火星,就会引发内战的地步!但是,却功亏一篑!蒋最终对各地实力派军阀,采取了怀柔政策! 之后,他简洁介绍了中国军令部所发布的各项命令。 “所有命令,都是为了平息中国地方军队的疑虑!所以,未能引发内战!” 他介绍完之后,在座的长官们就开始议论起来。他们都对如此精密行动却没有取得成功而遗憾。 此时,佐藤先生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桌上,低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 但在他心里,怒火已快要爆发了! “木桶计划”只有三步。第一步是高桥和佐藤共同实施,成功了!第二步,高桥负责,只因为一点小意外才功亏一篑!第三步,佐藤负责,却彻底失败! 佐藤先生在心里再次考虑,高桥这个混蛋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要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吗!海军和陆军,原本就没有什么情谊!再冲击一下那个混蛋,又有什么了不起! 他慢慢抬起头,抬起冷森森的目光,却看见高桥此时正盯着他,并且微微向他摇头,似乎已猜到他心里的想法! 佐藤犹豫片刻,决定等一等再看! 13-10 佐藤先生介绍完毕之后,海军的藤井部长突然说:“怎么回事,‘木桶计划’就这么结束了!是吗!”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着他,似乎在猜测他是什么意思。 藤井接着说:“‘木桶计划’的核心目标是什么!是什么!你们不明白吗!就是那道箍!要让那道箍断掉!它断掉!我们就成功了!” 陆军的津川部长盯着他,“你说,我们还能干什么?” 藤井大声说:“我们就对准那道箍,再冲击一下!直到把他冲断!不是一样吗!” 佐藤先生不动声色,只从眼角那里斜视着他的顶头上司!他心里鄙夷到了极点!“木桶计划”已经失败!失败了就要认帐! 愚蠢的藤井难道看不出来,蒋发布的那些军令,表明他什么都看清楚了!他们一定早有准备!继续纠缠这件事,只能造成更大损失!把那些优秀特工牺牲在这个行动里,就是愚蠢!是不可饶恕的愚蠢! 但藤井继续说:“你们的意见怎么样?我们用不着再搞什么弯弯曲曲的小伎俩!直接采取行动,断箍!不是更直接一些吗!我看也更有效!” 陆军的津川部长冷静地盯着他,片刻,才轻声说:“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知几位长官怎么看。” 会议室里的人,都回头看着西尾总司令官。 不料,西尾总司令官却是个很精明的长官,他指着高桥和佐藤说:“你们两位,是具体负责这个计划的!是不是!那么,你们的意见是什么!直接说出来!” 佐藤忍着心里的怒火,缓缓回头,盯着桌子另一边的高桥! 高桥同样看着他。高桥的眼睛里藏着冷静,甚至是冷酷!但他那张冷酷的脸上却露出一点微笑,甚至向佐藤先生点点头,好像他们之间早有什么默契似的! 佐藤先生瞬间明白,眼前这一切都是高桥耍的诡计! 藤井就是个蠢货!无能且无知!他提的建议,其实就是高桥给他出的主意! 昨天夜里,高桥那么详细地介绍河内刺汪失败的过程,就是想激起我的愤怒!让我附合藤井部长的提议! 说到底,“木桶计划”是高桥制定的!“木桶计划”的失败,就是他的失败! 为了他今后的仕途,他要把我,也绑在这最后的疯狂行动里!他还希望“木桶计划”取得最后的成功!这就是他的目的! 但是,我却不能反对!蠢货藤井提的建议,我怎么可能反对!他是我的顶头上司!在这些长官面前,我怎么可能反对!谁反对,谁就不会得到好下场! 想清楚这一切,佐藤先生轻而温和地说:“高桥君,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高桥似乎就等着他问呢!微笑说:“我倒也赞成。但前提是,能制定出可行的方案!” 佐藤先生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轻声说:“很好,我也是这个想法!前提是,有一个可靠可行的方案!” 13-11 中午快十二点时,一名年轻军官进来,请各位长官去楼下的餐厅吃饭。 佐藤先生和高桥都站了起来,恭敬等候长官们先出去。他们最后才走出会议室。 高桥请佐藤先生先出门,同时说:“佐藤君,请借一步说话。” 他们一前一后向前走,却没有下楼,而是拐过弯,沿着楼梯继续向上走。他们出了一扇小门,就到了楼顶上。 13-12 楼顶上风很大,却并不凉爽。太阳尤其明亮,火球似的悬在他们的头顶上。 高桥在门后找到一处窄窄的阴凉处,然后回头看着佐藤先生。 “佐藤先生,谢谢你对我的支持!”高桥微笑说。 “你有什么想法,就不能对我直说吗!非要耍这些小伎俩!”佐藤先生怒视着他。 “我可以跟你直说。但我怎么跟长官直说!” “你什么意思!” “我并不知道藤井部长是什么想法!昨天上午,我那么恭敬地拜访他,直到和他聊得高兴了,才说出我的想法!我不想碰钉子,也不希望你也碰钉子!对不起,先生。” “除了这些,你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可以告诉我吧!你还瞒着我什么!” “先生,请听我说。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就是藤井部长说的那句话!最后再冲击一下,也许我们就成功了!” “你说的成功,也许就是个无底洞!把我们最优秀的特工,都葬送在里面!” “你说的对!有这个可能!但我还要告诉你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石田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他很高傲!” “有能力的人都很高傲!譬如您佐藤先生!您敢说您不高傲吗!” “说正事!” “我一直和石田保持密切联系!石田从白崇信那里得到一个消息,就是有关赵时甫丢失一大笔资金的情况!先生,是让人意外的情况!白崇信坚决相信,那笔资金就是被陈子峰那伙人弄走了!并且交给了翟振川!所以,我和石田采取了一些措施,说穿了,就是促使他们的军法总监部对陈子峰那些人进行调查!不是一般调查!用法律上说的话,是缠讼!你理解这个意思吧?” 正文 1034、 黑影猛地将高桥撞倒 “我理解!但能起什么作用!不过是耽误他们一点时间而已!” “先生,我们利用他们的军法总监部,缠住他们不放!反复调查,持续到最后,总会找到他们的缝隙!石田告诉我,缠讼几乎成功!” “是吗!”佐藤先生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是的!石田说,已经缠到他们无路可退了!缠到最后,恐怕人人都会认为,那些资金就是他们弄走的!达到这个目的,陈子峰那些人就等于死了一半!” “似乎,你并没有达到目的!”佐藤先生冷静地盯着他。 “是!到了最后,我感觉他们是有意的!甚至是商量好的!他们搬出了那个萧安城!这个贼家伙,您比我更了解他!上海的马元标就是他揪出来的!”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你接着说!” “他被叫到调查会议上,却闭口不说资金问题,而是大谈‘木桶计划’!他说,国民政府就是木桶!委员长就是桶上的箍!箍断了,桶就散了!他说,这就是日本人的目的!是针对委员长的!” “他倒是说到了我们的核心目的!”佐藤先生冷笑一声。 “先生,你知道,那天谁在会议室里!准确说,谁坐在会议室隔壁的小房间里!” “谁!” “蒋本人!” 佐藤先生震惊地看着高桥,几乎说不出话来! “蒋去旁听!” “是的!并且是秘密的!” “他怎么会去!” “说实话,这个原因,我至今还没有打听出来!” “那么,你怎么知道蒋去旁听了……那个……那个调查!” “先生,鹰司应该告诉过您,我们在军令部里拉出一条内线!就是我给你的那个电报!他叫张并洲!是他直接发电报告诉我的!” 佐藤先生觉得自己的内心如波涛一般翻腾起来!甚至,刚才的怒气又冒了出来! 他万分惊叹地说:“难怪他们的军令部,会发出那些军令!旁听的蒋,听懂了萧安城的话!混蛋!混蛋!那些军令,就起源于萧安城说的那一堆话!是吗!” 高桥冷静地说:“先生,正是!对这个人,对陈子峰那个宪兵队,你肯放过吗!告诉您,我决不能放他们过去!他们那些人,甚至比那个蒋还要危险!他们直接威胁到我们!所以,我现在最希望的是,我们在最后冲击的时候,稍带着,把那个宪兵队,也全部消灭掉!先生,您同意吗!” 一向沉稳的佐藤先生,此时怒目厉色瞪着高桥,抿紧嘴唇,更咬紧了牙关! 陈子峰那个宪兵队,特别是其中几个人,陈子峰!萧安城!还有一个乔艳芳!简直就像魔障,一直在危害和破坏他的每一次行动!每一次都被他们破坏!如果要说他最痛恨的是什么人,那就是这几个人! 老实说,高桥这句话,真的像刀一样刺进佐藤先生有胸口上,真正是准无再准了! “你到底还有什么诡计!请直接说出来!”佐藤先生怒视着他。 “先生,请不要着急。我今晚还到您那里去,我们要先把这个行动考虑好,然后再拿到会议上商量!先生,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我再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绝不放过他们!” “是的!绝不放过他们!这就是我最想实现的目标!” “好!我等着你!”佐藤先生瞪了高桥很长时间,终于恶狠狠地说! 13-13 国际饭店,一二〇五号房间,当天夜里。 佐藤先生和高桥,此时并排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低声交谈。 他们要提前商量好,将要由长官决策的行动方案!这是高桥的精明之处! 你为一个明确目标,并且有了一个行动设想,就必须做好精细策划,力求全面,然后再拿给长官们讨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行动策划得到批准! 佐藤先生其实对高桥的方案有很大的抵触情绪!其中就包含着对藤井太一的蔑视! 但随着高桥的深入介绍,他逐渐感觉到,这是一个相当好的方案!如果一切顺利,这个惊人计划极有可能成功! 在这个计划中,蒋,反而是次要目标!陈子峰那个宪兵队,才是核心目标!只有消灭陈子峰的宪兵,才最解他们的心头之恨! 他们详细讨论了行动的每一步,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情况,再有就是必然会发生的意外情况!所有一切,他们都考虑到了!也想好了对策! 高桥微笑着,最后说:“先生,行动成功,就是您在重庆执行‘木桶计划’的成功!” 佐藤先生虽然微笑点头,但心里明白,这就是为了请君入瓮的意思! 他之所以参与策划,而没有表示反对,就是这个成功实在太吸引人了!其中,尤其是陈子峰的宪兵队,最让他深恶痛绝!不把他们消灭,简直是他一生的耻辱! 他低声说:“这个行动,应该有个名称吧,你说呢?” 高桥明显松了一口气。佐藤先生肯这么说,表明他一定会积极实施这个行动! 他笑了一下说:“有一个现成的名称,就叫‘断箍行动’,您意下如何?” 他们互相盯视片刻,同时笑了起来。 但是,佐藤先生很快就发现,高桥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眼睛里更闪出凶光! 瞬间,高桥拔出腰里的枪,回头盯着窗外! 他突然抓起电话,一拨通就说:“立刻包围国际饭店!快一点!” 他跳起来冲到窗口前,探头向外张望。但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他迅速冲到阳台上,再向下看。这时,他看见一个黑影,正向下面的阳台爬下去! 他举起枪就打!距离很近,他相信打中了那个黑影!但那个黑影却栽进下面的阳台里,然后就消失了! 佐藤先生的两个手下冲过来,用目光询问高桥什么情况! 高桥向他们叫道:“有人偷听!逃进下面的房间里!快去!快去!抓住他!” 13-14 高桥到底是宪兵队长,他采取的行动果断而准确! 他手下的两个人从楼梯冲下去的时候,他已切断了电梯的电源!之后,他和佐藤先生分别从不同的楼梯向下追踪! 高桥很快在楼梯上发现了血迹!他加速向楼下跑!但很快,血迹就消失了! 他不得不进入每一层的走廊,观察是否有人从这里逃跑的痕迹! 他是从十二层楼跑下来的,虽然是下楼,但他还要查看每一层走廊!他很快就累得喘不过气来了,脚步也拖慢了,但他只能坚持!他必须坚持!今晚的谈话如果泄密,那将是难以估量的灾难! 他艰难跑到三楼的时候,下面的宪兵冲了上来。他喘着粗气,四面指点。 那些宪兵很快分散开,搜查整个走廊和每一个房间。 高桥靠在走廊和楼梯之间的门口,听着两边的动静。 也就是他回头的一瞬间,从楼梯上冲下来一个黑影,黑影猛地将高桥撞倒,就向走廊的尽头冲过去。 高桥到底是有经验的特工,虽然摔得很重,但手里的枪并没有脱手。他咬牙翻身,趴在地上向奔跑的黑影开枪! 但那黑影却跳起来,向那扇玻璃窗撞过去。一声巨响,黑影连同窗户一起摔了出去! 高桥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向窗口跑过去。他扑到窗口,向楼下看,只见那个跳出去的黑影就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看不出是不是摔死了! 他向楼下喊:“来人!抓住他!快一点!抓住他!” 但就在这时,他看见从墙边的阴影冲出两个人,他们拖着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向过道里跑!高桥连续开枪,却没有打中!他看见那两个人把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塞进一辆汽车!他再次举起枪,连续向汽车射击! 几个宪兵冲过来,也向汽车射击! 但那汽车,却轰鸣着驶远了! 高桥大喊:“去追!快去追!” 13-15 上海,法租界。 狭窄弄堂里,一栋破旧的库房。 库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中间的桌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一动不动的人。 一个人正尽力给伤者包扎伤口,黄汉辉则焦虑地在旁边走来走去。 一个年轻人推开库房小门,低声说:“老黄,他们来了。” 接着,彭绍勇带着服部医生,匆匆进了小门,目光严厉地瞪着黄汉辉。 黄汉辉指着桌上的伤者,“彭先生,看你能不能把他救过来!” 彭绍勇疑虑问:“他是怎么回事!” 黄汉辉说:“我们查到,佐藤确实住在国际饭店,一二〇五号房间。这个人从下面一层阳台爬上去,爬到佐藤的窗外!同去的人说,看见他在那个窗口外呆了至少五分钟!我猜,他可能听到了什么!” 此时,服部医生已经走到伤者身边,仔细观察他的情况。他在桌子上打开他的药箱,把各种手术器械拿出来,在桌面上摊开。 彭绍勇走到他身边,小声说:“先生,请您务必把他救活!” 服部医生说:“我只能尽全力!但他的伤,确实很重!” 正文 1035、 这个人的生命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服部医生的救治过程。这个人并没有中枪,但他身上多处骨折!最后一点,他的脑袋可能撞在水泥地上!头皮摔裂,流了许多血! 这个人左臂和左腿摔断。服部医生给他正骨,然后打上石膏。 但他总是盯着这个人的头,看了又看,不住地摇头。 彭绍勇和黄汉辉都猜得出来,这个人头上的伤才是最严重的! 服部医生仔细检查他头上的伤,翻看他的眼睛,再细听他的心肺。最后,他开始缝合这个人头上的伤口。 整整一个半小时之后,服部医生才忙完这一切。 他走到彭绍勇面前,又把那个伤者盯了又盯,才说:“这个人伤很重,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他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 彭绍勇低声说:“先生,您能让他醒过来吗?我们有话要问他!” 服部医生用力摇头,“不可能!他的大脑严重受损,至少最近几天,他不可能醒过来!” 彭绍勇只好退而求其次,“过几天,他会醒吗?先生,事情真的很重要!” 服部医生说:“看天意吧,很难说。我会给他从鼻腔插一根胶皮管,你们要有人每隔两小时给他喂水,还有糊状食物。他会不会醒过来,我真的不敢说。现在只能这样了,明天夜里,我再来,到时候再看吧。” 13-16 国际饭店,大厅里。 一直到天亮,佐藤先生和高桥队长一直站在大厅里,监督宪兵队对整个饭店的搜查。 他们没有再找到其他危险或可疑分子! 但是,一个可疑分子竟然爬到他们窗外,偷听他们的谈话,还是让他们疑虑重重! “那个人,摔得重吗?”佐藤先生低声问。 “非常重!我不太相信他会活过来!”高桥回答。 “你不会是,自己安慰自己吧?”佐藤先生微笑说。 “那是三楼!他不是跳下去!他是摔下去的!他和窗户一起摔下去!他没有任何保护动作!我甚至听到他的头,摔在水泥地上的声音!非常重!” 再争论下去,毫无意义!佐藤先生不得不改变话题。 “你估计,他听到了多少?” “我观察过窗外的情况。老实说,一个人能在窗外呆上两分钟,就很了不得了!我们讨论了至少两个小时!他不可能听到多少!” 佐藤先生点点头,“也好,就这样吧。他就算听到了什么,我也不在乎!只要上面批准了,我还是会实施的!这个,请你放心!” 这时,高桥的脸上,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 13-17 在此后的三天里,佐藤先生和高桥,还有津川部长派来的一名高级特工,藤井部长派来的两名专家,坐在一起,仔细研究他们可以采取的各种突击行动! 这次行动有一大一小两个目标!大的目标是委员长!小的目标则是那个可恶至极的陈子峰宪兵队!向长官们汇报,他们只能这么说!他们心里都瞄着陈子峰的宪兵队! 陈子峰的宪兵队大约有二十几个人!也许一下子消灭不了!但有两个人必须消灭!一个是陈子峰!另一个就是那个萧安城!他们必须被消灭! 他们详细考虑了时间、地点、可能发生的情况或变故!所有应该想到的问题,他们都想到了!并确定了相应的对策! 高桥微笑问:“佐藤先生,您看,还有什么不足吗?” 佐藤先生向他点点头,“很好,很完美,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行动计划!我能做到!” 13-18 狭窄弄堂,破旧库房里。 彭绍勇和黄汉辉,在这间昏暗的库房里,整整守了三天! 这个伤者可能听到的情况实在太重要!他可能会有短时间的清醒!这是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所以,他们都不想错过这唯一的机会! 在这三天里,黄汉辉手下的两个人,仔细照顾受伤的人。给他喂水,喂熬成糊状的粥,甚至给他喂鸡汤。 在这三天里,彭绍勇和黄汉辉商讨了另外一件同样重要的事!如何运输服部医生已经收购储存的药品!彭绍勇已经为此焦虑很长时间了! “你不可能再用以前的办法!”黄汉辉低声说。 “绝无可能!”彭绍勇知道,黄汉辉指的是陈子峰使用过的方法! “无论走旱路还是水路,你们都可能出问题,损失那些药品!” “是!所以我才找你商量!黄先生,我猜,你可能有办法!你有吗!” “可能有,虽然很危险,但值得一试。” “什么办法!” “我有一个条件,给我们一部分药品,一小部分就行!” “你这叫敲诈!敢敲诈我的人,我绝不客气!”彭绍勇目露凶光,瞪着黄汉辉。 “彭先生,请你听我说。第一,无论你怎么运,一定会有损失!甚至很大的损失!我只要这一部分可能的损失!其次,不管你找谁运,你还要花大价钱!买药花多少,运费就是多少!但我帮你运,是免费的!这两条,请你掂量一下!” 彭绍勇眼睛转了又转,脑子同样也转了又转!他明白黄汉辉说的对,两者相权,接受黄汉辉的建议是最好的办法! “你想要多少!”他瞪着黄汉辉。 “十分之一!这是你可能损失的部分!但我们免费!”黄汉辉坚定地看着他。 “给谁!” “这你还要问吗!浙江、福建、江西,都有我们的敌后根据地!他们抗战,吸引了大量日军,减轻了国军的压力!你不该支持我们一下吗!” 彭绍勇考虑再三,终于点头同意。 不过,他最后补充说:“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保密!不要给我找麻烦!” 黄汉辉低声说:“我理解。我一定会保密!” 彭绍勇问:“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黄汉辉向他笑了一下,轻声说:“每天有许多船只,大小都有,往上海运送鱼肉蔬菜,很多!每天都有!它们返回时,还要再带一些货运出上海。我们就利用这些返回的船只,小批量,持续不断,把药品运到我们的游击区,然后再集中交给你们的人!这样可以吗!” 彭绍勇明白,他们共在这方面,简直就是神通广大!也是怪了,那些老百姓们就愿意听他们的使唤,为他们冒险!整个看起来,这是最可行的办法! 这其中,还有另外一点,他们是免费的!黄汉辉说的对!买药花多少钱,运输就要花多少钱!这也是他早就想到的!那么,这其中就有他做手脚的机会了! 不过,这个多余的话,他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商量运输药品的细节。细节永远是最重要的! 13-19 第三天,天快亮的时候,看护伤者的人发出一声轻叫:“老黄!快来!” 黄汉辉和彭绍勇都冲到床边。他们都看见,伤者正睁开一点眼缝,看着他们。 黄汉辉低声说:“你听到了什么?能说话吗,你听到了什么?” 那人的嘴唇动了又动,似乎正在说什么。黄汉辉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仔细听着! 彭绍勇也把耳朵凑过去,竭力要听清他说了什么。 大约两分钟之后,那人的嘴唇不动了,再也不动了!他眼睛里的那一丝光辉消失了! 他们两个人都看出来,这个人的生命结束了! 彭绍勇抬起头,盯着黄汉辉,“你听到了什么!” 黄汉辉惊愕看着他,说:“我听着,好像是‘度过西’!你听到的是这个吗!” 彭绍勇听到的,也是这个声音,“度过西!他妈的,什么‘度过西’!” “你听明白他的意思吗!”黄汉辉问。 “没听明白!‘度过西’是什么意思!”彭绍勇回答。 他们两个人互相盯着,谁也说不出话来。 13-20 格洛克路,顾耀宗驻地。 天快亮的时候,彭绍勇赶到格洛克路,向顾耀宗汇报他听到的情况。 顾耀宗满脸都是难以相信的疑惑,“‘度过西’?什么‘度过西’!什么意思!” 彭绍勇苦恼地摇摇头,“长官,我和黄汉辉一直在琢磨这个意思,但没琢磨出来!” 在接下来的这一个上午,他们两人坐在一起,反复猜测“度过西”是什么意思。 他们用各种发音来猜测,什么“端过去”、“渡过去”、“图个细”,等等,都不对!他们也设想了各种情况,各种可能性,但他妈的,就是猜不出这个“度过西”是什么意思! 顾耀宗最后的办法,是让彭绍勇利用三到五天的时间,通过各种可能的途径,调查“度过西”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说:“可能我们不明白,但知道的人,一听就明白!所以,你调查询问的时候,一定要隐晦一些,不要把咱们自己暴露出来!” 彭绍勇点头说:“长官,我明白,我一定小心!” 但是,一连五天,彭绍勇想了各种办法,通过各种各样的人,就是没把“度过西”三个字弄明白! 老实说,最相近的就是“端过去”有点意思。 正文 1036、 她的希望在别处 但这三个字只有在饭店厨房里才有价值!厨师做好了菜,叫来服务员,说:“某号桌的,端过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地方用得着这三个字! 顾耀宗考虑再三,终于决定给本部发报,报告这个情况。也许本部有什么妖魔鬼怪,能听懂这三个字! 13-21 高桥队长和佐藤先生,再加上双方情报部派来的三个行动专家,研究了整整三天,终于制定出一个相当完美精致的行动计划!佐藤先生对这个行动计划也很满意! 三天之后的下午,高桥陪着佐藤先生去了十六铺码头,为他送行。 码头上一如既往,人很多,多到候船室里几乎插不下脚。这么多人的说话声、喊叫声,更如持续不断的波涛一般,喧哗不止! 万幸的是,贵宾候船室里没有什么人,也很安静。 佐藤先生和高桥并排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码头上的忙碌景色。 “佐藤先生,再精细的策划,也会出现意外。到时候,全指望您的灵活控制。” 高桥队长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里透出的是难以说明的疑虑。 佐藤先生能看出的另外一点是,高桥对完成这个任务的迫切希望!想一想也是,“木桶计划”就是他制定的,眼下这个“断箍行动”是他挽回颜面的最后机会! “这是必然的,总会有意外。”佐藤先生其实很同意他说的这一点。 “还有一件事,我陆续往那边增派了一些人,是我能找到的,最优秀的特工!我全都派给您了!我给他们的命令是,一切行动都必须服从佐藤先生的命令!”高桥认真说、 “很好,我确实还需要一些人手。”佐藤先生脸上露出相当和蔼的笑容。 “先生,您经验丰富,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高桥也同样露出微笑。 佐藤先生扭回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在研究他的脸色,又或者在审视他的内心!他的眼神冷静而冷酷,几乎像匕首一样锋利! 高桥终于感到不安了,小声说:“先生,您如肯指教,我将不胜感激!无论您说什么!哪怕是指责我也行!我都会认真听!” 老实说,高桥做好了准备,是准备挨佐藤先生一记耳光的!河内刺汪之事,他一直没对佐藤先生说实话,佐藤先生斥责他两句,应该算是最客气的了! 但是,佐藤先生几乎是用耳语,在他耳边说:“高桥君,你已经看出来,蒋和戴,刺汪是假!因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大汉奸!” “先生,我赞同您的看法。”高桥连连点头。 “所以,你们目前和汪那些人的谈判,无论达成什么样的协议,都必须严格保密!否则,汪精卫就真的成了一个大汉奸!” 高桥沉吟片刻,猛地瞪大眼睛,甚至有点惊恐地看着佐藤先生。 随后,他非常恭敬的向佐藤先生一欠身,连声说:“谢谢,谢谢,佐藤先生,我听明白了!我一定会特别注意这件事!” 13-22 佐藤先生终于登上了船。他站在船舷边,看着渐渐远离的上海。 这一路,将是逆风逆水,他估计,要行驶七八天才能到重庆! 佐藤先生此时还想不到,为他送行的高桥也想不到,就在最近这段时间里,诡异的重庆,正在暗中发生着变化,并最终引发了一件更诡异、让所有各方都猜不透的事! 这件诡异的事,也让刚刚抵达重庆的佐藤先生,大吃一惊! 13-23 这一天的重庆,傍晚六点钟左右。 龚滨生离开卫戍司令部,向西走了一小段路,穿过街道,就走进一家极小的饭馆。 他走进小饭馆时,坐在角落里的冷月无声站起来,看着他。 龚滨生在桌边坐下,示意冷月也坐下来,随口问:“你说,咱们吃点什么?” 冷月轻声说:“长官,就吃面吧,比较简单。” 面是牛肉盖浇面,巨大的碗,上面放了一大片牛肉,最后浇了一勺红红的辣椒酱。 他们呼噜呼噜吃着面,不时哈着气,只片刻,就吃出了一头汗。 “你们现在,在做什么?”龚滨生边吃边问。 “长官,我们其实也没有什么明确目标。我们每天出门找日本人,就是为了不让弟兄们闲着,怕闲出毛病来。”冷月低声说。 “那个萧安城呢?” “他现在不再回文墨巷,每天从早到晚,就是研究密码破译。” “你和小乔,还是天天去?” “是,和他一起研究。” “怎么样?” 这时,冷月就抬起头,冷静地看着龚长官。 “怎么了?”龚滨生微笑问。 “长官,我理解您的意思,大概是关心两个方面。第一方面,他是不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说一句实话,我到现在为止,还没看出来!他研究密码破译,很困难。第二个方面,我会继续观察。长官,我不会放松!” “很好。”龚滨生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 萧安城可能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这个希望越来越小,几近消失!但冷月的态度,让他很满意。特工就是这样,盯住一点,绝不放松!直至发现疑点! “那个姜玉凤呢?”他问。 “她大概跟我一样,也在观察。但我看得出来,她已不抱希望。她的希望在别处。” “什么?” “萧安城答应她,想办法帮助她留在重庆。这就是她的希望。” “萧安城怎么帮她?” “这个我不知道,我也在看。但姜玉凤努力协助萧安城研究密码,这个很明显。” 龚滨生终于吃完面。他把碗推到一边,看着对面的冷月。 “萧安城的破译,进展如何?” “我看出来了,确实很困难。他破译出一些密码,但都不确定,需要反复验证才行。按道理说,如果外国佬肯真心指点,再加上其他人员的共同努力,进展会更大一些!” “你说这个话的重点在哪里?”龚滨生微笑看着她。 “长官,在那个外国佬身上!” “小冷,你尽快弄清楚,那个外国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比方说,是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七十?还是百分之九十!这一点很重要!” 冷月抬起头,永远那么冷静地看着她的长官。 她点头说:“是,长官,我明白。” 13-24 文墨巷,也是傍晚。 陈子峰独自走出双开的木头大门,随意地向左右看着。 片刻,李三贼似的溜出来,走到他身边,也向左右看着。 陈子峰回头盯着他,“你发现了什么?这么神秘!” 李三狡黠地笑着,小声说:“子峰,我看见小冷与龚长官秘密见面,就在缉查处斜对面的面馆里。他们吃的牛肉盖浇面,坐在角落里,边吃边说!” “什么时候?”陈子峰盯着他问。 “就是刚才!我从外面回来,从缉查处门口过,正看见龚长官从楼里出来,进了小饭馆。我悄悄观察了一下,冷月在里面等他!” 这个情况,虽然让陈子峰心生疑惑,但并不严重。 老实说,这个情况,很符合他一直以来对冷月的判断。 她过去是顾耀宗安在队里的眼睛,但也有可能是本部给他安的眼睛!现在最明显的,她是龚滨生的眼睛!目的就是为了掌握他的宪兵队! 再来一句老实说,冷月这个人没毛病!这也是他可以确定的!她不通敌,不通共,不过是通长官而已!这个他可以接受!仕途里的人,哪有不通长官的! 最后再来一句老实说,在军法执行总监部的调查中,冷月是立了功的!她居然有天大的本事,把委员长请到会议室里旁听,终于把当时的困境渡了过去! 不仅如此,她这个举动,甚至有可能从根本上破坏了日本人的“木桶计划”! 这个他还说不准,但感觉里就是这样! 那么,归结到最后,冷月现在与龚长官见面,目的是什么?还是为了萧安城?这是他拿不准的!或者,龚长官另有什么目的吧? “这个情况,不要对任何人说!”他回头盯着李三。 李三向他嘿嘿一笑,“这个我明白,你放心好了。我去吃饭了。” 陈子峰独自站在门外,又把龚长官的目的猜想一番,但还是猜不出来! 13-25 洪崖洞,密码班宿舍。 萧安城吃完晚饭,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他把所有的研究资料、电报稿和纸张铅笔放在桌上,然后静静地考虑眼前的处境。 他还能继续研究密码,这就是一个安全的信号。他希望,这个信号持续的时间更长一些,让他的研究更深入一些。 但密码班目前的状况,让他很担忧。 他没想到,赫伯特先生竟然把所有破译结果当作他自己的私有财产! 现在,大家虽然仍然坐在小教堂里研究密码,但已很少有人再去向他请教了!所有人都是自己研究自己的!这种状况,大大延缓了破译研究的进度!这是最让他担忧的! 外面有人敲门。他说:“进来吧。” 姜玉凤怀里抱着厚重的资料夹,推门进来。 正文 1037、 盯住美国人就行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资料摊开在桌上,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们还要等乔艳芳和冷月来,才共同开始。 这么一个独处的机会,给了姜玉凤一点机会。 她微笑说:“萧先生,你答应过,帮我留下。”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认真说:“你放心,你一定会留下!我保证帮你想出办法来!” “如何留下?我怎么看不明白?”姜玉凤问,这是她最关心的事! “现在我也说不好。但你肯定会留下!” “你这么有把握,能说明白一点吗?” “你看啊,现在协助查资料的女军官,只剩下你一个了!明白这个意思吗?” “你的意思,我如果提出回总务处,他们就会留下我?” “这是最后一招!不到万不得已不用!我判断,一定还有更好的机会!” “你肯定?” “我肯定!” “为什么?” “咱们现在做的这个破译工作,太重要!非常重要!我感觉,无论任何事,只要足够重要,就一定会出什么异常情况!这个异常情况,就有可能是你的机会!这个机会不好掌握,我们都要把眼睛睁大一点!明白这个意思吧?” 其实,姜玉凤并不明白这个机会到底是什么!她只是感觉,萧安城是她最后一根稻草,抓住萧安城,就有可能抓住这个机会! 最后一点,她也看出萧安城真心想帮她留下!看出这一点,让她松了一口气! 这时,乔艳芳无声地走进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萧安城问:“冷月呢?” 乔艳芳一摇头,“我不知道,吃饭时就没看见她!贼丫头不知干什么去了!哥哥,你说怪不怪,现在还没人敢问她!” 这时,萧安城没开口,却忽然很迅速地向姜玉凤看了一眼。 那只是很短促的一瞥,似乎没有任何意思!但姜玉凤心里却意外地一跳!她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冷月没和乔艳芳一起来,就是一个异常,其中似乎就有她的机会! 她想了想,却没想明白,这似乎是很没有道理的事! 偏偏这时,冷月如鬼魂似的,无声飘进来。她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在桌边坐下来。 她拿起几张电报稿,说:“抱歉我来迟了。开始吧。” 看她的神态,好像他们这个四人临时小组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要由她来决定! 14-1 领事馆巷,安娜酒吧里。 酒吧精致而温馨,灯光昏暗而柔和,处处都闪着晶莹的光泽。 客人很多,坐在自己的小桌旁窃窃私语,偶尔会传出低低的笑声。 空军特勤团的上尉金行健用小勺搅着咖啡,微笑看着对面的贝克少校。 他轻声说:“先生,我说的这四个人,其实就是一个标志!” 贝克少校不动声色看着他,“为什么呢?” 金行健仍然微笑着,“贝克先生,我的老乡说,萧安城是那个班里最聪明的人!研究的也最深入!姜小姐天天夜里带着资料去他的房间里协助他!另外,宪兵队里还有两个女军官,也天天去协助他!所以,萧安城的研究,应该是训练班里最有成果的!” 聪明的贝克少校微笑看着他,小声说:“你说的标志,恐怕不仅指这一点吧?” 金行健嘻嘻地笑了起来。在他看来,跟聪明人说话,有的时候就是一种享受。 他说:“先生,您真聪明!一下子就看明白了。我的那个老乡,在训练班里算是中等的吧。他说了,进展很不理想!这是一。其次,他们搞研究这种破译,通常是先易后难!您明白这个意思吧?” 贝克少校说:“我明白,就是越往后越难!难到最后呢?” 金行健轻声说:“我的老乡说,那个萧安城是个相当敬业的人,非常看重他的破译研究工作!如果有一天,他为了破译的事,和赫伯特先生发生了冲突,”他认真点点头,“这就说明,先生,我认真说一句,这就说明破译工作已到了最困难的一步!不要说萧安城研究不下去了,就是赫伯特先生恐怕也研究不下去了!因为越往后越难!” 贝克少校盯了他片刻,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那就是说,如果萧安城和赫伯特发生了冲突,就说明赫伯特手里的资料,是最好的资料了!不会更好了!因为即使是赫伯特,也可能破译不下去了! 赫伯特手里的那个资料再不完整,也算是最好的资料! 他微笑说:“金先生,我听明白了。请你那位老乡,一定密切注意!我不会忘了他!” 金行健笑着说:“先生,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注意!” 14-2 洪崖洞,旧楼里。 佐藤老师临走时,指定鹰司负责重庆的所有行动! 所以,鹰司此时是以领导者的面貌,看着川上、栗山和石田三人的。 “川上君,你请说。”他客气地向川上伸出手。 川上虽然不喜欢鹰司,但此时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老师临走时叮嘱他,万不可义气用事!否则,恐怕要承担后果! 川上听到老师这么说,心里忽然吃了一惊!鹰司以前的一系列失败,其实都是老师承担责任的!老师现在去上海了!我要是多说废话,他如果再失败,可能会推到我身上! 所以,川上此时的脸上,平静而认真,甚至表现出某种服从! 他平静说:“好,我简单介绍一下情况,然后请三位考虑。是这样,我得到可靠情报,美国人,就是那个贝克少校,已经盯上赫伯特手里的资料!这是肯定的!如果资料到了美国人手里,就是我们的严重失败!这个责任我们承担不起!” “那么,川上君的意见是什么?”石田克制不住他的高傲,直接问。 “我再三考虑,硬夺是不行的!赫伯特的办公室,在小教堂里!那里有士兵守卫!这是一。另外,每天夜里,总有一些学员会在那里研究资料!他们不喜欢独自研究。他们研究累了,还可以和别人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川上尽可能开诚布公地说这些。 “你说赫伯特的资料在他的办公室里,在什么地方!”石田继续问。 “据我的线人告诉我,他的办公室里有一个铁皮柜子,资料就在那个柜子里!” “铁皮柜子能难倒我们吗!”石田盯着他。 “不能!”川上语气平和地看着他,“但我们进不了小教堂。外面有警卫部队!” “我们或许可以采取什么办法!比如,声东击西什么的,可以吗?”石田挑衅似的,瞪着川上,似乎要从精神上压迫他! 这时,鹰司再及时不过地伸出手摆了一下。他明白,石田再逼下去,这两个人就要争论起来!而理亏的是石田! “具体怎么办,我们以后再考虑。现在,请川上君说完。川上君,请继续说。” 这么一个情况,倒是大出川上的意外,鹰司似乎变得有肚量了,这可真是难得! “我考虑是这样。无论我们采取什么行动,如果是动武的,恐怕都有问题。枪声一响,不要说警察和军队,就是老百姓也跑出来看热闹!对我们不利!” “那么,川上君的想法是什么,请直接说出来。”鹰司客气地询问。 “既然美国人也想要,我们何不等美国得手之后再说呢!”他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鹰司忍不住也笑了。川上的想法,其实正和他的“截胡”想法是一样的!以最小的动作或者损失,取得最大的利益! “川上君的想法是,只要我们盯住美国人就行了!是吧?” “是,你说的很对!盯住美国人就行了!” 鹰司微笑向川上点头,轻声说:“我很赞成川上君的想法,这是好办法!” 14-3 洪崖洞,小教堂里。 小教堂里很安静,学员们坐在自己的桌前,低头查看资料,研究面前的密电。 小教堂细长的窗户已装上了玻璃,隔绝了外面的噪音,也挡住了外面的暑气。 赫伯特先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也在研究资料。说一句实话,现在已很少有人去向他请教了!甚至有意避开他! 学员们私下议论时,都认为他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 因为只有姜玉凤一个人为学员们提供资料,所以,请她协助的学员,几乎要排队了。等候的人很自觉,只站在旁边两步远的地方低声说话。 姜玉凤紧张地为他们查找资料,偶尔的,她才会抬起头,看一眼远处的萧安城。 萧安城皱着眉,用初步确定的假名去代替电报里的英文字母,谨慎判断它们是否正确。这就像蚂蚁啃骨头,需要无数次替换和分析,但仍然很难确定他的替换是否正确。 这时,有人轻轻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他一抬头,看见刘丽正站在他面前。 刘丽低声说:“萧同学,请借一步说话。” 14-4 小教堂外面的山上有一些风,只要站在树荫下,就要比小教堂里凉爽一些。 刘丽站在萧安城面前,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她的眼神,甚至相当不安。 正文 1038、 公开去抢夺密码资料 “萧同学的研究,有进展吗?”她轻声问。 “有一点,但很少。”萧安城摇摇头。 “我注意了一下,已经好几天了,谁也不去问赫伯特先生。” “是。我理解,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为他人作嫁!你有这样的感觉吗?” “我也有。但是,怎么办呢?” “说实话,我没什么好办法。”萧安城再次摇摇头。 “是,我知道。我向魏处长汇报了这个情况,但是,没结果。” “刘丽,我感觉,对美国人,我们都没什么好办法。上面有点依赖美国人,不敢得罪他们!这就是我们眼前的情况吧。”他轻声说,似乎不想给刘丽太大的压力。 这时,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了。眼前的情况,实在叫人很难办。长官都没办法,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还能怎么办呢? 虽然是这样,但他们都没有离开,似乎等待对方说出更好的办法。 萧安城平静地看着刘丽,猜想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萧同学,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她抬起头,美丽的大眼睛在萧安城脸上闪着,似乎对他寄托着什么希望。 “你说,我听着。”萧安城谨慎看着她,轻声说。 “萧同学,我知道,你是班里研究最深的人。我想联络几个同学,有问题都来找你。我会请他们对你开诚布公。你呢,也对他们开诚布公。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萧安城默默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冷静说,刘丽的想法是出以公心,他不应该拒绝。但是,刘丽的想法,就是要他把自己的所有研究成果,都公布给别人! 这个,这个,这还真是个问题!他有点拿不准。 他沉默片刻,终于小声说:“你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 刘丽勉强向他笑了一下,轻声说:“好,我等你的消息。” 14-5 有关刘丽向萧安城提出的这个请求,当天夜里就传到贝克少校的耳朵里。 “你怎么知道?”贝克少校看着金行健,疑惑问。 “刘丽问我的老乡,愿不愿意和萧安城和其他几个同学组成一个小组,互相之间开诚布公,共同研究破译密码,这不是很清楚吗?” “那么,这又说明什么呢?”贝克少校露出狡黠的微笑,看着他。 “贝克先生,您想一下,他们几个同学组成一个小组,这就是说,他们不会再请教赫伯特先生!恐怕今后也不会!那么,赫伯特先生手里的密码资料,就是那么多了,不会再增加!所以,我觉得,您不必再等了!想办法拿到赫伯特手里的资料,您就掌握了大部分密码破译的结果!虽然不是全部,也应该是大部分!” 贝克少校明白,金行健说的对!赫伯特手里的资料只有那么多!不会再增加了! 不过,贝克少校足够精明。他虽然非常想拿到赫伯特手里的资料,但有两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一时还解决不了! 第一,他不可能组织金行健和他手下的士兵,公开去抢夺密码资料!此事一旦闹破了,就是一桩严重的外交事件!是他承受不起的! 第二,却是个十分可笑的小问题,他不知道赫伯特手里的资料什么样,放在什么地方!是个盒子,还是个夹子,也许只是一个笔记本?再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大纸袋子?弄不清楚,就不知道该让那些士兵去拿什么! 他自己,当然不可能亲自去! 所以,贝克少校需要另外考虑一个办法,也就是,要有人指明,那些资料是什么样的!甚至,还要借那个人的手,将资料拿出来!他心里一直琢磨的,就是这个想法! 14-6 妇救会,舞会里。 这天夜里,秦雅丽风姿绰约迎到门口,微笑看着一身西装,打着蓝色领带,永远精神抖擞,永远整齐干练的贝克少校。 “噢哟,吾说哪一个哩,这么精神一个,原来是贝克少校呀。”她灿烂地笑着,一只手再自然不过地挽住他的胳膊。 “秦女士,这一阵子瞎忙,就一直没过来。”贝克少校这么说着,眼睛却向舞厅里看。 “那么,今日只是来消遣呢,还是约了什么人,要说说话什么的?”秦雅丽问。 “纯粹就是消遣一下,放松一下。啊呀,秦女士,坐在那边的,不是龚处长么?我倒想和他聊一聊。秦小姐,我可要和你说好,过一下下,我要和你跳一支华尔兹,如何?” 秦雅丽灿烂地笑着,“等你过去打好招呼了,不知我是不是有空闲。侬来找吾好了。” 她这么说着,就向贝克少校挥挥手,往另一张桌子走去。 贝克少校向她的背影笑了笑。他一直很好奇,怎么也猜不出这位秦小姐是什么人!这位秦小姐,似乎不是她表面看起来的那个样子!隐约的,他感觉这个女人深不可测! 他转身向龚滨生所坐的地方走过去,并且和他客气地打招呼。 14-7 秦雅丽如风中蝴蝶一般,在大厅里悠然穿行。她照应了几桌的客人,说一些闲话,很随意地向远处看一眼。她看见贝克少校和龚处长头挨着头,似乎正在说什么秘密事! 她能猜出九成,他们说的一定是一件秘密事!这个舞厅里有无数秘密!贝克少校与龚长官窃窃私语,其中一定有秘密! 她转身就向柜台那边走过去,很随意地捞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那边的电话通了,她笑着说:“啊耶,侬还在忙着吗?客人已经到了。好了,吾挂了。” 14-8 洪崖洞,旧楼里。 鹰司放下电话,对川上、石田和栗山说:“他们动起来了!” 川上问:“美国人?” 鹰司回答:“是!贝克少校和龚滨生见面!你们想想,他们还能为了什么事!” 石田说:“好了,我们也该动起来了!我去做准备,把他们盯起来!” 14-9 妇救会,舞会。 龚滨生不动声色盯着贝克少校,“您说什么?” 贝克微笑着,同样不动声色盯着他,“我只是想和你们共享,希望我们和衷共济。” “哎呀,我对那个密码班的情况,实在不太了解。”龚滨生表情疑惑地看着他。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不过,我猜想,他们已经研究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有些进展吧。我就对那一点进展感兴趣。” “怎么呢?”龚滨生仿佛真的不明白,继续问。 “美中两国,都要面对日本,对吗?”贝克少校微笑说。 “但你们是中立国,对吗?”龚滨生也在脸上露出微笑。 “这个,不会很久。” “怎么说?能解释一下吗?” “龚处长,我有可靠消息,德国即将在波兰发动战争!最迟下个月!” “欧洲的事,离我们太远。再说,你们还在为日本提供大量战略物资!” “你是指《美日通商航海条约》吧,今年七月,美国已通知日本,要结束这个协议!” “我听说,你们真要结束这个协议,恐怕还要等到明年吧!” “龚先生,这是很快的!我们迟早要共同面对日本人!” “所以,你们想要我们的破译成果!” “是的。这对我们两国都有利!”贝克少校认真地盯着龚滨生,似乎想看透他! “贝克先生,第一,洪崖洞那个密码班,并不归我管。第二,无论归不归我管,你的意思,我都要向上面报告。第三,如果上面真同意你的想法,那就可能是别人告诉你这件事,应该是这样吧?” “OK,能这样就好,我会耐心等候。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了。” 贝克少校站了起来,微笑和龚滨生握手。之后就向舞厅门口走去,再也没回头。 但恰恰是贝克少校最后这句话,让龚滨生警惕起来。 他隐约察觉,贝克少校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先动起来!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14-10 文墨巷,宪兵队驻地。 陈子峰正准备脱衣睡觉时,意外接到龚长官电话,就一句话:“你现在来一下!” 陈子峰不敢耽搁,很快穿衣起床,并叫醒韩进东,让他转告乔艳芳和冷月,“不要睡觉,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我猜,可能有什么特殊情况!” 韩进东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去告诉她们。” 陈子峰交待完这个情况,却又低头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这才匆匆走了。 14-11 缉查处,处长办公室里。 此时夜色已深,整个卫戍司令部大楼里,都是静悄悄的,甚至静得有点瘆人! 惨白的灯光照耀着站在处长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龚滨生和陈子峰。 龚滨生目光深沉地看着面前的陈子峰,却好一会儿没说话。 陈子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猜测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龚长官的为人,他太清楚了!他人是精明到极点,但也阴险到极点!他在背后耍手段的本事,是无人超越的!在西安时,他几乎把萧安城逼到了绝境! 龚长官现在,又有什么叫人捉摸不透的想法? 正文 1039、 有什么怀疑都来找我! “萧安城在洪崖洞那里研究破译密码,是个什么情况,你知道吗?”龚滨生终于开口,却问了一句让陈子峰摸不着头脑的事! “长官,这个,说句实话,我确实不太知道。”陈子峰谨慎地控制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那么重要的事,你就不关心?”龚长官眼神冰冷地盯着他。 “这个嘛,他现在算是电讯处的人,我恐怕管不着他。” “他就算是电讯处的人,那么重要的事,你也应该注意!你的宪兵队不是站岗放哨的士兵!是宪兵队!这个道理你不懂吗!”龚滨生的脸色已变得相当严峻了。 “是,长官,我今后一定注意!”陈子峰眼睛珠子来回乱转,仍在猜测他的意图。 “我听说,那个训练班,研究破译密码,似乎有些进展了。” “一定是!”陈子峰现在可不敢再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我听小乔和冷月说,萧安城天天研究到深夜!肯定的,一定有了进展!” “你说的进展,在谁手里?”龚滨生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到了这个时候,狡猾的陈子峰才算听明白,龚长官是盯上了外国人手里的密码资料!怎么回事?龚长官盯上这个了?或者,还有什么人也盯上这个了吧? 陈子峰心里一阵猜测,猛然间想起了贝克少校!贝克少校早就盯上萧安城,也是为这个吧!他妈的,不是这个又是什么! 他谨慎说:“长官,我曾听小乔念叨过,说外国人把破译资料都扣在自己手里,谁也不给看!好像有个人,他们班上的学员,还为这个和外国人争论过。长官,我不知您怎么想,我是挺生气的!” 龚滨生一动不动站在陈子峰面前,盯着他! 他心里有一种很明确的感觉,这家伙足够精明!可能已猜到我的用意!但外国人手里的资料,实在太重要了! “陈子峰,那些资料,是我们的财产,不能让外国人据为己有!”他轻声说。 “长官,我也许明白您的意思了!”陈子峰试探着说。 “我什么意思?”龚滨生不动声色盯着他。 “是不是让我们想办法,把资料拿过来,控制在我们手里!”他一动不动盯着龚滨生。 “你得罪了外国人,他到戴老板那里告你的状!你怎么办!”龚滨生却反过来问。 “长官,我要干,就不会让他知道!我悄悄拿过来,不就行了!” 龚滨生难得地向他笑了笑,“找你就是这件事!你想办法去吧!但不能惹麻烦!” 陈子峰立刻挺直身体,“是,长官,我一定妥善处理!” 龚滨生看着陈子峰开门出去后,仍然站在桌边。他听见陈子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打开里屋的门,何畏坐在里屋,正看着他。 龚滨生向他点点头,何畏就站起来,什么也没说,就悄悄走了。 龚滨生能听见,他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他重新回到桌边,很快拨了一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中央宪兵第六团的团长刘学启。 他笑着说:“刘团长,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刘团长在电话里大声说:“说,什么事!” 龚滨生轻声说:“剿匪!” 刘团长在电话里大笑起来,说:“你这个滨生老兄,现在哪里有匪!等一下,你个狡猾家伙,又打什么主意呢!” 龚滨生笑着说:“刘团长,你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14-12 文墨巷,电台小屋里。 电台小屋里的床,已没有被褥。萧安城的被褥都搬到洪崖洞去了! 小屋里最让人意外的,就是桌上那部孤零零的电台,冷月的电台。似乎大家都把这部电台忘记了,谁也不去动它! 此时,除了萧安城不在,宪兵队的几个军官都坐在小屋里。 陈子峰则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似乎想看出他们的内心! 他阴沉地说:“好了,这他妈的,就是龚长官交待给我的新任务!任务要完成,还不能惹出什么麻烦来!尤其不能惹到美国人!都开口,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办!谁先说!” 强虎不会先开口。这种耍阴谋、玩诡计的事,也不会有人来问他! 韩进东却是犹豫不决。他虽然没进过小教堂,但外面有士兵,里面有学员,想无声无息地拿走外国人扣在手里的资料,简直就是开玩笑! 坐在房间两边的乔艳芳和冷月,却互相注视着。她们似乎都在探查对方心里的想法! 乔艳芳终于举了一下手,“我看,还是我先说吧。”她再次盯了冷月一眼。 陈子峰向她一挥手,“你说,咱们怎么办!” 乔艳芳思索片刻,轻声说:“明天上午,我先去洪崖洞,和我哥通一下气。第一,确认那个资料,是否还在小教堂里!第二,请我哥和姜玉凤,今晚都在小教堂里研究。那里还有一些学员,不会很显眼。第三,明天夜里行动!不要再等了!越早越好!” 陈子峰一点头,“这个我赞成!那么,具体行动呢?” 乔艳芳第三次盯了冷月一眼,说:“行动是这样的!如果我刚才说的都没问题,我晚上带几个弟兄过去。只要有人掩护我一下,我就能进入外国人的办公室!” “你怎么确认你找的对不对!”陈子峰盯着她。 “我哥帮我确认!”她回答。 “之后!” “之后,我陪着我哥留在外国人的办公室里!我派两个弟兄把资料送回来!” “为什么?” “我不陪着我哥,他就会被人怀疑偷了资料!”乔艳芳尖声向他叫了起来,“我不允许!有什么怀疑都来找我!我不怕!混蛋,你还听不懂呀!” 小屋里的人都如泥塑似的一动不动,哑了似的看着乔艳芳。 他们到这时才意识到,要完成这个盗窃任务,一定要有人承担这个怀疑!小乔看出这一点了!她要承担!就为了她的萧哥哥! 他们都没说话,是因为他们一时解不了这个麻烦! 这时,冷月轻声说:“明晚,我和你一起去!我给你打掩护!没问题!” 陈子峰忍不住歪了一下嘴。这他妈的最好!小冷就是王炸!谁敢在小冷头上动土!那他妈的就是找死!都是贼精!难怪小乔一直盯着她!小冷居然也看出来了! 不管眼前的这几个人耍什么心眼,至少这个行动算是策划完美了!这种混帐任务,只能这么办! 陈子峰斜着眼睛,回头看着韩进东说:“老韩,小乔派人送资料出来,你带人接应!” 韩进东一点头,“行,没问题!” 他感觉,这个任务很简单!他接到资料,立刻送回水墨巷,就算完成了! 14-13 洪崖洞,旧楼里。 凌晨一点钟的时候,鹰司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来电话的是在外面执行监视任务的特工。他说:“长官,十点半,陈子峰去了缉查处。他在里面呆了十五分钟,之后就回文墨巷了。” “之后呢?”鹰司问。 “长官,我感觉,他们好像在开会!就在他们常开会的房间里!他们大约开了一个半小时的会!所以我猜,他们可能要有行动!”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监视!有情况随时报告!” 鹰司放下电话,一只手托着下巴,足足考虑十分钟,才悄悄离开房间。 他很快找到川上和石田,又把这个情况商议了一遍!他们确认,机会很好! 14-14 领事巷,安娜酒吧里。 即使专做外国人生意的安娜酒吧,到了这个时候,客人也很少了。 坐在角落里的金行健,向前伸出脖子,一脸狡黠的微笑,看着对面的贝克少校。 “好了,别卖关子了,有什么情况,你就说吧。”贝克少校的声音很轻。 “我如果猜得不错,陈子峰那些人,明天晚上要有行动!”金行健的眼睛已瞪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猜测?”贝克少校脸色平静,但心里已紧张起来! 今晚在妇救会舞厅里,他和龚滨生见了一面,很随意地提到赫伯特先生对密码的研究。他确实没想到,龚滨生这么快就动了起来! 按照金行健的说法,如果有人动起来,就是应该行动的信号! 但是,如果陈子峰明天就动手,结果会怎样!金行健能否准备好!这些都是问题! “我就是这么猜测的!我有直觉!”金行健相当认真地盯着贝克少校。 “为什么!”贝克少校还是要问一下。 “先生,我是军人,如果长官交待一个任务下来,我会怎么办?” “你会怎么办?”贝克少校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生,我在美国接受过培训。如果美国军人接到了任务,就会先制定计划,再报长官批准,最后才是实施!但在中国,我们不是这样做的!长官如果给某个人交待了任务,并且是在半夜里,这个接受任务的人,会尽快采取行动!越快越好!他用不着再请示长官!” “为什么呢?”贝克少校再次轻声问。 “中国有一句老话,夜长梦多,就是这个意思!如果这个人慢了一步,把任务办砸了,他会后悔一辈子!陈子峰已经接受了任务,他明天夜里,一定会行动!” 正文 1040、 他牙疼似的捂着嘴 贝克少校脸上露出相当赞赏的微笑,“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金行健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就很简单了,守株待兔嘛!我等候陈子峰那些人得手!他们得了手,就是我得手!你说呢?” 贝克少校忍不住也笑出了声。金行健说的都在理!陈子峰那些人再狡猾,到了最后,结果一定是这个结果! “那么好,我明天晚上就等你的消息了!”贝克少校站起来,向金行健伸出手。 金行健也站起来,和贝克少校握手,并且面带微笑,用力向他点一下头! 14-15 天下事,没有一件是说得定的!这是至理! 最精细的特工,制定最精细的行动计划,在实施过程中一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变化!并且常常令人意外,甚至猝不及防! 更有经验的特工,就必须想到可能发生的任何变化!提前制定在自己的计划中! 但是,说一句实话,在行动中,还是会发生想不到的事!让人措手不及! 14-16 天刚亮,在小什字监视点里的张小,首先打电话回来! 他简洁说:“子峰,我发现何敬文了!” 陈子峰大吃一惊!小什字那个监视点,已经建了很长时间!就因为何敬文曾经引着乔艳芳去了湖广会馆! 但小什字监视点建了快两个月了,什么也没有发现! 现在何敬文突然出现,让陈子峰真正吃了一惊!他牙疼似的捂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办的!”他终于问。 “我们全出来了!两个人跟在他后面,盯着他!我抽出时间给你打电话!” “什么位置!” “他正往湖广会馆那边走!他倒是不着急,走得不快!” “小张,你盯住了!我这就派人去接应你们!很快就到!” 陈子峰把接应张小的任务派给强虎,让他带三个弟兄去!路上谨慎!盯住何敬文! 14-17 吃早饭的时候,乔艳芳和冷月听说了这件事,都瞪大疑惑的眼睛,盯着陈子峰,仿佛盯着贼一般! “我知道你们有疑问!”陈子峰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就恶狠狠地瞪着她们,“不要说你们,他妈的老子更有疑问!这个时间点,也他妈的太巧了!这个何敬文消失了许久,竟然最先冒了出来!肯定有问题!” “那你怎么着?”乔艳芳盯着他问。 “你们继续你们的!不影响!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我叫强虎带人去了!他妈的,老子说不定还能抓住那个叫何敬文的家伙!” 乔艳芳根本不相信会有这个结果!她还看出来,陈子峰自己也不相信会有这个结果!现在只能先盯上再说!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回头看了冷月一眼,说:“好,就这样。冷姐,我们走吧。” 14-18 但是,乔艳芳和冷月都没想到,她们在去洪崖洞的路上,同样遇到意外! 她们竟然在茂密崎岖的山路上,看见了冈本! 冈本远远地看见她们,掉头就走上另外一条路! 乔艳芳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弟兄,这才想到今天带出来的弟兄有些不妥,是李学海和吴建成!他们都不知道冈本是什么人! 她拉住李学海。她感觉,李学海可能更狡猾一些! 她小声说:“你远远的跟着那个人!就是前面拐弯的那个人!但是,你要注意,我是叫你远远的跟上!远一点,不要被他发现!更不要被别人发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学海有点惊讶,“太远了,我恐怕跟不上他。” 乔艳芳盯着他说:“宁可跟不上,也不要太近!那个人的情况有点特殊,以后再告诉你!如果有什么意外,也不许对他动手!有情况,就去洪崖洞找我们!听清楚了!” 李学海点点头,“清楚了!”之后,他也拐上了另外一条路,去追踪前面的冈本! 乔艳芳走在山路上,回头盯一眼冷月,小声说:“怪事!” 冷月同样小声说:“怪事!咱们谨慎点儿吧!” 14-19 上午九点半钟,乔艳芳和冷月到了洪崖洞的小教堂。 她们让吴建成守在外面,注意观察周围,有情况就进去找她们。 她们走到小教堂铁丝网入口处,把自己的证件亮给哨兵看。 她们持有军统局本部的证件,几乎就是最高等级的证件! 所以,门口的哨兵什么也没说,挥手让她们进去了。 14-20 小教堂里很安静,十几个学员坐在自己的桌边,都低头研究面前成堆的电报稿。 坐在前面的赫伯特先生,也在研究一堆电报稿。他仍然是一头乱发,西装皱皱巴巴。 教堂的另一侧,坐在桌边的姜玉凤看见她们,还是有些意外。她看见乔艳芳向她挥了一下手,她也挥了一下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刘丽突然看见小教堂里来了两个外人,很是意外。不过,她总算认识乔艳芳。 “你们两位,有事吗?”她迎上来,轻声问。 “刘姐,我们有点事,要跟萧安城说一下。我们说完就走,不打扰你们。”乔艳芳笑着说,还向那边的萧安城指了一下。 这时,坐在桌边的萧安城也抬头看见她们,眼睛里十分疑惑。他已多日没回水墨巷,外面发生的事,他都不知道! 乔艳芳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冷月却没事人似的,在教堂里慢慢转着。 萧安城回头盯着乔艳芳,“怎么回事?” 乔艳芳笑靥如花地看着他,小声说:“哥,一点小事,特地来打个招呼。” 但萧安城疑惑的目光,却追随着冷月。小乔心里不管有什么,都会对他说。但冷月却好像永远在雾中,谁也看不透她! 此时,冷月没事人似的,在小教堂里四面逛着。她竟然逛到赫伯特先生的身后,并且斜眼盯着他面前的那些电报稿。 乔艳芳小声说:“子峰的意思,今天晚上,你和姜玉凤最好在这里研究密码。” 萧安城回头看着她,“为什么?” 乔艳芳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要拿走外国佬手里的破译资料!” 萧安城更加惊讶地看着,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谁的主意!”他小声问。 “哥,你别担心,是长官交待的!” “什么时候动手!”萧安城想了一下,还是这么问。 “就是今晚!哥,你今晚要在这里,还要叫上那个姜玉凤!” “不会惹麻烦吧?”萧安城确实想要赫伯特手里的资料!但拿走资料,可能会惹很大的麻烦的!麻烦一牵扯到外交,牵扯到美国人,就比较难办! “你们确定了!”萧安城目光严厉地瞪着她。 “是!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乔艳芳笑嘻嘻地说。 14-21 乔艳芳和冷月进了洪崖洞的小教堂,这个消息只过了几分钟,就传到鹰司耳朵里。 他轻轻放下电话,嘴巴快拧歪了,微笑对川上说:“应该就是今夜!很好!” 川上笑着向他点点头,“没错!就是今夜!” 鹰司说:“那么,你和石田先生说一声,准备今晚行动吧!” 川上向他一点头,随后就起身出去了。 不过,鹰司独自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心里忽然疑惑起来。 他下意识地感觉,眼前的情况,似乎有点太顺利了!陈子峰那些人,都是妖魔鬼怪托生的,有无数阴谋诡计!今晚的行动,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 鹰司是有经验的特工。他如果察觉行动有异常,就要考虑补救措施,甚至反向操作! 14-22 文墨巷,电台小屋里。 快到中午时,乔艳芳和冷月从洪崖洞回来,告诉陈子峰她们察看的结果! 陈子峰慢慢在小屋里转了一圈,抬头看着乔艳芳和冷月。他低下头,又慢慢地转了一圈,再次抬头看着乔艳芳和冷月。他满眼睛里都是疑惑! 乔艳芳那双大眼睛,骨碌骨碌转着,始终盯着他,终于忍不住说:“你转什么转!我都快让你转晕了!有话就说!” 陈子峰那双手,握一下分开,再握一下又分开,终于歪着嘴说:“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啊,你们说,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儿!” 三个贼精的人,眼睛对着眼睛,再三琢磨,仍然没琢磨出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强虎那边怎么样?”乔艳芳忽然问起另外一件事。 “那个何敬文,最后进了湖广会馆,进去就不见踪影了!强虎给我打了电话,他们还在那里守着!我又派了两个弟兄过去,协助他们把那个地方盯起来!就是这样!” “冈本呢?他什么情况!”乔艳芳又问。 “李学海也打电话回来!说冈本在蓝山街的一家小旅馆里,开了一间房,开完就走了!他妈的,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 “你怎么办了!”乔艳芳向他叫道。 “我还能怎么办!我叫老韩带了三个弟兄,把那个地方也盯起来了!” 现在,三个人又不说话了,只是互相盯着看,眼神都是阴阴的! 陈子峰突然叫道:“他妈的那些日本人!老子找了他们这么长时间,一个也不露面!老子现在有事了,他们却一下子都冒出来了!藏头露尾的,他们想干什么!” 正文 1041、 我们盯住特勤团就行 乔艳芳想了又想,说:“日本人,应该和我们今晚行动没关系吧?我们商量的事,他们怎么会知道!” 陈子峰低声说:“我们昨天夜里才接到任务!他们不可能知道!除非龚长官告诉他们!” 冷月笑了一下,“你就会胡说八道!” 14-23 较场口,山顶,小道边。 残破不整的台阶路从山下蜿蜒而上,在这里有一个急拐弯。拐弯里的空地上,有一个小小的茶摊子。上山走累的人会在这里坐一下,喝一杯茶,再继续往前走。 此时,石田和何畏就坐在茶摊棚子下,慢慢喝着茶。 他们不动声色,互相盯着,努力猜测对方的用意! 何畏看着手里的茶杯,低声说:“陈子峰的宪兵队,今晚有行动!” 石田惊愕看着他,难以相信,“你说什么!” “他们今晚有行动!就是这个!” “在哪里!” “洪崖洞!小教堂!” “他们要干什么!”石田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赫伯特的资料!密码方面的!就是这个!”何畏抬起头,目光阴沉地盯着他。 “你怎么知道!”石田难以相信地盯着他。 “昨夜龚滨生交待任务时,我就在里屋!我听来的!” 到了这个时候,石田这颗心就如同烙饼一般,在火热滚烫的铁锅里翻过来翻过去! 他知道何畏恨他到极点!他还在南京时就知道!但何畏已经归顺!何畏不可能冒着被揭穿的危险,欺骗他!那样,何畏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也正是对他恨到极点,何畏也有可能故意卖破绽给他!引他落入陷阱! 说到底,这就是一件事的两个极端! 所以,何畏的话,是真是假,让他难以确定!但他又必须确定!因为这个情报实在太重要了!鹰司也盯着那些密码资料呢! 此时,何畏喝了一口茶,站起来,低沉说:“好了,就是这个事,我走了!” 石田独自坐了十分钟,心里仍然拿不定主意!他感觉,他要把这件事告诉鹰司,可能是有危险的!甚至是很大的危险! 但今晚,鹰司的行动在即,如此严重的情况不说出来,恐怕更有危险! 何畏的犹豫,是特工经常碰到的犹豫!这个决定很难做! 14-24 文墨巷,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我警告你,你这么干,危险太大!”乔艳芳瞪着陈子峰,叫了起来! “我知道!不用你说!”陈子峰也瞪着她,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我还是要特别明确地警告你,陈子峰,你擅自采取行动,把破译资料丢了!龚长官第一个就会枪毙你!”乔艳芳的手指,直接指在陈子峰的额头上! “我知道!用不着你说!”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又回头瞪着旁边的冷月,“你也说!说你的意见!” 冷月一声不响地拿来地图,放在他们面前,低声说:“先看看吧!看清楚再说!” 他们三个人,头挨头盯着眼前的地图! 眼前这张地图,快被他们描花了!自从他们到了重庆,就一直在这张地图上补充道路、街巷、山头和重要地点的名称!补充最多的,就是街巷!重庆这座山城里,有无数小街小巷,有无数狭窄的台阶路,曲曲折折,纵横交错,密得就如蛛网一般! 许多街巷、山道的名称,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因为这些名称就是他们起的!他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看着这样的地图,眼力最好的人也会发花!那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名称,就如碾碎的芝麻一样,撒在密如蛛网的地图上! 他们整整商量了一个小时,才互相点着头说:“就这样吧!他妈的,要死一块死!” 14-25 洪崖洞,旧楼里。 鹰司、川上和栗山,都盯着坐在对面的石田,满眼睛里都是警惕!甚至还有愤怒! “你从哪里得来的情报!”鹰司咬着牙,低声问。 “我的线人!一个小时前!在较场口!”石田同样阴沉地盯着他们! “你这个情报太吓人!”鹰司怒视着他,低吼一声! “不意外!线人告诉我的时候,我已经被吓过了!缓了十分钟才缓过来!现在也该让你们尝尝滋味了!”石田冷酷地说。 “你说!到底是什么情况!”鹰司再问。 “别管什么情况!”石田怒不可遏地叫了起来,“那个龚滨生想干什么!陈子峰他们想干什么,重要吗!和我们有关系吗!你们说!你们还看不出来吗!” 鹰司那三个人都瞪着眼睛,眼神却忽左忽右的闪着,仔细思考其中的情况! “他妈的没关系!”石田再次叫了起来,双手上下挥着,加重自己的语气,“我们盯的是贝克!是美国人!是他找的特勤团那些人!我们早就注意这些人了!秋津说过好几次,贝克盯着陈子峰那几个人呢!说了好几次!你们都没想明白吗!他妈的,好好想一想!龚滨生和陈子峰想干什么,关我们屁事!我们盯住特勤团就行了!” 鹰司那三个人都慢慢回头,互相注视着,眼睛却仍然来回转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似乎从别人的眼睛里看清楚了,才慢慢放松下来,脸色也终于平和一些了。 鹰司低声说:“我们一开始确定的目标,就是美国人!是特勤团那些人!” 川上歪了歪嘴,也说:“贝克肯定想要那些资料!这个可以肯定!” 栗山说:“下面的人也向我报告,特勤团的人一直盯着陈子峰他们!” 石田叫道:“对呀!对呀!就是这种情况!线人说的再吓人,也和我们没关系!不要去管他!我们盯住特勤团的人就行了!” 鹰司看了看眼前这几个人,把地图拉到自己面前,低声说:“好吧,我们把今晚的行动再核对一下!不能吃亏!” 他们头挨头,盯着眼前的地图,又把他们的行动仔细商量了一遍! 鹰司最后说:“好,就这样!我守在这里!川上和栗山盯住特勤团的人!石田君,你是最后一道关,守住文墨巷!就算最后是陈子峰他们得手,我们今晚也必须拿到密码资料!石田君,你听明白了!” 那三个人互相盯一眼,同时转身向他点头。 14-26 洪崖洞,小教堂。 姜玉凤说对了一句话,本部这边的伙食确实比宪兵队的伙食要差一点。 密码训练班的晚饭是三菜一汤,萝卜炖肉算是荤菜,但就跟水煮的一样。还有一个炒青菜,也像水煮的。第三个是鸡蛋炒黄瓜,满盘绿色,星星点点布了一点鸡蛋。最后是菠菜汤,倒是很清亮,没油。饭是糙米饭,散落落的那种。 萧安城和姜玉凤打了饭菜,就回到教室里,坐在桌边吃饭。 “她们来干吗?”姜玉凤低头吃饭,轻声问了一句。 “你说小乔她们?”萧安城扫她一眼。 “是!”她抬起头,冷冰冰地盯着萧安城。 “班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赫伯特先生扣着我们的研究成果,谁也不给看!” “你应该向上面反映!”姜玉凤冷静问。 “反映过,没动静!”萧安城冷静说。 “那你们想怎么着?今晚在这里研究,就是为了这个吧?把那个资料弄走?” “是!要不然,我们怎么办?研究到现在,什么成果也没有!” “这个事,我该汇报吗?”姜玉凤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 “不必。这就是龚长官布置给我们的任务!” “那,咱们这里还不得闹翻了天!赫伯特先生嚷嚷起来怎么办!” “这个,我可不知道。在这件事里,我就是被动的,没什么办法!” 姜玉凤吃了一口饭,在嘴里嚼了很长时间也没咽下去。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萧安城,仿佛还有什么情况她没有弄清楚! 萧安城回头看着她,也看了很长时间,却没说话。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姜玉凤小声问。 “有个事,我没想好。晚上,你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周围的情况!” “为什么!” “我说不好。也许,也许会出什么事,让你找到机会!不过,我真的说不好。” 姜玉凤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萧安城说的机会,就是能让她留在重庆的机会! 乔艳芳和冷月,今天晚上要来拿走赫伯特先生的资料!却有我的机会!会有吗?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心里像长了草似的,翻来覆去的总在想这件事! 她不断想,也许真有我的机会!也许真有! 14-27 吃过晚饭,有些同学回宿舍了,教室里变得安静下来。 不过,还有五六个同学坐在教室里,继续进行他们的研究。他们低着头,皱着眉,来来回回翻看面前的电报和资料。 知道身边还有其他人也在研究,不孤单,是他们坐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萧安城坐在自己的桌边,继续研究。 姜玉凤则坐在墙边的桌子后面,等待某个同学请她协助查找资料。她注意最多是萧安城。她注意的另一个地方就教室门口。她猜测乔艳芳她们什么时候会来! 正文 1042、 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14-28 九点半钟左右,天早就黑了。 乔艳芳和冷月无声无息地走进教室里,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姜玉凤盯着她们! 乔艳芳在萧安城身边坐下,向他露出一张笑脸。冷月则沿着墙边,慢慢地走着。 现在,正如萧安城叮嘱的,姜玉凤瞪大了眼睛,小心盯着这几个人!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机会!她必须仔细寻找! 时间慢慢消逝,教室里似乎更安静了。 乔艳芳捅了一下萧安城,就和他同时站起来,沿着墙边,慢慢向前面走过去。绕了半圈之后,他们停在赫伯特先生的办公室门口。 去年,入学考试时,考试过关的同学一个一个走进这个房间。 现在,这个房间是赫伯特先生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是铁门,相当结实。门上是司必灵锁,至少在目前,这是最好的锁! 这些,乔艳芳和冷月上午来的时候就看清楚了! 萧安城和乔艳芳面对面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似乎在低声说着悄悄话。 冷月慢慢走过来,向那些低头研究资料的同学扫了一眼,就在办公室门口蹲下。萧安城和乔艳芳正好挡住她。她掏出钢丝做成的万能钥匙,开始捅门上的锁。 远处的姜玉凤,一直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铁门终于被捅开了。冷月猫着腰,首先闪进门里。 萧安城和乔艳芳看看周围,也悄然闪进门里,轻轻关上铁门。 14-29 赫伯特先生的房间里没开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个房间里,连个窗户都没有! 乔艳芳拧亮小手电,探照灯似的一扫,就照在屋角的一个很大的铁皮柜上。 冷月仔细看了铁皮柜上的锁,从她的钥匙串上挑出两根钢丝组合在一起,慢慢地捅那个锁。这个锁明显好捅多了,她只用了两分钟就捅开锁。 冷月打开铁皮柜门,然后让到一边,回头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向柜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扫了一眼,就从中拿出一个扁扁的纸盒子。 这是那种用来包装高档衬衣的纸盒子,只有三指高,长方形,封面上印着好看的图案,还有一行粗粗的斜体字:蝴蝶牌男式衬衣。 盒子上一横一竖箍着两条粗粗的松紧带。 萧安城拨开松紧带,打开纸盒子。 在手电筒的亮光里,里面放了一叠一叠的电报稿。所有电报稿上的电文,都用铅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标记。若干张电报稿被曲别针别着,后面都附着一张纸,纸上是用英文书写的说明。盒子里的资料看着乱,其实相当有规律! 萧安城看着这些资料,几乎看呆了。这个盒子里的研究成果,是他,也是其他同学的研究成果!现在却成了赫伯特先生的私人财产! 他一页一页翻看着。里面的一些提示或标记,一下子就解开了他心里的许多疑问! 这时,乔艳芳笑嘻嘻地小声说:“哥哥,别看了。等以后有机会,再仔细看吧。” 她微笑着盖上盖子,仍然用粗粗的松紧带,一横一竖扎紧盒子。她把盒子放进她带来的帆布书包里。盒子很大,她只能勉强扣上书包带子。 她转手就将书包交给了冷月。 冷月提着书包,什么也没说,把铁门拉开一条颖,闪身出去了。 萧安城舍不得地透过门缝,看着她手里的书包,也看着她无声走远的背影。 乔艳芳轻轻拉了他一下,就偎进他的怀里,小声说:“哥哥,咱们只有两分钟,抱抱我吧,你好久没抱我了!” 萧安城抱住乔艳芳的小身体,下意识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只这一下子,就让乔艳芳哼哼起来。她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直接亲到他的嘴上。 一切美好,都在这一瞬间。狡诈特工乔艳芳,几乎忘了她的任务! 14-30 冷月无声出了小教堂,走入夜色里。 外面有一些灯光,照亮了铁丝网的入口。几个士兵站在那里,看着她。 冷月拿出出入证,向他们晃了一下,就走了出去。 她走了一小段路,很快来到小街上,停住脚步,向两边张望。 李三和李学海幽灵似的,一下子闪到她面前,看着她。 冷月把书包递给李三,低声说:“把这个送回去,要快!另外,路上一定要当心!” 李三把书包背在肩上,笑着向她挥一下手,说:“放心,我们走了!” 一分钟之后,李三和李学海已消失在小街对面的山路里。那里树丛茂密,一些破旧的房子鳞次栉比,在淡淡的月光下,尤如凝固的波浪,黑暗而阴沉。 冷月猜测,他们要抵拢倒拐一番,才能回到水墨巷。但她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按照陈子峰的猜测,他们早就被人盯上了!不是美国人,就是日本人! 14-31 冷月重新回到赫伯特的办公室时,乔艳芳才舍不得地和她亲爱的萧哥哥分开。 刚才的喜悦亲吻,让她快乐得全身颤抖。如果不是黑暗,她的脸,一定红的像关公! 萧安城惊愕看着冷月,“你怎么又回来了?” 冷月没说话,只是站在黑暗中,冷静地看着他。 乔艳芳小声说:“哥哥,今晚我陪着你,一直到天亮。如果外国佬要找你的麻烦,你就全推到我身上!不管有什么麻烦,都是我的!” 萧安城还是不明白,指着冷月说:“她呢?她要干什么?你们都商量过了?” 这时,乔艳芳笑得就更妖娆了,低声说:“哥哥,子峰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就是个贼精!子峰判断,贝克少校也想要这些资料!所以,李三他们送资料回去的时候,贝克少校的人,可能会盯上他们!” “怎么回事?那些资料,会落在贝克手里!”萧安城惊讶问。 “子峰说了,落在贝克手里总归好一点。再说,还不一定呢!李三和学海,也足够狡猾,也许会躲过他们!李三他们只要把资料送回驻地,就没问题了!” “那,陈子峰想干什么!”萧安城更意外了!他盯一眼乔艳芳,又盯一眼冷月! “哥,别担心,我,冷姐,和子峰,商量了一下午!我们觉得,日本人可能也盯着这里!子峰的目的,想找到日本人的藏身地!” 萧安城震惊地看着她们两个人,就好像不认识她们了。 他在黑暗的屋里转了两圈,回头盯着冷月,又盯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色让她意外! “安城,你想到了什么?快说!”冷月的声音就像黑暗里的刀子,一下子闪出光来! “你们想一想,日本人会盯谁!就是盯这里吗!他们会不会盯上贝克的人!我感觉,老乞丐和鹰司他们,不会这么简单!这个情况你们想过吗!” 乔艳芳和冷月,都有瞬间的愣怔。她们的大眼睛都在黑暗中闪出凶光来!简直就是狼眼睛里的绿光!她们一动不动盯在萧安城脸上! 冷月猛地一转身,拉开门就走了! 萧安城也想跟出去。但乔艳芳拉住他,“哥哥,你得留在这里!” 萧安城也明白自己要留下!他透过门缝向远处看,正看见姜玉凤睁着警惕的眼睛,冷静地盯着他!他来不及多想,就向她做手势,不断向外指! 姜玉凤的黑眼睛来回转着,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外。 萧安城用力向她点头,继续向门外指! 姜玉凤明白了。萧安城是叫她跟上冷月!冷月把一个书包送出去!却又返回来!现在又匆匆出门!一定是出了什么情况!没错,我应该跟上去! 她站起来就向外面走!她想,这就是我的机会吗!是吗!她根本不知道! 14-32 姜玉凤出了小教堂,一路疾走,很快到了小街上。 她站在街边向两边张望,但小街里静悄悄的,哪里有冷月的影子! 她静下心来,仔细思索。冷月把书包送出去,一定交给了宪兵队的什么人!他们拿到书包,十之九九,是送回文墨巷驻地!否则,他们还能往哪里送! 想明白这一点,姜玉凤摸了摸了腰里的小手枪,鼓起勇气,就走进街对面的黑暗里! 她明白,找不着冷月,能找到送资料的人也行! 14-33 还好,此时的天上,还有半个月亮。朦胧的月光水似的洒在远近的山林和房屋上,也斑驳地洒在崎岖的山路上,矇眬而诡异。 姜玉凤约略能看清脚下的石头台阶,还有两边的破烂房屋。她只是不敢向黑暗的树丛里张望!树丛里太黑暗,总好像藏着什么危险似的! 她有点奇怪的是,冷月只比她早出去两三分钟,她追了一段路,却始终没看见冷月的踪影。她走的不是这条路?再或者,拿着书包的人,走的也不是这条路! 如果是这样,我今天晚上可就瞎了!白跑这一趟! 但是,她现在毫无办法!她只有这么追下去!一直追到水墨巷才行! 她瞪大眼睛,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走着。有时,几乎要跌进路边的山沟里! 正文 1043、 惊动了山下的陈子峰 14-34 姜玉凤已失去时间概念,甚至失去地理概念!她只是按照这个方向追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很突然的,前面传来喝令声:“站住!不许动!” 姜玉凤吓了一跳。最初,她以为这个喝令是冲自己来的!但很快,她就发觉不对!喝令的声音有一点远!至少是在五十公尺开外!哪有在这么远的地方喝令站住的! 接着,她就听见前方更远一点的地方也传来喝令声,同样是“站住!不许动!” 她明白,前面一定发生了意外!她蹲下来,隐在路边的树影里,慢慢向前移动。 14-35 李三和李学海听到第一声喝令,就已拔出了手枪,警惕地回头向后看。 但他们前面,也传来喝令声!这才明白,他们被人前后堵在山路上! 他们瞬间向两边观察,不由都紧张起来!一侧是陡峭的山崖,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不知是山坡还是山沟!要从这里滚下去,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身后,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来,似乎是个长官。 他说:“两位兄弟,不要动,都不要动!说句实话,我不想伤到你们!没必要!现在我要过来了!我们有十几个人,都有枪,你们跑不了!” 黑暗的山路上,一个身穿便衣的人慢慢冒了出来。他晃了晃手里的枪,然后插在腰里,表示他不想开枪! 他说:“两位兄弟,冷静一点,我们不想开枪!” 他的身后,渐渐出现七八个端着步枪的人,同样穿着便衣!但他们更像军人! 李三谨慎问:“你们什么人!哪个部分的!” 那人笑了,“兄弟,我们是什么人,你们迟早会查出来。等你们查出来了,再来找我们算账,如何?这样是不是好一点?” 李三再问:“你想干什么!” 金行健慢慢走到李三面前,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说:“兄弟,我们等了你们一晚上,终于把你们等来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想要你肩上的书包,还有你们手里的枪!把这两样交给我,你们尽管走你们的!在下姓金,空军特勤团的。怎么样,你们一下子就能找到我们!然后再找我们长官算账!如何!现在,什么也不要说,把书包和枪交给我!” 此时,山路两端的人已经围了上来,手里的步枪准确地对着他们! 有两个人走到李三和李学海的身后,笑着说:“兄弟,对不住了。” 他们先拿走李三和李学海手里的枪,然后摘下李三肩上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之后,才慢慢向后退去。 金行健笑嗬嗬地说:“行,兄弟,明事理。你们回文墨巷,我们回团部,咱们各走各的。你们如果动作快,明天早上就能见着我!” 他向身边穿着便衣的士兵一挥手,说:“好了,我们走!” 他们离开李三和李学海,向北走,也就是往洪崖洞那个方向走。但他们走了不太远,就拐上了另一条路,很快就消失了! 李三和李学海没办法,只好继续向南走,去文墨巷! 陈子峰确实向他们交待过,如果遇到异常,不要轻易开枪!那就只能这样了! 14-36 此时,躲在树丛里姜玉凤却被吓坏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拿枪对峙的! 有一点她看明白了,她也是军人,她看出这些拿步枪的人都是军人!他们说,他们是什么特勤团的人!在她印象里,只有空军才有特勤团! 但是,为什么呢?那个说话的人说出自己的单位,他甚至知道,李三他们很快就能找到他们,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干!特勤团要那些密码资料干什么! 她看见那些人正向自己这边走过来。她向树丛里退了一下,把头发拉下来,遮住自己的额头,再用袖子遮住眼睛以下的部位。她担心,她的这张白脸,在月光下很显眼! 那些人静悄悄地从姜玉凤面前走过去。他们似乎仍然很警惕! 姜玉凤一眼就看见那些背着书包的人。那个书包里的盒子很大,露出一小截,是个很明显的标志。 她等他们都走过去,然后猫着腰,悄悄尾随在他们身后。 今天傍晚,萧安城曾经说过,这件事可能有她的机会!她现在总算看明白了,她只有盯上这个书包,才会有机会! 14-37 姜玉凤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十分钟,也可能十五分钟。很突然的,前面突然响起激烈枪声!不管是姜玉凤,还是走有前面的士兵们,都毫无防备! 姜玉凤吓得缩在路边草丛里,小心向前面张望。她看见有一个特勤团士兵中弹倒下!其他人一边回击,一边向后退! 但是,前面的枪声很猛!是手枪!不用拉枪栓!而这些端着步枪的士兵,打一枪都要拉一下枪栓!他们不得不后退!山路两边无处可藏!他们加速向后退! 他们一直退到姜玉凤的眼前!他们继续射击,继续后退! 就在这个时候,姜玉凤一眼看见那个背书包的士兵,中弹倒下! 有两个士兵想去拉他!或者,想去摘他肩上的书包!但远处的枪声更猛了!且越来越近!其中一士兵中弹倒下!另一个士兵急忙跑了! 这时,姜玉凤看见更让她意外的事! 有几个拿手枪的人冲过来!他们没有继续追下去! 其中一个人,直接就从死者身上摘下书包,交给一个高个子,剪着寸头的人。 他说:“长官,就是这个!我一直盯着这个!是那个姓冷的女人送出来的!” 姜玉凤明白了,这些人早就盯着小教堂!甚至,他们早就盯着冷月和乔艳芳!老天,他们就是为了要那个书包!他们是什么人! 寸头拿着书包,向那个人晃一下,“没错?” 那人说:“长官,绝对没错!” 寸头回头说:“工藤,你背着这个!小心点!不要弄丢了!” 那个叫工藤的人很快把书包背在自己肩上,“长官,我一定小心!” 姜玉凤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眼前这些人是日本人!她明白的另一点是,她还是要盯住这个书包!他妈的,这就是我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14-38 山上的枪声,惊动了山下的陈子峰! 他带着七八个弟兄,此时正躲在山下的一间木板房里! 这处地点,是他和乔艳芳、冷月琢磨了一下午才确定的!这个地方离洪崖洞小教堂不太远!那里是今晚行动的重点!这里离小什字也不算太远,何敬文两次在小什字露面!他们都相信,日本人的藏身地应该不会太远! 他在附近的几个街口布置了人,让他们小心盯着,如果怀疑是日本人,立刻报告! 山上响了一阵枪!他判断,贝克少校的人,可能拿到了书包!现在,更有可能遭到日本人的突袭!他和乔艳芳、冷月商量的时候,都猜测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久前,萧安城曾猜出陈子峰另有图谋,但没想出来是什么! 此时,最最焦虑的,就是躲在破房子里的陈子峰! 他有一个清醒的判断,李三和李学海一定遇到空军特勤团的人!现在的枪声,说明空军特勤团的人遇到了日本人!最好的结果,空军特勤团的人打退了日本人,带着资料去见贝克少校!不好的结果,那些资料可能已落到日本人手里! 他妈的,此事如果属实,他目前的状态,就会让他面临纵放敌谍,丢失重要机密,甚至被判枪毙的危险!但他还是忍着,一动不动站在小院门口,倾听远处的动静! 冷月站在他身边,轻声说:“子峰,安城猜对了!日本人不是盯我们,是盯贝克的人!听枪声,他们可能得手了!你怎么办!” 陈子峰扭回头,狼似的盯着她,“你说怎么办!” 冷月想了一下,低声说:“最好,我们追着枪声走,或许能碰到日本人!” 陈子峰仍然盯着她,“那山上的路密如蛛网,老子可能错过去!” “你守在这里,也可能错过去!”冷月提高了声音。 “你好好听一下枪声!小教堂在哪里!响枪的地方在哪里!我们在哪里!我判断他们会从我们附近过去!只要我们盯上附近这几条路就行了!” 冷月盯着他,一动不动。她大致判断,陈子峰的猜测有道理!但这个守株待兔的机会,实在有点渺茫!但此时,她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偏偏就在这时,山上突然又响起枪声!并且相当激烈!比刚才的枪声更激烈! 这个情况,大出他们的预料!难道还有什么人也搅进这件事里!或者,还有什么人也想得到那个资料!是什么人!还有什么人会插手此事!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都没想明白!但这一阵枪声,实在太异常! 冷月低声说:“你守在这里,我去看看!” 她说完,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15-1 此前几分钟,在黑暗山路上匆忙赶路的川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会遭到伏击!他一听枪声就明白,他遭到了围剿! 正文 1044、 打出一颗红色信号弹! 按照今晚行动的分工,川上和栗山,各带着十几个手下,分别守在两条山路上! 今天上午,他们四个人商量今晚的行动时,都确认,贝克的人,也就是那个空军特勤团的士兵,必从其中一条路上过! 空军特勤团的人今晚“截胡”陈子峰的人!他们要“截胡”空军特勤团!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果然被他们猜中!川上碰到了特勤团的人,并且得了手!拿到了资料! 此后不久,栗山听到他这边的枪声,循声而来,很快找到川上! 川上向他指了指工藤肩上的书包,低声说:“就是这个,我们得手了!” 栗山重重拍了他一巴掌,说:“我们走!” 但是,他们并没有走出多远,就遭到阻击!不是阻击!他妈的是围剿! 最初的时候,川上和栗山虽然有些意外,却并不太担心!这山上有无数小路,无论走哪一条路都能离开!他们已经得手,犯不着再与别人纠缠! 川上指挥手下的人拐上另一条路!准备斜插下去!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这里再次遭到阻击!他们又换了一条路!第三次意外,这条路上也有人阻击!他们已陷入到被围剿的地步! 川上叫了一声:“混蛋石田!他的线人给我们下的是诱饵!我们被包围了!” 果然,他们都听出来,其他方向也传来枪声!他们真的被包围了! 栗山说:“我们分散冲出去!只能这么办了!” 川上迅速判断一下形势,立刻说:“你的人向北突,我的人向南突,分散冲出去!” 栗山临走时还是补充了一句,“保住那个书包!” 川上向他叫道:“我知道!你快走!” 15-2 此时,草丛里的姜玉凤,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她听出来,似乎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枪声!她猜不出这是怎么回事!但她有可能被流弹打死,却是非常可能的! 她现在满身都是泥!为了隐藏,她差点摔进泥沟里!她抓了一把泥,匆忙抹在脸上!她沿着草丛,不顾一切地向前爬!她只有一个想法,盯住那个书包! 她看见,一些人向北冲过去!但那个寸头并没有立刻动!他身边的人,四面阻击! 接着,她看见了更关键的一点! 那个为首的寸头,用手电向山路边的深沟照了一下,拉住那个背书包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个人就蹲下来,最后干脆趴在地上! 寸头指挥他的手下,突然向南边突击!他们虽然只有手枪,但打得相当猛!他们越冲越远! 一直趴在地上装死的人,前后看看无人,却向路边一翻,就滚进深沟里! 姜玉凤小心观察附近的情况。她听出来,远处有人一边射击,一边向这边冲过来!她真有可能被一颗子弹打中! 这时,她什么也不顾了,爬过山路,也向深沟里滑下去! 深沟非常陡,更如地狱一般黑暗!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只记得不时撞上树干,或者被树枝扫过!最后,她几乎是翻滚着摔到了沟底! 她全身痛不可忍!脸可能被树枝划破,双手更如火烧一般,两条腿几乎不听使唤! 但她求生的欲望实在太强烈了!她在心里叫道:盯不住那个书包,我就没机会了! 她艰难地爬起来,小心向附近观察。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终于看见一个人影,正向远处跑去!她顾不得疼痛了,一瘸一拐地追了过去! 姜玉凤穿过树丛,翻过沟坎,艰难追着前面忽隐忽现的人影! 追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一条小路。前面的人影一上了路,就加快了步伐! 这时,姜玉凤就有些绝望了!她走不了那么快!因为她刚刚发现,摔下深沟的时候,她丢了一只鞋!此时,她每走一步都要摔一个跟头,她的脚恐怕正在流血! 此时,她真的绝望到极点!今晚的机会,眼看就要消失了!她拚命挣扎着,一步一跳地向前走。但她隐约看见,那个人影越来越远了!眼看就要消失了! 就在这时,小路旁边突然冲出一个人,一下子抱住她。 姜玉凤恐惧得几乎要尖叫了! 但那人捂住她的嘴,在她的耳边说:“姜玉凤,姜玉凤,你怎么在这里!” 姜玉凤一回头,才看出抱着她的人是冷月,她颤抖着说:“前面那个人!前面那个人!快去追他!快去呀!他拿了你们的书包!你们的书包!快去呀!” 冷月大吃一惊,简直难以相信地看着她。但姜玉凤此时的模样,让她不能不相信! 她简洁说:“你慢慢走!我去追!”她说完,撒腿就向前面追去! 15-3 冷月的追踪,其实就是狼的追踪!更是精锐特工的追踪! 姜玉凤只给她指了大致方向!这是至关重要的第一点!其次,今天下午,她和陈子峰、乔艳芳把这一带做过仔细研究,查看了每一条路!这是第二点!第三点更重要,她知道这里每条小路的走向、交叉和远近! 她就此判断出,逃命者可能走的方向,可能是洪崖洞!这就是狼的追踪! 最后一点是难以言明的,那就是一个精锐特工的敏感! 她总是要遇到岔路口的。她向其中一条岔路里走一小段路,就能感觉到,这条路是否有逃命者从这里走过!确定了,她就会追下去!确定不了,她立刻返回冲上另一条路! 她此时已经出了山,追到街上。但她仍然看不见逃命者! 到了这时,才是精锐特工的真正追踪! 她猫着腰向前追!她一边盯着前面,偶尔也会盯一眼地面!她在寻找踪迹! 几分钟之后,她隐约看见前方有一个走夜路的人,似乎很随意地向后扫一眼! 这时,她就看见这条石板街上,有隐约可见的一点泥土!这是从山沟里带出来的泥土!凭借这个痕迹,再加上她的特工敏感!她一手提枪,飞奔着追了过去! 终于,她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看见一个飞奔的人影!她相信,她追的就是这个人! 但是,几乎就在她看见那个逃命者的同时,那人正冲进一栋小楼的门里!那是一栋很旧的小楼,隐藏在一片同样破旧的民房里! 她不再犹豫!她从腰里拔出信号枪,对着那栋旧楼房,打出一颗红色信号弹! 15-4 此时,在破旧的木板房里,正咬着牙等待的陈子峰,一看见这颗红色信号弹,立刻回头吼了一声:“走!快走!”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冲出破木板房的时候,那颗红色信号弹还没有完全落下去!他们撒腿就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陈子峰向前飞奔的时候,忍不住想到,他妈的,那个地方,离小教堂这么近! 15-5 一路逃命的工藤喘着粗气,终于冲进旧楼房里! 进了门,他才感觉到安全了!可以放松一下了! 他把书包摘下来,放在门口的椅子上,向另一个房间里的人喊:“长官在不在!” 那人回答:“在房顶上!” 工藤二话不说,就沿着楼梯向上奔去。 今晚最重要的行动,就是为了那个书包!他应该尽快向鹰司报告! 15-6 此时,在旧楼的房顶上,鹰司一直用望远镜向不远处的山上观察! 这是在夜里,他其实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但他可以看见曳光弹掠过天空的闪光!那就是川上和栗山的正在突袭的地方!他们今晚要夺取密码资料! 鹰司判断,川上和栗山早就应该得手了!但此时山上的激烈枪声,还是让他大吃一惊!毫无疑问,有人知道川上和栗山今晚的行动! 这时,他也和川上一样,想到石田线人提供的情报! 混蛋!什么陈子峰宪兵队今夜行动!就是为了把我们引进包围圈! 龚滨生那个人实在狡猾!他从来不动声色!白面书生一般!但他真的要动起来时,就想一口吃个大的! 就在鹰司愤怒不已,放下望远镜,想吐一口恶气时,他看见了更让他震惊和恐惧的情景!就在旧楼前这条小街的那一端,正有几个人飞奔过来! 虽然此时是深夜,虽然重庆几乎没有什么路灯!这条小街里更没有!但此时,天上偏偏挂着半个还算皎洁的月亮!他妈的混蛋!他认出跑在最前面的人,就是陈子峰! 这时,工藤从他后面走过来,小声说:“长官,我回来了!东西也带回来了!” 但鹰司并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他回头吼了一句:“有人要突袭我们,命令所有人准备作战!他妈的,不是,命令所有人收拾最重要的东西!现在就撤!” 他刚刚想起来,川上、栗山和石田,几乎把所有人都带走了!旧楼里算上他,也只有三个人!现在工藤回来了,也只有四个人! 他向窗口跑过去! 他一跳进窗口就大声喊:“所有人,收拾最重要的东西!准备撤!准备撤!” 15-7 此时,在旧楼外面的小街上,陈子峰近乎疯狂地冲过来,并且四面张望,寻找目标! 正文 1045、 盒子里的资料被人掉换 冷月从黑暗的角落里闪出来,向那栋旧楼房一指,尖声大叫:“子峰,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陈子峰二话不说,就上去踹门!门似乎很结实。剧烈摇晃一下,却没有开! 他掏出一颗手雷,又掏出他的手绢。他用手绢包住手雷,把它挂在门把手上,然后拉掉保险栓!他向身后的人一挥手,所有人都退到一边去了。 一声震耳的巨响,门锁被炸开! 两个弟兄冲过去,同时踹门,那门轰的一声就敞开了! 几乎同时,楼里响起了枪声!鹰司等人在撤退之前,还是要抵抗一下! 陈子峰等人闪到门边,向楼里扔了几颗手雷!连续的爆炸声,让楼里抵抗消失了! 楼外的弟兄们就像疯子一样,纵身跳了进去。有人冲进旁边的房间,有人则向楼上冲!手雷炸灭了电灯,摇晃的手电光在整个楼房里四处乱扫! 冷月逐个房间冲进去,四面一看,无人!她转身再冲进下一个房间。 其他弟兄则开始细致地搜索每一个房间! 陈子峰四面转了一下就明白了,楼里的日本人,撤退得很及时!并且带走了最重要的东西!没有电台!没有武器!没有必不可少的文件!仅有的文件都扔在地上,说明这些纸张并不重要! 冷月冲进楼上第一个房间,立刻就看见放在椅子上的书包!她抓起书包,就挎在自己的肩上!这让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日本人居然没带走这么重要的东西! 15-8 旧楼里的激战,惊动了附近的居民。他们站在远处的墙边,惊讶地看着这边。 一辆黑色轿车鸣着喇叭,缓缓驶来,穿过好奇的百姓,最后在楼房前停下。 龚滨生下了车,站在旧楼门前,向里面看着。 陈子峰得到消息,从楼里跑出来,说:“长官,这就是日本人的老窝!” 龚滨生不动声色,脸上露出一点阴阴的微笑!他和何畏商量了一天,秘密联络中央宪兵第六团的刘学启,目的就是围歼这伙日本特务! 但这个陈子峰,似乎更狡猾!整个围歼作战就没发现陈子峰宪兵队的人!这家伙竟然是来抄日本人的老窝! 他轻声问:“你有收获吗?” 陈子峰摇摇头,“只有一个死的,其他人都跑掉了!也没找到什么重要东西!” 龚滨生沉吟一下,终于说:“日本人是不是抢了密码班的什么资料?” 这时,冷月从后面走过来,从肩上摘下书包,说:“长官,资料在这里。日本人抢了资料送到这里,但没来得及带走。这是我刚刚找到的。” 龚滨生向她点点头,回头看着陈子峰说:“这个地方,你要好好搜一下,也许还有别的东西!”他转身看着冷月,向她一指,说:“你上车!” 冷月愣了一下,回头看了陈子峰一眼,就向汽车走过去。 龚滨生再次向陈子峰一指,说:“明天上午你来,说一下情况!” 龚滨生带着冷月,还有那个能要人命的书包,上车走了。 陈子峰看着远去的汽车,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有一点回不过味的感觉! 15-9 从洪崖洞的小教堂。到中山一路的重庆卫戍司令部,并没有直达的道路。要么走小什字向南,到了中山一路后再向西走。要么先向西,从中山三路绕到中山一路。反正都要绕一个大圈! 龚滨生坐在汽车里,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车外的夜景。 老实说,至少到现在,他心里的怒气还没消!狡猾陈子峰!居然来抄日本人的老窝!这样一来,我带着宪兵六团的围剿行动,竟然给他打了下手! 几分钟后,他慢慢转回头,看着身边的冷月。 “说一说,你们是怎么想的?”他很随意地问。 “长官,是不是等到了办公室再说,更好一点。”冷月微笑着,看一眼前面的司机。 龚滨生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似乎也更狡猾。 他指一下前面的司机,说:“他是何畏,缉查处资料室主任。你应该知道吧。” 冷月一点头,“是,我知道。” 龚滨生接着说;“他是日本人安在我这里的卧底!他每隔一两天,就把我这里的情报告诉日本人!这个你知道么?” “长官,这个我不知道。”冷月看见,前面的何畏,竟然回头向她笑了一下。 “今天早上,他告诉日本人,陈子峰的宪兵队要采取行动,拿走密码班的资料!” 聪明的冷月不由点了一下头,相当敬佩地说:“长官,您的目的,就是围歼争夺资料的日本人!长官,我真没想到,您果然……”她斟酌一下用词,“果然棋高一招!” 龚滨生接着说:“中央宪兵第六团的一个营,包围了那个小山。不过,国军士兵还是不善于夜战。伤的不算,打死了七个,算上小楼里的一个,一共是八个人!其他的日本特务,都漏网了!不过,你们抄了他们的老窝,还是挺不简单的!” 这时,冷月冷静地说:“是这样,我们接到您交下来的任务,就一直在研究。资料应该控制在我们手里,这个没问题。我们猜测,可能还有别的人也想控制这个资料。” 龚滨生微笑说:“美国人!贝克!这下你都清楚了吧?” 冷月一点头,“是,清楚了。我们猜测,日本人可能也掌握这个情况,会盯着我们!” “这是你们最初的想法,借机对付日本人!” “是,我们的想法跟您一样,想借机对付日本人!不过,到了下午,陈子峰的想法变了。他感觉,如果能借机抄了他们的老窝,可能更好!所以,他没有带人上山,而是在洪崖洞小教堂和小什字之间,选了一处地点,集中了一些弟兄隐藏在那里。他判断日本人得手后,会从那里过!他要追到日本人的老窝里!” “后来呢?”龚滨生微笑问。 “晚上,我拿到了资料,出来交给李三和李学海,叫他们送走。但回来时,萧安城说了一句话,让我有点意外。” “他说什么?” “他说,日本人可能盯的不是我们,而是美国人!” “盯你们,或者盯美国人,这两者不一样吗?” “长官,有一点区别。盯上美国人,双方可能动手!一开枪,他们可能不会从原路下山!陈子峰就可能错过他们!这一次,幸亏是姜玉凤盯上了日本人!她是从山上滚下来的!我有点幸运,才找到她,按照她的指点,这才找到日本人的老窝!我一发信号,陈子峰就开始攻击!长官,这就是今晚的整个过程。” 龚滨生一动不动地坐着,思考冷月说的整个过程。 陈子峰和他的目标,都是针对日本人!但陈子峰明显更大胆一些,他是冒险去追日本人的老窝!陈子峰如果失误,后果就很严重了!他是纵放敌谍! 他想了想,忽然问:“姜玉凤怎么会盯上去的?” 冷月说:“具体过程我不知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可能是萧安城给她的指点。” “让她留在重庆!” “是,长官,姜玉凤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留在重庆!” 这之后,无论是龚滨生,还是冷月,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心里,还有许多细节没有考虑清楚! 15-10 汽车终于在重庆卫戍司令部门前停下。 龚滨生向冷月招了一下手,就下了车,踏上高高的台阶。 冷月背着书包,紧跟在他身后,也踏上高高的台阶。 何畏则开车走了。他要把车停在停车场。 15-11 龚滨生进了办公室,先拿湿毛巾擦了一把脸,回头说:“我看看那个资料!” 冷月就从肩上摘下书包,取出那个纸盒子。她拿掉一横一竖的松紧带,很快打开盒子。但就在这一瞬间,她盯着盒子里的东西,突然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翻了翻盒子里的东西,抬起头,震惊地看着龚滨生! 龚滨生立刻问:“怎么回事!”他一眼就看出来,盒子里只有一些折叠起来的旧报纸! 他走过来,也把盒子里的报纸翻了一下,盯着冷月问:“你见过盒子里的资料!” 冷月点头说:“长官,我见过!萧安城找到这个盒子时,打开看过,里面几乎全是电报稿!还有赫伯特先生手写的资料!长官,这个盒子里的资料被人掉换了!” 这时,何畏也进了办公室。他一眼就看清眼前的情况! 龚滨生再次盯着盒子里的报纸,然后抬头盯着冷月,“谁找到这个盒子!” “长官,是我!” “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那栋旧楼房里!陈子峰带着弟兄们冲进去之后,我也跟着冲进去,在整个楼房里搜查!我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看见这个书包!这个书包是小乔带着的!我认识!我就把书包背在肩上,继续在楼房里搜查!一直到您来!” “日本人掉换了资料?”龚滨生盯着她,严厉问。 冷月的眼睛来回转着,思考眼前这个意外情况!“这个,我说不好!背书包的日本人进了楼房没多久,我们就冲进去了!按道理说,他们撤退时,拿走书包就行了!似乎没必要掉换!” 正文 1046、 你的线人就是个卧底! 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都盯着眼前的纸盒子,还有里面的旧报纸! 何畏拿起一张报纸看了一下,说:“这是昨天的报纸!” 但他们很快就想明白,就算是昨天的报纸,甚至是今天的报纸,也没有意义! 龚滨生思索片刻,立刻说:“冷月,你通知陈子峰,所有和此事相关的人,都叫来,一个也不要少!今晚必须把此事查清楚!” 冷月还没走到桌边,桌上的电话就首先响了起来。她回头看着龚滨生。 龚滨生走过去拿起电话:“哪一位?” 电话里的人说:“龚先生,我是贝克。” “贝克先生,您有什么事,请明天再来吧。” “龚先生,我就在楼下。” 龚滨生回头看看何畏和冷月,说:“也好,请上来吧。我也正有一些话,想问一下你。请上来吧。” 15-12 到了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所有和密码班资料有关系的人,都到了缉查处。 此时,他们都坐在会议室里,脸色都很严峻。因为在他们面前,就放着那个包装高档衬衫的纸盒子,还有盒子里的报纸!最后是沾满泥巴的书包! 坐在桌边的人,有龚滨生和何畏,有贝克少校和金行健,有陈子峰宪兵队的几名军官,其中包括萧安城和乔艳芳,还有送书包的李三和李学海。 最后还有一个人,就是姜玉凤。 她已洗了脸,头上和手上都包着厚厚的纱布。她没换军装,因为没时间,也因为她不想换!她真心希望龚长官看一看她满身的泥,还有被石头割伤的脚! 她偶尔盯一眼萧安城。她此时才真切感觉到,今晚就是她的机会! 不过,她在角落里坐了一会儿,把在座的人都看了一遍,就有些意外。她盯着金行健看了又看,心里就疑惑起来。 那天,她和萧安城在山路上遇到枪击,打死日本人的,似乎就是他! 但她有点拿不准。那天虽然是白天,但距离有点远,她拿不准是不是这个人! 整个事件的调查,是从冷月在萧安城和乔艳芳的掩护下,捅开赫伯特先生办公室的门开始的,一步一步,每一个环节都要仔细绺一遍! 萧安城从铁皮柜里找到纸盒子,是当着冷月和乔艳芳的面打开的,里面确实是电报稿和赫伯特先生手写的资料!许多电报稿是用曲别针别在一起的! 当时,萧安城曾想仔细看看那些资料,但被乔艳芳阻止了! 她重新合上盖子,箍上松紧带,装进书包里,最后交给冷月! 冷月拿着书包出了小教堂,交给李三和李学海,并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李三和李学海在送书包的路上,被金长官的士兵阻截。金长官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陈子峰也曾叮嘱他们,路上遇到意外不要随便开枪!所以,金长官很轻易从他们手里拿走了书包。李三和李学海没办法,只好回文墨巷! 接着是金长官的叙述。他说,他拿到书包之后,不超过十五分钟,就遭到日本人的袭击!他的士兵根本看不见目标,却被日本人一枪一个打死好几个!他们只好往后退!这才发现,背书包的弟兄被人打死!书包也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再接下来,就是姜玉凤的叙述。 她镇静说:“冷月第二次出小教堂的时候,萧安城向我做手势。我猜想,可能和那个书包有关系,和冷月有关系,我就追了出去。但我没找到冷月,我只好往水墨巷那个方向走。走到半路,金长官截住李三两个弟兄时,就吓着我了。我钻进草丛里,把泥巴抹在脸上,一直在地上爬。”她到这里,全身都开始颤抖。 龚滨生温和说:“小姜,镇静一点,请继续说。” 她说:“我在地上爬的时候,一直盯着那个书包,悄悄跟着金长官的士兵走。再后来,突然响了枪。我现在才知道,开枪的是日本人!我看见他们开枪打死了背书包的人!一人日本特务,直接从那个士兵身上摘下书包!他对一个为首的人说,就是这个书包,我一直盯着呢!这个特务把书包背在自己身上。我当时吓得要死,但没办法,只好继续在草丛里爬,盯着那个书包!那个枪打的……” 她又开始发抖,仿佛枪声还在她耳边响着! 她平静一下,又说:“再后来,枪又响起来,更猛了!我真吓坏了!我看见那些日本人往前冲,但那个背书包的人却趴在地上不动!我还是盯着他!再后来,他就跳下路边深沟。我没办法,只好壮起胆子,眼睛一闭,也跳下去!我还是命大吧,没摔死!但鞋丢了,脸上身上到处都挂破了!我走一步就要摔一个跟头,走一步就要摔一个跟头!后来,就碰见了冷月!” 最后,就是冷月的叙述。 她按照姜玉凤的指点,一直追踪那个背书包的人!终于找到他的踪影!这才发现日本人的老窝!她给陈子峰发了信号。只过了十分钟,最多十分钟,陈子峰就带着人冲了过来!我们炸开楼门,冲了进去! “我是最后冲进去的!”她冷静地说:“日本人已经撤了!楼里只有一个死的!所有人就开始在楼里搜查!我也不例外!我搜到二楼时,在椅子上发现这个书包,立刻把它背在身上,然后继续搜查!直至龚长官来!后来,我跟着龚长官到了这里,长官要看看资料!等我打开纸盒子,才发现资料被人掉换了!这就是全部过程!” 坐在会议桌边的人,都沉着脸,谁也说不出话来! 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清清楚楚!虽然书包在中间过了几次手,但每一个过手的人都没有掉换资料的动机!更没有掉换的时间!甚至想找几张报纸充数,都是不容易的! 但资料就是被人掉换了!资料不见了!现在谁也不知道资料的下落!他们甚至不知道是被谁掉换了资料!他们把整个过程绺了又绺,但还是找不到线索!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怪事!那么多资料,竟然不翼而飞了! 这时,贝克少校看着陈子峰说:“你猜到,金行健会在路上阻截你们?” 陈子峰向他笑了一下,说:“长官,您明显对萧安城感兴趣。当时没猜出您的目的,后来猜出来了。所以我叮嘱了李三他们,让他们不要乱开枪。” 贝克少校仍然笑着,说:“为什么呢?” 陈子峰一脸傻乎乎的笑容,“长官,咱们是自己人嘛!” 贝克少校不由大笑了起来。他这么一笑,倒让会议室里的气氛轻松了一些。 15-13 一直到早上六点钟,石田先生才接到鹰司的通知,昨夜行动失败了! 他带了五个手下,在文墨巷附近的树丛里整整呆了一夜!他确实看见有两个人走过去,但他们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是拦截两个小人物,是他不屑的。 但是,从夜里十二点直到早上六点钟,再也没人回来,这太叫人意外了!陈子峰那些人还要干什么?还要采取什么行动?他们就不睡觉吗! 鹰司派来的手下告诉石田先生,陈子峰那些人,抄了咱们的驻地!损失巨大! 石田先生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出来,陈子峰那些家伙,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15-14 鹰司找到的新驻地,在通远门兴隆街。 他看了一下地图,感觉这个地方很好。 兴隆街的北面一站地,就是中山一路。向南则是领事巷,再往南就是天官府巷,向西是七星岗,向东走上一段路,则是较场口。这一带的交通很方便。 这附近还有一家医院。鹰司安慰自己,如果生个病什么的,看病很方便。 这个新驻地并不是独立小院,但很像独立小院,因为从兴隆街进来,拐进兰福巷,只有这一片房子,大约有二十几间。他把这些房子都租了下来,这里就成了独立小院。 此时,在这些房子中,他们当作会客厅的一间房子里,鹰司、川上、栗山和石田,正站在一张八仙桌的周围。桌边的人都怒视着石田! 川上首先开口,“石田先生,你的线人,给我们设了一个陷阱,害我们损失了不少人!也正是因为这个损失,把我们的驻地也暴露出来!你的线人就是个卧底!” 石田吼了一声,“不可能!我牢牢的掌握这个人!他绝不敢翻天!” 川上叫道:“他不仅翻天,他差点叫我们全军覆灭!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石田怒不可遏,向他拍了桌子,破口大骂。结果,栗山也加入进来,指着石田怒斥! 最后,还是鹰司连续吼叫了几声,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他们都带着怒气,开始核对昨天夜里的行动!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出了一件怪事! 空军特勤团的人,确实截住了陈子峰的两个人,拿走了书包!之后,川上和栗山合围特勤团,又把书包拿到自己手里!之后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他们遭到宪兵第六团的围歼!这就是川上和栗山指责石田的原因! 正文 1047、 我是最后一个进楼的 但是,还有第二件事,川上让工藤把书包送回驻地。但在他们抢出来的东西里,没有这个书包!一个当时在驻地里的手下说,他确实看见工藤了,工藤似乎背着一个书包,这点他不太肯定。但是,后来工藤被打死了!他带回来的书包就没办法确定了! 书包没抢出来吗!又落到陈子峰那些人的手里!会吗,他们都拿不准! 鹰司隐约记起来,他下令撤退的时候,确实看见工藤上了房顶,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但当时他刚刚发现陈子峰的人冲过来,他只顾着给留下的下令撤退了,工藤说了什么,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最后说:“想办法查一下这个事!我们损失这么大,又把资料丢了,那他妈的,就实在太愚蠢了!” 15-15 这天傍晚,石田带回来让鹰司等人意外的消息! 他瞪着鹰司说:“书包不在陈子峰手里!不在空军特勤团手里!不在贝克少校手里!也不在龚滨生手里!他妈的,书包不在任何人手里!昨天夜里,也就是今天凌晨,他们把所有人集中到一起,查找书包的下落!他们一直查到今天上午十点钟!也没查到书包的下落!” 鹰司难以相信地看着他,“都有谁参加!” “缉查处两个人,龚滨生和何畏!陈子峰的主要军官!两个送书包出来的人,还有一个叫姜玉凤的女军官,是密码训练班的人。最后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贝克,还有一个是他手下的金行健!”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川上毫不客气地瞪着他。 “你管不着!我就是得到这个消息了!确切无疑!书包不在他们手里!” 这下子,会客室里的几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了。书包不在陈子峰那些人手里,又能在谁手里!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消失了吧! 鹰司谨慎问:“会不会,还在咱们的驻地里?” 栗山说:“他们从昨夜开始搜查,一直搜到现在!恐怕今后两天还会搜!工藤没机会也没必要把书包藏起来!” 鹰司满脸疑问地说:“这几天,再想办法查一下这件事!尽快查清楚!这个资料到底在谁手里!” 15-16 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陈子峰等人的心里! 他们的疑问,不是书包丢没丢的事,而是谁把书包里的资料换成了报纸! 从李三和李学海把书包交给金行健,到旧楼房里找到书包,再到龚长官办公室里发现被掉包,前后最多两个小时!谁这么手快!把资料换成了报纸! 他们把整个过程绺了又绺,仍然没有发现! 乔艳芳火起来了。她连续在蓝山街的小旅馆里守了三天,终于等到了冈本! 她把冈本推到角落里,小声说:“我只有一个问题,你简单说两句就行!” 冈本惊愕看着她,“什么问题?” “那个装着密码班资料的书包,你知道什么?就是这个问题!” “哎呀,你吓死我了!这个问题我能告诉你!” “你快说!” “那天夜里,工藤把一个书包送回驻地!里面装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工藤上房顶向鹰司报告时,鹰司没听见他说什么!就下令撤退!” “为什么!” “就是在那个时候,鹰司看见陈子峰正带着人向旧楼房冲过来!楼房里只有四个人,陈子峰要往里冲,他根本挡不住!他只能下令撤退!” “他没动那个书包?”乔艳芳惊讶看着他。 “鹰司就没听见工藤说什么!后来,工藤被打死了!他带回书包的事,谁也不知道了!我再告诉你一句话,他们已经打听到,资料也不在你们手里!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冈本悄悄走了。乔艳芳独自在那个角落里呆了很长时间。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谁掉换了书包里的资料! 15-17 文墨巷,深夜。 陈子峰和几个军官坐在电台小屋里,听乔艳芳介绍冈本说的情况。 他们都是满脑袋浆糊,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 萧安城坐在光光的床板上,心里痛苦得不得了!那些资料,实在太珍贵了!有了那些资料,几乎就可以破译日本外务省的密电了!至少可以破译出来大部分! 但现在,资料丢了!被人掉了包!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心里虽然痛苦,却不能多说什么。大家都努力了!陈子峰更冒着巨大的风险!他要是找不到日本人的驻地,简直就会被砍头! 乔艳芳说:“我们从头绺,仔细绺,看看能不能找出破绽!” 冷月说:“好,我头一个说。我从小乔手里接过书包,出门交到李三他们手里,有问题吗?小乔,这个只能由你说!” 乔艳芳翻起眼睛想了想,摇头说:“这个没问题!你就出去两三分钟,只够出门走到小街边,交给李三他们!再走回来!就这么一点时间!没问题!” 冷月说:“后面就是李三和李学海,有问题吗?” 陈子峰歪着嘴说:“他们是两个人呀!不可能同时干掉换的事!再说,他们过了小街就进了山,他们要想找个报纸都不可能!” 乔艳芳说:“好,再接下来就是特勤团金行健那些人,他们会掉换吗?” 韩进东说:“我看不会。他们的目的就是拿到书包!他们已经拿到了,交给贝克少校就完事了!再说一个,他们在山里,恐怕也找不到报纸吧!” 乔艳芳说:“那么,最后就是日本人了!他们和金行健其实是一个情况!他们特地掩护那个叫工藤的人逃出去!工藤也确实逃回驻地了!他向鹰司报功,鹰司没听见罢了!” 这时,屋里的人就不说话了。 冷月轻声说:“剩下就是我了。我大概是唯一可以被怀疑的人!是不是!” 到了这个时候,谁都说不了什么!冷月的特殊情况,大家多少都知道一点,她明摆着是不可能的! 冷月说:“子峰炸开楼门后,弟兄们都冲了进去,我是最后一个进楼的!我进去的时候,一些弟兄已经查完楼下,正准备上楼。我跟在张小后面上楼!叫张小来吧!” 于是,张小被叫了进来。张小承认,冷月确实是跟在他后面上楼的! 冷月接着说:“我上了楼之后,弟兄们已经散开,搜查每一个房间。我也进了一个房间。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我看见放在椅子上的书包。我认识这个书包,就把书包背在身上,然后继续搜查。我搜查的时候,老韩进来了。” 韩进东点头说:“没错,没错。我也想起来了,你搜查时,确实背着一个书包!” 冷月说:“后来,我进了另一个房间。是强虎在里面。” 强虎也点头说:“没错,没错,我们一起搜查了那个房间!” 冷月说:“之后没多久,龚长官就来了。我们都出去了!” 陈子峰说:“你上了龚长官的车。” 冷月说:“是。车上除了龚长官,还有何畏。龚长官说,何畏是日本人的卧底,按时向日本人透露情报。他最后透露的情况,就是咱们宪兵队昨夜要拿走赫伯特的资料!” 陈子峰不由歪了歪嘴,说:“狡猾龚长官!我一直就对那个何畏感到奇怪!” 他想了想又问:“你们到了缉查处呢?” 冷月说:“到了缉查处,何畏去停车。我跟在龚长官身后进门、上楼,再进长官办公室。这个过程里,书包一直背在我身上。直到长官说,他要看一看资料时,我才拿下来!就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盒子里的资料被人掉换了!”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情况绺得越细,确实越清楚!但也更让人糊涂!谁都看得出来,冷月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大家的眼睛!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时间! 最重要的一点是,冷月毫无掉换资料的必要!她何必做这个事! 乔艳芳沉默许久,终于说:“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每一步都没问题!整个过程都没问题!但是,那些资料怎么会被人掉换呢!我就是想不明白了!” 到这时,所有人都沉默了!资料肯定被人掉换了!他们却找不到这个人,找不到这个机会!更看不出这个人的目的! 15-18 也是在这天夜里,贝克少校在妇救会的舞会里,“偶遇”龚滨生。 这一次,他们没在舞厅里坐,而是向秦雅丽要了一个小单间。女招待给他们送来茶水,贝克少校就谨慎地关上了门。 “龚处长,咱们有话就明说吧!那些资料,究竟是怎么回事!”贝克少校坐下就问。 “贝克先生,我也跟你说一句实话,我是做好准备被你的人截走的!所以,陈子峰向他的手下交待,如果遇到意外,不要随便开枪!” “你这个意思,是指我的人吗?” “就是指你的人!你的人拿走资料,我不担心!我们还可以合作嘛!你说是不是!” “那么,你们内部仔细查过吗?” “告诉你,我们是逐个查的!凡是经手的人,都是一步一步查!甚至像冷月那样的人,都要详细说明她在哪里,谁在身边,她干了什么!所有的人,都是清清楚楚、干干净净的!我的人,没有任何问题!” 正文 1048、 把她好好的爱了一回 “那么,那么厚的一大摞资料,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贝克先生,我比你更奇怪!我甚至都没办法向戴老板交待!” 他们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情况就是这么些情况!再翻来覆去也是这么些情况!资料肯定被人掉换偷走了!但他们就是找不到这个人!他们连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都猜不出来! 15-19 大约一个星期后,佐藤先生终于回到重庆。 是川上在朝天门码头接的船。川上走在路上,就把丢失密码破译资料的事向他说了! 佐藤先生大为惊讶!各方面的人都作了仔细调查,却没发现是什么人掉换了资料!找不到任何线索,甚至连这个人的动机都看不出来! 他毕生从事特工工作,虽然遇到过许多千奇百怪的事,但也没有这件事怪! 15-20 第二天下午,佐藤先生与贝克少校秘密见面,地点仍在两路口的咖啡店里。 他们谈论的,仍然是那个凭空消失的密码资料! 佐藤先生目光阴沉地盯着他,低声说:“我确实知道,我手下的工藤把资料送回来了!但他后来被人打死!其他人离开的时候很匆忙,谁也没见着那个装资料的盒子!资料只能是被陈子峰的人拿走了!” 贝克少校说:“不管是陈子峰,还是龚滨生,都在内部做了仔细调查,每个人,所走的每一步,都仔细查了!但谁也不知道那些资料到哪里去了!所有人都没有机会!”他想了想又补充说:“他们也没有必要!您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佐藤先生把这个情况考虑再三,也不得不点头。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可说的了! 佐藤先生和贝克少校互相盯着!他们都不完全相信对方的话!但仔细想一想,对方也没机会掉换!更没必要掉换!但那么多资料,怎么就消失了呢! 这些资料,后来被称为“赫伯特资料”,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消失了!谁都说不清它是怎么消失的!更说不清是被什么人掉换的! “赫伯特资料”要过很长时间才会再出现! 它再次出现的时候,首先就把萧安城吓出一身冷汗!这是后来的故事,看吧。 15-21 也就是在这几天里,洪崖洞小教堂的密码训练班,发生了重大变化! 首先一个,第二天,赫伯特先生进了小教堂,发现自己收集的资料被人盗走,就发了一顿脾气,哇啦哇啦叫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就走了。 据知道的人说,他回到他住的小楼里就躺下了。他倒没找魏处长告状!但从那天起,他就再没进过小教堂!他的协议也快到期了,谁也不好说他什么! 之后不久,本部对小教堂的密码训练做了重大改组! 这个训练班被改组为军统局本部的特种技术研究室,由电讯处长魏大铭兼任主任。 研究室下面有四个组,正科级。第一组是研究组,刘丽任少校组长,萧安城是副组长,仍是上尉。原来剩下的学员,现在都成了研究组的组员。 萧安城和所有学员的研究成果都按照魏主任的要求,全部拿出来,合并在一起,所有人都可以使用。但萧安城看过这些研究成果之后,不由长叹一口气。 刘丽问他:“这些研究成果合并之后,大概是个什么状况?你告诉我一个数。” 萧安城无奈说:“我估计,大概有了百分之三十。简单的电报,或许可以猜一个大概,但错误率可能很高。长一点的电报,可能就难说了!” 刘丽听了这些,也是没办法,只能鼓励大家继续努力。 第二组就是电讯处原来的监听科,现在改叫组了,整体划过来。仍由郭科长任组长。 第三组是资料组。负责收集各种资料,供破译研究人员使用。 姜玉凤终于正式调入特种技术研究室,就在资料组工作。资料组目前有四个人,没有组长。姜玉凤由少尉晋升中尉,成了这个组事实上的负责人。 最后还有一个第四组,也就是总务组。 总务组的人员都是新调来的,萧安城和姜玉凤还没有把人认全。 15-22 终于有一天,姜玉凤悄悄去了缉查处,向龚滨生汇报。 她说:“长官,有一件事,我很疑惑,也拿不准,只能向您汇报。” 龚滨生以为她是汇报有关萧安城的情况,就请她坐下来,慢慢说。 她又想了想,才说:“长官,有一天,我和萧安城走在山路上,遭到一个人伏击,后来,这个人又被他身后的一个人打死了!我好像认出后面这个人了!” 龚滨生不动声色盯着她,“是谁?” “长官,密码资料丢失的那天夜里,所有相关的人都坐在一起,分析丢失的情况,我就看着空军特勤团的金上尉眼熟!他好像就是那个在后面开枪的人!” “你为什么说好像?”龚滨生轻声问。 “长官,当时虽然是白天,但距离有一点远。我看着他,越看越像!但距离有一点远,我不太有把握。我汇报这件事,就是希望长官知道这个情况。” 龚滨生把姜玉凤说的情况在心里略一思考,就察觉其中有问题! 在那件枪击事件里,如果后面的枪手是共,就能说明萧安城也是共!但按照姜玉凤的说法,后面的枪手是金行健的话,萧安城就不太可能是共了! 但也仅仅是不太可能!如果金行健真的是共呢!那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丢失资料的事已过去好些日子,姜玉凤怎么现在才汇报? 他再一考虑就明白了。这个姜玉凤,看来也是个聪明人!她也看明白了,金行健似乎不太可能是共!所以,萧安城也不太可能是共!萧安城不是共,她留在重庆的可能性,基本上就没有了! 她现在妥妥地留在重庆,并且由少尉晋升了中尉,所以才会把这个情况说出来! 聪明姜玉凤,你果然聪明!不过,也好,只要你足够聪明就行! 龚滨生很快就明白了两件事。萧安城是不是共的可能,正渐渐降低,但也没有消失!其次,金行健是不是共,则需要他今后悄悄注意!金行健如果是共,那才有意思呢! 15-23 宪兵队目前这么一种状况,谁都没事。但乔艳芳就有事了! 她心里的事没别的,就是为了她的萧哥哥!她现在心里就是不安定! 刘丽天生就是个美人坯子,一张瓜子脸长得那叫一个顺溜。她看着萧安城的时候,一双大眼睛亮晶晶、水灵灵,脉脉含情!乔艳芳一想到她的模样,再想到她就守在萧哥哥身边,就快要疯掉了! 这一天,乔艳芳终于找了一个空儿,去萧哥哥的单人宿舍去看他。 萧安城一开门,她就直挺挺地走了进去,是带着情绪进去的。 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对她的萧哥哥说几句重话,至少表明一下自己的心迹!哥哥,我就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她进门之后,刚刚转过身的时候,听到门上的插销一声轻响,那是插上门的声音!她顿时就呆住了,仿佛被一颗子弹打中! 接着,她就看见萧哥哥双眼盯着她,像要吃人似的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伸手就抱住她的小身体,嘴巴就贴了上来,堵住她的嘴! 她原本冒着熊熊火苗的气势,此时就如滚汤泼雪,化得无影无踪!她含威含怒的七魂六魄,顿时都飞到爪哇国去了!她那么精明强干的一个女特工,此时却手足无措!至于身上的力气,更是一丝也没有了! 她在萧哥哥怀里,就像个布娃娃似的任凭他摆布!她只剩下哼哼的份儿了! 那个下午,她最亲爱的萧哥哥,把她好好的爱了一回! 她觉得,自己今生今世,其实等的就是这一刻!被拥抱、被亲吻,被触摸,被哥哥爱!老天,我太幸福了!太美好了!她觉得全身都好像着了火似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还是她最亲爱的萧哥哥说了一句,“小乔,你现在放心了吧?” 她喃喃地说:“哥哥,我放心,我真的放心了!真好,真好!” 15-24 在水墨巷的宪兵队里,乔艳芳那一张粉红色滋润的脸,那一双碧波荡漾水灵灵的眼,谁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只是,谁都不说罢了!这有什么好说的,乔艳芳平时对萧安城什么样,是谁都看在眼睛里的! 强虎也看在眼睛里了!他看在眼睛里自然怒不可遏!但是,但是!这也给了他贼胆! 他只要找到空儿,就悄悄钻进姜玉凤的单人宿舍里。他们也是好一番恩爱! 他这个行径,不要说宪兵队的人,就是技术研究室的人也看出来了! 萧安城和乔艳芳更是看得清清楚楚!还是那个话,强虎如果有个女朋友,他们心里要安稳一些。 乔艳芳说:“哥哥,不要管他了,你只管我就好。” 萧安城笑着说:“我管你什么呢?你还用我管?” 正文 1049、 就你有一副贼耳朵! 乔艳芳把她的小下巴左一歪,右一歪,说:“那,咱们什么时候再……” 这时,萧安城就摇起了头,“我的麻烦还没完。等我的麻烦结束了,再说吧。” 乔艳芳想想也是,哥哥有麻烦,总归是个麻烦事!再说,她也就是那么一说,戴老板不准军统系统的人结婚,这是谁都知道的。所以,她也只有等待的份儿了! 好在,她只要有机会,就悄悄溜过来,让亲爱的萧哥哥爱一回,实在是好得不得了! 15-25 萧安城和乔艳芳这种事,自然瞒不过陈子峰的眼睛。 他最初是一头怒火!眼下大敌当前呀!手下几个主要军官,竟然只顾采花了! 不过,想一想也是没办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到了这个岁数,需求自然是有的!他妈的,只要别误了老子的事,老子就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他还不想放过萧安城! 偶然,他到本部来开会的时候,就揪住萧安城,一脸阴笑地盯着他。 “你干吗!吃人呀!”萧安城歪着嘴说。 “狗安贼,老子只有一句话,从现在起,你离若兰远一点!不要碍老子的事!” 这时,萧安城就变得苦恼了。若兰虽已远去,西安一别,几个月没见着她了。 不过,她再远去,再淡漠,却仍然藏在他心里!他想来想去,还是没办法! 陈子峰这家伙,就是不安好心!但眼下这么个情况,若兰如果真的在重庆,他也是没办法的!咫尺天涯,大概是最无奈的一件事! 现在,他心里只能藏着一个小心眼,希望若兰看不上陈子峰!陈子峰就是一个贼家伙,若兰那样美丽、那么端庄、那么大气的姑娘,一定看不上他! 15-26 通远门,兴隆街,平房区里。 此时,宽敞的客厅里很安静,灯光淡淡地照耀着坐在客厅里的几个人。 石田不在,不知干什么去了。坐在佐藤先生面前的,只有鹰司、川上和栗山。 佐藤先生轻声说:“那个资料,总要在一个地方吧,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了!” 鹰司低声说:“是,应该是在什么地方,只是,我们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佐藤先生沉默片刻,最后终于说:“好吧,我们先把这件奇怪的事放一放。我相信,它迟早总会冒出来的!现在我要说最重要的事!我们的新任务!” 鹰司、川上和栗山,都抬起头,注意地看着佐藤先生。 他认真看着眼前的人,轻声说:“我们下一个任务,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断箍’!” 桌边的人一下子就听明白这是什么任务了!他们的脸色都变得严峻起来! 佐藤先生说:“现在,我们要开始做准备!要准备到万无一失的地步!我相信你们都理解我的意思!” 鹰司看了看川上和栗山,几乎是咬着牙说:“先生,我们明白!” 佐藤先生笑了一下,轻声说:“这个任务分为一大一小两个部分!大的部分,就是‘断箍’!小的部分,就是借‘断箍’之机,消灭或者重创陈子峰的宪兵队!” 这下子,鹰司、川上和栗山三个人,都振奋起来,眼睛里都闪出尖锐的光! 15-27 水墨巷,电台小屋里。 这个时候,陈子峰和宪兵队的几个军官,都坐在电台小屋里,但没人说话。 乔艳芳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说:“子峰,你到底要干吗!就这么打坐吗!” 陈子峰歪着嘴说:“等安贼!我给他打了电话,叫他一定来!他一来咱们就开始说!” 乔艳芳怪异地看着他,“为什么!干吗非等他不可!” 陈子峰恶毒地说:“他有一副贼耳朵!现在要说的事,必须有一副贼耳朵才行!” 就在这时,电台小屋的门开了,萧安城一手抓着门把手,目光来回看着他们。 “子峰,我们那里的工作也挺……”他一进门就说。 “你他妈的少废话!”陈子峰瞪着眼睛叫了起来,“你给老子坐下!你他妈的是安贼!是天下第一号的贼精!老子现在要说的事,你必须在!他妈的,老子已经憋一天了!” “哥,坐我身边。”乔艳芳毫不客气地把萧安城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就差抱着他了! “好了,我坐下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萧安城瞥了陈子峰一眼,似乎不相信他能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事! 陈子峰把眼睛翻了又翻,不时瞪一眼萧安城,然后才慢慢说:“今天上午,龚长官把我叫过去,跟我说了一件事!他说,大约十几天前,老乞丐去了上海!” 正如他猜测的一样,小屋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妖魔鬼怪似的看着他! 陈子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龚长官说的事太怪异,这些贼精要是不注意听,可能听不出情况来! 他接着说:“老乞丐一下船,就被老彭的人发现了!但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老彭也是吃了贼心贼胆,居然去找黄汉辉!帮他找老乞丐!黄汉辉那些共,早就在上海布下了密网!老彭都没想到,他们第二天就找到了老乞丐!老乞丐就住在上海国际饭店,一二〇五号,是一个大套间!” 乔艳芳终于忍不住了,“你能不能说最主要的!扯这些闲篇干什么!” 陈子峰嘿嘿地冷笑一声,“老子说的没有一句是闲篇!你们就仔细听着吧!黄汉辉的人发现,每天夜里,高桥都要去老乞丐的房间里,和他密谈到深夜!你们听清楚,每天密谈到深夜!于是,那个黄汉辉就派出一个高手,夜里从下面一层楼爬上去,一直爬到老乞丐的窗外!偷听他们说话!” 乔艳芳大叫一声:“偷听!他偷听到什么!” 陈子峰说:“你别急,我下面就说!事后,黄汉辉告诉老彭,这个偷听者可能只偷听了五分钟到十分钟!就被高桥发现了!日本宪兵队包围了整个国际饭店,搜捕这个偷听者!最后在三楼发现了他!但这个偷听者却撞开窗户,跳了出去!被他的同伴救走了!” 这时,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陈子峰,等待他说下去。 陈子峰歪了歪嘴,“这个偷听者摔成重伤!老彭把这个人送到服部医生诊所抢救!人是救活了,却昏迷不醒!整整昏迷了三天!老彭和黄汉辉就在这个人身边守了三天三夜!” “他醒了!”乔艳芳盯着他问。 “他醒了!但跟没醒一样!”陈子峰恶狠狠地说。 “他说了什么!”乔艳芳再问。 “他只说了三个字,就死了!” “什么字!” “‘度过西’!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度过西’!之后,这个偷听者就死了!老彭他们猜来猜去,怎么也猜不出这是什么意思!顾长官没有办法,只好这么向本部报告!现在,龚长官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了!要我们查清楚!” 这时,陈子峰就把眼睛转到萧安城脸上! 果然如他猜测的一样,萧安城瞪大了眼睛,是那种让人惊悚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陈子峰站起来,一步一步向萧安城逼近,一直逼到眼睛对着眼睛! “安贼,我们这些人里,就你有一副贼耳朵!你听出了什么!”他低声问。 萧安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终于说:“子峰,我要猜得没错,他说的是:断箍行动!” 15-28 缉查处的处长办公室里,有一股鬼森森的气氛在悄悄流动。 一盏孤零零的台灯站立在桌面上。办公室的其他部分,都处于昏暗之中! 龚滨生简直就像要杀人似的,盯着站在眼前的萧安城。陈子峰等几个宪兵队军官们,则站在旁边,不安地看着他们。 龚滨生阴沉地问:“顾耀宗、彭绍勇!还有本部情报处的人,猜了无数遍,都猜不出‘度过西’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一下就猜出是‘断箍行动’!你要解释清楚!” 萧安城认真说:“长官,是这样,一般人听到一句模糊的话,是猜他的意思,往它相近的意思上猜。我是报务员,我听的是声音,这是一。其次,我们对付日本人的‘木桶计划’已经很长时间了,这方面的东西,一直就在我脑子里转着!” 龚滨生盯着他问:“你确定吗!” 萧安城想了一下,又说:“长官,请您考虑一下,这个人受了重伤,他终于醒了过来,他要先说的,一定是最重要的东西!长官,他说的‘度过’,就是‘断箍’!他是上海人,上海人说‘断’字里,声音里面会含着一点‘都’的声音,听上去就是‘度’!‘箍’就说成是‘过’!至于‘行动’两个字,是这样,他受了重伤,气力不足,‘行’是‘希应’音,他只发出‘希’的音,至于‘动’字,这是爆破音,他没有力气,所以没发出来!他其实说的是‘断箍希’,就再也说不出来了!旁人听上去,就成了‘度过西’!所以,我判断,他说的是‘断箍行动’!” 正文 1050、 有一大一小两个目标 此时虽然是九月中旬,几乎还可以算是夏天。 但在缉查处处长办公室里,却有一股寒风在冷嗖嗖地刮着! 在场的人谁都明白,“断箍行动”几乎与“木桶计划”有相通之处!都是要断委员长这道“箍”!但萧安城如果猜错了,几乎就是杀头的罪! 龚滨生转向陈子峰等人,“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陈子峰低声说:“长官,他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第一,日本人的‘木桶计划’,先是促使汪那些人逃离重庆,接着,又是挑动地方实力派与中央作对!他们都失败了!日本人的‘木桶计划’,其实已经失败!他们要最后发狠,对委员长下手,这是必然的!” 龚滨生回头看着其他军官,说:“你们几个也说一说。” 看到没人开口,他直接说:“小乔,你先说。” 乔艳芳大眼睛闪了闪,说:“日本人的‘木桶计划’是间接针对委员长!但这个计划失败了,他们再搞一个‘断箍行动’,我相信子峰说的,这就是必然的!” 龚滨生又转向冷月,“小冷,你说!” 冷月轻声说:“汪就在上海!委员长不出事,汪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龚滨生终于把目光转到韩进东脸上,“韩副队长,你说!” 龚长官竟然称呼韩进东为韩副队长,让所有人都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韩进东谨慎说:“长官,这种事,宁可信其有!我绝对相信有这种可能!长官,我觉得,我们应该早做防备!” 龚滨生微笑向他点点头,考虑片刻说:“我虽然还要向戴老板汇报,但我现在可以肯定,早做防备这件事,就是你下一步的任务!找到日本人可能下手的机会!采取万无一失的防备措施!你们今天就开始!” 15-29 萧安城的耳朵,判断“度过西”就是“断箍行动”!在当天夜里,就引发一次极端秘密的小型会议! 会议的地点在军委会三楼的会议室里。不是陈子峰和萧安城接受军法总监部审查的那个大会议室,而是委员长曾经在里面旁听的那个小会议室。 坐在外面大会议室里的是韩进东和冷月。他们的任务是不让任何人进入这个会议室! 站在走廊里的是段泽刚中央警卫团的士兵。守在在楼房外面的,则是中央宪兵第六团的宪兵!警戒极其严密! 老实说,天下事都是一理,凡事一旦做过头,极有可能产生负面作用! 这样严密警戒的会议,只过了一个小时就传到佐藤先生耳朵里!这是必然的! 15-30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平房里。 佐藤先生抬头看着鹰司,“什么时候的事?” 鹰司微笑说:“就是现在!刚刚开始还不到半个小时!” 佐藤先生再问:“你们的线人!” 鹰司回答:“是,他就在那栋楼里上班,二楼。那么多士兵守在走廊里,还在楼房外面担任警戒,就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佐藤先生问:“有哪些人参加会议?” 鹰司坐下来,翻开自己的小笔记本,开始一一介绍。 15-31 此时,坐在军委会三楼小会议室里的,有委员长侍从室第一处主任林蔚中将,和他一起来的是委员长侍卫官张毓中中校。 此外,参加会议的还有中央警卫团团长段泽刚上校,中央宪兵第六团团长刘学启上校,军统局副局长戴笠,重庆卫戍司令部缉查处处长龚滨生中校。最后是重庆市警察局局长唐毅。 坐在小会议桌末尾的,是缉查处宪兵队队长陈子峰少校和军统局特种技术研究室研究组副组长萧安城上尉。 这个会议的第一件事,就是听萧安城对“度过西”三个字的解释。 萧安城再次对“度过西”三个字的发音作了解释,并且模仿受重伤的上海人说“断箍行动”四个字。当他说“断箍行”这三个字时,听上去确实像“度过西”! 林蔚用力一点头,算是对萧安城所做解释的认可。其他人自然都没什么可说的。 所以,会议的第二件事,就是说明对委员长的安全保卫工作!这是由张毓中和段泽刚分别说明的。其他人对此的说法其实只有四个字:“严之再严”! 第三件事,就是一一列出委员长最近一段时间可能参加的活动和行程,其中有没有可能被日本人利用的机会! 大体而言,委员长最近一段时间和活动和行程,基本上是在外地。 在座的人简单讨论一下就确认,这些外地活动,似乎不是日本人可以利用的机会! 第一,委员长的行程原本就极其保密。第二,在外地的所有活动,基本上没有超过两天的。就算日本人掌握某一次行程的情报,他们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第三,在座的人都相信,日本人的“断箍行动”应该是在重庆!因为戴笠副局长提供了最新情报,日本特务头子,佐藤拓人大佐,已从上海返回重庆。从时间上推算,应该已经到达重庆! 林主任向在座的人点点头,轻声说:“委员长在重庆的活动,只有一次机会可能被日本人利用,就是十月十日的双十国庆节庆祝大会,委员长要在这个大会上发表讲话!” 戴笠问:“林主任,地点确实了吗?” 林主任摇头回答:“还没有。” 15-32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平房里。 佐藤先生微笑看着面前这几个人,淡淡地说:“我和高桥队长,还有陆军和海军情报部派来的几个专家,整整研究了三天,我们相信,我们只有一次行动机会,就是十月十日的国庆节。我们相信,蒋会在这一天的集会上发表讲话。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鹰司轻声问:“先生,我猜,您和高桥队长,可能连集会地点也猜到了吧?” 佐藤先生笑着一拍手,“这可是瞎猜,会不会猜中,完全没有把握。” “老师,是什么地方?”川上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我们相信,有两个地方是可能的。一处是较场口,这个地方很平坦,也很宽敞,适合召开大会。还有一处地方,就是三民路和邹容路的交叉口,那里也比较宽敞。” “不会在其他地方?” “为他们设身处地考虑,其他地点都不太合适。”佐藤先生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 鹰司和川上受他的影响,也笑了起来。 这时,佐藤先生却收起了笑容,严肃说:“这个任务,有一大一小两个目标。大目标是蒋!小目标,则是陈子峰和他的宪兵队!我们已吃了他们许多亏!这一次,要借机消灭他们!决不能再留他们这些后患!” 听清佐藤先生的话,鹰司、川上和栗山都收起了笑容,同时也咬紧了牙关! 15-33 军委会,三楼小会议室。 林主任向戴笠点点头,“我们现在考虑的,有大中小三处地方可选。大地方是在较场口。那里原来就是练兵场,场地比较宽敞,可以容纳两千多人。中地点在三民路与邹容路的交叉点上。明年三月十二日,是中山先生逝世纪念日,政府准备在那里修建纪念碑,已经拆了一些房屋,所以,那里现在是个空场,可以集会千人左右。” 戴笠问:“那么,小地点呢?” 林主任微笑说:“就在总裁官邸门前。那里倒是便于保卫,但只能容纳一百余人,可能不行。到国庆日那天,各省各战区都会有人来,再加上驻华使馆的人,官邸门前肯定不行!现在看起来,大约三民路那个地方还比较合适。地方比较宽敞,周围有一些楼房,只要放上警卫,安全问题就解决了。” 接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地图,议论这个地方是否合适。 总体而言,在重庆找一个可以集会的地方,也真不容易。 较场口虽然宽敞,但安全保卫工作难做好。周围杂乱不堪,最重要的一点是,那里只有一条路可以通汽车!一旦被日本人把住路口,这就比较危险了! 三民路和邹容路这一带道路比较狭窄,但走汽车有多条路,进出比较方便。周围有一些楼房,控制住这些楼房,相对比较安全。 16-1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平房里。 佐藤先生看看鹰司,又看看川上和栗山,摇摇头说:“看来,我们的行动已经泄露出去了!他们已经警觉起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对我们来说也是很危险的!” 鹰司说;“这个我们明白。他们开这么秘密的会,就说明他们已提高警惕!” 佐藤先生说:“是的,他们一定会找我们,利用各种机会!你们几个人要商量一下,所有人都要藏得更深一点!一定不能被他们发现!” 鹰司向川上和栗山点点头,“先生,我们现在就去安排!” 16-2 军委会,三楼小会议室里。 林蔚主任召开的这次秘密会议,一直持续到凌晨四点钟才结束。 这次会议做出如下几项决定: 正文 1051、 都要置对方于死地! 第一,龚滨生的缉查处要严密加强全市各港口的盘查! 林主任说:“我看,日本人的这次行动算是一次大行动,人少了肯定不够!所以,他们可能从其他地方调人来重庆!缉查处务必堵住这个通道!最好有所查获!” 龚滨生立刻说:“是,我们一定加强盘查!” 第二,警察局从今天开始,在全市查一次户口! 林主任说:“警察如果发现什么可疑人,不要惊动他们,交给宪兵团处理就好!” 唐局长和刘团长都点头表示明白。 第三,对所有参加大会的人,无论是军政官员,还是普通百姓,都要严加审查,决不能让可疑分子混进来! 林主任微笑说:“这件事,就由警察局和缉查处负责吧。” 第四,制定保护委员长的应急方案。 林主任说:“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老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们要想好任何意外情况下的处理办法!委员长如何到达,如何离开,特别是意外情况下的紧急离开措施!这件事,就由泽刚和毓中两人负责!这个方案,更要严格保密!” 段泽刚和张毓中互相看一眼,都严肃点点头。 最后,林主任问:“还有什么是我们没考虑到的?都说一说。” 这时,戴笠就在龚滨生耳边低语片刻。龚滨生就把目光转向陈子峰和萧安城。 他说:“你们两个一直没说话,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一说。你们谁说?” 陈子峰没开口,却回头盯着萧安城。他们两个人互相盯着,足足有一分钟。 最后,陈子峰说:“长官,让萧安城说吧。” 龚滨生一脸狡黠笑容:“好啊,萧安城,你就说吧。我倒想听听,你们两个对了眼睛,是不是商量出什么好办法!” 萧安城再次盯了陈子峰一眼,沉了一口气,轻声说:“长官,我提两个建议,请长官考虑。第一个建议是,从现在开始,请相关部门开始修整三民路和邹容路的地点,将开会需要的旗帜、座椅、话筒,可能需要搭主席台。总之,把这些东西逐步运到那里。” 长官们无一例外地挑起眼角,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萧安城不管这些眼睛,接着说:“第二个建议是,请宪兵团和我们宪兵队,在较场口附近建立秘密观察点,监视最近一段时间在那里出现的各种人。” 他说完,就面无表情地看着在座的长官们。 长官们的官位也不是白白得来的,他们想了大约三十秒,就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林主任首先说:“不错,这两个建议有点意思,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有道理!” 段泽刚笑着说:“长官,陈子峰那伙人,是我见过最狡猾的人!这种意见,只有他们才能提出来!” 刘团长也说:“我也是领教过的。这个建议我接受了!” 戴笠没说话,不过,他的一个嘴角是向上扬着的,眯着眼睛审视陈子峰和萧安城。 龚滨生却直截了当地问:“萧安城,你刚才看了陈子峰很长时间,你刚才说的,是你们用目光交流的吗?你们真的能目光交流吗?” 萧安城认真地说:“长官,我要说的话,他其实都知道。他就是怕挨长官训斥,所以让我出头。我吃过他好多次亏了。不过,他是队长,吃了亏我也没办法。” 长官们听出他这句话中的调侃,都笑了起来。 不过,龚滨生可不会买这个账!两年前,他亲眼看见他们眼睛对着眼睛,当面跟骆江和彭绍勇耍心眼!他心里嘀咕一句:两个狡猾家伙! 16-3 在回去的汽车里,戴老板看一眼身边的龚滨生,轻声说:“你说过,陈子峰这伙人很聪明,特别是那个萧安城,几乎可以用狡诈来形容,是这样么?” 龚滨生看一眼戴老板,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似乎是说,他并没看出他们有多狡猾! 他小声说:“长官,萧安城的两条建议,是表面上的建议,是谁都可以想到的。” 戴老板立刻说:“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有更深的想法?” “实在说起来,我和这些人的交道,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确实是最狡猾的人!” “有想法,为什么不在会议上说出来!”戴老板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我猜,可能是两方面的原因。第一,再周密的计划,执行中也会千变万化,这是说不准的。他们不想被自己的计划束缚手脚。” “还有什么?” “他们另一个担心,可能是担心隔墙有耳。长官,军委会内外布置了那么多士兵,可能会引起外人注意!日本人挖内线的本事,也是很大的!” 戴老板听到这里,就不说话了。老实说,他也认为今天的警戒布置过于明显,简直有昭告天下的意思! 他最后补了一句:“有任何情况,都要尽快向我报告!” 龚滨生急忙说:“是,我一定。” 16-4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平房里。 佐藤先生一夜没睡,却毫无倦意,一直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空。 重庆的早晨,一如既往地笼罩着纱一般的雾气,随着清晨的风,缓缓地飘动着。林中的鸟已开始鸣叫,清脆而悦耳。今天应该是个晴天。 但佐藤先生的心里,却有浓重得化不开的阴云! 高桥协助他制定的“断箍行动”,是他见过的最好的行动方案!但是,他刚一回到重庆,听说“密码资料失踪”的经过,就意识到,要完成“断箍行动”,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一直坐在他身后的鹰司,不断喝着咖啡,想提起自己的精神。但他真的很疲倦,迫不及待想倒在床上睡上一觉。但佐藤先生没睡,他也不能睡! 佐藤先生回头看他一眼,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小声说:“鹰司君,我们和陈子峰那些人的交道,也有很长时间了,双方知根知底,我最忧虑的,就是这件事!” 鹰司略一思考,就明白佐藤先生的用意了。老实说,这里面的阴谋诡计,就太深了! 陈子峰那些人就是魔鬼!从上海到武汉,再到重庆,其中还去过陕西和山西。他们就有那么好的命!有时,他们早已陷于绝境,是必死的!却次次化险为夷,躲过劫难! 鹰司犹豫再三,终于小声说:“先生,您的意思我明白,陈子峰那些人,一定会和我们玩诡计,甚至是计中计!” 佐藤先生向他一点头,“对了,我正是这个意思!双方知根知底呀!什么也瞒不过去!” 这时,鹰司就说了一句林蔚主任在军委会秘密会议上曾经说过的两句话:“先生,他们会玩诡计,我也会玩!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佐藤先生笑了起来,“鹰司君,你能这么想,实在太好了。我想说的是,实者虚之再实,虚者实之再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鹰司不由笑了起来,“先生,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我也会这么办!”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有一股精神为之一振的感觉!佐藤先生多次说,我为我们有这么优秀的对手而骄傲!确实如此,最好的对手,才能激起你的斗志! 16-5 陈子峰和萧安城回到水墨巷驻地时,天已大亮。 弟兄们都已起来,刷牙洗脸,整理内务。不多久,早饭也送来了。 陈子峰和他的几个军官们一如既往,盛了早饭,就上楼去了电台小屋。 他们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陈子峰介绍昨天夜里的会议情况,每个人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陈子峰最后说:“情况就是这些情况。每个人都动动脑筋,今天下午,一直到夜里,我们要好好琢磨一下!我们要是不设好计中计,连环套,恐怕要吃日本人的大亏!我们处处都要想在前面!这么大的行动,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直截了当地说,这一天,陈子峰和萧安城上午睡了一觉,养好了精神。中午吃过饭,就和他的几个军官们开会,商量整个行动!这个商量,他们几乎商量了一夜! 天再次快亮的时候,陈子峰才说:“好,暂时这样!遇到什么新情况,我们随时商量!”他想了想又说:“都给我小心一点!这件事比天还大!” 16-6 一九三九年九月二十八日。 旁观而言,也就是从这一天起,中日双方的精锐特工,为了“断箍”和“反断箍”,各自在暗中施展阴谋诡计,连环出招,都要置对方于死地! 这一场暗战,开始是在暗中悄然筹谋,彼此各施诡计且见招拆招,最后双方爆发出惊天一战,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为之胆颤心惊! 16-7 这一场暗战的最初,也是最显眼的,就是重庆警察局在全市进行的户口调查! 近期有没有外来人,姓什名谁,什么职业,来重庆何事,等等,都要仔细查! 这次户口调查的重点,就在三民路与邹容路交叉口的周围! 正文 1052、 查到了一批武器弹药 交叉口的周围有一些旧楼房,住着一些比较富裕的人家。警察对所有这些人家都进行了严密且详细的调查。一家几口?成年人有谁?在此居住多久?有没有外来人?无论是亲属还是朋友,私事或是公干,都要一一核对! 凡是外来的亲属和朋友,一律勒令离开此地,另寻居住地。这些人找到新居住地之后,还要向当地派出所报到!不报到,就可能遭到通缉!要求极其严厉! 最后一条,要求所有住家,在最近两个月内,不得容留任何外人!暂住一天也不行! 交叉口周边的商家和公司,无论大小,也要如此调查一遍!最近两个月内,不得雇用新人!一天也不行! 16-8 暗战中不显眼的,则是警察发现某一户人家有疑问时,就悄悄通报给宪兵第六团。 宪兵团则派人对这个人进行秘密调查!他是什么人?政治倾向为何?在此居住多久?有没有异常亲戚?等等,可以说是严之又严! 不显眼的另外一件事,就是第六宪兵团与陈子峰的宪兵队协商后,开始在较场口周边建立秘密监视点,监视的目标是,任何可疑的人! 陈子峰的宪兵队,在较场口建立了三个监视点,每个点三人。第六宪兵团则建立了六个监视点,每个点四人。每天夜里,他们要在宪兵团团部交流监视情况! 介于显眼与不显眼之间的,是缉查处所属、散布在全市各条道路、大小码头里的缉查所,对所有客车、客船和货船的盘查。 这是非常严密的盘查,每一个客人和船员都要查问到!所有客车和货舱都要检查到! 几天后,各码头的缉查所虽然没查到什么可疑的人,却查到了一批武器弹药,其中数量最大的,是炸药! 这批武器弹药以及数量不小的炸药,当天夜里就被龚滨生提交到军委会三楼的小会议室里。 林蔚长官面色严峻,说:“看来,我们猜测的‘断箍行动’,是确有其事了!日本人正在准备采取行动!我们一定不能大意!各单位再次强调一下,严密调查,绝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16-9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平房里。 此时,佐藤先生也在召开他们的秘密会议。参加会议的有鹰司、川上、栗山和石田。 他们汇总的,就是缉查处、第六宪兵团、陈子峰宪兵队以及重庆警察局所采取的一切行动!盘查户口、盘查码头、整修邹容路和三民路交叉口的空地!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都在预料之中!让他们比较警惕的事,是陈子峰宪兵队和第六宪兵团对较场口的秘密监视! 这是川上手下的特工秘密监视水墨巷,并跟踪陈子峰手下的人,得出的结果! 佐藤先生轻声问:“我们的人员补充!如何!” 鹰司回答:“我们的人已逐步到达!今后几天,还会有一些人到达,目前没有损失!” 佐藤先生再问:“我们的装备!够吗!” 川上回答:“损失了一小部分。但大部分武器装备,特别是炸药已经运到!没问题!” 佐藤先生再问:“我们安排的人,到位了吗!” 这次是栗山回答:“绝大部分已经到位!少量人员正在安排,预计今后几天就能全部安排到位!并且做好准备!” 佐藤先生最后问:“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没想到的!”这一次,他看着石田。 石田仍然是一副傲慢模样,仿佛他才是掌控全局的人! 川上最痛恨的就是他这副模样!但现在显然不是讥讽他的时候! 石田说:“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有些行动,已可以开始了!” 佐藤先生盯着他,“结果会怎么样!” 石田傲慢说:“会让他们乱成一团!” 佐藤盯了他足足有一分钟,才慢慢转向其他人,低声说:“好吧,我们按照计划,就逐步开始吧!我多说一句,一定要谨慎!谁也不能大意!” 16-10 对邹容路和三民路交叉路口附近的户口调查,以三民路划界分为两部分,三民路以西,由临江门派出所负责调查。三民路以东,则是由望龙门派出所负责调查。 两个派出所相邻,警察们彼此都认识。他们的调查工作直接向局长唐毅汇报。 这种严密的户口调查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出现了异常情况! 16-11 这天早上,两个派出所的警察相聚在交叉口附近,互相打了招呼,就开始各自的户口调查工作。 望龙门派出所所长姓管,名叫管仲文,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 市警察局唐局长召集所长们开会时,特别强调,“谁粗心大意,漏掉重要情况,我告诉你们,就是杀头的罪!你们要仔细再仔细!任何一个可疑人都不能漏掉!” 管所长看出此事非同小可,更不想因为疏忽而倒霉。这几天他亲自带队,真如唐局长说的,是仔细了再仔细!但连续几天调查,并未发现有什么意外情况。 此时,他带着警察走进一栋三层楼里,挨家挨户进行调查。 终于,他在调查到三楼楼梯口的一家时,遇到了一点情况,虽然不严重,但总算让他发现了异常。 这户里住着一个租客,年龄在二十五六岁之间,一身西装,挺精神的一个人。 “姓名?”他问。 “王一元。”那人回答。 “职业?” “公司职员,在庐县江阳丝麻公司上班。” “来重庆做什么?” “为公司采购货物。” “什么时候到重庆?” “九月十八日到的。原来住在街口的南江旅馆。因为一时走不了,所以在这里租了房子,准备办好货之后就走。”这个叫王一元的人很镇静,回答得也很有条理。 对管所长来说,这个近期才来的人,就属于应严格调查之列! 但按照唐局长的交待,他不能露出这个意思!唐局长说:“严格调查是要秘密调查!谁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所以要交给宪兵团去秘密调查!注意,不要露出痕迹来!” 于是,管所长对这个叫王一元的人说:“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你另找地方住吧!” 王一元露出为难的脸色,“警官先生,我……我住在这里很方便……” “不行!你必须走!这是上面的规定!” “那,您叫我住到哪里去?”王一元无辜地看着他。 “住在哪里你随便,但不能住在这一带!明白吗!另外,你找到新住所之后,要向当地派出所报到!你今天就离开,三天之内,你必须到新住地的派出所报到!告诉你,三天之内不报到,你就有麻烦了!别说我没告诉你!” 王一元连连点头,“好,我……我今天就走,找新住所。我这就走。” 管所长离了这个房间,在走廊里交待了两件事,第一,九月十八日那一天,这个叫王一元的人,是否曾居住在街口的南江旅馆!第二,将这个王一元的情况,通报给市局! 这个王一元三天之内不去派出所报到,就会在全市受到通缉!当然是秘密的! 16-12 到了这天下午两点钟左右,这位年轻精干的王一元先生,走进了临江门派出所。 他向值班的警察说:“我以前住在三民路五号楼里,今天早上,警察说我不能住在那里,叫我另找地方。并叫我找到地方后,向当地派出所报到,警官,我就来了。” 值班警察是个老警察,眯着眼睛看他,问:“是望龙门派出所叫你走的?” 王一元回答:“是的呀。他们不让我住在那里,我只好走呗。” “你找的新住址在哪里?”警察慢条斯理地在本子上作着记录。 “就在北边的三民后街。我刚刚和房东说好,租他一个房间。现在来您这里报到。” 之后,警察详细询问了他的姓名、年龄、工作单位、来重庆的时间等等,仔细做了记录,然后说:“好了,我们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王一元走了之后,值班警察叫来一个警察,把手里的记录递给他,说:“你去查查,看他说的对不对。”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市警察局做的规定,不得违反! 16-13 但是,只过了半个小时,这个叫王一元的人,惊惶失措地跑回临江门派出所。 他一看见值班警察就叫了起来,“警官,警官,出事情了!死人了!死人了!” 值班警察瞪着他,“什么人死了!” 王一元叫道:“警官,就是我跟您说的房东,我租了他一个房间的房东!” 值班警察果然是个有经验的老警察!他接下来连续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他叫来五个警察,让他们去三民后街的案发现场,“你们什么都不要动!就是保护现场!把那一带封锁起来,等市局来人!” 第二件,他即刻向市局报告此事,说明报案人的情况以及发案时间,等等。 第三件,就是派人向外出做调查的高所长报告,并将这个叫王一元的人扣留在所里。 正文 1053、 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来 他盯着王一元说:“你现在不能走,在这里等一等,可能有人要对你问话。” 王一元那么无奈地摊开双手,只好跟着一个警察走了。 16-14 临江门派出所的报告,立刻惊动了重庆市警察局! 唐局长接到报告,绝不敢马虎大意!他也连续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派市警察局的侦缉科孙科长,亲自带人去临江门的案发现场,查清杀人情况! 第二件,将此事通报给第六宪兵团的刘团长,并请他转告缉查处宪兵队的陈子峰! 第三件,通知全市各派出所,有无此类情况!如有,立刻报告,不得有误! 唐局长做完这三件事,在办公桌旁坐下来,心里忧心忡忡! 他感觉,临江门发生杀人事件,隐约与“断箍行动”有关!报案人王一元正是望龙门派出所勒令离开的人,却在临江门的新住处发现房东被杀!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诡异! 他只思考了三分钟,就做了第四件事,决定亲自去临江门的案发现场查看! 眼下的局面,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也绝不是小事! 16-15 唐毅局长赶到三民后街时,宪兵第六团的刘团长,缉查处宪兵队的陈子峰已经到了。他们各自带来一些人,此时正在案发现场勘查。 现在,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第一件事,就是观察三民后街的地势! 这里距离三民路和邹容路的交叉口,大约有两百公尺。三民后街就是三民路北面一条平行的小街。日本人要想从这里威胁交叉口的集会,是不可能的! 交叉口那边要举行集会,从三民路到三民后街的交通,一定会被切断!这是一! 其次,日本人要从这里攻击集会地点,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会场那边一定有重兵把守!几个日本特务,就能攻过去吗!那简直是开玩笑! 所以,第三点是,日本人杀一个平民二房东,又有什么意思! 他们三位长官把这里的地势看了又看,仍然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进了那栋破旧的三层楼,去查看案发现场! 16-16 这是一栋有些破旧的三层旧楼房。楼下门口第一间房,就是案发现场。 初步情况已查清楚。死者是这栋楼房的二房东,名叫张自贵,看上去年约四十岁。 临江门派出所的警察介绍说:“他就是平民百姓,从未有过什么犯罪记录。他为人也很善良,和租客的关系也很好,按月收房租。房客们进门出门,都会经过他的门口,有时也会和他聊几句。” 房间里相当乱,这个张自贵似乎和凶手搏斗了一会儿才被杀的! 此时,蹲在尸体旁边的是冷月和韩进东。他们看着陈子峰的眼神,却有点阴阴的。 第六宪兵团和警察局的办案人员则在房间各处查找线索。看得出来,所有人都是内行,勘查很仔细,有条不紊。 但勘查的结果,也在唐局长和刘团长的猜测之中,没发现任何线索! 整个来看,就是图财害命!但是,大白天的,杀人劫财,唐局长对此不住摇头! 他嘀咕着说:“杀人劫财,多是在夜晚!大白天这么干,我还是第一次见!告诉你们,我对这个案子有疑问!但他妈的,我也说不出什么疑问来!但它就是有疑问!” 冷月站起来,对陈子峰说:“第一,凶手是左撇子。第二,凶器是一把长约七寸的短刀。凶器没找到,可能被凶手带走了!第三,我猜测,凶手也受了伤,可能伤不重。” 她拿起一个妇女洗衣服的棒槌给陈子峰等人看,指点说:“这上面有血迹,应该是凶手头上的伤!子峰,我建议查一下附近的医院和医疗诊所什么的。” 陈子峰转向刘团长,灿烂地笑着,“长官,能麻烦您查一下吗?” 刘团长很大度地一点头,“行,这个没问题!” 唐局长老奸巨猾,狡黠地笑着,斜眼看着冷月,说:“冷小姐,我请教,你怎么知道他是左撇子?你认识他么?”他嗬嗬地笑起来。 冷月冷冰冰地盯着他,平静说:“长官,请看一下死者右侧脖子上的致命伤,后高前低,这是双方面对面搏斗时,凶手用左手砍上去的。” 唐局长一点头,“谢谢,受教。冷小姐还发现了什么?” 冷月说:“请长官看看,死者肩膀下面压着一个什么?” 唐局长弯下腰,仔细看一眼,“好像是一张扑克!是吗?” 冷月说:“是一张扑克,长官没看错。不过,我们搜查这个房间,查了个遍,也没找到扑克!子锋,这张扑克是凶手带来的!”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吃了一惊,这是个大意外! 无论是强盗还是杀人凶手,动手时最忌讳的,就是把自己的东西遗落在现场!任何遗落,都等于向查案的警察送上自己的名片! 但眼前这个凶手,却有意在死者身下放一张扑克!他什么意思! 陈子峰向冷月做了一个手势,让她拿出扑克。 冷月从自己的工具包里拿出一把镊子,小心将死者肩膀下的扑克夹出来,并举给在场的长官们看。 这是一张方片J,看上去很新。牌面上沾了一些血迹,令人惊悚。 陈子峰说:“收起来。” 冷月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子,小心将扑克放进去。 16-17 但是,这一天注定了不同寻常。正如老话说的,祸不单行! 几位长官看过房间里张姓二房东的被杀现场,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来。 他们站在路边,都在猜想,这算个什么案子!这个案子里有两个奇怪的点:一是地点在三民后街,距离交叉口不太远。二是这个报案者,偏偏是一个从交叉口附近,被警察驱赶到这里来的租客!这两点加起来就有点诡异了! 他们站在楼房前的小街上,前后看看小街两端,上下看看天空和地面,心里都很乱。 这时,他们几乎同时看见小街那一端匆匆跑来两个警察。 唐局长说:“是临江门派出所所长高德贵。妈的,他好像遇到什么情况了!” 刘团长说:“不会是接二连三吧!” 临江门派出所高所长跑到唐局长面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刚才查户口,我手下一个警察。被人给杀了!凶手跑掉了!” 唐局长瞪起眼睛,“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高所长恨得嘴巴歪到一边去了,整理一下思路,终于说:“我今天带着几个弟兄,在那边竹木巷里查户口,那里居民密集。我们是一人进一个门查,没问题就过去。有疑点了我再过去查!他妈的,我正跟一个住户说话,就听外面喊了起来。我跑出去看,就看见一个家伙,满手都是血,从一个门里窜出来,向远处跑了!我带人追了一下,那家伙跑得飞快,没追上!” 唐局长冷酷地盯着他,“后来!” 高所长歪了歪脑袋,“我再回来查看,才看见我手下一个警察,被人在胸口捅了一刀!妈的,我连救他一下都来不及!他就这样死掉了!这是大事,我往局里打电话,值班的说,您就在这里查案子,我就赶来了,向您报告!” 唐局长也是老警察,一张口就问到了关键,“你保护现场了!” 高所长说:“是!我也向市局报告了!市局的人说,刑侦科的人正往这边赶。” 唐局长把手一挥,“你带路,我们去看看!” 16-18 临江门派出所所长高德贵,带着几位长官去的地方,正是在邹容路与三民路交叉口的北侧。这是一片杂乱的平房,狭窄的巷道错落其间。 仅仅是这个地方,就让几位长官眉头皱在一起,满脸都是疑惑。 附近已被警察封锁。一些好奇的百姓聚在封锁线外面,议论纷纷。 高所长直接把几位长官领进发案的平房里。 房间里有乱,似乎发生过搏斗。一个警察倒在地中央,一望而知,他已经死了。伤口就在胸前,似乎是被一把匕首刺死! 房主已被高所长的警察找来,两个警察守在他身边。房主此时,已被吓得瑟瑟发抖。 唐局长亲自上前询问,这才知道,凶手是七天前租住这个房间的。 房主颤抖说:“我说房租四元钱,他莫还价,我就租把他了,就是这。” 四元钱一个月,这么一间平房真可以算是高价了!仅此一点就令人怀疑! 唐局长对高所长说:“你带他回所里,详细盘问,凶手模样、年龄、工作地点,平时是否有人来找他!总之,把一切都问清楚!写一份书面报告给我!” 接下来,就是几个方面的勘查人员,在案发房间里仔细勘查。 案情很清楚,这个警察在查问时,是被房客所杀!房客逃跑时被多人目击。所以,警察方面、宪兵方面,还有冷月和韩进东,主要是寻找凶手留下的线索。 房间里确实留下一些凶手的个人物品,什么换洗衣服、牙具等等,都没什么大意思。 正文 1054、 日本人一定能猜得出来 这时,医院派来的救护车来了。高所长叫几个警察把死者送上救护车。 就在把死者搬起来的一瞬间,几位长官都震惊发现,死者身下有一张扑克! 冷月仍然谨慎,用小镊子夹起扑克给几位长官看。这是一张黑桃Q!上面沾了一些血迹!但让人诡异的是,死者后背并没有伤口! 冷月冷静说:“凶手临走时,将这张扑克放在死者身下!”她最后又补充一句:“房间里没发现有整副的扑克!这是凶手带来的!” 几位长官惊愕看着她,简直都说不出话来了! 一天两场命案!一个警察,一个二房东,都被凶手在身下放了一张扑克!天下有这样的杀人凶手吗!自报家门!留下线索!警告!都不是!他妈的只有一个意思,指明这两个案子是有联系的!几位长官都看出这个意思了! 刘团长看看陈子峰,回头对唐局长说:“唐局,我们都明白,今天的事非同小可!所有人、所有事,都要仔细查!三民后街的报案人、二房东、房东,包括左右邻居,我们都要仔细查!还有这边的人,也要仔细查!唐局,我们晚上在一起碰情况!陈队长,你的意见?” 陈子峰自然没话说,“应当的,应当的!我的人,配合唐局长的人,一同查!” 他想了一下,又补充说:“我趁这个时候,最好跟龚长官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小冷,你跟我走,老韩你们几个留下,仔细查一下!” 16-19 缉查处,处长办公室里。 有关邹容路和三民路交叉口附近发生的杀人情况,陈子峰仔细向龚长官做了汇报。 龚滨生大吃一惊,“那两个凶手,在现场放了两张扑克!”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是!这两个地方都有扑克!但房间里并没有找到其他扑克!所以,小冷说的对,这是日本人特意留给我们的!” 龚滨生瞪着他,“日本人!什么意思!” 陈子峰低声说:“长官,我现在还没想明白!但日本人肯定是有用意的!” 龚滨生又转向冷月,“小冷,你说!” 冷月平静说:“长官,我知道的情况,子峰都向您汇报了。我的想法和子峰一样,日本人一定有什么用意!我们回去之后,要认真分析一下才行!” 龚滨生点点头,“你们继续调查!一直到把此事查清楚!” 陈子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低声说:“长官,我要借两个人!” “什么人?”龚滨生冷静盯着他。他的眼神表明,他已猜出陈子峰的意思,但又没完全猜出来!因为陈子峰说的是要借两个人! “长官,一个是萧安城。” “为什么?” “他是个贼精!眼前这个案子,我们需要他这个贼精!” 这是龚滨生可以想到的!萧安城就是个极其狡猾的家伙!所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有这个评价!不过,眼前的“断箍行动”实在太严重!他不可能拒绝陈子峰的请求! “还要借谁?”他问。 “姜玉凤!” “为什么!”龚滨生的眉毛不由挑了一下,他真的有些意外。 陈子峰借萧安城,他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借姜玉凤呢? 陈子峰笑了起来,说:“长官,有关‘破译资料’的事,虽然出了意外,丢了资料!但在整个过程中,姜玉凤足够机警敏锐!始终盯着那个书包!没有她,小冷找不到日本人的老窝!长官,我需要她的机警敏锐!” 其实,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盘算。姜玉凤确实机警敏锐,但她的存在,其实就是为了盯着萧安城的!不把她也借出来,龚长官未必同意他借萧安城! 龚滨生冷静地笑了一下,不知他是否看出陈子峰的用意! “好吧,我给魏处长打一个电话,跟他说一下。你们现在继续调查,直至查清为止!” 16-20 水墨巷,宪兵队驻地。 陈子峰和冷月回到驻地没多久,午饭就送来了。 弟兄们正准备吃饭,萧安城和姜玉凤也来了。 萧安城一进门就盯着陈子峰,似乎想弄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陈子峰说:“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一起商量!” 他那么特意地露出一副骗人上当的笑容,说:“小姜,我们现在的任务,有点复杂。我也需要你在这里发挥作用!好了,咱们先吃饭吧。” 16-21 吃完午饭,几个军官又聚在电台小屋里,包括姜玉凤。 冷月用了半个小时,才把眼前的情况说清楚。说的过程中,她偶尔抬头看着萧安城和姜玉凤,似乎希望他们现在就说出一点子丑寅卯来。 萧安城看着放在桌上的两张扑克,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把两张扑克推到姜玉凤面前。 这个姜玉凤,果然有不一般的精明! 她也对着这两张扑克看了很长时间,然后问萧安城,“你会玩牌吗?” 不料,萧安城一下子露出了笑容,甚至还向她点点头,“你说的是什么玩法?” 姜玉凤说:“拱猪,你会吗?” 小屋里的人再一次不料,萧安城竟然大笑起来,笑得相当快乐。 他说:“我猜啊,咱们这里如果有人玩‘拱猪’玩的好的人,恐怕只有强虎了!” 小屋里的人第三次不料,坐在墙边的强虎,竟然嘎嘎地怪笑起来,甚至显示出某种不可一世,舍我其谁的得意来! 萧安城微笑说:“强虎兄弟,玩牌这个事,就跟我们说说吧,如何?” 强虎眯着眼睛,先瞄了一眼乔艳芳,又瞄了一眼姜玉凤,最后盯一眼桌上的扑克,认真地说:“我今天一看见这两张牌,就想到了‘拱猪’!这两张牌是‘拱猪’里最重要的牌!方片J是‘羊’,是正分,是谁都想要的牌!黑桃Q则是‘猪’,是负分!谁都怕得到这张牌!” 萧安城说:“现在,这两张牌都出现了,说明什么?” 强虎瞪起眼睛,盯着他,“‘羊’,谁都想要,但出牌的人第一张出的就是‘羊’,说明方片A、K、Q都在他手里!谁也得不到这个‘羊’!他第二张出的是‘猪’,谁都不敢要!他就是要留下这个‘猪’!告诉你们,这是一把‘全收’的牌!出牌的人下一步,就是要‘收红’,他把‘红’全收了,就是绝胜!” 萧安城问:“他真的能全收吗?” 强虎撇着嘴说:“除非他手里没有红桃A!不过,他既然敢这么出牌,手里一定有红桃A!这是必然的!‘拱猪’就是这么玩的!” 这时,房间里就安静下来。在座的人都明白,强虎说的是个什么意思!用一句话说,就是日本人很得意!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甚至就坐在什么地方微笑等待! 萧安城终于难得地露出一副凶相,瞪着身边的人,特别是他对面的陈子峰。 他咬着牙说:“强虎说的很明白!日本人就是要告诉我们,他们手里有一把好牌!是必胜的牌!子峰,我有一个猜想,可能不准。但日本人敢这么出牌,我相信可能会有这个结果!那张红桃A出现在什么地方,就是日本人‘断箍行动’的关键地点!” 这之后,电台小屋里整整十分钟没人说话!寂静就如雾似的笼罩在整个房间里! 他们每个人都在猜测,那张红桃A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陈子峰终于说:“昨天下午,再加一个晚上,我们制定了一个行动方案!现在来看,这个方案只能作废!我们都要想一想,下一步怎么办!” 他们一番商量之后就明白,他们下一步能做的,只能是小心防备!因为他们除了手里有两张扑克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贼精仔细商量一阵后,决定采取以下几项措施! 第一步,由萧安城和冷月去讯问那个叫王一元的人。至少在眼下,他是个唯一活着的人!并且和第一次杀人现场有关系!也许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情况来吧!只能是也许! 第二步,乔艳芳负责,仔细检查一下设在较场口的各个监视点,不管是宪兵队的,还是第六宪兵团的,都要查到! 说到底,较场口那个地方原本是个备用地点!他们在那里设立秘密监视点,其实就是想告诉日本人,这里是个备用地点!日本人一定能猜得出来! 但现在来看,国庆大会也许真的要在这个备用地点召开! 虚者实之!真到实的时候,它也可能再“虚”一下!备用可能真用!也可能就是备用!不知能不能骗过日本人! 宪兵队从陈子峰开始,到每一个弟兄,玩阴谋诡计早已玩得驾轻就熟,炉火纯青的地步了!他们都明白虚实之间的道理! 第三步,强虎带人在全市的商店里找一找,哪里有卖这种扑克的! 这个扑克有点特殊,纸张很好,印刷也很精美,价格可能不便宜!如果能在这个扑克上找到线索,那就最好了! 第四步,陈子峰和韩进东各带几个弟兄,与临江门和望龙门派出所的警察一起做户口调查! 正文 1055、 我等的就是你! 今天一上午连出两件事,都与查户口有关!这件事,也可以当作一个重点! 第五步,所有人都要睁大眼睛,谨慎观察周围情况,同时也要认真考虑,日本人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不管有什么想法,每天夜里拿到会议上讨论!这是最重要的事! 最后一件事,是指定姜玉凤负责看家。 但所有外出执行任务的人,一有发现就打电话回来,向姜玉凤报告。 陈子峰狡黠说:“小姜,任务简单吧?” 姜玉凤满脸狐疑地看着他,没说话。她感觉,陈子峰这句话,应该反着理解! 陈子峰接着说:“你除了记录情况,还有一个任务,根据得到的情况,灵活决定是否要通知其他人!除了你,我还留下两个弟兄,就是这个目的!你要灵活,但又不能把人全派出去!那咱们的驻地就要唱空城计了!” 姜玉凤望着陈子峰那张狡猾的脸,真有点不知该怎么理解了!她心里有点不安! 16-22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平房里。 佐藤先生和他的主要军官们,都坐在一个大房间里吃午饭。 午饭是米饭、青菜豆腐、红烧肉炖粉条、烧鱼块。这个鱼,是淡水鱼。他们在武汉时,偶尔还能吃到海鱼,但到了重庆,就只能吃淡水鱼了。这是没办法的事。 烧鱼块做得很好,但下筷子的人不多。 佐藤先生努力多吃了两块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让特工做饭,能做到这个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了!他多吃两块,就是对做饭特工的肯定。 “这就是说,两张扑克他们都找到了?”他吃着饭,淡淡地问。 “找到了。我得到消息,这两张扑克受到了重视!”鹰司克制着脸上的笑容,轻声说。 “他们,能看明白吗?”佐藤先生又问。 “先生,他们必须看明白!他们如果看不明白,我们下一步就无法进行!” “假如他们看明白了,会怎么样?”佐藤先生几乎是一步紧接一步的问。 “我现在的观察重点在较场口!我相信,他们在那里一定会有动作!”鹰司坚定说。 “为什么!”佐藤先生还是不肯放松。 “交叉口那边接连出事,您说他们会不会换开会地点?万一他们在较场口开大会,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先生,您放心吧!我会盯着!” 佐藤先生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好,我等着看结果。” 16-23 临江门派出所的问讯室极其简陋。它其实就是从一间平房里隔出来的小房间。 王一元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一杯白水。他偶尔喝一口水,然后随意地看着周围。 周围真没什么好看的。灰白色的墙壁上,连一幅画都没有,倒是有几条随手画的铅笔道子。其中一面墙是木板的,肯定不隔音。往上看,连顶棚都没有,可直接看见檩条和椽子。房顶靠墙边的地方,还有残破的蜘蛛网。 终于,萧安城拿着几页纸走了进来,直接坐在他对面。 萧安城看了王一元一眼,就用手指指着纸上的文字开始询问。 他问的,其实就是值班老警察对王一元询问的结果,连顺序都没变。在整个询问过程中间,他甚至再没有多看王一元一眼。 大约十分钟之后,他问完了所有的话,王一元的回答和纸上记录的没有任何出入。 萧安城起身出了问讯室,对站在门口的警察说:“跟你们高所长说一下,把这个人放了吧,没什么情况。” 那警察说:“恐怕还要向局长报告一下吧?” 萧安城说:“那就报告一下吧,唐局长应该也没什么说的。好了,我走了。” 他这么说着,就摇摇晃晃地向外面走去。 警察望着他的背影,“这么简单,就把人放了?” 坐在屋里的王一元能听到这些对话。他翻着眼睛,把嘴歪了一歪。 16-24 萧安城出了临江门派出所,向前走出不太远,就看见站在角落里的冷月。 他低声说:“那个王一元,你要盯上他!一定要盯住了!” 冷月平静说:“你看准了?” 萧安城再次看看前后左右,“那家伙,我是越看越可疑!他的慌张是装出来的!” 冷月一点头,“好,明白了,我们四个人,他跑不了!” 萧安城临走又说:“我先回去,你有情况就打电话回来。” 16-25 萧安城刚回到水墨巷,第一件事,就是把问讯王一元的情况告诉姜玉凤,就一句话,“这个人可疑!如果子峰来电话,你就告诉他!” 姜玉凤点点头,把这个情况记在本子上。 也真是怪事了! 萧安城刚刚坐下来,在脑子里转了一下王一元的情况,就接到冷月的电话。 冷月在电话里说:“目标重回望龙门!又租了一个房间。” 萧安城回头盯了姜玉凤一眼,急忙问:“位置!” 冷月说:“就是这个位置有点怪,距离交叉口不远,也是一栋楼房。但这栋楼房前面还有一栋楼房,所以,从他所在的位置,看不见交叉口。他租住的这栋楼房,不在我们重点调查的范围之内!” 这个情况也大出萧安城预料! 如果王一元是日本特务,他要采取行动,就一定要靠近交叉口!但他和交叉口之间还隔着一栋楼房,这个情况就让人莫名其妙了! 他说:“等晚上回来再商量吧。你一定要盯住他!” 冷月在电话里笑了一下,低声说:“我知道!” 萧安城把这个情况告诉姜玉凤,看着她记在本子上,说:“如果子峰和老韩来电话,就把这些情况告诉他们!” 16-26 乔艳芳就是个贼精。 不仅宪兵队的弟兄们知道,就是日本人也知道! 她今天下午的任务,一是检查较场口周围的所有监视点,包括宪兵第六团的监视点。二是带一部分弟兄去替换三个监视点的弟兄们回来休息。 她就在这两个任务上耍了心眼! 她安排弟兄们三人一组,分成三组先后出门,并且是向不同方向走,甚至是绕远路走!这三组弟兄最后要到达较场口,替换在那里监视的弟兄们回来休息。 她自己另带三个弟兄,是等了一小时之后才出的门! 16-27 乔艳芳这个举动,就给藏在水墨巷外面的川上出了个大难题。 宪兵队的人三人一组,三人一组,先后向不同方向走了,也看不出他们要去哪里!最要命的是,他不知应该跟哪一组!其中一个原因是,这三组里没有一个重要人物! 他揪着心,又苦苦等了一个小时,终于看见乔艳芳带着三个人出了门! 他心里想,“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等的就是你!我倒要看看,你想去哪里!” 川上这个下午整整跟踪了两个小时,终于跟着乔艳芳到了较场口! 他想:“贼丫头,这就对了!我就希望你到这里来!你不来,我们就要白忙了!” 但是,到了较场口之后,乔艳芳的所作所为更让川上意外! 乔艳芳没去宪兵队设在较场口的三个监视点!这三个点,川上早已看清楚了! 她是一会儿进东家,一会儿入西家。她有时站在门口,有时进了门,与屋里的妇女或男人说话,还向周围指指点点的。 整整一个下午,乔艳芳带着三个弟兄就这样东进一家,西进一家,似乎在打听什么事!她这个打听过程,就整整围着较场口转了一大圈!她几乎走访了数十户人家! 川上绝没有想到,乔艳芳走访了这数十户人家里,其中就包括第六宪兵团的六个监视点!她真正是全部检查了一个遍! 不过,川上今天也有大收获!他偶然发现,自己这几个人已被乔艳芳的人给盯上了! 川上明白,宪兵队设在较场口的三个监视点,可不是白白设立,给自己看着玩的! 她替换下来的弟兄,也一定不是要回家睡大觉!他看得很清楚,那些人早已猜到,日本人一定会注意这三个监视点!他们出了监视点,就藏在附近寻找日本人! 他们隐在附近观察不到十分钟,就发现了川上的踪影! 川上手下的人向他报告,那些藏在暗处的宪兵队的人,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互相做着手势,悄然尾随在他的后面!他想,好!实在太好了!你们就跟着吧! 16-28 凤凰台四号码头。 还在这天上午的时候,码头生意做得热火朝天的杨庆山,意外接到白崇信的电话,说好久未见,想和他小酌一杯。 说起来,杨庆山和白崇信的关系,可是很久远了。 几年前,还在武汉的时候,他们就好得不得了!尤其是后来为了对付陈子峰的宪兵队,白崇信给他出过无数狡诈主意!袭击池老太太寿宴的行动虽然最后落败,但白崇信设计袭击办法,简直是天下一绝! 另外一点让他想不到的,是他到了重庆之后,白崇信却建议他和陈子峰的宪兵队拉上关系!也正是因为这个建议,他才把凤凰台四号码头拿到手里! 正文 1056、 我枕头底下有一副牌 杨庆山感觉到,不敢说白崇信真的赛孔明,但他的狡诈计谋实在出人意外! 但是,凡事都怕说一个“但是”!白崇信再聪明,再智慧,再狡猾,杨庆山至少在心里,要对他说一个“但是”!这个“但是”就是,白崇信暗通日本人! 过去为了对付陈子峰宪兵队,对付蓬船帮池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没什么! 但现在到了重庆,眼前没有蓬船帮池家!陈子峰的宪兵队几乎成了自己人,暗通日本人这个事,就显出不一样的意思来了! 不过,他今后也许还用得着白崇信,这一条路,他就不能断! 所以,他一口就答应下来,“好,今天中午,咱们就川蜀酒家见吧。” 16-29 为了表示敬重,杨庆山提前十分钟到了川蜀酒家。 但他进了门,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白崇信!他马上意识到,白崇信来找他,绝不是一般的事! 此时,白崇信起身迎接,杨庆山也抱拳施礼,两人笑意盎然,互相谦让就座,互相碰杯致意,彼此之间好聊了一会儿天气、战事、码头生意等等。 到了这时,白崇信才慢慢转入正题。 “庆山兄,今日兄弟有一事相求。”白崇信放下酒杯,微笑看着杨庆山。 “崇信兄,不管什么事,你尽管说!”杨庆山一向称呼白崇信为老白,白崇信则称呼他为杨老板,今日忽然改口叫“庆山兄”,着实让他有点不习惯,只好也跟着他改口。 “兄弟近日承担了一项特殊任务,平添了许多麻烦。”白崇信淡淡地说。 “崇信兄,不管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这是一项秘密任务,上面命令严格保密。”白崇信渐渐压低了声音,很神秘的样子。 “秘密任务!你老兄不会要高升吧?”杨庆山说完大笑。 “让庆山兄笑话了。高升谈不上,关键是这个严格保密!” “请说,我一定尽力!” “过几天吧,政府有一条船要靠上码头,要我找一处安全稳妥的码头。至于为什么要这样,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我想来想去,能让我信得过,又能保守秘密的,只有你庆山兄的凤凰台四号码头。”说到这里,白崇信的眼神更神秘了! “老白,”杨庆山又回到他的老称呼,“政府的船要停靠我的四号码头,那还有什么说的!绝无问题!费用方面也好说!这样行吗?” “杨老板,”白崇信也使用了过去的老称呼,“关键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是政府承担秘密任务的船!谁都不能知道!包括缉查所的杨所长,也包括陈子峰的宪兵队!” 这么一个要求,让杨庆山大为意外。码头缉查所,陈子峰的宪兵队,都是政府的,却不能让他们知道,这就让人奇怪了! “为什么呢?”他随口问。 “杨老板,再多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这条船承担秘密任务!别人看见这条船,你只能说他是普通商船,临时在码头停几天,再多就不能说了。” 杨庆山略一考虑,政府有一条执行秘密任务的船,停靠在四号码头上,可能是老白应承下来的什么事。总归这是政府的事,和我的码头生意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占着一个泊位而已,倒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他爽快说:“老白,你放心好了,没问题!哪天船来了,你跟我打个招呼,我一定把它安排好。别人要问,我就说这条船在等货,装上货就会走,如何?” 白崇信哈哈大笑起来,“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你帮我做好了这件事,也让我在长官面前涨了面子。今后杨老板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尽全力!” 一件听上去很神秘的事,就这样商量定了。他们又好好的碰了几杯,这才告辞。 16-30 白崇信离开川蜀酒家,在街边找了一部公用电话,给牧野先生打了一个电话。 他说:“牧野先生,您要的泊位,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凤凰台四号码头。” 鹰司在电话里说:“好,好,白先生,相信你也叮嘱杨先生保密了吧。” 白崇信说:“这是一定的,请您放心!不过,船什么时候到,您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也好通知杨老板早安排,临时再安排泊位,可能会被人注意!” 鹰司连声说:“一定,一定,我提前两天通知你,应该够了吧。” 白崇信说:“那就最好了。还有什么让我做的,您尽管说。” 之后,白崇信在电话里对牧野先生说了再见,静静走在回去的山路上。 此时,白崇信对这条船还没有太多想法。 他隐约有一种感觉,牧野先生安排的这条船,应该是为了对付陈子峰的宪兵队!好!只要是为了对付陈子峰的宪兵队,我这里就绝无问题! 我可以建议杨老板和陈子峰拉上关系!那是商业行为,没啥!但牧野先生要对付陈子峰,那也是我最乐见的事!更没啥了! 16-31 如前所说,强虎这个下午的任务,就是在各条商业街里找扑克! 出门之前,他和手下的三个弟兄仔细观察了这两张带血的扑克! 强虎精于打牌,他知道,方片J 是赫克托,他是查理一世的侍从。在“拱猪”里,它是“羊”,是正分。而黑桃Q是帕拉斯,她是希腊的智慧和战争女神,是四张皇后牌中唯一手持武器的王后。在“拱猪”里它是“猪”,是负分,是谁都不想要的牌。 这两张人头牌的彩色图案以及它们背后的蓝色花纹,都是最普通的那一种,司空见惯,其实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强虎还是抬头盯着他们,问了一句:“你们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其中一个弟兄,是跟着韩进东过来的,名叫葛宝山。他比李三还瘦,也是个飞毛腿。 他眨着眼睛说:“虎哥,我怎么看着,这个牌有点大呀。” 强虎就嘎嘎地笑起来,说:“好眼力!我枕头底下有一副牌,你跑一趟拿来。” 葛宝山果然是个飞毛腿,只出去一分钟,就拿来强虎枕头下的扑克。 这两种牌的人头像一样,背面的蓝色花纹相当近似,只有一点细微区别。但两种牌合在一起就看出来了,带血迹的扑克牌要略大一点。强虎拿尺子一量,宽两毫米。 他抬头说:“我们今天就找这个尺寸的牌!走!” 16-32 眼下这个时候,局势不仅诡异,甚至还有点危险! 所以,强虎不敢让弟兄们分头去找!但四个人一起找,明显要慢一些。 强虎的做法是,两人一组,分别走在街道两边,遇见商店就进去溜一眼,看见扑克牌就用手里的小尺子量一下,尺寸不对就再出来。 他们从中山一路一直向东走,再拐上中正路。道路渐渐向北弯曲,最后到了小什字。 小什字这一带几乎是重庆最繁华的地方。街两边的店铺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百货店、酒肆、饭馆、书店、戏院、古玩店、书店,等等,什么都有。 等强虎和他的三个弟兄在这附近转了一大圈之后,再聚到一起的时候,眼神里就都有了疑惑的目光。他们互相看着,似乎想从别人的眼睛找出答案。 强虎说:“怎么着,你们有什么想法?有就说出来!” 葛宝山看看身边的弟兄,终于说:“咱们手里的扑克,其实就是最普通的扑克!” 强虎一点头,“没错!接着说!” 葛宝山又说:“大大小小百货店里,到处都有卖这种扑克的!但他妈的,都不是这种尺寸!这不是怪事吗!能买到这种扑克的地方,要么不在重庆!要么就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别的地方都没有!” 强虎歪着嘴,阴阴地笑了起来,“兄弟,你跟我一个想法!你指一个方向吧!” 葛宝山似乎也有点小得意,伸手向西边一指,“虎哥,通远门那个方向!那里有个领事巷,是外国人最集中的地方!我觉得,那个地方就很特别!” 强虎用力一点头,“走!去通远门!” 16-33 强虎和他的三个弟兄,沿着中正路一直向西走,横穿过较场口,就上了和平路,继续向西。整整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看见了德国领事馆的小楼,就知道离领事巷不远了。 领事巷这一带,外国领事馆很多,因此得名领事巷。 此外,这里的外国商社、公司也多,居住在这里的外国人就更多了。这一带的生活景象,与重庆的其他地方大不相同,几乎自成体系和格局。 这一带的一大特色,就是咖啡店多,酒吧多、西餐厅多,面包房多,西式裁缝铺也多。所有这些店家,都是为住在这一带的外国人服务的。 自然,这里的大小百货店也多! 这时,奇怪的事就出现了。强虎和他的弟兄们在领事巷附近的小街小巷里,进了许多百货店,只要是有卖扑克的,都要上前问一问,拿出来看一看,最后再拿小尺子量一下,却没发现他们要找的尺寸! 正文 1057、 是日本人的一个联络点 难道,他们手里的这种扑克,是被人从其他地方带来的,全重庆只此一副? 强虎漫无目标,向北出了领事巷,就上了金汤街。这条街向北直通通远门。 他在这条街上走了快一半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一家书店,名叫“英格兰书报馆”。 他们这几个人左右看看,这条街上就没什么像样的百货店! 强虎完全是下意识地,抬脚就进了这家“英格兰书报馆”。 16-34 书报馆里卖书卖报,里侧有一道玻璃柜台,卖一些文具纸张之类的东西。 强虎向里走了几步,一眼就看见玻璃柜台里的一角,放着几副扑克!他有一种预感,这就是他要找的扑克! 他直截了当地对店员说:“师傅,我买一副扑克。” 强虎拿到扑克,当场拆开,抽出一张,和他手里带着血迹的扑克一比,完全一样! 他抬头向店员笑着,说:“你们是一家书报馆,怎么也卖扑克?” 店员随意说:“啷些个外国人,好不容易来一趟重庆,自然要带一些私货噻。带来喽,自然就要委托我们卖一哈。他挣一点点钱,我们也挣一点点钱噻,就是这样喽。” 强虎又问:“买扑克的人多吗?” 店员说:“介个东西么,到处都好买到地,莫啥子销路噻,一个月也卖不了两三副,就是这喽。” 16-35 强虎笑着和店员告别。他出了店门向两边一望,就望见一家小旅馆。 他想也不用想,就租下一间楼上的客房,建立了一个监视点。 他对留下监视的两个弟兄说:“全重庆市,只有这个地方卖这种扑克!你们注意看着,有没有认识的日本人,有没有可疑的人!有发现,就找个电话,打回去报告!” 留下的弟兄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就在窗边坐下来,看着外面的行人。 16-36 强虎出了监视点,站在街边向两端望了望,就想起来应该往家里打个电话。 他又返回书报馆,很快在柜台里找到电话,把他们在领事巷发现的情况告诉姜玉凤。 不料,他却从姜玉凤嘴里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三民路和邹容路交叉口的扬子饭店出事了!发现一张带血的红桃A! 姜玉凤在电话里问:“虎哥,你在哪里?” 强虎说:“我在领事巷!” 姜玉凤又问:“领事巷在哪里?” 强虎这才想起来,姜玉凤到重庆来时间实在不长,就说:“你最好看一下地图,重庆的西端,有一个通远门,领事巷就在通远门的南边。玉凤,你跟陈子峰说的时候,一定要说清楚,明白我的意思吧?” 姜玉凤在电话那一端无声地笑了一下,小声说:“谢谢虎哥。” 最后,她又补充一句,“你最好去交叉口,那里可能要出事!” 16-37 这个下午,乔艳芳带着三个弟兄,悄悄追踪川上,却是越追踪越疑惑。 乔艳芳有一种冲动,想带着三个弟兄冲上去,逮捕川上!逮不了,就他妈的干掉他! 不过,乔艳芳毕竟是乔艳芳!日本人最近制定的“断箍行动”实在太吓人!这是一! 其次,川上是三个人!自己这边虽然是四个人,但说句实话,人数和火力并不特别占优!力量不占优,就是一个忌讳! 第三点最要紧!最近这几个月,日本人一点影子都不露,现在有了“断箍行动”,川上却突然冒了出来,实在让她怀疑,甚至有点恐惧!她担心川上不安好心! 还有一个第四点。她追踪了一段时间就发现,川上其实相当谨慎! 他们是三个人,前面一个人,后面相距三十公尺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却走在马路对面!三个人形成一个三角形,显然是为了遭到袭击时,可以互相支援! 乔艳芳考虑再三,决定继续追踪下去!一是想看看川上到底去哪里!二是希望寻找一个更好的机会!她悄然向自己的弟兄做手势,也分散在马路两边,前后轮流追踪! 川上离了较场口,就沿着中正路往东走。 乔艳芳一直在猜测,川上这家伙要到哪里去! 不料,川上走了一段路,忽然拐上磁器街,改向北走。 乔艳芳没办法,只能继续跟踪! 川上等人向北走了一小段路,就在重庆基督教社交会堂门口停下来。其中一人很快进了会堂里,其他人则在会堂附近观望,似乎是作掩护。 这让乔艳芳疑心顿起!难道,这里是日本人的一个联络点! 大约十分钟之后,那个人才从会堂里出来。之后,他们跟着川上继续向北走。但他们一到三民路,则改向东北方向走。 乔艳芳意识到,川上这三个人要去三民路和邹容路的交叉口!那里更重要! 她知道,陈子峰和韩进东今天下午的任务,是分别配合望龙门派出所和临江门派出所,在那一带查户口。她琢磨,不知能不能碰上陈子峰或者韩进东!如果能碰上,那就太好了! 16-38 这个下午,陈子峰带着两个弟兄,跟着临江门派出所高所长,在交叉口北侧的民房里进行调查。他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乱! 那些简陋房屋如同鸡笼一般拥挤在一起,东倒西歪,破烂不堪,仿佛下点雨,刮点风,它们就会倾覆,被大风刮走,被雨水冲走! 但那每一间狭小的房屋里,都住着人!你很难相信他们是长久居民!但高所长带来的警察们,却不时和他们打着招呼,甚至能叫出他们的名字,知道他们的父母是谁,孩子是谁,甚至还会唠几句家常话。 陈子峰一看就明白,这样的居民,根本就没什么好查的!他们就是居民,居住在此多年,他们只不过很穷罢了。 不过,这里还是有外来人的。那些逃难的,做工的,甚至就是乞丐,挤住在这里。 陈子峰居然在那片平房区里,看见一个身穿破旧乌黑西装,用破布条扎在脖子上代替领带的男人。一问高所长才知道,这个男人是带着家小逃难到重庆来的。但妻子病故,孩子被人拐走,而他们身上所有的钱都被小贼偷走了! 这个男人一看见高所长就开始翻口袋,所有口袋都翻遍了,才抱歉说:“长官,我今天没带名帖。你知道吗,我的公司很大,有三十多人呢!这就是大公司了!长官,明天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去秦淮河的夫子庙,那里有一家秦淮酒家,相当不错。我常在那里请客!明天,咱们不见不散!我的公司很大,有三十多人呢!” 陈子峰很快就看明白了,他是从南京逃难来的,妻子孩子全失,神经也不正常了。 这样的调查就相当烦琐和无聊。但眼前的情况实在没办法,陈子峰再焦躁,也得耐下性子做调查。他跟着高所长,一家一家调查,一个一个询问,脑子都快问木了! 快到下午五点钟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什么地方传来枪声!他顿时像触了电似的瞪起眼睛。他看见整条小街里的人都往一个方向看。他也往那边看。 那边有一栋大楼。他很快想起来,那应该是扬子饭店。他吃了一惊,扬子饭店就在交叉口的旁边!扬子饭店是最重要的地点,按照分工,是第六宪兵团负责检查的! 这时,他明确听见扬子饭店里又传来几声枪响!他一挥手,撒腿就往那边跑! 17-1 这个下午,乔艳芳带着三个弟兄,谨慎跟踪川上三人,沿着三民路一直向东北方向走。她越走越疑惑,因为前面离三民路与邹容路交叉口,越来越近! 她努力猜测,川上等人到这个地方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个时候,她更希望碰见陈子峰或者老韩!要对付川上,她需要有人协助! 她稍微迟疑一下,还是派一个弟兄打电话回去,告诉姜玉凤,她目前的情况!也许,还能得到陈子峰或者老韩的消息! 终于,她看见川上等人到了交叉口。她闪在墙角后面,谨慎盯着他! 川上那些人稍稍分散开,似乎正观察交叉口此时的情况! 三民路与邹容路交叉口比较特殊,并不像一般的十字路口横竖交叉就完了。这个十字路口近乎椭圆形,直径超过一百二十公尺,汽车和行人都走椭圆形的四周,中间就形成一片很大的空场。 现在,有许多民工正在清理中间的空场,并在北侧靠近扬子饭店的前面,搭建一个很大的主席台,周围堆积了许多木板和毛竹。这里正在做着开大会的准备! 乔艳芳注意到,川上等人散步似的走到扬子饭店门前,前后看看,就进了饭店。 她犹豫了几秒钟,向身后的弟兄一挥手,就带头进了扬子饭店。 17-2 扬子饭店是重庆最大的几家饭店之一。 它的大厅相当宽敞。大厅里有一些客人进出,还有一些客人在柜台前办理手续。 大厅里最显眼的是,有一些国军官兵在里面调查住客,查看他们的证件。 但是,刚刚进门的川上等人,却不见了踪影! 正文 1058、 捂着一张满是血迹的扑克 乔艳芳立刻拦住一位上尉军官,向他亮出自己的身份,问道:“刚才有三个人进来,你注意到没有!” 上尉看着她脸色,似乎意识到有问题,问:“是什么人?” 乔艳芳咬着牙说:“是日本特务!我认识!我们是跟踪过来的!他大约一分钟之前进来!你注意到没有!” 上尉向柜台那边一指,“不在那里?” 乔艳芳低声说:“不在!这里有后门没有!” 上尉已瞪起眼睛,招手叫来另一名军官,严厉说:“命令所有人封锁前后门,封锁走廊和楼梯!任何人不准出门!快一点!” 他回头盯着乔艳芳,认真说:“乔副队长,我们挨个检查房间!他们只要没走,我们一定能找到他们!”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二楼传来一声枪响! 乔艳芳二话没说,向后一招手,拔腿就往二楼冲! 上尉也不含糊,紧跟在她身后,并向附近招手,命令士兵们跟上来! 17-3 乔艳芳和上尉一冲进二楼走廊,就看见两个士兵端着步枪,对着一扇门喊叫。 那扇门里突然响了两枪,一个士兵中弹倒地。另一个士兵连续向门里射击,但那扇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上尉吼叫:“怎么回事!快说!” 那士兵躲在门口,手里的步枪仍然对着房门,高声说:“连长,我们三个人在这个房间检查,张班长在里面问话,我们两个守在门外。后来来了三个人,直接就进了房间。他们一进门就开枪,打中了班长!然后就对我们开枪!他们三个人都有枪!” 上尉冲到门口,用枪柄敲门,叫道:“放下武器投降!放下武器投降!” 屋里又响了一枪,子弹打穿门板,又打在对面的房门上。 乔艳芳冲到上尉身边,低声说:“长官,你带着士兵封锁楼后,不要让他们跳窗跑了!这里我来对付!” 上尉回头向身后的士兵挥手时,就听见屋里传来打碎窗户的声音! 乔艳芳连续向门锁射击,紧接着,用力一脚将房门踹开。她闪在门边向里观察,但房里已经没人了!窗户已被打烂! 她冲到窗口向外看,只见川上等人已经拐过小街,跑远了! 上尉低头一看,那位姓张的班长,额头和胸口各中一枪,早已死了! 他怒不可遏,冲出房门叫道:“给老子追!他们往后面跑了!快追!” 17-4 短短五分钟之后,陈子峰已站在这个房间里,看着倒在地上的张班长。 和他一起来的,除了临江门派出所高所长外,还有宪兵第六团的团长刘学启。他们同样看着倒在地上的张班长,全都是一脸的疑惑! 张班长不过是一个班长,带着两个士兵查问这个房间里的住客。川上却大老远的从较场口过来,闯进这个房间,打死张班长,然后跳窗逃逸!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 陈子峰和刘团长互相看一眼,同时回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士兵。这个士兵是三个人中幸存下来的。 士兵相当紧张,说话有点结巴,但还是把整个情况说清楚了。 整个情况也实在太简单了!张班长带着两个士兵来查房。进门没多久,川上等人就进了房间,直接开枪打死了张班长!之后又打死门外的一个士兵!再接下来,就打碎窗户逃走了! 在陈子峰看来,川上是老特工!怎么会干这种屙屎不擦屁股的事!毫无道理! 他对刘团长说:“长官,还是先把尸体抬走吧,先送进医院里放着。有什么情况,咱们晚上再碰吧。” 刘团长没说话,只是向上尉挥了一下手。 上尉招来几个士兵,准备把张班长抬起来。 这时,陈子峰大叫一声:“停!等一下!” 张班长的手,一直捂在胸口,这似乎很正常。他胸口中了一枪。 但士兵们准备抬起他的时候,张班长的手移动了一下,让陈子峰看见了异常! 他蹲下来,慢慢翻开张班长的手。他的手里,捂着一张满是血迹的扑克,红桃A! 陈子峰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把小镊子,轻轻夹起这张扑克,向刘团长和高所长展示,咬牙说:“今天一天,连续发现了三张扑克!我敢说,这个房间里一定找不到扑克!” 随后的搜查,果然证实了他的话! 他补充说:“上午,我们发现了方片J和黑桃Q。我们分析判断,今后几天有可能再出现红桃A!它果然就出现了!并且是在同一天!这是日本人特意留给我们的!” 刘学启团长皱着眉头,瞪着他,严厉问:“你什么意思!留给我们干什么!” 陈子峰说:“长官,现在还说不好,等晚上到军委会碰头再说吧!” 17-5 军委会在绣壁街,三层楼,门口的高台阶两边,有头戴钢盔的士兵守卫。 出军委会大门向西走,不过半里地,有一家小小的茶馆,名叫“绣街茶社”。 此时正是下午四点钟左右,中午那拨来吃茶吃午饭的客人已经走了,晚上的茶客还没来,这样,“绣街茶社”里就很安静,客人更少。 宽敞的店里,只有两位客人。 靠窗边坐着的,是一位年轻人,二十三四岁模样。他穿一身旧西装,没打领带,衬衣领子敞着。他双手捧着茶杯,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茶社里面,柱子后面,坐着另一位茶客。他大约三十岁出头模样,面容清瘦,偏分头一丝不乱。他穿一件细棉布白衬衣,领口敞着,袖子卷到胳膊肘上。 他同样是双手捧着茶杯,目光低垂,神色相当忧虑。 他是军令部第一厅副厅长,张并州,少将军衔。他心里的忧虑是无法言明的! 17-6 今年二月初,张并州一直在等家人的来信,但直到过了年,也没等到家人的来信。这种情况让他焦虑不安。他的家人都在上海,他很后悔没把家人接到重庆来。 他的父母都在中学里教书,妻子则在一家报社里当编辑。 “淞沪战役”开始后,他一直劝父母和妻子离开上海。但他们都在上海住惯了,不愿意离开。 父亲说:“我们住在法租界里,就算日本人来了又能怎么样!我们住在法租界里呀!” 此时想起此事,张厅长懊悔不已! 到了今年五月,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来电话的人说,他姓牧,带来张长官家人的信。他们约好见面的地点,就在这家“绣街茶社”里。 那一天,张并州甚至就坐在此时的位子上! 在他的印象里,牧野先生是个相当文雅的人,脸上总是挂着微笑,语气也很温和。 但牧先生带给他家人的来信,却让他惊悚不安! 来信是两页八行信笺,一家人写给他的信,都在这两页纸上! 信的开始是父亲的问候:“并州吾儿,前年一别,至今已有年半,我和你姆妈甚念。家中尚可,每日上班,至晚方回。盼你一切安好。父字。” 之后是母亲的问候:“吾儿见字如面。我和你爸已过中年,家中各种烦琐事全仗慧英操持。大女已上二年级,学校不远,你爸每日接送。小女会说话了。盼你健康。姆妈。” 再后面则是大女儿艾婷写的歪歪扭扭的几句话:“爸爸,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妹妹指着你的照片叫爸爸,爸爸,你早点回来吧。女,艾婷。” 最后才是妻子写的几句话,“并州安好。人生总有意外,这封信就算个意外吧。我会尽力照顾好爸妈,务请放心。送信的人可能要找你有意外之事,盼妥处。妻,慧英。” 天下的家信,哪有这么写的!几个亲人的文字,竟然写在两页八行信笺上! 这么一种情况,张并州能够猜出九九不离十! 那一天,他盯着坐在对面的牧野先生,目光严厉,几如匕首一般! “你是日本特务!”他咬着牙说。 “更客观的说法是,我为日中早日结束战争而努力。”牧野先生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挟持我的家人!你想要什么!战场情况!军队调动!”张并州盯着牧野! “张长官,战场上的事,我不管。”鹰司轻声说。 “你想管什么!” “我只想得到一些消息。相信张长官也了解,有些事,迟早会传得到处都是。我们只想早一点知道而已。没有别的,就是这些,肯定不会让你太为难。” 张并州整整考虑了三天,拿不定主意。他只好和自己身边的少校副官李莫乔商量。 李莫乔闻言大吃一惊,“夫人他们,都被日本人控制了?” 张并州痛苦地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李莫乔思考再三,只好说:“长官,那个人的意思,只要消息,迟早会传出去的消息。长官,我们就以此为限吧!” 17-7 今天的下午,张并州也不知道,自己在“绣街茶社”里坐了多久。 直至李莫乔从窗口那边扭回头,低声说:“长官,那个人来了!” 张并州坐在桌边没动。几分钟之后,一个人在他对面坐下来。他知道,这是牧先生! 正文 1059、 林长官比我们还狠! 鹰司静坐片刻,轻声说:“对不起,路上耽搁了,让你久等了。”之后,他把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慢慢推到张并州面前。 张并州拿起信,看一眼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妻子写的。 他抬头盯着鹰司,“你想干什么!” 鹰司向他笑了一下,轻声说:“过几天,有一点小事,要请你帮一下忙。” “什么事!说!” “现在不能说,要过几天。”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说的没错吧!” “张先生,稍安勿躁。只是给我们帮一点小忙。我顺便说一句,您的父母和妻子女儿,都很好,我们尽心尽力照顾他们。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张并州瞪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明白,日本人要他帮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甚至是很严重的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父母妻女,是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 他为眼前的处境,焦虑不安! 17-8 水墨巷,宪兵队驻地。 晚饭后,军官们都聚在电台小屋里,一个也不少,包括姜玉凤。 他们一人一把椅子,坐在墙边或者门口,但都沉着脸,谁也没说话! 陈子峰却像个疯子似的,在他们中间转来转去,瞪一眼这个,又盯一眼那个。 他一拍桌子,吼了一声,“都他妈的给老子说话!说!” 但军官们坐在墙边或者门边,都沉着脸,谁也不说话。 陈子峰抡一下胳膊,叫道:“好啊!好得很!他妈的日本人抓了一手好牌,是不是!方片J、黑桃Q、红桃A,他妈的全在他们手里!让强虎说着了,他们就是一把‘全收’的牌!他们就是要‘全收’!要跟我们玩一把大的!你们说,我们怎么办!” 这些情况,军官们都知道!吃饭前,姜玉凤就把今天一天的情况通报给大家了!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转着眼睛吃的!但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现在仍然如此!他们都是无话可说! 陈子峰又像狼似的转了一圈,继续吼叫:“人家上午出了两张牌!一张在望龙门,一张在临江门!下午又出了一张,这回改在扬子饭店了!直接出在我们的心口窝里!川上那个混蛋,目的就是要在扬子饭店杀一个人,放下一张牌!还怕我们找不着,特地从较场口引着小乔往扬子饭店走!他进了饭店就杀一个人,就是杀给小乔看的!” 乔艳芳终于忍不住了,叫道:“你就会胡说八道!我怎么知道他想干什么!我还以为他能引着我,找到他的老窝呢!” 陈子峰回头瞪着她,继续叫道:“我就想问的是,日本人这一连串,想干什么!他妈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都给我说话!说!” 乔艳芳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好叫道:“你别问我!我不知道!”她又低声嘀咕一句:“我知道也不告诉你!你就是个混蛋!” 在场的人都歪了歪嘴,想笑又不敢笑。 不过,陈子峰问的这句话,也实在是个天下最大的难题,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子峰回头盯着萧安城,“安贼,你给老子说!” 萧安城苦着脸,还是摇摇头,想了想,只好说:“我的意见,就是盯住那个王一元!” 陈子峰叫道:“为什么!” 萧安城说:“他来来去去都不离那个交叉口。再说,上午的方片J,就和他有关系!盯住他,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陈子峰向乔艳芳一指,“这个事交给你了!其他人,别装哑巴!都给我开牙!说!” 这一次,他盯着的是韩进东。 韩进东只好说:“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盯住那两个地方,其他没办法!” 陈子峰对韩进东说的并不满意。但韩进东是宪兵队副队长,年龄又比他大几岁,他就不能对人家太凶恶。 这时,他的眼睛就转到冷月脸上。他心里最想问的人,其实就是冷月! 这几个人里,他唯一看不清的,就是这个冷月! 冷月冷冷地盯着他,盯了片刻,才轻声:“人家准备好了,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陈子峰回头瞪着身边的人,“我听到现在,就这一句是明白话!”他转了一圈,又说:“说我们的下一步!人家准备好了,我们怎么办!谁说!” 这时,萧安城指指手表说:“子峰,这个点了,你还是跟长官汇报去吧。听听他们那边有什么情况。等你回来,咱们再讨论。” 17-9 绣壁街,军委会,三楼小会议室。此时已是夜里九点钟。 这个碰头会,仍由林蔚主任主持。参加会议的还有委员长侍卫官张毓中,中央警卫团团长段泽刚,中央宪兵第六团团长刘学启,缉查处处长龚滨生,警察局局长唐毅。 坐在桌尾的,则是陈子峰。 他们先听陈子峰介绍今天一天发生发生的各种情况。 一听说日本特务川上,在扬子饭店杀了一个宪兵,张毓中首先焦躁起来。 他说:“按照我们通常安排委员长参加群众大会的办法,委员长要先进入扬子饭店等候。待大会准备完毕,委员长才会上主席台。现在扬子饭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敢让委员长进去吗!” 到这个时候,参加会议的人才意识到,日本人玩的这一手,就是不想让委员长进入扬子饭店!这是一次再明确不过的警告! 他们都站起来,看着桌上的地图。 如果委员长不能进入扬子饭店驻足停留,那就只能去旁边的嘉陵酒店! 但日本人的这个动作也说明,他们就是希望委员长进入嘉陵酒店!似乎,他们已经在那里安排好了!这个情况就太吓人了! 侍卫官张毓中听到这里,就回头说:“林主任,扬子饭店和嘉陵酒店都不安全!在这种情况下,我建议取消双十节国庆大会!一切都要以委员长的安全为重!” 这下子,会议室里就安静下来。 张毓中的这个说法,别人是不敢反对的!委员长的安全确实是最大的事!所以,他们都看着林主任。只要他一点头,张毓中的说法就算是定下来了! 林主任到底是中将高官,碰到这种事,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微笑。他静静地看着桌边的人,一个一个看,似乎在等待他们说些什么。 但后面的话,谁也不敢多说! 终于,林主任声音很轻地说:“双十国庆节大会,并不是年年举办,取消一次也未尝不可。不过,我想说的是,通知各地军政长官到重庆参加国庆大会,这个通知几天前就发下去了。路途远的军政长官,恐怕已经启程了。另外,今年举办国庆大会的事,已经见了报,现在忽然取消,恐怕不好。你们说呢?” 这虽然是一句问话,但谁也不敢接话,仍然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果然,林主任接着又说:“日本人就是要‘断箍’,这个没错吧?日本人要借双十国庆大会的机会,谋害委员长,这也没错吧?取消今年的双十大会,日本人再利用什么机会谋害委员长,这个你们知道吗?这个怎么防!” 这下子,桌边的人才算听明白林主任的意思!不由同时点点头,表示同意。 林主任又说:“潜伏在重庆的这伙日本特务,是我们目前最大的威胁!不消灭这伙日本特务,委员长始终有被谋害的危险!倒是借双十国庆的机会,消灭这伙日本特务,至少消灭大部分,反倒对委员长更安全一些。” 桌边的长官们再次点头,表示赞同林主任的说法。 林主任接着说:“所以,保卫这次大会的成功,其实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确保委员长的安全!这一部分,由毓中兄与泽刚兄共同负责。第二部分,尽最大可能消灭这伙日本特务,则由滨生兄、唐毅兄、学启兄共同负责!” 这时,他的目光转向陈子峰,微笑说:“陈队长,我听说,你和这伙日本特务打过很多交道,应该对他们很了解,请你务必再接再厉,把这伙日本特务消灭!” 陈子峰立刻站起来,说:“是,长官,我们一定尽全力!消灭他们!” 会议开到这个时候,就算是结束了。 17-10 陈子峰回到水墨巷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他进了大门就有点吃惊。队里的军官们都站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偶尔说一两句话。他们看见陈子峰进来,都扭回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陈子峰说:“天气快要凉了,别转了。走,去楼上!” 17-11 军官们在电台小屋里坐下来,听陈子峰介绍了夜里碰头会的情况。 他最后说:“林长官定了,整个行动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确保委员长安全!张侍卫官和段长官负责。第二部分,就是利用这次国庆大会的机会,找到日本人!他妈的,至少灭掉他们一部分!能全灭掉,那就更好了!” 乔艳芳歪着嘴说:“林长官比我们还狠!妈的,我喜欢!” 正文 1060、 宪兵团也不是吃白饭的 韩进东小声说:“我也希望是这个结果!” 陈子峰歪着脑袋,看着他们每一个人,咬着牙说:“想是那么想,但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现在商量一下吧!接下来怎么办!” 他们接下来一商量,发现头一个问题,就是他们的人手不足! 较场口有三个监视点,每个点三个人。这部分是不能动的。 萧安城要求盯着王一元。所以,望龙门那里,也有一个监视点,这个也不能动! 第三,强虎在通远门安了一个监视点。全重庆,就在那里发现了和带血扑克一样的扑克!这一点至关重要!那个不仅不能动,甚至,可能还需要加强! 他们一议论就明白,能找到日本人的老窝,是他妈的最重要的事! 五个监视点,平常就要保持十五个人!他妈的,连替换的人手都不够! 乔艳芳说:“较场口那里的监视点,能不能移交宪兵团一个或者两个?” 陈子峰说:“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其实就是捕风捉影!什么成型的东西都没有,我们说都没办法跟长官们说!我们哪怕交出去一个点,长官们还不知怎么看我们呢!没办法,这个主意不行!” 萧安城说:“这样就没办法了,只能让弟兄们辛苦一点。我们留三个人,每天替换一个点下来休息,差不多五天轮一遍。叫弟兄们逮机会就睡觉,轮流睡!” 陈子峰一点头,“只能这样!另外,小姜一个人看家,你行吗?” 姜玉凤急忙点头说:“没问题!我准备一长一短两支枪,把电话放在窗口,看见有不地道的人进来,我就开枪!怎么样!” 陈子峰嘎嘎地笑起来,连声说:“好!你真可以算是我们宪兵队的人!就是这样!不管谁,发现有什么情况,就给小姜打电话!她这里掌握全部情况!每天晚上汇总情况!” 乔艳芳问:“那么,剩下的人呢?” 陈子峰说:“剩下的人分成两组,我,冷月,强虎一组,安贼、小乔和老韩一组,分别在较场口和交叉口转一转!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好好看一看,仔细观察一下,日本人想断箍,他妈的,他们怎么动手!从哪里动手!我们就要像去年观察武汉大都会饭店那样,找出日本人的机会!找着了,就是我们的机会!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军官互相看了看,都向他点头,脸色也是不一般的严峻! 说起来也是,日本人明摆着,是已经准备好的架势!三张扑克全亮出来了!简直就是跟老子们挑衅!怎么也要跟他们拚一下! 17-12 第二天,是一九三九年十月二日。 雾都重庆,一如既往地笼罩在雾中。雾迟迟不散,都预示这一天是个阴天! 两江夹持的重庆,潮湿而沉闷,令人心情怎么也舒畅不起来。 在这么一种奇怪的感觉里,似乎周边藏着什么诡异,或者附近暗伏危机! 陈子峰和他的军官们,都是凭着特工敏感生存下来的。在这一天里,他们都隐约感觉到,今天可能会出事!但会出什么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危难,却是怎么也说不清楚的! 17-13 上午八点半过一点,陈子峰、冷月和强虎,就到了三民路和邹容路的交叉口。 他们站在交叉口一侧的山坡上,仔细观察眼前的地势和周边的环境,希望找出日本人可能动手的地点和机会! 三民路和邹容路交叉口,是个椭圆形,东西长不足百米,南北宽则有八十多米。车辆和行人都走椭圆形的四周,中间的空地并不能穿行。 交叉口的北侧,有两栋比较显眼的建筑,一栋是扬子饭店,它旁边是嘉陵酒店。 交叉口的南侧有三栋高低不一的居民楼,里面住满了居民。 这三栋楼正对着扬子饭店和嘉陵酒店,自然也正对着正在搭建的大会主席台。 所以,这三栋楼是第六宪兵团和望龙门派出所检查的重点。按照段泽刚的说法,一旦开大会,这三栋楼里会布满士兵,甚至可以说,每一个房间里都会有士兵! 交叉口的东西两端,大多是平房,其中有一两栋小楼房也不显眼。但警察和宪兵,还是会对这些平房和楼房进行检查,以确保大会安全! 交叉口的中间是一大片杂草丛生的空地,其间还有一些残垣断壁。一些工人正在清理这片空地。已经清理好的地方,工人们正用粗木桩夯实地面。 所以,陈子峰等人站在山坡上看了又看,仍然看不出日本人怎么利用这个地点! 狙击!决不可能! 南边的三栋楼房尤如屏障,控制住这三栋楼,狙击手无处立足! 爆炸!决不可能! 从大会的前一天夜里开始,所有进入会场的人都要接受检查,是仔细检查!任何爆炸物都不可能带进会场! 在扬子饭店或嘉陵酒店设置伏兵!决不可能! 这两栋楼,是中央宪兵第六团和段泽刚的警卫团防守的重点!他们可能会提前好几天彻底检查这两栋楼,清除一切闲杂人员。面向会场的窗口里,也一定会有士兵把守! 那么,日本人还能怎么办呢! 陈子峰、冷月和强虎,把附近的地势环境看了又看,竟然没看出日本人动手的机会! 陈子峰歪着嘴说:“三张牌呀!分别出现在这里的一南一北,还有中间的扬子饭店!日本人肯定是做好准备了!他们已狂到了极点!他们认准了我们拿他们没办法!” 强虎说:“我看明白了,周围的房子全都安排不了枪手!枪手会不会在人群里!” 陈子峰说:“开会那天,刘团长他们一定会逐个搜查!这个地方,用手枪毫无作用!只能用步枪!他妈的用机枪也行!但他们带不进来!宪兵团也不是吃白饭的!” 强虎说:“那我就看不出来了!封锁得跟水桶一般,日本人怎么下手!” 陈子峰仿佛要吃人似的瞪着他,“日本人肯定找到办法了!是我们想不到的办法!只有我们没找到!这他妈的,就是怪事!冷月,你看出问题来了没有!” 冷月想了一下,轻声说:“你说对了!这里肯定有机会!只是我们没发现!我建议,我们沿着周边走一圈,就近观察一下!” 这个建议,陈子峰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他带头走下了小山坡。 17-14 在较场口庞杂、纷乱、喧闹、尘土飞扬的集市里,正在四面巡视的萧安城和乔艳芳、老韩三人,那么意外的,遇到了美丽妖娆的秦雅丽! 较场口这个地方,虽然是一大片空地,但在白天,却是一大片没边没沿的集市。 许多农民,还有许多市民,在这里出售自己的蔬菜、鱼肉、粮食、衣服,以及各种各样的手工制品,凡是你能想出来的,这里都有出售。 当然,你要想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就必须在这个巨大集市里,慢慢转。 秦雅丽一身家常衣服,提着一篮子蔬菜,娉娉婷婷地在这个集市里慢慢转着。 她今天要找的是鱼线和鱼钩,最细的那一种。这是老师特地嘱咐她的。这东西很罕见,重庆人似乎也不太爱钓鱼。所以,她只能在这里慢慢转,慢慢寻找。 她一抬头,突然看见萧安城和乔艳芳,不由吃了一惊!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他们是来逮捕她的!但她很快就发现不是! 她那么娇憨,那么美艳地张大了嘴,叫道:“啊哟,啊哟,侬是来买菜地?” 乔艳芳咯咯地笑起来,“啊哟,秦小姐侬瞅瞅好伐,吾们两手空空,连个篮子也莫得,如何买菜呀,哈是地。” 于是,她们都咯咯地笑起来,好不妖娆,好不快乐,尤如两个再亲密不过的闺蜜。 “秦小姐,儿子好伐?” “好地呀,半岁哩,胖胖地,整天呀呀地叫。” “噢哟,瞧把你喜欢地。等侬儿子结婚喽,阿拉都不一定有儿子。” “瞎说吧,侬介样子美人坯子,只怕是挑花了眼噢。乔小姐,见着好地就抓住噢,不好随便放手地,侬说是吧!”她说着,就向旁边的萧安城扫一眼。 乔艳芳笑得如花朵一般左摇右摆,心里忽然冒出萧哥哥曾经爱过她的那一天,老好了。儿子不儿子的再说,能让萧哥哥再爱一回,阿拉就心满意足了! 两个美丽女人又聊了一会儿,互相笑着挥手告别,各自走开了。 秦雅丽看着他们没入到拥挤的人群里,这才回头往前走。 她一低头,就看见脚边的地摊上,摆着许多钓鱼用品。一个中年人眼巴巴地看着她。 一番讨价还价,秦雅丽买了十个小号鱼钩,还有一大轴最细的鱼线。 摊主问:“小姐要不要鱼竿,正经湘妃竹做的,又轻巧又结实。” 秦雅丽向他摆摆手,微笑走开了。棒槌,你当我真要钓鱼呀! 她心里想着两件事。第一件,老师要鱼钩、鱼线做什么?肯定不是为了钓鱼。那么,老师的花招一定别出心裁! 正文 1061、 都说你们是贼精! 第二件,萧安城和乔艳芳都出现在这里,会在这里开什么国庆大会吗?如果在这里开大会,老师的行动又如何安排? 17-15 萧安城和乔艳芳、韩进东继续在较场口里转着。他们心里想着的,和秦雅丽想的一样,日本人要在这里采取行动,他们会怎么办! 较场口的摊贩很多,顾客更多,几乎就是人挤人!到了晚上,摊贩和顾客散去,这里就是一个扔满了垃圾的空地!清洁工会打扫铲运垃圾,以迎第二天的早市。 这片空地的周围都是低矮破烂的民房。偶尔有几座二层楼房,也极不起眼。如果在空地里搭建主席台,那些破旧的楼房不可能用于狙击! 萧安城皱着眉说:“这里可以开大会,但很不安全。” 乔艳芳低声问:“为什么?” 萧安城说:“较场口周边,虽然有很多小街小巷,四通八达,但能走汽车的只有一条路,就是西边的和平路。东边的中正路上有台阶,走不了汽车!” 乔艳芳停下来,看着西边的和平路,很长时间没说话。 韩进东说:“我也看明白了,如果日本人在路上设伏,暗藏狙击手,就很危险!” 乔艳芳回头说:“哥哥,你提醒了我,其实三民路的交叉口,也有这个问题!日本人在路上狙击,一定是个大问题!” 萧安城说:“我们找个电话,把这个情况告诉姜玉凤,让她找机会通知子峰!” 17-16 其实不用秋津专程向佐藤先生报告。她最快也要到今天夜里才能见到老师。 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出现在较场口,只过了十几分钟,佐藤先生就接到手下特工的电话报告。 佐藤先生,还有鹰司、川上、栗山和石田,几乎每天都要仔细检查他们的行动方案。 佐藤先生从上海带回来的“断箍行动”方案,极其精细!仅此一点,就让佐藤先生对面的这几个人惊叹不已! 最近几天里,他们又根据重庆的实际情况,对这个行动方案又做了进一步的完善!他们心里都相信,这样的方案,环环相扣,步步设局,精细而又慎密,是必然成功的! 不过,他们都是有经验的特工,最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再好的行动方案也会发生变化,因为周围的情况总在发生变化! 所以,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根据周围的情况变化,调整并完善这个行动方案! 萧安城、乔艳芳和韩进东出现在较场口,这就是一种可能发生变化的情况! 佐藤先生轻声问:“他们,会影响我们的行动吗?” 鹰司这几个人,按照各自分工负责的任务,重新检查整个行动。 最后,鹰司说:“至少目前,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可能存在的问题只有一个,那个大会,会在较场口召开吗?” 他看着佐藤先生冷静的目光,又轻声补充了一句,“先生,我相信不会!交叉口一定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但我还是要这么问。” 佐藤先生向他们点点头,“很好,如果交叉口是他们唯一的选择,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们随时都要注意他们!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慎。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是妖魔附体,我们已吃过他们许多亏了!这一次,一定要成功!” 鹰司这几个人,平静的脸上藏着微笑,认真向他点点头,心里却是含着杀意的! “断箍行动”有一个小目标,就是陈子峰的宪兵队!对他们痛下杀手,是他们时时刻刻都在考虑的问题! 17-17 三民路和邹容路交叉口。 九点半的时候,陈子峰和冷月沿着交叉口周边的道路,慢慢向前,仔细观察的时候,稍稍有点吃惊。因为他看见了张毓中和段泽刚。 不过,他略想了一下就明白,他们出现在这里也是必然的! 昨天夜里的汇报会上,林主任虽然给他们分了工,但保卫委员长,和消灭日本特务,其实还是一个任务!是分不开的! 要保卫委员长的安全,就必须消灭日本特务!只有消灭日本特务,才能保卫委员长的安全!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他们走到一起,都站在正在搭建的主席台后面,看着眼前的扬子饭店和旁边的嘉陵酒店。 扬子饭店高大宽敞,建成于三年前。国民政府迁到重庆后,曾经有一段时间,这里就是军委会的办公地。相比起来,嘉陵酒店则比较老旧,也更简陋一些。 委员长要参加双十国庆大会,必然要在这两家饭店里选一家,作为他的驻足之地! 张毓中说:“泽刚兄,我的意见,还是选择嘉陵酒店吧。” 段泽刚摇摇头,轻声说:“毓中兄,嘉陵酒店没有后门,前后不通,一旦紧急撤退,我们撤不出去!” 张毓中说:“日本人刚刚在扬子饭店里杀了人!就是对我们的警告!” 段泽刚说:“日本人就是不想让我们使用扬子饭店!目的很清楚!” 张毓中问:“为什么!” 段泽刚说:“就因为扬子饭店便于撤退!道理就这么简单!我建议,就使用扬子饭店!日本人不让我们用,我们偏用!” 张毓中始终皱着眉,就是不肯点头! 陈子峰忍不住了,笑嘻嘻说:“两位长官,这其实就是林主任在会议上讲过的话,实者虚之,再实之!日本人在跟我们斗心眼,故意给我们添乱!” 张毓中回头瞪着他,“如果真在这里出了事!怎么办!谁负责!” 陈子峰不想触他的霉头,回头看着段泽刚说:“段长官,您说,委员长的驻足地,怎么安排?” 段泽刚向他点点头,“按照我的想法,大会的前三天,清走扬子饭店的所有住客!饭店所有工作人员也必须离开!整个饭店由我接管!这三天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我要进行彻底检查!该封闭的房间和走廊全部封闭!所有楼梯口、电梯口,都由我的士兵守卫!任何人不得靠近!饭店外面也要封锁!你们说,日本人还能利用这家饭店搞鬼吗!” 陈子峰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不断向段泽刚点头。 他忽然看见站在旁边的冷月,立刻说:“小冷,你说段长官的办法行不行?” 段泽刚和张毓中都回头看着冷静如冰的冷月,等待她回答。 冷月也看了他们一眼,一点表情也没有,说:“段长官的办法,日本人都想得到!” 段泽刚和张毓中都品了一下她的话,忽然明白,她的意思是说,日本人的行动,一定是我们都想不到的!甚至有可能,和这家饭店没关系! 想明白这一点,他们都扭回头,看着眼前的主席台,以及周边的情况。 段泽刚说:“周边所有房屋,有一间算一间,我都会安上士兵!他们怎么办,从地底下钻出来吗!” 冷月摇摇头,“长官,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现在还想不出他们会怎么办!” 几位长官,还有陈子峰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至少对陈子峰等人来说,冷月的精明,是他领教过的! 这时,冷月又轻声说了一句,“他们敢亮出三张牌,都说明他们准备好了!一定是我们想不到的行动!” 17-18 中午,陈子峰等人陪着段长官和张长官,在交叉口的面馆里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每人一大碗重庆小面。 这碗面,操!真是麻辣鲜香、滚烫筋道的重庆小面,真他妈的好吃! 借这个空儿,陈子峰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询问各监视点和萧安城那一组,在较场口发现什么情况。 姜玉凤语言简练,说:“安城说,较场口那边只有和平路可以通汽车。他们担心日本人可能会在路上伏击!安城补充一句,三民路交叉口,可能也存在这个危险!” 陈子峰把这个意思向两位长官一说,张毓中转身就要向西走。 陈子峰一把拉住他,有点阴沉地说:“长官,您以为这里没有日本人吗!他们可能就藏在什么地方盯着我们呢!往西走,他们就明白,我们看的是来去的路!长官,我们要往东走,先把东边的道路看清楚!” 张长官瞄了他一眼,嘴巴歪了歪说:“都说你们是贼精!果然是贼精!这么一点情况也要玩心眼!” 陈子峰同样歪着嘴,低声说:“谢谢长官夸奖!” 17-19 陈子峰和冷月等人,陪着两位长官向东走了一小段路,就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们想一想就知道,通往交叉口的四条道路都不宽,如果日本人在路边狙击,一定会造成严重后果!委员长的安危不可能有保障!甚至可以说,走在路上,可能比在交叉口里面更危险!这是他们以前没意识到的! 张长官问:“泽刚兄,道路两边,你怎么办?” 段泽刚也把头摇了又摇,咬着牙说:“这就没办法了!只能在沿途设置哨兵,占领制高点!对那些二三层的小楼,恐怕都要仔细检查!” 正文 1062、 这家伙干脆叫宫廷 张长官说:“我还是那个意思,取消国庆大会吧!” 段泽刚回头看了陈子峰一眼,“毓中兄,还是林主任说的对,有国庆大会,我们才知道日本人会在哪里动手!我们能防!没了国庆大会,我们就不知道日本人会在哪里动手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如果我们安排得好,消灭这伙日本特务,今后就安全了!” 听到这个话,张长官就不再说话了。他停下来,仔细观察整个街道的情况。 17-20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平房里。 有关陈子峰和段泽刚等人,在交叉口东侧的邹容路上观察的消息,只过了十几分钟,就传到佐藤先生的耳朵里。 他抬头看着鹰司,淡淡地说:“他们观察东侧的邹容路,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鹰司一点头,“这是肯定的!他们更关心的,其实是西侧的街道!” 佐藤先生说:“西侧的道路,距离总裁官邸更近一些,撤退更方便一些,是吧?” 鹰司冷静盯着他,“是!” 佐藤先生脸上露出微笑,“不过,你选择的道路却是交叉口北侧的三民路,为什么?” 鹰司说:“先生,国庆会场一旦发生意外,他们只能选择最方便的路走!北侧的路,就是最方便的路!扬子饭店后门外,有一条小街,直通北侧的三民路!” 佐藤先生点点头,“那么,我们在北侧三民路的行动,会有什么结果吗?” 鹰司摇摇头,“应该不会有结果。我相信,不会有!” 佐藤先生其实知道这个结果,但还是问:“为什么呢?” 鹰司笑了一下,“段泽刚的警卫团,可能在北侧有所布置,我们在北侧,只要有行动就好!我们的行动重点,还是放在下一步!先生,什么叫环环相扣,就是这个了!” 佐藤先生笑着,再次向他点点头。 17-21 杨宅,客厅里,下午。 杨庆山睡了午觉起来,坐在客厅里静静思索眼前的难事。这个难事,就是手里的货! 他所有的货,都从乐山运到重庆,就存放在凤凰台四号码头的一间仓库里。 但是,这些珍贵的货历经劫难,终于运到重庆,却出不了手!变不了现! 上海的刘寅贵一再催促他,尽快把那么一大批货出手,补上此前的巨额花费! 但他就是出不了手!重庆的烟,是贵烟。贵州多山,地无三尺平,哪里出得了好烟!他的货是云烟,是最上等的好货!但他就是出不了手! 贵烟是土烟,价格很便宜。云烟质量上隹,价格就要贵两倍!再加上刘寅贵此前已花费巨额资金,这个价格就更高了!这是价格问题! 其次,重庆大小烟馆虽有四百多家,但都控制在洪门大堂主赵时甫手里!赵时甫不会让出他的市场,更不会让出他的既得利益! 这个道理一眼就能看明白!杨庆山几乎每天,都在为此事发愁! 17-22 旁观而言,小丫头吴晓烟和她的姆妈吴氏,还在享受帮佣秦雅丽的幸福生活。 要等吴晓烟成了精,帮助杨庆山的云烟在重庆上市,恐怕还要等上几个月! 这些是题外话。慢慢看吧。 17-23 崔槐给杨庆山送来刚沏好的茶,放在他面前,然后在旁边坐下,无声看着他。 杨庆山看他一眼,叹息说:“咱们的货呀!” 崔槐自然明白他所愁之事,只好说:“是,现在真没什么好办法。” 这样,这主仆两人坐在一起,就好长时间没说话。 这时,杨庆山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说:“你注意一下码头上的北三泊位,外来的货船只停个两三天的,还可以。但泊岸时间长的,就让他们泊到别的泊位上。” 崔槐有些意外,“为啥呢?” 杨庆山向他一点头,“老白说,政府有一条船,最近要停在咱们码头上,要我给他留一个位置,具体时间没定,大约就是这几天吧。” 这时,崔槐就一动不动地看着杨庆山,似乎是很警惕的意思。 杨庆山扫他一眼,随口问:“怎么了?” 崔槐小声说:“先生,对这个老白,您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别吃他的挂落。咱们现在有这份产业可不容易,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这时,杨庆山就有些警惕了。 白崇信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白崇信暗中和日本人有来往,在武汉时就有!他虽然不知道根底,但可以猜得到! 如果他的四号码头因为白崇信而丢失,那他妈的,就实在太可恨了! 他想了想说:“老白说了,是政府的船。” 崔槐说:“先生,您想一想,咱们南边没多远,就是政府的石板坡码头,那个码头很宽大。政府的船为什么不停在石板坡码头,偏偏要停在咱们这里?” 听崔槐这么一说,杨庆山也有些警觉。他眼睛转了又转,思考白崇信在暗中,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崔槐说的对,他的四号码头,可得来不易呀! 17-24 水墨巷,宪兵队驻地。 也是这天下午,姜玉凤独自在水墨巷驻地里看家。这个任务,让她有些紧张。 整个驻地里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几乎就是要出鬼的感觉!这个鬼,她担心就是日本人!如果日本人想摸进来,她独自一人守得住吗! 她坐在窗口的桌边,桌上除了一部电话,还有一支步枪和一支手枪,这就是为日本人准备的。她面前还放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随时记录接听的电话。 萧安城来了一个电话,说较场口只有一条道路可通汽车,有危险。此后不久,陈子峰也来了电话,询问有什么情况。她看着笔记本,转告萧安城说的情况。 她听得出来,萧安城说的这个情况,让陈子峰十分紧张。之后,谁也没来电话。 她抽空拿了一张地图,不时低头看一眼。但地图上什么情况也看不出来!萧安城说的情况,怎么就让陈子峰紧张,是她想不明白的事! 她此时坐的位置,就是萧安城的电台小屋,是这栋楼里最西端的房间。她除了可以看清楼后的小院,还可以看见水墨巷里的一点情况。 大约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果然出了鬼! 她猛地一抬头,正看见一个人站在水墨巷里,隔着围墙,向她所在这栋小楼观望,是那种一个窗口一个窗口的观望! 姜玉凤大吃一惊!她第一个感觉是,这是个日本特务!她隔着窗户盯着那个人! 那个人慢慢凑到大门口,推那扇双开木头大门。大门上拴着一条铁链,挂了锁,这是姜玉凤等所有弟兄都走了之后,亲手锁上的! 那人将木头大门推开巴掌宽的缝,继续向里面观察。 只片刻,他就看见坐在窗口里的姜玉凤! 姜玉凤抓起手枪,顶上子弹,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对他开枪! 那人透过门缝看着她,却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向她招手,似乎叫她过去! 这个情况让姜玉凤十分意外,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人再三向她招手,并且露出很和善的微笑。他还把两只手都伸进门缝里,似乎表示他手里没有武器,请她放心! 17-25 姜玉凤犹豫再三,一方面好奇这家伙想干什么!另一方面,是担心这家伙会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我一个人,可能顶不住他!现在最好不要惹他发怒! 想到这里,她端着顶上子弹的手枪,出了小楼,慢慢向门口走过去,警惕地盯着他。 那人嘻嘻地笑着,竟然说:“你好,姜小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姜玉凤再吃一惊。她没想到,那人竟然知道她的名字!不过,她也听出来了,他确实是个日本特务!还请多关照呢!我一枪打死他,不知会怎么样! 她回头向窗口里做了一个手势,然后盯着那人问:“你是谁,想干吗!” 那人狡黠地笑着,一句话就拆穿了姜玉凤的小动作,“姜小姐,其实我知道,楼里只有你一个人,没错吧。早上,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出去,全都出去了,我说的没错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手里的枪坚定不移地指着那个人。 “我只想和你认识一下。我姓宫,叫宫廷。怎么样,这个名字好记吧?” “什么宫廷!”她问。 “就是朝廷的意思,宫殿的‘宫’,朝廷的‘廷’。这是我的中国名。”他仍然嘻嘻地笑着,似乎对眼前的情况很高兴。 日本人起的中国名都很怪!就她所知,鹰司叫牧野,川上叫兰亭,陕西抓住的寺岛叫胡底!据说还有一个家伙叫高僧!这家伙干脆叫宫廷,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 “你的日本名字呢!敢说出来吗!”姜玉凤心里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开枪! “我姓吉野。”那人笑着说。 “名字!” “公亭,公开的‘公’,亭子的‘亭’。姜小姐,你这下子明白了吧。我就叫吉野公亭,所以,我的中国名就叫宫廷,很好记是吧。” 这倒是说得通了。这家伙居然用的是谐音!姜玉凤心里这样想。 正文 1063、 日本人竟然找上门来了 “你想干吗!!快说!” “姜小姐,麻烦你,给我们一口水喝吧。”他说着,就向后面指了一下。 姜玉凤这才看清楚,他后面还站着两个人!混蛋东西!他们三个人如果硬往里闯,我只有吃亏的份!现在可不能把他们惹毛了! “好,你们等着,我去拿水!” 姜玉凤一步一步向后退着,直至退进门里。她向楼上听了一下,楼上的电话没响!这个时候,她可真希望有人来个电话! 她端了暖瓶和一个搪瓷缸子,重新回到大门前。 她注意到,宫廷的两只手一直扶在门板上,似乎就是为了叫她安心。 她倒了一缸子水递出去。 “你慢点喝,小心烫着!”她讥讽说。 “谢谢,谢谢。”宫廷一口一口喝着水,满脸都是笑容,看着门里的姜玉凤。 姜玉凤忍不住想到,要是陈子峰听说了这个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惊讶呢! 17-26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陈子峰眼睛瞪得比牛卵还大,看着妖怪似的看着姜玉凤。 “他说他叫什么!”他不肯相信地问。 “宫廷!” “吉野公亭!” “是!” “日本特务!” “一定是!” “他居然,跟你要水喝!” “是!他们每人喝了一杯水!然后就走了!” “就这些!” “我是一句一句重复说给你听的!我的记忆很好,那人说的每一句都对你说了!” 姜玉凤咬着牙,坚定不移地看着陈子峰,也看着他身后的人。但她心里,还是有点发虚。她竟然给日本人水喝,这件事怎么看都有点怪异! 面前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那么惊异地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个妖魔鬼怪似的! 陈子峰转来转去,两只手更是挥来挥去,似乎就想吼出什么来! 萧安城微笑说:“小姜,你真行!一个对仨,不简单!” 乔艳芳也说:“不错,不错,真不错。小姜,你也可以干我们这行了。” 他们两个人的话,让姜玉凤稍稍心安一些。 不料,陈子峰却一下子扭回头,吼叫道:“狗安贼,你说,日本人想干什么!口渴了,居然跑到老子这里找水喝!他有毛病是不是!” 萧安城回头盯他一眼,又看看身边的其他人,低声说:“只能说明,日本人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他们就要动手!他们相信,我们防不了他们!” 陈子峰叫道:“老子早就知道他们准备好了!我就问他们跟小姜要水喝,想干什么!” 屋子里安静下来。陈子峰这句话,可不好回答!谁也猜不透日本人的想法! 这时,又是冷冰冰的冷月,轻声说:“叫你分兵!” 所有人都回头看着她。看了十几秒钟,忽然都“噢”了一声,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陈子峰怒不可遏,一连说了四五个“操”,这才说:“只叫小姜一个人看家,看来是不行了!至少三个人!他妈的,咱们这附近,最好再安一个监视点!找一找日本人!小冷,你说的分兵,是不是这个意思!” 冷月说:“是!宪兵团,警卫团,他们都不放在眼里!只盯我们!” 这下子,陈子峰又在原地转了起来。连转了三圈,向乔艳芳一挥手,“你安排吧!” 乔艳芳瞪着陈子峰,没好气地说:“较场口三个点,全撤!悄悄撤!” 陈子峰把牙咬了又咬,终于说:“撤!他妈的悄悄撤!但要跟刘团长说一声!” 乔艳芳说:“行!就这么办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琢磨眼前的情况!但其中,似乎还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萧安城想了想说:“子峰,看来,只有这样了!我们原来想弄一个假的,但日本人根本没把较场口放在眼里!这就不对了!” 陈子峰回头瞪着他,“你说怎么办!” 萧安城想了一下,忽然说:“我赞成叫宪兵团悄悄撤!不过,子峰,我建议,请林长官派人在较场口搭主席台,搭得大一点!” 乔艳芳立刻叫了起来,“就是呀!日本人只注意交叉口!让他们也疑惑一下!他妈的,说不定,我们就真的在较场口开大会!叫他们也犯犯傻!” 这个时候,陈子峰就把眼睛盯在姜玉凤脸上,似乎在琢磨什么事! 姜玉凤冷静盯着他,“你说吧,想叫我干什么!” 这下子,陈子峰就叽叽嘎嘎地怪笑起来,然后点着她说:“小姜,日本人看来对你挺客气。那么好,我就交给你一个任务,从明天开始,你带两个弟兄,在较场口画平面图!你要仔细画!” 姜玉凤把他盯了片刻,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她理解,这和在较场口搭主席台是一个意思,都是为了迷惑日本人! 另外还有一点,她心里有点模糊,不太拿得准。陈子峰这个狡猾家伙,似乎想利用她和那个吉野公亭的关系!但怎么利用,她却想不出来! 17-27 通远门,平房里。 佐藤先生微笑看着站在面前的吉野,相当赞赏地说:“她给你水喝了?” 吉野同样笑着说:“是,我们三个人,一人喝了一杯。她隔着门缝递给我们的。” 佐藤先生嗬嗬地笑了起来,回头看着鹰司,“你说,他们会怎么办?” 鹰司轻声说:“他们在较场口的监视点,恐怕得撤了!要不然,他们人手不够!” 佐藤先生说:“看来,这是必然的!很好,我们步步为营,按照计划,逐步推进,让他们进退失据,首尾不能相顾!今晚的行动安排好了?” 鹰司微笑说:“安排好了!今晚他们的政府高层要开会。等他们开完会,就有我们的机会了!先生,这又是他们想不到的一步!他们恐怕要乱一下子了!” 17-28 水墨巷,宪兵队驻地。 夜里,陈子峰给段泽刚打电话,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国防最高会议今晚开会,林主任必须张罗开会事宜,所以,今晚的碰头会不开了,明晚再说! 陈子峰抓紧时间,简要介绍了宪兵队这边遇到的意外情况,还有他们的想法。 他说:“段长官,请务必转告林主任,这一两天就开始在较场口搭主席台!” 段泽刚哈哈地笑起来,“陈队长,你们真是计中计,狡中狡呀!日本人跟你玩心眼,你们回头又跟他们玩!好!我一定转告林主任,争取最近一两天就开始!” 陈子峰又说:“还有一件事,我明天安排人,去画较场口的平面图,是公开画!您那里,最好派人秘密画交叉口的平面图!要精确的!长官明白我的意思吧?” 段泽刚立刻说:“告诉你,我已经派人开始画了!大概一两天就能画好!等画好了,就知道哪里有漏洞了!你是这个意思吧!” 陈子峰急忙说:“长官英明,想到我前面了!长官,明天见!” 17-29 中山四路,国民政府行政院。 段泽刚提到的国防最高会议,就在国民政府行政院的大会议室召开。 在大会议室外面的门厅里,段泽刚放下陈子峰打来的电话。他看一眼手表,现在已是夜里八点多钟了,不知会议什么时候结束。 这时,侍卫官张毓中从大会议室里出来,看见段泽刚,就向他挥一下手,向外面指了一下,示意他去门外。 17-30 行政院外面的夜景很好,凉风徐来,让人心旷神怡。 数十名警卫团士兵如木桩一般站在行政院门口和远处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会议如何?”段泽刚轻声问。 “争得很厉害。没办法,回回开会都是这样,总有一些人有不同意见。”张毓中说。 这时,段泽刚就提到刚才陈子峰打来的电话。 “哈,怎么回事!日本人竟然找上门来了!” “陈子峰的意思,日本人已经准备好了!甚至准备到我们防不住他们的地步!” “他准备怎么办?” “他的意思是,较场口的所有监视点秘密撤销!他还说了两点,一是在较场口搭主席台,二是派人公开在那里画平面图!” 张毓中看了他片刻,突然笑了起来,“他们可真是贼家伙!诡计多端!这差不多就可以算是见招拆招了!好,我看着就有意思!” “是,我也这么看。”段泽刚笑着说。 “行了,我明白了。搭主席台的事,等里面会一散,我就跟林主任说。他应该会同意。对了,我明白了,陈子峰的意思,最后到万不得已时,我们就在较场口开会!” 段泽刚也笑了,“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嘛,这就是林主任说的话。” 张毓中笑着,向里面指了一下,又重新回到大会议室里。 17-31 直至夜里十一点半,国民政府国防最高会议终于结束。 参加会议的军政高官们提着皮包,或夹着文件,互相议论着,出了行政院的大会议室,向自己的汽车走去。 段泽刚站在门口,看着附近,也看着那些高官们。远处,高官们的汽车一辆接一辆驶离行政院的停车场。门前渐渐安静下来了。 正文 1064、 日本人绑架他干什么 这时,段泽刚看见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先生慢慢从门里出来。 林主席年龄大了。段泽刚的记忆里,他可能已年过七十了。他头发和胡须全白了,拄着一支手杖,慢慢走下台阶。 段泽刚急忙走过去,扶着他走下台阶,并且扶着他向停车场那边走过去。 他说:“林主席,不着急,您慢慢走。” 林主席嗬嗬地笑着,“哎呀,真是岁月不饶人呀,走起路来,就像小脚老太太。” 段泽刚说:“林主席身体健康,精神矍铄,我扶着您,不过是想巴结巴结您。” 这下子,林主席就放声大笑起来,说:“好,好,你真风趣。” 走到停车场,段泽刚向林主席的汽车里看了一眼,只有司机一人,就说:“林主席,我巴结您就巴结到底吧,我送您走。虽然是在重庆,还是要小心一点。” 林主席和他握握手,说:“不用,不用,我一向轻车简从,有一个司机足够了。你去忙你的去吧,我走了。” 段泽刚替林主席拉开车门,又扶他上车,还是问了一句:“您今晚住在哪里?” 林主席说:“我住在特园。鲜英先生给我安排了一间客房。” 段泽刚说:“倒是不远。那好,林主席,您慢走,我就不送您了。” 林主席的汽车轻轻轰鸣一声,就向前驶去。 17-32 林主席的黑色轿车上了中山四路,一直向南驶去。 路确实不远,十几分钟后,汽车从中山四路行驶至上清寺,再拐上特园路,前行不远,就是通往特园的山路口。路口的旁边,就有一个停车场。住在特园的客人,通常都把汽车停在这里,然后步行上山。 林主席的汽车在停车场里停下。司机先下了车。 但他还没来得及打开后面的车门,就从黑暗中冲出一个人影,一拳就将他打倒,接着,扑上去又是重重的一拳,司机顿时失去知觉。 林森主席只是隐约看见外面有人影晃动,还没来得及反应,两边的车门同时打开,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并且抓住他的胳膊,又用一条黑布蒙住他的眼睛。 几分钟之后,林主席察觉行李箱被打开,有什么重东西放进车里,接着,汽车就倒车向后驶去,离开了特园路,并且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17-33 通远门,平房区里。 大约半个小时后,鹰司手下的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林森,走进一个房间里,并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来。 鹰司走过去,动作很轻地摘下他眼睛上的黑布,然后微笑看着他。 林主席睁开眼睛,镇静而意外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人。接着,他又左右看。 鹰司微笑着把他的手杖递给他,“林先生,你是找这个吧?” 林主席接过手杖,瞪着鹰司,缓缓地举起来。 鹰司微笑点点自己的头,“林先生,您照这里打,如果能让您消消气的话。” 林主席慢慢放下手杖,拄着,说:“你们应该是日本特务!” “林先生好眼力。”鹰司微笑说。 “你们抓我做什么!” “先生,我们决不会伤害您。我们只是请您来住几天。如果您愿意的话,再跟您谈一谈当前的形势。我没有要求您做什么的意思,倒是真心想听听您的教诲。” “我和你们没什么可说的!” “这个,我不会强迫您。先生,现在时间很晚了,您最好休息一下。您看看,这个房间您是否满意。如果您缺少什么,请跟我说,我一定帮您解决。” 林主席向四面看看。果然,房间布置得讲究甚至精致。里面有一张双人大床,缎面被子已铺好了。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放在窗边。门边放着一组宽大的沙发,看上去很柔软。在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脸盆架,架子上有雪白的毛巾,盆里有热水。 “先生,热水已给您倒好了,您洗把脸,就早点休息吧。”鹰司和气地说。 “我的司机呢!”林主席瞪着他问。 “他在另一个房间里休息。以后,您离开这里时,他还会跟您走,请不必担心。” 鹰司说完,就挥手让另外两个人出去。他也走到门口,抓着门把手说:“先生,早点休息吧,我告辞。明天如果您愿意,我过来听您教诲。请休息。” 他说完,就关上门走了。 林主席扶着手杖,有些茫然地看着附近,完全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17-34 水墨巷,宪兵队驻地。 早上,天刚亮,陈子峰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他伸手抓起电话。 电话里立刻传出龚滨生的声音:“陈子峰,出事了!国民政府主席,林森主席失踪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全力寻找林主席!这是最紧急的任务!” 陈子峰急忙问:“长官,什么时候的事?” 龚滨生说:“今早才发现!应该是昨夜参加完最高国防会议之后的事!有人看见,林主席离开行政院的时候,是段泽刚送他上的车!你就顺这条线追吧!” 龚长官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陈子峰翻身跳起来,冲进走廊里,大声喊:“所有人,赶快起来!军官到我这里来!快一点!就是现在!” 只过了三分钟,军官脸也没洗,匆忙扣着衣服扣子,就冲进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告诉你们,日本人开始动手了!昨天夜里,林森主席失踪了!我判断,是日本人绑架了林主席!” 军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林主席就是位好好先生。他虽然是国民政府主席,却什么事也不管!他当选政府主席时,决议里就有一条说明,不理政事!日本人抓他干什么!闲的呀! 还是乔艳芳敢说,开口就说:“林主席!林森主席!他很老了!日本人绑架他干什么!毫无道理嘛!” 陈子峰向她吼道:“你少胡说!也不动脑子想一想!日本人干的事,一定有他们的道理!有他们的目的!现在我们商量一下,我们怎么办!” 所谓怎么办,就是怎么去寻找林主席!这里边的第一条,就是用多少人去找! 昨天夜里就商量过了,较场口那里的三个监视点,悄悄撤销!但也只腾出九个人!昨天夜里还说过,驻地里要留三个人!还说过,姜玉凤要带两个弟兄去较场口画平面图!这样一样,其实只腾出三个人!三个人是肯定不够的! 强虎也看明白这个问题,开口说:“子峰,通远门那个点一定要保留!日本人留下的扑克,全重庆都找不着,只有那里有!我怀疑,日本人就住在那附近!” 陈子峰向他一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接着,他就转向萧安城。 萧安城明白他的意思,就说:“王一元那个人,也要盯住!告诉你,我直接就怀疑他是日本特务!他现在就住在交叉口附近!我怀疑他是有目的的!” 陈子峰歪了歪嘴,也认可了他的说法。 乔艳芳笑嘻嘻地说:“家里至少留两个人,外面放一个监视点,这就是五个人!” 陈子峰摇了摇头,“这他妈的,就去了十一个人了!” 他这么说着,眼睛却盯着姜玉凤。 姜玉凤没说话,只是冷静地看着他。 陈子峰盯了她足有一分钟,终于点头说:“小姜,按照昨晚说的,你从今天开始,带两个弟兄,去较场口画平面图!仔细画!” 姜玉凤轻声说:“行!没问题!” 陈子峰向她一指,又说:“穿军装去!拉出架式来!” 姜玉凤一点头,又说:“没问题!恐怕我还要带好武器吧?” 陈子峰眼神怪异地盯着她,说:“那是一定的!不过,不过,不过!小姜,别乱开枪!” 这一次,就轮到姜玉凤惊讶了,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乔艳芳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说:“万一那个叫宫廷的家伙,要和你谈一谈呢!” 陈子峰把手一挥,说:“现在商量一下,我们,他妈的去哪里找林主席!” 这下子,谁也说不出话来了。重庆这么大,出门去找林主席,简直是大海里捞针! 一直没说话的冷月,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去通远门!强虎说的扑克有道理!” 他们当下商定,乔艳芳和萧安城各带一组弟兄,分头在通远门附近寻找!现在就出发!有情况就打电话回来! 乔艳芳笑嘻嘻说:“子峰,你今天干什么?” 陈子峰歪着嘴,说:“龚长官说,昨天夜里,最后一个见到林主席的是段团长!你,还有安贼,先跟我去找段团长,咱们从他那里开始查!” 18-1 正如陈子峰猜测的,他们三人在交叉口的扬子饭店门口,找到了段泽刚。 段泽刚一听说林主席失踪,大吃一惊,说:“昨天夜里,林主席开完会,是我送他上的车!他说,他在特园住宿!你们怎么得到消息的!” 陈子峰说:“龚长官早上打电话告诉我的!叫我立刻开始调查!” 正文 1065、 您说要多大的主席台 段泽刚一挥手,“什么也别说了,咱们现在就去特园!”他带头向自己的汽车走去。 按照段长官的示意,乔艳芳上了副驾,他和陈子峰、萧安城则挤在后座。 车一开起来,段长官就回头看着陈子峰,眼神阴阴的,说:“你们猜测,林主席失踪,会和‘断箍行动’有关系吗?” 陈子峰歪了歪嘴,说:“长官,您这么一提,我倒感觉,肯定有关系!”他用力一拍脑门,“哎呀,日本人想干什么!绑架林主席有什么用!没这个道理嘛!” 段长官脸色严峻,说:“陈队长,你只要说此事与‘断箍行动’有关,日本人就一定有他们的道理!我们等着瞧吧!” 18-2 从特园路上山去特园的达观楼,要走一条长而曲折的台阶路。台阶路的路口,就是特园专用的停车场。 特园停车场用碎石碴铺就,不算大,大约可停放二三十辆车。 此时,段泽刚和陈子峰等三人站在停车场里向四面一看,就感觉到此事的蹊跷。 现在的停车场里,还停放着五六辆轿车,但没有林主席的座车。这让他们有点担心,林主席也许是在路上失踪的! 不过,陈子峰这三个人都是办案的老手。 他们猎犬似的在停车场里来回走了几圈,就找到了线索。 地面的碎石碴是青灰色,干净清爽。陈子峰很快注意到,有几粒石碴颜色较深,虽然被汽车碾压散开,但相对集中。 他捡起一粒石碴,用手指捻了一下,就有血迹粘到手上! 几个人都凑过来,包括段泽刚。他们每人捡了一粒小石碴,也捻了一下。他们互相对了一下眼睛就明白,极有可能,林主席就是在这里失踪的!见了血,说明是绑架! 段泽刚站起来说:“林主席就是一位好好先生,绑架他的一定是日本人!” 陈子峰也站起来,“我也相信是日本人!一定和‘断箍行动’有关!” 这时,他们都抬头看着山上的特园。 段泽刚说:“估计特园里找不到什么线索,不过,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吧。” 18-3 陈子峰等人走进达观楼门厅里,头一个看见就,就是那个叫宋贵波的服务员。 宋贵波一副见着鬼的模样,那么无奈地说:“噢哟,我说陈队长噻,您还为赵小姐的事噻?莫完莫了地!” 陈子峰冷冰冰地说:“我今天来,是为了林主席的事!” 宋贵波顿时瞪大了眼睛,有此惊恐地问:“么噻,真不见喽!” 陈子峰微笑说:“今早你发现的?” “是噻,是噻。林主席以前常来这里住。这次提前打了招呼地。噢怪噻,直到今晨也莫见他来!我先告诉了高管事。高管事就让我向派出所报告。好噻,您几位就来喽。” 陈子峰听了这几句话,回头看了段泽刚一眼就明白,这里不用再查了!这里肯定找不到线索!倒不如去其他地方找一找! 18-4 陈子峰和段泽刚等人,重新回到停车场。 他们站在特园路上向两边看。他们很快就看明白,绑架林主席的人,不会向西去。向西去走到底就是嘉陵江。日本人绝不会隐藏在那一带。倒是向东去不太好说。 从特园路向东走,不远就是上清寺。一到上清寺,道路四通八达,谁也猜不出日本人会往哪里走! 陈子峰低声说:“长官,我猜测,日本人有可能住在通远门那一带!临江门和望龙门发现的扑克,还有扬子饭店里发现的扑克,全重庆都找不到,只有通远门那里,靠近领事巷的一家书报馆里有!” 段泽刚说:“看来,你们要到通远门那一带去找!” 陈子峰说:“是!我们准备在那里多建几个监视点!说不定会有发现!” 段泽刚一点头,“好,我也会派人在那一带找!希望我们尽快找到!” 这时,陈子峰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长官,关于较场口,您向林主任汇报过?” 段泽刚说:“毓中兄已向林主任报告过。今早接到他的电话,他说,较场口那里,这一两天就会有动作!不管怎么样,咱们先这样忙着吧,希望有发现!” 陈子峰微笑说:“我也在较场口安排了人,是公开的!” 18-5 被公开安排在较场口的姜玉凤,一大早就到了较场口。 让她稍稍有点意外的是,陈子峰派给她的人,一个是李三,还有一个是李学海。这两个家伙都是贼精!她看得出来,陈子峰在她身上下了本!把这两个家伙派给她! 姜玉凤和李三、李学海,都穿着军装,开始在较场口画平面图。 她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纸夹子,站在一栋小楼房门前的台阶上。远处,李三和李学海则用步伐测量每间房屋之间的距离,然后打手势告诉她。她则在纸上画出那间房屋的位置,并标记上距离尺寸。 李三说:“姜长官,您放心,我们三步两米,很准的,您只管记上就行!” 姜玉凤笑眯眯说:“兄弟,你叫我小姜就行,或者叫我玉凤吧。” 李三哈哈地笑,说:“您可是长官呀!我们可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 较场口集市里的摊贩,多得数不清。往来的顾客,更如踩翻的蚂蚁窝,潮水一般在集市里拥来挤去,吆喝着讨价还价。 姜玉凤的画图工作,还是吸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那些摊贩和顾客们,看见这么漂亮的女军官站在高处画图,都惊异得不得了。 甚至有大胆的人凑过来,笑嘻嘻问她:“小姐,画莫噻?” 姜玉凤微笑说:“公事,不要多问!”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集市里来了十几个士兵。姜玉凤能认出来,他们是宪兵团的人! 这些士兵在集市里张贴告示。告示上说,政府定于十月十日在较场口召开双十节庆祝大会,自十月七日起,本集市停止营业,以便政府平整场地,为国庆大会做准备! 那些摊贩和顾客们都围着看告示,互相议论纷纷,就仿佛在湖水里扔了一块大石头! 18-6 中午,姜玉凤和李三、李学海坐在小吃摊上,吃了牛肉馅的军屯锅盔,外加一大碗麻辣鲜香的重庆小面,直吃得满头大汗! 李三笑嘻嘻说:“姜长官,让你破费了。” 姜玉凤同样笑嘻嘻的,却一摇头说:“没有。临来的时候,小乔给了我午饭钱,叫我们吃好一点。我问她,为莫噻?她说,李三他们都喜欢吃,他们吃好了,干活出力气。” 她的话一落音,三个人都嘎嘎大笑起来,好不快乐。 18-7 这一下午,姜玉凤和李三他们,继续在较场口画平面图。 到了下午五点多钟,较场口集市里又有了变化,有四五辆卡车开进集市里,车上拉了许多木料,有木桩,还有长长的木板。 领头的工头直接就来找姜玉凤,询问主席台搭在什么地方。 姜玉凤先和李三、李学海商量一下,就摆出普天之下我当家的架势,指点主席台的位置要背靠和平路路口,正面朝南。 她问:“这个主席台要搭成什么样子?” 那工头慌忙从包里拿出一张图纸,说:“长官,三民路那个主席台就是这个样子的。” 姜玉凤把图纸一看,立刻说:“这个不行!太小了!哪有一点国庆节的样子!” 工头晃着手里的图纸,“长官,这个就是军政部定下的样子!” 姜玉凤吼了一声:“这里我说了算!” 工头转身看着李三,似乎想从他那里获得支持。 李三向他歪歪嘴,摇头说:“我说老哥,在这里,军政部恐怕不好使,一切都要听姜长官的!她说怎么弄,你们就得怎么弄,没瓜皮啃。” 这下子,工头就没办法了,只好问:“长官,您说要多大的主席台?” 姜玉凤点着他手里的图纸,不容置疑地说:“长要增加三公尺!宽要增加一公尺!后面的背景门楼,也要搭得高一些!否则,叫你拆了重干!” 工头没办法了,只好一切都听姜玉凤的。 他向那些工人们吼了一嗓子,就在地面上画白灰线,标出主席台的位置和大小,然后就开始挖坑埋木桩。 看着他们在那边忙碌,李三就笑嘻嘻地说:“姜长官,你真有派!像个长官样子。子峰要是知道了,肯定也要对你伸大拇指!” 听李三这么说,姜玉凤也多少算是放下心来。 她明白一个道理,越是假的,就越要大张旗鼓地干! 18-8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个下午去了凤凰台四号码头。 乔艳芳斜眼瞄着他,“你去码头干吗?那里和林主席失踪有关系吗!” 陈子峰并不回答她的话,却向萧安城一指,“小乔,你问他好了!” 乔艳芳就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萧安城,等他解答。 萧安城那么亲密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小乔,你别理他,他就是个穷凶极恶的家伙!他要想叫葛二那些人帮忙,直说好了,还用得着摆出这么一样鬼相样子吗!” 正文 1066、 你也有糊涂的时候! 乔艳芳咯咯大笑起来,萧哥哥就是好,回答问题也回答得这么巧妙。萧哥哥的呼吸她都感觉到了,真想搂着他的脖子亲他一下! 陈子峰在前面说:“狗安贼,你知道就好!老子人手不够!不想办法怎么行!” 18-9 凤凰台四号码头,和去年比起来,真有天地之别! 货物码放整齐,地面扫得干净。原来很破旧的仓库,看上去也很有样子了。码头上装货卸货的货船也是一艘挨着一艘,看上去井井有条。 老远的,葛二满脸笑模样地向他们跑过来。 葛二此时,也和过去大不一样了。他被人打得半死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看上去比以前还胖了一些。 陈子峰向他挥挥手,说:“二哥,你先忙你的。过一会儿我来找你,有要紧事!” 陈子峰等人先去了杨三强的缉查所。 18-10 陈子峰一进门,就看见杨庆山正坐在桌边,和杨三强说话。 他们抬头一看见陈子峰等人进来,都站了起来,嘴上说着许久未见,任务忙不忙之类的闲话,心里却在想着,是不是又有什么情况了。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有什么特殊情况! 陈子峰先向杨庆山双手一抱拳,说:“杨老板,生意好?” 杨庆山眼神有点阴,也向他一抱拳,“多谢陈队长惦记,不错,不错,相当不错!” 陈子峰眨着眼睛看着他,心里却对他的神色有些意外。 他又转向杨三强,“最近,听到什么风声没有?或者,看到什么奇怪的事?” 杨三强也是个贼精,把眼睛转了又转,说:“眼下的情况,似乎好得让人意外!” 陈子峰就嘎嘎大笑起来,连声说:“你这里可不是世外桃园,你也得多长几个心眼才行!我们可是天天遇到麻烦!” 杨三强急忙说:“子峰,你放心,这一带,我肯定会盯上,有情况我就给你打电话!” 到这个时候,陈子峰就想走了,去找葛二帮忙。 但他察觉,萧安城似乎在背后点了他一下。他回头扫萧安城一眼,看出他正盯着杨庆山,就又转向杨庆山,说:“杨老板,希望你的生意越来越好,明白我的意思?” 陈子峰这句闲话,可算是捅在杨庆山的心口上了! 他最担忧的,就是白崇信给他带来麻烦!四号码头可是个聚宝盆,利润相当可观!但白崇信若是给他带来麻烦,这个聚宝盆可就是别人的了! 但这个话,又不是很好说。谁也不知道白崇信将来会成什么精! 他哎呀几声,忽然说:“陈队长,随我去码头上看看,你就知道我生意有多好了!” 陈子峰一肚子怀疑,眼睛在他脸上乱转,随口说:“好,好,我就跟杨老板去看看。” 18-11 四号码头的景象,真可以用生意兴隆来形容。 几乎所有的货船,都在上货或卸货!工人哼着号子,扛着木箱或者麻包,颤悠悠地沿着长跳板上上下下。 码头管事在码头边吆喝着,似乎在和货主争论着什么。 陈子峰在码头上看了一会儿,渐渐看出了异常。码头上的货船一条挨着一条,甚至有货船在排队等候,等着空出泊位,好靠上码头卸货! 但是,码头那一端,却有一个空泊位,没有货船停靠!这似乎是不应该的! 他指着那个泊位,回头盯着杨庆山。 杨庆山哈哈一笑,说:“有人跟我打了招呼,说政府有一条船要靠在我的码头上,让我留一个泊位。政府的船嘛,我自然要给他留一个泊位。” 陈子峰歪嘴笑着,仿佛随意地问:“这么说,有人跟你打招呼了,谁呀?” 这时,杨庆山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了,轻声说:“你们卫戍司令部后勤处的白处长。” 陈子峰一下子想起来,白处长就是白崇信! 到了这个时候,杨庆山那有点怪异的脸色,终于让陈子峰警惕起来! 白崇信早在武汉时,就有通敌嫌疑!只是没有找到证据!眼下这个敏感时期,他却要在四号码头留一个泊位!这他妈的就是一个天大的异常! 他不动声色地向杨庆山点点头,轻声说:“好了,杨老板,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回头看一眼萧安城,忽然伸出手,用力和杨庆山握了一下手,郑重说:“杨老板,我们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就拿你当真朋友看!以后不管有什么事,请尽管跟我说!”他注意看了杨庆山一眼,“杨老板,你有吗?” 杨庆山向他笑了一下,“陈队长,就一句,今天你没来,我什么也没说!” 陈子峰认真说:“明白,此事到此为止!” 18-12 陈子峰等人告别了杨庆山,向码头大门口那边走。 他一边走着,一边左右看着萧安城和乔艳芳,嘴巴一歪一歪的,快要抽搐了! 乔艳芳说:“行了,收起你那副嘴脸吧!我们今晚,恐怕真要好好商量一下了!” 陈子峰在码头大门口找到葛二,拉他到一边,低声说:“二哥,我要请你帮个忙!” 葛二从未见过陈子峰说话这么客气的,竟然有些不自在起来,眨着眼睛说:“陈队长,你介么跟我说话,让我有些吃不消喽。我就是你手下的一个小兵兵噻,你下命令,我就上赶着执行好喽,莫得说地噻!” 他这么一说,陈子峰乐得开怀大笑,连声说:“兄弟,你这个态度我喜欢!他妈的,我是真喜欢!不过,我也先说清楚,这个事有一些危险,要小心一些才好!” “陈队长你说噻,我都要好奇死喽!” “我判断,在通远门那一带,可能有日本特务潜藏!你最好找几个精细些的弟兄,到那一带帮我找一找!兄弟,你要是找到了,政府有重奖!如何!” “陈队长,通远门那个地界,好大噻,你缩小一哈子,醒活我真把他找到噻。” 陈子峰从口袋里掏出地图,铺在货箱上。他先把领事巷指给葛二看,又找出通远门给他看,然后用手指划了一个圈,说:“兄弟,大致上,就是这么大一块地方。你们分散开,多观察,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不对劲儿的事,如果有,就说给我听!该怎么着,就是我们的事了!如何!” 葛二超级精细,对着地图仔细看了一会儿,竟然让他看明白了。 他指点着说:“我晓得喽,南边是领事巷,北边到和平路,东边到至圣宫,西边到鼓楼巷,中间是一家妇科医院,是这么个地界噻?” 陈子峰笑着说:“是喽,就是这么个地界!你们几个弟兄,多观察,仔细看,有没有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有,你就来找我!如何!” 葛二说:“中哩,找日本特务,这个我愿意!那个害我的高僧,不就是个日本特务么!妈呀,让我挨了好一顿打!小命都差一点送掉了!咋地,今天就开始?”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兄弟,不是今天,是现在就开始!现在!另外,我们也有人在那一带找!见着了,有发现就说,没发现,就当不认识!明白!” 葛二连连点头,“明白喽,莫让别人把我们看破了!” 18-13 陈子峰送走了葛二,扭回头,就看见萧安城和乔艳芳站在码头边,互相在耳边说话。 他走过去,恶毒地笑着,说:“你们两个贼家伙,说什么呢,能跟我说吗!” 可是,当他看见乔艳芳扭回头,盯他的眼神,一下子就警觉起来! 他瞪大眼睛问:“什么情况!” 乔艳芳向长江里一指,“子峰,你也有糊涂的时候!你看看那个沙洲,不就是珊瑚坝机场吗!另外,从这里向南不到一公里,就是政府的石板坡码头!白崇信为什么要把政府的船停在这里!” 陈子峰是个精到头发梢的贼精。 乔艳芳说的话,一下子就把他脑子里的所有情况都调动起来! 他首先意识到的是,日本人的“断箍行动”,决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日本人玩阴谋诡计,从来都是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的! 他在瞬间就想到,三民路和邹容路那个交叉口,恐怕不是日本人首要的行动地点! 但眼下,情况太复杂,线索也太多!他来不及仔细思考!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他们,咬着牙说:“你们两个,现在带着弟兄去通远门,和葛二一起,找日本人的踪迹!我现在去向龚长官汇报!白崇信为什么要在这里放一条船,咱们晚上再商量!他妈的,不商量好了,我们就会被日本人耍着玩!” 18-14 缉查处,处长办公室里。 龚滨生的目光,没有一丝善意,像刀子似的扎在陈子峰的脸上。 “陈子峰,我可以肯定,政府的船,绝不会停放在凤凰台四号码头!” “长官,您确定!”陈子峰小心翼翼地看着长官。 “我说了,我可以肯定!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龚长官的眼睛已经瞪了起来! 正文 1067、 没起到分兵的作用 “是,长官,我明白,我明白。”陈子峰仍然不放心! “你明白就好!” 不过,龚滨生心里,早已意识到日本人玩的是九连环!环环相扣!目的就是“断箍”!但日本人这个九连环究竟怎么玩,他却猜不出来! 他接着说:“对白崇信的踪迹,我负责!陈子峰,你们的任务,就是破解日本人的‘断箍行动’!此事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 陈子峰的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龚长官的意思,如果出任何差错,他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恐怕他的宪兵队都不会有好下场! 龚滨生最后说了一句:“尽快找到林主席!委员长、戴老板,都在催了!” 18-15 通远门,平房区,贵客房间里。 须发皆白的林主席,双手扶着手杖,坐在一张藤椅里,目光严厉地盯着对面的鹰司。 林主席的胡子颤抖着,一句接一句地斥责鹰司,“你说的日中和平,都是一派胡言!你们不断向中国增兵,竟然说是为了日中和平!不是太无耻了吗!” 鹰司并不生气。和这位林先生聊一聊,不过是为了探询一下他的内心,是为“断箍行动”的下一步做准备的!他没什么可生气的! “林先生,天下事都是一个道理。正如欧洲人说的那样,条条大路通罗马。我们只是为了日中和平,至于途径,则是见仁见智的事。” “委员长说的很对,你们的野心,就是要占领全中国,亡我民族,掠夺我们的资源!哪有什么和平可言!你还是不要对我说这些废话吧!” 鹰司东拉西扯,和林森先生闲聊了一下午,终于看出来,这个老家伙已年过七十,已到了这个地方,却仍然这么顽固!从这个老家伙身上,似乎找不到任何机会! 这时,一个手下推开门进来,向鹰司点了一下头,就出去了。 鹰司猜测,可能佐藤先生又得到什么消息了。 他客气地向林先生点点头,说:“先生放心在我们这里住几日。如果需要什么东西,或者我们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请跟我说,我一定满足您的要求。对不起,我要出去一下,您休息吧。” 18-16 鹰司一进佐藤先生的房间,就看出他眼睛里藏着很深的疑虑,闪着不一般的锐光! 佐藤先生指了指桌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说:“就是刚才,下面的人向我报告了一些情况,我要听一下你的意见。” 鹰司恭敬说:“先生请讲。” 佐藤先生开口之前,忽然有点冷酷地笑了起来,撇着嘴说:“你想得到吗,那个叫姜玉凤的女军人,昨天在水墨巷里看家,今天却到了较场口。观察的人回来说,她好像是在画平面图!” 鹰司大为意外,“画平面图?什么意思?” 佐藤先生冷静盯着他,又说:“不仅是画平面图!还有几个情况,你也应该知道!其一,今天上午,一些国军士兵在较场口集市里贴布告,明确说,将于十月十日,在较场口召开国庆大会!其二,今天下午,较场口开始搭建主席台!观察的人回来报告,说比三民路的主席台还要大!其三,三民路的主席台已经停工!鹰司君,就是这些情况,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鹰司张着嘴,难以相信地说:“难道,他们真的要在较场口开大会!” 佐藤先生嗬嗬地怪笑起来,目光尖锐地盯着鹰司,说:“实者虚之,虚者实之!他们玩的招数,和我们一样!鹰司君,你如果是这种惊讶模样,恐怕正是他们需要的!” “先生,我……我确实有些惊讶!” “告诉你,这就是他们玩的花招!” “先生,昨天公亭向姜玉凤要水喝,没起到分兵的作用?”鹰司更加惊讶。 “恐怕真的是这样!他们不仅没分兵,似乎,还引起他们的警觉!” “先生,他们要在较场口开大会,不利于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我感觉,陈子峰那些人,也猜到了这一点!” “这个狡猾的家伙!我们真应该采取直接行动,消灭掉这个宪兵队!” “鹰司君,我还是那句话,我为我们有这么优秀的对手而骄傲!不过,他们如此优秀,我们应该更优秀才对!你说是不是!” “先生,您……您说的对。我们……我们应该怎么办!”惊讶的鹰司,甚至有些结巴! “去叫川上、栗山和石田来,还有那个吉野,我们要好好研究一下才行!” 18-17 水墨巷,电台小屋里。 天已黑了,头顶上的电灯忽明忽暗。重庆经常遭到轰炸,电力一直不稳。 在明暗不定的灯光里,陈子峰望着眼前这几个军官,心里就有一种明确的感觉,如果不好好研究一下眼前的情况,他们就要有更大的麻烦! 日本人不仅会得逞,谋害委员长!还会借国民政府这把刀,借老百姓这把刀,杀他的宪兵队!自然也包括他这个队长! 他撇着嘴,瞪着一双要杀人的眼睛,哑声说:“今天,杨老板够意思,给我提供了一个关键情报!白崇信对他说,过几天,政府有一条船,将要停靠在凤凰台四号码头!我向龚长官汇报了!龚长官明确告诉我,政府的船,绝不会停靠在凤凰台四号码头上!龚长官说,他负责盯住白崇信!交给我们的任务是,第一,保护委员长的安全!第二,消灭这伙日本特务!他们潜伏在重庆,对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现在,都把脑筋动起来,好好想一想,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说完这一大段话,就仿佛要吃人似的,来回盯着眼前的军官们! 军官们都把眼睛瞪着,来回转着,思考眼前的情况! 电台小屋里很安静。足足十分钟,谁也没说话!似乎陈子峰也不急于催促他们! 终于,乔艳芳首先开了口。这种会议,只有乔艳芳最敢先说话! 她看着每一个人,说:“要我说,什么政府的船!应该就是日本人的船!”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说你的判断!说清楚!” 乔艳芳有些不服气地说:“一般情况下,政府高官要去珊瑚坝机场乘飞机,都是从石板坡码头上渡轮!但在眼前的特殊情况下,委员长要去长江对岸的南山官邸,一定是在石板坡码头乘船过江!日本人停靠在四号码头的船,就是要在江面上截击委员长!” 头一个点头的,就是萧安城,并且向乔艳芳露出赞赏的微笑。 乔艳芳很高兴,接着说:“我判断,这就是日本人最后的一招!” 这下子,其他人也向她点头。甚至冷月也向她伸出大拇指! 陈子峰仍然是一副冷面孔,“说出你最后的判断!” 乔艳芳向他一点头,“所以,我想说,日本人在较场口亮出三张牌,就表明这是他们虚晃一枪!是引我们上当的!他们一定有后手!日本人玩这些阴谋诡计,一向有后手!” 这时,冷月说:“日本人早就判断出,我们在较场口的防备一定很严,他们得不了手!小乔说的对,日本人的后手才是真正的行动!断箍!” 萧安城终于开口说:“我也感觉小乔和小冷说的对!他们在三民路和邹容路交叉口的行动,应该是个虚招,真正的手段是在后面!子峰,应该是这样的!” 陈子峰那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孔更加严峻,说:“好!我们现在就是要商量一下,日本人的后手是什么!我们怎么防!把这些说清楚,我们心里才能有底!” 接下来,这些贼精的家伙,开始的是只有顶尖特工才有的情报分析! 他们的分析,用几个形容词来说,就是漫天风雪、暴雨倾盆、鲜花烂漫、五彩缤纷! 当他们把所有可能性都罗列出来,再去粗取精。他们取的,都是最狠毒的“精”!最后,再设想他们可能采取的手段! 特工玩心眼,玩到了这个地步,真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 18-18 较场口集市,第二天上午。 这个集市就如人头攒动的蜂巢,熙熙攘攘、闹闹哄哄、尘土飞扬。 所有的摊主都大声嚷嚷着自己的货物。提着篮子,拿着布包的顾客们则脸红脖子粗地和摊主们讨价还价!挑着担子,推着板车的商贩,则吆喝着在顾客中挤来挤去。 姜玉凤仍然穿着她的整洁军装,手里拿着大纸夹子,一边按照李三他们测量的距离画平面图,注明尺寸,一边盯着正在施工中的主席台。 她时不时的就要冲过去,揪着工头,指责他什么地方没弄好,要返工!什么木桩的密度,台面的高低,她都要过问。让那个大胡子工头很愤怒也很无奈! 这时,她听到有人在旁边说:“姜小姐好辛苦噢。” 她一回头,正看见那个叫吉野公亭的家伙,站在距她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并且还慢慢向她走过来。 正文 1068、 难道就是给我看的? 姜玉凤第一个念头,就是扔掉纸夹子,拔出枪对着他!最好抓住他!实在不行就打死他!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克制住了! 她参加了昨晚的会!在这个会上,她得出两个结论!第一,陈子峰这帮家伙简直就是妖魔附体,阴险狡诈到了极点!他们怎么有那么多的贼念头,贼主意! 她得出的第二个结论是,她在较场口做的一切,就是个幌子!她得做好这个幌子! 所以,她现在做的第一件事,是先抬头看远处的李三。另一个弟兄还在测量步伐,但李三已停下来,正向她这边看着。 她心里想,很好,量你公亭母亭也不敢乱动!我是有安全保障的! 吉野却笑嘻嘻说:“姜小姐,他们距离这里至少一百五十公尺,跑过来要一点时间。” 姜玉凤回头看着他,但眼神并不凶恶。这家伙,居然猜出我的想法,也是够可恶的! 她说:“你想干什么,吉野先生?” 吉野仍是一副笑嘻嘻模样,“我今天有事从这里过,偏偏看见你姜小姐在这里忙。我真的很好奇,不知你在这里忙什么。” 姜玉凤说:“想知道我在这里干什么,不需要什么大智慧。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那么,我的理解是,你是在这里画平面图。我想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姜小姐,我真的很好奇。”他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防备有人在开大会的时候捣乱!现在你清楚了?”姜玉凤用严厉眼神瞪着他! “你的意思是,你们真要在这里开大会?” 姜玉凤回头看着他,并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你没看见我穿的是军装吗?” 吉野皱起了眉,“你在这里画平面图,难道就是给我看的?” “那,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呢?吉野先生,动动你的脑筋吧!这还看不出来!” “所以,你做这些,还是为了给我看的!你们是想欺骗我!” 姜玉凤扭回头,向他嫣然一笑,却什么也没说。她心里明白,她就是个幌子,她必须做个好幌子! 18-19 实在说起来,这位吉野公亭也是个挺帅的家伙,模样还算周正。缺点是个头有一点矮,大约只有一米七上下。不过,他在日本人里,已算是高的了。这是可以看出来的。 别人看不出来的,是他到底年轻一些。如果是鹰司听了姜玉凤的话,可能立刻判断出她是幌子!但吉野还要思考一下才行! 其实,他不思考一下也不行,姜玉凤的话,确实有点云里雾里的意思!他怎么理解都行,但怎么理解都可能是错的!这就比较让人糊涂了! 吉野还在思考时,姜玉凤微笑说:“吉野先生,我要是你,现在就该跑路了!” 吉野吃了一惊,迅速向远处看一眼。远处,那个原本测量步伐的士兵已经停下来,正向他这边看着。但另外那个精瘦的家伙却不见了踪影! 他再向周围扫一眼,立刻注意到,在那一大片纷乱拥挤的货摊中间,隐约可看见有几个人在迅速奔跑。不仅仅是向这里靠近,甚至是从两侧向这里包抄! 他很快向后退一步,但还是说:“谢谢你提醒,姜小姐,我不会忘了你!” 接着,吉野在眨眼间就钻进纷乱的货摊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分钟之后,李三出现在姜玉凤面前,“那家伙,人呢?” 姜玉凤轻声问:“你怎么现在才来?” 李三说:“我去宪兵团的监视点里找帮手,总需要一点时间吧!” 姜玉凤微笑说:“你就别管他了,咱们还是继续画平面图吧。” 她感觉,她这个“幌子”做得不错!陈子峰应该会满意的! 18-20 通远门这一片可疑之地,实在不算大。 北到和平路,南到领事巷,西到鼓楼巷,东到至圣宫,东西和南北都不超过一公里! 但就这么一点大的地方,陈子峰却放了三个监视点!一个是强虎设的,另外两个是今天才设的!简直可以说,这些监视点之间都可以看得见! 另外,陈子峰和萧安城各带一个小组,在这里巡视观察,就想碰见一个认识的,哪怕只见过一面的日本特务! 最后,葛二带着几个弟兄也到了这个地方,无聊闲汉似的,东张西望,寻找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事! 陈子峰心里非常紧张!“断箍行动”就已经让他神经紧绷绷的了!现在平白的又冒出一件事,国民政府主席林森老先生,意外被日本人绑架了! 谁都相信是日本人绑架的!谁都猜测和“断箍行动”有关系! 但也是怪了,日本人绑架他干什么!林主席是个老好人,和任何人的关系都很好!他年逾七十,头发胡子都白了,但凡有点善心的人,哪怕是狡诈特工,也不会绑架他! 陈子峰在这么狭小的地方转了两个小时,一回头就能看见葛二的弟兄,再抬头则能看见监视点里的弟兄!简直可以说,只要日本人出门,一定会被他们发现! 但他转了两个小时,却连日本人一根人毛也没看见!这就是怪事了! 中午快十一点的时候,乔艳芳凑过来,小声说:“龚长官打电话到水墨巷,让你去本部找他,说是有重要事!你去吧,这里我们盯着!” 陈子峰想想也没办法。龚长官也许发现了什么线索也说不定!他带着两个弟兄就去了中山四路的本部。 18-21 陈子峰走在路上,估计到了本部也赶不上午饭,给两个弟兄一人买了一张牛肉饼,算是午饭。他们边走边吃,中午十二点半,终于到了本部。 缉查处的仓库就在本部,是用来堆放各码头收缴来的违禁货物的地方。 陈子峰一到缉查处仓库门口,就看见宪兵第六团的刘团长站在门外吸烟。 刘团长的脸色有点阴,看见陈子峰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仓库里指一下,叫他进去。 陈子峰进了仓库,就看见龚长官站在一堆货物旁边看着,还有几个人正在拆解那些货物,在地上摊开了一大片。 龚长官看见陈子峰,就向那一大堆货物指了一下,说:“你看看吧。” 陈子峰把摊在地上的货物看了一遍,就明白了,这都是近期各码头缉查所查缴的各种爆炸物!其中还有雷管和导火索! 所有这些爆炸物都是经过伪装的。炸药被伪装成饼干,外面的包装纸色彩鲜艳。导火索则被盘在自行车轮胎里。操!重庆这个地方,哪里用得着自行车!雷管更奇妙,被伪装成一包包的鞭炮,土红色的包装纸上,还印着“炮竹一声辞旧岁”,“吉庆新年”等字样。现在到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呢!难怪这些东西会被查出来! 此外,还有一些枪支弹药之类的武器。看样子,日本人对“断箍行动”,真是下了很大的本! 陈子峰看着这些危险物品,时不时就向龚长官扫一眼。他心里一直猜测,龚长官叫他来,什么都不说,就是叫他看这些危险物品,一定有什么目的! 长官不开口,明摆着是考验我的眼力! 陈子峰这个贼精,可不是白当的!他看了十分钟,渐渐看出了名堂! 他看一眼龚长官,又看一眼回到仓库里的刘团长,歪着嘴说:“长官,枪支是六支,子弹大约有三千发,数量不算多。炸药有四十八块,导火索从五个车胎里拆出来,估计有两百公尺。倒是雷管比较多,我点了一下,大约有一百八十几个。长官,是这样吧?” 龚长官斜眼盯着他,说:“陈子峰,直接说出你的想法!” 陈子峰想了想又说:“长官,我判断,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实施‘断箍行动’的!不过,炸药不多,但导火索和雷管很多。我猜,日本人的导火索和雷管,可能不够用吧!” 龚滨生的嘴撇了起来,盯着陈子峰,又回头看着刘学启,说:“学启兄,你的意见!” 刘团长恼怒地说:“这还用说!全市所有军队,所有有枪支弹药的单位,都要紧急检查一下,是不是丢失了雷管和导火索!全都要查!日本人丢了这么多雷管和导火索,一定会从我们手里弄!所有军火库都要严加检查,加强警戒!” 龚滨生说:“很好,学启兄,我们各自上报吧!尽快动起来!” 他说完,又转向陈子峰,“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你也看出苗头来了!你要考虑,炸药在‘断箍行动’中要起什么作用!日本人准备了这么多爆炸物,一定是要用的!你一是要查,二是要思考一下,怎么防备日本人搞爆炸!” 此时,陈子峰的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说:“是,长官,我一定仔细查!” 陈子峰离开缉查处仓库的时候,脑子里滑过一个念头,那个叫何畏的家伙,今天怎么没在龚长官身边,似乎不应该。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消失了。 18-22 较场口,山路上。 何畏独自一人,走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上。 正文 1069、 不要丢了你的小命! 路边偶尔有一些破旧的草房。妇女在门前洗衣服,孩子们尖叫着跑来跑去。 茂密的树丛在这些破旧的草房周围疯长,直至遮天蔽日。即使是大晴天,这条山路上也很少见到太阳。 何畏继续向山上走。越往上走,人烟越少。走到最后,除了林间鸟鸣,几乎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茂密的树丛更加遮天蔽日,甚至给人阴暗和惊恐的感觉。 很突然的,一个人影从树丛里窜出来,紧跟着就是一记重拳! 何畏毫无防备,一头栽倒在地。他忍着剧痛和昏沉,完全凭着本能借势翻滚,幸运地躲过紧跟上来,带着风声的一脚!他若被踢中,一定会失去知觉! 何畏的地躺拳发挥了作用。他肩肘着地,支撑他的身体快速移动,两条腿则如风车一般向那个模糊的人影踢蹬,不让他近身! 再厉害的拳头也挡不住双腿!他几脚踹到那个人,迫使他后退。 他借势弹跳起来,一记重拳轮了过去!那人挡住这一拳,同时欺入他的身前,叫他难以发力!两个人就此搂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起来! 两个人都是高手,无论攻防,都处于无意识之中!用两个字来形容,这叫:化境! 绞臂!扳肩!勒颈!脱铐!肘击!膝撞!扣目!掌耳! 搏斗到最后,两个人的双腿绞到一起,双臂也拧到一起!他们谁也动不了! 何畏早已猜到,现在终于看出来,和他激烈搏斗的正是混蛋石田!他心里骂了一句:王八蛋!你是不是想找死! 这个时候,他们咬牙切齿、目眦欲裂,互相瞪视着!片刻,他们才慢慢松开手,一边擦着脸上的血,一边站起来整理衣服。但他们的眼睛,仍然互相瞪着! “混蛋东西!你竟敢骗我!”石田恶狠狠地叫道。 “我没骗你!”何畏盯着他说。 “你把我们骗进埋伏圈!你他妈的说!是不是!” “请你长一点记性!我告诉你的是,陈子峰当晚有行动!地点在洪崖洞!目标是密码资料!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龚滨生交待任务时,我就在里屋!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你告诉我这个,就是想把我们引入圈套!” “你胡说八道!我说的地点是在洪崖洞!你们是在洪崖洞被围的吗!是在洪崖洞南面的山里!你们被围攻,只能说明你们愚蠢!陈子峰那些人,就躲在洪崖洞旁边的民房里等你们!他想找的是你们的老窝!包围你们的是宪兵团!你们在山上被包围,还是那句话,你们太愚蠢!” “为什么!你给我解释清楚!”石田恼怒叫道。 “我告诉你的是洪崖洞!你们就应该在洪崖洞附近等!你们自以为聪明,不盯洪崖洞,反倒去盯特勤团!只想投机取巧!只想占便宜!所以你们愚蠢!” 石田也是老特工,记忆尤其好!他也想起来,何畏给他的情报确实是这样!如果川上带着人守在洪崖洞附近,也许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他盯着何畏,慢慢揉自己的肩,终于问:“密码资料呢!在谁手里!” 何畏怒不可遏地说:“我不知道!告诉你,我们把所有人都查过了!不在任何人手里!这个密码资料,他妈的不翼而飞了!这就是最后的结果!谁也说不清楚!” 石田站起来,慢慢活动双腿,仍然说:“一定有人拿走了!” 何畏瞪着他说:“你说的没错!但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我们查过了所有人!没查出这个人!这就是结果!有本事你去找吧!我看你能不能找出来!” 这些情况,石田都知道!连佐藤先生听到这个情况,也不住摇头!但现在,密码资料已经不是重点了!现在的重点是“断箍行动”! “你们现在在干什么!”石田平静下来,低声问。 “还能干什么!忙你们的‘断箍行动’!难道不是吗!” “他们怎么知道这个!” “上海那边传过来三个字,‘度过西’!谁也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萧安城一耳朵就听出来了,是‘断箍行动’!我们现在干的,就是这个!” “你说,你们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们准备了两个地点!一个是三民路交叉口,一个较场口!你们应该都知道!还用我多说吗!” “他们要用哪个地点开大会?” “都可能用!两个地点都在做准备!” “重点是哪一个!” “三民路的交叉口!” “那里已经停工了!” “所以才是那个地点!你们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吗!简直是愚蠢!” “还有什么!不管什么你都要对我说!” “他们正在找你们藏人的地方!” “什么人!” “林森主席!你还用得着跟我打这个哑谜吗!” “他们找不着!” “他们找得着!不就在通远门那一带吗!他们正在找!你就小心一点吧!等陈子峰那些人冲进去的时候,不要丢了你的小命!” “你他妈的闭嘴!”石田一声怒吼! 18-23 缉查处,处长办公室里。 龚滨生一动不动地盯着何畏,冷静问:“你对石田,都说清楚了?” 何畏同样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咬着牙说:“是,都说清楚了!” “林主席在哪里?” “就在通远门那一带,确定无疑!长官要我去找吗!” “不必,你另有任务!” “长官,请你同意,我要杀了石田!” 龚滨生扭回头,目光严厉地盯着他,低声说:“我以前对你说过,你敢杀石田,我就枪毙你!记住没有!” 何畏在龚滨生的逼视下,终于低下头,说:“是,记住了!” 但他心里,耿耿于怀的一个念头,就是杀石田!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石田! 18-24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平房区。 夜已经深了,周围寂静无声。这间被当作会议室的房间里,同样寂静无声。 佐藤先生看着石田,沉默许久,终于问:“石田君,你确定吗?” 石田抬头看着他,低声说:“我确定!他说的原话是,不就在通远门那一带吗!我没认可,也没否定!他说的很肯定!” 佐藤先生回头看着鹰司,“今天才三日,距离十日的双十节,还有好几天。陈子峰那些人这么早就认定在通远门,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鹰司低头想了一下,说:“先生,其实我认为时间刚刚好。通远门这一带,地方也不小,他们真要找到这里,恐怕还要几天,比如说,四到五天,那就正好了。” 佐藤先生微笑说:“鹰司君,我可听说,他们已经找到我们家门口了!” 鹰司说:“是。我们观察,他们已在这附近增加了监视点!” 这时,川上说:“今天,我看见葛二了!他的几个小喽啰,就在这附近转!我们要在这里再藏几天,可能比较难吧!” 鹰司抬头看着他,说:“先生,新的地点已安排好了!但我们现在不能去!那些新地点是发动袭击的地方!去早了,可能被他们发现!我们必须在这里再坚持几天!” 佐藤先生又问:“那位林老先生,身体状况如何?” 鹰司不动声色说:“很好。”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佐藤先生,又补充一句:“他的身体状况符合预期。我们今晚……” 佐藤先生向他摆摆手,不让他再说话,“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这几天,所有人都必须小心谨慎!轻易不要露面!更不能被他们发现!让他们在这一带多找几天,对我们下一步行动有好处!好了,就这样吧,都早点休息吧。” 桌边的人都站起来,向佐藤先生点点头,就悄悄走了出去。 18-25 水墨巷,电台小屋里。 小屋里除了宪兵队的几个军官外,还有一个人,就是葛二。 他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机密的会议,神色相当兴奋。他不停眨着眼睛,竭力想提出更有见地,更有价值的意见! 老实说,陈队长的宪兵队,就是他的靠山!宪兵队的安危及胜败,直接关系到他那个小团伙的生存!他真心希望陈队长,还有屋里的这几位长官,能高看他一眼! 眼下,会议主要说的,就是在通远门附近寻找的情况。 用一句话概括,人人都相信,日本人就在这附近,但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踪影! 葛二发现,陈队长那么随意地向他扫一眼,他立刻挺了一下身体,表示他有话说。 陈子峰果然微笑说:“二哥,你有什么想法?不管什么想法,直接说!” 葛二眨着眼睛,说:“陈队长,我问一哈子,咱们宪兵队,吃饭咋整噻?” 陈子峰的眼睛,瞬间闪了一下光,却平静说:“我们是在附近饭馆里包伙。到了吃饭点,饭馆就给我们送饭菜来。二哥,你是指这个吧?” 葛二小心翼翼说:“陈队长,啷个日本人,也是要吃饭噻!他们咋个吃法?像你们一样,在饭馆里包伙,还是他们自家起伙噻?” 正文 1070、 将针头刺入他的胳膊 这时,不要说陈子峰,就是乔艳芳和韩进东也都笑了起来,笑得哈哈的。 陈子峰说:“二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们要是在饭馆里包伙,我们就去找饭馆!我们进去问一问,或者干脆派个人在饭馆里盯一下,就知道了。” 葛二说:“就怕他们不是包伙,是自己起伙,这就要难办一些喽。” 乔艳芳说:“二哥,这个也不难。他们要自己做饭,一定会买菜买米,是不是!我们把附近的菜场都盯起来!通远门那一带,自己开伙的单位恐怕不多。那家妇幼诊所算一个,几家领事馆也算,其他也就没什么了!我们盯买菜的采购,很快就能发现!” 葛二连连点头,“是噻,是噻,这就好办一些哩!” 陈子峰向乔艳芳一点头,“好了,这个事你安排!找饭馆,找买菜的采购!” 接下来,陈子峰他们商量的另一件事,就很微妙了! 从种种情况来看,三民路和邹容路这个交叉口,应该是日本人发起行动的地方!但不是真正的“断箍”地点!真正的“断箍”地点一定在其他地方! 他们商量的是,日本人的下一步行动是在哪里! 这个问题说穿了,就是交叉口那里一旦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段泽刚会把委员长转移到什么地方!日本人一定在那个地方等着呢! 所有人琢磨的,都是这个问题! 18-26 绣壁街,军委会三楼小会议室里。 此时已是深夜,小会议室里很安静。窗外的风,无声地吹进来,在屋里盘旋。 林蔚主任,还有其他几位长官,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陈子峰。 眼前的情况很怪异,所有人都担忧委员长的安危。但林主任明确告诉在座的人,委员长已同意十月十日召开大会,他还要在大会上讲话! 委员长的要求简单明确,一定要消灭潜藏在重庆的这股日本特务! 林蔚主任轻声问:“陈队长,你的意思,十月十日那一天,三民路和邹容路交叉口那里,一定会出事!” 陈子峰恭敬说:“长官,是!我们判断,一定会出事!” “会出什么事?日本人敢突袭交叉口会场吗!”林主任盯着他问。 “长官,我们的看法,日本人可能不是直接突袭,而是用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 “这个,我们猜不到!但一定会有!” “目的是什么!如果不起作用,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 “长官,日本人的目的,就是让委员长移动,离开交叉口!” “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在路上设伏?” “有可能!所以,我们研究的办法是,如果会场里出事,请委员长一定呆在扬子饭店里,暂时不动!” “你确信,扬子饭店里安全!” “段长官一定会严密搜查扬子饭店,确保安全!我们相信,就是那里安全!” “然后呢?” “我们派出几辆车,分头离开扬子饭店!看看日本人会不会动手!” 林蔚主任一直盯着他。很明显,他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他不时看一看在座的几位长官,似乎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意见。 但其他长官就如泥菩萨似的,谁也不说话! 林蔚主任终于问:“陈队长,你接下来是干什么!详细说!” 接下来,陈子峰就在桌上铺开地图,详细解释他的做法。他就如下棋一般,一步一步解释日本人可能的做法,以及他将采取的对策! “陈队长,你说的都是可能!日本人可能这样,可能那样!” “长官,一定要灵活机动!我们不能把自己的手脚限制死了!” “陈队长,最后一个问题,林主席怎么办!我们不能不管吧!” “长官,我们一致的意见,日本人一定会让我们找到林主席!日本人绑架林主席,要在其中起什么作用,我们还猜不出来!但他们绑架林主席,就是为了让我们找到的!我们都相信这一点!” “你们什么时候能找到!你大约猜一下!” “长官,应该是在召开国庆大会之前!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猜对了!” 林主任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狡黠的微笑,直盯陈子峰的眼睛,轻声说:“陈队长,你们如果猜错了,可是要受惩罚的!” 陈子峰站起来,眼睛里已露出凶光,“是!长官,我明白!” 18-27 这次深夜里的秘密碰头会,终于结束了。 陈子峰恭敬站起来,等候长官们先走。几乎每个长官离开时,都要盯他一眼。 等陈子峰最后离开小会议室时,才发现,龚长官正站在走廊里等着他。 他看着龚长官,谨慎说:“长官。” 龚长官一动不动盯着他,终于说:“陈子峰,你一定要考虑到,日本人的炸药怎么用!这个东西威力巨大!也是最难防备的!” 陈子峰眼睛转着,还是说:“是,长官,我明白!我们一定仔细考虑!” 龚长官最后盯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出了军委会大门后,直接上车走了! 18-28 龚滨生乘车回到卫戍司令部,没有上楼去自己的办公室。 他沿着楼梯下去,进入一条昏暗且弥漫着异味的小走廊里。 守在一扇门口的人,替他打开门。 龚滨生走进这个小房间里。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把椅子!此时,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被捆在椅子上。他垂着头,已失去知觉,带着血丝的口水一直流到他的胸前。 何畏只穿着一件被汗水湿透的背心,站在这个人身边。 龚滨生问:“他怎么样!” 何畏说:“他知道的情况很少。他说他认识牧野只有两个多月。” “还有什么?”龚滨生问。 “有一件怪事,牧野曾经问过他电台的使用情况。牧野问的是咱们最新型的德国电台。他告诉牧野,三部新电台,一部给了机要室,一部给了国际处,一部给了监听科的萧安城使用。他说,牧野当时对这个情况很警惕!” 龚滨生一听就明白了,此事和萧安城意外收到的一条短电文有关系!那条短电文似乎十分重要!今后有机会,他还真要再问一下这件事! “还有什么!”他轻声问。 “大前天,牧野提出要一部分雷管和导火索,这家伙就给了!牧野给了他一百元钱!” 龚滨生真正是怒不可遏!全市的缉查所严密搜查,收缴了一批爆炸物!其中炸药不多,倒是雷管和导火索数量很大! 今天中午,他和刘学启都认为要注意此事!陈子峰来了,也说日本人的雷管和导火索可能短缺!他请示了戴老板,责令全市各单位检查自己的库存!结果却极其混蛋!偏偏就是军统的仓库里丢失了雷管和导火索!这简直是打自己的耳光! 这个混蛋家伙,竟然只为了区区一百元钱!简直可恶透顶! 最可怕的是,委员长不出事便罢!万一委员长出了什么事,他头一个要受到严惩! 龚滨生一想到这里,心里更加愤怒!眼前这个叫罗青林的家伙,简直是十恶不赦! 雷管和导火索丢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日本人的“断箍行动”,一定会用到炸药! 他愤怒地瞪着已失去知觉的罗青林,恶狠狠地说:“你再审!一定要多问出一点情况来!眼下是非常时刻!不过,不要弄死他!也许还有用!” 龚滨生怀着一股怒气离开了地下室,上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在桌边坐下时,胸中怒气仍然消不下去! 18-29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平房区。 此时已是十月四日,凌晨两点钟。周围寂静,附近的一切都浸入在黑暗之中。 佐藤先生严令,避免被人注意,夜里十一点之后,所有房间都要关灯! 这个时候,其中一扇门开了,鹰司悄然走出来。他绕过一栋平房,走到后面平房的门前。两个人站在门前,无声地看着他。 鹰司问其中一个戴着口罩,手里端着托盘的人,“你确认剂量够吗!” 戴口罩的人点头说:“足够!他不会醒!” 鹰司向他们点点头,便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去。那两个人无声跟在他后面。 这是这片平房区里最好的房间,又经过精心布置,专门给林森老先生住的。 鹰司按亮手电,缓缓向床那边照过去。床上的林老先生沉入在睡眠中。在他这个年龄的人,没有足够量的安眠药,是睡不了这么沉的。 鹰司轻轻摇动林老先生的肩膀,低声呼唤:“老先生,老先生,请醒一醒。” 但林老先生一点动静也没有,仍然均匀地呼吸着,在沉睡中。 鹰司向身后戴口罩的人点点头,让开自己的位置。 戴口罩的人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取出一支注射器,刺入药瓶,吸入药水。之后,他用棉球在林老先生的胳膊上擦了一下,然后将针头刺入他的胳膊,注入药水。他拔出针头,再用棉球在他胳膊上揉了片刻。 他回头说:“好了,这样就可以了。”之后,他和身边的助手,悄悄离开了房间。 正文 1071、 伸着懒腰去找地方睡觉 鹰司仍然站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林老先生,脸上隐约露出一丝不太善良的微笑。 18-30 这一夜还没有过去! 凌晨五点左右,水墨巷发生了一件令人诡异的事! 小楼里所有窗口都黑着灯,包括楼下的值班室里。值班室里的弟兄,其实是坐在黑暗里,看着外面的小院和关着的大门。 就在他一错眼珠的时候,隐约看见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从外面飞进来,落在地上! 他站起来,警惕盯着外面。外面的地上,确实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他屏息静听,外面一丝动静也没有!静得仿佛要闹鬼了! 他再次观察和倾听,确认外面再无动静,立刻出了值班室。 他在大房间里找到强虎,低声说:“虎哥,你起来,悄悄的,外面好像有动静!” 强虎这个粗人,也是个好特工,到了该细致的时候,也足够精细。他立刻摇醒身边两个弟兄,无声向他们做手势,又向门外指。 他们几个人顾不上穿衣服,拿出枕下的手枪,顶上子弹,悄悄出了门。 在小楼门口,强虎向身边的人做手势。都是老特工,经验丰富,他们很快分头行动! 一个弟兄,飞快穿过小院,潜行至大门口,从门缝里向外观察。一个弟兄则上楼进了电台小屋,从窗口观察外面的水墨巷。 萧安城被他惊醒。他很快从这个弟兄的手势里看出,外面有了情况。他很快进了陈子峰的房间,把他摇醒,并示意他拿武器! 强虎见附近都已布置好,就像值班的弟兄做手势。 这个弟兄出了门,低头寻找,很快在黑暗的角落里找到一样东西,纸包石头! 18-31 电台小屋里没开灯。 萧安城在旁边打开手电,照着陈子峰手里的纸包石头!也照亮身边几个人! 陈子峰慢慢展开纸,里面确实是一块石头!这时,所有人都注意到,那张纸上有一行字,写的是:“通远门,和平路北侧杜家巷里,利祥五金店,可疑!” 老韩、乔艳芳和冷月都进来,互相传看这张纸条,满脸都是疑问! 陈子峰向老韩做个手势,小声说:“你带两个弟兄,悄悄去,先把这个地方盯起来!” 老韩一点头,就悄悄走了。 乔艳芳看着身边的人,晃了晃手里的纸条,“什么意思?” 冷月小声说:“密报!” 乔艳芳回头盯着她,“这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重庆的情报机构不少,军统、中统、空军特勤团、宪兵第六团、邮电特检处、新闻检查局、军令部情报司、委员长侍从室特务团,等等。 但谁会用这种方式向宪兵队传递情报?简直是莫名其妙的! 乔艳芳又问:“可疑是什么意思?共方的秘密联络站?这不是让我们找死吗!” 萧安城说:“是不是日本人?” 乔艳芳说:“哥,就算这个五金店是日本人开的,也不用这样告诉我们吧!” 陈子峰眼睛转了又转,终于说:“天亮以后,我们去看看,如果可疑就搜一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老子搜过就知道了!”他又向乔艳芳一指,“其他工作照旧!” 18-32 天亮了,陪都重庆也渐渐苏醒过来,开始自己的一天。 又是新的一天。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相关各方面的人,都越来越警惕,神经更是绷得越来越紧! 他们就如潜藏的恶兽,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窥视周围的凶险,寻找自己的猎物,伺机扑食! 昨天夜里,陈子峰所说的其他工作照旧,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18-33 首先,陈子峰宪兵队设在通远门附近的三个监视点,正是在这个时候换班。 守候了一夜的弟兄,疲惫地离开窗口,伸着懒腰去找地方睡觉。 接班的弟兄在窗边坐下,警惕地盯着那些从街上走过的买菜妇女、奔跑的孩子、提着饭盒去上班的职员,再有就是那些推着板车、挑着担子的小贩。 这些人都好辨认,监视的弟兄扫一眼就能看明白。 难的是行人,尤其是那些看不清身份的行人。他们夹着包,或者提着布袋,匆匆而过。要想辨认出他们是什么人,就比较困难了。 监视的人要仔细盯着他们看,寻找他们身上的明显特征,然后记在一张纸上。 当有这个明显特征的人再次从窗外走过时,监视的弟兄就要动一动脑筋了! 天下的特工都有一项严格训练,就叫辨认!辨认从你面前走过的人,是否曾经出现过!再进一步,他是什么人!再优秀的特工,在这一项上也很少有得高分的! 一个最大的问题是,这种监视极其枯燥!你在窗口坐一天,都未必会遇见一个有明显特征的人!所以,在白天,弟兄们是两个小时一换班。 休息的弟兄一定要闭上眼睛,让疲惫至极的眼睛得到休息! 19-1 另外一处,葛二和强虎则蹲在鼓楼菜场外面的角落里,就如两个闲极无聊的人。 鼓楼菜场在鼓楼巷的北端。那些挑着担子到这里来的菜贩们,把箩筐摆在街边,人就蹲在筐边,向两边往来的行人张望,寻找买主。 多数菜贩都没有秤。他们把蔬菜扎成捆,扎不成捆的萝卜豆角等,则摆成堆来卖。 菜场里人很多,绝大部分都是提着篮子的家庭妇女。这些人不在强虎的眼睛里。他和葛二注意的是推着板车或者背着箩筐的买菜人!这种人很少! 日本人如果自己开伙,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买菜人! 每当看见这样的人,强虎就向远处的弟兄做一个手势。那个弟兄就会跟着这个买菜人,看他去哪里。他可能是给某个小饭馆买菜,也可能是给妇幼诊所这样的单位买菜。那个弟兄确认了,在纸上记下这个人的特征,就回来向强虎做一个手势,表示无误! “二哥。”强虎眼睛望着远处,很随意地说。 “么噻?”葛二回头看着他。 “你在码头上,生意好?” 葛二回头瞅他一眼,不出声,却笑得浑身乱颤,低声说:“兄弟,宝地噻!给个皇帝也不换把他!不瞒你兄弟,一个月下来,一两百元钱,差不离地!” 强虎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不用说,杨三强那个狗家伙,每个月只会比这个多,绝不会比这个少!妈的,他简直掉进蜜锅里了! 强虎心里有两件让他流口水的事!一个是羡慕杨三强那个狗东西!再一个,姜玉凤自从住进水墨巷之后,他就见得着,摸不着了!简直一点机会也没有! 每天夜里入睡前,他一想到姜玉凤白嫩嫩的身体,心里就有忍不住的焦躁! 乔艳芳仍然在他心里,但也仅仅是在心里而已!过去那一段时间,他时不时地去姜玉凤的单人宿舍密会一次,妈呀,真是好得不得了! 今后怎么样,是乔艳芳,还是姜玉凤,他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这时,他抬头扫了一眼,就低下了头,低声说:“兄弟,低头!” 葛二毕竟是贼,一听就明白,果然低着头在地上乱画。 片刻,强虎抬起头,瞄着刚刚从他面前走过去的那个人。 那人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灰布中式短衫,腿上却是一条很旧的西式裤子。他提着一个巨大的篮子,里面装满了蔬菜肉蛋,数量很大。 他向远处的弟兄盯一眼,做了一个手势。之后,他在一小片纸上记下主要特征:西装裤、短布衫、特大篮子。 葛二也盯着那个人的背影,小声说:“不地道噻,么人噢!” 强虎说:“记着他!等明天!” 他心里还想着今早扔进来的纸条。陈子峰一大早就带着几个弟兄悄悄走了,也不知结果会怎么样!他相信,那个五金店,一定有可疑之处! 19-2 通远门,和平路北侧,杜家巷里的利祥五金店,毫不起眼! 早上八点钟多一点,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带着几个弟兄,步行了一个小时,才算找到这里!不是乔艳芳眼尖,陈子峰差一点错过去!店门上的招牌实在不起眼! 小小的橱窗里摆放了一常用工具,什么锤子、铲子、螺丝刀,再有就是铁丝、钉子什么的,看上去十分普通。 透过橱窗看进去,看不出有没有人。门板就立在橱窗旁边,说明已开张了。 陈子峰走过去,回头看看身后的弟兄,很快做了几个手势。 乔艳芳去了街对面,观察左右来往的行人。萧安城在五金店橱窗前停下,似乎在看里面的商品。另一个弟兄则悄悄走到门口,随时准备冲进去! 陈子峰走回来,二话不说就进了门。 五金店极小,一道短短的柜台将店面分成里外两个部分。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汉子正坐在柜台里吃早饭。此时,他盯一眼进来的陈子峰,又盯一眼橱窗外的萧安城。 他慢慢站起来,似乎是要迎客。 陈子峰则咧开嘴,指点他背后的货架,似乎要买什么东西。 正文 1072、 这东西威力巨大 只一瞬间,他就察觉,那汉子的右手正要从柜台里拿什么东西。他纵身就跳过去,右手去卡汉子的脖子,左手则去抓他右手腕!两人一下就在柜台里扭打起来。 萧安城和另一个弟兄在外面听到动静,疯了一般冲进来。向那个汉子猛扑过去! 小巷对面的乔艳芳撒腿就向这边冲过来!她一进门就看清眼前状况。她并不管地上扭打的人,直接踹开里屋的门,顺势往旁边一闪! 紧接着,里屋就传来一声枪响,子弹正打在她身边的门框上! 那汉子十分强壮!陈子峰三个人费了好大的事,才算把他按住,并戴上手铐! 乔艳芳举枪向里屋射击!里屋很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向响枪的方向射击!此时陈子峰也跳了起来,闪身到门边,也向里面射击! 连续射击!陈子峰和乔艳芳终于看见一个黑影倒了下来!枪声也停止了! 陈子峰在墙上找到开关,灯一亮,他和乔艳芳都吃了一惊! 地上倒着一个人,血正从他身下漫延开来。他头上中弹,明显活不了! 里屋是个大房间,墙边有一张大台子。正是台子上的东西让他们吃惊! 台子上放了一大排雷管!所有雷管都已接上长短不一的导火索!导火索的另一端已接上拉火管!有的拉火管是电发火,外面露出细长的电线! 这屋里唯一缺的就是炸药! 他们都是内行,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在做爆炸准备! 导火索的长短不一,就说明,这些雷管要用于不同的爆炸用途! 19-3 一个小时后,龚滨生接到电话也赶过来。 他一看台子上的已接好的雷管,又听了陈子峰的简要介绍,脸色就变得极其严峻! “什么人给你送情报!” “长官,我们收到情报一直在考虑,但想不出是什么人!” “有判断没有!” “似乎,不是咱们的人!” “共那边的人?” “这个说不好。不过,送信的人能发现这个五金店,肯定是个内行!而且一直关注日本人的情况!” “你要注意!这个人送了第一次,以后可能还会送!你们最好找到这个人!” “是,我们一定!” 龚长官又回头看着台子上已组装好的雷管和导火索,“昨天夜里,我跟你说过,日本人可能要用炸药!看来,他们要在很多地方用炸药!你要特别注意!” 陈子峰点头说:“是,长官,我们一定注意!” 龚长官在原地转了几圈,说:“较场口那边,你怎么布置的?” 陈子峰说:“今天人手不够,那边只有姜玉凤一个人。”他回头看了乔艳芳一眼,“我这就安排人过去看看,那边也不能出事!” 19-4 上午,较场口集市。 陈子峰今天人手紧张,所以,姜玉凤只能独自一人在较场口。 她其实已将较场口的平面图画完了。但她是个聪明人,幌子就是幌子!幌子就必须有事情做!所以,她仍然端着那个大纸夹子,时不时的就在上面画一笔,或者写点什么。她更多的是观察周围的情况! 她现在更主要的任务,其实已变成了较场口主席台搭建工程的监督! 没人交给她这个任务!这是她自己给自己安排的任务! 她时不时的就要在那个工地上转一转,看一看,动辄揪着胖工头,说这里不行,那里不行,让那个工头不胜其烦,简直要对她怒目相向了! 姜玉凤可不管这些。她知道,她得把这个幌子扮演好! 独自一人在这里,有时就让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里似乎要发生一点什么事! 19-5 中午的时候,姜玉凤要出事的预感果然成真! 她四面看着,准备找一个小吃摊子吃午饭。小吃摊子有无数,她就是在选择吃点什么好,是一碗面,还是一张饼,要不就来点小零食,糖炒栗子就很好! 就在这时,她在那些摊贩中间看见一个眼熟的人,吉野公亭! 吉野站在一个小吃摊子后面,正满脸笑容地向她招手。 姜玉凤向附近看一眼,没感觉有什么危险的事要发生。再掂量一下腰里的手枪,感觉自己不至于太吃亏,就慢慢向吉野走过去。 走到小吃摊子跟前,她讥笑说:“吉野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吉野灿烂地笑着,“吃饭呀,姜小姐也应该吃饭了吧。来,来,请坐。桌子是小了一点,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离美丽的姜小姐近一点。” “你少贫嘴!”她随口说。 吉野却夸张地笑了起来,乐不可支的样子。姜玉凤这才察觉自己说的有点随便! “就是吃饭?”她谨慎向周围看一眼。 “就是吃饭,绝没有其他意思。姜小姐请放心,这里就我一个人。我就是来看一看,你监督的这个大工程,进展怎么样了。姜小姐,你相信我吗?” “你说我能相信你吗!”姜玉凤目光尖锐地盯着他。 “哎呀,这个,这个,还真是不容易让姜小姐相信。不过,我还是希望您相信我。” “吃什么?”姜玉凤其实是没话找话,眼前的情况确实挺奇怪的。 “我叫老板下了两碗重庆小面。另外,还让他炸四个腰子饼。姜小姐请坐。”吉野满脸都是笑容,向姜玉凤伸出手。 重庆小面已经下好,两大碗,正在小桌上散发出诱人的麻辣香味。 摊主正在油锅边炸腰子饼。他在一个汤勺上浇一层面糊,然后放上萝卜丝馅,再浇上一层面糊,然后将汤勺放进油锅里。只片刻,那腰子饼就成型了,在油锅里翻滚着。 他将炸好的腰子饼放在一只小碟子里,浇了一小勺辣椒酱,微笑着递给姜玉凤。 这样一来,她只好在小桌边坐下来。腰子饼和重庆小面,实在是太诱人了! 姜玉凤吃一口麻辣鲜香的重庆小面,咬一口还滋滋作响的腰子饼,只觉得胃口大开,肚子里的馋虫翻江倒海似的跳跃起来。 “就你一个人?”她还是问了一句。 “就我一个。姜小姐放心,我不会骗你!希望姜小姐也别骗我。” “我没什么可骗的。我每天干什么,你一定知道!”她抬头盯着他。 “这个主席台,快要完工了吧?”吉野笑嘻嘻地看着她。 “本月七日之前,一定完!”她挑衅似的斜他一眼。 “真在这里开大会?”吉野夸张地张大了嘴。 “这你可问着了,我不知道。我只能说,可能吧。” “三民路那边的主席台呢?” “也是七日前完工!两边同时完工。”她这么说着,就忍不住讥讽地笑了起来。 吉野同样笑起来,说:“哎呀,实话告诉您,我的任务,就是要弄清楚,你们在哪里开会。姜小姐,你能告诉我吗?” 姜玉凤更快乐了,说:“这我可没办法。我做不了主。我要是能做主,就在这边开。” “为什么呢?”吉野笑眯眯问。 “这边是我监督搭建的嘛!这还看不出来!” 这时,吉野慢慢伸出手,轻轻握住姜玉凤的手,然后送到嘴边亲了一下。 他这个举动,就让姜玉凤吃了一惊。她也说不好,这个举动算不算过分! 吉野一脸的狡黠样子,亲切说:“姜小姐,你真美丽,我真的想和你做个朋友,真的,就是那种,我绝不会伤害你的朋友。姜小姐,请您一定相信我!” 这么一种情况,倒是让姜玉凤有些意外。 和她有过切身交往的男人,陕西的杨主任,就是一个王八蛋!感情很亲的强虎,见着她就是要上,拦都拦不住!上来就是又摸又捏的。不过,他干完了也就没事了。 像吉野这样亲吻她的手的人,还真是没有。她看着这个叫吉野的日本特务,心里真有一种很怪异也很奇妙的感觉,说不清楚。 吉野站了起来,轻声说:“明天我还会来,就为了和你见一面。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吉野悄悄走了,倒让姜玉凤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点舍不得的感觉。 她心里想,就看你明天来不来吧!希望陈子峰明天还派我来! 19-6 这个时候,陈子峰正处于严重的焦虑之中! 他此时坐在强虎最早建立的监视点里,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萧安城、乔艳芳和冷月,他们同样都感到难以说清的焦虑!这种焦虑,其实就是一种不安! 中午,龚长官说了一句话,一定不是随便说的! 他说:“陈子峰,你一定要考虑到,日本人的炸药怎么用!这个东西威力巨大!也是最难防备的!” 陈子峰在本部的仓库里,看到各码头缉查所收缴的大量雷管和导火索,还有一部分炸药!仅从雷管和导火索的数量上来看,日本人偷运进重庆的炸药一定很多!正是长官说的,这东西威力巨大,是最难防备的! 今早在利祥五金店,又看见那么多已组装好的雷管和导火索。导火索有长有短,两端接着雷管和发火管,显然是为了特定的目的做准备的! 不要说他,就是龚长官看了也头皮发麻! 正文 1073、 他是和鹰司单线联系 陈子峰咬着牙说:“你们都给我动脑筋想一想,日本人的炸药会怎么用!在哪儿用!” 乔艳芳说:“最理想的安放地点,那就只能是扬子饭店里!等委员长一到,日本人点燃导火索!”她笑嘻嘻说:“子峰,有这个可能吗!” 陈子峰一挥手,“绝不可能!从八日那天起,段长官的士兵就会严密搜查扬子饭店!每个角落都要搜到!段长官不会那么大意!” 乔艳芳说:“那就只能在路上安放了。不过,这个也难办。炸药布设在路边,日本人肯定是在远处点燃导火索!这个距离日本人怎么掌握?远了近了,点早了点晚了,炸药可能都不起作用!” 萧安城说:“小乔,这个可不能大意。五金店里,还有一些是电发火的!” 陈子峰叫道:“就是!电话线!电线!蓄电池!手摇电话机!都可以引爆!” 乔艳芳翻起眼睛瞪着他,“这些我知道,你不用对我嚷嚷!我也在考虑!” 陈子峰凶恶说:“你就想想,在什么地方让炸药起作用吧!什么鬼主意都行!” 这下子,乔艳芳就说不出话来了。她歪着脑袋,努力猜想日本人可能玩什么花招! 这时,萧安城小声说:“你们说,日本人会不会用炸药来对付我们?” 陈子峰说:“你什么意思?” 萧安城看看身边的冷月,说:“会不会我们发现了日本人的踪影,跟踪上去,把我们引到某一处,然后点燃炸药炸我们!” 这下子,小屋里的人就都不说话了。 要说日本人对他们宪兵队有多深的仇恨,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我们宪兵队就是日本人的克星!在上海,在武汉,在西安,都叫他们栽了大跟头!他们要不恨我们恨得要死,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冷月说:“这个我们不能不防!但怎么防,恐怕不太容易说清楚!” 陈子峰一点头,“这个先这么定,都要机灵一些!有什么情况,到时候再说!” 乔艳芳问:“你晚上还要去汇报?” 陈子峰说:“不汇报怎么行!长官天天盯着呢!”他想了一下又说:“日本人的炸药是个大问题!我感觉,日本人最大的可能,还是要对委员长使用炸药!委员长哪怕是受一点小伤,也是我们的罪过!” 听他这么一说,屋里几个人又沉默了!这是最难防备的!但他们必须想办法防住! 19-7 傍晚,陈子峰等人回到水墨巷的时候,得到一个意外消息。 他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值班室里的吴建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并且看着他!他意识到,今天是不是有情况!他和萧安城、乔艳芳等人,首先就进了值班室! 吴建成说:“子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有人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请注意石板坡村!就是这么一句话,说完就挂断了!” 陈子峰等人都意外地看着他,简直就说不出话来了! 昨天夜里,纸包石头,让他们找到了利祥五金店!日本人的雷管仓库!现在又来一个电话,要老子注意石板坡村!什么意思!石板坡村也有日本人! “没说他是谁!”他眼神阴阴地盯着吴建成。 “没说!电话一通,他就说了这么一句!我再问,那边就挂断了!” “什么时间!” “大约十一点四十分前后,大约就是这个时间点!” 陈子峰扭回头,看着身后的几个人。他看来看去也看不出名堂,因为这几个人脸上,除了满脸惊愕,就没有别的表情! 19-8 陈子峰等人坐在电台小屋里的时候,看着身边几个人的眼神更阴了! 他妈的,老子的宪兵队,够可以的了!要说狡猾,要说玩阴谋诡计,也够可以的了!但是,躲在暗中的人,更狡猾,更会玩阴谋诡计! 昨天夜里,他扔进来一块石头,老子今天在门外安了一个眼睛!他不再扔石头了,竟然打起电话来了!他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在老子面前玩斧头! 他还是问了一句,“你们能猜出这个人吗!” 所有人都向他摇头,谁也说不出这是个什么人! 萧安城小声说:“这个人,一定不是一个人,他应该有一个组织!所以才能掌握这么多情况!我感觉,他不是我们系统里的人!我说的系统,是最宽泛的系统,各情报系统,不是单指我们军统!” 乔艳芳笑着说:“他要是我们系统里的人,这么大的功劳,早就该出来领奖了!” 陈子峰恶狠狠地盯着她,向她一指,“你想办法查一查,这个电话是从哪里打出来的!现在就去查!他妈的,我们要尽快找到这个人!” 乔艳芳点头说:“好,我去电话局想想办法!” 19-9 陈子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是这天晚上,他在军委会三楼小会议室里向长官们汇报的时候,再次得到意外消息! 说它意外,因为这个消息是龚长官散会之后,把他拉到门外的角落里对他说的! 此时已是深夜,长官们都已走了,周围十分安静,甚至静得让人发毛! 龚长官站在黑暗之中,阴沉盯着陈子峰,过了好一会儿才问:“这是个什么人?” 陈子峰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长官,我也说不好!小乔去查了,说这个电话是从邮局里公用电话打出来的!” “你判断,不是我们这个系统里的人打的!” “没道理嘛!这是立大功的事嘛!” “会不会是共方的人!” “长官,我们分析了,也不太像!共方的人,都在北侧,靠近嘉陵江那一带。打电话的人是在白象街邮局,在南边,靠近长江。他们不会跑这么远的路来打电话吧!” “你继续找,想办法找到这个人!” “是,我已经安排了人,继续寻找!” 按道理来说,龚长官要问的都问了,要说的话也都说了,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陈子峰也只好看着他,看他还会说什么! 不料,龚长官思索两三,却低声说:“告诉你,我抓到一个内鬼!” 陈子峰大吃一惊!现在这个时候,如果能抓到一个内鬼,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不过,龚长官的语气,还是让陈子峰谨慎了一些,小声问:“长官,是什么情况?” 龚长官终于说:“你也看了本部的仓库,我们收缴了一些日本人偷运的雷管和导火索!所以,我和刘团长商量定,在全市有军火的单位里调查,看看有没有丢失雷管和导火索的情况!简直就是混蛋!这个情况偏偏发生在本部!” 陈子峰到这个时候才明白,龚长官怎么是这种语气!这种混帐事不管落在谁头上,都不会有好语气! 龚长官接着说:“装备科的罗青林,被我们抓住了!他是和鹰司单线联系!” 陈子峰顿时兴奋起来。他妈的,这真有可能发现重大线索! 他急切问:“长官,他说了什么!” 龚长官不动声色,继续说:“他最近一次和鹰司见面的地点,在通远门!” 陈子峰不由惊叹一声,“长官,这就很近了!说明日本人就住在通远门附近!” 龚长官目光阴沉地盯着他,低声说:“你听我说完就明白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是在通远门南面的山里见面!见面之后,鹰司就向南走了!你回去研究一下地图,好好想一想,争取有突破!” 陈子峰不用看地图,他立刻就瞪大眼睛说:“从通远门向南,就是石板坡村!” 龚长官用力一点头,“你汇报时一提石板坡村,我就想到这个情况!你立刻回去查,该有行动,立刻就布置!动作要快!” 他走了几步,又扭回头,盯着陈子峰说:“姜玉凤和那个叫什么宫廷的家伙,这层关系,你要考虑一下,能不能利用!但首要的一条,叫姜玉凤小心一点!不要出事!” 陈子峰点头说:“是,长官,我一定叫她谨慎!” 姜玉凤和宫廷这层诡异的关系,也是让人疑惑的事!因为谁也猜不出,这个叫吉野宫廷的家伙,或者他背后的老乞丐,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19-10 陈子峰回到水墨巷,和他的几个军官站在电台小屋里,仔细研究眼前的地图! 他们这一研究,脸上都露出疑惑神色,甚至相当疑惑! 按照龚长官的说法,罗青林与鹰司见面的地点在通远门南面,老城墙的里侧!这个地点远离了他们现在寻找日本人的狭小范围! 乔艳芳立刻说:“子峰,这个没错!鹰司和线人见面,不可能在家门口,一定要走远一点!但也不会太远!这个地点合适!” 陈子峰歪着嘴说:“但鹰司和他见过面之后,却往南去了!这个怎么解释!” 地图上标的很清楚!这条路是沿着城墙一直向南,中间简直就没有岔路!但是,继续向南走,前面有一个叫石板坡村的小村子!就是这个小村子让他们疑惑! 正文 1074、 安一个露天监视点 今天中午的神秘电话,特地说明,要他们注意石板坡村!龚长官也是这个意思,要他们注意石板坡村!该采取行动就尽快采取行动! 但是,这么一个小村子里,能有什么秘密! 从地图上看,这是一片密集的、破烂的小村子!谁要说鹰司和老乞丐会住在这样的小村子,决不会有人相信!这只是第一点!更令人惊异的还在后面! 也就是第二点,从石板坡村再向南,到了江边,就是政府所有的石板坡码头! 不要说十月十日那天,委员长参加完国庆大会之后,就是最近几天,也极有可能从石板坡码头上船,去对岸的南山官邸! 而石板坡村几乎就守在码头附近!这个情况就有点吓人了! 陈子峰看着身边的人,咬着牙说:“你们说,日本人会在这个小村子里藏伏兵吗!” 乔艳芳说:“这个小村子,还真他妈的是个好地方!它离石板坡码头太近了!” 韩进东说:“明天我带着人,去这个小村子里搜一下!只要有,一定能把他们搜出来!” 萧安城说:“子峰,我们都谨慎一些。明天请刘团长派一个连宪兵,先把这个地方包围起来再说!如果有,至少不能让他们跑掉!” 陈子峰嘿嘿地一笑,“这他妈的,就是我的想法!” 乔艳芳却把小嘴一歪,说:“子峰,你就不会脸红吗!” 她这么一说,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陈子峰也嘎嘎地笑起来! 他笑了几声,就不笑了,眼神却阴阴地盯着身边几个军官。他明显想到了什么! “喂,子峰,你又打什么鬼主意!有就说出来!”乔艳芳首先开口! “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两次给我们传情报,你们想到谁了吗!”他说。 “你想到了谁!快说!” 陈子峰一脸狡黠地盯着他们,低声说:“昨天夜里,我们就猜测,送情报的人是不是共方的人!今天晚上,龚长官也提到了这一点!我们这边的人,不会隐瞒这么大的事!龚长官猜测,会不会是共方的人!” 萧安城盯着他,心里首先冒出了一个人。他随手碰了乔艳芳一下。 乔艳芳回头看他一眼,顿时张大了嘴,说:“子峰,你是不是猜测梁金凯!现在我们知道的人里,只有他见过共方的人!” 陈子峰回头盯着萧安城,“安贼,你什么意思!提示小乔干什么!” 萧安城向他笑了一下,“我刚刚想起来,军委会距离白象街邮局,似乎并不远!”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歪着嘴说:“这就对了!共方那么及时的给梁金凯提供了一份捐款名单!这也许就是一个线索!他妈的,我们应该问一问梁金凯!” 19-11 深夜,军委会后面的小山上,梁金凯的宿舍里。 此时,他披着外衣,那么惊讶地看着在他面前站了一圈的几个人。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冷月,还有一个人,叫韩进东。他们都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郑全柏意外给他送来一份捐款名单,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郑全柏也叮嘱过他,让他谨慎保护自己的安全!所以,谨慎回答陈子峰向他提出的问题,就必须小心一些了! “陈队长,我不认识那个人!”梁金凯小声说。 “他可给你送来一份捐款名单呀!” “不是看见了名单,谁说我也不会相信!” “你当时,就没问过他?”陈子峰仍然盯着他。 “我问过,但他不肯说!” “你以前也没见过他?” “从未见过!那天夜里,是第一次见!” “他要求和你保持联系吗?” “他倒是说过这个意思。他说,他知道你们正在对付日本人的‘断箍行动’!他还说,今后如果有什么情况,希望和我交流情报。就这些!” “那么,从那天之后,到现在,他和你交流过情报吗?” 这个时候,不要说陈子峰,就是其他人也瞪大了眼睛,谨慎盯着梁金凯,似乎就是要看出,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梁金凯郑重地向他们摇摇头,“没有!一次也没有!” 陈子峰似乎不相信地看着他,“一次也没有!” 梁金凯认真说:“陈队长,你想一想,那个人就算希望通过我,告诉你们一些情况!他要是告诉我了,我会瞒着你们吗!你们想一想这个道理!如果他真的对我说了什么,我第一时间就会给你们打电话!‘断箍行动’!想一想就叫人紧张!” 这下子,所有站在他面前的人,都变成泥塑的了,痴呆着,一动不动! 19-12 陈子峰等人回到文墨巷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了! 他们就站在电台小屋里,互相盯着,眼神里都藏着警惕和不安!似乎他们周围就藏着什么危险!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个危险是什么!来自何方!他们连防都不知道怎么防!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你该采取措施了!还是要防着一点!” 陈子峰恶狠狠地向他一点头,转身去看桌上的地图。 他点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回头盯着乔艳芳说:“你安排人!机灵一点的人!在石板坡村北侧的山林里,安一个露天监视点!把那一带盯起来!” 乔艳芳用力一点头,“没问题!还有什么!我让李三带队,他足够机灵!” 陈子峰想了想,又说:“昨天,姜玉凤一个人在较场口,他妈的,居然见到一个日本人!还是有点危险!你考虑,怎么给她采取一点保护措施!她就算是个幌子!我们也得把她当幌子保护起来!” 乔艳芳不由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没人保护的幌子,就成了假幌子!” 陈子峰最后说:“其他各个监视点还是照旧!都把眼睛睁大一点!我们三个人,”他指了指自己和萧安城、乔艳芳,“我们三个人今天不出去!你叮嘱所有人,如有意外,就往这里打电话!不要再等晚上了!随时打!” 乔艳芳说:“行了,我明白了,我会安排好!” 19-13 凌晨五点钟,李三带着吴建成和另外两个弟兄,悄悄到了石板坡村北侧的山林里。 李三选择的位置很好。从通远门到石板坡村,这是一条必经的路!前面不太远就是石板坡村。此时,整个小村子都处于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一丝灯光。 他们坐在草丛里,一会儿看看后面的狭窄山路,一会儿看看前面的小村子。 半个小时后,东方天际有了一点亮光,石板坡村渐渐显露出轮廓来。 李三和吴建成蹲在树丛里,有些失望地观察山坡上的小村子。 小村子很破烂,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房子,都是灰黑色的破草房,稀稀落落地散落在山坡上,掩映在杂木树丛里。要说日本人会藏身在这里,李三怎么也不会相信! 但事情就是这么诡异!有人向他们宪兵队暗通情报,让他们注意这个小村子!几个军官琢磨了又琢磨,也琢磨不出这是个什么人!但这个藏在暗中的人,却指点他们找到了杜家巷的五金店,找到一大批已经组装好的雷管和导火索!这个情况就太吓人了! 乔艳芳给他的交待很明确,就是秘密观察,寻找任何可疑迹象!如果有,陈子峰有可能今晚就采取行动! 重大行动之前,先安排潜伏哨,就是为了安全!石板坡村有没有异常情况,决定了他们下一步的行动!现在的观察,就决不能出错! 天空完全亮了。李三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村子里的情况。 但是,他们轮流观察了三个小时,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19-14 水墨巷驻地。 天亮之后,吃过早饭,在乔艳芳的安排下,弟兄们分批出门,去执行他们的任务。 驻地里就安静下来。 值班室里坐着两个弟兄。他们既是值班,也是宪兵队唯一的机动力量!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三人,坐在电台小屋里,为眼前的情况焦虑。 毫无疑问,日本人准备了许多炸药!这些炸药,似乎就是为了袭击委员长的!这个猜测最令他们焦虑!龚长官也说了,让他们考虑清楚,日本人会怎么用这些炸药! 他们考虑再三,也想不出日本人会怎么用那些炸药! 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天里,外面发生了许多意外情况!有些情况,简直就是警告! 他们都没有想到,第一个出事的,竟然是姜玉凤! 19-15 今天,姜玉凤继续在较场口做幌子。 她抱着巨大的纸夹子,站在较场口的主席台旁边,向整个集市里张望。 她其实已没有什么好画的了。较场口周边的房屋、道路、山坡、丛林,都已画进她的平面图上。她几乎闭着眼睛就能想出附近的景致。 她今天更多的是注意身后的主席台。 主席台已将近完工。工头向她点头说:“明日个,全都弄利索噻。插上些旗子,挂上横幅,就好开大会啰,不误事,不误事。” 正文 1075、 一定是姜玉凤出事了 姜玉凤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把主席台的周边,上台的台阶,周边布置警卫的位置,主席台后面的停车场,都一一查看仔细。她看了又看,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她下了主席台,站在场边看着整个集市。 明天就是七日,集市将要停业。届时,将会有一些民工来平整场地。军队也会开进来,在周边布置警戒!不管会不会在这里开大会,幌子一定会做到最好的那一步! 这时,她就稍稍的愣了一下。因为她在人头攒动的集市里,再一次看见了吉野! 吉野昨天说过,他今天还会来,就是希望再与她见面。这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姜玉凤稍稍愣了一下,是因为她注意到吉野的眼神!他的眼神似乎有点凶! 这时,她就注意到,吉野的一根手指竖在鼻子旁边,不时向旁边动一下,似乎在向她发出什么信号! 姜玉凤愣了大约三秒钟,突然意识到,吉野是暗示她快逃!他的眼神就是一个警告! 她腋下夹着纸夹子,缓缓地向一侧走去,似乎就是想到那边去看一看。 她进入集市里,周围全是往来的行人和摊贩,他们熙熙攘攘的,喧哗声杂乱无章。她随意一回头,远远看见,吉野正向附近做手势,并指点她所在的方向! 她向附近看一眼,果然看见有几个可疑的人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逐步向她靠近! 这下子,姜玉凤可就不敢慢慢走了。 她拔腿就跑,用力推开挡在她前面的人,甚至撞翻他们的摊子或案板。 她记起来,前面有一个宪兵团设置的监视点,是一个独立的小平房,里面至少有三名士兵!他们也许可以保护她! 19-16 姜玉凤终于冲出集市,跳过一条水沟,就冲到那栋小平房门前。 她用力推开门,冲进门里。但她大吃一惊!房间里竟然没有人!更没有士兵! 她迅速关上门,插上门栓。她看着这扇门,又有些发呆!这扇破木门,不要说用脚踹,就是用力推一下也会开!它什么人也防不了! 但现在没办法了!她只能透过小窗户向外面张望。这一张望,更让她绝望! 跑到小平房附近的,可不是两三个人,而是五个人!其中就包括那个目光阴沉的吉野!他仍然向附近指点着。似乎命令他的手下堵住小平房的前后门! 她拔出自己的小手枪。但她也感觉到,她这支小手枪,恐怕挡不住任何人! 她盯着窗外站在水沟边的吉野,心里总有说不出的奇怪! 他双臂抱在胸前。这架式,似乎表示他对眼前的情况有绝对的把握!但另外一个异常是,他一只手放在胸前,不时点一点胸口,又悄悄竖起大拇指!他反复做这个动作! 想到刚才,吉野曾经暗示她逃跑,他此时的手势,似乎另有用意! 这时,姜玉凤又看见了另一个人,李学海! 李学海是今天保护她安全的唯一的人!他们是一前一后到达这里的!他此时就站在吉野身后不太远的地方!他不可能动武!五个日本人,他对付不了! 让姜玉凤感觉怪异的是,他也双臂抱在胸前,做的手势竟然与吉野一模一样!也是点一点胸口,再悄悄竖起大拇指!他什么意思! 这时,外面有人轻轻敲门,并且说:“姜女士,请开门,请开门。” 姜玉凤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日本特务抓人,说的竟然是,请开门,请开门!日本特务抓人,也这么客气吗! 她手里的小手枪对着门口,眼睛却仍然看着外面的吉野,以及吉野身后的李学海!心里拚命猜测他们的意图! 她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来!但有一点很明显,她这支小手枪,挡不住任何人!所以,开枪绝对不是她的首选!再说,我可不想被子弹打死! 终于,她推开小窗户,瞪着外面的吉野。片刻,她就把自己的小手枪扔了出去! 最怪异的事再次发生,吉野悄悄向她伸出大拇指。而吉野身后的李学海,也悄悄向她伸出大拇指!她这才明白,他们是一个意思,都赞成她扔出手枪! 他妈的!为什么呀!她实在想不明白!但门外的敲门声却越来越急促! 现在,她没办法了,只好过去打开房门。 几个日本特务冲进来,但他们的模样并不凶恶。一个特务很客气地示意她举起双臂,在她身上拍了拍,确认没有武器,就推着她转过身,然后用一条细麻绳捆住她的双手。 吉野从外面进来,满脸都是含着歉意的微笑。 姜玉凤目光尖锐地盯着他,叫道:“你想干什么!你那副笑脸,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 吉野此时的面目,阴沉已经消失,重新换上一副笑脸,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姜小姐,要委曲你一下子。请姜小姐放心,我一定不会伤害您!请您放心!” 他掏出一条手绢,认真说:“这是昨天洗过的,很干净,什么也没擦过。对不起,请您张开嘴,张一下就行。” 接着,他这条昨天洗过,今天很干净的手绢,就被塞进姜玉凤的嘴里。 再接着,一条麻袋从她头上套下来!让她眼前一片漆黑! 到了这个时候,姜玉凤心里真有点绝望了!日本人抓了她,她恐怕不会有好下场!吉野说不会伤害她!她怎么敢相信! 19-17 水墨巷,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三个世界上最狡猾的家伙,此时殚精竭虑,却面面相觑,对眼前的诡异情况,他们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就在这时,张小从门外伸进头来,笑嘻嘻说:“你们都在呀!都在就好!” 陈子峰一听他的话音,就知道有情况了,说:“你有话进来说!” 张小说的情况,让小屋里的人更惊讶和诧异,似乎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 张小今天的任务,就是带着两个弟兄监视那个叫王一元的家伙。 他狡黠说:“今天中午,这家伙出去吃饭,在小摊子上买了两个肉包子。他回来以后,并没进楼门,而是站在楼房墙角,一边看着周围,一边吃包子!” 这时,萧安城把段泽刚派人画的交叉口平面图拿出来,铺在桌子上。 张小向平面图上看了看,就指着一栋楼房的墙角说:“就是这栋楼,这个墙角!” 陈子峰等人看着张小指点的位置,不由都疑惑起来。 王一元所住楼房的北面,还有一栋楼,正好挡住交叉口北侧的主席台! 开会那天,第六宪兵团会派人守住前面那栋楼的每一扇窗口。但王一元所住的楼房,不在警戒范围之内!后面这栋楼,也看不见主席台! 陈子峰狡黠看着张小,“他呆的这个墙角,你去看过?” 张小一点头,说:“那家伙吃完包子就进去了。我就溜到那个墙角,站在那里往北看。这个地方也是有点怪,可以看见主席台的一点边角。政府高官们上了主席台,从这里是看不见的!再说了,开会那天,这家伙也不可能拿一支步枪,站在这里行刺!附近全是宪兵!他跑都跑不掉!” 陈子峰看着平面图,又眼神怪异地盯着张小,想了想,回头看着萧安城说:“我们最好去这个墙角看一看!他妈的,也许有什么漏洞,我们没注意,倒让日本人看出来了!那才叫混蛋呢!” 萧安城说:“我去看看吧。我猜,可能有个角度问题!” 19-18 但陈子峰没想到,萧安城和张小走了之后没多久,李学海却回来了! 他一看李学海那沮丧的模样就猜出来,一定是姜玉凤出事了! 他一指桌边的椅子,“什么情况!你坐下说!” 李学海苦恼得脸都歪了,一手攥着拳头,不断捶打膝盖,显然已后悔到了极点! “开始很正常。”他再三苦恼,还是得开口说,“姜玉凤一直有主席台附近转来转去的,有时跟工头说什么,有时又看着集市,在她的纸夹子上写一些什么。后来到了十点多钟,姜玉凤可能发现有异常了。她向集市西侧那边走。” “她走得快吗!”陈子峰问。 “开始并不快。我只是疑惑她要去干什么。后来发现她不断回头,我再向附近看,就发现有四五个人,正不断向她靠近。我赶紧就向她那边跑!姜玉凤也跑了起来。我猜,她就是要去宪兵团的监视点里!但那个点,昨天夜里撤的,我知道!” “然后呢?”这一次,是小乔开口问。她的大眼睛就像玻璃珠子似的快速旋转。 “后来,姜玉凤就冲进那间平房,似乎栓上了门。但追她的人并不砸门!那门其实一踹就开了!他们就是敲门,似乎要姜玉凤开门!” “你怎么办的!”这一次,又是陈子峰问了!他一开口就很严厉! “子峰,我看出他们有五个人!我要是开枪,可能不会有好结果。所以,我当时就冒出一个想法。这几个日本人就算是想抓走姜玉凤,就让他们抓!我跟在后面,不知能不能找到他们的老窝!” 正文 1076、 我能不能看出他的目的 这时,陈子峰就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似乎赞成这个主意! “我就给姜玉凤做手势,点点胸口,再竖起大拇指,意思是请她放心,我在呢!” “姜玉凤看懂了?”乔艳芳问。 “应该是看懂了。开始,她把自己的手枪从窗户扔出来,后来就打开了门。他们一共五个人,三个进去了,还有两个守在门外。我还是没有动手的机会!” “说后面的!”陈子峰说。 “后来,过了大约十分钟,屋里的特务抬出一个麻袋,很明显,麻袋里就是姜玉凤!他们出了门,向后走,把麻袋放在一辆板车上,拉着走。” “你跟上了?”陈子峰和乔艳芳同时问。 李学海沉重地喘了一口气,低声说:“我开始跟了一小段。但一上了和平路,有两辆汽车停在路边!他们把麻袋放进行李厢,上了车就走了!这下子,我就没办法了!” 他无奈地看着陈子峰和乔艳芳。他感觉,这就是一次失败!他是负责姜玉凤安全的人,却眼睁睁地看着日本特务把姜玉凤塞进麻袋里,用汽车拉走了!这简直就是渎职! 乔艳芳问:“他们往哪边走?” 李学海小声说:“是往西!” 陈子峰盯着乔艳芳,用力一点头。他们不用想就知道,和平路走到头,就是通远门!说明日本人就是藏在那一带! 但是,问题又来了,日本人抓她干什么!姜玉凤虽然住在水墨巷,但宪兵队的各个监视点,她并不知道!她在较场口,就是个幌子嘛!抓她,有意思吗! 陈子峰和乔艳芳对着眼睛,心里琢磨的,就是这么一个混帐问题! 这时,乔艳芳小声说:“子峰,两辆汽车呀!我们去通远门,弟兄们是不是看见两辆车过去!问清方向,范围就更小了!” 陈子峰立刻站起来,向李学海说:“你看家,听着电话!我们去通远门!” 19-19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平房区。 一辆黑色轿车在小巷边停下。 吉野等四人下了车,小心翼翼从行李厢里抬下麻袋,很快送进一个房间里。 他说:“轻点放!”之后,他又弯腰对着麻袋说:“对不起姜小姐,请稍微等一等,我很快回来。一回来我就放您出来,请稍微等一等。” 吉野出了门,就看见佐藤先生和鹰司,正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他用力向他们点点头。 佐藤先生看看手腕上的表,低声说:“你等十分钟,再放她出来!按计划办!” 他说完,就和鹰司一起走了。 吉野一动不动站在门外,四面看着,不时低头看一眼手表。他其实挺着急的! 19-20 整整十分钟之后,吉野匆忙进了房间,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姜小姐,让你久等了!实在对不起!” 他很快解开麻袋,几乎是抱着她,从她头顶上摘下麻袋。 他满脸歉意地笑着,仍然不住地说:“对不起,姜小姐,让您遭罪了!” 他小心地从她嘴里拿出手绢,放进自己的口袋,又给她解开麻绳,再扶她站起来。 姜玉凤一直惊恐地看着他,又来回打量这个房间,又紧张又疑惑。 她站起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到底想干什么!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也不会对你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吉野不住向她欠身,笑着说:“姜小姐,请不要着急,我一定会跟您解释清楚。” 他从床上拿了一个扫床的小笤帚,说:“先扫扫身上的土,哎呀,这一路上,真是让您遭罪了,对不起,我给您扫一扫。” 他那么恭敬地替她扫身上的土,顺便还替她扯一扯身上的军装。 他又拉着她的手,走到脸盆架子前,“姜小姐,请洗一把脸吧。”他甚至替她在脸盆里倒了一些热水,又把毛巾放在脸盆里。 姜玉凤也感觉自己满头满脸都是土,有点迫不及待地洗了脸。 吉野那么殷勤,又递给她一把梳子,示意她再梳一下头发。 姜玉凤对着墙上的镜子,一边梳头,一边盯着站在身边,满脸都是笑容的吉野,猜想他们这些日本人,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她终于梳好了头,回头盯着吉野。 吉野那么灿烂地笑着,上下打量她,却说:“姜小姐,如果我说,我就是喜欢你,才这么请您来,您一定不会相信吧?” 姜玉凤瞪起杏核眼,喝斥一声:“你胡说八道!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吉野请她在椅子上坐下来,然后说:“对不起姜小姐,我就是想请您帮我们一个忙。” “什么忙!”姜玉凤瞪着他。 “我们有点小麻烦,非得请您来帮一个忙不可!”吉野满脸都笑容。 姜玉凤越来越疑惑地瞪着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19-21 萧安城跟着张小去三民路交叉口的时候,心里转了一个弯。 他们先去了望龙门派出所,找到所长管仲文,和他商量了一下,然后再去交叉口。 萧安城心里有一个判断,如果那个叫王一元的家伙真是一个日本特务,他选择住在这里,一定有目的!问题在于,我能不能看出他的目的! 王一元租住的楼房,在交叉口南侧。怪异的是,这栋楼房的北面,还有一栋楼,几乎完全挡住了交叉口北侧的主席台! 萧安城走到楼房北侧,站在王一元曾经站过的墙角,向北面观察。正如张小所说,从这里看交叉口主席台,最多看见一点边缘。主席台上即使站满了高官,从这里也看不见!他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从这里只能看见守卫主席台的卫兵! 他抬头向上看,如果是从窗口里向外张望,恐怕连卫兵也看不见! 那个王一元即使真的是日本特务,站在这个墙角,用步枪向主席台那边射击,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开会那天,这里肯定布置了许多士兵和宪兵! 他向左右看了又看,仍然看不出王一元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他就向站在不远处的管所长点点头。 面相粗糙的管所长向他笑了笑,就带着四个警察进了楼房。 大约十分钟之后,管所长才带着警察出来。他向萧安城点点头,就向前走去。 19-22 拐过弯,管所长才停下来,回头看着跟过来的萧安城和张小。 他一脸狡黠的笑容,说:“兄弟,那个房间里,我们只是简单翻一下就看出来,没有步枪一类的长武器,也没有其他危险物品,你们猜得不对!” 萧安城谨慎问:“他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管所长说:“我问过了,他说重庆丝麻公司就在邹容路上,离这里很近。他住在这里,每天去谈生意很方便。就是这个情况,其他的,我是真看不出什么来!” 萧安城客气地笑着,和管所长握手,一再说:“管所长,给你添麻烦了,还让你跑这么一趟,谢谢。” 管所长说:“这个不算什么麻烦。我这个地界只要不出事就行!以后你再有什么情况,尽管来找我,没问题!” 管所长带着他手下的警察走了。萧安城和张小站在街边,反复思考眼前的情况! 他想了又想,还是对这个王一元不放心,就对张小说:“咱们这些日子,查了许多地方,唯一能威胁到主席台的地方,就是这里!你告诉监视点里的弟兄,一定不要大意,盯紧这个人,也要盯住这个楼门,看看有什么人进去!特别是背着长家伙的人!” 张小笑着说:“我明白。他现在没有武器,但也许有人给他送武器!不过,老萧,这个地方,可真不是一个开枪的好地方!” 萧安城也笑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老萧,“日本人的鬼心思,咱们都领教过!也许他们看到了机会,我们却没看到!这就有危险了!” 张小说:“行了,我明白了!我会盯住这个地方!” 19-23 此时,在楼上的房间里,王一元那么随意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刚才来的几个警察,东问西问,问了又问,他都对付过去了。 在管所长问话期间,有两个好事的警察,在他房间里乱翻起来,床下,门后,箱子里,桌子后面,都查到了,他们什么都没找到,只得住手。 王一元微笑说:“管所长,我这里什么违禁的东西都没有,我就是个做生意的人。” 警察走了之后,他就开始收拾被警察翻乱的东西。 全都收拾完之后,他从墙角拿起一个小物件,在手里翻来翻去地看。 这个小物件名叫“抹子”,是建筑工地常用的工具,专门用来勾抹墙缝的。 砖墙砌好之后,墙缝里的灰浆并不平整。工人在一块木板上放一团灰浆,然后用这个“抹子”,把灰浆抹到墙缝里,这是砌墙之后的一道工序。 他拿着这个名叫“抹子”的小工具,走到墙角,先用手里的“抹子”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就此确定了高低位置,然后就把“抹子”往墙里扎,并且用力旋转。 正文 1077、 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墙面是用灰浆抹平的。“抹子”很快扎进灰浆里,最后就扎进砖缝里。 他用力掏墙缝,把更多的灰浆掏出来。墙缝越来越深。他几经用力,终于从墙上撬下一块砖。 他对着墙上的孔洞向外看。沿着前面楼房的边缘,可以将将看见主席台的边缘。他感觉这个角度很好,就开始清扫地上的碎砖和灰渣。清理完了,他在孔洞上方钉了一个小钉子,把日历牌挂在这里,正好挡住墙上的洞。 至此,他已做好了准备,就等着行动开始了! 19-24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平房里。 姜玉凤怒视着吉野,尖声叫道:“我知道你们的行动!你们就是要谋害委员长!” 吉野那么无奈地拍着膝盖,又是摇头,又是摇手,叹息说:“姜小姐,姜小姐,请您听我说一句话。我就是个小人物,我真是个小人物!上面的大人物想干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上面叫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真的,我只能服从命令!” 姜玉凤虽然不是正经特工,但也绝不是傻子!让她相信吉野的鬼话,那是绝不可能的!但是,她人已到了这里,多说谋害委员长之类的话,对她没什么帮助! 她歪了歪嘴,冷静问:“你抓我来干什么!这个总能对我说实话吧!” 吉野认真地看着她,小声说:“我真的是请您来帮忙的。只帮我们一个小忙。” 姜玉凤冷冷地盯着他,“帮什么!说吧!说清楚!” 吉野点点头,轻声说:“是这样,是这样,上面吧,叫我带一个人过来,我吧,一时疏忽,找错了人。结果带来一位老先生,挨了上面一顿训!” “国民政府林主席!是不是!”姜玉凤瞪起眼睛说。 “是的,是的,姜小姐知道这个人。真的是我弄错了,找错了人!” “他怎么着了!” “他吧,年龄大了,我看他可能都有七十多岁了。让他住在我们这里,他心情就不太好。我们真的担心他身体出什么问题。我就出了个馊主意,请您姜小姐来,照顾林先生几天。真的,就是这么个事,照顾他几天就行了。” “你们抓错了人,为什么不放了他!” “哎呀,姜小姐,他到了这个地方,我们能随便让他走吗!那我们就危险了!我就是请您照顾他几天。等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就放您和林先生走!” “真的?”姜玉凤难以相信地瞪着他。 “真的!我保证!我要是骗您,让我不得好死!就是几天,请您照顾他几天。” 姜玉凤瞪着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天底下哪有这种怪事!他们抓错了人,还要再抓一个,来照顾那个人!日本人诡计多端,怎么会干出这种糊涂事! 她虽然一万个不相信,但也没办法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19-25 几分钟之后,吉野恭敬地领着姜玉凤出了门。 姜玉凤警惕地看着周围。周围都是平房,错落不齐。一条高低不平的甬道将这些平房串连在一起。门外一个人影也没有,很安静。 吉野领着她走到一扇门前,轻声说:“姜小姐,林老先生精神不太好。您呢,一定要让他安稳下来,吃饭呀,睡觉呀,都正常一些,就行了。” 姜玉凤盯着他,还是问了一句:“然后呢?” 吉野说:“我还是那句话,等我们任务完成了,一定会让您和林老先生走,我保证!” 他说完,轻轻推开门,示意姜玉凤进去。 19-26 姜玉凤怀着不安的心情,踏进房门。那扇门,就在她身后关上了。 屋里很暗,厚厚的窗帘挡住外面的阳光。她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这种昏暗。 大床上被褥有些乱,但没有人。她目光扫过,才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正欠起身,有些惊愕地看着她。 她慢慢走过去,和沙发上须发皆白的林主席对上了眼睛。 “林主席,是您吧?”她怕惊着他似的轻声问。 “你是谁!”林老先生挣扎着要从沙发上坐起来。 姜玉凤急忙上前扶他坐好,然后蹲下来,轻声说:“林主席,我是军统局电讯处的姜玉凤。我们都听说,您被日本人抓走了!您在这里!” “这倒没错。你是军人?” “是,我是军人,在军统电讯处工作。”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是被他们抓来的!” “为什么?” “他们说,您住在这里,精神不太好,吃饭睡觉也不太好。他们说,让我来照顾您。他们还说,他们抓错了人,才把您抓来的!他们说,他们的任务完成了,就会让您和我离开!林主席,我不知道这些话是真是假,但这就是他们对我说的。” “你是被他们抓来的!” “是,今天上午,在较场口,把我装进麻袋里,送到这里来的。” “就是让你来照顾我?” “是,他们是这么对我说的。” “你相信他们的话吗?” “不相信!一句也不相信!不过,您是林主席,我能照顾您一下,也是我应该的。林主席,您,您还好吧?” “这些日本人,简直是莫名其妙的!现在,我已经在这里了,你说,我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这下子,姜玉凤苦恼看着白发苍老的林主席,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也许,日本人真的抓错了人,现在脱不了手了,才让我来照顾他! 不过,林主席也说的对,日本人的话,能信吗!当然不能信! 她现在和林主席你看我,我看你,谁也猜不出日本人玩的是什么花招! 19-27 就是这个下午,韩进东悄然从关押林主席和姜玉凤的门前走过去! 按照乔艳芳的安排,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带着葛二和两个弟兄,守在鼓楼菜市场外面,寻找买菜人!日本人也要吃饭!冷月在附近秘密调查过,并没有哪家小饭馆给别人包伙。所以,结论很简单,日本人是自己起伙! 那么,他们一定会有一个买菜人! 寻找这个买菜人,无异于大海里捞针!因为给大小饭馆买菜的人,给各单位买菜的人,实在也不少!很多买菜人都被他们排除了! 韩进东手里有一张小纸片,上面简要记录十几个买菜人的特征。其中有些人已经被划掉。剩下七八个人,还是不容易寻找,因为纸片记录的特征,实在太简单了! 大约下午三点钟的时候,葛二碰了碰韩进东的胳膊,并用眼神向他示意。 韩进东很快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认出这个买菜人! 这个买菜人看上去很普通,就是一个干粗活的人。他穿着一件破旧的褂子,下面倒是一条旧西装裤,脚上布鞋,有点不伦不类的样子。要点是,他提着一个很大的竹篮子,里面放了不少蔬菜豆腐什么的。 不过,这个时间点才出来买菜,总是有点怪怪的。 “韩队长,介个人么,我好似有一点印象噻。”葛二说的也不太有把握。 韩进东拿出小纸片来看,上面确实记录一条:西装裤、短布衫、特大篮子。特征都符合!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很快向小街对面的两个弟兄做手势,并做出提篮子的动作。那两个弟兄很快确认他指的目标,就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韩进东看看附近,悄悄跟上前面的弟兄,远远的,也盯着那个买菜人。 买菜人不慌不忙,继续向前走。他出了鼓楼巷,很快就拐上了兴隆街。 19-28 就是在兴隆街里,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那个买菜人突然进了一个院门,就消失了。 韩进东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小院里不可能有饭馆或者单位食堂!就算有一大家子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菜! 一个弟兄向他做手势,准备跟进去。 韩进东感觉不妥,小声问身边的葛二,“这样的小院,会有后门吗?” 葛二小声说:“多数都有噻。韩队长,走这边的小巷,也许能看出来吧。” 韩进东和葛二很快拐进狭窄小巷,弯弯曲曲地向里走。他们绕了几道弯,他妈的竟然又回到兴隆街!就是这一点,韩进东认定自己找对了! 他们站在街边向两端一望,将将看见那个买菜人又拐进一条小巷!他简直是个混蛋!跟老子玩捉迷藏! 等韩进东等人再追进这条小巷里,那个买菜人就一点踪影也不见了! 他们沿着这条曲折交叉的小巷慢慢走过去,最后竟从一条更窄的小巷里,再次回到兴隆街! 韩进东认定,这有两种可能,第一,那家伙两次钻小巷,就是为了甩掉监视他的人!第二,日本人的驻地,有可能就在这一带!甚至就是这一片! 他有点恶狠狠地想到,明天在沿途安排人,一定能找到日本人的老窝! 19-29 其实,韩进东想到的,正是鹰司愿意让他想到的! 韩进东和葛二等人东张西望,慢慢从小巷里走过去的时候,鹰司和他手下的那个买菜人,正站在窗户里看着他们。 正文 1078、 这个人送的情报很准 鹰司向买菜人点点头,说:“他们不会怀疑你吧?” 买菜人向他笑了一下,低声说:“我就是要把他们甩掉,绝没有引他们过来的意思!他们倒是有两下子,能追到这里来!” 鹰司向他一点头,说:“很好。”就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 他微笑对坐在桌边的佐藤先生说:“先生,他们已经找到门外了。我相信,他们明天就会找到这个地方!” 佐藤先生抬头想了一下,轻声说:“明天是十月七日。鹰司君,你考虑一下,让他们八日找到,是不是更好?” 鹰司略略思考一下,仍然微笑着,说:“好,就这样,让他们八日找到这里!” 佐藤先生又说:“做好那位老先生,还有那个女军官的事,今晚。” 鹰司微笑说:“没问题,我会亲自监督!” 19-30 这个时候,年轻女军官姜玉凤,望着须发皆白的林老先生,发了一分钟的傻,突然清醒过来! 妈呀,他可是国民政府主席呀!单从地位上说,他和委员长是平起平坐的!日本人给他安排了这么好的房间,绝不会为了害他!害他没道理嘛! 那么,林老先生没事,我就没事!林老先生能出去,我就能出去! 姜玉凤想清楚这一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也许宫廷那个坏家伙说的对,日本人抓我来,就是为了照顾林老先生的!林老先生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日本人就白忙了! 姜玉凤心里转悠的想法还有另一面。 林老先生是国民政府主席,以我的地位,就是架着梯子也够不着他的脚后跟!如今,我就和他呆在一个房间里,这个机会简直是天下独一份的!甚至,还有点那个呢! 所以,姜玉凤此时的心里,就是转着如何拉近和林老先生私人关系的主意!私人的关系!就是很微妙的那一种!她一下子就想清楚了! 她微笑看着林老先生,忽然笑着问:“林主席,您要喝水吗?” 不等林老先生回答,她就起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给林老先生。 借着这个机会,她稍微抽了一下鼻子,轻声说:“林主席,您这几天,没洗澡吧?” 林老先生倒是很高兴,哈哈一笑,向四周一指,“我被关在这里,怎么洗!每天也就是擦一把脸!” 这下子,姜玉凤二话不说就冲到门前,用力敲起门来。 一分钟后,正是宫廷来给她开的门,笑着说:“姜小姐,你想要什么?” 姜玉凤怒喝道:“你们这些人一点道理也不讲!你们关了林主席,几天了!他连一次澡也没洗过!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告诉你,给我们弄热水来!还要林主席换的衣服!快去!你还愣着干什么!” 19-31 整整十分钟之后,四五个日本特务,送进来好几个热水瓶,一大桶凉水,还有一个大木盆,都放在地上,然后向姜玉凤眨巴着怪异的眼睛,才先后出去。 宫廷拿来一摞衣服,说:“这里有林先生穿的裤衩汗衫,衬衣衬裤。” 他也眨巴着怪异的眼睛,看着姜玉凤,犹豫片刻才说:“姜小姐,我还准备了您可能要穿的衣服。您,也要洗一下吧?” 姜玉凤尖叫一声:“你胡说八道!出去!快出去!” 门一关上,就是姜玉凤要忙的事了。 她先在大木盆里兑好了热水,然后微笑着帮林老先生脱了衣服,扶着他坐进木盆里,然后就热心地帮他洗澡。她很快就注意到,林老先生一直用笑眯眯的眼神看着她。 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就说说吧,天下的怪事再多,也不会有这么怪的事!她,军统的一个女军官,竟然给堂堂的国民政府林主席洗起澡来了!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 给林老先生洗完澡,又帮他穿上干干净净的衣服,再把他的中山装披在他身上,这才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林老先生看看放在床上的衬衣衬裤,看看地上的大木盆,又看看面如桃花的姜玉凤,仍然是笑眯眯的,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姜玉凤也是聪明人,她看着林主席,多少能猜到一点他心里的想法。 但在这么一种情况,姜玉凤心里还真有一点点犹豫。她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希望林老先生更看重她一点,就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来。 “林主席,现在是不是舒服一些?”她亲切问。 “那是,那是,舒服多了。”林主席仍然笑眯眯的。 “那好,我陪您说说话吧。” “也好,也好,咱们说些什么呢?” “我就跟您说一说陈子峰那个宪兵队吧。哎呀,他们的事我知道得可多了,件件事都和评书里一样,精彩得不得了!” 这样,姜玉凤就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说起陈子峰宪兵队的种种神奇故事来! 林主席拉着她一只手,听她讲故事,几乎就听呆了。 20-1 这个下午,守在水墨巷的陈子峰,可一点也不神奇,正处于严重的焦虑之中! 他坐立不安,楼上楼下走着,各个房间里串着,东张西望,也不知该怎么好了! 乔艳芳双臂抱在胸前,靠在门框上,默默地看着他,也是毫无办法! 下午五点钟,萧安城也回来了。 他们三个人在电台小屋里坐下来,互相看着。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来,满满的都是焦虑!周围就仿佛是一片漆黑,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身边处处都是鬼影,都是陷阱!他们只要一动,就会掉下去! 委员长如果受到伤害,就是他们逃不掉的罪责! 晚饭送来的时候,几个外出的军官都回来了。他们一进门,都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们,似乎要从他们脸上看出答案! 陈子峰什么也没说,盛了一碗饭一碗菜,手一挥,就上楼去了。 其他军官也端着饭菜跟着他上楼了。正在吃饭的弟兄们,都明白目前的处境,但也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 20-2 陈子峰等人坐在电台小屋里,一边吃饭,一边汇总目前的情况。他们越是汇总,越是感觉到眼前的情况太过诡异,简直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 第一件事,是最关键的问题,日本人的“断箍行动”,究竟如何行动,在什么地方行动!日本人准备了大量炸药,他们准备怎么用! 日本人可能使用炸药这件事,归纳起来有三点:第一,主席台下面,是不是他们安放炸药的地方!第二,扬子饭店里会不会有炸药!段长官的中央警卫团,搜查是不是彻底!第三,委员长离开会场的路上,日本人会不会使用炸药!这个怎么防! 乔艳芳首先说:“段大哥也是个精细的人!主席台下面,扬子饭店里,肯定是他检查最细致的地方!日本人安不了!他们也没这个机会!他们即使安了,段大哥的士兵一定会搜出来!告诉你们,开会之前,段大哥还会再检查一遍!” 陈子峰眼神阴阴地盯着她,“你的意思是说,日本人会在路上安放炸药了!” 这时,乔艳芳就撇着嘴不说话了。这是谁都说不准的事! 萧安城说:“我还是建议,使用交叉口那个会场。那里的道路四通八达,日本人就算不知道委员长要走哪条路!他们能在所有道路上都安放炸药?不可能!日本人也没有那么多人手!” 这件事说不清楚,也只好放下了。 第二件事,谁给他们暗中传递情报! 第一个情报相当准确,和平路杜家巷的利祥五金店!今天早上,他们在那里查获日本人的雷管和导火索的组装地点!打死一个,还抓到一个活的! 陈子峰说:“我下午接到龚长官电话,那家伙,快打烂了,死不开口!” 乔艳芳说:“所以,这个人送的情报很准!就是不知道石板坡村这个情报准不准!” 陈子峰说:“我判断,应该也准!明天有时间,我们应该去那里搜一搜!” 韩进东看着身边的人,“不过,我就是想不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人!他有这么准的情报,为什么还要藏着!这两个情报足够他立一个大功了!” 萧安城说:“我也是感觉奇怪。这个人似乎不是我们系统里的人。按照梁金凯的说法,他似乎也不是共方的人!” 陈子峰瞪着他,“那他妈的是个什么人!梁金凯说,那个人曾经说,他们如果有什么情报,会通过梁金凯转告我们!他转告了吗!” 萧安城不断摇头,“你不用这么凶,我猜不出来,不好瞎猜!” 第三件事,又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姜玉凤今天被日本人绑架了!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我就不明白了,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抓她有用吗!宪兵队的事,她并不清楚!她就算是知道一点,又有什么用!她知道的情况,日本人都能猜出来!”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冷月轻声说:“我听说,日本人是敲门进去的。李学海确实暗示姜玉凤不要反抗。但日本人却敲门在前,似乎很客气。” 正文 1079、 其实是被日本人请去的 乔艳芳立刻坐直了说:“冷姐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个监视点我进去过!那个破门,不要说踹,就是用力推一下也会开!怪了,日本人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貌了!”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按照你们说的,姜玉凤其实是被日本人请去的!” 冷月紧接着一句话:“对,我看就是请去的!我想问你们的是,为什么!” 这下子,所有人都皱起了眉,说不出话来了! 20-3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深处,林主席“客房”里。 姜玉凤一张粉红脸,笑吟吟说:“林主席,他们就是想让我在最近几天里,照顾一下您的生活。至少日本人是这么跟我说的。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这件事。” 林老先生哈哈地笑了起来,“小姜,你说天下有这样的怪事吗!把我绑架来,关在这里,还不够,还要再抓一个美丽姑娘来照顾我的生活!天下有这样的怪事吗!” 姜玉凤也咯咯地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说:“林主席,您可是国民政府主席,地位老高了,日本人也得好好对待您!抓我来照顾您,这是我的福气!” 林主席哈哈笑着说:“有你陪着,我也好福气。” 这时,晚饭就送来了。 晚饭相当不错,主食是米饭,副食是香菇青菜、青椒肉丝、红烧鲢鱼、菠菜汤。 姜玉凤周到细致,先扶林老先生在圆桌旁坐下,然后给他盛了饭,又把筷子比齐了,才递到他手里。她想了想,又挑了一大块鱼肚皮肉,仔细去了刺,搛到他的碗里。 她温和而亲切说:“林主席,您吃饭。” 这餐饭吃得温馨而美好。他们一边慢慢地吃着饭,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闲天,倒是其乐融融,挺舒畅的。 吃完了饭,姜玉凤把碗筷盘子收拾好,都堆放在门口,等宫廷那家伙来收。 她一回头,却看见林老先生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她立刻说:“林主席,您还是在床上躺着吧,如果睏了,就睡一觉,我守着您。” 她扶着林老先生上了床,替他垫好背后的枕头,掖好被子,就在沙发上坐下来,微笑看着林老先生。 林老先生同样微笑看着她。忽然拍拍旁边的枕头,说:“姜小姐也来躺着吧。我一个老头子,什么也干不了。我就想请你躺在我身边,和我说说话就好了。” 姜玉凤一张粉脸,此时越发红艳。她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忽然嘟着嘴说:“林主席,我是被装在麻袋里绑架来的,全是土,要洗一洗才好。不过,我洗的时候,您不好看的。” 林老先生大笑起来,连声说:“我明白,我明白,我不看,一定不看!” 这样,姜玉凤就倒了一盆热水,放在床边,然后慢慢脱去衣服,用热毛巾擦洗自己的身体。她猜测林老先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只是不往他那边看就是了。 洗好了,她把毛巾扔在盆里,一掀被子就钻了进去。 最初一会儿,她还感觉,林老先生的手,在她身上划来划去,片刻就不动了。她拿手到了下面摸索,发现林老先生一点动静也没有。再一抬头,就发现林老先生已经睡着了,很舒适的样子! 妈呀!她在心里想,林主席得有多淡定呀!守着一个光溜溜的美女,他竟然睡着了! 不过,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只片刻,她就感觉一阵睏意袭来,她一合上眼,也睡着了。 20-4 水墨巷,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那些人,并不知道姜玉凤此时的情况。他们还在猜测,她为什么会被日本人抓走,似乎还那么客气,是敲门进去的! 冷月简洁问了一句:“为什么!”这几个精明到头发梢的人,眼睛转来转去,也知道其中有什么情况,却就是猜不出来! 萧安城瞪大了眼睛,先是看了陈子峰一眼,又转头看乔艳芳一眼,最后才去看冷月! 这几个人的眼睛,虽然是互相盯着,却都是一阵乱转,并且转了又转! 韩进东张大嘴看着他们,好不容易说:“你们的意思,你们的意思,是不是说,和林主席有关系!” 那几个人同时一拍手,大叫:“对!有关系!他妈的,至少应该有!” 这样,让他们疑惑的第四件事就被提了出来,日本人绑架林主席干什么! 按照他们掌握的情况,林主席就是个老好人!他虽然是国民政府主席,却一点权力也没有!更不知道什么重要机密!日本人为什么抓他!似乎毫无道理! 但也仅仅是个似乎,因为这件事里还藏着一个可能。如果说,日本人把林主席当作一个逃命的筹码,也许有一点道理!但抓姜玉凤呢,就一点道理也看不出来了! 强虎却忽然说:“子峰,找到玉凤,是不是就找到了林主席?我的意思是说,应该安排人去找一找玉凤,你们说呢?” 强虎的意思,谁都听得明白,他很关心姜玉凤,更惦记她的安全。 乔艳芳一转眼睛,就看见萧哥哥向她瞄了一眼。她什么也没说,但眼睛里藏着一点笑,很快就消失了。 陈子峰说:“这个应该,找到了林主席,也就找到了姜玉凤!小乔,你明天安排人!” 第五件事,就是萧安城坚持要严密监视的那个叫王一元的人! 为了这个人,张小被叫进来,汇报今天的监视情况。 张小摇摇头,“没发现什么。他下午出去了一趟,确实去了邹容路上的丝麻公司。他走了之后,我特地进去打听。丝麻公司的人说,王一元是来谈缫丝业务的。这家伙回去的路上买了一点吃的,回到屋里再也没出来。就是这些情况。” 萧安城也说:“我特地请望龙门派出所的管所长,去他屋里翻了一下,没发现异常,更没发现武器!”他抬头盯了陈子峰一眼,“我的意见,还是盯住他!我就是怀疑他!” 陈子峰向他一挥手,表示明白,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最后一件事,也就老韩今天下午发现的异常买菜人! 几乎可以说,这几天宪兵队全体出动,东找西找,就是这件事最有苗头!那家伙在兴隆街左绕右绕,明显是想摆脱跟踪他的人!确实可疑! 陈子峰向韩进东一指,“老韩,这件事还是交给你!你明天多带几个弟兄,在沿途布好眼线,把他盯到底!一定要找到他最后的落脚点!” 韩进东说:“行,没问题!我估计,找到他的落脚点,可能就找到日本人的老窝了!”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又回头看着萧安城说:“我先去汇报,然后你跟我去石板坡村!我猜,那个神秘人物的情报,也许真的很准!他妈的,明天看了就知道了!” 当下商定,乔艳芳和冷月,各带几个弟兄,在兴隆街附近寻找。更希望老韩布置的接力,能找到日本人的老窝! 20-5 军委会,三楼小会议室。 此时夜色已深,整个军委会大楼里都很安静。 会议仍由林蔚主任主持。他先听了各方面的汇报,特别是陈子峰汇报的情况,最让他惊讶。他回头去看龚滨生,似乎是询问他的意见。 龚滨生也是一头雾水,怎么也猜不出姜玉凤被日本人绑架,会和林主席失踪有关! 会议进行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议题,国庆大会,究竟在哪个地点召开! 较场口地点,以及三民路地点,都已搭建好主席台,剩下的就是最后的布置。 按照计划,明天要派民工去较场口集市平整土地。但大会不在那里召开,再平整土地就没意义了! 林主任微笑看着在座的长官,问道:“你们先说,在哪里开会?” 段泽刚看看在座的长官,低声说:“我的意见,还是在三民路那个交叉点开会,那里的警卫工作比较好办。不过,我还是建议,较场口那个地点,该平整土地,还是要平整!” 林主任说:“泽刚兄,理由呢?” 段泽刚没开口,先笑了起来,“长官,我其实没别的意思,能迷惑一下,还是迷惑一下吧。再一个,今后几天还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好!滨生兄,你说呢?” 龚滨生向他点点头,“我赞成泽刚兄的意见。日本人极其狡猾,不管是绑架林主席,还是绑架姜玉凤,都是有目的的!他们不会做无用功!所以,我们多防备一点,总没有坏处!万一三民路那个交叉点危险太大,我们随时可以转到较场口这个点!” 这样一来,几位长官都赞成两个地点都布置会场,并且要布置好!初步确定是在三民路交叉点开大会,但也要做好转到较场口的准备! 20-6 此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钟,整个重庆都已沉入睡梦中。 秋天的露水已下来,夜风袭来时,就有一点湿冷的感觉。 陈子峰却出了一身汗。他赶路赶得太急。 他回到水墨巷的时候,萧安城和乔艳芳已等在门口。 正文 1080、 不能让他们炸了我们! 他简要介绍了长官们的决定,就和萧安城走了,去石板坡村。 乔艳芳非常想和萧哥哥一起去。但她一看陈子峰的眼神就明白,这个想法提都不要提!陈子峰这个混蛋家伙,一定不会同意! 20-7 也是夜里十一点多钟,通远门,兴隆街,林主席的“客房”里,也有了动静。 房门无声地开了。鹰司站在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个人。他悄悄走过来,先推了一下林主席,没动静。他转到姜玉凤那一边,不是推,而是轻轻掀开她身上的被子,仿佛欣赏似的看一眼她光光的身体,然后轻轻放下。 他回头向身后戴着口罩的人做了一个手势。 戴口罩的人放下手里的铝盒,打开来,取出一支注射器,吸入了药水,然后注射到姜玉凤的胳膊上。他最后按着那个针眼,轻轻揉了几下。 鹰司问:“效果如何?” 那人回答:“可能比老头要晚两天。佐藤先生是这么交待的。” 鹰司没再说话,向那人一点头,就出了房间。 那人收拾好铝盒里的注射器,要走没走。他掀开姜玉凤身上的被子,看她的身体。他到底忍不住,在姜玉凤胸前揉摸了几下。 他急忙走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膨胀,要找个地方处理一下才行! 20-8 凌晨一点半,陈子峰和萧安城一路疾走,终于赶到石板坡村北侧的山路口。 李三从黑暗中闪出来,无声向他们招手,引着他们到了山路一侧的藏身处。 他指着黑黝黝的石板坡村,小声说:“那一带就是石板坡村。不过,我们盯了一天,什么情况也没发现!” 陈子峰左右看看,“这一带的道路怎么样?” 李三说:“从通远门到这里,再到石板坡村,这是唯一的路!穿过村子再往前走不远,就是石板坡码头。村子的西侧是古城墙,但墙上早已被人扒开了好几个大口子。所以,从这里往西去,不用经过通远门,穿过城墙就行了。” “往东呢?”陈子峰又问。 “要么先到通远门,顺着和平路往东走,要么到下面的石板坡码头,沿滨江路再往东去,其他没路走!” “好了,你们三个打个盹吧,我和安贼盯着。” “子峰,天亮以后怎么办?”李三关切地看着他。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按理说,五金店那个情报就很准,这个情报也应该准确!天亮以后,请宪兵团派兵来!他妈的,咱们好好搜一下!” 李三站起来,似乎要离开这里,又说了一句:“子峰,这个情报实在有点怪!” 这句话,再准确无误地打进陈子峰心里! 在特工这一行里,特别准确的情报,有时也挺吓人的! 说它可能有假,但前面五金店的情报就很准确!说它就是真的!他妈的,老子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准确的情报! 陈子峰心里塞满了疑惑,也不知怎么办更好了! 20-9 凌晨三点钟,意外情况再次发生! 这个准得有些吓人的情报,再次证明它的真实准确! 远处的山路上,隐约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陈子峰向萧安城做个手势。萧安城立刻回头,轻轻摇醒正靠在树上打盹的李三等人! 他们在草丛里俯下身,睁大眼睛向山路上面看。脚步是从通远门那边过来的! 几分钟之后,有两个人影出现在山路上! 陈子峰借着半个月亮的微光,一看见走在前面的人,惊得几乎跳起来!周围虽然黑暗,他还是看出来,那是川上!他的寸头是最明显的特征! 这时,萧安城轻推陈子峰,示意他再向远处看。只片刻,他就看见川上的后面,相距二三十公尺的距离,还有两个人!狗东西,他们可真够谨慎的,是前后掩护! 现在就没办法了!他们是五个人,突击一下,也许能干掉川上,但石板坡村里到底有什么情况,恐怕就看不出来了!村里如果真有日本特务,赶过来支援,他们还可能吃大亏!陈子峰眼睁睁地看着川上等人,从他眼前走过去,却不敢动! 山路上重新安静下来。石板坡村那边,仍然一丝动静也没有! 陈子峰在萧安城耳边说:“你赶快去打电话,向龚长官报告!请他联系宪兵团,天亮前一定赶过来!也许我们真能干一票!” 萧安城一点头,起身悄悄走了。 现在,陈子峰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石板坡村那一边了! 他心里一直猜想一个情况,日本人就是为了控制石板坡码头吗!还是想在这里堵截委员长!如果日本人真有这个目的,也应该是在委员长开完大会之后才对! 现在,开大会还有三天呢!川上这么早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反过来思考,也许,日本人并不想在国庆大会上闹事!就是想在这里堵截委员长! 他妈的,这个情况怎么看都有一点怪!是非常非常的怪! 20-10 早上六点多钟,天渐渐亮了。 重庆的雾气弥漫上来,笼罩住宁静的小村子,影影绰绰的,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小村子里也终于有了动静,一些早起的人在井台打水,还有人蹲在门口洗脸。鸡在地上啄食,狗则卧在墙边,向左右张望。 陈子峰用望远镜向小村子里观察。但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么情况!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萧安城不仅带来了龚长官,还带来了刘团长。 龚滨生和刘学启在草丛里蹲下来,就看着陈子峰问:“什么情况?” 陈子峰知道,萧安城早把川上的情况告诉他们了。他们还问,他也只好再说一遍,“昨夜三点半左右,川上带着三个人,去了石板坡村!我现在知道的,就是这些!” 接下来,龚长官和刘团长,都用望远镜向小村子里观察。但是,那个小村子出奇的平静,什么也没看出来! 刘团长扭回头,歪着嘴说:“陈队长,你说的那个川上,会不会只是从这里过,又去其他地方了?” 陈子峰苦恼地想一下,说:“刘长官,我们得到的情报,就是说这个村子里有情况!所以,我还是相信,川上是去这个村子!但他想干什么,我猜不出来!” 龚长官更明白一些,说:“你不要解释这些了。你就说下一步怎么办吧!” 陈子峰立刻转向刘团长,“长官,您带来多少人?” 刘团长说:“两个连,够不够!” 陈子峰恭敬说:“长官,足够了!我的意见是这样,先包围!如果真有日本人,至少不要让他们跑掉!包围之后,慢慢向里收缩靠拢!房子里有百姓,叫他们都离开!谁也不许留在这里!同时,每一个房间都要搜查!” “你说搜查那些老百姓住的破房子?” “是!每一间都不放过!仔细搜!” “为什么!” “长官,现在种种情况都说明,日本人准备了很多炸药!即使在这里,我们也要防备!我们要抓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炸了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小心!” 刘长官回头望着小村子,又问:“你以哪里为中心?” 陈子峰指点说:“长官,您看山坡上那栋房子,像一座庙,我判断,应该是村公所。日本人真要藏在村子里,应该是在那里。我们逐步搜查前进,最后包围那个村公所!先喊话,命令他们出来!如果里面没动静,我们再一点一点接近!” 刘团长笑着说:“你怕他们炸着你!”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日本人玩阴谋诡计很有一套!我们千万要小心!” 20-11 早上七点钟,韩进东带着七个弟兄到了鼓楼菜市场。 菜市场里人多得不像话,几乎就是人挤人!其中大多数是家庭妇女。她们手里提着篮子,极其精明的察看摆在街边的菜筐,在心里计算着价格。只有碰到菜好,价格又便宜的,才会蹲下来挑挑拣拣。 韩进东从这里开始,逐一安排带来的弟兄,一直安排到兴隆街里! 他判断,日本人极有可能就躲在兴隆街的某条小巷里!但买菜人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这个菜市场!他叮嘱每个弟兄,都要细心观察!记住,是短布衫、西装裤、大篮子! 这三个特征,看起来都很寻常。但一个人要同时具备这三个特征,肯定不多! 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等待!死等,非把短布衫、西装裤、大篮子等出来不可!这就是他今天的任务! 20-12 兴隆街,小巷里。 在林主席的“客房”里,美丽温柔的姜玉凤,和须发皆白的林老先生,早已醒来。 他们又在床上柔情蜜意地磨叽了一会儿。姜玉凤终于明白,林老先生真的老了,他除了上下其手摸一摸、嘴上脸上亲一亲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在姜玉凤心里,这有一点点无奈,但也有一点点庆幸。没什么道理的一点点感觉。 她轻声说:“林主席,您先躺着,能睡就睡一会儿。我先起了,要收拾收拾。” 正文 1081、 什么炸药都没找到! 姜玉凤起来之后,就开始收拾房间,擦桌子扫地,整理沙发。之后,就把昨夜换下来的衣服放在大木盆里洗。她洗完衣服就去砸门。 吉野进来,眼睛眨眨地看着仍躺在床上的林老先生,问:“姜小姐,有事呀?” 她说:“我衣服洗了,要拿去清一清!就是这个事!” 吉野说:“您不能出去,我去清吧。” 姜玉凤叫道:“你胡说八道!我里边的衣服,不能让你碰!” 吉野把眼睛眨了又眨,又往门外看了又看,终于领着姜玉凤去了屋后井台。 他老殷勤了,把拴了绳子的水桶放下井,绳子一抖就提上来一桶水,然后倒进姜玉凤面前的大木盆里。 姜玉凤一边清洗,一边四面张望,总想找到一点什么机会。 吉野笑嘻嘻说:“姜小姐,您不要张望了,没啥机会。告诉你,我们的任务一结束,肯定让你们走!我们抓错了人嘛!” 姜玉凤盯他一眼,“那我呢!” 吉野看看左右,小声说:“抓您是上面命令的!就是为了照顾那位老先生嘛。我也是没办法!对了,我当时就暗示你赶快跑的,你还记得不记得?”他说着,就把手指放在鼻子旁边,向旁边一动一动的。 姜玉凤也想起这个小细节,又把他盯一眼。说句实话,这家伙蛮秀气的,说话总是带着微笑,似乎对自己挺有情义。她一时拿不准,这是不是今后可以利用的机会! 衣服清洗好了,但吉野不让她晾在院子里。 他笑嘻嘻说:“姜小姐,您就算是发信号,也不是这么发的。您会让我倒霉的!” 姜玉凤只好把衣服端回房间,在房间里各处晾上衣服。 她凑到林老先生耳边,小声说:“刚才那家伙又说了,说抓您是抓错了!还说,他们的任务一结束,就让我们走!您相信吗?” 林老先生轻抚她光滑的脸,露出灿烂的笑容,却说:“我绝不相信!” 20-13 石板坡村,北侧山林里。 龚长官、刘团长,还有陈子峰,一人一个望远镜,向石板坡村以及附近的山林里观察。怪异的是,他们什么异常也没看出来! 许多士兵,端着步枪,悄悄从村子两边的山林里包抄过去。整整一个小时之后,士兵包围了小村子。之后,士兵们谨慎地向小村子里收缩前进。 小村子散落在山林里,互相之间都隔着茂密的树林。 士兵们到了一户门前,就轻轻敲门,示意村民们尽快离开村子,去后面的树林里躲避。之后,士兵们又小心进入房间,四面搜查。 长官命令,所有房子都可能藏有炸药!必须小心搜查,不要被炸着!士兵们很谨慎。 士兵们一户一户清理村民,一家一家搜查,逐渐向村公所围拢过去。 但在山林里的长官们看来,小村子什么异常动静也没有,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这他妈的就是不正常! 又过去整整一个小时,所有房子都已清空,并被仔细搜查过,没发现有炸药! 现在,就剩下山坡上孤零零的像庙一样的村公所。周围的房子都被检查过。士兵们团团包围这栋庙一样的村公所,等待长官下达进一步的命令! 几位长官终于进入小村子。他们站在士兵后面,疑惑地盯着那栋庙一样的村公所! 一道不足百米长的石头台阶,略有弯曲地通向那个庙一样的村公所。但村公所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妈的,就是闲人也应该有一个吧! 刘团长看看龚滨生,又看看陈子峰,回头说:“向里面喊话,叫他们出来!” 于是,一个粗壮的士兵被派到前面。他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喂,村公所里有人没有!有人就应一声!我现在告诉你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周围都是我们的人!你们最好放下武器,一个一个走出来!长官说了,我们不杀俘虏,保证不杀你们!” 但是,这样的话一连喊了许多遍,村公所里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刘团长再次下令:“派几个士兵进去!叫他们小心一点!什么也不要动!只看有没有人就行了!看一看就出来报告!” 片刻,五个士兵在班长带领下,一点一点向村公所靠近。他们凑到门口倾听,又慢慢推开大门,最后,他们就像做贼似的,一个一个,探头探脑地进去了。 20-14 周围很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茂密的山林里,鸦雀无声,似乎风也停止了,只有秋天的太阳温暖地照耀着。 所有士兵,包括他们的长官,都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毫无动静的庙一样的村公所!进去的五个士兵,似乎永远也不会出来了!就是这一点让人焦躁! 20-15 小村子西边的,是长满草木的古城墙,郁郁葱葱,斑驳陆离,已有几百年的历史。 有些城墙已破损,垮塌出巨大的口子,又经过上百年雨水的冲刷,墙内的土被雨水淘空了,形成很大的空间。上面的围墙,似乎随时都会倒塌下来。 此时,川上正躲在这个空洞里,目不转睛地用望远镜,盯着石板坡村里的情况! 他早就看清楚了,宪兵队今天来的人不多,大概只有五六个人!但陈子峰和那个叫萧安城的两个家伙,今天都在!这就最好了!把这两个家伙除掉,那个混蛋宪兵队,就不再是我们的威胁了!老师从此也可以放心了! 川上此时给自己定下的任务,就是炸死这两个人!他只需等到这个机会就行! 在他手边,有一部草绿色的手摇电话机!机会有了,他只需摇动手柄就行!今天的炸药是电发火!那就是一瞬间的事! 他举着望远镜,恶狠狠的想,我就等你们给我这个机会! 20-16 终于!终于!终于! 从那个庙一样的村公所里跑出一个士兵,应该是那个班长! 他站在门口,用力向这边挥手,大声喊:“长官,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也没有炸药!长官,里面什么都没有!安全!里面很安全!” 刘团长听到这个话,先回头瞪了陈子峰一眼,然后就向百米长的台阶路上走去。他的士兵跟着他,也向台阶路上走去。 龚滨生也回头瞪着陈子峰,低声说:“你的情报怎么回事!” 陈子峰同样小声说:“长官,杜家巷利祥五金店的情报就很准呀!去了就抓到一个!还打死一个!这个情报也应该准确!长官,我总感觉这里的情况不对!” “什么地方不对!你说!”龚长官瞪着陈子峰的眼睛里藏着很深的警惕! 老实说,他做特工多年,也感觉这里的情况不对!但他也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 “长官,昨天夜里,川上就到这里来了!他应该就是到这个小村子里来的!”陈子峰的眼睛里也藏着警惕!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这么说! “他也许只是从这里过!又走了!”龚长官瞪着他,问的话里却是探询。 “可是长官,也不应该这么巧!安贼,你说,你对这里是什么感觉!” 萧安城凑过来,小声说:“长官,这个事,可能没道理,但感觉不好,就要小心!” 龚长官盯着他,“怎么小心!” “长官,我建议,最好等一下,看看周围还会出什么事!我总感觉要出事!” 龚长官向上一指,“你们看,那么多人都进去了!刘团长也进去了!还能出什么事!” 这下子,陈子峰和萧安城都说不出话来了!眼前的情况,仿佛是他们谨慎过了头! 但不谨慎又不行!眼前就是一个混帐情况! 他们千小心万小心!千谨慎万谨慎,但到最后,刘团长平安出来,他的士兵也平安出来,什么事也没有!什么炸药都没找到!那才是最可笑的事呢! 20-17 此时,在古城墙的墙洞里,川上手握电话机摇柄,瞪着眼睛盯着陈子峰和萧安城! 但那两个人就是不往台阶路上走!他们还在那里说来说去的!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川上瞪着眼睛,恨不得大吼一声:“赶快给老子上来!” 20-18 偏偏这个时候,刘团长从那庙一样的村公所里出来,神态轻松地站在村公所门口,向龚滨生招手,似乎是叫他过去。 龚长官回头,再次瞪了陈子峰和萧安城一眼,就向台阶路上走去! 到了这个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也没办法了!长官都敢上去,我们再不上去,就太不合适了! 他们穿过村里一小段土路,就要向那条台阶路上走过去。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山上,很突然的,响起一声枪响! 这一声枪响,宪兵团的士兵们只是愣了一下,惊愕张大嘴,回头寻找响枪的地方。 但在陈子峰和萧安城耳朵里,简直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炸雷!他们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抓住龚滨生,直接就按倒在地上!并且拖着他往后退! 20-19 就在这时,躲在城墙洞里的川上,虽然怒不可遏,也看出炸不到那两个混蛋!却不得不摇动手柄!也许能炸伤他们! 正文 1082、 可能是我们内部的人 只一瞬间,这条不足百米长的台阶路两侧,连续发生爆炸!惊天动地!碎石乱飞! 一些走在台阶路上的士兵,被炸到半空中!他们破碎的残肢断臂向四面飞去!空中就像下了一场血雨!这里顿时被呛人的烟尘所笼罩!如同陷入地狱一般! 20-20 在村公所门口,刘学启被强烈的气浪冲进门里,摔倒在地,顿时失去知觉! 路边的龚滨生更狼狈!他此时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只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以及爆炸间歇中的嗡嗡声!他完全是凭借本能往前爬!想爬到墙根下! 这期间,无数碎石,就如子弹一般打在他的后背上,几乎打穿他的身体! 后来,他才发现,是陈子峰和萧安城正拖着他,向一段墙根冲过去! 龚滨生几乎是被他们摔在墙根下!呛人的烟尘扑面而来,他不得不闭上眼睛,闭上嘴,屏住呼吸!等待这一阵猛烈的爆炸过去!但他总算知道,他还活着! 20-21 直至一个小时之后,才算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后的景象,真正是惨不忍睹! 那条不足百米长的台阶路彻底被炸毁,变成一条碎石沟!两边的树木都炸断,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活着的士兵正把那些东倒西歪的死亡士兵抬下来,摆放在村中土路边! 还有一些士兵,正从树枝上,或者在草丛里,寻找残缺的断肢!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血!这里就好像下了一场血雨! 刘团长面色乌黑,被两个士兵架着,慢慢从碎石路上走下来。他的眼睛,怒不可遏地瞪着陈子峰!他非常想破口大骂,他只是不知道该骂什么而已! 龚滨生、陈子峰和萧安城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拳头大飞过来的石头,打得他们头破血流,衣服也被砸了几个口子!他们坐在石头上,无奈地看着刘团长! 刘团长沉默许久,终于说:“他妈的日本人,就想炸死老子!” 龚滨生向他点点头,“是,日本人是准备好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扭回头,目光严厉地盯着陈子峰,“这是给我们设的陷阱!” 陈子峰苦恼地看着他,说:“长官,这是陷阱!那个电话,让我们注意这里,就是想吸引我们到这里来!日本人确实想炸死我们!” 龚滨生回头瞪着另一边的萧安城,“你也说!” 萧安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轻声说:“长官,杜家巷的五金店,日本人下了血本,就是让我们相信第二个情报是准的!长官,他们真下了血本!” 这时,龚滨生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爆炸前,是不是有人在后面山上开枪!” 陈子峰再次点头,“是,李三已经去查了!长官,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 龚滨生淡淡地说:“这个人倒是救我们一命!” 但他盯着陈子峰的眼神,却更严厉!被人救命,当然是好得不得了!但你不知道救命的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这才可怕呢! 20-22 又过了半个小时,爆炸现场大体清理结束的时候,李三终于回来了。 他指点说:“我们后面那个小山上,距离我们大约一百公尺,有人在那里开了一枪!这是我找到的弹壳,但没找到人!” 龚滨生和陈子峰、萧安城等人,一看那个弹壳就明白,这是一个手枪子弹壳!一百公尺开外,手枪子弹打不中任何人!所以,这个人开枪,就是为了报警的! 龚滨生说:“陈子峰,你要想办法找到这个人!你要弄清楚,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陈子峰也被眼前的情况吓得不轻!如果不是这一枪,他们几个人都会被炸死!今天实在太危险了! 他点头说:“长官,我一定想办法找到这个人!” 他一看萧安城的眼神就明白,他们两人都对这个报警人产生极大的好奇!这个报警人怎么知道日本人要在这里搞爆炸!他是什么人!简直是火眼金睛! 20-23 直至下午两点多钟,石板坡村的爆炸现场才算清理完毕。 死亡士兵的遗体分批被运走。中央宪兵第六团准备寻找一块合适的土地,集体安葬这些士兵。 受伤的士兵都被送进枇杷山正街的中央医院,接受治疗。许多受伤伤兵被炸得面目全非,失去知觉,要等他们醒来之后,才能知道他们的名字。 那栋庙一般的村公所还好好地立在山坡上,但里面,确实没有找到炸药! 就是这一点,让陈子峰和萧安城很意外。之后,龚长官也提到这个问题。 他盯着陈子峰眼睛,“你想一下,他们在山路上埋了那么多炸药,却不在村公所里放,为什么!他们不就是想炸死更多的人吗!” 陈子峰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长官,他们的目标不是那些士兵,是我们!他们恨我们恨入骨髓!我猜,我和萧安城,恐怕才是他们的目标!” 龚长官盯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但最后,他用力点了一下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么,那个在后面山上报警的人,是看见你们两个和我,要上那条山路,才开的枪吧!” 不要说陈子峰,就是萧安城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点点头。 这时,李三悄悄走过来,小声说:“长官,我找到川上藏身的地方!” 20-24 按照李三的指点,龚滨生等人,都钻进老城墙下的空洞里。 现场的痕迹很明显,确实有人在这里隐藏了很长时间!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村公所门前那条台阶路,以及附近的情况! 在洞口旁边的浮土上,还保留着一块长方形的印迹。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洞外的草丛里,找到一段电线!他们都是内行,很快看出川上为什么选择那个时间点引爆炸药! 龚滨生指点对面的小山,说:“有人在那边山上的报警,川上不得不引爆炸药!是这样吧!陈子峰,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这个人!这个人可能对我们有用!” 20-25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平房区里。 太阳正在西下,屋里没开灯,有些昏暗。 佐藤先生疑惑地看着川上,片刻,又回头看着鹰司。 “你们的意思,这个报警的人,可能是我们内部的人!” “先生,像,但又不像!”鹰司小声说。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佐藤先生瞪着他。 “先生,如果他是我们内部的人,除了这次报警之外,他没有泄露任何秘密!您想一想,他只要泄露我们的驻地,我们连一天也活不了!” “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要报警!” “所以,我们又猜测,可能不是我们内部的人!这是我们的猜测,否则,我们早就有危险了!但反过来说,不是我们内部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准确!” 佐藤先生思考很长时间,还是说:“鹰司君,你和川上,要合作找到这个报警人!他虽然只报了一次警,没有泄露任何秘密!但只要他确实藏在我们内部,就是危险!另一方面,如果他不是我们内部的人,你们也要想办法查一查,这是什么人!如此准确掌握我们的行动,我想一想都感觉恐惧!你们快去查吧!查出来!” 鹰司和川上,虽然彼此不合,但在生死悠关的问题上,还是要通力合作的! 20-26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回到水墨巷的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梁金凯!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有了很深的怀疑!他们怀疑的是,可能藏在梁金凯身后的共!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的话! 陈子峰很突然地哈哈笑着,用力和梁金凯握手,“哎呀,梁长官,你好像是第一次到我们这里来吧?什么时候到的?” 梁金凯似乎有点怪异地微笑着,随意说:“刚到,刚到,没多长时间。” “有事?”陈子峰谨慎地盯着他。 “哎呀,陈队长,我也不知道这算个什么事,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就过来了。” 陈子峰向电台小屋那边伸出手,“梁长官,咱们屋里坐,坐下来慢慢谈。” 他扭回头,向萧安城盯了一眼,并做了一个手势。 20-27 几分钟之后,萧安城招呼了韩进东、乔艳芳和冷月,一起进了电台小屋。 陈子峰笑哈哈地给梁金凯泡了茶,“梁长官,我这里只有粗茶,你可不要挑剔。” 梁金凯也笑着说:“不会,不会,我有口水喝就行了。” 陈子峰这几个人坐下来,就瞪大眼睛看着梁金凯,要听他说出什么惊天的话来! “我来之前,刚刚接到一个电话。”梁金凯似乎也有一点紧张,轻声说。 “你来之前,几点?”陈子峰紧跟着问一句。 “大约三点三十五分左右,大约是这个时间。” “谁?” “就是上次给了我一份募捐名单的人!”梁金凯的目光也变得严厉起来。 “我猜,你一定问过他的姓名!” “是,我这次问了!” “能告诉我们吗!”陈子峰就像审犯人似的,一句紧接一句地问! 正文 1083、 你没留下什么痕迹吧 “他就说,他是八办的人!我猜想,你们也许能查出来,他是个什么人!”梁金凯严厉盯着陈子峰,也是很凶的模样! 乔艳芳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歪着头说:“你们两个今天都吃错了药吧,这么凶!” 梁金凯也发了怒,指着陈子峰说:“他妈的,我是来提供情报的!这个家伙,却像审贼一样审我!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后面的话呢!” 萧安城也笑了,推了一把陈子峰,说:“不是小乔给你圆场,你就要误大事了!” 陈子峰急忙转换心态,不断拍着膝盖,哎呀哎呀地叫着,“梁长官,梁长官,我们也不是一天的兄弟了!是不是!告诉你,我们今天差一点被人炸死!就在石板坡村!兄弟,石板坡村这个名字,刚才那个人,对你提到过吗?” 梁金凯疑惑不解地看着他,“石板坡村?你们差点被炸死?被谁?被日本人?” 之后,陈子峰简要介绍今天上午发生的事。特别提到在山上开枪报警的人! “梁长官,你说,给我们报警的人,是不是八办那边的人?” “这个我不知道,真不知道!给我打电话的人,没提过什么石板坡村,更没提今天上午有什么事!” “那么,他说些什么?”陈子峰仍然盯着他! “他就是让我转告你们一句话,最近几天,最好安排一个聪明有决断的人守电话。他的意思是,最近几天,他们可能有重要情况,直接打电话到你们这里来!” “就是这个事?”陈子峰万分惊讶地看着他。 “就是这个事!就是让我转告你们一句话!再没别的了!”梁金凯惊愕地看着他们。 萧安城、乔艳芳和冷月等人,更加惊愕地看着他,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20-28 梁金凯终于走了,电台小屋里只剩下陈子峰和他的军官们。 他们面面相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现在猜测的事,没有一件是对得上的! 陈子峰一脸的怪异,仍然说:“你们说话呀!都说话!眼前是个什么情况,我们总要猜一猜吧!猜对猜错都没关系!啊!说话!” 萧安城向他点点头,说:“我猜一下吧。川上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炸死我们!至少把子峰和我炸死!今天的事,和‘断箍行动’关系不大!就是恨我们恨到家了!” 乔艳芳眨着大眼睛说:“哥哥,那,今天在山上报警的人是怎么回事?他知道川上的目的!看见你们要上山了,所以才报的警!对不对!” 萧安城笑了一下,“我倒是想到一个人!” 乔艳芳一声尖叫:“哥哥,等一下!” 她跳起来,很快冲到门口,轻轻拉开门向外看了一眼,然后再关上! 她回头,轻声说:“我也猜到这个人了!冈本!冈本久信!是不是!” 陈子峰的嘴巴快歪到耳朵边上去了,向身边的人点点头,认真说:“猜这个人,还真是靠谱!有道理!不过,这个话,至此为止!谁也不能传出去!冈本这个人,将来也许能给我们大帮助!” 20-29 通远门,兴隆街,小巷平房里。 鹰司和川上,虽然互相痛恨,但今天的行动意外泄密,没有达到目标,实在太严重!如果内部有人给陈子峰那两个家伙报警,迟早会把更重要的行动秘密泄露出去! 他们核对片刻,很快把今天出去过,又不在别人的眼睛里的人,一一列了出来。 川上拿着这个名单,一个一个看着。 他忽然说:“今天冈本在吗?我怎么没看见他?” 鹰司瞥他一眼,知道他就是想在陆军的人员里挑毛病,平静说:“他今天都在驻地里,他和吉野在一起,正在做最后准备!” 川上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但他心里的疑问,还是有天那么大!显然,今天在山上报警的人很清楚他的目的!应该是内部的人!这个情况就太可怕了!但他把手里的名单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出这个可疑的人是谁! 鹰司看出他心里的想法,低声说:“我也没看出谁可疑!我们一个一个查吧!” 旁观而言,陈子峰和萧安城,鹰司和川上,都没有猜对!但也都猜到了边! 这时,鹰司和川上正在核对名单,寻找内部可疑人的时候,都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大笑声,笑得咯咯的,在快乐中透着说不清的妖娆! 20-30 这一天里,最轻松、最愉快、最放纵情意的,就是坐在“客房”沙发上的两个人,年过七十须发皆白的林主席,和正当青春、粉面桃腮、柳眉凤眼的姜玉凤。 林主席端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姜玉凤则盘腿坐在他身边,拉着他一只手,笑意盈盈。如果林主席向她伸过脸,她就欠身向前,在他脸上,在他嘴上亲一下,然后就是一阵放声大笑。 他们都猜想,似乎那个叫宫廷的家伙说的也对,日本人抓林老先生有什么用?毫无用处!他们一定是抓错了!所以,等日本人的任务完成后,自然会放他们。 这个猜想有一个依据,就是日本人特地抓来年轻的姜玉凤,请她照顾林老先生。如果日本人不在意林老先生的生死,又何必多此一举! 所以,姜玉凤也看清楚了。林老先生安全无虞,她也就安全无虞! 对姜玉凤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妈呀,林老先生可是国民政府主席呀!平时你要想见他一面,比上天都难!如今,想亲就亲一下子,想摸就摸一把,肆无忌惮的,好不爽快!日后脱了危难,说不定还能得到林老先生的关照呢! 所以,这一天里,姜玉凤细心照顾林老先生,简直是处处关爱了。她和身边的林老先生有时聊一聊天,有时再猴上去和他磨叽一下,真是说不出来的好! 林老先生有一点遗憾。他曾经一鼓再鼓,终于没有鼓起年轻时的雄风,只好作罢。 20-31 也是这天夜里,在朝天门码头旁边的一间简陋的小茶馆里,坐着两个穿长衫的人。一个是重庆“八办”工作人员,郑全柏,另一个却是上海地下情报组织负责人,黄汉辉。 这两个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的中共秘密情报人员,却意外坐在一起喝茶。 他们双手捧着茶杯,脸上挂着微笑,却在沉默中互相注视。 郑全柏轻声说:“黄先生,我真有点好奇,您从哪里得来的情报?” 黄汉辉笑了,说:“你不必问了,知道这个人的不多。我也是两年前才认识他!” 郑全柏细心观察,想从他的言语表情里看出更多情报。 黄汉辉微笑说:“我从他那里得来情报,纯属偶然。前天夜里,周副主席交给我一项新任务,我才知道日本人在重庆的活动,就是那个‘木桶计划’。我只是顺便联络了这个人,才知道这个情报。你不要再问了,确实很偶然,也算是老天开眼吧。” 郑全柏点点头,没有再问。情报圈里的规矩,不该问的就别问! 今天上午,他就趴在石板坡村东侧的小山上,只观察了片刻,就印证了黄汉辉给他的警告!日本人要炸的,就是宪兵队的那两个人!看得出来,日本人对陈子峰宪兵队,真正是恨到了极点!那么大的爆炸,竟然只是为了炸那两个人! 不过,对黄汉辉来说,他几乎是顺便和冈本久信秘密见面,除了得知日本人的密谋,也知道一些陈子峰那些人的情况,心里还是很高兴。要是这些人也能去上海,或许对他今后的工作有帮助!他希望在上海再见到陈子峰这伙人! 再一个不过,这就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喝了一口茶,轻声问:“你没留下什么痕迹吧?” 郑全柏微笑说:“我除了子弹壳没找到,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他沉默片刻,又说:“老黄,周副主席交给你的任务,很特殊,也很严重!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和我联系,我一定会尽全力!” 黄汉辉点头说:“我知道。不过,你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呀,实在太远了!” 郑全柏说:“远是很远,但今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这时,码头那边传来一阵汽笛声,这是催促旅客上船的汽笛。 郑全柏说:“老黄,您该上船了。祝你一路平安。” 黄汉辉站起来,提起自己的小皮箱,和郑全柏握了一下手,就悄悄走了。 20-32 黄汉辉登上客船不久,船就启航了。 他站在船边,望着乌黑的江水,心里却在思考周副主席亲自交待给他的任务。 周副主席说:“你的任务是这样,一位中央领导的两个孩子,大的十四岁,是男孩,小的六岁,是女孩。他们跟着交通员抵达上海时,遇到日本宪兵的大搜捕,就走散了!据可靠情报,他们目前仍然流落在上海,有可能乞讨为生。汉辉同志,你要想办法找到他们!” 任务就是这么一个任务,却把他从上海召到重庆,由周副主席亲自交待!这就很不寻常了!黄汉辉猜测,其中可能还有其他更严重的情况! 正文 1084、 屋里却突然响了一枪 周副主席叮嘱他,一定要尽快找到这两个孩子!并将这两个孩子送到陕北! 但是,大上海人海茫茫,到哪里找这两个孩子! 黄汉辉此时倚在船舷边,望着在黑暗中奔涌的江水,却想不出好办法! 他心里还有另一个焦虑,藏在组织内的奸细,至今没有找到!这是更可怕的事!也是他最苦恼的事!他现在几乎不敢相信任何人! 首先,他就不知道把寻找两个孩子的任务,交给谁! 20-33 水墨巷,电台小屋里,深夜。 陈子峰和他手下的几个军官,坐在电台小屋里已经很长时间。 他们脸上都是一副苦恼的样子!今天的事,虽然诡异,他们总算涉险过关!他们都意识到,日本人的目标就是他们宪兵队!日本人对他们,真的是恨入骨髓! 但是,今天已是十月七日,再有三天,庆祝双十国庆节的大会将要召开!但日本人的下一步是什么,采用什么狡诈办法“断箍”!他们却一点也想不出来! 眼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日本人已做好准备了!肯定已做好准备了!他们甚至有闲心来对付他们宪兵队!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陈子峰终于抬头,看着韩进东说:“老韩,现在来看,就是你那里有一些进展!” 韩进东一脸苦恼,低声说:“我就是相信,日本人的老窝就在兴隆街那一带!我今天从鼓楼菜市场起,一直到兴隆街,安排了不少人!但他妈的,那个短布衫、西装裤,就是没出现!我简直奇怪了!他们不吃饭吗!” 陈子峰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说:“老韩,我还是那句话,就是你那里有进展!你明天继续!明天没有,后天继续!迟早能把他等出来!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乔艳芳向陈子峰撇着嘴,一点不客气地说:“你就说嘴吧!不把老韩逼死不罢休!” 陈子峰向她叫道:“哎呀,你这个小乔,我怎么是逼他呢!我只是叫他继续!” 乔艳芳也叫道:“再过两天就要开大会了!再找不到日本人的踪迹,我们全都没好下场!你就等着瞧吧!” 陈子峰瞪起眼睛,似乎准备跟她大吵一架。 萧安城向两边摆着手,“好了,好了,明天我们多派一些人!他妈的,我们都去!都在那一带找!兴隆街的范围已经很小了。实在不行,我们叫上通远门派出所的警察,挨家挨户到那一带去找!一定能把他们找出来!” 陈子峰一拍桌子站起来,叫道:“就这样,我去给唐局长打电话!其他人都休息,明天早起,都去兴隆街!他妈的,不把他们找出来,就不罢休!” 20-34 早晨六点钟,天刚亮。 陈子峰宪兵队除了看家的两个弟兄,其他人都到了通远门兴隆街一带。 他们两人一组,分别走在街道两边,像是早起出门的人,不慌不忙地走着,随意观察周围的情况,寻找任何可疑的人! 韩进东仍然带着七个弟兄,从鼓楼菜市场开始,一直布置到兴隆街,等待那个穿短布衫、西装裤、手提大篮子的家伙!今天再不找到这家伙,他们一定灾难临头! 八点钟,通远门派出所的警察也来了。他们在兴隆街上,挨家挨户地查户口,寻找一切可疑的人! 甚至宪兵第六团的刘团长,也派了一个连,蹲守在通远门派出所里,等待出击! 昨天在石板坡村的一场大爆炸,让他损失惨重!经统计,死亡十三人,受伤三十多人!他妈的,老子的宪兵团,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这就是刘团长心里的想法! 刘团长此时,就坐守在通远门派出所的所长办公室里,等候消息! 20-35 上午十点钟,正在细心观察往来行人的韩进东,突然看见一个弟兄摘下帽子,用力拢自己的头发!这是发现目标的信号! 他迅速向附近一扫,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短布衫、西装裤的家伙,他手里提着一个大篮子,刚刚走进鼓楼菜市场里!他手里的篮子是空的! 韩进东悄悄向四面发出信号!所有人注意荫蔽!目标已经出现! 整整半个小时之后,那个穿短布衫、西装裤,提着一大篮子蔬菜的家伙,终于出了菜市场,不慌不忙地向兴隆街那边走去。 所有藏在暗处的人,互相做着手势,从眼角那里盯着这个目标! 事关重大,韩进东亲自盯着那家伙! 那家伙仍和前天一样,从兴隆街拐进一户小院,然后从后门出来,绕了几个弯,再次回到兴隆街!韩进东知道他这个路数,始终盯在他后面不放! 最后,他看见那个家伙再次拐进小巷里!他向四面挥手,示意弟兄们从各个方向靠近!他跟进小巷,两分钟后,看见那家伙进了一扇门! 他再次向四面做手势,指点目标所在位置,要求弟兄们封锁附近一切通路! 十分钟之后,刘团长也得到消息,亲自带着一连士兵赶到这里!他指挥士兵,把这一带全部包围起来! 20-36 陈子峰、萧安城等军官也得到了消息。他们从各自位置赶过来,站在墙角后面。 韩进东向他们指点那扇门,低声说:“那家伙就是进了那个门!肯定没错!” 刘团长在后面说:“这一带都被我包围了!他们跑不了!动手吧!” 听到这个话,陈子峰就向韩进东一呶嘴。 韩进东提着枪,弯着腰,从侧面接近那扇门。另外两个弟兄直接跑过来,守在门的另一边。韩进东四面看看,就伸手敲门。 不料,屋里却突然响了一枪!子弹射穿门板,打在对面的墙上! 韩进东瞪起眼睛,猛跳过去,一脚就踹开了门!另一边的弟兄,很快把两个手榴弹扔进去!两声爆炸,一股浓烈的烟尘从门里卷出来! 韩进东举着枪,一头冲进门里。两个弟兄紧跟其后,也冲了进去! 屋里顿时响起猛烈的射击声!很明显,屋里的日本特务正在负隅顽抗! 更多的弟兄冲过来,很快冲进门里。 屋里满是烟尘,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弟兄们都有经验,双手举枪,哪里有枪声就向哪里射击!然后就猛扑过去! 顽抗的日本特务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后退,不断向外射击!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也冲了进来,他们一边指挥弟兄们冲进不同的房间,一边查看屋里留下的东西。 这时,他们都听见最里面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声!不是手榴弹爆炸!是炸药爆炸! 后来才知道,守在后面的宪兵团士兵,看见一面墙被炸倒,四个全身是土的人从里面冲出来!他们枪打得很猛,宪兵团的士兵根本挡不住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逃跑了! 20-37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爆炸,可吓住陈子峰和萧安城了! 他们的脸上同时冒出汗来!是如溪水一般流下来的大汗! 萧安城首先清醒过来,大叫:“撤出!撤出!快撤出!” 所有已冲进屋里的弟兄们都瞪大眼睛,瞬间意识到危险!日本人昨天在石板坡村就玩了一回爆炸!眼前的处境,更有可能再玩一回爆炸! 所有人都疯了似的冲出房子,并且尽可能离远一点,很快躲在墙角后,或者围墙后!他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几间怪异的,随时都可能爆炸的房子! 但是,他们等了片刻,那些房子却没爆炸!里面也没动静! 就在这时,他们隐约听见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女人叫的是:“救命!救命呀!” 乔艳芳高喊一声,“好像是姜玉凤!” 韩进东大叫:“我去看看!” 他望着藏着爆炸危险的几间房子,猫着腰,猛地窜了过去。 他寻声靠近,终于注意到,声音是从靠边的一间平房里传出来的。那扇门上扣着锁扣,锁扣上插着一根木棍。 他伸手拔出木棍,轻轻推开房门,猫着腰向里面察看。 屋里很暗,他隐约看见沙发上有两个人,一个躺着,另一个趴在那人身上! 趴在上面的女人突然叫了起来:“老韩,是我,是我!我是玉凤!” 韩进东举着枪对着屋里。他看出来,姜玉凤正搂着沙发上的一个白发老人! 他紧张问:“屋里还有别人吗!” 姜玉凤回答:“没有,没有!只有我和林主席!” 韩进东绝不敢大意,仍然举着枪说:“你们出来!你扶着他快出来!房子里可能有炸弹!快一点!快一点!”他吼了出来! 姜玉凤颤抖着,终于扶着同样颤抖的林主席从房子里出来。 20-38 姜玉凤扶着颤抖的林主席慢慢走出来,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刘学启首先冲过来,扶着林主席就走! 乔艳芳也冲了过来,拉着姜玉凤就往另一边走!迅速把她推到墙角后面! 林主席和姜玉凤,这两个患过难的人频频回头张望,很舍不得分开。但他们到了这个时候,也身不由己,只能任由别人架着走了。 几分钟之后,刘学启开来自己的车,亲自送林主席上车,然后陪坐在他身边。 正文 1085、 却把她装在麻袋里 老天!他忍不住想到,能把林主席安全送回去,这就是大功一件! 20-39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那几间平房仍然没有爆炸! 这期间,陈子峰派弟兄们围着房子寻找电话线之类的东西,没有!也没有看见像拉火绳一样的东西,这才放心下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带着弟兄们,仔细在房子里搜查。 搜查的结果让他们愤怒!这几间房子里,什么也没留下!没有武器!没有电台!没有文件资料!除了炸开后墙的炸药,这几间房子里再也没有找到炸药! 陈子峰回头瞪着萧安城。他一看就明白,他们两个人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妈的,日本人就是想让他们找到这几间空房子!说穿了,就是想让他们找到林主席和姜玉凤!他妈的,为什么! 在墙角后面,乔艳芳和冷月不断询问姜玉凤。 她们得到的情况更令人莫名其妙!按照姜玉凤的说法,日本人抓错了人,抓了林主席,又不敢让他走,又看他年龄大了,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的。 姜玉凤说:“所以,他们才把我抓来了,就是让我照顾林主席!” 乔艳芳和冷月,眼神怪异地看着姜玉凤。她们想的是,日本人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毫无道理嘛!这些情况,不管怎么看,其中都好像藏着一个阴险圈套! 20-40 下午两点钟,林蔚主任召集的紧急会议,在军委会三楼的小会议室里召开。 参加会议的还是那几位长官。宪兵队这边,除了陈子峰之外,还有韩进东和姜玉凤。 这次会议最重要的议题,就是详细调查发现日本特务,并最后找到林主席的经过! 韩进东首先向各位长官介绍了找到日本特务踪迹的经过。那个穿短布衫、西装裤、提着超大篮子的家伙,前后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注意到他。第二次跟踪他,却被他甩掉了!第三次,也就是今天早上,宪兵队在沿途布置人员,接力跟踪,终于找到日本人的老窝!并且找到了林主席和姜玉凤! 姜玉凤介绍的,则是她被日本人抓捕的经过。在较场口的房子里,日本人说的是:“姜小姐,请开门,请开门。”之后,却把她装在麻袋里,运到那个房子里。 日本人反复对她说的,是他们抓错了人,误抓了林主席,又怕林主席出什么意外,特意让她照顾林主席的生活,还要求她多多安慰林主席。 她小声说:“那个叫宫廷的家伙,一再说,等他们的任务完成了,就放我们走。长官,这就是我的经过。不过,我也问了林主席,林主席说,他绝不相信!就这些。” 林主任微笑说:“小姜,你不要紧张,你说的情况,我从林主席那里得到了证实,都是对的。另外,林主席也说了,多亏你对他的照顾,他很感激,希望今后还能见着你。” 姜玉凤听到这个话,心里悠悠然地冒出一个幻想来,今后若是能跟着林主席,妈呀,那我可真算熬出头了! 之后,林主任又转向段泽刚,微笑说:“泽刚兄,你相信是日本人抓错了人吗?” 段泽刚一摇头,“我不信!那天夜里,林主席是最后出来的!我送他到停车场,那里只有林主席一辆车!他是在特园停车场被绑架!那里虽然还有几辆车,但都是几个富商的车!不管是什么人,要在那里抓一个重要人物,只能是林主席!日本人绝没抓错!” 林主任转向其他长官,“你们的意见?” 那几位长官都向他点头,表示赞成段泽刚的说法。 于是,林主任又微笑转向陈子峰,轻声说:“你们在那几间房子里,什么也没找到?” 陈子峰歪着嘴,挺凶恶地说:“长官,那房子里什么也没有!” 林主任淡淡地说:“所以,那个穿短布衫、西装裤的人,今天上午出现,就是为了把你们引到那几间房子里!再进一步说,就是为了让你们找到林主席!可以这么理解吗?”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长官,我也是这么猜的!” 林主任仍然淡淡地说:“那么,陈队长,日本人玩这一套,为什么!什么目的!” 这下子,陈子峰就说不出话来了。整个情况,就是这么一些情况!结果也就是这么一个结果!但日本人的目的是什么,他已猜了很长时间,却没有猜出来! 他只好摇头说:“长官,我猜不出来!” 小会议室里一阵沉默。其他几位长官也说不出话来。他们的眼神都很严厉! 这时,委员长的侍卫官张毓中开了口,说:“我还是以前的意见,还要不要召开大会!你们刚才也说了,日本人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却猜不出他们要干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开大会吗!你们说!” 小会议室里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终于,还是林主任拍了拍他的胳膊,才开口说了话。 他说:“毓中兄,我以前,倒也倾向你的意思。不过,我今天特地去见了委员长,问的也是这件事。委员长的意思是,藉此抗日艰苦之时,只要是有利于振奋全国人民抗日的决心,就一定要开!所以,开不开会这个话,我们都不要再说了。我们还是考虑,如何确保委员长的安全吧!” 这时,他看见陈子峰动了一下,就说:“陈队长,你有什么想说的?” 陈子峰恭敬向林主任欠了下身,说:“长官,您说的对。现在,我们一时还猜不出日本人的花招,所以,我希望明天和段长官一起,认真察看一下委员长的行车路线。我的想法是,我们要把委员长的每一步都走到,确保不出疏漏!” 林主任看了看在座的人,诚恳严肃说:“好吧,今天就这样。今天是八日,明天是九日,后天,就是召开大会的日子!委员长的安全,就拜托各位了。” 21-1 陈子峰等人回到水墨巷时,弟兄们都聚集在大房间里,低声议论今天的行动。 他们抬头看见陈子峰等人,都闭了嘴,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的表情,似乎想看出什么结果来。陈子峰向他们挥挥手,一屁股坐在地铺上,低着头,却什么话也不说。 这时,晚饭送来了。大房间里的气氛才算轻松一些了。 晚饭是打卤面、芝麻烧饼,外加八宝咸菜,又好吃又爽口。 姜玉凤拿了碗筷要去盛面。不过,木桶边已围了好几个弟兄,她就想等一等。 谁知,李学海却推开桶边的弟兄,向她招手,说:“玉凤姐先盛,来吧,来吧。” 姜玉凤笑吟吟地走过去,用筷子往碗里挑面。 李学海就用大勺子撇了鸡蛋和肉片,倒进她碗里,说:“抱歉玉凤姐,我那天,原以为能跟上他们,找到他们的老窝,谁知道却让他们甩掉了!对不起,让你遭难了。” 姜玉凤也是聪明人,立刻说:“学海兄弟,也多亏了你。我那天要是拿着枪再比划一下,保不齐就是他们先开枪了,那我就更糟了。”她说着就大笑起来。 李学海连声说:“也是,也是。你平安回来,我才算踏实下来。” 弟兄们先后盛了面,再自然不过地聚在姜玉凤身边,询问她这两天如何过的。 姜玉凤先是说,日本人如何说请,请我这样,请我那样,客气的不得了!还保证我肯定没事什么的。之后,又说到林主席如何温和善良,一再安慰我,叫我不要担心。 她笑吟吟地说这说那,就是不提给林主席洗澡的事,更不提自己和林主席在一张床上互相体贴的事。说一句实话,虽然到了现在,她还没来得及回味当时的情景呢! 强虎坐在墙边吃面,眼睛时不时的就要瞅一眼姜玉凤。妈呀,现在看她,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上眼,越看越喜欢!心里总是转着,想找一个什么机会,再和她爽一下! 陈子峰则在另一边,对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介绍了汇报会里的情况。 “长官比我们看得还明白!”他吃着面,嘴里咕噜咕噜地说。 “长官怎么说?”乔艳芳开口问。 “他妈的,日本人抓林主席干什么!抓了他不算,还把小姜抓了去,说是为了照顾林主席!什么混蛋逻辑!他们别有目的!长官就是问,日本人是什么目的!” 这下子,坐在旁边吃着面的几个军官,就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情况是显而易见的!上午救出林主席,他们都存着这个疑惑,就是说不出来!就好像油桶里掉进去一个球,不管你是用筷子夹,还是用手抓,滑溜溜的都抓不出来! “长官们也看出来了,日本人已经做好准备了!”陈子峰瞪着眼睛又说。 “大会一定要开?”乔艳芳问。 “非开不可!这就是委员长定的!为了鼓舞全国抗战决心!” “那,你准备怎么办!”乔艳芳再问。 “他妈的,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他回头看看萧安城,再看看冷月,又盯着乔艳芳说:“明天,我们这几个人,都跟着段长官,把十日那天委员长要走的路,都他妈的走一遍!记着,都拿自己当日本人,想一想,在什么地方,可以使出什么鬼主意来!就是这个目的!小乔,你安排吧!” 正文 1086、 我对一个地方感兴趣 乔艳芳的大眼睛转了转,就起身走到中间,咳嗽一声,开始布置明天的工作。 “明天,强虎带一个弟兄看家。我没多的人给你,你小心一点!” 远处的强虎,连连向她点头,表示没问题。 “明天,玉凤姐带两个弟兄,守咱们水墨巷里的监视点!看看有什么人接近这里!” 姜玉凤可比强虎精明,她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乔艳芳给她和强虎留的机会! 想一想也是,昨天夜里挑动林老先生,没挑起来,却把自己给挑起来了!我还真需要一个机会!要不然,心里还挺那个的! 她想,小乔真是个聪明人,早在三门镇的时候,就看出我和强虎的事!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给我和强虎找机会!所以,小乔是好人! 乔艳芳接着说:“张小,带两个弟兄,继续盯王一元那个点!那个点最危险!离主席台最近!把眼睛睁大一点,看看他要干什么!” 张小挥了一下手,表示明白。 乔艳芳又转向李三,细致活,就需要最细致的人来干! “李三带两个弟兄,明天把通远门那片平房,再好好检查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肯定,日本人早就给自己找好地方了!昨天就走了!以前我们还知道,他们在通远门这一带,现在可不知道了!他妈的,我们处处都要找线索!” 李三没挥手,却向她歪了歪嘴。他心里很明白,要在那里找线索,恐怕要趴在地上,瞪大眼睛一寸一寸察看了! 乔艳芳最后说:“其他人,明天跟段长官走一走委员长要走的路,一句话,就是要猜出日本人会玩出什么鬼花招来!这是我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 21-2 晚上,弟兄们说说笑笑的,在大房间里擦拭武器,做着各自的准备。 强虎意外在走廊里看见姜玉凤。他前后一看,迫不及待地冲过去,一把抱住她。 姜玉凤揪着他的耳朵一阵摇,低声说:“你快放手吧!不要被人看见!” 强虎受到鼓励,也低声说:“明天你找个机会,回来一趟,求你了!” 姜玉凤笑吟吟的,说:“我看情况吧。好了,快放手吧!” 强虎在她身上好一阵摸,不得不放开手,悻悻然地看着她走远了。 21-3 夜里,萧安城躺在床上,看着桌上的两部电台,为自己目前的处境担忧。 一部电台是他的,另一部则是冷月的。但这两部电台,他一部也不敢用! 老龙情况不明。自己一直受到怀疑。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 最重要的,他不得不放下对密码的研究,这才是他心里最大的事! 那么,接下来考虑的,就是日本人搞的“断箍行动”!他们会干什么! 长官们都看出来了,日本人已做好了准备!就等后天开始实施了!但他们却不知道,也猜不出日本人想干什么!事关委员长的安危!说得更大一点,事关全国抗战大局!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仍然想不出日本人玩的是什么阴谋诡计!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算迷糊了一会儿! 21-4 一九三九年十月九日上午,重庆扬子饭店大堂里。 段泽刚仍是一身笔挺的军装,神色庄重地站在大堂经理的大办公桌旁。 陈子峰和他手下的军官也站在桌旁,共同看着一张很大的重庆地图。 段泽刚稍一指点,陈子峰等人就看出来,委员长从总裁官邸出来,可以经中山四路向东走,拐上国府路后继续向东,最后经临江横街到三民路与邹容路交叉口的会场。还可以从中山四路南下,经上清寺上中山三路向东,再上中山一路向东到交叉口。 这是两条主要的道路,但其间还可以走许多岔路,同样可以到达交叉口! 这么一种情况,日本人要想在路上设伏,或者提前安放炸药,似乎不太容易! 段泽刚微笑说:“最后,委员长要走哪条路去开会,我这个决定行车路线的人还不知道!你们说,日本人会知道吗!” 陈子峰恭敬说:“长官,我猜,你最后决定的路线,一定是谁都想不到的!” 段泽刚相当得意地向他点头,“我也希望如此!” 那么,接下来的安全问题,其实就是扬子饭店这里了!这里是委员长抵达会场的第一站!会后也是从这里离开! 段泽刚说:“从昨天起,我的士兵就接管了扬子饭店!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全都要检查到!绝不能有任何死角!我还要告诉你们,不是一遍!今天下午,我亲自带人检查第三遍!确保这里绝没有安全隐患!陈队长,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子峰张着嘴,很傻的模样,看着身边的军官们,说:“我们还有什么问题么?” 这么一种局面,谁也不好多说话。说了,倒好像指责段长官不够仔细似的! 不过,幸好今天来的人里,还有一个乔艳芳,她可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更何况是对她的段大哥! 她笑嘻嘻拍了拍段长官的胳膊,说:“大哥,我对一个地方感兴趣。” 段泽刚微笑看着她,“小蜗牛,你又想到了什么?” 乔艳芳简洁说:“交叉口这里的停车场。委员长在饭店后门下了车之后,车辆停放哪里?其他车辆停放在哪里?” 段泽刚向他们一挥手,“来吧,咱们看看停车场,顺便,再看看委员长怎么离开。” 21-5 陈子峰等人出了扬子饭店后门,立刻看出来,这里已完全被士兵封锁了!他们左右一望就知道,士兵们封锁了很大一片地区! 附近的房顶、巷口、住家和楼房的窗口,都被士兵们控制了! 他们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很快就看见了停车场,是一所中学的院子。毫无疑问,这所中学也早被士兵们控制住了! 他们站在路中间,仔细向附近张望,老实说,他们没发现任何漏洞!日本人休想在附近安排枪手,更别想设置炸药! 他们看见,偶尔有警卫团的卡车要进入这片地区,也要经过守卫士兵的严格检查! 乔艳芳笑嘻嘻说:“大哥,你布置得这么严密,可要为难老乞丐了!” 段泽刚收起笑容,认真说:“小蜗牛,我不严密一些,行吗!我要对委员长的安全负责!我对你们的要求,就是仔细挑一挑毛病!你哪怕说,这里有一个蚂蚁洞,我也要采取措施!如何,各位?” 今天来的人里,还有一个敢说话的,就是冷月。 她站在段泽刚对面,脸色冰冷地说:“长官,委员长如何离开?” 段泽刚显然知道冷月是什么人,向她点点头,温和说:“小冷提了一个好问题!我也可以告诉你们,大会结束之后,我会安排三个车队。每个车队都有五辆轿车,两卡车士兵,分别向三个方向走。你们说,委员长会在哪个车队里?” 乔艳芳立刻笑嘻嘻说:“大哥,日本人要是蒙呢?胡乱猜测委员长在哪个车队里,然后搞突然袭击!” 段泽刚向她摇摇头,说:“小乔,你这就说错了。昨晚的会议上,林主任说了一句话很对。他说,种种迹象来看,日本人已经做好准备了!听明白了,日本人已经做好准备了!他们不会靠猜测来发动袭击!” 乔艳芳微笑着向他伸出大拇指。 段泽刚顿了一下,又说:“我还有最后一招,大会之后,如果我有疑虑,就建议委员长不走,就住在扬子饭店里,召集来开会的各战区长官们开会!我甚至要建议委员长连续开三天会!你们说,日本人怎么办!” 陈子峰连连点头,“长官,您考虑得非常细!非常细!” 他又说:“长官,我们现在分成两组,一组在扬子饭店里转一转。另一组在外面的停车场和附近的道路上看一看,如何?” 段泽刚用力一点头,“好!就这样!我希望你们找出漏洞来!无论大小!” 21-6 水墨巷,驻地外面的监视点里。 这个监视点,就是为了监视有没有可疑的人,偷偷接近宪兵队的驻地!它和驻地里看家的弟兄,可以遥相呼应。 这个上午,姜玉凤坐在这个小小的监视点里,有生以来第一次,执行监视任务! 吉野公亭曾经出现在水墨巷驻地的大门外,跟她要水喝!这个吉野还出现在较场口,甚至把她装进麻袋里,运到他们的秘密藏身地! 所以,只有她认识吉野!乔艳芳安排她守这个监视点,也许希望吉野再来吧! 说句实话,她可不相信吉野会有这么傻!别看吉野总是笑眯眯的,其实贼精! 快到十一点钟的时候,姜玉凤还是惦记起强虎来了!昨天让强虎那么一抱,一直像一团野火似的,在心里烧个不停! 她借口要回驻地里拿一点东西,就悄悄走了。 21-7 果然如姜玉凤猜测的,此时坐在值班室里的,就是早已焦躁不安的强虎! 强虎看见姜玉凤那么妖娆地走进大门,心里早已腾起冲天的大火。 正文 1087、 他们背后也传来枪声 他估计姜玉凤已进了楼门,就对身后的弟兄说:“你守着吧,我回房间歇一会儿。” 强虎一出值班室的门,就看见姜玉凤正款款走上楼梯,甚至还回头向他一笑。 他紧跟着她上了楼。他知道,楼上没人!他一拐进走廊,就冲上去,拦腰把她抱起来,很快进了她的房间。 他们一倒在地铺上,就开始忙了起来,甚至就是手忙脚乱的样子!还是过来人说的对,干柴烈火是救不了的!非得烧尽才行! 但是,不怀好心的老天爷,偏偏就在这个关键时候,要和他们作对! 强虎把姜玉凤收拾停当,刚刚入了进去,就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一声枪响! 强虎此时,正是天崩地裂也要把此事做完的时刻,还在继续用着猛力! 姜玉凤却极其机警!她用力掀开强虎,跳起来匆忙穿衣服,嘴里还说:“快!快!虎哥,下一回吧!快拿枪!” 他们匆忙穿好衣服,冲下小楼,就看见值班的弟兄正站在门口,从门缝里向外张望。 门外,两个在监视点里的弟兄已冲过来,在大门外面高声喊叫:“强虎,两个家伙在门口张望!我们刚过来,他们就开枪!怎么着!” 强虎回头对姜玉凤说:“监视点不要管了,你就守在这里!我和他们两个去追!说不定还能抓到一个!”说着就开门冲了出去! 姜玉凤勉强喊了一声:“你要当心!”她看着他们三个人一直向北追过去! 她回头看着留下的这个弟兄,已看清他警惕的眼神!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慌!老天,驻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万一有干什么情况,恐怕是要吃大亏的! 她尖叫一声:“准备武器!有长家伙吧!” 那个弟兄回头就向楼里跑,说:“咱们有机枪!我去拿机枪!” 21-8 只用了两分钟时间,姜玉凤就和那个弟兄在二楼的电台小屋里做好了准备! 这个房间既可以看见驻地小院,也可以看见小巷里的情况!他们在窗口架起了机枪,又拿了两支步枪和几个手榴弹放在旁边,然后就虎视眈眈地盯着窗外! 姜玉凤略想了一下,又冲进陈子峰的房间,给缉查处打电话。 “是处长吗!我姜玉凤!” “处长不在!我是何畏!什么事!” “何主任,我们水墨巷驻地可能要出事!刚才来了两个家伙,还开了枪!强虎带着两个弟兄去追了!我们这里只剩下两个人!何主任,处里能支援我们一下吗!” 何畏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下,说:“今天处长带着人出去了,布置警戒!我留下看家!你需要支援,只有我一个人!” 姜玉凤叫了起来,“何主任,您一个人可能不行吧!这里要没事就没事,要出事,人少了可能不行!” 何畏在电话那头又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这就过去!多一个人总好一些!我十分钟就能到!” 21-9 整整八分钟之后,何畏终于赶到了水墨巷! 他看了看姜玉凤准备的机枪,摇头说:“这样可能不行!一旦开了枪,我们防不住!这样吧,我们三个人,都到门口去,站在门外!” 姜玉凤大吃一惊,“这样,这样,行吗!” 何畏目光阴沉地盯着她,说:“把机枪和步枪放在门里,我们就站在门外!我就是想表明,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看看日本人敢不敢硬闯!” 何畏是中校资料室主任,是长官,姜玉凤只能服从他的命令! 于是,在水墨巷驻地的大门外,就出现一个奇怪情景。 何畏和姜玉凤,还有另外一个弟兄,面对面站在门口,似乎就是在聊天!但他们的眼睛,都注视着另外两个人的背后! 何畏叮嘱他们,“不要东张西望!不要显出心虚的样子!” 大门开了一尺宽的缝,里面靠着一挺机枪和两支步枪!这是他们唯一的主心骨!日本人真敢来,就只有跟他们拚了! 何畏心里有个判断,日本人看见他站在门外,也许不会轻举妄动! 姜玉凤心里期盼,陈子峰他们最好早点回来! 21-10 不料,陈子峰这两组人,在扬子饭店内外,整整检查了一天,却没找出任何漏洞! 段泽刚亲自陪着陈子峰和冷月这一组,跟他们在一起的,除了宪兵队的几个弟兄,还有警卫团的几个军官! 他们从楼顶开始查起。房顶上的通风口、水箱、楼梯口,都做了检查。实在说起来,楼顶上已有士兵守卫,日本人想在这里玩花招,是不可能的! 之后,他们一层一层往下检查。每一个房间都要进去看一眼!房间里的柜子、衣橱、办公桌,床底下,所有角落都检查到。那些军官们极其仔细! 一个军官说:“我们这样检查,现在是第三次!” 这时,陈子峰想到一个问题,“长官,电话线,您怎么处理?” 段泽刚笑着说:“陈队长,我明白你的意思!武汉的大都会饭店,就被人利用电话线,炸了一间休息厅!到开会的时候,这个饭店里的电话,全部切断!我们拉了几条军用线路,只供我们使用!这还有问题吗!” 陈子峰连连点头,不断向他伸出大拇指。 他们检查到楼下一层,重点检查的就是厨房和仓库,同样非常仔细。 所有的冰箱、储物柜、灶台、烤箱、通风道、排气扇,甚至每一袋粮食、每一包调料,都做了检查。最后,他们还检查了下水道、污水井和垃圾堆,全都没有问题! 21-11 检查停车场及周边道路的,是韩进东带队,萧安城和冷月,再加上几个弟兄,自然,也包括中央警卫团的几名军官。 他们检查了作为停车场的学校,周边的道路,附近的楼房和平房。甚至,他们也检查了下水道和雨水井!可以说,凡是可能威胁到停车场的楼房,都有士兵守卫!所有路口都有士兵守卫!所有出入的车辆,都要经过检查! 他们检查的结果,同样没找到任何漏洞! 他们都没有想到,正是这个时候,强虎等人却出了一点小意外! 21-12 强虎带着两个弟兄,沿水墨巷向北追去! 前面确实有两个家伙,走得很快,并且不时回头张望! 十几分钟后,强虎追到枣子岚娅正街的时候,终于冷静下来。前面就是正街的十字街口。街口的西南角是消防队,街口的东北角,有一个烧开水的考虑灶! 去年,宪兵队刚到重庆的时候,杨三强就是在这个考虑灶,看见了冈本! 他妈的,日本人对这里肯定熟悉!他们要在这里跟老子玩阴的,我们恐怕要吃亏! 他拉着两个弟兄停下来,谨慎向四周观察。 就在这时,正北的正街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子弹就打在强虎身边的墙上。紧接着,东西两侧的正街里,也传来枪声!最让强虎恐惧的是,他们背后也传来枪声! 他们被日本人堵在这个街口了! 强虎没办法,只好和弟兄们退进消防队! 消防队里有七八名消防员,他们没有武器!外面的枪一响,他们都吓慌了,不知该往哪里藏才好! 强虎他们没办法,只好分头据守几个窗口,抵抗外面的进攻!但他们只有三支手枪,子弹不多,火力更不强!处境仍然十分危险! 消防队里没武器,却有一部电话。消防队归警察局管,消防队的队长就把电话打到重庆警察局里! 十几分钟之后,十几名警察冲到这里。他们靠在墙边,四面开了几枪,周围就安静下来了!日本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过程,强虎都看在眼睛里。但他把眼睛眨了又眨,却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日本人脑子有病呀!怎么会来这一手! 21-13 这天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段泽刚和陈子峰等人,重新聚集在扬子饭店的大堂里。 陈子峰认真说:“长官,您布置得非常严密!我们没查出任何问题!” 段泽刚目光尖锐地盯着他,似乎不相信他的话,“陈队长,我还是相信林主任的话,日本人已做好了准备!他们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明天实施呢!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乔艳芳说:“大哥,我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些来参加大会的人呢?你怎么办的?” 段泽刚说:“参加大会的人,一共有三类人。第一类,就是我的士兵!宪兵团的宪兵,还有就是你们!都是经过审查的!第二类人,就是来参加大会的各地军政长官。这类人,由军委会秘书厅审查,他们也是很严格的!第三类人,就是来参加大会的群众。这些人,是由宪兵团和警察局负责审查的,他们也很严格!任何人,只要有一点小问题,就会排除在外!他们明天来的时候,还要经过宪兵团的搜查,任何危险物品都不可能带进来!” 陈子峰等人无声地看着他,不断点头。这么严密的检查防备,真没什么可说的了! 正文 1088、 说了一句堪称经典的话 他点头说:“长官,我也很好奇了,日本人究竟会耍什么花招!” 段泽刚说:“这些日本人,你们是最了解的,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一定是我们想不到的花招!我们明天都睁大眼睛,仔细盯着吧!” 21-14 傍晚,陈子峰等人回到水墨巷的时候,才知道日本人曾经来突袭他的驻地! 他恶狠狠地瞪着身边的军官们,仿佛要杀人似的叫道:“他妈的,日本人想干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明天就要开大会了!他们却跟老子来这一手!他们什么意思!” 这个话,谁也回答不了。军官们脸色严峻,却只能无声地看着他。 何畏也坐在桌边,目光冷酷地看着他们。 这时,一向冷冰冰的冷月,又说了一句冷话:“闲的!” 军官们都回头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何畏也不明白她的意思,看着她发呆。 但其实,他们都是很精明的人。做了多年特工,有时想不精明都不行! 他们都听出冷月这句话的底下,还藏着一层意思,日本人什么都准备好了!他们心情很好!所以,今天要来破坏一下陈子峰宪兵队的心情!甚至,还希望他们明天出错! 何畏向冷月笑了一下。他知道冷月的根底是什么。现在又知道,她可不仅仅有根底! 他淡淡地说:“我倒是赞成小冷的意思。看来,日本人确实准备好了!他们就是想打乱你们的阵脚!是这个意思吧?”他看着冷月。 冷月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却一句话也不说。 她这么一种表情,其实挺让何畏尴尬的,于是,他不再说话了。 陈子峰四面看了一圈,说:“现在都说,明天我们怎么办!” 军官们回头互相看着,似乎没人愿意开口。 乔艳芳轻轻碰了萧安城一下,仿佛提示似的看着他。 萧安城向陈子峰看一眼,说:“段长官的安排,你也看见了。我觉得日本人无缝可钻!所以,我觉得,我们也不用瞎忙。明天,我们早点去会场。我看,群众入口那里要有我们的人。长官们抵达的地方,也应该有我们的人。最后,我们在会场里也有几个人,四面看看,小心观察,寻找可疑迹象。我觉得,也只能这样了。小乔,你说呢?” 乔艳芳灿烂地向他一笑,回头向陈子峰一撇嘴,“你赞成吗,明天?” 陈子峰向她一指,“你最好给我安排好!我们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明天绝对不能出事!就是这样!” 军官们互相看看,就慢慢地站起来。他们感觉,今晚的会议已经结束了! 21-15 但今晚还没有过去。 所有各方的人,还在暗中进行着活动,为明天的双十国庆大会做最后的准备! 21-16 大约夜里十点钟,张小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一直盯着王一元所在的那栋楼房。 明天将要开大会,要出什么事,有可能就是今天晚上!我可不能大意!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看见一个佝偻乞丐,蹒跚走来。他夹着一卷破草席,手提一大包垃圾样的东西。他满头乱发,几乎遮住他半张脸。 他走走停停,东张西望,似乎想寻找一个过夜的地方。 他最后看中了黑暗的楼门,摇晃着走进去,放下自己的东西。 这就是个异常情况!张小瞪大眼睛想看清乞丐的一举一动。 乞丐蹲在地上,解开那卷破草席,铺在地上,然后就躺了下来,准备睡觉! 这么一种情况,让张小很意外,看上去也没什么事,但张小可不敢大意,瞪大眼睛盯着。十几分钟后,更让人意外的事出现! 那个王一元,竟然下楼来了!他下了楼梯,看着躺在地上的乞丐,就踢他一脚,并且指着外面,喝斥那个乞丐,似乎叫他赶快离开! 那个乞丐似乎向他乞求片刻,最后还是卷起破草席,提起自己的东西走了。 王一元也出了楼门,看着乞丐走远了,才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张小不敢大意,立刻悄悄出门,跟在王一元的后面。 王一元走到街边的小吃摊子跟前,坐下来吃了一碗馄饨。之后,他又买了两个烧饼,一边吃着烧饼,一边往回走。这中间,他没和任何人接触! 王一元重新回到楼门前,他拉那扇门,似乎想把门关上。但不知那门是坏了,还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就是关不上。王一元踢了那门一脚,就上楼去了。 整个过程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张小虽然仔细,但也没看出什么来! 因为王一元离开楼门时,手里提着一支包着布的步枪,掩在自己身前。 外面的张小,不可能看出这一点! 21-17 王一元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仔细关好房门,就在床上解开布包,拿出里面的步枪。 他拉开枪栓看一眼,弹匣里有五颗子弹。他笑了一下,他明天的行动,只需要一颗子弹就够了!其他子弹肯定要浪费掉了! 他把步枪放在床底下,然后合衣躺在床上睡觉。他知道,时间还早得很呢! 21-18 较场口,山路拐弯处,小茶棚。 一盏马灯吊在茶棚下面,照耀着坐在昏暗茶桌旁的何畏和石田。 何畏歪着嘴,一脸鄙夷的冷笑,声音低沉地说:“你们那些人,是愚蠢还是自作聪明!在水墨巷玩那么不上台面的小伎俩,真让陈子峰那些人笑话!” 石田冷酷盯着他,“我倒要先问一句,你跑到水墨巷干什么!闲得没事干了!” “你少说废话!姜玉凤给我打电话,我又派不出人给她,我不自己去,谁去!你去!你解得了那里的麻烦吗!” “你瞎逞能,小心自己送了命!我们的人,就想一枪干掉你!” “你想干掉我就开枪!你以为我会在乎这条命!” “陈子峰那些人怎么说!” “他们说了一句堪称经典的话!说你们是,闲的!” “什么意思!” “不过是说你们已经准备好了!闲得蛋疼才玩这个!这个意思还听不出来!” “说我们准备好了?” “难道不是!” 石田再精明,对这么简单的问题,也忍不住沉吟一下。 何畏不由对他冷笑起来,笑得很得意! 21-19 缉查处,处长办公室里。 龚滨生冷静看着何畏,“这就是说,他们确实准备好了?” 何畏用力一点头,“是,准备好了!但怎么行动,他跟我装傻,一点不露!” “你猜一下也不妨,随便猜一下。”龚滨生微笑盯着何畏。 “长官,那我就瞎猜一下。我感觉,明天,日本人肯定会在会场上闹事!不闹事他们走不了下一步!”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会场上闹事,不是日本人的主要目的!他们的主要目的,应该是在其他地方!” “什么地方!” “这个我真说不好,说错了,会影响长官决策!” 龚滨生不说话了,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感觉,何畏说对了一句话,日本人明天在会场上闹事,为的是进行他们的下一步!但这个下一步是什么?在路上设伏?在石板坡码头突袭?他感觉,都不对! 21-20 水墨巷,电台小屋里。 凌晨五点钟,萧安城一个激凌醒过来,翻身跳下床,就冲进陈子峰的房间里。 他一进门,陈子峰就惊醒了,抬头盯着他,一动不动! “子峰,昨晚我们忘了石板坡码头!”萧安城在黑暗中也盯着陈子峰。 “宪兵团在石板坡村放了一个连,就是为了防守码头的!你怎么想起这个!” “子峰,你顾头不顾腚!你只记得石板坡村,却忘记了凤凰台四号码头!” 陈子峰猛地吃了一惊!白崇信说过,有一条政府的船,要停靠在四号码头!这他妈的就是一件最怪异的事!连龚长官都说,政府的船不会停靠在其他码头! 那么,如果国庆大会结束之后,委员长要乘船去东岸的南山官邸,必走石板坡码头!守在石板坡村的一个连宪兵,或许可以保护码头安全,但委员长的轮渡一到了江中心,四号码头的那条船,却可能构成更大的威胁! 他翻身跳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就给杨三强打电话。 杨三强倒是很敬业,这一夜。居然就守在码头缉查所里! 他问:“子峰,什么事?” 陈子峰简洁干脆说:“白崇信安排的船,靠上码头了吗!” 杨三强说:“我听杨庆山说,他曾经问过白崇信,政府的船什么时候到,他好留出泊位。白崇信说,时间他说不好,大概要在两三天之后!” 陈子峰一听这个话,更加吃惊!几乎可以说,如果那条船两三天之后才到的话,恐怕连黄花菜都凉了!难道,白崇信所说的船,和“断箍行动”没关系? 陈子峰和萧安城把这件诡异的事又议了议,仍然议不出毛病来! 他想了想说:“三强,我派两个弟兄给你,严密注意这条船!如果船来了,或者将要来,马上通知我!” 正文 1089、 日本人在这里另有目的 他放下电话的时候,看见萧安城向他伸出大拇指,自己想想,也有些得意。妈的,混蛋小日本,老子虽然猜不到你们想干什么,但老子防你们,还是可以防到位的! 21-21 一九三九年十月十日,早上七点钟,陈子峰带着他的宪兵队,到了三民路和邹容路交叉口的国庆大会会场。至此,较场口那个会场,已被放弃! 按照乔艳芳的安排,韩进东带着几个弟兄,守在群众进入会场的入口处。他的任务是,观察来参加大会的人群中,有没有异常的人!老实说,这个任务相当困难! 日本特工都经过严格训练,不要说外表服装,就是口音也学得相当地道!要想从一群人中找出日本特工来,谈何容易! 韩进东很快和守卫入口的警卫团罗连长取得联系,双方商定协作要点,警戒位置,然后就站在入口处旁边的街边,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街道入口被栅栏隔成一些通道。每条通道的两边,都有士兵守卫。 “参加大会的群众,什么时候进场?”韩进东问。 “很快。可能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罗连长向他点点头。 “这么早。十点钟才开会呢。” “人很多,每个人都要搜查。他们不来早一点,我们恐怕来不及。” 韩进东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街口。 21-22 强虎则带着几个弟兄,守在扬子饭店后面的街边。 在这里负责检查的,是中央警卫团的一位中校高营长。他主动走过来,和强虎攀谈。 “所有乘车来的长官,都要在这里接受检查。”高营长说起这个,似乎有点得意。 “检查长官的汽车,会不会惹得他们……”强虎满脸都是笑容。 “不会。这种事,我们做得多了,长官们也都明白。”中校高营长向他笑了一下,“再说,我们就是看一看,别带陌生人进入就可以了。你说是不是?” “当然,当然。检查之后呢?”强虎张开嘴,显出一副傻模样。 “检查之后,长官们会在饭店后门口下车,司机们把汽车开进停车场里,然后在那里等候。长官们直接进入扬子饭店,略作休息,等候开会!” “高长官,我瞎问一句,不会有人从您这里混进去吧?”强虎傻傻地笑着。 中校高营长向他笑了一下,“就那么一辆车,乘车来的人我们都认识,打开车门看看,再打开行李厢看看,你说能从这里混进去吗?” 强虎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您说的没错,您说的没错。” 但他心里却有很大的疑惑。他眨着眼睛想了又想,却没想起来疑惑什么! 但强虎这个粗人,还就是有了疑惑!粗人精细起来,恐怕真要出问题! 21-23 这个时候,李三带着一个弟兄到了凤凰台四号码头。 如果不是萧安城早上为此而惊醒,陈子峰和乔艳芳差一点都忘了这个地方! 李三一看见杨三强就很高兴,歪着嘴说:“兄弟,你以前也瘦,现在你看看,肚子都快起来了!你说,咱们俩是不是应该换一下,我到这里,多少长点肉也好呀。” 杨三强嘎嘎大笑起来,说:“兄弟,你就是个瘦子命,你再吃也这么瘦!” 不过,他们两个人走到码头边,看着那个特意空出来的泊位时,杨三强悄悄塞给李三一个信封,低声说:“兄弟,咱们不外,你可不要给我瞎说去!” 李三一捏信封就判断出来,里面至少有一百元!他心里想,三强这家伙,还算够朋友!他怎么有这么好的命,又升官又发财的!操!恐怕真让他挣了不少! 这时,他们互相一对眼睛就明白了,他们猜想的是一个事! 白崇信所说政府的船,要两三天之后才会来,这就是一件让人起疑的事! 陈子峰告诉他这个情况时,特意说:“日本人的计划一定准备得天衣无缝!你去了要特别小心!盯住码头!绝不能出事!” 所以,李三拒绝了杨三强请他去办公室喝茶的建议,一直在码头上转来转去! 21-24 乔艳芳安排的第四组人,就是姜玉凤。她带着吴建成和另一个弟兄看家。 乔艳芳特意对她说:“玉凤姐,我估计,日本人不会那么傻,还来这里找你的麻烦。不过,小心没大错,这是咱们的老窝,不能让日本人给抄了!” 所以,姜玉凤在驻地内外看了看,就和吴建成商量,把值班室挪到楼上的电台小屋里。这里不仅能看见整个小院,还能看见水墨巷里的一些情况。如果有人悄悄接近,他们可能早一点发现! 吴建成连声说好,还帮助她在电台小屋做好准备,甚至给她泡一杯酽茶,放在桌上。 现在,姜玉凤就端坐在电台小屋的窗前,盯着外面。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只要那个叫宫廷的家伙敢来,我远远的就给他一枪!叫他滚得远远的! 不过,姜玉凤绝没有想到,他们三个人,要在这里坚守三天!并且是她先出了事! 21-25 乔艳芳安排的最后一组人,是陈子峰、萧安城、冷月和她! 他们四个人的任务,就是在整个会场里转悠,四面观察,寻找一切可疑之处! 他们都认为,交叉口会场一定不是日本人的行动重点!但日本人一定会在这里闹点事出来!至于日本人如何在这里闹事,闹出什么结果来,他们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安贼,你给我说,日本人会在这里干什么!”他回头瞪着萧安城,边走边说。 “你看看附近,严密不严密!”萧安城盯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说。 “就是因为严密!所以,我才问你!” “所以,我赞成小冷的话。日本人在这里另有目的!” 冷月扭回头看着他,第一次在脸上露出笑容,“安城,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 萧安城也向她笑了一下,“你说日本人闲的!我很赞同。” “但我并没说日本人另有目的呀。”冷月仍然微笑看着他。 “小冷,你的话里藏着这个意思,是吧?” “也许,然后呢?”冷月冷静地看着他,还要问下去。 “子峰刚才问我,日本人会在这里干什么!” “那,你说的是什么?” “我说,你们看看附近,严密不严密!”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日本人在这里更有可能是虚晃一枪!”萧安城说到这里,脸色也变了! “狗安贼!”陈子峰瞪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日本人想在这里引出下一步!” “我们昨晚不就是这么猜的!”萧安城的声音变得很低。 “日本人的下一步是什么!你给我说!”陈子峰更加凶恶地瞪着他! “我不知道日本人要在这里干什么!所以,我猜不出他们的下一步!” 这下子,几个人都不说话了!整个会场把守得如同铁桶一般!连一只耗子都跑不进来!日本人怎么闹事!又能引出什么结果来!现在,这就是他们心里最大的问题! 这四个最狡猾的人,就皱着眉,沿着会场的四周,慢慢行走,仔细观察! 远处的楼房顶上,都有持枪的士兵。一些重要的窗口,也有士兵守卫!甚至,会场里有限的几个下水井旁边,也有士兵站岗!日本人想从这里钻出来,闹点事,绝不可能! 所以,日本人最终会如何行动,一直是他们心里藏着的一个大疑问! 21-26 其实,还有一组人,就是张小这一组! 早上,乔艳芳就说:“哥哥,你说王一元那家伙能干什么?从他的窗口里,连主席台都看不见,他也没有武器,他能干什么!” 萧安城皱着眉考虑再三,仍然说:“我还是怀疑那家伙!那家伙不对劲儿!我问他话的时候,他对答如流!太顺溜了!好像早就准备好了!再一点,日本人有多狡猾,你也都知道!他们的‘断箍行动’,一定是我们想不到的!宁可防过头,不能防不到!” 对萧安城的意见,乔艳芳从无反对之意!所以,她立刻就说:“好,就听你的,没问题。等到了地方,我会叮嘱他一句,我没人换他们,叫他们坚持一下!” 21-27 这时,陈子峰等人都走到主席台旁边。 主席台大约有半人多高,是用木桩和木板搭建起来的。后面有幕布,挂着长长的横幅,周围插了不少彩色旗帜,相当好看。 主席台的前沿围了一圈蓝布,遮住主席台下面的木头架子。此时,这一圈蓝布就在微风中轻轻摇动,倒是很好看。 段长官的警卫团也细致到家了!此时,主席台的周围就站着一圈士兵。他们立正持枪,神态威严,摆明了,主席台周围,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陈子峰找到守卫主席台的连长,说:“主席台的底下,你们都检查过吧?” 这位连长看清陈子峰的军衔,虽然立正敬礼,但对他的问题,似乎还是有一点不屑。 正文 1090、 十秒钟能游出那么远 他说:“长官,我们每天两次,检查主席台下面!上午是我们检查,下午是长官们检查!这几天都是这样!今天早上,刚刚检查了最后一遍!” 陈子峰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我相信,一定检查得很仔细!” 那位连长似乎更生气了,说:“长官,我这么说吧,下面的每一根木桩,每一条缝隙,我都是亲手摸过,用手电仔细照过的!就是有一只蚂蚁,我也会摁死它!” 陈子峰其实很想钻到下面去看一看。但人家已经这么说到这个份上,我再提这个要求,岂不是侮辱人家!相信段长官和眼前这位连长都足够谨慎,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至此,陈子峰等人在会场里转了一个小时,没发现任何漏洞! 21-28 七点零五分,陈子峰等人抵达交叉口国庆大会会场的消息,被一个电话通报给佐藤先生和鹰司。 佐藤先生和鹰司,现在藏身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从上清寺沿中山四路向北行,西侧就有大片平缓起伏的丘陵地,其间散落着稀疏的山林和层叠的梯田。在这片平缓起伏的丘陵之上,有几栋很突兀的楼房,就是重庆最著名的学校,重庆私立求精中学。 学校北侧的梯田和树木中间,散布着一些小村庄。佐藤先生和鹰司,再加上川上手下的五个弟兄,就藏身在其中一个叫李家湾的小村庄里。 这个学校说偏僻还真有点偏僻,西侧就是嘉陵江,附近都是农田。 但要说它重要,又极其重要!学校东侧,隔着中山四路,就是总裁官邸,委员长侍从室也在这里。如果沿着中山四路再向东走,就是国民政府行政院,军统本部、周公馆和重庆市警察局。 按说,这里是警戒级别最高的地方。但佐藤先生认为,越是这种地方,越安全! 他心里另有一个盘算,如果行动不利,川上和他手下的几个人,也许可以直接从这里出击!一句话,“断箍行动”必须成功! 佐藤先生和鹰司目前所住的这个农家小院,就是他们实施“断箍行动”的指挥部! 鹰司接到下面打来的电话,告诉佐藤先生,陈子峰那些人已经到了会场里! 佐藤先生忍不住笑了,“这是应该的,他们一定会来!”他顿了一下,又问:“他们,都来了?” 鹰司说:“下面报告,宪兵队除了看家的,主要的人都来了。不过,他们还有几个人去了凤凰台四号码头。” 佐藤先生一点头,表示明白,说:“很好,四号码头也是他们应该注意的地方!” 之后,他就没有再说话,一直看着眼前的地图。一切都已布置好,只待行动! 鹰司看得出来,佐藤先生一直在心里默想着今天的行动,是一步一步默想!实际上,鹰司自己默想这个行动,已有好几天了!他认为,行动策划极其精密,不可能出现差错! 21-29 七点三十分,王一元洗漱完毕,吃了昨晚买回来的烧饼,然后摘下墙上的月份牌,透过他打通的小孔,向北面的会场张望。 从这个小孔里往外看,前面还有一栋楼房,所以他只能看见主席台的一点边,还有围在主席台周边的几个警戒士兵,再有就是一小部分会场。 现在,会场里除了警戒士兵,群众还没有入场。 他看见几个男女军官,正沿着会场边缘,向主席台那边走。他知道这几个军官是什么人!川上最痛恨的就是这几个人! 王一元和这几个极其狡猾的人没打过什么交道,只知道他们极其狡猾!有人悄悄告诉他,这几个人,多次破坏佐藤先生的行动! 他心里想,佐藤先生策划了最精细的行动!包括自己目前的行动!今天,不知这几个极其狡猾的家伙,会怎么样! 21-30 七点四十五分,嘉陵江边,千厮门码头。 以前,这里叫做盐码头,重庆人吃的盐都从这个码头运进来。 如今,往重庆运送食盐的通道很多,这个码头就什么货物都能运了。只不过,重庆的老人儿仍然叫它盐码头,叫码头西边的小街为纸盐河街。 现在,一条不太大的货船就停靠在码头边。货船上堆放了一些印着“川盐”字样的盐包。倒是很应景。 很突然的,从货船驾驶舱里冲出一个人。他绕过一些缆绳,冲到船舷边,纵身跳进江水里,奋力向远处游去! 栗山从驾驶舱里冲出来,一直冲到船舷边,一个拳头高举着,叫道:“快!快!” 江水里的人不知是否听到他的喊叫,但确实在奋力向前游! 栗山用力一握拳头,叫道:“好了!够了!” 江水里的人回头看他。栗山用力向江水里的人作手势,叫他回来。 21-31 栗山回到驾驶舱里,张开手掌,里面是一只秒表。 他说:“十秒钟!” 船舱里的两个人看着他,“长官,那么就是十秒钟?” 栗山摇摇头,盯着秒表说:“我可不希望你们受伤,甚至都送了命!他妈的,就算十二秒吧!给你们留一点空余时间!就这样吧!” 其中一个人说:“导火索燃烧时间是每秒0.6公分,十二秒就是7.2公分,对吧?” 栗山用力一点头,“就这样,7.2公分!要准确一点!” 那两个人用尺子量了导火索,然后用一把大剪刀剪断导火索。他们一共剪了十根导火索,都是这个尺寸。 之后,他们开始在导火索上安装雷管,并用尖嘴钳轻轻夹紧。最后,他们在导火索的另一端安装拉火管。这是电发火的拉火管,后面拖着两根细细的电线。 那个跳进江水里的人从门外进来,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问:“长官,多少时间?” 栗山说:“测量是十秒钟。我确定为十二秒,如何?” 那人回答:“十秒钟能游出那么远,没问题!” 栗山盯着他,说:“到时候,由我发出撤离信号!你守在开关旁,看到所有人跳下船之后,再按下电源开关!你有十二秒钟,离这条船越远越好!” 那个人向他笑了一下,说:“长官放心,我是最后一个!您多加了两秒钟,我绝对没问题!” 栗山也笑着说:“很好!你的作用,至关重要!” 不过,栗山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多加的两秒钟却起了相反作用! 21-32 七点五十五分,三民路与邹容路交叉口,群众进场入口处。 大约三十多名男女记者,男的穿西装,女的则穿着各种颜色鲜亮的裙子。他们就好像是来参加舞会的,那么兴奋的说说笑笑,一直走到入口处。 罗连长拿出一份名单,一个一个点着名字。点到的人就走到另一边。 罗连长命令他们排成三队,分别进入不同的检查通道。 再接下来,就是士兵们的任务了。其中也有几个女士官。他们一一检查记者们随身携带的包,包里物品,任何东西都不放过。最后则是搜身。 记者们互相笑着,张开双臂,让男女军人拍打他们的全身。一把小折刀被没收,两个汽油打火机也被没收。一个记者说:“我要抽烟噻,没这个咋整?” 士兵笑着说:“你可以不进去喽,一直在外面抽,莫得人管你噻!” 其他记者都大笑起来。 一个记者说:“老王,你现在就点上火噻,一支接一支抽,好抽一天!何如!” 他的话又引来一阵大笑声。 韩进东站在街边,一个一个盯着这些记者。但他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记者群里的吉野公亭,同样悄悄注意着韩进东。他尽量不让韩进东看见他的正脸,并且不断和别人说话。他认识韩进东,却拿不准韩进东是否认识他! 士兵们检查完吉野背的黑帆布挎包,以及包里的照相机、胶卷和笔记本,随后就让他进去了。 这些记者也是莫名其妙的。会场里还没有群众,主席台上更空无一人,距离开会时间还早得很!但他们一过了入口,就向里面跑了起来。 他们跑到主席台边,被士兵们拦住,喝令他们不得再往前。他们就端起相机照了起来!也不知他们照这个空空的主席台,有什么用! 吉野对身边的女记者说:“孙小姐,长官们从饭店后面进来,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孙记者立刻来了精神,招呼身边的人说:“咱们到后面去,看看有哪些长官来。” 于是,他们这七八个记者就如散步似的,说笑着向扬子饭店后面走去。 但是,他们却在饭店旁边,被守卫的士兵拦住了!不让他们过去! 吉野看着那位表情严肃的军官,心里有一点着急了。 21-33 八点整,绣壁街,军委会。 此时,军令部第一司少将副司长张并洲看看表,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 他从衣帽架上摘下军帽,端正戴在头上,提起自己的皮包,就出了办公室。 他经过一间大办公室里,向里面正看着他的副官李莫乔挥一下手,就向外走去。 正文 1091、 将手里的挎包递给他 张并洲和年轻挺拔的李莫乔共同走下楼梯,出了军委会大门,向停车场走过去。 他们都看见,汽车旁边站着他们的司机。 21-34 昨天夜里,牧野先生指着这个司机,温和说:“张将军,明天,这个人就是您的司机,送你去参加国庆大会。” 张并洲严厉瞪着他,“你想干什么!你说过,不会给我带来危险!” 鹰司仍然温和地笑着,轻声说:“保证不会给您带来危险。您想一想,他送您到达扬子饭店后门后,就开车进停车场,然后就在那里等待。他什么也干不了!” 张并洲仍然严厉瞪着他,“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换他开车!” 鹰司轻声说:“他就是个观察者,观察那里的情况。最后,他还会开车送您回家。这就是他的任务。张将军,您很重要,保证不会给您带来危险!我们不会做赔本生意!” 张并洲盯了牧野先生好一会儿,又回头盯着这个令人怀疑的司机,但最后,他还是点了头!处境使然,他不点头也不行! 21-35 此时,那个司机就站在汽车旁边,相当恭敬地看着张并洲。 看到张并洲走到车旁,司机急忙过来替他打开车门,甚至伸手到他头顶,不让他碰到车门框! 汽车开动起来,驶离军委会停车场。 张并洲回头和他的副官李莫乔对了一下眼睛。老实说,让他们相信牧野先生的话,是绝不可能的!但那个司机呆在停车场里,又能干什么! 副官李莫乔小声说:“长官,我们到了那里,再看情况吧!” 张并洲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21-36 扬子饭店,旁边通道。 吉野没想到,他身边这位孙小姐,不仅伶牙俐齿,还有一副娇滴滴的好容貌。 她张开红艳艳的小嘴,好一番请求,终于让那位面容严肃的军官松动了。 他说:“你们等一等,我要去请示一下!”说完,就转身走了。 吉野悄悄看一眼手表,心里感觉,时间可能不够! 八点十五分,那位面容严肃的军官终于回来,说:“只能允许你们拍照十五分钟!时间一到,立刻离开这里!听明白没有!说!听明白没有!” 吉野首先笑着说:“长官,我们听明白了,我们听明白了。” 其他记者也顺势说:“明白,明白,到时间我们一定走。” 军官看一眼手表,还是补充一句:“十五分钟!” 他说完,就拉开木栅栏,让记者们过去了。 21-37 一到扬子饭店后面,记者们就开始四面照相。有照饭店后门的,有照小街街口的,有照守卫士兵的。 吉野一边拍照,一边谨慎选择自己站立的位置。 此时,已有一些长官乘车来了。他们的汽车在街口接受检查。士兵们查看了车里,又查看了行李厢,然后挥手让汽车通过。 汽车驶到饭店后门,长官下了车,直接进了后门。司机则开车去了停车场。 吉野将肩上的挎包摘下来,提在手里,逐渐向饭店后门靠近。 终于,他看见他等待的汽车。 汽车先在街口接受检查,之后,缓缓开到饭店后门。 开车的司机停下车,很快下来,替后面的张长官打开车门。 他看到张长官和副官向后门那边走过去时,伸手从座位上拿起一个黑色挎包。 吉野慢慢从汽车旁边走过去。司机借着车门的掩护,将手里的挎包递给他,同时接过他手里一模一样的黑帆布挎包。 司机上了车,开车走了,去停车场。 吉野不动声色提着这只挎包,走了几步之后才挂上自己的肩。 站在后门里面的副官,一直盯着司机。他回头走到张并洲身边,小声说:“司机开车去停车场了。守卫说,司机们都呆在停车场里,不准出来!” 张并洲向他点点头,就转身向大厅里走去。 此时大厅里,已到了很多长官,互相聚在一起寒暄问候,聊天说话。 在后门外,面容严肃的军官终于走过来,大声说:“各位记者,现在请你们离开这里!现在就请离开!” 吉野背着黑色帆布挎包,和孙小姐说笑着,重新回到大会会场里。 21-38 八点十分,群众入口处。 一群一群举着旗帜,扛着横幅,摇着彩色小旗的群众,说说笑笑地涌过来。 他们都是各派出所组织来的群众。市警察局的要求很明确,必须是他们认识的,了解的,从未犯过事的人!所以,率领这些群众来的,都是各个派出所的警察。 这些群众在警察的吆喝下排成几条长长的队伍,在入口处等候士兵们的核对和搜查。他们都很愉快,互相说笑着,打着招呼,仿佛是来游玩的。 韩进东站在街边,瞪大眼睛看着这些高声说笑的人,真希望从中找出一个可疑的人! 乔艳芳在后面拍拍他的肩,“老韩,不用那么死盯着!我猜,日本人不会走这一路。” 韩进东扭回头,看见陈子峰在那边向他招手,便揉着疲惫的眼睛走过去。 陈子峰望了望身边这几个军官,嘴巴快歪到耳边去了,说:“不用盯人!日本人都是滑头!他们早就看清楚我们会怎么防!所以!所以!他妈的!好好想一想!他们还会怎么干!他们的下一步是什么!最好能想出他们的下一步!” 这几个军官都是一副苦恼的模样。陈子峰的要求,比上天摘月亮还难! 21-39 八点十五分,群众如江水一般,虽然缓慢,却不可阻止地涌入到会场里。 会场里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拥挤起来,说笑声更如潮水一般此起彼伏。更多的旗帜在会场里飘动起来,就如海洋一般。 陈子峰等人沿着会场边缘慢慢向前走。他们知道不会有结果,但审视的目光就是要往那些喧闹说笑的人群中扫过去。 快走到主席台时,他们看见段泽刚一身整齐笔挺的军装,双手背在身后,目光严厉地瞪着他们,似乎就要指责他们的失职! 陈子峰在他面前停下,想了又想,终于说:“长官,我们都相信,日本人会在会场里闹事!这是肯定的!” 段泽刚口气更加严厉,“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不知道日本人要闹什么事!” 这下子,陈子峰就说不出话来了。眼前的情况很严重!他们都相信,日本人要在会场里闹事,但肯定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日本人只想引出下一步!但他们就是不知道日本人的下一步是什么!他妈的,这就是失职! 到了这种时候,就是乔艳芳也不敢对段泽刚开玩笑。 她小声说:“大哥,委员长的安全,还是要请您多上心。大哥,请求您了!” 段泽刚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陈子峰这个宪兵队,是尽了大力的!从“木桶计划”开始,到现在的“断箍行动”!他们也经历了许多危险!石板坡村的爆炸,明摆着,他们也是日本人的目标! 这些,段泽刚都明白!他终于说:“我能保护委员长今天,但下一步呢!我简直不知如何保护才好!你们都想一想,是不是这样!”他一个一个盯着眼前这几个人! 陈子峰说不出话来,只能恶狠狠地回头瞪着萧安城!他似乎只有这一招了! 他倒是没想到,旁边的冷月也推了一下萧安城,似乎要他说话! 萧安城看看冷月,又看看陈子峰,才转身对段泽刚说:“长官,您能保护委员长度过这一天,也许我们能猜到日本人的下一步!” 段泽刚盯着他,“你的意思,今天很关键!” 萧安城小声说:“是,长官,今天很关键!您首当其冲!” 段泽刚瞪着他们,终于说:“该我尽到的责任,我绝不会后退一步!” 他转身要走,萧安城却问了最后一句:“长官,委员长什么时候到?” 段泽刚回头盯着他,终于说:“八点半,委员长在官邸参加晨会,听取各地战场简报!九点十分,委员长乘车出发,预计二十分钟后可到这里!这个时间点,任何人都不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们,就是叫你们心里有数!” 此时,陈子峰等人虽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但眼睛珠子都如玻璃球似的转了起来! 段泽刚扫他们一眼,不由疑惑起来。这些贼家伙,又想到什么了! 21-40 八点二十分,委员长官邸。 官邸里的气氛有点紧张。谁都知道,日本人可能在今天的会场里闹事! 官邸门外、走廊里、楼梯口的卫兵们,身姿挺拔,一动不动盯着匆忙往来的军官们。 张毓中站在大客厅门外,不时看一眼手表。 林蔚主任从走廊那边拐过来,走到他身边,也看一眼手表,小声问:“可以提前吗?” 张毓中摇摇头,同样小声说:“委员长正与林主席说话,你听。” 林主任侧耳一听,果然听见客厅里传来一阵笑声。 他忍不住说:“委员长倒是笃定!” 21-41 客厅里,委员长和林森主席坐在相邻的大沙发里,正在愉快交谈。 正文 1092、 我现在去电话局! “仁公,我倒是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委员长说完,又是一阵笑。 “哎呀,我也是想不到呀!你说日本人有多愚蠢!他们抓我这么一个老头子,一看,哇,这家伙这么老了,不会出什么事吧!嘿,他们竟然又抓来一个年轻女军官,目的只有一个,让她来照顾我!你说,他们是不是愚蠢!”林主席说完就是一阵大笑。 “仁公德高望重,日本人也许有日本人的目的!”委员长轻声说。 “你的意思,他们是想借助我什么了?怎么可能呢!我除了在政府公告上签个名,还能干什么!我这个老朽就是徒有其名嘛!” “不对,不对,仁公过谦了。” “哎呀,我倒是不瞒你,照顾我的那个女军官,真是不错。至少那几天里,她让我过得很愉快。” “仁公不会……”委员长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哪里,哪里,我老朽了,什么想法都不能有了!不过,我还真是挺喜欢她的。” “明白,明白,仁公,我看看能做点什么。您高兴,我也高兴,这是真的。” 他们两人互相看着,忽然都大笑起来,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这时,张毓中无声走进来,小声说:“委员长,时间到了。” 委员长轻松站起来,回头说:“仁公,请稍等,我去开个小会。结束后,请仁公和我一起去会场,如何?” 林主席也站了起来,连声说:“好的,好的。” 22-1 八点三十五分,扬子饭店,大厅里。 陈子峰这几个人,仿佛要杀人似的,拥着宪兵第六团团长刘学启,向窗边走过去。 刘团长一脸错愕,疑心重重地盯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怎么都是这个样子!” 陈子峰目光阴沉地向四周扫一眼,似乎要确认附近没人偷听! 他向萧安城一挥手,“安贼,你说!让刘长官听明白!” 刘团长回头看着萧安城,“说什么!有话快说!打什么哑谜!” 萧安城明白陈子峰的意思!他现在要说的话,极其敏感!甚至容易让人误会!那才要命呢!所以,他必须由浅入深,把他要说的话,说清楚! “刘长官,委员长走哪条路来,您知道吗?”萧安城几乎在刘团长耳边这么问! “我怎么知道!这是今天最大的秘密,恐怕只有段兄知道!” “您说,日本人知道吗!”萧安城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盯着他。 “段兄说过,他临时安排行车路线!日本人不可能知道!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长官,日本人不知道,会怎么办!” “你们的意思,日本人可能在各条路上观察,是这个意思吗!”刘团长盯着萧安城,眼睛珠子同样一阵乱转!终于这么说! “长官,我们正是这么猜测的!日本人有可能会在路上观察!” “就算日本人在路上观察到了,又怎么样!委员长返回时,不一定走这条路!” “长官,我的意思是,如果某个日本特务,在路上看见委员长的车队,他会怎么办!” “你猜他会动手!不会!绝不会!” “为什么?” “在路上观察,不可能有很多人!有那么多路线!他们哪里有这么多人!”刘团长突然叫了起来,“混蛋,你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快说!” “长官别生气!您就说,这个日本特务看见委员长的车队,他会怎么办!” “应该是向他的上司报告!”刘团长的眼光也变得尖锐起来! “他如何报告!”萧安城一动不动盯着他! “那也容易,打电话嘛!”刘团长渐渐瞪大了眼睛,“你们的意思是……” “长官,您猜对了!我们估计,每条路上可能有好几个观察点!如果这些观察点都看见委员长的车队,然后都打电话报告!就是这个事!您说,您有办法吗!” 刘团长瞪着他们,眼光忽明忽暗,就好像眼睛里有个电灯泡!终于,他的嘴巴歪到一边去了,盯着贼似的,盯着眼前这几个人! “妈的,天下还有比你们更狡猾的人吗!妈的,贼心贼眼贼胆,一样也不少!妈的!老子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好了,老子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我现在就去控制电话局!” 他眼睛转了转,又说:“老子就算控制了电话局,又有什么用!每天有那么多人打电话!你们让老子找谁!” 萧安城说:“长官,您只找委员长行车路线附近的电话!这些电话打到哪一个电话!我们就找这个电话!长官,请您不要急,行车路线只有段长官知道!” 22-2 几分钟之后,妖娆嘻笑的乔艳芳,把段泽刚请进扬子饭店大厅里的一个小房间里。 他进了门,一看见屋里几个人的眼神,就很意外,“你们想干什么!搞阴谋诡计呀!” 刘团长并不急于说话。他先在门外安排了双岗,任何人不得接近! 他回到段泽刚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出陈子峰和他的想法,一句话,路上观察的日本特务,最后会打哪一个电话!再说一句话,他们现在只想知道委员长的行车路线! 段泽刚先看陈子峰,陈子峰向他点点头。他再看萧安城,萧安城脸上在平静中藏着严厉。他最后看乔艳芳,乔艳芳向他笑着,却呲出雪白的牙,就是要吃人的样子! 最冷静的,仍然是冷月!她不声不响地在桌上铺开一张地图,盯着他们。 所有人都聚拢在地图旁,小心盯着。 段泽刚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我准备,走这条路!” 冷月低声说:“长官,路线最好长一点。” 段泽刚盯着她,突然明白,路线长一点,在路上观察的日本特务才会多!他们打同一个电话的可能性才会多!林蔚主任说过一个意思,委员长坚持召开这个大会,鼓舞人心是一个目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消灭潜伏在重庆的日本特务! 观察特务拨打的电话,也许能点明日本特务的老窝! 他向冷月一点头,然后重新在地图上划了一条行车路线!然后看着桌边的人。 桌边的人互相看着,都无声地点点头! 刘团长轻声说:“我现在去电话局!”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最好是秘密控制!” 刘团长说:“我知道!”他又转向段泽刚,“时间!” 段泽刚轻声说:“委员长最迟九点五分出门,大约九点三十分前后到达这里!就是这个时间段!启学兄,只限你一人知道!” 刘团长咬牙切齿地一点头,说:“我明白!”他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22-3 九点整,委员长官邸。 晨会准时结束。会议室的双开门打开,委员长首先从会议室里出来。其他参加晨会的长官们也随后出了会议室,向不同方向走去。 林蔚主任站在门口,不断说:“各位,九点五分出发,不要晚了。” 委员长走进客厅,看见林森主席低头坐在沙发里,似乎在打瞌睡。 他无声走过去,一只手放在林主席肩上,小声说:“仁公。” 林主席立刻抬起了头,笑着说:“岁数一大,就容易打瞌睡,抱歉,抱歉。” 委员长微笑说:“仁公,不必道歉。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会场吧。” 林主席缓缓站起来,看上去有点吃力。委员长急忙上前扶了他一下。他们互相笑了一下。之后,委员长就扶着林主席的胳膊,慢慢向门外走去。 22-4 九点五分,从委员长官邸里驶出的汽车,是长长的一支车队! 总共有十几辆黑色轿车。头尾各有一辆坐满士兵的卡车。车队的中间,还有两辆坐满士兵的卡车。车队浩浩荡荡,向南驶向上清寺。 车队出发之前,段泽刚给坐阵电话局的刘学启打了一个电话,说:“我现在出发!” 22-5 重庆电话局里。 刘学启接到这个电话,小声说:“明白!” 他随后挂断电话,向身边的几个军官点头说:“开始!” 几名军官出门,去了电话交换机的大机房。 机房里有点昏暗,两排巨大的灯光闪烁的交换机,耸立在机房里。十几名男女电话局职员站在交换机旁,正小声议论着。他们看见军官进来,都抬头看着他。 军官严肃说:“现在开始做记录!注意,不要出错!” 男女职员们拿着铅笔和记事本,仔细观察跳动闪烁,发出咔咔响声的交换机,开始记录每一个电话,从哪个号码打来,要接通哪一个号码!他们都要记! 重庆使用电话的历史极短。 一九一三年,重庆镇守使、川军第一师师长周骏,开通了全市第一部电话,使用的是磁石式人工交换机,也就是需要话务员插线拔线,为用户接通电话的那一种。当时开通电话仅十余部,主要为军用,当时叫重庆电话所。 一九三七年上海淞沪抗战之后,国民政府交通部先后从南京和汉口拆下两套“步进制自动电话交换机”,一套是1800门,一套是1500门,运到重庆,分别安装于纯阳洞和长安寺的地下室里。重庆电话所由此改为国民政府交通部直属的重庆电话局。 正文 1093、 请注意中央医院! 这就是刘团长现在所在的重庆电话局。 不过,不管是人工电话交换机,还是步进制自动电话交换机,都没有记录功能。要想知道电话接通情况,就得由技术人员在交换机旁边观察记录!他们必须很仔细才行! 22-6 九点三十一分,刘学启接到段泽刚第二个电话:“安全到达!” 刘团长放下电话,却坐着没动,眼睛仍盯着墙上的挂钟。 他盘算片刻,拿出地图,用红笔在上面划了一条曲折的线。 他把军官招到面前,指着机房方向说:“记录时间,截止到九点四十一分!他妈的,整整十分钟,那些日本特务,总能找到一部电话吧!等到这个时间,截止!” 他最后把地图铺在军官们面前,指点说:“这是委员长今天的行车路线!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仔细查一查,从九点五分到九点四十一分之间,这条路附近,有没有电话打出去!任何一个电话要查清楚!最后查一查,有没有两个以上的电话,打到同一个电话上!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几名军官互相看一眼,低声说:“长官,我们明白了,如果有两个以上电话打到同一个电话里,那个电话就有问题了!有可能是日本人的老窝!对吗!” 刘团长微笑说:“很对!你们要记住,我要的是打出电话的地址,和接到电话的地址!一定不能弄错!”他再次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说:“好了,你们可以开始了!” 22-7 水墨巷,宪兵队驻地。 值班室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把姜玉凤吓了一跳。 说不上为什么,她下意识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是九点四十分。她心里冒出第一个想法,国庆大会就要开始了! 她抓起电话,很快说:“缉查处宪兵队,哪位?” 电话里的人问:“陈子峰在吗?” 姜玉凤仍然问:“您哪一位,我必须知道!” 电话里的人顿了一下,终于说:“我是梁金凯,我们见过。” “啊,是的,是的,我们见过。梁长官,您什么事?” “陈子峰他们,是不是都去三民路了?” “是。您有事可以跟我说。我在家值班。” “是这样,我今天,就是刚才,接到一个电话。”梁金凯迟疑很长时间,终于开口说。 “是谁?”姜玉凤干脆地问。 “这个,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 “那,您总该跟我说是什么事吧?”姜玉凤想了一下,不敢造次。 “姜女士,请你想办法转告陈子峰,或者萧、乔、冷,都行。那人说,请注意一下中央医院!他就说了这么一句,其他的,再也没说。姜女士,就是这件事,请你尽快转告他们!我担心,迟了可能误事!” 梁金凯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不过,这却给姜玉凤出了一个大难题,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和陈子峰他们联系!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但梁长官说的话,似乎不能耽误! 这时,她再自然不过地想到了龚长官!不管什么事,通知龚长官都是没错的! 22-8 缉查处,处长办公室。 何畏从办公室门外过,听到屋里有电话铃声。他知道,龚滨生现在不在! 他听了一会儿,电话铃声曾经中断过,但很快又响了起来,且持续不断! 他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进去后,从桌上拿起电话,“哪位?”他问。 姜玉凤在电话里急促说:“我是姜玉凤,我是电讯处的,不过,我现在是……” 何畏简洁说:“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在什么地方。龚长官现在不在办公室,我是资料室的何畏,你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 现在,姜玉凤就没什么可选择的了。 她急忙说:“是这样,梁金凯,就是制造司的……” 何畏再次截住她,“我知道他是谁,说事!” 姜玉凤有点结巴,还是清晰说:“是,长官。他说,有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是什么人,他说他不知道。他说,那个人让梁长官转告陈子峰一句话,请注意中央医院!就是这句话,是原话,一个字不少!我不知道如何联系陈子峰。我感觉,这件事可能很重要,只好往您那里打电话!长官,我说完了!就是这件事!” 何畏沉默片刻,轻声说:“请注意中央医院!是这句话吗!” 姜玉凤急忙说:“就是这句话,一个字不少!” 何畏说:“好,我知道了,我会转告龚长官。”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不过他坐在桌边,却很长时间没动,似乎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他考虑了足足有五分钟,但站起来的时候,仍然很犹豫!他思考着,向门口走去。 偏偏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又响了。电话响了三声,就不响了。 何畏慢慢走回来,不动声色地盯着桌上的电话。大约一分钟之后,电话又响了! 他慢慢抓起电话,恶狠狠说:“你想干嘛!胆子不小!” 石田在电话里笑了起来,“我是看着龚长官走的,才给你打电话。怎么回事,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还是你给别人打电话?能说吗?” 何畏目光冰冷地看着窗外飘浮的云彩。重庆的云,不能叫云彩,只能叫一团雾! 他咬着牙,低沉说:“有人警告我,要我注意中央医院!就是这个事!”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 何畏不由冷笑一声,“你们还是当心一些吧!有人盯着你们呢!小心掉了脑袋还不知道是怎么掉的!我要挂了!” 他不等石田回答,就用力挂断了电话! 片刻,他给中央宪兵第六团值班室打电话,“请转告刘团长,你们要尽快转告宪兵队的陈子峰,有人警告他们,请注意中央医院!不要多问!只有这么一句话!你尽快转告吧!我是何畏!就是这件事!” 22-9 九点五十分,重庆电话局。 中央宪兵第六团团长刘学启,亲自监督的电话查询,却很不顺利! 所有从九点五分,到九点四十一分的拨出的电话,全都记录下来了!这一点没问题! 现在是上午,重庆的电话用户虽然不算多,但上午正是用电话的高峰,总计有两百多通电话! 刘学启手下的军官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找这些拨出电话的地址! 电话局的职员拿出全市电话用户的登记底单,逐一核查。凡是在委员长行车路线附近的电话,就记录下来。不是,就扔到一边! 这个过程,就是一个让人急不可耐的焦躁过程! 十点十五分,总算把这个电话地址都查清了!下一步,就是核对这些电话打到哪里! 偏偏就在这时,刘团长接到段泽刚的电话! 段泽刚在电话里大喊:“学启兄,会场出事了!发生大爆炸!一片混乱!” 刘学启大吃一惊,急忙叫道:“委员长!” 段泽刚回了一句:“安全!你快来!”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刘团长惊恐放下电话,向那些呆呆看着他的军官叫道:“你们继续查!赶快查!我去会场!你们查出结果就给我打电话!快查!” 他跳起来,百米冲刺似的冲出电话局,乘车向会场赶去! 22-10 这个时候,就要往回看一下了。 上午九点三十一分,委员长的车队,浩浩荡荡抵达三民路和邹容路交叉口的会场。 车队在扬子饭店后门停下。 卡车上的士兵们首先跳下来,按照军官指挥,在周围布置警戒。他们枪口向外,警惕盯着附近! 长官们陆陆续续下了车,却并不向前走,而是站在车边等候委员长先下车。 侍卫官张毓中走到委员长的汽车边,先向周围看一遍,确认无异常,这才打开车门,请委员长和林主席下车。 委员长相当恭敬地搀扶林主席下了车,然后并排和他走进饭店后门。 张毓中向站在车边的其他长官伸出手,示意大家进去。 长官们这才活动起来,互相伸出手,谦让着走进饭店后门。 22-11 九点三十五分,委员长和林主席并排走进扬子饭店后门,进入大厅。 许多军政长官早已到了,此时正站在大厅里,向刚刚进来的委员长和林主席鼓掌。 委员长面带微笑,就近和身边的军政长官们握手,偶尔也寒暄几句。 张群走过来,向委员长伸出手,请他走进大厅一侧的休息厅,低声说:“几位战区长官想跟您先见一面,说说各地的情况。” 委员长点点头,就率先走进休息厅。此后,张长官向几位战区长官示意,请他们进去。侍卫官张毓中则伸手请林主席进入另一间小会议室。 林主席进去之后才知道,蒋夫人和几位政府高官在里面等着他。 蒋夫人微笑看着林主席的脸色,轻声说:“仁公,身体如何,还好吧?” 林主席急忙回应道:“还好,还好,可能这几天有点累了。多谢夫人关心。” 雍容华贵的蒋夫人请他坐下,眼睛却在他脸上转来转去,似乎看出他身体欠安。 正文 1094、 那是枪击的结果! 22-12 九点四十分,该进场的群众都已进来。他们举着旗帜,拉着横幅,手摇小旗,互相高声说笑,或者好奇地向附近张望。还有一些半大孩子也来了,在人群里追逐打闹。 一些军队也进来了。他们主要站在会场的两侧和群众的前面,正好把那些乱攘攘的群众夹在中间。 这些军队都是特意挑选出来的。他们军装整齐,武器闪亮,昂首挺胸,目视前方,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很是威武。 陈子峰和萧安城、乔艳芳等人,和段泽刚站在主席台一侧,看着眼前这乱纷纷的场景,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日本人究竟想玩什么花样,始终看不出端倪。刘团长去电话局查电话线索,也不知有什么结果了!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他们心里最紧张的时候! 乔艳芳小声说:“大哥,我提个建议好吧?” 段泽刚回头微笑看着她,“你说。” 乔艳芳笑嘻嘻说:“我建议,散会以后,你们仍按原路走。” 段泽刚斜着一条眉毛,看着她娇艳的笑模样,“小乔,你的意思是,日本人可能判断我们不会走原路?你说,会吗?” 乔艳芳笑得更妖娆了,“大哥,这可是不好说的事!我这个建议,就是请你考虑的!最后走哪条路,还是要大哥自己决定!” 段泽刚在她胳膊上一戳,“你这个小滑头,提个建议,又不肯负责,叫我怎么办!” 乔艳芳只是笑着,却不肯再说话。 萧安城却回头说:“长官,小乔不是那个意思。” 不料,乔艳芳却妖娆地推他一下,低声说:“你不要说,让大哥说!” 这时,段泽刚才渐渐警觉起来。他把眼前的情况再次考虑一遍,回头瞪着乔艳芳,“小乔,恐怕我无路可走!你是这个意思吧!” 乔艳芳向他点点头,小声说:“请大哥早做准备!” 段泽刚盯她一眼,转身就走了!他心里明白,如果无路可走,他只能请委员长在饭店里住下来!住一天到三天!这个变化,他是一定要请示的! 陈子峰扭回头,一个一个盯着身边的人,低声说:“长官们出来了!我们分头到两侧观察!现在是最容易出状况的时候!” 很自然的,陈子峰和冷月去了主席台东侧。萧安城和乔艳芳则去了西侧。 日本人要在会场里闹事,可能会有不引人注意的小异常!他们就是要找这种小异常!但是,日本人要闹出什么小异常来,却是他们想不出来的! 22-13 九点四十五分,一些军政高官在几名年轻军官的指引下,慢慢从扬子饭店里走出来,并且相互谦让着登上主席台。 主席台上还有几位年轻军官,恭敬引领长官们站在合适的位置上。 这个时候,会场里倒安静一些了。那些群众们,互相交头接耳。有自认知道天下万事的人,悄悄议论这是谁,如何如何,那是谁,如何如何。也有人悄悄反驳,说谁的官大,谁的官小,所以才站在那个位置上,等等。他们甚至低声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长官们一上台,台下面的记者们就乱了起来,纷纷举着照相机,一通猛拍。有人想凑到主席台边,被守卫台前的士兵一顿喝斥。 吉野也在照相,他眼睛转着,谨慎观察周围。 他逐渐靠近一个守卫士兵。那士兵向他摇手,示意他不要再往前走。他微笑向士兵晃晃手里的相机,就在他身边蹲下,顺势把挎包放在士兵脚边。 他从挎包里掏出胶卷,抬头看见士兵正盯着他,就向他比划换胶卷的样子。 他抬头看见士兵正向另一边看,便伸手在挎包里摸。他找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鱼钩,鱼钩后面拖着极细的鱼线。他悄悄把鱼钩钩在士兵的裤子上。鱼钩上有倒刺,一旦挂上去,就不容易摘下来! 他向后退了几步,微笑向士兵做手势,请他更精神一点,并向他举起照相机。 士兵明白了,更加昂首挺胸,全身笔直,目光严峻地盯着前方。 吉野笑着,给他照了一张又一张,并且不时向他伸出大拇指。他逐渐后退,一直退到人群里。那士兵的身边,又出现了其他记者。 那个放在士兵脚边的帆布挎包,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22-14 九点五十五分,委员长和林主席首先走出扬子饭店。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少数几个最高层的长官。他们在张毓中的指引下,慢慢登上主席,并微笑向台下的群众挥手。 片刻,张群走到麦克风前,先敲了敲,试试音响,然后请会场里的群众安静。 这时,林主席的状态似乎有点异常。他脸色潮红,似乎有些不安地看着周围。他不时用手去摸喉咙,努力睁大眼睛。 委员长首先注意到,低声问:“仁公,你还好吧?” 林主席也低声说:“实在抱歉,我可能着凉了,有一点不舒服。” 委员长又说:“要不要去看看医生?今天有医生在。” 林主席急忙摇头,“不严重,不严重,我没关系。等开完会再说吧。” 委员长看他一眼,似乎很随意地向台下的林蔚主任看了一眼。 林主任注意到委员长与林主席的交谈,似乎也注意到林主席的身体状况。 他低声对身边的张毓中说:“林主席是不是不太舒服,我看他的样子,有点不好。” 张毓中也看着林主席,说:“我叫医生来,也许能看出来。” 他回头向身后的军官低语一声。那军官急忙向饭店里跑去。 22-15 这时,伫立于主席台一侧的军乐队奏起国歌。 他们身穿红色上衣,雪白的裤子,腰扎有金色条纹的皮带。他们头上戴着很高的筒形帽,帽顶有很高的金色穗子,他们的宽大肩章上也有金色穗子。 他们看上去威风凛凛,好有气派。 他们吹响巨大的铜号,敲击巨大的军鼓,奏起深沉雄壮的中华民国国歌。 这首歌原本是中山先生于一九二四年六月,在黄埔军校第一期开学典礼上的训词,后来由音乐家程懋筠先生谱曲,成为黄埔军校的校歌。一九三七年六月,被中央常委会批准为国歌。 此时,会场里的士兵和百姓们,同声高唱起这首歌,声势豪迈,直冲云霄。 22-16 远处的歌声,如闷雷一般,震动着空气,也传到王一元所在的房间里。 他看了一下表,还有几分钟时间。他应该做好准备! 他从床下拿出步枪,解下包裹的布,然后装上子弹。枪里有五颗子弹。 但佐藤先生告诉他,只需一颗即可!十点十分射击!要打中一个人! 他摘下墙上的日历牌,将枪口伸进那个小小的洞,向大约三百公尺远的会场瞄准。他只能看见主席的边缘。在那个边缘处,他看见一个年轻军官。最要紧的是,年轻军官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随时准备听候长官的吩咐。 王一元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一动不动的目标! 他隐约听见,歌声已经结束,会场里正传来阵阵的欢呼声。 他心里默算时间,大约还有五分钟! 22-17 十点五分,国歌唱毕。 会场里的群众摇动旗帜,挥舞双手,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在这欢呼声中,委员长缓缓上前,一直走到麦克风前,凝目注视台下的官兵和百姓。 他挥了一下手中的白手套,高声说:“到了今天,大家一定要觉悟,不是日本灭亡我们,就是我们灭亡日本!我们再不能受敌人的欺骗,再不能以企求和平的苦心反而招致敌人的欺侮!今后我们只有全国一致,发动整个应战的计划,拼全民族的力量,来争取最后的胜利,以保障国家民族的生存……” 就在这时,出事了! 其实没人听见枪声。高音喇叭传出的声音,遮住了枪声! 段泽刚站在台下,一直注视着委员长。很意外的,他的目光透过正在讲话的委员长,看见那一边,有一个军官意外倒下!不是跌倒,是仿佛遭到重击似的,向后摔出去的! 段泽刚上过战场,他瞬间意识到,那是枪击的结果! 他凶狠地瞪起眼睛,向身边的张毓中扫一眼,双手一按主席台,纵身跳了上去! 张毓中并没有看见倒下的军官,但他一看见段泽刚的凶相,就意识到出事了!甚至会危及委员长的生命!他紧随段泽刚身后,同样跳上主席台,也向委员长扑过去! 他们一左一右冲到委员长身边,架住他的胳膊就向回跑!他们怒目狂睁,向站在台阶附近的人大喊:“闪开!快闪开!” 此时,委员长被他们架着,双脚已离地,飞似的向台阶下扑过去! 22-18 直到这一刻,主席台的另一侧,附近的军官和士兵们突然看见,那个正在向后摔出去的年轻军官,胸口有鲜血涌出来,这才意识到出事了! 他们瞪着那个倒下的军官,几乎同时发出喊叫声! 正文 1095、 可能就是他开枪! 那附近,更多的人看见倒下的军官,还有他胸前的鲜血!更乱地喊叫起来,并且毫无目的地涌动起来!有人向前跑,有人向后退!那一片已大乱了! 主席台前的守卫士兵们听到那边的喊叫声,都回头向那边张望。他们很快看见一些人正向那边跑过去!周围一片混乱!他们下意识地提起步枪,向那边移动! 曾被吉野拍照的那个士兵,也不由自主地向那边移动。他隐约察觉裤子上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他低头看一眼,没看出是什么情况,似乎有一根线牵扯住他的裤子。他顺手把那根线扯了一下。 离他两步远的地上,一只黑色帆布挎包似乎被这根线扯动了一下! 士兵没管这些,他刚刚向出事的那边跑了两步,身后就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那是惊天动地的巨大爆炸!烟尘瞬间就冲上天空!旁边不远的主席台被爆炸掀了起来,许多碎木块被炸了天!附近的人都被炸飞或炸倒! 主席台上的长官们都被这股巨大气浪冲出去,直接摔到后面的地上! 刚刚跑到扬子饭店门口的段泽刚和张毓中,以及被他们架着的委员长,都被这股气浪冲倒在门口的水泥地上!他们拚命架起委员长,直接冲进饭店里!尽量向里跑! 整个会场一片混乱!烟尘四面翻卷,遮天蔽日,仿佛一下子阴了天! 原本宽大的主席台被炸塌了半边,没塌的后半边也严重倾斜,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许多被炸死炸伤的人倒在地上,满身满脸都是血!还有更多被炸伤的人,惊恐地喊叫着,毫无目的的四面爬着,却不知道该往哪里爬! 还有一些没被炸到的百姓和士兵,都惊叫着,四面乱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22-19 爆炸之前的一分钟里,正在王一元楼下巡逻的士兵们,意外听到楼上传出的枪声! 他们扭回头向上看,更加意外地看见墙角的那个小洞,还有小洞里露出的枪口! 带队的连长首先清醒过来。他指着楼上的窗口大叫:“枪手!枪手!抓住他!” 士兵们也清醒过来,转身就向楼房后面的门口跑过去,很快冲进门里,冲上楼梯! 22-20 监视王一元的张小并没听见他打的那一枪!王一元的枪口在那栋楼房的另一面! 但是,当他看见几个士兵冲进楼门的时候,他意识到,这个王一元肯定有情况了! 他在窗前站起来,想看一看情况再说!王一元如果真有情况,他是跑不掉的! 这时,不管是刚刚冲进楼门的士兵,还是监视点里的张小,都听见会场那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那是惊天动地的爆炸!他们都被这爆炸声吓住了! 22-21 在这个瞬间里,王一元并没有往楼下跑。他知道,楼下就有巡逻士兵,他跑不掉! 他射击后,不再管步枪,直接向门外跑去。他出门后,一步三级向楼上跑去! 他很快冲到了顶层!楼梯口的房顶上有一个小窗口,这是他早就看清楚的! 他跳起来,抓住墙上的铁蹬子,一下一下攀上去,很快推开窗口钻了出去! 他在房顶上跑了一小段路,很快钻进另一个小窗口。 他沿着楼梯下来。到了门口,小心向外张望。外面没有士兵。仅有的几个老百姓正张大嘴,向刚刚发生爆炸的会场那边张望,没人注意到他! 他从怀里掏出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然后很随意地走了出去。 22-22 不远处,刚刚从监视点里冲出来的张小,其实只想看看会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刚一出门,就看见另一个楼门里出来一个人。他只愣了一秒钟,就看出这个人是王一元!王八蛋!他竟然从这个门里出来,就说明他和会场里的爆炸有关系! 他向身后的两个弟兄做个手势,就悄悄跟了上去! 他心里极其愤怒!他妈的,你要是跑了,老子就成罪人了!老子非盯上你不可! 他指点身后两个弟兄,分别走在小街两边,远远盯着他那顶鸭舌帽! 22-23 在大爆炸发生之前,整个会场里唯一听到枪声的,是萧安城! 他是报务员,有极其敏锐的听觉! 他意外看见主席台边上的那个军官,突然向后摔倒的时候,才隐约听见会场南侧传来一声枪响!枪声很轻微,被委员长的讲话声掩盖,几乎听不见! 他瞬间回头,从他此时站立的位置,一眼就看见王一元所住楼房边缘! 他早就对这家伙有怀疑!他隐约看见王一元所住房屋的墙角处,似乎有一个不应该有的小洞!他同时看见几个巡逻士兵正向楼房后面冲过去! 他就此判断,一定是王一元开枪! 他伸手一拉乔艳芳,指着那边说:“小乔,是王一元开枪!” 此时,就在他们背后,段泽刚和张毓中正架着委员长向台阶下冲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主席台前面突然发生大爆炸!萧安城和乔艳芳都被冲倒在地!许多被炸碎的木块飞落到他们身上头上!所幸只是木块!否则会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受惊似的跳起来,首先向扬子饭店那边观察!他们瞬间看见段泽刚和张毓中正架着委员长冲进饭店大门!这让他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他们一动不动,互相盯视着!就仿佛盯着肇事者!乔艳芳那张原本秀丽的脸,此时也变得狰狞恐怖,仿佛要杀人似的! 他们两个人,和那些正在乱喊乱叫的百姓和士兵不同,他们想的是下一步!日本人下一步会干什么!我们还能干什么!我们必须行动!但怎么行动!做什么!这就是他们眼睛里的疑问! 这时,陈子峰和冷月也从主席台那一侧跑过来!她们同样满身满脸都是尘土! 乔艳芳这时才开口大叫:“哥哥,你没事吧!”然后才转向陈子峰,“子峰,你怎么样!” 陈子峰顾不上乔艳芳的偏向,他心里也和萧安城一样,正在考虑他们的下一步! 从远处看,整个会场里,所有人都在乱喊乱叫,四面奔跑!只有这四个人站在一起,脸对着脸,一动不动,互相盯着! 陈子峰的目光转到冷月脸上时,冷月目光尖锐地盯着他,低声说:“电话局!” 陈子峰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日本人此时躲在什么地方!还想干什么!他们完全不知道!查电话,是他们在开会之前偶然想到的主意! 他妈的,这也是他们眼前唯一的线索! 他略一思索,就恶狠狠地说:“安贼,你带两个弟兄,直接去电话局,看看刘团长查出什么结果!小乔,你告诉强虎,他那个位置很重要!长官们要撤离,一定是从他那里走!你叫他特别注意!之后,你去饭店里,和段长官保持联系!有情况想办法通知姜玉凤!另外,饭店里的电话全部切断!不能用!你要弄清楚,饭店里的电话怎么打!小冷,你带两个弟兄,去街上找一个电话!先和姜玉凤联络!然后和电话局联络!你要守住这个电话!这几个点的电话要保持畅通!” 他回头盯着萧安城,“安贼,你还有什么补充!” 萧安城低声问:“你干什么?” 陈子峰说:“我现在没别的办法!我带着老韩那组人,就在附近观察!他妈的,就是瞎转一转,不知能不能碰到一半个不长眼的日本人!我估计,他们也有人在附近观察!” 萧安城一点头,“好!记住,每隔十分钟,往文墨巷打电话!我们也这样,通过姜玉凤和小冷保持联系!” 陈子峰一歪嘴,“他妈的,现在必须这样!” 这时,他看见正向这边跑过来的李学海,用力向他一招手,把他叫到跟前。 李学海喘息说:“老韩想知道你们怎么样!” 陈子峰说:“一会儿我会告诉他!我们四个要分头走,去忙外面的事!你留在这里!这里很乱,你想办法看一看,找一找,也许有什么线索!我没人给你!你自己多当心!” 李学海一点头,“行,我没问题!你们现在就走?” 陈子峰说:“现在就走!你有事就去大厅里找小乔!” 这时,萧安城又问:“王一元呢!可能就是他开枪!他怎么办!” 陈子峰又歪了歪嘴,“我相信,小张会盯上他!他跑不了!好了!就这样,分头走!” 他们四个人又互相盯了一眼,就转身向不同方向走了! 22-24 乔艳芳头一个任务,就是通知强虎,注意饭店后门外的警戒! 此时,不要说强虎,就是中央警卫团和宪兵第六团的士兵们,也如临大敌,利用墙角、门洞,架起步枪和机枪,盯着街口外面,严防日本人突袭! 乔艳芳再回到饭店大厅时,才知道里面有多么混乱! 许多军政长官都受了伤,有的甚至受了很重的伤!甚至委员长也受了一点擦伤! 随车队来的医生首先给委员长检查了身体。确认委员长脸上的小伤无大碍。之后,他就匆忙给那些长官们检查伤势! 正文 1096、 终于拨通军用总机 大厅里的长官们有坐在椅子上的,更多的人干脆坐在地上!一些年轻军官到处寻找毛巾或者任何可以包扎伤口的布!他们互相喊叫,跑来跑去,大厅里一片混乱! 张毓中终于拨通了中央医院的电话,用的是军用线路,命令他们立刻派救护车和医生来!尽可能多派人来!并让中央医院通知附近的医院,派医生到会场来!这里死伤者众多!能派多少就派多少来!他对着电话几乎是大吼大叫! 他扔下电话时,正看见走过来的乔艳芳,恶狠狠说:“我就说过,取消大会!你们,你们这些人就是不听!” 乔艳芳冷静说:“长官,我们已经开始行动!寻找日本人!” 张侍卫官叫道:“这个爆炸,就让你们找着日本人了!你胡说八道!” 这时,段泽刚冲过来,拉着乔艳芳说:“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乔艳芳说:“大哥,我没事。我们已派人去电话局了,希望找到线索!” 段泽刚猛地想起来,立刻抓起电话,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接通电话,通知刘学启这里发生的事,让他尽快回来! 乔艳芳简要向段泽刚介绍宪兵队目光采取的措施,说:“长官,我现在需要一部电话!” 段泽刚说:“只有这一部电话!先拨通军用总机,才能接通外线电话!” 乔艳芳抓起这部电话,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拨通军用总机,然后转文墨巷驻地。 22-25 乔艳芳没想到,她从姜玉凤那里得到一个更吓人的消息! 姜玉凤说:“小乔,上午九点四十分左右,梁金凯打来电话,说有一个人给他打了电话,只说了一句话:请注意中央医院!只有这么一句!其他的,梁金凯都没说!我通知了缉查处的何长官!他转告你们了吗!” 乔艳芳咬着牙说:“没有!好了,我知道了!你要注意,冷月或者萧安城可能会给你打电话!你要记住他们的电话号码,随时和他们保持联系!和我也要保持联系!先叫电话局转军用总机!再请总机转扬子饭店!就是这部电话!明白了!” 姜玉凤小声说:“我明白,我明白。怎么了,出事了?”她声音里藏着很大惊恐! 乔艳芳想了想,终于说:“会场这里发生爆炸!是大爆炸!正乱着!好了,不说了!你守住电话,和我保持联系就行了!” 她一放下电话,转身拉着段泽刚走到一个角落里,小声说:“大哥,九点四十分左右,我们接到一个警告,只有一句话!请注意中央医院!” 段泽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接着,他就意识到这句话的严重性了! 所有受伤的人,包括委员长,都要送到中央医院!这是肯定的!那么,中央医院那里有危险吗!日本人的下一步,就是中央医院!老天!日本人太狡猾了! 他转身就往大厅里面跑,很快找到林蔚主任,悄悄把这个情况告诉他! 林主任震惊地看着他,同样小声说:“这就是日本人的下一步?” 段泽刚小声说:“长官,我说不好!但这个警告,和刚才的爆炸,明显有关系!我们要小心!不要中了日本人的圈套!” 林主任说:“中央医院有危险,我们怎么办!这么多人受伤!” 段泽刚凑到他耳边说:“长官,我判断,日本人的计划是‘断箍’!我感觉,别人都可以去中央医院,但委员长一定不能去!我建议,请委员长就住在饭店里,召集战区长官开会!明天怎么办,明天看情况再说!” 林主任震惊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段泽刚又说:“长官,您守在这里,我要带部队去中央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林主任连连点头,“好,你快去!” 22-26 求精中学北面,隐藏在树林里的小村子,李家湾。 这一带,可以算是重庆的郊区。中山四路以西,是布满农田的丘陵,一些树林,以及隐没在树林里的小村子,散落其间。再往北或西,就是嘉陵江了。 这一带最著名的建筑,就是求精中学的三层教学楼。求精中学是重庆最著名的中学,是所有孩子都向往的地方。 求精中学北侧,一座小山坡的后面,隐藏着一个小村子,名为李家湾。村中有一处平凡无奇的农家宅院,此时就是佐藤先生等少数几个人的藏身处! 此时,佐藤先生一动不动地看着石田,难以相信地问:“有人警告!” 石田坚定看着他,低沉说:“消息可靠!有人向陈子峰宪兵队发出警告!原话是:请注意中央医院!先生,有人在暗中注意到我们了!” 佐藤先生慢慢回头,看着身边的鹰司和川上,似乎在征询他们的意见。 鹰司俯下身,轻声说:“先生,那是我们准备的三招里,最重的一招!我的想法是,宁可暂时放弃!不!是暂时停止!如果被陈子峰那些人发现,这一招就没用了!” 佐藤先生似乎仍然难以决断,低声问:“是吗?” 鹰司露出淡淡的微笑,“先生,他们迟早还会去医院,不急于这一天!多等几天,也未尝不可!您说呢?” 佐藤先生终于向他点点头,回头说:“川上,你去打电话,通知他们,暂时不动!” 川上一点头,就悄悄出去了。 22-27 纯阳洞,重庆电话局。 萧安城带着两个弟兄,匆忙赶到电话局,真正是再及时不过了! 刘团长宪兵团的几名军官终于发现,委员长上午行车路线的附近,虽然有许多人打电话,却只有三个电话是打到同一个地方的!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一个职员俯身桌边,在一堆登记底单里好一番查找,抬头高声说:“长官,那部电话位于求精中学,在校长办公室里。” 萧安城和那几个军官同时问:“求精中学有几部电话!” 那个职员说:“只有这一部,在校长办公室里。长官,没错的,我们上个月才检修过。” 萧安城向那几个军官点点头,说:“你们赶快向刘团长报告!打军用线路,转扬子饭店,尽快打通!我建议,我们现在就去求精中学!” 他转身走到旁边,拿起另一部电话,打给姜玉凤。电话局的好处就是,电话多! 他说:“小姜,你尽快转告陈子峰,就说有三部电话打到求精中学,校长办公室!” 姜玉凤惊讶问:“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萧安城说:“陈子峰能听明白!你尽快转告他!我现在就和宪兵团的人,去求精中学!”他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姜玉凤大叫起来,“等一等,还有一件事!上午九点四十分左右,梁金凯打来电话,说有人给他打电话,让他转告你们,请注意中央医院!就是这么一句话!还有,我联系不上你们,就打到缉查处,龚长官不在,何长官在,我就告诉他了!” 萧安城疑惑地眨着眼睛,问:“还有什么?” 姜玉凤说:“刚才小乔来电话,我把这个情况告诉她了!”她恐惧地又问:“安城,小乔说会场发生爆炸!委员长有事吗!” 萧安城很快说:“委员长没事!好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尽快给陈子峰打电话!另外,你再问一下,冷月的电话是多少!记住,你要守住电话!” 他放下电话之后才隐约察觉,姜玉凤说的情况里,似乎有其他情况。不过,他现在一时还想不出有什么情况。他需要有空的时候,好好想一想! 22-28 文墨巷,值班室里。 姜玉凤目瞪口呆地放下电话。 除了乔艳芳告诉她,国庆会场发生了大爆炸之外,她得到的其他消息,一个也听不明白!她此时就仿佛陷入到五里迷雾中,满脑袋里都是浆糊! 不过,委员长没事,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姜玉凤的聪明,就在于她接下来做的事。 她掏出小笔记本,开始逐条记录今天发生的各种事!第一,梁金凯来电话,有人警告,请注意中央医院!她已转告何畏!还有小乔和安城!第二,小乔来电话,说会场发生爆炸!要求我守住电话!第三,萧安城来电话,说有三部电话打到求精中学的校长办公室!要我转告其他人!还问冷月的电话是多少!每一条都是她想不明白的! 她看着这几条情况,意识到外面正连续发生很多大事! 她找来地图,把这几个地点都标在地图上。她想了想,也不知这么做有什么用! 现在,她只能傻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电话,等待还有什么事发生! 22-29 萧安城给姜玉凤打完电话,宪兵团的几位军官也给刘团长打了电话。 刘团长此时刚刚赶到扬子饭店,简要听完林蔚主任的介绍。 他对着电话喊:“你们去求精中学!现在就去!我这边也带人去!” 萧安城和三位军官对着地图商量一下,决定尽快去求精中学。 正文 1097、 一件更让他意外的事 从距离上说,重庆电话局在七星岗的西面,是一个叫纯阳洞的地方,距离枇杷山正街的中央医院更近!有人警告注意中央医院,就说明日本人在中央医院有行动! 但萧安城稍想了一下就明白,至少现在,没有任何重要人物在中央医院!以林主任的谨慎,不会轻易让委员长去中央医院! 所以,他现在的目标就是去求精中学!那个地方有可能是日本人的老巢! 让他疑惑的是,沿途观察的日本特务,为什么要打到求精中学的校长办公室里!那个校长,被日本人拉下水了吗! 萧安城和宪兵团军官商量后,决定穿过中山一路,沿枣子岚垭正街一直向西北方向走!他们没有汽车,能抄近路,就一定要抄近路! 22-30 水墨巷,值班室里。 姜玉凤对着眼前的电话守了半个小时,就先后接到三个电话! 头一个,她先接到张小的电话。 张小开口就问:“你能不能联络子峰!” 姜玉凤大叫:“我能!我能和所有人联系上!你就说你有什么情况!” 张小说:“我现在在磁器街!那个王一元,现在正坐在一间小茶馆里!我判断他是在等人!你问陈子峰,能不能给我派人来!” 姜玉凤急忙说:“好!你放心,我一定转告!” 她放下电话,又把这件事记在本子上,第四,张小来电话,发现王一元,在磁器街! 她刚合上笔记本,电话就响了。她抓起电话:“宪兵队,你哪一位!” 电话里是冷月的声音:“玉凤姐,记下我的电话!” 这时,姜玉凤就什么也不顾了,急忙说:“冷月,现在有这么几个情况,我说你听,你知道的就说‘过’!只听你不知道的!” 冷月回答简洁:“好!你说!” 于是,姜玉凤就按照她本子上记的事,逐一说出来。果然有几件事冷月不知道!尤其是注意中央医院这件事!她连续问了好几遍,才确信只有这么一句话! 冷月语速很快地说:“玉凤姐,你转达的几件事很重要!我要先说一声谢谢!现在,你想办法通知子峰,我去磁器街,支援张小!你叫子峰带人去中央医院!这件事很重要!我估计,安城会去求精中学!这件事也很重要!最后,你转告小乔,守在扬子饭店里,不要动!最后一件事,随时电话联系!” 姜玉凤大声说:“好的!只要他们一来电话,我立刻转告!” 真正是再及时不过了!她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声又像警铃似的响起来! 她拿起电话一听,是陈子峰打来的,立刻大叫起来,“子峰,你听我说!你知道的就说‘过’!只听你不知道的!” 陈子峰和冷月的回答一模一样,“好!你说!” 于是,姜玉凤把她知道的事,一件一件说出来。她听出来,她一提到中央医院,陈子峰就在电话里吸了一口冷气! 他最后说:“好!我知道了!所有的事,都按冷月说的办!有人来电话,你就转告他!和所有人保持联络!”他最后说:“你转告他们,我去中央医院!有事晚上再说!” 姜玉凤放下电话时才想明白,现在,自己眼前这部电话,就是宪兵队的联络中枢!老天,我可要发挥关键作用了! 她想,我得主动一些!不能等他们来电话! 她抓起电话,先接通军用总机,然后转扬子饭店。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那边终于有人接电话了,问她是谁,找谁! 姜玉凤脑子一转,接电话的人未必知道乔艳芳是谁!她大声说:“我是缉查处宪兵队,我找段泽刚团长,有重要情况!你快一点,找段团长来!快!” 22-31 扬子饭店。 十点三十分,扬子饭店的大厅里仍然是一片混乱状态。 幸运的是,北边的宽仁医院和南边的中医院都派来了自己的医生和护士。 林蔚主任不敢让外人进入饭店大厅,指定他们救护会场里受伤的士兵和群众。 22-32 饭店外面的情景,比刚才稳定了一些。不管受伤没受伤的,至少不再乱跑! 宽仁医院和中医院来的医生护士们,虽然对眼前的场景震惊,但还是很快投入抢救伤员的工作中。 李学海独自一人,在刚刚爆炸过的会场里寻找线索。 爆炸点很容易辨认!几乎正对主席台中央,距主席台只有一公尺多的地方,有一个半人深的坑!可见爆炸威力非常强大! 倒在这个坑周围的人,他妈的,都是死人!甚至被炸得肢体不全!有的人没了头!有的人没了上半身!其中有穿便衣的平民,也有穿军装的士兵! 李学海向周围看了看,附近再有死伤者,都在五公尺之外!所以,这里的平民死者,应该都是记者!他不用多想就明白,炸药是记者带进来的! 但这就怪了!这些记者就是从他和老韩面前走过去的!他们都接受了严格检查!能炸出这么深的坑,至少需要两公斤炸药!所以,炸药被带进会场,一定另有途径!只不过后来交到某个记者手里了! 这时,他注意到地上的一个死者。 两个穿白大褂的护士,抬来一副担架,要把这个死者放上去。他们给这个死者翻身时,李学海发现了一点异常! 这个死者是一个士兵,面朝下趴在地上。他的头没了!他的后背已被炸烂! 李学海判断,这个士兵发现主席台一侧有异常,转身要往那边去的时候,身后发生了爆炸!他距离那个坑很近! 一个护士想抱他的双腿时,突然缩回了手,似乎是被扎了一下。 李学海过去察看,才发现那个士兵的腿上有一个很小的鱼钩!鱼钩后面拖着细细的线!这就是个异常!他摆手叫那两个护士停下来,说:“别动他!保持原样!” 他顺着细线拉过来,有了更惊人的发现!细线的末端,是细小的拉火栓! 拉火栓是拉火管里的一根表面十分粗糙的细铁棍。把拉火栓拉出来,就会引燃拉火管里的火药,并进一步引燃雷管!雷管爆炸,才会导致炸药爆炸! 李学海怎么也没想到,日本人是利用这个士兵的移动,才引爆炸药的! 他急忙冲进饭店里,把乔艳芳叫出来,让她看士兵腿上的鱼钩和细线末端的拉火栓! 乔艳芳一下子就看明白了!炸药就是这么引爆的!主席台那边一个军官被打死!这个士兵想过去查看!结果却引爆了炸药! 她低声说:“这里的平民,应该都是记者!你在他们身上找证件!那个找不到的记者,就是日本特务!你快去找!” 22-33 十点四十分,中央医院派来的两辆救护车,终于穿过层层封锁,驶到扬子饭店门前。医生和护士跳下车,提着药箱,匆匆跑进饭店里,开始为长官治疗伤口。 林主任首先把主任军医带到委员长面前。 医生给委员长检查了身体,除了头上有一点擦伤外,确认并无大碍。 这时,一名军官跑过来,在林主任耳边低语,说有一个重要电话找他,请他去接! 林主任走到大厅一侧的柜台旁,抓起电话,对方自报名称,是缉查处宪兵队的姜玉凤,要找段泽刚团长。 他说:“段团长不在,去中央医院了!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你们的人在干什么!” 接下来,姜玉凤口齿清晰,把她掌握的各种情况逐一向林主任报告。 林主任听她说完,心里大为意外!他没想到,外面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宪兵队的人,果然手脚麻利,已经开始四面追踪了! 他说:“好,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 姜玉凤在电话里大叫:“长官,请让乔艳芳接电话!她就在饭店里!” 林主任招手叫来刚刚进门的乔艳芳,让她听电话。 乔艳芳一把抓住他,低声说:“长官,初步查证,今天来的记者里,混进一个日本特务!但他不可能把炸药带进来!带炸药进来的,一定另外有人!” 林主任难以相信地看着她,“我们查得非常仔细呀!” 乔艳芳说:“我不是想找责任!我只是告诉您,我们内部有内奸!是这个内奸把炸药带进来的!我们的人正在查找记者!长官,您需要考虑一下,什么途径可能把炸药带进来!我跟您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林主任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名军官跑过来,说了一件更让他意外的事! 军官说:“长官,您去看看吧,林主席好像生病了,还挺重的!” 林主任四面一望,很快找到正给受伤长官包扎伤口的主任医生。他二话不说,拉着他去了委员长休息室。 22-34 在休息室里,除了委员长,在场的还有张群、程潜和参谋总长白崇禧等几位高官。他们正围着躺在沙发上的林主席,关切询问他的情况。 林主席的状况令人担忧。他脸色通红,却精神萎靡。他听到别人问话,也只是点点头,或摇摇头,情况似乎挺严重! 正文 1098、 他们是在等陈子峰! 主任医生在他身边蹲下,先摸了他的额头,再看他的舌苔。他轻压林主席腹部时,察觉他皱起了眉,似乎很不舒服。 主任医生站起来,看看委员长,又看看身边的林主任,摇头说:“林主席的情况,可能不太好。他目前高烧,精神不振,腹部轻压有痛感,似乎肝和脾也有点肿大。我建议尽快把他送到中央医院,做全面检查,这样更好一点!” 林主任说:“请你再观察一下林主席。送中央医院的事,我要考虑一下。” 22-35 林蔚主任出了休息室,站在大厅里四面张望。 段泽刚已去中央医院!眼前这件事,他不知该找谁商量才好!如果送林主席去医院的路上出了什么事,也是他承担不起的! 这时,他看见宪兵团刘团长站在窗前,正与乔艳芳说话。他急忙向他们走过去! 他问:“学启兄,你怎么才来!” 刘学启向他一点头,“我刚从电话局赶过来,到了没多久。日本人可能藏在求精中学里!或者就藏在那一带,我要带人过去!也许我能抓到他们!” 林主任急忙说:“炸药的事,小乔是不是对你说了?” 刘团长说:“她告诉我了!一有空儿,我就要查这件事!” 林主任一摆手,“那个你以后查!我现在有一个困难情况!林主席病了,似乎很重。医生建议我尽快送到中央医院!你说,我能送吗!” 刘团长有点吃惊,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送医院事儿不大,但责任太重大了!他不能随便说! 这时,旁边的乔艳芳却笑嘻嘻说:“长官,送林主席去医院,没问题!” 林主任瞪着她,有点恼怒说:“你怎么认为没问题!万一路上出了事,怎么办!” 乔艳芳也收起笑容,说:“长官,请您想一想,日本人的目标是委员长!不是林主席!他们抓了林主席,不是还特意抓了姜玉凤去照顾他!林主席的车,日本人一定认识!” 林主任仍然瞪着她,心里还是拿不准! 乔艳芳又说:“长官,现在饭店里有这么多长官,很多人也应该送中央医院!我建议,您让救护车做先导,所有不必留下的长官,都乘车是中央医院!长官,这么长一个车队,您说日本人会怎么办!他们的目标就是委员长!” 林主任盯了她片刻,忽然说:“我脑子有点乱!你是宪兵队的人吧?” 乔艳芳立正说:“长官,我是缉查处宪兵队副队长,乔艳芳。” 林主任重重地哼了一声,说:“你们宪兵队的人,是不是都像你这么狡猾!” 乔艳芳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那么惊愕地看着他,顿了一下才说:“长官,我是宪兵队里最傻的那一个!他们让我当副队长,就因为我是女的,傻呗!” 林主任和刘团长看着她,不由都大笑起来,一时心情畅快了许多。 刘团长故意小声说:“长官,我早就领教过他们的狡猾了!狡猾到枪毙都可以的地步!我建议,就按她说的办!除了委员长,其他长官都送中央医院!” 这下子,林主任更加放声大笑起来,好不快乐。 周围的人都惊愕看着他,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如此高兴! 22-36 十分钟之后,按照林蔚主任的安排,林主席被担架抬上救护车,缓缓驶离扬子饭店后门。在救护车后面,是一长队各色轿车,都是长官们乘坐来的。 不管你是谁,这种场面都是很震撼的! 不过,按照乔艳芳的狡猾建议,林主任没派士兵跟随车队保护!他也感觉,如果派了士兵跟随,反而更危险! 此时,扬子饭店周围,仍然戒备森严,被大量士兵团团包围! 22-37 磁器街,小茶馆对面。 冷月和张小站在一家小百货店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小茶馆! 一个弟兄从对面的小茶馆里出来,抬头看看天,然后就向另一侧走了。 他这个动作表明,王一元仍然坐在小茶馆里!这个情况就让人奇怪了! “他是等人吗?”冷月低声问,眼神却很疑惑。 “要不,他坐在这里干什么?”张小奇怪看着她。 “等人不应该等这么久!等的人不来,他就死等!没这个道理!” “你什么意思?他还会等谁?” “这一天里,他们除了在会场里搞了一次爆炸,并没有用什么人!他们的人都闲着!” “你的意思,这个王一元,是在等我们!”小张不由警惕起来! 冷月用力一点头,严厉说:“我判断,他们是在等陈子峰!他们等的就是我们!石板坡村的爆炸,就是这个目的!” 她想了一下,又说:“你悄悄出去,找一部电话,给姜玉凤打电话,说清我们这里的情况!然后问陈子峰,我们怎么办!姜玉凤知道怎么和陈子峰联络!” “子峰去哪里了?” “他去中央医院,按时间算,也应该到了!你在电话边守着,等子峰回电话!” 张小难以相信地看她一眼,还是悄悄走了出去。 22-38 最先到达中央医院的,毫无疑问是段泽刚!但冷静地说,他还是到晚了! 中央医院在两路口东边不远,位于枇杷山正街的北侧。它的东面,与苏联驻华大使馆相邻。 中央医院距离街边有一点距离,形成一条长长的空地。有汽车来时,它是停车场,没有汽车时,它就是附近儿童的游乐场。 住院的病人也把这里当作他们散步或观景的休闲之地。 下午一点半左右,中央医院门前这一小块空地上,只停放着一辆蒙着帆布的小卡车。后来,附近的人回想,它似乎是昨天夜里停在这里的。 这时,一个人从远处跑来。他一直跑到小卡车旁,伸头和卡车里的司机说话。之后,这个人就急忙走了。那辆小卡车也发动起来,拐上枇杷山正街,开走了。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三辆坐满国军士兵的卡车疾驶而来,在医院门前停下。 卡车刚刚停稳,士兵们就跳下来,在军官的招呼下包围了中央医院,让附近的行人大为惊讶。 段泽刚从他的黑色轿车里下来,径自向医院里走去。 士兵们包围中央医院之后,就开始搜查,是从外向里搜查,医院外面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所以,他们并没有发现那辆小卡车! 之后,一批士兵进入医院的四层楼里,开始从下向上的搜查,每一个房间都不放过!他们就和搜查扬子饭店一样,极其仔细,一直搜到楼顶!但是,一无所获! 一个小时之后,陈子峰和韩进东带着几个弟兄赶到这里,与段泽刚会合。 他们站在医院大厅里,简单交换眼前情况,很快决定,扩大搜查范围!医院后面的几栋小楼和平房也要搜查!但是,搜查之后,仍然一无所获! “什么人警告你!”段泽刚疑虑重重地盯着陈子峰。 “长官,我也不知道。是家里值班的人接到的消息。”陈子峰摇着头,低声说。 “你说,日本人会对这里下手吗!” “长官,我猜,有可能!” “为什么!” “会场那里发生大爆炸!许多长官都受了伤!他们一定会到这里来治疗!您说,会场发生爆炸的目的,会不会就是为了这个!” “你是说,日本人盯上了这些长官!” “我说不好。否则,日本人盯上这里干什么!为什么有人发这个警告!” “你这么说,又让我奇怪了,发警告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次,陈子峰只是摇头,却没开口说话。他似乎不肯开口说话! 22-39 缉查处长办公室。 龚滨生坐在办公桌后面,不动声色地盯着对面的何畏。 “就这么一句话?注意中央医院?”他问。 “是,姜玉凤说的原话是,请注意中央医院。”何畏轻声回答。 “梁金凯?” “是,姜玉凤说,有人给他打电话。” “什么人?” “不知道,姜玉凤也不知道。” 龚滨生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最后说:“好,我知道了。” 但是,何畏却坐着没动,脸上甚至露出怪异的微笑。 “长官,这件事还有后半段。”他再次轻声说。 “什么?” “也算是有点巧。我接到姜玉凤的电话之后没多久,又接到石田的电话。他说,他是看见您出去了,才往这里打电话!” “他想干什么?” “他问我,现在有什么新情况!” “你怎么回答?” “我说,有人发出警告了,要我们注意中央医院!我还说,有人盯着你们呢!小心一点,不要丢了命!” 龚滨生目光冰冷地盯着他,“为什么?” 何畏低声说:“长官,是这样,姜玉凤来电话之后,我一直想不明白,中央医院会有什么情况!我说出这个警告,石田就不说话了!所以,他们一定在中央医院有行动!但我拿不准他们是什么行动!所以,接下来,我警告他小心一点!我希望,就算他们不取消行动,也有可能推迟!长官,我希望他们至少推迟一下!我们也许能看清楚一些!” 正文 1099、 我让他们去查电话线! 龚滨生冷静考虑一下,点头说:“好,就这样!有机会,你也猜一猜,日本人想在中央医院干什么!” 何畏走了之后,龚滨生给姜玉凤打电话,就一句话:“联系陈子峰,叫他今晚来我这里一趟!” 23-1 此时,段泽刚和陈子峰,疑虑重重地站在中央医院外面的街边,谨慎向两边观察。 他们和龚滨生猜测的是同样的问题:日本人究竟想在中央医院干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看到了意料之外,却又必然发生的事! 以两辆救护车为先导的车队,如同长龙一般行驶过来,在医院门前停了满满的一大片!老天,竟然有这么多车!或者说,竟然来了这么多长官! 许多慢慢走下汽车的长官,头上身上都有伤,只是随便用餐巾或者撕成条的桌布包扎起来!有些长官的军装上沾满了鲜血!他们看上去就像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 他们在年轻军官或者副官或者司机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医院里。 可以想像,从现在起,医生和护士们要大忙特忙好一阵子才行! 段泽刚和陈子峰站在街边,震惊地看着他们。老实说,日本人要对这么多高官下手,也算是有道理的!这些高官,军衔最低的也是少将! 陈子峰突然醒悟过来,急忙在医院里找了一部电话,打给姜玉凤! 他从姜玉凤口中得知了三件事。第一件,萧安城去了求精中学!那里可能是日本人的老巢!和他一起去的,还有宪兵团的人!第二件,张小报告,王一元还在磁器街的小茶馆里等着!冷月说,他等的是你!问你怎么办! 陈子峰大叫一声:“叫他们等着,我这就过去!” 姜玉凤也在电话里喊了起来,“子峰,还有第三件事。龚长官让我通知你,今晚一定要到他那里去!他可能有什么事要对你说!” 陈子峰翻起眼睛看着窗外,嘴巴一歪一歪的,很恶毒的样子! 他说:“好了!我知道了!” 他匆匆找到段泽刚,瞪着眼说:“长官,给我一些人!” 段泽刚同样瞪着他,“干吗!什么情况!” 陈子峰歪着嘴说:“长官,我发现日本人踪迹!我可能要采取一些行动!” 23-2 爆炸现场。 李学海是个冷静而聪明的人。他的现场勘查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 第一件事,是在那些死在爆炸点附近的记者身上,寻找证件! 大多数记者身上都能找到证件!但也有找不到的!一个女记者,上半身已经被炸没了!状况惨不忍睹!她距离爆炸点最近!她甚至就可能蹲在炸药旁边! 第二件事,他注意到,这附近还有两个活下来的记者! 他趁医生和护士给他们包扎伤口时,问了他们的姓名和所在报社,记在本子上。 他指着上半身被炸没的女记者问:“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这个记者一看见女记者的惨状,几乎哭出来了,勉强说:“她是《川江晚报》的孙小姐!哎哟,她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哎哟,老天,她太惨了!” 李学海问:“你记得,当时她身边还有谁吗?” 记者想了想,不太有把握地说:“她和一个男记者在一起。不过,我不认识那个人。” 李学海做的第三件事,就是重新回到群众入口处,找到罗连长,拿到今天到场记者的名单。他简单核对一下,今天到场一共二十七名记者,除了死的伤的,只有一个记者不见踪影!是《公众报》赵金文! 李学海回到饭店里,找到乔艳芳,说明勘查的结果! 他说:“小乔,我要去查这个赵金文!” 这下子,乔艳芳就为难起来,说:“我不能离开这里!但我手边也没人给你!” 李学海说:“我一个人去查,没问题!” 乔艳芳一摇头,“那不行,现在谁也不能单独行动!不安全!” 她想了又想,最后说:“我给姜玉凤打电话,叫她一个人看家!叫家里的两个弟兄跟你去!《公众报》在什么地方!” 李学海说:“在小什字,倒是不算远!” 乔艳芳说:“离文墨巷就比较远了!这样,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来,你什么时候去!” 接下来,她就给姜玉凤打电话,叮嘱她独自看家,一定要小心! 她回头说:“我这里一有了人,就让他回去看家!按说,萧安城也应该回来了!” 23-3 乔艳芳没想到,萧安城今天下午,却是另外一种情况!简直可以说,更严重! 萧安城和宪兵团的十几个人,离开纯阳洞的电话局之后,向西北方向穿过枣子岚垭正街。这一路都是小街小巷,他们好一番抵拢倒拐。 走在路上,萧安城才知道,这三位军官一位姓金,上尉,一位姓郭,中尉,还有一位姓孙,也是中尉。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七八名宪兵。 金上尉一边急走,一边看着萧安城,随意说:“那个求精中学我知道,是一所名校!我印象中,求精的校长也是积极抗日的!重庆只要有抗日游行,求精的学生一定会出来!你说,日本人打的电话,怎么会是校长的电话呢?” 这句话倒提醒了萧安城。天下万事都是这样,最真实的情况,十之九九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个样子!日本人的狡猾,他还在上海时就领教过了! 再说一句实话,他也很难相信川上或者鹰司,会安安稳稳地坐在求精中学校长的办公室里,等待接电话! 他说:“金兄,到底什么情况,咱们到了就知道了。” 他们一路急行,最后由上清寺向北,上了中山四路。 一到中山路上,他们都有些紧张。这一带有太多重要单位和机关,委员长官邸也在这里!甚至军统本部离这里也不远! 他们到了求精中学大门口,有些不安地看着附近! 萧安城说:“金兄,我们谨慎一些。你们守在门口,我们三个人是便衣,先进去看看。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们马上出来通知你们!怎么样!” 金上尉向他一点头,表示同意。 23-4 萧安城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两个弟兄不远不近跟在后面,慢慢向学校里走去。 他稍一打听,很快在教学楼的第三层东头,找到了校长办公室。 萧安城敲门进了办公室,迅速向里面一看,办公室里除了一位中年人外,没有其他人!这个情况让他有点意外! 他微笑走到中年人面前,先亮出自己的证件,说:“请问,您是校长吗?” 中年人惊讶看着他手里的证件,说:“我就是。您有什么事?” “您贵姓?” “姓杨,杨重熙。您,什么事?”杨校长继续问。 萧安城微笑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来,指着桌上的电话,轻声说:“杨校长,我就是想问一下,今天有人来过电话吗?今天上午?” 杨校长一脸错愕,“今天上午?没有呀。平时倒有电话来,今天上午没有!” 萧安城大为意外,“到现在也没电话!” 杨校长说:“今天一直没电话,倒是清静一些。也是哎,怎么会没电话来呢?” 萧安城伸手抓起电话,一听,电话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他拨了一下号码盘,同样没声音!他向杨校长摆了一下手,就出了办公室。 两个弟兄站在走廊里,正看着他。 萧安城低声说:“你们两个去查电话线!快查!但也不要引人注意!我去找金上尉!” 23-5 萧安城在校门口找到金上尉,说:“我怀疑学校的电话被日本人利用了!校长的电话不通!我判断,切断电话的日本人,可能在学校外面!” “你的弟兄呢?”金上尉问。 “我让他们去查电话线!不知会查到哪里!是往南还是往北!” 到这个时候,萧安城和金上尉都有些犹豫,不知该往南还是往北去找!说穿了,这就是个时间问题!越快找到日本人越好!走错了方向,肯定耽误时间! 他们都向两边观察。求精学校的南边,有许多房屋,还有一些楼房,似乎是日本人藏身的好地方!北面似乎都是田野和树木,比较荒凉。 萧安城掂量片刻,终于向北一指,“金兄,咱们往北边去找!我判断,日本人可能不会藏在人多的地方!” 金上尉二话不说,指挥手下的宪兵就往北边走去了。 他们很快绕过围墙。求精中学的北面确实是一大片田野,层层梯田高低起伏,一些树林和小村庄掩映其中。但在附近,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们沿着围墙,慢慢向前走,寻找有没有从围墙里牵出来的电话线! 围墙上突然冒出一个人头,正是萧安城手下的弟兄!他示意墙外的人不要出声,然后向前面的一片小树林指点,他低声说:“电话线通到那片树林里!你们小心!” 所有人都弯下腰,借着草丛或土坎,慢慢向那片小树林接近。 金上尉沿着墙边走。他很快看见一条电话线从墙头拉出来,一直拉向那边的小树林! 正文 1100、 她的手腕里却握着一把匕首 萧安城隐约看出来,小树林里有两间茅草房,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金上尉指挥宪兵散开,逐步包围小树林,眼睛则盯着那两间茅草房! 很突然的,茅草房里传出两声枪响!紧接着,有两个人从茅草房里冲出来,向远处的山坡上狂奔! 金上尉的宪兵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一面高喊,命令他们站住,一边举枪向他们射击!一个人中弹倒地,另一个也负了伤,一瘸一拐地向前跑!宪兵们冲过去,很快把他摔倒在地,用绳子捆了起来。 萧安城首先冲进茅草房里,一眼就看见放在小桌上的电话! 但是,紧接着,他就看见更让他惊悚的东西!墙边,一根导火索正在“哧哧”燃烧!茅草房里很暗,他看不见炸药放在哪里!但燃烧的导火索,就是最严重的警告! 他一把抓起电话,扯掉电话线就往外跑! 他出门就大叫:“卧倒!全都卧倒!” 紧接着,他身后就发生巨大的爆炸!猛烈的气浪,一下子把他冲倒在地! 23-6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安城才清醒过来。 金上尉正蹲在他身边,用力摇晃他,向他喊叫! 但他听不见金上尉喊的是什么!他两个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响声! 他拚命张大嘴说:“电话!电话!”他希望金上尉明白他的意思! 终于,他看见金上尉抱来电话,并把电话线接上去。他看见金上尉对电话用力喊叫,他什么也听不见!之后,他再次失去了知觉! 23-7 求精中学那边的枪声和爆炸声,惊动了住在李家湾的佐藤先生和鹰司。 鹰司咬着牙说:“先生,应该是我们的电话被人发现了!” 佐藤先生向他挥了一下手,说:“好了,我们撤吧!现在就撤!” 住在李家湾的人不多,却是佐藤先生的指挥部!重要东西都在这里! 鹰司和川上催促手下的人收拾电台、资料和武器,很快离开李家湾,向北走去。 北边就是嘉陵江。鹰司在江边准备了一条船,这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他们匆忙把所有东西都搬上船,然后拔锚起航。 他们的船刚刚离开江边小码头,江岸上就出现大批中国士兵!向船上射击! 鹰司认出其中为首的军官,是宪兵团团长刘学启! 宪兵团的射击很密集,打得鹰司的人抬不起头。所幸,木船仍能顺流而下!几分钟之后,岸上的射击就没什么作用了!也渐渐停止了! 鹰司咬着牙说:“我相信,这个地方被发现,一定是陈子峰那伙人起的作用!他们可真在本事,居然调来了宪兵团!” 川上怒不可遏,吼叫道:“老师,即使不‘断箍’!我也要狠狠惩罚陈子峰那些家伙!他们太可恶了!不消灭他们,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佐藤先生眼神冰凉地盯着他,片刻,向他点点头! 23-8 磁器街,小百货店里。 冷月和张小在这间小百货店里,足足站了四十分钟,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对于特工来说,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他们看出以前没有注意到的情况! 首先,在王一元所呆的小茶馆的另一个角落里,还坐着两个年轻人。他们也在喝茶!但是,不管你是什么茶客,都不会喝四十分钟的茶! 其次,在斜对面房顶的小阁楼里,有一个人贴着墙边,始终在那里观看! 他们判断,这应该是个哨兵!这就是说,他们早就被日本人盯上了! 第三,在小茶馆的另一侧,有一个小小的水果摊,有两个人坐在摊子后面。 张小的一个弟兄悄悄告诉他,有客人询问水果价格。卖水果的人说,三毛钱一斤!这他妈的简直是天价!哪有这么贵的水果! 最后,冷月和张小隐约察觉,这附近可能还有人!很可能藏在某个房子里!这些人就在等候外面的信号!所以,他们眼前就是一个陷阱!日本人早就布置好了! 那些暗藏的人,可能早就知道呆在这间小百货店里的人,是什么人! 所以,他们迟迟不动手,等的就是陈子峰! “他妈的,他们居然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张小低声嘟囔着说。 “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冷月忍不住笑了,同样轻声说。 他们都没说出的话是,眼下怎么办!似乎很难办! 小百货店的门开了,一个乞丐弓着腰,慢慢走进来,直接走到柜台边。 他嘟囔着说:“老板,赏口水喝噻。” 冷月吃了一惊,转身走到乞丐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肩。 乞丐慢慢直起腰,扭回头,一脸怪异的笑容!他妈的,他正是陈子峰! 冷月低声说:“你想干吗!” 陈子峰回头看一眼坐在柜台里,对他们一脸傻笑的店主,点点头,然后回头对冷月和张小说:“我们逮捕那个王一元!他们一定会来抢!他妈的,就让他们抢走!剩下的,就是老子的事了!告诉你们,两端街口,各有十个警卫团的士兵!我们堵他个正着!” 他回头看着站在门边的吴建成,指着他说:“你什么也不要管!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最后,你要盯上他们!一直盯到底!听明白了!” 吴建成咧开嘴向他笑了一下,用力一点头! 23-9 接下来要做的事,都是陈子峰这个宪兵队,多年来玩阴谋诡计,玩到炉火纯青的事! 几分钟之后,陈子峰弓着腰,慢慢走出小百货店。他一手提着他的破烂大包,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小包饼干。这是冷月费了点时间,才从货架上找出来,交给他的! 他出门的时候,不时把这包饼干凑到鼻子底下,闻了又闻。 他出了门,就向一边走了。 片刻,张小慢慢出了门。他靠在门口,明确无误地向附近做着手势!给自己人看,也给暗藏在附近的日本人看!他判断,日本人也能看明白! 他作的手势是,先指了指小茶馆,然后伸出一个手指放在鼻子底下。最后,他握着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再向下用力一挥!他的手势表明,他们就要动手了! 唯一的例外,藏在附近的弟兄们,不太明白他把手指放在鼻子底下的动作。片刻,他们突然意识到,那个在鼻子底下闻着饼干的乞丐,是自己人!所以,这是一个更大的策划好的行动! 之后,张小和冷月不慌不忙地向小茶馆那边走过去,就如一对闲逛过来的夫妻。 很自然的,迎面也走过来两个人。他们提着工具箱,仿佛是两个上门维修的工人。 冷月盯他们一眼,首先走进小茶馆里。 23-10 冷月进门后,先向坐在茶馆里王一元扫了一眼,之后就把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两个人脸上,很随意地看着他们,然后向他们的旁边走过去。 在她身后,张小和迎面过来的两个弟兄突然冲进门!他们一进门就扑向王一元,一顿乱拳,把他打倒在地! 另一边的两个人立刻向王一元那边扑过去。但冷月略一伸脚,似乎想绊倒他们。 不过,从冷月一进门,那两个人就提高了警惕!他们灵巧跳过冷月的脚,其中一个人,咬牙切齿地抡拳向她打过来! 冷月这个人,可以骗过任何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来文的还是来武的! 她伸出左手一架!以一个女人的力量,无论如何是架不住这一拳的! 但她的手腕里却握着一把匕首,正是当年在“宏远”号上夺药时,陈子峰送给她的那一把!极其锋利!一下子就扎在那人的手腕上! 那人惨叫一声,握着手腕蹲了下去!这一刀,让他不可能再参与搏斗! 另一个人正向王一元那边扑过去!冷月纵身跃起,在他背上猛踹了一脚! 那人刹不住脚,正撞在张小的拳头上,仰面向后摔出去! 冷月再次伸出脚,将那人绊了一个跟头,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纵身高高跳起来,弯曲的膝盖一下子撞在他的胃部!那人痛苦得缩成了一团,再也无力反抗! 23-11 短短搏斗一分钟之后,张小等四人,拧着王一元等三个人的胳膊走出来!这三个人的双手被铐在身后,他们不老实也不行! 冷月走在最后。她明白,好戏即将开场!她希望这场好戏演得顺利!不过,她也明白,日本人这一系列的举动,显然是设计好的!结果如何,她也不知道! 此时,蹒跚走在街边的陈子峰,突然直起腰,揪掉头上的乱发,甩掉破烂衣服,并且用力向附近做手势! 另外两个弟兄从角落里跑出来,协助张小他们架住刚刚抓到的日本特务!推着他们向前走!他们的架势,就是想表明,他们的任务已完成! 这时,一直靠在楼上小阁楼窗口里的人,一眼看见下面的陈子峰,回头大叫:“石田先生,是陈子峰!那个人就是陈子峰!” 石田冲过来,向外看了一眼,用力推开窗户,向天空开了一枪!这是行动信号! 正文 1101、 真的让她恐慌起来! 枪声一响,原来守着水果摊的两个人突然跳起来,向陈子峰猛扑过去! 从街边的小店里,又有两个人冲出来,直接向陈子峰扑过去! 陈子峰撒腿向前猛跑!他已看见,磁器街那一头的警卫团士兵,正向这边冲过来! 冷月和张小这一队人,正向磁器街的另一端走,他们遇到的则是另一种情况! 从他们背后的小巷里,突然冲出四五个人,几步冲到跟前,要么凶猛抡起匕首,要么疯狂飞起拳脚!双方顿时打成一团,分不出彼此! 所以,他们都不敢开枪,怕打着自己人! 冷月和张小这边的几个人,虽然和对方差不多,但王一元这几个被铐着双手的人,却又踢又踹,让他们落到下风!三个被铐住的人最后挣脱出来,撒腿就跑! 日本特务一看人已救出,更不敢恋战,转身跟着就跑!他们都看见,那一端的国军士兵大声吼叫着,正向这边冲过来! 他们架着王一元等人向街道对面跑,踹开一扇门,眨眼之间就冲了进去! 冷月和张小等人拔枪冲到门口,连续向里面射击!但里面的还击同样很猛! 23-12 王一元等人决不敢在这栋房子里停留!他们都知道这栋房子里是什么情况! 他们飞快穿过房间和过道,又穿过阴暗的后院!跑在最前面的人刚打开后门冲出去,迎面就遭到一痛射击! 后面这条街是磁器后巷,与磁器街平行! 按照陈子峰的安排,韩进东带着几个弟兄正在这条小巷里梭巡。 他们都听到磁器街里传过来的枪声,寻声向这里集中。他们突然看见有几个人冲出后门,二话不说,举枪就打! 刚冲出来的两个日本特务被打倒,后面的同伙拚命把他们拖进门!守在后门边的日本特务,连续向外面射击!阻击韩进东等人的攻击! 23-13 王一元回到房子里,跳着脚喊叫:“打开我的手铐!快!打开我的手铐!” 万幸的是,当时的手铐都很简单。一个特务用铁丝捅了捅,很快打开他的手铐。 王一元前门后门一观察,就看明白了。前门外有十几个国军士兵,都端着步枪,火力十分强大,不是手枪能抵抗的!后门外面虽然人不多,却守在后门两边!出去一个就会打死一个,连顿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他!还有身边这七八个人!他妈的!都掉进自己设的陷阱里! 王一元前后窜了几回,几乎每个房间里,他都能看见黄色的连接着电线的炸药!这些炸药放在桌子下面,或者放在墙边,或者放在门口,甚至过道里也有! 这简直就是木匠带枷!自己害自己!他一通乱转,却毫无办法! 23-14 此时,最焦虑的是石田! 他站在楼上小阁楼里,早已看清眼下的局面!已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步! 王一元等七八个人,都被困在自己亲手布置的陷阱里!被陈子峰那些混蛋堵住前后门,根本跑不掉!要不了多久,还会有更多的援兵赶来! 另外一点,他已看见几个士兵正悄悄向自己所在的房子靠近! 他手里捏着一个小开关,非常小的开关!他只要一按下去,那栋房子就会连续爆炸!但是,炸死的只能是王一元他们!他们都是自己人! 石田迟疑了几秒钟!他不能再迟疑了!再过几秒钟,他自己也跑不掉了! 他最后扔掉小开关,向身后仅有的两个手下一挥手,就向楼下冲去! 他冲出后门,连续向韩进东那几个人射击! 韩进东等人毫无防备,一个弟兄中弹倒下!他不得不指挥剩下的弟兄向一侧后撤! 王一元那伙人看到机会,猛地冲出来!七八个人连续向韩进东那几个人射击,同时向后巷的另一端飞奔而去! 23-15 后巷巷口,停着一辆带篷布的小卡车! 石田和王一元带着人飞快爬上卡车,喝令司机快开车! 等卡车一开起来,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车厢里放着满满的五箱子炸药!雷管都已接好!稍一不慎,就会发生爆炸!把他们全都炸上天! 石田明白了,这是准备安排在枇杷山正街中央医院的卡车! 他大叫:“不要动!谁也不要乱动!注意脚底下!” 车上的人,或者蹲着,或者趴着,或者歪着,谁也不敢再动!他们眼睛瞪得牛眼那么大,都恐怖地看着身下那几箱子炸药!还有在脚下延伸的电线! 王一元慢慢伸出手,按住上下颠动的炸药箱,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石田慢慢移到前面,相当温和地对开车的司机说:“桑!桑!慢一点!慢一点!我们已经脱离危险!请慢一点!谢谢,谢谢!” 卡车放慢了速度,向七星岗那边疾驶而去! 23-16 在磁器街里,陈子峰带着弟兄们打扫战场! 他一进门,就看见那些随处安放的炸药,惊得满头冒汗!今天最意外的是,韩进东带着几个弟兄及时出现在磁器后巷!幸运地把日本特务堵在房子里! 韩进东在相隔不远的小阁楼里,找到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开关,同样惊得满头冒汗!那栋房子一旦发生爆炸,他在外面也跑不掉! 冷月脸色青白,一双眼睛尖锐地盯着陈子峰,说:“子峰,这都是为我们准备的!” 陈子峰明白她的意思!日本人对宪兵队使用炸药,已经不是一次!算上石板坡村那一次,今天应该是第二次! 此时,陈子峰还不知道,萧安城遇到的才是第二次!他现在遇到的,是第三次! 他看着弟兄们小心拆卸炸药上的雷管,回头盯着冷月:“日本人想断箍!但他妈的,他们更想对我们下手!他妈的混蛋!我们今后都要小心一点!不要被日本人炸着!” 打扫战场的结果,他们打死两个日本特务,打伤两个!其中一个受伤的被日本人救走,还有一个也是半死不活的! 但陈子峰宪兵队的人,是一死三伤!对陈子峰来说,这就是一次赔本买卖!他愤怒得连眼睛都红了! 警卫团的带队军官打电话叫来一辆卡车,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炸药送上车。 这辆车,谁也不敢坐!连受伤的弟兄也不敢坐。他们只好把几个死者放上去! 陈子峰叮嘱司机,“兄弟,开慢一点。先送到警卫团,怎么办,听段长官的!” 23-17 水墨巷,宪兵队驻地里。 驻地里突然安静下来,让独自看家的姜玉凤一下子变得惊悚不安起来! 几分钟之前,还有两个弟兄呆在驻地里,不时和她说说话,聊聊天,或者替换一下,休息一下,都很好。但乔艳芳来电话,说要让那两个弟兄出去执行任务! 乔艳芳说:“玉凤姐,我现在没人了,所有人都有任务!李学海这个任务是刚冒出来的!就是寻找在会场里安放炸药的日本特务!我只能派他们去!” 这个时候,姜玉凤还没觉得什么,对着电话说:“没问题!我一个人就行!” 现在,那两个弟兄一走,驻地里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甚至自己紧张的心跳都能听见,就真的让她恐慌起来!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天很快就会黑下来!天一黑,如果还没人回来!妈呀,我怎么办!这么空空的一栋楼,简直每个角落里都藏着鬼!真是挺吓人的! 姜玉凤想了想,也真的是没办法了!至少今天晚上,我必须忍过去! 她首先把大房间里的灯打开,表明驻地里有人!等天黑再开灯,总是让她有点心虚! 其次,她仍把电话安放在楼上电台小屋里,在桌边放好步枪和手枪。 第三,她把中午剩的饭菜盛了一茶缸子,放在窗边,作为晚饭!她不能为了吃晚饭再离开这个房间! 最后,她把自己的棉被铺在椅子上。她可能要在这里坐一夜,就要坐得舒服一些! 现在,姜玉凤舒舒服服地坐在窗前铺着被子的椅子上,双臂抱在胸前,看着窗外。 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不管你是什么鬼!你就来吧!我等着你! 23-18 下午五点钟,李学海在小什字的《公众报》门口,等来乔艳芳派给他的两个弟兄。 他盯着他们问:“玉凤姐独自在家,她没事吧?” 一个弟兄说:“玉凤姐看上去也有些胆量,一点不在乎!我挺佩服她的!” 李学海虽然有点不放心,但也没多说什么。现在实在没人手了! 他指定一个弟兄守在门外,看看有没有意外情况。他和另一个弟兄进了报社小楼。 《公众报》报社所在的是一栋木制老楼,十分破旧。楼下是一家百货商店。楼上有两三个大房间,就是报社所编辑部。现在,有几个记者还在里面低头写稿子。 楼梯口旁边一个小房间,就是主编办公室。 主编臃肿矮胖、秃顶、戴金边眼镜、小眼睛滴溜圆。一问,名叫胡都,名如其人。李学海希望他不要真的糊涂! 胡主编瞪着他的小眼睛,看清李学海手里的证件,眼睛里竟然放出光来! 正文 1102、 是水沟巷三十九号 “长官么事噻?”他张口问,很兴奋的模样。 “咱们报社,有个叫赵金文的记者吧?”李学海温和问。 “有噻,有噻。他平日都在,就是今日个莫在噻。”他似乎有点遗憾。 “做么去了?”李学海问。 “报道国庆大会去噻!政府组织的!”这时,他的小眼睛瞪得更圆,盯着李学海,“长官,我听到有传闻,说国庆大会那边,好像……好像……出事情喽!可是地?” “是地!日本人爆炸会场,我就是调查这件事情的!”李学海目光尖锐地瞪着他。 “怎说噻?和我们有关系么?有么?”主编一下子就恐慌起来了。 “胡先生,你最后一次见到赵金文,是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下班前喽。我叫他早一点回家,准备一哈子,明日个报道大会噻。” “再莫见到?” “莫哎。要说噻,这个时候喽,他也该回来噻。么事噻,他不好出事情喽!” “胡先生,你知道他家住哪里么?” “知道,知道,他就住在后面的小巷子里噻,很近地!”他想了想又说:“长官,你想去,我带路噻,可好。” 23-19 报社后面的小巷子高低起伏、狭窄弯曲,两边都是破旧房屋,多数是旧草房。 胡主编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一眼后面的李学海等人,甚至有点急不可耐的意思。 赵金文所住的房子算这一带的好房子,有瓦而已。 胡主编上前一看门锁着,就眨着意外的眼睛回头看李学海。 李学海可不客气,他用匕首一撬,就撬开了。屋里的情景与他猜想的基本一样! 赵金文死了!被人一刀刺入胸口,蜷缩着倒在地上,地上一大滩血早已凝固!这个仿佛死了多日的人,更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李学海在赵金文身上搜了一下,果然没找到证件! 在会场里安放炸药的人,盗用了他的证件!但是,他妈的也怪了!盗用赵金文的证件,不可能带炸药进入会场!是谁把炸药带进去的! 李学海一边思考这些问题,一边在房间里转着,四面巡视,寻找线索! 但这么一个旧房子里,什么痕迹也没有!就好像杀手来了,一刀杀了人,转身就走,什么痕迹也没留!这更是一件怪事!凶手甚至锁上了门! 十分钟之后,小什字派出所的警察也来了,开始在房子里的各处寻找线索。 附近的住户这才意识到这里出大事了!他们纷纷围拢过来,问东问西的。 带队警察一听李学海说,他是缉查处宪兵队的,就很客气,只是问他为什么要找赵金文!于是,李学海就简要向他介绍了国庆大会发生的事!以及他找到这里来的过程! 带队警察满脸怪异,不住摇头,小声说:“这些日本人,也太可恶了!” 李学海一回头,看见站在门外,满脸惊恐的胡主编,心里忽然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他走到胡主编面前,轻声说:“胡先生,对这个赵金文,您恐怕还知道一些吧?” 胡主编的小眼睛,此时竟瞪得有牛卵那么大,但仍然能快速转动着! 23-20 李学海把胡主编带到小什字派出所,找了一个无人的房间坐下来,盯着他。 “胡先生,这里没外人。你对这个赵金文知道什么,就说出来,我不会传出去!” “这个……这个……”胡主编相当犹豫,眼神也有点慌乱起来。 “胡先生,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有话就快说!”李学海已经瞪起了眼睛。 “是……是这样子噻,前些日子么,外面总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传闻,说委员长什么什么的,说军委会的楚东平什么什么的,还有说川军什么什么的。长官,我知道,那些都……都是胡说!我……我是肯定不信地!不过,这些文章么,卖得好,所以,我也就放松一些,有就登一哈子。报纸卖得多喽,我……我们才好挣钱噻!” “继续说,说清楚!”李学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这些文章吧,是有人送来地,您晓得吧,我们是写不出来的,是有人送来的!” “什么人!” “我也不知他是个什么人噻!那就是个年轻人么,年龄也不算好大。他一来,就找赵金文,和他嘀嘀咕咕的。那个人走了,赵金文就会给我一个稿子看。长官,都是这一类的文章!我……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些文章能增加销量噻!” “继续说!” “长官,我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不过,也巧了噻。我……我住在南纪门,有一天下班噻,我要进门的时候,就……就看见那个年轻人,进了一扇门。我瞎猜一哈,他……他恐怕是住在那里吧,我……我真的不知道!” 李学海盯着他,慢慢站起来,“胡先生,现在就带我去!” 23-21 这天下午快六点钟的时候,胡主编碎步颠颠,终于带着李学海等人到了南纪门。 李学海到了南纪门,心里默想地图上的地理位置和周边环境,心里也有些意外。 南纪门的西边就是著名的十八梯。从十八梯下来,过了滨江路,就是凤凰台。杨庆山的四号码头就在这里!从南纪门再往东去,走上一小段路,就是军委会! 这一带的房子都是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乘船到重庆,首先看见一座垃圾山,就是因为这些层层叠叠、五花八门、堆积在一起的破旧房子。 重庆的城市景观,因此就成了一座垃圾山! 出南纪门,从绣壁街沿瓮城东侧上山,就有许多杂乱的小街小巷。 胡主编走到水沟巷,就不肯再走了。 他向上指着说:“我家还要往上走一些噻。那天,我就是走到这个巷子口,就看见啷个年轻人了噻。我想看巴实些,就在这里停下脚。然后么,我就看见他进了那个小房子,就是门前有一棵歪脖树的房子。长官,我不想惹出么子事来噢,您自家进去看看就好噻。我……我可要回家了喽!” 之后,胡主编就悄悄走了,再也不敢回头。 李学海悄悄向水沟巷里走。他走到那个歪脖树跟前,注意到那个房门上有号码,是水沟巷三十九号! 他重新出了巷口,四面看看,就跟巷口的一家夫妻两个商量好了,租他一间房,每天两元钱。那夫妻两个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两元钱一天,好买卖噻! 这样,李学海就在这里建立了他的监视点! 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在绣壁街邮局找到电话,把整个情况简要的介绍给姜玉凤。 姜玉凤在电话里说:“好,我这就通知扬子饭店的小乔!” 李学海笑着说:“姐,就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姜玉凤叫了起来,“兄弟,你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我好得很!要挂了!” 23-22 十月十日这天的傍晚,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处理完磁器街的事,直接去了交叉口的扬子饭店! 整整一个下午,警察局、民防委、民政局,再加上各医院的医生护士,饭店门前的死伤者都被送走了。整个会场也经过简单的清理。 原本高大宽阔的主席台,仍然歪斜在饭店门前,看上去令人惊悚! 扬子饭店里,大批受伤的长官都被送走后,剩下的除了委员长,再就是军令部、总参谋部和各战区来的长官们。 下午,委员长就在休息室里召开会议。 虽然会议讨论的是各战区的战况,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些骇然,似乎还没从上午的大爆炸中恢复过来! 让人意外的是,委员长相当镇静而从容,总是面带微笑看着汇报战况的高官们。 最骇然的就是林蔚主任。他是直接负责大会安全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责任首当其冲!他几次找机会向委员长作检讨,都被委员长微笑拒绝了。 委员长相当温和地说:“蔚文,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咱们各不相扰吧。” 陈子峰到达扬子饭店时,乔艳芳首先跑过来,告诉他,姜玉凤打来电话,说李学海在南纪门发现线索,已经建立了监视点。但不知最后结果如何! 陈子峰想了想,说:“你带两个弟兄去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乔艳芳二话不说,就带着两个弟兄走了。 这时,一个年轻军官跑过来说:“是陈队长吧,林主任请你去楼上小会议室,现在就去,林主任说有重要的事!” 23-23 陈子峰上楼之前,先看见躺在沙发上的萧安城。冷月坐在他身边守着。 萧安城也看见他,向他摇摇手,又指指耳朵,再摇摇头。 冷月说:“他中午去了求精中学,日本人截断校长办公室的电话,拉到外面的小树林里!日本人在那间破草房里安放了炸药,就在他身后爆炸!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见!” 陈子峰皱着眉,咬着牙,却什么也说不了!只好向他们挥挥手,准备上楼去! 冷月却无声拉住他,沉默片刻才说:“子峰,是谁向梁金凯发出警告,让我们注意中央医院,你知道不知道!或者,你有什么想法!” 正文 1103、 那条船想想就叫他恐惧 陈子峰不由心里一惊! 他心里早就有一个判断,能向梁金凯发出警告的,十之九九可能是共方的人! 这件事如果属实,就有点麻烦,甚至非常麻烦!梁金凯通共的事,如果让长官们知道,几乎必然要影响到他的宪兵队!现在宪兵队就有麻烦,如果再加上梁金凯这个麻烦,那就是更大的麻烦! 他四面乱望了一阵,就回头盯着冷月,低声说:“你最好给梁金凯打个电话,问一问!他妈的,别给咱们找来麻烦就行!” 冷月不动声色盯着他,点头说:“好,我给他打电话!” 陈子峰上楼的时候,再次想到,如果宪兵队真有什么麻烦,恐怕只有冷月这丫头能挡一挡!别人,恐怕谁都不行! 23-24 陈子峰一进楼上的小会议室,就看出来,负责大会安全的几位长官都在!他忍不住想到,这种会,更有可能是推卸责任的会! 他恭敬向几位长官敬礼。林主任没说话,只是招手示意他坐下来。 这次会议的第一项,就是林主任介绍大会的死伤情况! 他说:“日本人这次搞的爆炸,明显是冲着委员长去的!所幸毓中兄和泽刚兄很机警,委员长才没有出事!主席台上的长官虽然都受了一些伤,所幸无人死亡!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多说一句吧,委员长并没有责怪我们的意思!这就很不错了!所以,我也不会责怪你们,你们都尽了力了!” 这么一种说法,让陈子峰还有其他长官们,都松了一口气。 会议的第二项,是潜伏重庆的日本特务的情况! 求精中学的突击,几乎抓到日本特务头子佐藤!在磁器街的追踪与攻击中,也取得重大成绩!尤其是刘团长通过电话局,找到日本特务的线索! 他说:“这些很不错!” 这时,陈子峰就简要介绍了李学海在南纪门的发现。 他说:“我判断,那里可能是日本人的一个藏身地点!我已经向那里增加了人手。那里具体是什么情况,要等他们回来再说!” 林主任一点头,说:“很好!今天虽然遭到日本人的爆炸,但也发现一些线索!很好!我刚才汇总了一下,日本特务也算受到沉重打击,死三人,伤三人,其中两人被活捉!这就算是不错了!我们在这种危险情况下还要开大会,目的就是要打击潜伏在重庆的日本特务!我说,这就不错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按照你们刚才介绍的情况来说,潜伏在重庆的日本特务,可真是不少!这个情况就比较严重了!几位,这件事,你们责无旁贷!” 几位长官都用力点头,表示明白! 第三项,就是关于有人对中央医院发出的警告! 林主任回头看着段泽刚,“中央医院有情况吗?” 段泽刚急忙说:“我中午带人去了中央医院。我们从地下室开始,一直查到楼顶!和在扬子饭店的搜查一样!非常严格!另外,医院东侧是苏联大使馆,他们那里的防备也是很严格的!长官,我们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 林主任回头说:“滨生兄,有人发出这个警告,算是怎么回事?” 龚滨生上身挺直,认真说:“今天上午九点四十分,我处宪兵队在水墨巷留守人员,接到军政部制造司梁金凯处长的电话,梁处长在电话里说,有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只有一句话:请注意中央医院!之后就挂断了。留守的姜玉凤联络不上陈子峰,就给缉查处打电话。长官,我这才知道这个情况。” 林主任瞪着他,“那么,你说这个警告,到底算是什么情况!真的还是假的!” 这时,龚滨生却转向陈子峰,“陈队长,你说一说,这算是什么情况?” 这个时候,陈子峰仿佛傻了似的眨着眼睛,一副愚蠢模样。 他认真想了又想才说:“长官,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情况,也是姜玉凤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哎呀,长官,我真的挺惊讶的,也说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料,刘团长却咯咯地笑出声来。 他一看见林主任瞪着他,急忙说:“对不起,长官。不过,我可有一种感觉,陈队长要说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不敢相信。我说陈队长,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是不是,有什么呢?不管有什么事,都是我们大家担着嘛!” 陈子峰又眨了眨眼睛,这才说:“长官,是……是这样,我在此之前,曾收到一个警告,是用纸包着一块石头扔进来的,纸条上就一句话:通远门,和平路北侧杜家巷里,利祥五金店,可疑!长官,纸条里就是这么一句话。” 林主任疑惑看着他,“对吗?” 陈子峰张大了嘴,“长官,真的对!我们在那里打死一个日本特务,还活捉一个!” 林主任说:“这个情报就算很准确了!” 陈子峰说:“是,长官,后来,又有人打来电话,也是一句话,请注意石板坡村。” 林主任说:“这个情报准吗?” 陈子峰:“长官,这个,这个,就准过头了!是针对我们的!等我们到了石板坡村,日本人弄了一个大爆炸等着我们!龚长官也在现场!所以我猜,一张纸条,一个电话,都是日本人给我们准备的!不过,长官,也是怪噢,今天上午姜玉凤收到的电话,也只有一句话,请注意中央医院!长官,您听出来没有,和前面一个电话,请注意石板坡村,除了地点,文字几乎是一样的!长官,说一句实话,我真有点弄不清楚了!” 这下子,在座的长官们就不说话了,也说不出来! 请注意石板坡村,结果有一个大爆炸等着他们!那么,请注意中央医院,是日本人搞的新花招?或者,又有什么麻烦等着他们?这个谁也说不好! 林主任转向龚滨生,认真说:“龚处长,这个情况,你们一定要弄清楚!那么多长官住在中央医院里!那里决不能出问题!” 龚滨生急忙说:“是,长官,我们一定弄清楚!” 但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却眼神冰冷地盯着陈子峰!他隐约察觉,陈子峰似乎在掩饰什么!他掩饰这个警告,还是掩饰发出警告的人!他有点拿不准! 林主任提到最后一个问题:“各位,今天下午,委员长一直和战区长官们开会,预计明天上午还要继续开。所以,委员长准备明天下午返回官邸!这样,就有一个路上安全的问题!各位一定要尽到力!” 桌边的长官们听到这个话,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委员长的安全,比天都大! 23-25 也是傍晚时分,佐藤先生乘坐的船,最后在千厮门码头停下来,就停靠在栗山的货船旁边。 佐藤先生并没有上栗山的货船。那条船想想就叫他恐惧! 栗山跨过船帮,进了佐藤先生的船舱。鹰司与川上都在,正在吃晚饭。 佐藤先生示意他坐下,一起吃晚饭,却不经意地问:“如何?” 栗山端着川上递给他的饭碗,吃了一口,微笑说:“先生,我已经准备好了!货船右侧的防撞轮胎里,已放好炸药!电线已经接好!只等您告诉我一个时间!” 佐藤先生再问:“有什么问题吗?” 栗山轻声说:“先生,没有!一旦陈子峰那些人知道,我的船将要靠上四号码头,他们一定会在码头上等我!先生,那几个主要人物不来,我决不会动手!” 这时,川上在旁边插嘴说:“栗山君,确保这一点!一定要确保这一点!等他们来!” 栗山微笑向他一点头,“请你放心,一定的!我已安排好观察哨兵!那几个为首的家伙来,我才会动手!我至少要炸死他们几个人!” 这时,佐藤先生才慢慢抬起头,向栗山点了一下。不过,旁边的人都看出来,一向稳重的佐藤先生,此时目露凶光,仿佛就要杀人了! 但他只是简单说:“很好!” 23-26 扬子饭店,大厅里。 陈子峰从楼上下来,看着仍然躺在沙发上的萧安城,就知道他的情况还是不好。 萧安城慢慢坐起来,指指自己的耳朵,嘴巴夸张开合,说:“嗡嗡嗡!” 陈子峰明白,他耳朵里嗡嗡响,什么也听不见!没办法,他同样嘴巴夸张开合,简要向他和冷月介绍楼上开会的情况。 他看见萧安城一直盯着他的嘴,偶尔点点头,忍不住恶毒地说:“狗安贼,希望你看明白我说的话!” 他说到梁金凯电话警告的时候,又回头盯着冷月。 冷月永远是冷冰冰的表情,却微微向他一点头。 陈子峰明白,冷月恐怕已警告过梁金凯了!他妈的,给梁金凯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共,先放到一边,只要别给老子找麻烦就行了! 这时,韩进东匆匆走过来,低声说:“吴建成给姜玉凤打电话了!说他从磁器街追踪,现在在至圣宫那一带发现线索,让我们派人过去!” 正文 1104、 我们是生死之交! 陈子峰眼睛珠子一阵乱转,说:“小冷和安贼留在这里,看看长官还有什么吩咐。老韩带几个人跟我去至圣宫!现在就走!” 23-27 从扬子饭店到通远门附近的至圣宫,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陈子峰和韩进东查了地图,大约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走青年路,上鲁祖庙街,再走新民街,再向西走和平路,最后到至圣宫。这条路比较近。 另一条路是从磁器街向南,上和平路一直向西,也可到至圣宫。这条路虽然远一点,但吴建成跟踪日本人,就是从磁器街开始的!走他走过的路,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所以,陈子峰和老韩这些人,前后拉开距离,走的是磁器街这条路。 23-28 晚上八点钟,天早已黑得透透的了,陈子峰和韩进东等人才走到至圣宫这一带。 他们曾经在这里放了好几个监视点,寻找老乞丐的踪迹,对这一带的街道房屋也算是比较熟悉了。 但要在这里找到吴建成,却比瞎猫捉死耗子还难! 周围黑漆漆一片,路灯也没有,偶尔从住家里或者小商店里射出一点灯光,只能勉强看出街巷,要找人,却是难上难! 他们分散开,四面寻找,但也不敢离得太远,以免走散了! 老韩走在路上,偶尔说几句话,希望吴建成能听出他的声音。 后来才发现,吴建成也很狡猾。他选了一个关键地点,在至圣宫的巷口等他们! 至圣宫自然是祭祀孔子的。但也有人说,至圣宫其实是“字圣宫”,是祭祀仓頡的。这些事,谁也说不清!现在至圣宫只留其名,庙宇早已不见,此地叫至圣宫巷! 吴建成就守在这个巷口。他一听见韩进东说话的声音,就吹了一声口哨! 陈子峰一把抓住吴建成,急忙问他是什么情况! 吴建成说:“到地方再说!我就怕那辆卡车又走了!” 23-29 吴建成领着他们去的地方,竟然是从前的德国驻华领事馆! 一九二二年,中国与德国重新建交,即在这里建筑领事馆。这是一栋三层有券拱走廊的楼房,相当精致。不过,一九三八年九月,德国驻华大使馆迁到重庆之后,领事事务划归大使馆,这个领事馆就关闭了! 这个领事馆现在归德国商会使用! 领事馆门里是个院子,有空地。此时,空地上停着两辆轿车,和一辆小卡车。院门旁边有门房,此时,门房里亮着灯,说明有人看守这个领事馆! 吴建成先向陈子峰指认了院子里的小卡车,然后退到僻静之处,才开始向他介绍今天下午的追踪经过! “子峰,你知道,我一直在磁器街这边观望。” “对,没错!”陈子峰一点头。 “但我听到,枪声主要在磁器后巷那边!” “你往哪边追!” “往南!我听到枪声是往南去了!往南出磁器街街口!” “你看见他们了!” “是,看见了,但也只看见几个背影!后巷巷口有一辆小卡车!大约有七八个人爬上卡车,卡车就沿着和平路开走了!” “你追卡车?”陈子峰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哎呀,那我怎么追得上!那是四个轮子!不过,我后来想,和平路可以走卡车,但旁边的岔路却走不了卡车!至少到七星岗之前,没什么岔路!要是过了七星岗我就没什么办法了!” “你沿途找!”陈子峰脸上露出怪异的微笑。 “我没办法了!只好沿途找!所有的小路口都要进去看一看,所有大一点的单位都要进去找一找!妈的,整整找了一下午!才找到这里!但是……”他歪了歪嘴。 “怎么了!” “子峰,我拿不准这是不是那辆卡车!那辆卡车我只看了一眼就开走了!时间过了这么久,我不知道是不是那辆!我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全重庆有几辆这样的小卡车!又带着篷布!应该不多吧!你说是不是!” 陈子峰原地转了几圈,回头向他一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重庆的卡车应该不会很多!这种小卡车很少,带篷布的更少!”他回头说:“老韩,你在这附近建两个监视点!我们没找到其他卡车之前,就盯住这辆卡车!建成你留下!也盯着这辆卡车!” 韩进东说:“子峰,你干什么去?” 陈子峰说:“我去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小卡车!我们现在没别的线索,先盯住这个!看看有什么情况!” 23-30 陈子峰和李三在通远门派出所找到电话,就开始打听谁了解重庆的卡车情况! 他打给警察局唐局长、宪兵六团的刘团长、交通部运输司的杨司长、商会赵会长、码头运输公司的顾经理,等等,但谁也不知道重庆有多少辆卡车。重庆的卡车不多,这是他们都知道的,因为重庆能走卡车的道路实在太少了! 不过,这些人都说,愿意帮他打听一下。 这样,陈子峰就打电话给姜玉凤,告诉她眼前的情况,希望她说一下各方面传来的情况!任何情况都行! 这时,姜玉凤说了一个情况,让陈子峰有些意外。 姜玉凤说:“刚才,一个小时前,梁金凯来电话。他说他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一下今天的情况。他说,咱们宪兵队也许有什么消息告诉他。” 陈子峰脑子里转了一个弯。他首先想到梁金凯上午九点四十分提供的警告消息。其次,是龚长官对这个警告的怀疑!他此时还记得龚长官那阴沉的眼神!最后,不知冷月是否警告过梁金凯,她又是如何警告的! 现在来看,至少梁金凯给姜玉凤打电话的时候,冷月还没有警告过他! 在这件事里,有一个小小的疑虑,一直悄悄藏在陈子峰心里,没告诉任何人! 就是为了执法总监部调查翟长官募捐资金的事,乔艳芳曾向梁金凯发出过警告! 但是,谁都没想到,当天夜里,共方的人就给梁金凯提供了一份捐款名单!这件事实在太诡异!那天夜里,只有冷月离开水墨巷,说要回家拿一点东西! 陈子峰绝不敢对任何人说出这个疑虑!冷月的背景和能力,他实在太清楚了!弄不好会给自己找麻烦!但有了什么机会,他还是想悄悄了解一下! 于是,他再自然不过地给梁金凯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一通,陈子峰刚说了一句:“梁处长,今天上午有人给你打电话……” 那边的梁金凯立刻说:“陈队长,你们的冷月,怎么回事!她平时也这么凶吗?” 陈子峰不由眯起了眼睛,仿佛很随意问:“怎么回事,她说什么了?” 梁金凯有点生气地说:“她威胁我,不要给宪兵队找麻烦!叫我对上午的警告电话,不要胡说八道什么的!她怎么这么凶!简直就是有毛病了!你说我会给你们惹麻烦吗!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我们是生死之交!我怎么会胡说八道!” 陈子峰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连声说:“梁处长,请你不要意外。我们宪兵队明面上没麻烦,但暗地里,还真有一些比较严重的麻烦!这些麻烦,冷月多少都知道一些。所以,她口气可能硬一些,希望你别介意。” 梁金凯在电话里喘了一口气,说:“不只冷月!就在刚才,龚长官也给我打过电话了,问的也是这件事!我说了,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我根本不认识他,更不知道他是谁!陈队长,我这样说可以吗!” 陈子峰嘎嘎地笑了起来,说:“梁处长,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就什么问题也没有!” 不料,梁金凯却在电话里大笑起来,笑得哈哈的,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到最后,他却冷酷说:“你们宪兵队,就没有一个好人!你们也太狡猾了!这么一件小事也要防着!你有必要吗!什么叫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哪一句说的不是实话!” 陈子峰想了想,也感觉自己刚才这句话实在容易让人寒心,哈哈笑了几声,却一时又找不到可以转圜的话,就说:“梁处长,我现在给你打电话,正有一件事要请教你。” “什么事!”梁金凯的口气相当硬! “你说,咱们重庆有多少卡车?我说的是小卡车!” “什么小卡车!莫名其妙的!” “就是载重只有两吨或者一吨半的小卡车,还有篷布的。” “七辆!怎么了!” 陈子峰大吃一惊,抓着电话,简直就说不出话来了!这么一件让他抓破头皮的事,梁金凯随口就说了出来!简直是太神了! “你……你说什么?七辆?你……你怎么知道?” “我们那么多工厂设备运到重庆,我当然要用卡车来运!全重庆载重四吨以上的,六十八辆!四吨以下的,七辆!就这些!” “你……你能不能告诉我,这……这些卡车,都归谁所有,你知道吗?” 梁金凯叹了一口气,“好了,你到我办公室来吧,我给你一份名单,不就行了吗!” 正文 1105、 就是想套我的话! 陈子峰大叫一声:“好!好!我马上就去!” 23-31 陈子峰扔下电话,首先赶到德国驻华领事馆监视点里。 韩进东一听他介绍完情况,就震惊地张大了嘴:“七辆!老天,他全知道!” 陈子峰的嘴巴差一点歪到脖子后面去了,“老子今天走大运!就是那么随口一问,他张口就说:七辆!他妈的,老子也不能天天倒霉,也有走运的时候!老韩,我只能给你留四个人!一个点里两个人!其他人我带走!最迟明天,我要把这七辆卡车查清楚!” 韩进东连连点头,“行,没问题,我会盯住这辆车!” 陈子峰带着几个弟兄,匆忙走了,去找梁金凯! 他心里明白,他妈的至少有一句话,梁金凯说对了,老子和他,和翟长官,是生死之交!一点假都不掺! 23-32 水墨巷,值班室里。 这天夜里,姜玉凤刚放下陈子峰的电话,就遇到一件怪事,吉野公亭给她打来电话! 电话铃一响,她以为陈子峰交待的事有回信了,抓起电话说:“哪一位?” 电话里却好一会儿没声音。 她又问:“你到底是谁!有话就说!不说话我就要挂了!” 对方还是不开口!但她隐约的,已感觉到可能是谁了!所以才会这么说! 吉野终于开口说:“对不起,姜小姐,我只有两分钟,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看你好不好。我没别的意思。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有点放不下你。” 姜玉凤这个时候,心里有非常怪异的感觉,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听到这家伙的声音,她就是有一种在水里漂着的感觉,也许是在空中漂着感觉。她感觉自己四下里不着边,什么也抓不住,空空的,很不安定的感觉。 “你到底想怎么样!有话直说!”姜玉凤努力在心里给自己鼓气,让自己坚定起来。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你好不好。”吉野的话虚无缥缈。 “我很好!你还想问什么!没事我就要挂了!” “等一下,等一下,请你再等一下。” “说!你还有什么!” “姜小姐,我这里有两个电话号码,请你记一下。” “你说,我记!”姜玉凤抓起笔,心里的警惕,简直要高到天上去了! “一个是4202,还有一个3986,你记下来了吗?” “我记下来了。这是什么号码!你想干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前一个是文墨巷东边没多远,有一家义林医院,不太大,但医术不错。后一个是水墨巷北面,枣子岚垭正街里有一家明仁内科医院,也不错。”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姜玉凤简直要愤怒了!这家伙怎么总说一些不着边的话! “姜小姐,姜小姐,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人嘛,总是要生个病什么的。真有病了,就近让医生看一看,也挺好的。” “宫廷先生,劳你费心了。我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自己会去中央医院看!” 电话里没声音了。但姜玉凤听得出来,宫廷还在,但不知什么原因,他想说的话却说不出来!或者不好说!非常令人奇怪! “宫廷先生,你没说的,我就挂了!”姜玉凤聚起全部精力,想感知这家伙的本意! “对不起,姜小姐,打扰你了。万一有点小病,还是就近看吧。再见,我挂了。” 那边的电话挂断了。姜玉凤却抓着电话,很长时间没放下。 她心里有很多、也很复杂的想法。但如果在这些想法里挑一挑,拣一拣,剩下的,她感觉那应该是某种真心实意的关切!她长这么大,从未感受到这么真心实意的关切! 现在这个时候,她也不知该怎么着好了,对这个吉野公亭! 23-33 大约夜里十点钟左右,乔艳芳带着两个弟兄,到了南纪门的水沟巷。 她先听李学海介绍了情况,他如何找到胡主编,又如何找到这个地方。听的过程中,她不时向李学海伸出大拇指,相当赞赏! 之后,她向房主借了一只篮子,就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她在水沟巷里一来一回走了两趟,心里却迷惑得不得了! 水沟巷这个地方,离瓮城不太远,离十八梯不太远,离凤凰台也不太远。但说是不太远,其实还是挺远的!四下里不着边!和哪里都不挨着!怎么也看不出这里有什么重要意义!日本人守在这里干什么! 回到监视点里,她和李学海又议了一下,还是看不出名堂来!日本人找不到住的地方了?随随便便就选了这么个地方?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小乔,这里距离军委会也不太远。你说,日本人有这个意思吗?” “走过去也要二三十分钟!军委会旁边,就找不到什么住的地方?” “日本人,总有什么想法吧?”李学海没办法,只好这么说。 “这是肯定的!日本人肯定有目的,选地点决不会随便选!” 李学海不说话了,只好傻呆呆地看着她。乔艳芳也傻呆呆地看着他,同样说不出话来了!日本人做事,还是第一次这么不着边的! 但是,小心没大错!眼下这个时候,情况这么复杂,再简单的事,也要想复杂一点! 他们商量的结果是,乔艳芳在水沟巷的另一端,再建一个监视点!他妈的,万一有什么异常情况,老子把你堵中间!还怕你跑了吗! 等安定下来,乔艳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绣壁街找电话。第一,打电话给姜玉凤,问一问有什么情况!第二,打电话给扬子饭店的冷月,最好问一下陈子峰的情况! 23-34 军委会,制造司,第一处办公室,深夜。 梁金凯带着一股怒气,“啪”的一声打开笔记本,很快翻到其中几页,一把撕下来,直接拍到陈子峰面前! 他怒视着他说:“陈队长,这是去年运设备到重庆来,所能找到的所有卡车!但我也要先说一句,这是去年的!今年的卡车是多了还是少了,我不知道!” 他说完,就气哼哼地坐下来,瞪着陈子峰! 陈子峰扫一眼面前的日记页,看出这是全重庆哪里有卡车,有几辆的详细记录。 他一边把这几页纸收进口袋里,一边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哎呀,梁处长,你是有肚量的人,什么事都装得下!怎么回事,让冷月那丫头说了几句,就受不了了?” “你们的冷月!实在可恶!”梁金凯显然非常生气,说话声音也很大! “哎哟,她是怎么说的!她不应该说什么过头话吧?”陈子峰仍然是笑嘻嘻的模样。 “哼哼!她怎么说!她倒是很和气,一开口就问是谁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她认识的人,她认识的人里有没有这个人!等等,等等,就是想套我的话!” “梁处长,你真不认识打电话的人?”陈子峰刻意地睁大了眼睛。 对这个问题,梁金凯其实是准备说实话的。他,翟长官,和陈子峰这些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上海就开始了!应该算是肝胆相照,情投意合! 但今天下午,冷月那么凶恶地逼问他,真如审贼一般!再看到陈子峰此时的狡诈眼神,心里还是转了一个弯,没有把有关郑全柏的事全说出来! 凡事都要留一手!真心话也只能说三分!这个道理他懂! 他摇着头说:“陈队长,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是铁打的关系!我们这种关系,我会瞒你们吗!告诉你,我确实不知道!” “梁处长,冷月这么问一下,也不应该算错吧。”陈子峰似乎很随意地问。 “她问一下可以,但没她那么凶的!她问了几遍,我都说不知道!她就凶了起来!警告我不要给宪兵队找麻烦!他妈的,你说,我给你们找过什么麻烦了!” 陈子峰到这个时候才算听明白冷月的真意! 冷月开始逼问梁金凯,想问出发警告的名字,她问出来了,就是大功一件!这是为她自己的利益!她问不出来,才斥责梁金凯,不要给宪兵队找麻烦,这才是为了宪兵队的利益!她这一前一后,目的不同! 把这一前一后两点想明白了,陈子峰终于确认,冷月绝不是共!她要是共,老子简直成了共的大领导! 陈子峰把梁金凯好一番安慰,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这才离开了军委会! 24-1 一九三九年十月十日,这一天的惊险、紧张、诡异,让所有各方面的人都坐立不安。他们不得不运用全部智慧,窥视前后左右的情况,谋定而后动。 这一天再惊险、再紧张、再诡异,也终于过去了! 中日双方的人,都在焦虑中等待新一天的开始!他们都相信,越往后,越惊险!越紧张!越诡异!他们都小心等待着! 24-2 水墨巷。 天亮了。坐在铺着棉被的椅子上,姜玉凤终于在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 她慢慢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疲倦而僵硬,身体里就仿佛打了木桩一样。她猜想,在椅子上坐了一夜,也许就是这个结果。 正文 1106、 林主席竟然得了副伤寒 她洗了一把冷水脸,但情况并没有好很多。她有一种全身燥热的感觉,很不舒服。 早饭送来了,是三人份。送饭的伙计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怪怪的,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她想,我一定是一副青面獠牙的鬼模样! 昨天一天,她接到各方弟兄打来的电话。她明确感觉到,昨天一天有多么紧张!宪兵队的人,几乎全都在各地奔波,或者监视,或者拚命!他们的情况,可能比自己更糟! 想到这一点,姜玉凤的心情好了一些。 她勉强吃了一点早饭,就继续坐在窗前,守着她面前的电话! 24-3 南纪门,水沟巷。 乔艳芳和李学海,各带着两个弟兄,密切注意水沟巷三十九号的动静。 他们都看见三十九号不时有人进出,但拿不准他们是什么人!让他们疑虑的仍然是那个问题,如果住在三十九号的是日本人,他们呆在这里干什么!怎么看都没道理! 但这是他们唯一的线索,只能耐心等待,希望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24-4 和平路,至圣宫。 韩进东在从前的德国驻华领事馆,现在的德国重庆商会门外,有两个监视点。 早上,他拿着一个烧饼,一边吃着,一边摇摇晃晃地从商会门前走过去。 老实说,他也看不出什么情况来!商会里很安静。院子里停着三辆车,两辆轿车和一辆让人怀疑的带篷布的小卡车,一点动静也没有! 韩进东一直考虑的是,这辆小卡车,是日本人用过的吗?他们用完就归还了?日本人是不是就住在附近?他们还要干什么? 所有这些都让他理不出头绪,更想不明白。他回到监视点里,继续坐在窗前发呆! 24-5 扬子饭店。 天一亮,陈子峰就带着五个弟兄出了门。这是他能调动来的所有人!他们两人一组,分成三组。任务就是调查全市的小卡车! 梁金凯给他的名单很详细,有单位名称,有地址,有卡车吨位。 四吨以上的卡车他不用管。他和弟兄们只寻找四吨以下的小卡车就行了! 虽然只有七辆小卡车,却分布在全市。他们恐怕要走很长的路,才能找到一辆卡车! 陈子峰注意到,梁金凯的名单里,不包括德国商会院子里的小卡车!所以,目前全市的小卡车,可能不止七辆!这就比较麻烦了! 但他还是要一辆一辆核对。这个办法很笨,却是最有效的! 24-6 还是在扬子饭店里。 冷月守了萧安城一夜。 她送走陈子峰等人去找卡车,再回来时,看见他已经醒过来,正睁着眼睛看她。 “能听见我说话吗?”她轻声问。 “还是嗡嗡响,不过,能听见你说话了。现在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于是,冷月就坐在他身边,把昨天一天发生的各种情况,一件一件说给他听。 磁器街枪战、至圣宫发现小卡车、《公众报》记者被杀、水沟巷似乎有日本人的线索,陈子峰出门去找小卡车。这些情况,都是萧安城不知道的!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头,陷入深思之中! 24-7 千厮门,盐码头。 佐藤先生坐在船舱里,也陷入深思之中! 鹰司无声进来,简要介绍目前的情况。 他最后说:“先生,下一步,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看事态如何发展!” 佐藤先生轻声说:“下一步,会按照我们的计划发展吧?” 鹰司说:“先生,这是必然的!您制定的计划如此周密,怎么会不按照我们的计划发展!我们只需等待就行了!我很有信心!” 佐藤先生漫无目的地问了一句:“现在,是不是应该有动静了?” 鹰司用力一点头,“应该有!也许就是现在!” 他低头看看表,说:“现在是上午八点半!” 24-8 扬子饭店,上午八点半。 林蔚主任从楼上下来,神色不安地向周围看着,似乎不知该干什么了! 呆在大厅里的萧安城和冷月注意到了,下意识地站起来,并且疑惑地看着他。 林主任一回头看见他们,立刻走过来说:“我现在有问题,简直不知该找谁!” 冷月迎过去说:“长官,出什么事了?” 林主任用力一挥手,“刚才医院来电话,说林主席确实生病了!是副伤寒!传染病!” 萧安城和冷月都大吃一惊,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林主任接着说:“医院担心,委员长可能被林主席传染了!昨天和前天,委员长和林主席接触很多!简直是莫名其妙的,林主席竟然得了副伤寒!” 冷月小声说:“长官,这是传染病,应该尽快送委员长去中央医院!” 林主任回头瞪着她,“昨天上午的警告你还记得不记得!请注意中央医院!到了现在,这个警告才显出它的威力来!我敢把委员长送到中央医院吗!也许,日本人正等着我们送呢!无论是路上,还是中央医院,可能都有危险!” 冷月的家庭背景决定,她这个小小中尉,即使在中将长官面前,也敢说话! 她挺直瘦瘦的身体,甚至还向林主任走进了一步,坚定说:“长官,我听说,副伤寒是很危险的传染病,救治不及时,可能更危险!长官,还是要送!” 林主任有些恼怒地瞪着她,“出事怎么办!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这是冷月回答不了的。她立刻回头去看萧安城。 萧安城虽然耳朵里嗡嗡响,但还是听清眼前的危急情况了。 他一看冷月的脸色,就上前一步,认真说:“长官,我提几条建议!” “你说!”林主任同样瞪着他。 “长官,从昨天一天的情况来看,日本人的‘断箍行动’,最有可能使用炸药!昨天在求精中学,在磁器街,他们用的都是炸药!几天前在石板坡村,用的也是炸药!所以,我的第一条建议是,请段长官再次搜查中央医院!确保医院里没有日本人安放的炸药!” 林主任盯着他,“还有什么!” 萧安城接着说:“第二条,请段长官扩大封锁范围,不让日本人的炸药接近中央医院!从路上来也不行!第三条,所有长官应该尽快送到中央医院接受检查!但分批分路去!让日本人摸不到委员长的路线!” 林主任盯着他,再次思考片刻,回头对身后的军官说:“请刘团长来!快!给中央医院的段泽刚打电话!现在就打!” 几分钟之后,刘团长从楼上跑下来。他一看见林主任的脸色就知道出情况了! “怎么回事!”他问冷月。 “中央医院来电话,说林主席生病了,是副伤寒!要求尽快把委员长送到医院检查!” 刘团长一听这个情况,不由叫道:“他妈的,这就是日本人玩的花招吧!他们抓林主席,目的就是这个吧!” 萧安城和冷月都不动声色,只向他点点头! 24-9 枇杷山正街,中央医院。 一直驻守在中央医院的段泽刚,接到林主任的电话,同样大吃一惊! 他不用想就明白,这就是日本人玩的诡计!副伤寒!他们竟然能想出这样的魔鬼主意!但是,委员长的危险在哪里!在路上,还是在中央医院! 他接下来做的,只能是两件事!因为他就在中央医院! 第一件,命令扩大封锁范围!医院门前的枇杷山正街被完全封锁,任何行人和车辆不得从这里通过!医院的周围也要封锁!确保日本特务不能从两侧或周围进入医院! 第二件,他亲自带着军官和士兵,再次搜查整个医院!确保医院里没有日本人提前安放的炸药!委员长如果在这里被炸,那就是他逃不掉的责任! 24-10 千厮门,盐码头,佐藤先生的船舱里。 段泽刚在中央医院里采取的行动,很快被传递到这里! 上午九点三十分,鹰司悄然走进来,小声说:“先生,中央医院已经动起来了!段泽刚正在搜查!他们的封锁范围也扩大了!都在您的预料之内!” 佐藤先生点点头,“很好,我们继续等待吧!” 他想了一下,又说:“也许,应该让白崇信给杨庆山打电话了吧?” 鹰司一点头,“那么,我就让他说,政府的船,两天内就到!” 佐藤先生说:“就说两三天之内吧,模糊一点,可能更好一点!” 鹰司说:“好,我这就去通知白崇信!”他说完,就出了船舱! 24-11 水墨巷。 九点三十分,姜玉凤接到冷月的电话,告诉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 她一听说副伤寒,就有点担心起来了。今天这么难受,难道我也被传染了吗! 她急忙说:“小冷,昨天夜里,宫廷那个家伙给我来电话,他给我两家医院的电话!让我生病时,就近去看病!也是这个原因吧!” 冷月吃了一惊,“玉凤姐,你怎么样!生病了吗!” 姜玉凤略一犹豫,就明白,至少在目前的情况,宪兵队不可能派人来接替她! 正文 1107、 只有姜玉凤一个人看家 她说:“我没事!我年轻,身体健康,不会出问题!你放心吧!” 冷月的眼睛转了一下,说:“玉凤姐,如果你感觉身体出问题了,放弃驻地,立刻去附近医院看病!你听明白没有!” 姜玉凤也叫了起来,“你放心!我没事!我还要看电话呢!我的电话很重要!” 冷月意外放低了声音说:“玉凤姐,你是好样的!谢谢你!” 姜玉凤现在想明白了,她如果真生病了,就是吉野那个混蛋家伙给她染上的!混蛋!混蛋!你要害死我呀! 24-12 扬子饭店。 林主任焦虑万分,终于接到段泽刚的电话。他的口气相当严厉,“长官,中央医院经过严格检查,完全没问题!是我亲自带人检查的!一切我负责!” 林主任算是松了半口气,“泽刚兄,现在,你算是解了我一半疑虑!还有路上呢!” 段泽刚说:“长官,只能按照宪兵队的建议,分批走!走不同的路!我相信,日本人的主意,似乎不是在路上!” “你的想法,其实就是宪兵队那些人的想法!”林主任严厉问。 “是!长官,我知道!不过,宪兵队那些人,是一群最狡猾、最精明的人!您要是和他们多接触几次,就会明白!他们对日本人的判断,应该是准确的!我相信!” “你还有什么想法!” “长官,尽快送委员长来!越早越好!万一真被传染了,尽快让医生做检查,早做治疗,肯定有好处!长官,这也是宪兵队的意见!我赞成!” 林主任扭回头,看见那个叫萧安城的人正与冷月低声交谈。他想,这些人,做特工已做成精了!真让人想不到! 他转身去找刘团长。他要尽快安排好转移委员长的事! 24-13 在大厅的另一边,萧安城震惊地看着冷月! “姜玉凤也被传染了?”他急迫地问。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玉凤姐说她很好!说她年轻,身体健康,不会有事!她最后说一句,我倒是很赞成。她说,她守的电话很重要!” “我也赞成!她的电话很重要!”萧安城用力一点头,“从昨天到现在,她就是我们的通信中枢!解决了我们交换情况的问题!要不然,我回一趟文墨巷吧,接替她!” “恐怕不行!”冷月冷静地盯着他。 “为什么!”萧安城谨慎看着她。 “可能,林主任很快就要送委员长和其他长官去中央医院!那里重中之重!我们要确保那里安全!现在子峰和老韩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他们如果打了电话,我也要叫他们去中央医院!一句话,那里是重中之重!我们的责任在那里!” “她万一被传染了呢!” “她必须坚持一下!如果她能坚持的话!我也对她说过了,万一真感染了,很重,就放弃驻地,去附近医院看病!” “小冷,我现在有一个疑问,日本人抓姜玉凤,是不是为了让她被传染!然后传染给我们!有这个意思吗!” “可能!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们也应该去中央医院,去检查一下!” 这时,刘学启团长在远处向他们招手,眼神相当严厉! 24-14 说到底,刘学启团长安排的转送委员长的办法,也相当的周密! 第一步,他给警察局唐毅局长打电话,就是一件事,所有警察全部上街,并且只上能行驶汽车的街道!他们的任务就是观察附近情况,保证街道安全! 唐局长相当意外,“所有街道?” 刘团长说:“是所有能行驶汽车的街道!不能有遗漏!不要让日本人看出来我们走哪条路!老唐,你现在就布置,让警察立即上街!” 唐局长终于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就是不要让日本人看出来,委员长会走哪条路! 他说:“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刘团长安排的第二步,就是安排长官们走不同的街道! 每一路,一辆坐满士兵的卡车,走在前面。后面是两辆轿车,每辆车上只能坐一位长官!他的用意很明白,就算日本人在路上搞爆炸,最多只能损失一位长官! 此时,萧安城和冷月,还有林主任、刘团长都站在扬子饭店后门外,目睹那些长官们上了自己的车,在士兵的警戒下,向不同方向驶去! 最后,萧安城和冷月也上了一辆卡车,向中央医院驶去! 到了这天中午快十一点的时候,所有汽车均驶离扬子饭店。十二点整,所有长官,包括委员长,均安全抵达中央医院!林主任到这个时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24-15 这天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陈子峰和外出调查小卡车的弟兄们,终于在较场口聚齐。 较场口又恢复为集市,一副热闹喧哗的场景,甚至比停业前更热闹了! 那个从未被使用过的主席台,仍然耸立在集市的北侧,显得孤零零的,很不合时宜。 陈子峰找了一个小吃摊子,和弟兄们坐下来吃午饭,同时了解弟兄们的调查情况。 汇集这一上午的调查结果,让陈子峰有一点意外!他们居然找到了十一辆小卡车!还不算停在德国商会院子里的那辆! 另一个意外是,所有小卡车都在,既没有丢失,也没有借给外人使用! 这个结果让陈子峰明白,除了他们找到的十一辆小卡车,还有德国商会院子里那一辆之外,应该还有小卡车!但他们不知道,谁还有小卡车! 陈子峰狼吞虎咽地吃着香辣无比的重庆小面,咬着酥香的牛肉饼,说:“你们谁有好建议,说一个!我现在最需要好主意!” 一个弟兄,同样狼吞虎咽地吃着香辣无比的重庆小面,咬着酥香的牛肉饼,怪模怪样地说:“也是啊!梁长官去年查的,只有七辆,才一年,就增加到十二辆,蛮快的嘛!” 陈子峰眯起眼睛盯着他,“说,接着往下说!” 那个弟兄停下嘴,说:“子峰,重庆这个地方,只能走水路,要运一辆卡车进来,恐怕也挺麻烦的吧?我就是这么猜一下,没什么道理!” 陈子峰瞪着眼睛说:“兄弟,恐怕真让你猜到地方了!” 24-16 重庆自从成为陪都之后,所有水陆交通运输事务,都归军委会交通运输管理委员会负责!这个机构,也在绣壁街军委会的大楼里。 陈子峰带着他的弟兄到了军委会大楼里之后,由梁金凯出面介绍,认识了交通运输管委会的统计处处长白连璋,并且对他说明,只是为了调查运到重庆来的小卡车! 白处长找来负责货物统计的军官,让他查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军官很快拿来一个大簿子,一页一页翻看,并且一一数出运进小卡车的公司或单位。其中有四家运进小卡车的单位,都在陈子峰查到的名单里,所以,都没问题! 军官指着最后一家公司说:“这个单位有一点特殊,它原来是一家日本公司,在重庆做货运生意。上海淞沪作战开始后,这家公司从日资改为中资了。” 他向陈子峰笑了一下,又说:“这家公司,就相当于被没收了!被收归国有了。不过,也就是这么一点改变,里面的上下人员都没变。” 这个情况,一下子就让陈子峰警惕起来!操!那里的职员,特别是管理人员,恐怕还是亲日的吧!再说一个操!这家公司甚至有可能在暗中协助老乞丐! 他微笑向白处长告别,“多谢长官协助,我现在就要去查一查这家公司!” 24-17 陈子峰出了军委会,走在绣壁街上的时候,看见街边的小邮局,这才想起来要给看家的姜玉凤打一个电话,问一下情况。 这个电话一打通,让他连续知道了好几条新情况! 第一条,李学海在《公众报》发现新线索!乔艳芳派看家的两个弟兄去协助。昨天夜里,她又带着两个弟兄去了水沟巷,建立新的监视点!他们发现了日本人的踪迹! 这样一来,就只有姜玉凤一个人看家了! “小姜,你一个人看家,行吗?”陈子峰急忙问。眼下这种紧张情况,日本人已发了疯,凡是独自一个人的,都有危险! “没问题!我能行!”姜玉凤在电话里很坚定。 “我看看,今天能不能派一个弟兄回去。” “不用!我知道你们所有人的行踪!人手很紧,我知道!我没问题!”姜玉凤说! 陈子峰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想把最后一辆小卡车查清楚后,派人回去。 第二条,林主席病了!是副伤寒!林主任和段团长、刘团长他们商量之后,现在已送委员长和其他长官都去了中央医院,一路安全! 陈子峰真正被这个情况吓了一跳!到了这个时候,就显出昨天上午那个警告电话的意义!请注意中央医院!老天!现在委员长和所有长官都去了中央医院! 这个情况就太可怕了!万一日本人早已策划好!安排好!那就有大危险了! 正文 1108、 那天我就没出门! 姜玉凤说:“冷月的意思,如果你来电话,就让你立刻去中央医院!那里是重中之重!冷月还说,如果老韩那边来电话,也让他们去中央医院!” 陈子峰一想就明白,这是必须的! 接下来,姜玉凤又告诉他第三条消息!是一条更吓人的消息! 姜玉凤说:“半个小时前,我接到杨三强的电话。他说,杨老板告诉他,白崇信给他打电话了!说政府的船,最近两三天就要停靠在四号码头上!” 听到这个话,陈子峰抓着电话好一会儿没说话! 龚长官说过,政府的船,只会停靠在石板坡码头,不会停在其他地方! 所以,白崇信说的这条船,一定有问题!甚至可能被日本人利用!但是,问题又来了,怎么是两三天之后呢?两三天之后,日本人又想干什么! 陈子峰再狡猾,也没把这个疑问想清楚! 他说:“如果冷月他们再来电话,你就告诉他们,我正在查最后一辆小卡车!一查完,我立刻去中央医院!请他们保持警惕!” 陈子峰放下电话,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最后一辆小卡车查清楚再说! 24-18 陈子峰要去的这个地方在纸盐河街的西口,是一家名叫“多吉”的运输公司。听听这个名字,就有日本人的味道! 纸盐河街与嘉陵江平行,北侧就是大大小小的码头。纸盐河街的东口,就是著名的盐码头,再往东,就是千厮门。 如果再往南走,就是洪崖洞,距离萧安城工作的特种技术研究室就很近了。所以,多吉公司所在的这个位置,不能不让人警惕!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一路抵拢倒拐,终于到了纸盐河街。 他到这里来,其实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查一下多吉运输公司的小卡车! 多吉运输公司是一个大院子,里面停着两辆四吨以上的卡车。院子里侧一排平房,应该就是该公司的办公室。 陈子峰进了院子,看清院子里的情况,心里渐渐的,就有一点警惕! 他微笑走进办公室,先亮出自己的证件,然后说:“先生贵姓?” 办公桌后面的中年人站起来,眼神里藏着警惕,先看了陈子峰的证件,说:“免贵,姓郭。您,办业务?” 陈子峰坐下来,随意说:“我们在洪崖洞那边有一点物资,要运到绣壁街。” “陈先生,物资多吗?” “不多,七八个大箱子。要是叫棒棒,费用可能比租卡车还贵,郭经理,您这里有小一点卡车吗?小一点,运费会低一点,是吧?” “您说的倒是。不过,现在在家的只有大卡车,小卡车已经被人借走了。” “噢,”陈子峰仰起头,眨着眼睛说:“是这样啊。借给哪一家了。我们跟他商量一下,用个半天就行了,如何?” 这个时候,眼前这位郭经理,已经相当警惕了! 他瞪着陈子峰,沉默片刻,终于说:“对不起,我不能把用户的情况告诉你!” 陈子峰左望望,右望望,似乎是没了主意的样子。 他终于站起来说:“这样吧,我再看看别家有没有小一点卡车。如果没有,郭经理,我还得回来麻烦你!” 24-19 陈子峰从多吉公司里出来,一眼看见街对面的弟兄正悄悄向他做手势! 他顺着那个弟兄的手势向东边一看,一下子就看见一个眼熟的背影,冈本! 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今天这个地方找对了!老乞丐和鹰司那些人,应该就在附近不远!第二个念头是,他不应该与冈本见面,避免给他添麻烦! 但他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疑问,一直没有弄清楚!今天见着冈本,他必须弄清楚! 他向身后的弟兄一摆手,示意他们不要靠近!他很快尾随冈本走过去! 他看见冈本拐进一条小巷子,就明白,冈本已经发现他了!他向附近观察一下,很快拐进那个小巷子里! 冈本站在一个墙角后面,相当恼怒地瞪着他,开口就说:“你要害死我!” 陈子峰急忙向他摆手,凑到他跟前,低声说:“冈本先生,我决不问你们住在哪里!我还希望你千万不要说见过我!我只有一个问题,请你一定告诉我!” “什么!”冈本生气说。 “几天前,在石板坡村,川上对我们搞了一次爆炸!幸亏有人在后面的小山上开枪,给我们报警!这个人是你吗!我就问这件事,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不是我!什么石板坡村,我都不知道!那天我就没出门!” “不是你!” “不是我!那天我没出门!那天出门的人,都被鹰司调查了!所以不是我!我要走了!你不要跟着我!你要跟着我,我就跟你翻脸!你先走!快走!” 24-20 陈子峰出了小巷,向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就在一个墙角后面停下来。 但他等了又等,冈本也没从那个小巷里出来!他明白,冈本一定是绕路走了! 冈本曾经多次帮助他!所以,他不能害冈本!但眼下又是生死关头,破获老乞丐和鹰司,就是他当前最重要的任务! 他心里另一个疑惑是,冈本并没有在石板坡村开枪报警!那么,开枪的人是谁! 陈子峰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必须万分谨慎小心了!他先悄悄在多吉运输公司的斜对面建了一个监视点,留了两个弟兄!多吉公司可能和日本人有关系!就必须监视! 之后,他又悄悄在纸盐河街的东口建立一个监视点!这是冈本消失的方向!也许,留下的两个弟兄能发现什么情况! 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一个弟兄了!他很犹豫,要不要派这个弟兄回水墨巷,协助姜玉凤看家!但眼下的情况是,多吉公司这辆小卡车,还有至圣宫德国商会里那辆小卡车,必有一辆正在协助老乞丐! 他现在还猜不出日本人用这辆小卡车会干什么!但一定有危险! 他最后决定,带最后这个弟兄去中央医院!如果那辆小卡车出现在中央医院附近,那一定有大危险!日本人早就准备好了!有这一条就足够了! 至于姜玉凤,他想了又想,还是希望她能坚持一下!也许明天他就有人手了! 24-21 枇杷山正街,中央医院。 不夸张地说,这个时候的中央医院,比较场口那个集市,更像集市!已热闹到快要崩溃的地步! 所有参加过国庆大会的军政长官们,都住进了这家医院,占据了所有的病房! 长官们的副官、秘书、卫兵,甚至也包括一些司机,挤满了每一层的走廊。 他们奔来走去,为他们的长官解决各种各样的需要。什么茶桶里的开水泡不开长官的龙井!什么病房里为什么没有拖鞋!什么我的军装要送到哪里去干洗!什么护士给我吃的止痛药为什么不止痛!等等!等等! 医生和护士们也在走廊里奔来走去。但他们就像正被人捕捉的小鱼似的,为那些副官、秘书、卫兵,甚至司机们让路。没有哪一个副官、秘书、卫兵,甚至司机,是他们惹得起的!他们在走廊里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对不起,借光!” 林主任的权力无人可比!他把中央医院院长和主任医生们,还有一大群护士们带到四楼。四楼是委员长和各战区长官们住的地方。所以,整整用了三个小时,医生们才为委员长和各战区长官们完成了各种复杂的检查和测试。 中央医院院长温和对委员长以及林主任说:“我们的化验室很先进,最多只需要两天时间,就可以完成所有的化验。到那个时候,我们就知道您是不是受到感染了。” 林主任明白,委员长至少要在中央医院里住两天!所以,这两天才是最要命的! 24-22 林主任在四楼的一间医生办公室里,召开他的小型安全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段泽刚、刘学启、龚滨生和唐毅之外,还有刚刚赶到医院的陈子峰。 陈子峰向长官们汇报,宪兵队在三个地点发现日本特务的踪迹,分别是至圣宫的德国商会、瓮城旁边水沟巷的一户人家、纸盐河街的多吉运输公司!宪兵队已在这三个地方设置了监视点!一旦确认,希望宪兵团配合他们实施抓捕行动! 他最后说:“长官,我们都相信日本人可能使用炸药!我们判断,至圣宫德国商会里的小卡车,还有多吉运输公司被人租借的小卡车,其中必有一辆可能会用来实施爆炸!所以,在这两天里,请段长官的警卫团密切注意,是否有什么小卡车接近中央医院!” 段泽刚向他一点头,“这个没问题,一散会,我就把这个情况交待下去!任何企图接近中央医院的小卡车,如果不服从命令停车,格杀勿论!”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找到多吉公司租借出去的小卡车! 刘团长一点头,说:“好了,这件事交给我了!我马上派人带来多吉公司的经理!我要问那辆小卡车的下落!他敢不回答吗!我一定要问出来!” 正文 1109、 要把我们吸引到码头去 林主任向他一指,“学启兄,我不问过程,只要结果!希望你今晚就给我一个消息!” 他又转向唐局长,“唐兄,学启兄那里去找,你也要找!发动全市警察,不管什么卡车,都给我截下来!审查没问题再放!” 他最后又说:“泽刚兄负责中央医院的安全,最好再检查一遍!昨天有人发出警告,要我们注意中央医院,现在看来,这是最关键的!所有长官,包括委员长,现在都住在中央医院里!日本人如果在这里得手,简直就是灭顶之灾!另外,滨生兄负责医院外围!把你的人布置在周边,任何可疑之人,先拿下再说!” 半个小时之后,会议结束。各位长官分头执行会上布置的任务! 24-23 下午五点多钟,段泽刚、陈子峰、萧安城、冷月等人,还有几个中央警卫团的军官,站在中央医院大门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周围!他们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审视着! 枇杷山正街的两端已被封锁。士兵的哨位布置在两百公尺之外,禁止任何行人和车辆从这里通过! 被封锁的这段街道里,停满了长官的汽车,一辆挨一辆,密密麻麻的! 中央医院的东侧,是苏联驻华大使馆。大使馆此时已接到通知,建议他们最近这几天不要出门!大使馆的人也知道昨天发生的爆炸案,他们同时也加强了警戒! 中央医院的西侧,有一条窄窄的小巷,名叫枇杷山北小巷。 段泽刚和陈子峰等人就沿着这条小巷向医院后面走过去。他们一边走,一边观察小巷的两边。 小巷里靠医院这一侧,是一道高大的围墙。他们一看就明白,要想从这里翻进医院,可能不太容易!道理很简单,小巷里就有警卫团的巡逻士兵!围墙里也有! 枇杷山北小巷狭窄而曲折,先向北,再逐渐向东面弯曲。到了这里,小巷逐渐变宽,似乎变成一条小街。 他们其实已走到医院的后面。 就在这条小街里,他们看见街边有一扇双开的大木门,门边的招牌是“重庆广发百货公司仓库”。从方位上判断,这家公司,就在中央医院的背后!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就径自走了进去。 仓库里的管事看见来了几名军人,急忙迎出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段泽刚说:“我们就是在这里看一看。麻烦你带着我们转一转。” 仓库里有两栋库房。他们进去一看,库房里堆满了货物,木箱、纸箱、麻包、捆扎,堆得很高。仓库的院子里,也有一些货堆,上面盖着苫布。 他们走到最里面,就看见了医院北侧的围墙。 意外的是,这道围墙上居然也有一扇双开的木头大门。 段泽刚问管事,“这里可以进去吗?” 管事笑着说:“这扇门从未打开过。要开也只能从里面开。原来这里是医院的后门,后来我们买下这块地,建了仓库,这道门就从里面锁上了!” 陈子峰搬来一个木箱放在墙边,跳上去向围墙里面观看。 围墙里立刻跳起来几个士兵,举起步枪对着他。陈子峰只好招手请段泽刚上来。 士兵们一看见团长,立刻放下步枪,立正敬礼。 段泽刚向里面看了一眼,问道:“你们守这一段?” 带队的班长说:“报告长官,我们守这一段围墙,从那头到这头,防止任何人进来!” 段泽刚点点头,“很好,这几天一定不能松懈。” 班长说:“是,长官,我吃饭睡觉都是轮流的,绝不会大意!” 段泽刚跳下木箱,对陈子峰等人说:“我们先看围墙外边。看完了,再看里面!” 他们在仓库里一番巡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就准备到医院里面去看! 24-24 段泽刚和陈子峰等人在医院里面巡视的时候,碰见宪兵团的刘团长也带着几名军官在巡视。他们很自然地汇聚在一起,一边继续巡视,一边用疑惑的眼神互相注视。 刘团长说:“昨天有人警告,请注意中央医院!现在怎么着,中央医院成了最危险的地方!所有长官,包括委员长,都在医院里!日本人就是要在这里下手吧!” 段泽刚严厉盯着他,“学启兄,我判断,日本人的目标就是在这里!” “他们怎么下手!我在医院里转了两圈了!没发现任何机会!” “我们在外面也转一了圈,也没发现他们有机会!”段泽刚沉稳说。 “那么你说,他们怎么办!用一辆小卡车,装上炸药,在附近搞爆炸!” “那样恐怕不行!”段泽刚一摇头,“他们除非把卡车开到大楼跟前才行!” “他们能开到大楼跟前吗!”刘团长停下来,回头盯着段泽刚。 “这个,我说不好。我没发现他们有这样的机会!”段泽刚也停下来,同样瞪着他。 “陈队长,”刘团长转向陈子峰,“小卡车的事,是你们提起来的,你说,日本人有这样的机会吗!他们怎么把小卡车开到大楼跟前来!” 这就把陈子峰给逼住了。他回头看着萧安城,耍赖似的说:“安贼,你说!” 萧安城没办法了,先看看段长官,又看看刘长官,只好说:“长官,我们得到情况是这样。日本人要实施‘断箍行动’,只有使用炸药,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其次,我们确实发现日本人准备了小卡车!子峰调查了全市的小卡车,所有小卡车都没问题,只有两辆可疑!一辆目前停在至圣宫的德国商会院子里,我们已派人盯上了!还有一辆,至今没找到下落!出借这辆小卡车的运输公司,以前是日本人经营的!这是唯一的线索!” 刘团长说:“老唐给我打过电话,说他们正在全市寻找这辆小卡车!如果找到了,是不是可以说,危险就消除了!” 萧安城小声说:“长官,这辆小卡车现在还没有找到!” “如果找到了呢!”刘团长几乎就是逼问了! “长官,现在还没有找到!”萧安城没有办法,只好这么说! 刘团长向周围一指,“好!你说说,如果日本人有这辆小卡车,也装上了炸药,他们怎么把卡车开到大楼跟前!” 萧安城沉默片刻,轻声说:“长官,一定是我们想不到的办法!” 这时,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他们回头看着周围。在远处隐约的灯光里,随处可见士兵巡逻的身影!他们实在想不出来,日本人还有什么办法,把卡车开到大楼跟前! 24-25 夜里九点多钟,焦躁不安的陈子峰接到姜玉凤的电话。 她说:“子峰,我刚才又接到杨三强的电话,他说白崇信已通知杨老板,明天中午前后,政府的船将要停靠在凤凰台四号码头!” 这个消息又让陈子峰吃了一惊。上午,姜玉凤已经告诉他这个消息,但说的是两三天之内!现在再来电话,说的是明天中午前后!显然,日本人已经准备好了! 他心里的疑问就在于,日本人弄一条船到四号码头干什么!那里距离中央医院很远!再说,医生已经说了,要两天时间才能得出化验结果!这两天里,委员长绝不会离开中央医院去石板坡码头!他妈的,日本人到底耍的是什么花招! 另外,他还是从姜玉凤的声音里,听出一些异常。 “小姜,你怎么样?”他谨慎问。 “我很好,你放心!我能守住这部电话!”姜玉凤的口气很坚定。 “小姜,我再说一遍,如果感觉不好,就给中央医院打电话,我跟他们交待了,他们一定会派救护车去接你!” “子峰,你放心,我没事!万一有事,我一定会打电话!” 陈子峰犹豫不决地放下电话。他想了又想,实在抽不出人去支援姜玉凤!他妈的,希望小姜坚持到明天! 24-26 在中央医院大厅里,段泽刚疑惑看着陈子峰,“政府的船,什么意思!” 陈子峰咬着牙,瞪着眼睛说:“龚长官早就告诉我,政府的船不会停在民用码头!白崇信早就有通敌嫌疑,只是一直没找到证据!所以,这条船可能是日本人的船!” “他们想干什么!” “长官,我判断,日本人就是想让我们分兵!要把我们吸引到码头去!” “你要去吗!” “长官,我必须去!也许,我还能抓到几个日本特务!” “这里呢!怎么办!” “长官,只能请您和刘团长多费心了!日本人两次通知我,他们的船要停在四号码头!我他妈的能不去吗!我不能让他们得意忘形!” 段泽刚瞪着他,也看出他早已决心去了,就说:“好,你去吧!这里我会当心!” 陈子峰说完,就带着人走了!他其实手里无人!几乎所有弟兄,都在至圣宫、水沟巷和纸盐河街这三个监视点里!所以,他能带去的人,只有萧安城和冷月! 24-27 水墨巷,宪兵队驻地里。 姜玉凤挂断打给陈子峰的电话,再次感觉到一阵燥热扑身袭来! 正文 1110、 驻地里什么都没丢! 她现在越来越明确地感觉到,她真的生病了!并且真的是副伤寒!她听说这是一种很可怕的传染病!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死人! 所以,她心里一直犹豫着两件事。要不要给中央医院打电话!要不要直接去附近的义林医院看病!但她一走,这里就没人看守电话了! 她知道所有监视点!也知道每个监视点里有多少人!所以,陈子峰手里已无人可派!刚才,杨三强来的电话,陈子峰只能带人去四号码头!他带去的人,一定是他仅有的人! 她考虑再三,只能再坚持一下!也许,陈子峰明天就会派人来! 她慢慢站起来,在楼上的电台小屋里慢慢走着。 她感觉到燥热,还感觉到虚弱,腹中越来越难受,甚至神志也有点模糊了! 她看了看铺在椅子上的棉被,感觉自己可能坐不住,有可能摔在地上。她想了想,就把棉被铺在桌子上。她勉强在桌上侧身躺下。她把电话放在耳边,把手枪抱在怀里,窗台上架着她的步枪。 她一会儿睁一下眼,看看窗外,一会儿睁一下眼,又看看窗外。 渐渐的,她的神志更模糊了!模糊到最后,她其实已陷入到昏迷之中! 24-28 至圣宫监视点,夜里十一点半。 韩进东突然惊醒!一个弟兄在他耳边说:“老韩,有情况!” 他匆忙坐起来,贴在窗边观察。他看到的情况是,一个人影刚刚走进德国商会的院子里!德国商会早已黑了灯,里面无人!门房里倒是亮着灯,但看门的早已睡下了! 这家伙却轻易地进了商会大门!他妈的,他有钥匙! 韩进东把身边的弟兄们都叫起来,做好准备! 只片刻,那辆小卡车突然惊天动地的轰鸣着开出院子,很快拐上街道! 韩进东拚命冲出来。小卡车一开走,他就失去目标了!他拔出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深夜里,虽然只是一枪,也是惊天动地的! 小街那一端的监视点,可能早已注意到这个人!此时突然看见小卡车开出来,并且听见那边的枪声,他们也冲出来,举着枪,高声喝令卡车停下! 但那辆卡车却吼叫着,在街道中间左拐右拐,继续向前猛冲! 前面的弟兄开了枪,但没打中司机!那辆小卡车闯过阻拦,就远处疾驶而去! 韩进东怒不可遏!他跑了一段路,找到一家日夜经营的小邮局,第一个电话就打到水墨巷!但水墨巷的电话响了很长时间,却没人接! 他第二个电话打到中央医院,要陈子峰接电话!但接电话的人军官说,陈子峰去四号码头了!段长官在! 24-29 中央医院里。 段泽刚匆忙过来接电话,问出了什么事! 韩进东尽可能简洁地报告,说他负责监视的至圣宫德国商会里的小卡车,现在闯过他的阻截,跑掉了! 段泽刚听到这个情况,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他回头向刚刚跑过来的刘团长简要介绍情况,说:“日本人这是要我们分兵!陈子峰他们走了,日本人还没完!” 刘团长说:“怎么办!” 段泽刚瞪着眼睛说:“我们只好分兵!你现在就带一部分人,就在中央医院附近巡逻,只要一发现小卡车出现,不要多问!立刻开枪!我现在给老唐打电话!让他在全市寻找小卡车!找到就开枪!就是这样!” 刘团长凶恶地瞪着他,说:“他妈的,老子现在就带人去!”话音一落,已转身跑了! 24-30 至圣宫小邮局里。 韩进东打不通水墨巷的电话,想了想,只能往凤凰台四号码头打电话!陈子峰去了四号码头,一定有特殊情况! 接到他电话的,正是陈子峰:“老韩,什么情况!” 老韩有点气急败坏地说:“我盯着的小卡车跑掉了!我们开枪都没拦住他!我刚才给中央医院的段长官打过电话,说了这个情况!对了,还有一件!水墨巷里没人接电话!” 陈子峰大吃一惊,急忙说:“你派两个弟兄回水墨巷,不管有什么情况,都往这里打电话!你带剩下的人过来!我这里正需要人!” 韩进东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立刻叫弟兄们收拾了东西,就往四号码头去了! 24-31 姜玉凤此时,早已处于模糊不清的昏迷之中! 她只感觉到剧烈的颠簸,颠得她五脏六腑就如倒海翻江一般,几乎要吐出来了! 哦,是了,我想起来了,这是在离开茅津渡的卡车上,在崎岖的道路上的颠簸! 那天,她刚刚赶到平陆县城,就看见陈子峰的人已爬上卡车。卡车下喷出浓烟,眼看就要向前疾驶!她拚命向卡车跑过去,完全不顾卡车上那些人怪异的眼神!她到底还是爬上了卡车!她太清楚了,这是她唯一的生机!她必须抓住! 似乎有一股温暖的热气扑到她脸上。应该是人的呼吸吧? 啊,对了,和她这么近,近到能感觉那人的呼吸的,只有萧安城!没错,就是他! “你不就是想留在重庆,不再回山西吗!你是不是这么想的!”萧安城和她脸对脸,目光相当严厉地瞪着她。她真的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这就是我的希望!怎么样!”她坚定地说! “我可以帮你!你做出别的成绩来,也能留在重庆!” “什么成绩!”她觉得自己的思路有点乱,有点模糊,想不明白! “现在我还说不好!但我会留意!等有了机会,我会告诉你!” 紧接着,是的!就是紧接着发生的事!萧安城就用力向她做手势,向外指!她忽然明白,他是让她去跟踪冷月!是的,是的,我都想起来了!萧安城向她做的手势,似乎就是说,这是你的机会!姜玉凤,你要抓住! 啊!对了!我果然留下来了!并且被晋升为中尉! 各种人,各种事,不断在姜玉凤的脑海里翻腾,忽隐忽现。萧安城的脸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很意外,萧安城怎么变样了!完全不像他了!真是怪事! 之后,她又沉入到昏睡之中。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天空已经大亮。她一看见出现在眼前这张脸,不由大吃一惊! 24-32 大约凌晨五点钟的样子,正坐在四号码头缉查所办公室里打瞌睡的陈子峰,接到水墨巷来的电话,是韩进东派回去的两个弟兄! 他们说:“子峰,玉凤姐不在驻地里!她人不见了!” 陈子峰立刻问:“驻地里什么情况!有外人来过吗!” 那个弟兄说:“我们没发现!驻地里什么都没丢!电台小屋里,玉凤姐的棉被铺在桌子上!她可能是躺在桌子上睡觉!电话没动!她的记事本、钢笔、手枪、步枪,都在!电台也在!什么都没动过!就是玉凤姐不见了!” 陈子峰突然想起来,冷月曾经叮嘱姜玉凤,如果感觉生病了,就放弃驻地,去东边的义林医院看病! 他说:“你们去东边的义林医院看一看,她是不是在那里!现在就去!”他又喊了一句:“你们留一个人看家!” 24-33 义林医院,传染病房里。 姜玉凤瞪着眼前这个一脸笑容的人,冲口而出:“混蛋宫廷,原来是你!” 吉野公亭把手伸到她脖子底下,托起她的头,把一杯水送到她嘴边,“姜小姐,别说话,先喝口水,你发了一夜高烧,嘴唇都起皮了!喝一口吧。” 这时,姜玉凤才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就像是着了火,比大太阳底下的沙漠还要干燥!她连续喝了好几口水,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她在被子底下摸了摸身上,身上只有衬衣,没有军装!所以,她也没有手枪! 吉野微笑说:“我没拿你的枪,我怕你不冷静,给我一枪就坏了!” “你去了水墨巷!”姜玉凤震惊地看着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很担心你,真的。” “我得的病,应该是副伤寒吧!你在我身上下毒!” “不是!我向老天发誓,绝不是我!不过,我也对你说一句实话,我确实知道。对不起,姜小姐,我知道,但我真的没办法!” “所以你才给我医院的电话号码!” “是,对不起。我真的很担心你,姜小姐,我是真心的。” “你就是个混蛋!我以前就应该打死你!你个混蛋!你害死我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个人,确实是个混蛋,我承认!我十恶不赦!不过,姜小姐,我对你,是真心的,一点假都没有!” “你知道我会发病!” “对不起,我知道。” “你把我送到这里来!这里是义林医院吧!” “是。姜小姐,真对不起。还有,还有,我该走了。我估计,你们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要走了!对不起,请你原谅。希望,希望今后,还有与你见面的机会!” 吉野依依不舍地走了。他离开那一刻,一直拉着姜玉凤的手,那么留恋地看着她。最后,他还是走了。 正文 1111、 我们要征用你的船 姜玉凤独自躺在病床上,心里一直不安定。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蠕动,或者,是什么心潮那样的波浪,在她心里起伏。 24-34 只过了半个小时,一个弟兄在这里找到她。 他问:“玉凤姐,你病了,怎么找到这里的?” 姜玉凤两眼望着房顶,小声说:“冷月对我说过,如果,我感觉病了,不舒服了,就到医院来。”她顿了一下,又轻声说:“我自己来的。” 那个弟兄赞叹地一点头,“玉凤姐,你真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太了不起了!” 之后,这个弟兄又去问了医生,她的病情怎么样。 医生说:“我们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吃一点减轻症状的药。好在,她的身体很好,只要最近几天能过去,她能自己好起来。” 于是,这个弟兄又问她要不要去中央医院,“林主席就住在中央医院,他们有药!” 姜玉凤心里有一点波动。她要是能靠上林主席,今后就可以安定了。但是,去了中央医院,见到了林主席,可能真的能靠上林主席!不过,今后恐怕就很难再见到宫廷那个坏家伙了!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很好,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你还是回驻地吧。一个人看家,我很担心。你也去看家吧。” 那个弟兄终于走了,去看家。他临走时还说:“如果有什么情况,就给我打电话。” 姜玉凤认真问:“子峰他们怎么样了?” 两个弟兄说:“子峰和老韩他们,都在四号码头,那里有情况了!听说很严重!” 24-35 凤凰台四号码头,缉查所办公室里。 陈子峰、萧安城、杨三强、冷月和老韩,都坐在办公室里,互相盯着看。 “你们说,日本人想干什么!”陈子峰首先问。 “这个时间点,总感觉不太对。”萧安城摇着头说。 “什么时间点!说清楚!”陈子峰瞪着他! “委员长住在中央医院,至少这两天,不会去对岸的南山官邸!我想不明白,他们这个时候来干什么!要来也应该等委员长出院才对!” “那你说,他们想干什么!快说!别磨蹭!” 萧安城瞪着他,简直要笑出来了。这家伙简直就是有毛病!日本人想来干什么,谁也不知道!猜也是瞎猜! 这时,冷月不动声色说:“肯定有目的!” 陈子峰回头瞪着她,“什么目的!” 冷月双臂抱在胸前,冷眼盯着他,“我不知道!也想不出来!” 陈子峰看着她,嘴巴一歪一歪的。对冷月,他可不敢随便发飙。 老韩说:“子峰,你就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吧!人家中午就要来,该怎么办,现在就该做准备了!” 陈子峰歪着脖子想了又想,终于说:“人家有船,咱们也要弄条船来!” 杨三强说:“这个没问题!码头有好几条船!我跟他们说说,应该没问题!” 萧安城说:“我们岸上也应该有人。防着点!” 陈子峰向杨三强一指,“岸上的人你负责!现在,我们都去码头上看一看!” 所有人都站起来,跟着陈子峰出了办公室。 24-36 水沟巷,监视点。 乔艳芳早上起来,就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儿。她只感到一股燥热,直往头上涌,肚子里仿佛被塞了一团乱麻,很是不舒服。她猜想,不会是感冒了吧! 此时,她顾不上这些,换下盯守一夜的弟兄去休息,她就坐在窗前,一直盯着斜对面的三十九号。她猜想,那么小的破房子里,住着好几个大男人,肯定有问题! 八点多钟,那破房子里出来三个人,他们分成先后,摇摇晃晃地向瓮城那边走过去。 在乔艳芳看来,他妈的这就是特工才有的走路方式!前后拉开,左右分开!他们想干吗!她摇醒身后的两个弟兄,向他们一点头,就首先出去,远远盯着那三个人。 24-37 十几分钟后,那三个人出了水沟巷,四面看看,就攀着城头残破的砖缝,慢慢爬上了瓮城。 乔艳芳心里奇怪得不得了。他们到这上面来干什么!观赏风景?远眺长江?还是这里有什么人,是他们要见的?但从她的角度看,瓮城上没有其他人! 她也攀上城头,隐在一截断壁后面,向瓮城上观察。 那三个家伙竟然分散开!一个人站在城墙上,向山下看。另一个则走到断壁边,向前后观察。最后一个却走到一堵断壁的后面,看不见了! 乔艳芳猜测,他躲在那里干什么!从她这个角度看,什么也看不明白! 她跳下城墙,小心拐了一个弯,绕到瓮城另一边。她再攀上城墙,透过小小的缺口,居然看见断壁后面的家伙,竟然举着一架望远镜,向下面观察! 她向下面的弟兄做手势,示意他们绕到后面去,小心观察,看他们要干什么! 水沟巷那边,李学海那个监视点的三个人也出来了。他们看清瓮城上的情况,就分头向两侧走,显然也要绕到后面去! 乔艳芳让自己坐得更安稳一些,仔细观察瓮城上的两个家伙!这时,她再次感觉身体异常,很难受,甚至连力气也消失殆尽! 她沉了一口气,继续观察。那个家伙,一直用望远镜向下面观察。 她也向下面看,但她没有望远镜。她只能大致看出来,下面是滨江路,过了滨江路就是一大片码头,其中就包括凤凰台四号码头。 她隐约猜测,似乎和四号码头有关系,更和那个所谓的政府的船有关系!但是,他们在这里观察,又能看出什么! 她再次感觉全身的力气在消失,她快要攀不住了! 24-38 凤凰台,四号码头。 杨三强和码头管事,一番奔波,终于给陈子峰联系好一条船! 这是一条货船,刚卸完货,正要离开。 杨三强凶恶地瞪着船主,说:“老大,我们要征用你的船,去对付日本人!你同意不同意!好了,你同意了,叫你的伙计都下船吧!留一个机工,你也留下!给我们开船!” 到了这个时候,船主才突然开了窍似的说:“杨所长,你对付日本人噢,我莫得问题噻!抗日么,人人都是有责任地,哈是地!” 杨三强没笑,后面的陈子峰却哈哈地大笑起来,连声说:“老板,好样噢,我们就是为了抗日噻!” 船主连声说:“长官,您要我做么子,我就做么子,莫得问题!” 一番商量,陈子峰、萧安城和韩进东,带着三个弟兄上了船。杨三强和冷月留在岸上,随时观察附近情况,算是护卫陈子峰的背后! 葛二和狗子等人,知道陈队长在这码头上有任务,也涌到码头上来观看。 24-39 货船驾驶舱里,陈子峰和萧安城并排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等待着。 白崇信说政府的船,中午前后将要停靠四号码头。他们一直想不明白,如果那条政府的船和日本人有关系,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靠岸!毫无道理嘛! 他们把这一段的长江,上上下下想了又想,还是想不明白!日本人玩鬼心眼,一向都是狡诈到家的!难道这个事里也藏着狡诈! 这时,陈子峰慢慢扭回头,看着身边的萧安城。 萧安城回头盯他一眼,“干吗!” “你怎么样?”陈子峰低声问。 “什么怎么样!”萧安城疑惑盯着他。 “身体!姜玉凤病了!可能是被林主席传染了!我们会被传染吗!” 萧安城回头盯着他,似乎也在感受自己的身体状况,“我不知道,现在挺好!” 陈子峰一点头,“那就好!我也感觉现在挺好!他妈的,先把今天的事办完!有什么情况,等去了中央医院再说!” 萧安城没有再说话。不过,他确实感觉自己的身体可能有一点不好。不过,还能忍受!子峰说的对,等今天的事办完了,再去中央医院看一看! 24-40 长江里,一条缓慢行驶的货船,逆流而上。 这就是栗山准备好的货船!他也站在驾驶舱里,冷静地看着外面! 他很清楚,这是“断箍行动”的一部分!陈子峰那些混蛋,想防备这条船!怎么可能!他们绝对猜不到! 此时,栗山就透过窗口,用望远镜向江岸上的瓮城观察!他判断,眼下这个时候,瓮城上的人应该有信号了! 很突然的,他看见瓮城上站起来一个人,正在向他打旗语! 栗山是海军!海军的旗语是他最熟悉的!那旗语的意思是:陈、萧、韩等人,已上船!岸边“利江”号即是! 栗山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好!我要的就是你们!你们就好好给我等着吧! 他回头说:“慢速,向四号码头靠拢!都提高警惕!再检查一下准备!” 一个手下出了驾驶舱,趴在船舷边,向下察看。 船舷外悬挂着十个防撞轮胎,每个轮胎里各放着一公斤炸药!已安装好雷管、和电发火管,并用电线连接好!他逐一察看,确认无误。 正文 1112、 他们终于抓住栗山 他回到驾驶舱里,用力向栗山一点头。然后搬开驾驶台上的一只木盆。木盆下扣着一只小小的点火开关!只要按下这个开关,十二秒之后,船边的轮胎就会发生大爆炸!那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爆炸!陈子峰那些人,谁也别想跑掉! 24-41 水沟巷,瓮城上。 乔艳芳攀在瓮城外面的墙壁上,却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腾,难受就如火一样烧遍她的全身!她快要抓不住了!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希望自己再坚持一下! 她慢慢向上攀登一步,透过墙缝,向瓮城上面看。她吃了一惊!站在瓮城断壁后面的家伙,正在打旗语!他正在给什么人发信号!下面江边就是四号码头!陈子峰他们,会不会有危险!他妈的,日本人最恨的就是我们! 她明白,她不能再等了!她松开一只手,去后腰拔枪!但就在这一瞬间,她另一只手也抓不住了!她仰面摔下去! 但在坠落的过程中,她还是拔出枪,并用力扣了一下板机! 后面的事,她就不知道了!她隐约记得的是,树枝噼啪的折断声,连续不断! 24-42 乔艳芳的枪一响,跟随她来的弟兄就不顾一切地向上冲! 瓮城里的特务仍然在打旗语!另外两个特务发现被人突击,很快躲在瓮城两边阻击! 但是,等到旗语结束,他们已经逃不掉了!李学海带来的弟兄也从两侧攀登上来,举枪就打,打得他们人仰马翻!三个日本人,两死一伤,战斗很快结束! 李学海沿着瓮城城墙向外张望。他看见乔艳芳倒在城下的草丛里,已失去知觉! 24-43 四号码头,“利江”号货船上。 这里距离瓮城相当远。瓮城上的枪声并没有传到这里! 所以,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并不知道身后的瓮城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江面上!等待着! 这时,他们都看见有一条货船,正慢慢地从朝天门码头那个方向,向这边驶过来!它这么慢的速度,足以说明它有问题! 陈子峰回头说:“老板,开船,向那条船靠过去!” 船里的柴油机轰鸣起来,货船渐渐驶离码头,向长江里驶过去。 24-44 栗山的货船。 栗山站在驾驶舱里,看见那条名叫“利江”的货船,正渐渐驶离四号码头!他看出来,那条船正要向他的船靠过来! 他脸上露出狡诈而狰狞的笑容,低声说:“好!好!陈子峰!萧安城!你们终于出来了!我就希望你们出来!你们就出来了!太好了!” 他回头说:“保持航速,慢慢接近!等他靠上来!混蛋东西,你们就来吧!” 24-45 此时,此时,“利江”号上的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盯着那条缓慢行驶、逆江而上的船!王八蛋,他可真准时!但是,他们想干什么! 陈子峰的货船横江而行,慢慢向那条船靠过去! 两条船上的人虽然看不见对方,但都在驾驶舱里盯着对方! 整整十分钟之后,两条船一横一竖,终于船头顶住船头!栗山的船继续向前行驶!而陈子峰的船则必然的渐渐地斜过来,很快就要与栗山的船平行! 双方的人没露面,但都盯着对方,等待着! 25-1 栗山等待就是这个结果! 他伸手拉响汽笛,是快速的三声短笛!这是撤离信号! 栗山的手下,接二连三冲出船舱,他们越过船舷,直接跳进江水里,奋力向前游去! 栗山向最后一个手下一挥手,也向舱外冲去。 那个手下用力按下红色按钮,紧跟着冲出去,纵身跳进江水里! 25-2 两条船已并排!陈子峰和萧安城都震惊地看着那条船上的人,正纷纷跳进江水里! 萧安城大叫一声:“快跳船!那条船上有炸药!快走!快走!” 他推着船主向外跑,并且用力把他推下船!紧接着,他就冲进机舱里,紧急喝令机舱里的机工和弟兄赶快跑!“下船!全都下船!” 这两个人立刻向楼梯口冲过去,快速冲上楼梯! 旁观而言,栗山绝不会想到,他给爆炸多留了两秒钟,恰恰救了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的命!他们刚刚越过船舷,还在空中的时候,栗山的船就发生了大爆炸! 那是极其猛烈的大爆炸,且连续不断! 十公斤炸药,不仅将栗山的船炸得粉碎,也将陈子峰的船完全炸毁了! 当爆炸接连炸响,无数碎木片被炸上天空的时候,陈子峰那些人刚刚掉进江水里!他们憋着气,拚命在水中向远处游!希望尽快脱离正在爆炸的货船! 25-3 但是,凡事都有意外! 事后看,有些意外就是天注定的!命该如此! 特工们策划再周密的行动,再准确的实施,一定会发生意外!这是避免不了的! 还是那句话,命该如此! 栗山遇到一个他绝没有想到的意外! 他此时正拚命向远处游!他是海军,善于游泳!他身后的货船正在爆炸!惊天动地!促使他泳得更快! 但是,一块被炸飞到空中的船板,只有锅盖那么大,在飞行了一小段距离之后,不偏不倚,单单砸在栗山的头上! 栗山有一瞬间失去知觉!但很快清醒过来!他还想继续向前游!但力气不足!甚至,他只能勉强挣扎着浮在水面上!他到底是海军!在水中求生,几乎就是他的本能! 但他只能挣扎着向前游! 25-4 从江水里浮出来的陈子峰和萧安城,回头观望已完全被炸毁的货船时,意外看见在江面上挣扎的栗山!他们不知道那是谁!但那家伙肯定是个日本人! 他们都掉转头,向栗山游过去!几分钟之后,他们终于抓住栗山! 栗山清醒过来,一眼看见面前的陈子峰和萧安城,愤怒得眼睛都发红了!他拚命和他们搏斗!如果落在这两个家伙手里,他决不会有好下场! 栗山虽然还有些晕眩,力气也不足,但他到底是海军出身!水中搏斗是他吃饭的本事!他咬牙切齿,奋力跃出水面,抡拳向他们打过去!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会游泳,甚至游得也不错!但他们都感觉身体里的不适!他们早已猜测自己可能被姜玉凤传染!万幸的是,他们是两个人! 萧安城终于找到机会,潜游到栗山身后,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死活不再松手! 栗山被他按进水里,呛了几口水,终于失去了知觉! 陈子峰和萧安城拖着昏迷的栗山,慢慢向回游! 25-5 岸上的葛二和狗子看到这个情况,立刻跳上一条小船,向他们划过去。 陈子峰喘着粗气,一把抓住船边,勉强说:“二哥,太谢谢你了!” 葛二说:“陈队长,莫再说了噻,你还是快些上来噢。” 葛二和狗子费了很大的力,终于把陈子峰和萧安城拉上小船。这两个人一上船就瘫倒在小船里,眼睛里已失了神,只能无力地看着葛二和狗子。 葛二和狗子,又费了更大的力,才算把身高体壮的栗山也拉上来。 但是,谁也没想到,栗山上船,只过了一分钟就清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倒在身边的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有他们手里的枪!他伸手就抢过他们的枪! 栗山慢慢站起来,面容狰狞而兴奋!他真想立刻打死这两个家伙!以解心头之恨! 但他很快就想到,如果把这两个家伙送到佐藤先生面前,再处死,那就更好了! 他用枪指着葛二和狗子,喝道:“掉转船头,往对岸划!快一点!不然我一枪打死你们两个!快一点!” 葛二和狗子,一看见栗山手里的枪,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们慢慢划着桨,掉转船头。他们怀着一线希望,回头看着码头上。 就在这时,码头传来一声轻脆的枪声,遥远而凄厉!站在船头的栗山,一头栽倒水里!他还在挣扎着,血水已染红了江水! 葛二终于缓过神来,一步跳过去,一把抓住他举起手枪的手,照他脸上就是一拳!接着,又抓着他的头发,用力把他按在江水里!足足过了两分钟才松开手! 25-6 码头上,杨三强扔下手里的步枪,和韩进东一起跳上小船,向葛二那边划过去! 狗子也拚命划船,向他们靠拢。葛二不敢大意,一直抓着栗山的衣领,拖着他! 终于,两条小船都靠了岸。岸上的人七手八脚,把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拖上岸,又把栗山从水里捞出来,给他戴上手铐! 不过,躺在岸上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的模样,让他们很意外! 陈子峰勉强说:“三强,找个车,送我们去中央医院!我们被传染了!” 25-7 陈子峰和萧安城被送到中央医院时,都已失去了知觉! 主任医生看了他们一眼,就说:“副伤寒,他们也被传染了!” 经过一番检查,宪兵队有七八个人被传染! 主任医生说:“林主席的病,怎么会传染到他们!” 正文 1113、 仿佛谁也阻挡不住它! 韩进东和吴建成没被传染,惊愕地看着主治医生。 韩进东说:“我们宪兵队的姜玉凤,曾经接触过林主席,也许被传染了,再传染给我们的人!我猜,就是这样!” 段泽刚一直站在旁边,眼神凶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他到现在才明白,日本人的目标不仅针对委员长,也针对陈子峰的宪兵队! 宪兵队的人一下子病倒了七八个!他感觉,就仿佛被人砍掉一条胳膊似的!他猜想,日本人在后面,还有更凶险的招数! 但他此时不知该找谁商量!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在昏迷之中! 25-8 中央医院背后,广发百货公司仓库,夜里十二点整! 仓库里寂静无声,一个人影也没有。 秋天的夜风,缓缓地从那些货堆之间掠过,拂动旁边的树叶,发出轻微的响声。 黑暗中,慢慢冒出两个人影。他们谨慎倾听附近的动静,互相做手势,无声走出来。 他们走到一个货堆旁,解开拴着苫布的麻绳,慢慢把苫布拉下来,扔到一边。那苫布之下,露出一辆带着篷布的小卡车! 一个人先上了小卡车,松开手刹,再跳下来。他们两个人合力推动小卡车,让它慢慢向前移动。前面的人,不时转动一下方向盘。小卡车在货堆之间曲折向前。 几分钟之后,他们把小卡车推到医院后面的双开木门跟前,然后停下来等待。他们偶尔透过门缝向里张望。 25-9 医院后院里。 斑驳的月光,勉强照亮后院。一些房屋和树木寂静地站立着。 一个黑影从墙角后面闪出来,渐渐接近后院的双开木门,向左右窥伺着。 他是张并洲的司机。按照鹰司的安排,他有两项任务!第一项,就是前天给吉野传递炸药!这个任务他已完成! 他的第二项任务,就是今夜在十二点一刻,打开这扇双开木门! 这一道围墙很长。警卫团的士兵不时从这扇双开木门旁巡视过去! 士兵巡视的间隔是三分钟!三分钟是不够的!所以,他必须杀掉一个士兵!这个任务的关键处,是他的杀人动作必须很轻,不能引起其他士兵的注意! 他静静地等候着。三分钟前,一个士兵从他身边走过去。现在,他等待下一个! 那个士兵如约而至!他如鬼影一般,无声飘过去,刀光一闪,就刺入士兵的胸口!士兵连呻吟一声都没有,就倒了下去! 司机立刻冲到双开木门前,掏出早已准备的钥匙,努力去拧那个锈迹斑斑的大锁! 25-10 中央医院,病房里。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静静躺在病床上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终于清醒过来,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他们只稍稍扭了一下头,就看见另一张床上的人! 他们无声地互相注视!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对方的想法!更看到危险! 他们恍然想到,这两天里发生的事,所有的事!会场爆炸!追踪小卡车!水沟巷监视!四号码头爆炸!甚至还有更严重的副伤寒!林主席病了,不知是否传染给委员长!姜玉凤也病了,甚至传染给宪兵队的人!包括他们两个! 他妈的,日本人的目的,就是为了等待现在这一刻! 他们现在才看出来,日本人的“断箍行动”,制定得详细而周密!是步步推进!一环套一环!一个结果引发另一个结果!最后一环,就应该是现在! 他们几乎在同一瞬间就想到中央医院的周边环境! 南面不可能!中央警卫团的士兵封锁了医院门前的道路!东面不行,那边是苏联驻华大使馆!西面也不行,枇杷山北小巷里时刻有士兵巡逻!唯一的机会就在北面!那个“广发百货公司仓库”!那就是日本人的最后一招! 他们慢慢的,同时坐起来,挣扎着下了床,很快检查了枕下的手枪! 他们身体虚弱而痛苦,只能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出了病房。 25-11 走廊里,韩进东和吴建成坐在椅子上,正惊讶地看着他们! “老韩,你俩没病!”陈子峰咬着牙问。 “没有!就我俩没事!”老韩站起来。他看见他们手里的枪,下意识地拔出自己的枪! “小冷呢!她人呢!”陈子峰瞪着眼睛再问! 就在这时,前面的一间病房门开了。冷月一手提枪,两条腿像面条一样抖动着走出来!她一手扶着门框,虚弱地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 “小乔在不在!”陈子峰第三次问! “我在!”病房里传出来很弱的声音。 但乔艳芳还是摇晃着出现在门口。她头上裹着纱布,一只胳膊吊在胸前!她的右手里也提着枪,眼神更是如杀人狂似的闪着黑光! 萧安城一把抓住她的手,关切地看着她。乔艳芳勉强向他露出笑容! 陈子峰一抡手枪,低沉喝了一声:“老韩,你们架着她俩!咱们走!”他和萧安城互相搀扶着,率先向楼梯口走过去! 25-12 医院后门,双开木门内外。 张并洲的司机费了一点力,终于把钥匙插进锁里,然后用力地拧! 门外的人小声说:“快一点!没时间了!” 门里的司机低沉吼叫一声:“别催我!我这就好了!” 那锈迹斑斑的大锁,“咔哒”一声,终于开了! 25-13 陈子峰等人身体虚弱,体内的五脏六腑正如翻江倒海一般,让他们痛苦难耐!但他们只能忍着,只能互相搀扶着,只能咬牙切齿,目露凶光的走下楼梯! 楼梯口的一个士兵,瞪着这群穿着便衣的人,端起步枪对着他们,吼道:“什么人!” 陈子峰低沉说:“缉查处宪兵队!” 这个士兵显然知道缉查处宪兵队是什么人,放下步枪,问道:“长官,咋!” 陈子峰说:“这位兄弟,你有多少士兵,叫他们都过来!快一点!” 那士兵招呼一声,立刻从楼梯口背面冲出十几个士兵,惊愕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说:“子弹上膛!跟我走!快!都跟上!” 一阵咔咔的响声,所有步枪都上了膛! 中央警卫团的士兵,早已知道缉查处宪兵队是什么人!他们没什么可犹豫的!紧跟在陈子峰等人身后,一起向大楼后门走过去! 出了后门,周围一片寂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群提着手枪,端着步枪的人,沿着甬道,一直向北面走过去! 25-14 医院后门,双开木门旁。 那两扇木门终于被推开,并且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外面的卡车突然轰鸣起来,并且向门里驶来! 远处的士兵听到响声,高声询问:“那边什么情况!说话!不说话开枪了!” 司机和另外一人同伙,闪到木门两边,并且举起手枪!枪声立刻就响了! 巡逻的士兵高声喊叫,招呼同伴,同时开枪射击! 但那小卡车轰鸣着,已驶进大门,并沿着窄窄的甬道,一直向里面驶去! 在驾驶室里,开车的日本特务瞪着眼睛,盯着前面!他的方向盘上,用胶布缠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开关!就在他的手边! 鹰司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开车接近大楼,然后按下开关! 鹰司目光严峻地说:“我的兄弟,你要为帝国玉碎!” 25-15 陈子峰这伙人一听到那边传来的枪声,立刻向前奔跑。他们都举起了枪! 前面的房子后面,一辆带着篷布的小卡车突然拐过来,并且向他们这边冲过来! 陈子峰大吼一声:“打!” 接着,七八支手枪,十几支步枪,同时开火射击!就如泼过去一片弹雨一般!只一瞬间,那辆小卡车的前挡玻璃和车灯就被打得粉碎!但小卡车仍然向他们冲过来! 手枪连续射击!士兵们的步枪一阵拉枪栓的咔咔声,又是一阵猛烈射击! 卡车的一个轮胎被打瘪!驾驶室已被打烂!发动机开始冒出白烟!但卡车仍然向医院大楼冲过来!仿佛谁也阻挡不住它! 一颗手榴弹扔进驾驶室里,猛烈爆炸!卡车终于停下来! 陈子峰跳上踏板!他妈的,那个开车的家伙早已被打死!倒在座位上!却踩下油门! 但方向盘上面的红色小开关,却如凶神恶煞的鬼眼一般,血红血红的瞪着他! 此时,驾驶室里开始冒出火苗!并且越烧越猛! 陈子峰大喊:“老韩,检查车厢里!” 韩进东和吴建成猛地掀开篷布,钻进车厢里。在火光照耀下,五个装满炸药的木箱子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两个人不顾一切扑过去,一把掀开箱盖,很快找到插上雷管的炸药,用牙齿咬着,一个一个拔下雷管! 他们把炸药箱一个接一个扔下车,向那些接到炸药箱的士兵吼叫:“快跑!跑远一点!” 他们刚刚跳下卡车!那辆吓人的小卡车“轰”的一声爆燃起来!火光照亮周围一切景物,更腾起浓烈的烟雾! 所有人,包括听到枪声,刚刚跑过来的段泽刚和他的士兵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猛烈燃烧的小卡车!他虽然知道炸药已被搬下来,但惊恐的汗水仍然像溪水一样,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正文 1114、 回来再传染给你们! 25-16 清晨,天刚刚亮。 沉睡一夜的重庆,渐渐苏醒,并且开始活跃起来。 女人尖叫着催促孩子起床。男人啪啪地劈着木柴。水桶哐哐地磕着井沿。门板被摘下来,嗵嗵地落在地上。板车辘辘地从街上驶过。 小摊贩们吆喝着:“老青果一一喽,三分钱一十喽一一” 补锅匠也吆喝:“锅一一拿来补一一喽!补锑锅,补盆子,烂脸盆一一拿来补喽!” 街上渐渐热闹起来,行人和车辆都出现了,与往日完全一样。 25-17 从上清寺向北,沿中山四路前行不远,快到桂园的地方,向东有一条很清静的小街。 街里最显眼的的建筑,就是第二十二集团军总司令邓锡侯的宅子,也是他的司令部。三个月前,葛二就是摸进这栋小楼,被人抓了正着! 这栋宅子的东面,隔一座小山包,还有一栋小楼掩映在树木之中。 此时,在二楼的窗前,佐藤先生和鹰司、川上并排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他们从昨夜十二点起,就在这个房间里等候,却没等来他们期盼的爆炸声!所以,他们的“断箍行动”已经失败! 失败的原因,他们此时还不知道!但他们迟早会知道的!等他们知道,还是陈子峰那些病得东倒西歪的人,破坏了他们的行动,一定会愤怒得七窍流血! 这时,鹰司轻声问:“先生,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佐藤先生却看着窗外的山景和街景,一直没说话。 川上忍不住说:“我们就在这里!我们还有不少人!距离蒋的官邸这么近!我们就不能突袭一下吗!说不定就成功了!” 鹰司看他一眼,没说话。他也明白,他对川上说什么都没用!川上只听佐藤先生的! 这时,佐藤先生却没头没脑地说:“栗山怎么会损失!我真是想不明白!” 鹰司说:“是,我也是不明白!栗山的准备是很充分的!时间是按秒计算!船也炸了,却没炸死陈子峰那些人!简直是可恶至极!” 佐藤先生慢慢回头,说:“鹰司君,请你给高桥队长起草一个电文吧,尽可能详细地说明我们的所有行动!你告诉他,我们失败了!我们想知道想一步的计划!就这样,请你起草一个吧。” 他说完,就出了房间,走进他的卧室里。 鹰司和川上面面相觑。他们也明白,不管再搞什么动作,失败的可能太大了!再说一句丧气话,恐怕也没什么意思了! 25-18 接下来的五天,重庆平静得有点不正常,甚至有点吓人! 这五天里,没发生任何异常的事!所有事,都是正常的,必然的! 第一件,委员长和各战区的长官们,经过中央医院一系列检查和化验,确认并未传染上副伤寒,于第三天出院! 委员长出院那天,去看望还在治疗中的林主席,还有唯一被传染的张群张长官。 也算是顺路,委员长又去看望了一下同住在传染科的陈子峰等人。 陈子峰的宪兵队,竟然有七人被传染!他们住在两间大病房里,一看见委员长进来,急忙跳起来向委员长敬礼。 委员长脸上带着微笑,一一询问了他们姓名,只是没握手。同行的林主任禁止他们和委员长握手。谁都明白,怕传染! 委员长说:“听说你们也被传染了。不过,你们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仍然化解日本特务的爆炸企图,很好,很好!尽快养好病,还有很多工作要你们做,是吧。” 陈子峰立正报告,“多谢委员长关心,我们很快就会出院!继续为抗日效力!” 委员长临走时,目光落在萧安城脸上,似笑非笑地向他点点头,就出去了。 25-19 第二件事,陈子峰等人出院回到水墨巷驻地,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姜玉凤。 他嘎嘎地笑着,向她伸出手,和她握了又握,几乎就不想放开了。 “哎呀,小姜,小姜,好,太好了!国庆前后那几天,你可真是发挥大作用了!太好了!我说,你简直就可以留在我们宪兵队了,如何?你当一个宪兵,绝对没问题!” 对这样的话题,姜玉凤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她太清楚了,宪兵队的人,无论男女,个个都是杀人魔王!舞刀弄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真是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妈呀,我可不是那块料! “陈队长,您过奖了,谢谢。”她只能简单这么说。 乔艳芳笑嘻嘻地挽着她的胳膊,“玉凤姐,没想到,那个吉野还会给你打电话?哎呀,他可真好,这么关心你。” 这下子,姜玉凤就警惕起来了。 和吉野认识,原本不算什么。他请她吃饭,说几句赞美的话,也不算什么。 但她发病那天夜里,吉野竟然跑到驻地里,把她送到义林医院,这件事就有点敏感了。倒好像是她通敌似的!所以,这件事是一定不能多说的! 她谨慎盯着乔艳芳,知道她有多狡猾,只能淡淡地说:“我现在才明白,吉野抓我,就是为了让我也染上病!回来再传染给你们!日本人真是恶毒到家了!” 在另一边的萧安城,看着陈子峰说:“日本人的心思,真是用到家了!整个行动,环环相扣,连环套,算计得真精确!不知接下来,他们还想干什么!” 陈子峰仍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说:“不管他们还想干什么,老子都在这里等着!” 25-20 第三件事,是个传闻。但不管真假,都叫陈子峰疑惑! 林主席住了几天院,也治好病出院了。据说,他希望姜玉凤去给他当秘书。为了这件事,他不仅找了同样住院的张群,甚至还向委员长也表达了这个意思。 据说委员长倒也愿意玉成此事。委员长其实在开大会那天就知道林主席的想法。让林主席快乐并且幸福的生活,符合委员长的意愿。 再一个据说,委员长似乎给戴老板打过电话,说了这件事。 但至此之后,这件事就没了下文。谁也不明白其中出了什么事! 姜玉凤也听说了这件事。她想了想,要是让她给林主席当秘书,她的工作重点在哪里,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件事的好处是,终身有靠。不好处,恐怕没什么大意思! 冷静说,自己虽然不像宪兵队的人那样,善于杀人!但遇到惊险也能冷静应对,却是无人可比的!这应该算一个长处吧。 所以,对这件事,她私心里想了想,倒是无可无不可,咋样都行! 最初,萧安城也没看明白,但一回头看见姜玉凤,忽然意识到,她没去林主席办公室当秘书,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影子!他忍不住摇摇头,对此也没什么办法! 25-21 第四件事,陈子峰和萧安城活捉栗山,不仅在军统,就是在全重庆,也成了一件大新闻!传得沸沸扬扬,并且增添了许多情节! 各家报纸更把此事传得神乎其神!说这三个人不是在水里打,是在水面上打!简直就如天兵天将一般,并且祭起十八样宝贝,将两条那么大的货船,炸得粉粉碎! 陈子峰和萧安城,是经过好一番搏斗,才将日本的一名全能特工擒拿归案! 对栗山的审问,由何畏负责。 谁都看得出来,何畏是个癫狂之人,凶残起来无人可比! 但何畏几乎把栗山打烂,也没让他开口说话! 陈子峰曾经去看过一次这样的血腥审问! 看过之后,他小声对何畏说:“长官,有那么一种人,就是个犟种,谁也拿他没办法!鹰司就是一个!上海的彭长官差点把他打死,也没让他开口!这个栗山,我们在武汉也抓到过一次,也是打了个半死,也没开口!长官,他不会开口!” 何畏将陈子峰的意思转告龚长官。 龚长官什么也没说。但对栗山的审讯,就此停止了。 栗山被关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死牢里,就是怕他诡计多端,跑掉了! 栗山被捕这件事,谁都没想到,竟然影响深远! 不是鹰司出身贵族,背后有皇亲那一种,而是另外一种!没人想得到! 25-22 第五件事,住在静园小楼里的佐藤先生,终于收到高桥发来的电报。 电报的大意是,“木桶”与“断箍”皆已结束。佐藤与鹰司等人继续潜伏重庆已失去意义。请留下合适人员,其他人返回上海,以接受更重要的任务! 佐藤先生看完电报,心里很明白,说“木桶”与“断箍”皆已结束,是一个相当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失败!这没什么可讳言的! 他心里想,我们已尽到最大的力!所有行动方案都是与上海的参谋班子反复策划协商以后确定的!但结果仍然是失败! 佐藤先生明白的另外一点,是因为他有一个难以逾越的顽强对手!就是陈子峰的宪兵队!简直就是一群恶魔托生的混蛋!高桥殚精竭虑,甚至让他们染上副伤寒!但这些家伙病得歪歪倒倒,仍然阻止了最后的爆炸! 正文 1115、 廖姐姐就是一个共! 那辆小卡车上,有五箱子炸药!一旦爆炸,必将惊天动地!必将摧毁中央医院的大楼!住在医院里的蒋,还有那些高级将领们,一个也逃不掉!一个也逃不掉! 但他们偏偏就逃脱了死亡!就因为有陈子峰那个魔鬼一般的宪兵队! 佐藤先生沉稳而大气。虽然心里愤怒异常,但在大面上,还能做到稳定如山! 川上曾经建议,集中力量,对蒋的官邸发起强攻,作最疯狂的一击! 但佐藤先生考虑到最后,还是放弃了。段泽刚的中央警卫团,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恐怕早就准备好了! 拚上所有人,再失败!得不偿失! 所以,佐藤先生现在布置的,就是最后的善后工作。 秋津当然留下。她的位置最好,可以得到许多重要情报! 间次和广田也留下,作为她的助手。 另外,张并洲的位置也极好,至今未受到怀疑。所以,佐藤先生特意留下一个小组,专门联络张并洲。当然,这个小组也受秋津指挥。 其他人,则随佐藤先生分批撤离,返回上海。 至于下一步将要干什么,只能等回到上海再说了! 25-23 第六件事,也就是五天后的一个上午,陈子峰宪兵队接到了新任务! 这一天,其实是陈子峰和萧安城、乔艳芳、冷月等人,刚刚出院回到水墨巷,还在乐哈哈地与姜玉凤开着玩笑的时候,接到了龚长官的电话。 龚长官在电话里说得很简单,“陈子峰,你们三个正副队长,现在到本部来。” 之后,他就挂断了电话,让陈子峰举着电话,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队长陈子峰,副队长乔艳芳和韩进东,一路抵拢倒拐,往本部那个方向走。但他们心里却有点疑惑。龚长官只说去本部,却并没有说明去哪个部门,哪个办公室。 怎么着,我们去了还要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去找吗! 等他们到了本部才看见,何畏已经在路边等着他们了! 何畏只是向他们挥了一下手,转头就走。他们只好跟在后面。 何畏领着他们走进一栋小楼,上楼,并指着一扇门向他们做敲门的手势。 25-24 陈子峰等人敲门进了这间办公室,才明白,这是戴老板的办公室! 他们还是第一次进入戴老板的办公室! 戴老板从一张大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一边接受他们的敬礼,一边和他们一一握手,表情温和,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微笑。 之后,他向站在旁边的龚滨生挥一下手,就又回到大办公桌后面坐下。 龚滨生走到他们面前,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们,之后,才开始说话。 他轻声说:“子峰,还有你们两个,艳芳和近东。” 陈子峰这三个人简直要傻掉了,龚长官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他们!他们感觉惊悚,却猜不出这是好还是坏! 龚长官接着说:“现在,我,代表戴局长,要交给你们一项新任务。这项任务其实不是我和戴局长交给你的,而是委员长特别交待,交给你们的!” 陈子峰等人这才意识到眼前情况的严重性,立即挺直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龚长官接着说:“你们可能已知道,汪那伙人叛逃河内后,现在已到了上海。我们在上海的人侦察得知,汪那些人,一直与日本方面谈判。他们谈判的内容,就是如何卖国!这些卖国者,还想给自己谋得更大的利益!他们谈判的具体内容,就是他们卖国求荣的证据!你们听明白了吗?” 陈子峰低声说:“是,长官,听明白了。” 龚滨生接着说:“交给你们的任务,就是拿到这些证据!并且要快!” 陈子峰再次点头,“是,长官,尽快拿到他们卖国的证据!” 这时,龚滨生又笑了一下,说:“你们也知道,我们在上海有一支很精干,也很有能力的队伍。不过,委员长的意思是,我们要派出最得力的人员,去完成这个任务!所以,戴局长和我,一致选择了你们这支宪兵队!”他说完,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子峰! 陈子峰再次立正,说:“这是委员长和长官对我们鼓励和信任!我们保证,不辱使命,一定完成任务!” 龚滨生点点头,又说:“你们宪兵队当然不可能全去,那样目标太大。所以,你们选择哪些人去,现在就确定下来,也让戴局长和我,听一听。现在就说吧。” 对陈子峰来说,这是一个很明确,但也很模糊的要求。不确定人数,也不确定范围,谁去谁不去,就要你现在作决定! 老天,我决定的人选如果不符合戴老板的要求,那也是个很大的麻烦! 他看了看身边的乔艳芳和韩进东,谨慎说:“长官,这么重要的任务,首先,我们三个队长都去!”说完就看着龚滨生的表情,眼神也时不时向戴老板瞄一眼。 不过,这两位长官都是成了精的长官,从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接着,陈子峰又说:“还有冷月、李轩芝、张小、李学海、吴建成这几个人,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特工,都是信得过的人!” 龚滨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一点头,冷静说:“还有萧安城和姜玉凤。我就选择这些人,请长官批准。” 龚滨生一摇头,却说:“不需要我批准,你们选择好了就行!就是这些人了?” 陈子峰说:“是,长官,就是这些人了!” 龚滨生回头看了戴老板一眼,说:“那么好,你们现在就回去做准备,做好准备就可以出发了。最后一件事,何畏也会去上海,但不和你们一路。遇到了事,你们要多商量!” 陈子峰急忙点头说:“是,长官,我们明白!” 25-25 陈子峰等人从本部出来的时候,乔艳芳凑近陈子峰的耳朵,小声说:“谢谢。” 陈子峰怪模怪样的瞪着她,“为什么!” “我就希望我哥也去。你不提,他恐怕去不了!” “他是报务员!老子没报务员怎么行!” “可是,我不明白,你叫上姜玉凤干什么!她又不是我们宪兵队的人!” “她不去,安贼就去不了!这你还不明白!”陈子峰斜着眼睛瞪她。 “他们还在怀疑我哥?”乔艳芳也瞪起了眼睛! “小乔,我们这一行就这样!只要被怀疑上,就永远怀疑!你应该知道!” “我哥被怀疑也是你引起的!你说什么说!” “他在山西被怀疑,可不是老子引起的!” “混蛋!你的意思是,你也怀疑!”乔艳芳斗鸡似的瞪着他! “你说错了!老子至少现在,对他没有任何怀疑!” “你说现在是什么意思!”乔艳芳也向他瞪起眼睛。 “就是这个意思!你这么贼精一个人,还听不明白!” 乔艳芳怒火冲天地瞪着陈子峰!她看出来,陈子峰也怀疑萧安城!但他现在用得着萧安城!所以就要带上他!等将来抗战结束,他第一个就会怀疑萧哥哥!混蛋东西! 她很愤怒,但心里也明白,眼前的现实,就是这么一个现实! 干特工这一行的,就是这样!永远这样!哼!狗东西,你恐怕也想不到!老子早就帮助共那一边了!你不是喜欢廖姐姐吗!哼,廖姐姐就是一个共!我知道,但我就是不告诉你!混蛋东西! 25-26 陈子峰和乔艳芳、韩进东一出本部,就看见站在街边的何畏! 他穿着一身旧西装,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他站在街边,左看看,右看看,倒好像很随意的样子。 陈子峰笑嘻嘻走到他身边,“何长官。” 何畏扭回头,翻着眼睛看他,“噢,是陈队长。” “那怎么着,跟我们一起去水墨巷?” “没问题,听你的。” “何长官,我今后应该听你的才对,你是龚长官派来的嘛!你说是不是?” “要是这样,你的任务准得瞎菜!还是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办吧!” “为什么呢?”陈子峰歪着嘴,一副傻模样。 “这你还不明白,我是日本人安在缉查处的卧底!” 一听到这个话,陈子峰和乔艳芳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最后,何畏也笑了起来! 他说他是卧底,却把栗山打得要死!谁都看得出来,他恨日本人已恨到骨子里! 所以,何畏这个人,也是个挺奇怪的人!谁也摸不准他的心思! 25-27 陈子峰等人回到水墨巷,就召集所有弟兄在大房间里开会。 他一脸狡黠地看着面前的弟兄们,说:“戴老板和龚长官,奉委员长的命令,交给我们宪兵队一项新任务!是一项极其重要的新任务!但是,为了保密,我现在不能说明是什么任务!只有负责执行这项任务的人才能知道!” 在座的弟兄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小声议论纷纷的。 他接着又说:“任务有点特殊,所以,我选择的弟兄,未必是咱们队里最优秀的弟兄,这一点请你们听清楚!我选的是有一点点特长,在新任务中用得着的弟兄!你再优秀,缺了那么一点点特长,还是不能选!” 正文 1116、 真心实意向你道歉 不料,在座的弟兄们都是明白人,就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有人说:“哎呀,你就别给我们吃宽心丸吧!反正没选上的都是最优秀的,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这下子,连陈子峰也笑了起来。片刻,他收起笑容,开始一个一个点名字! 名字一点出来,前面再做铺垫也没用!谁都看得出来,陈子峰选的人,一部分是军官,再一部分,就是队里最狡猾,经验最丰富的人!这么想想,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们唯一没想到的是,姜玉凤也入选了!她不是宪兵队的人,什么经验也没有!哎呀,这里边是不是还有其他意思呀!他们都忍不住这么猜想! 姜玉凤更没想到,只能张大嘴,瞪大眼睛看着陈子峰。在所有人里,她是最没资本说去,或者说不去的人! 她后来又想了想才明白,我就是个听天由命的人!只能听人吆喝! 心里最恼火的,就是强虎了!陈子峰说了,家里由强虎负责! 但是,剩下的宪兵队,还有意思吗!还能干什么! 小乔要去,这是他没办法的。小乔在他心里,永远是水中的月亮,看得见,摸不着。但姜玉凤也被选上了!叫我如何是好!上回得到一个机会,刚入了港,却没干成,至今还梗在心里!这是最要命的!这个话,当然是没办法说的! 25-28 大房间里的会议结束之后,被点到的人都上楼去了电台小屋。 一共是十个人,再加上何畏,把电台小屋挤得满满的。 他们是,陈子峰、韩进东、乔艳芳、冷月、李三、李学海、张小、吴建成,最后还有萧安城和姜玉凤。现在在座的还有何畏! 电台小屋里没几把椅子,其他人就坐在床上或者坐在地上,还有站在墙边的。 陈子峰翻着一双贼眼,鬼似的盯着眼前的人,低声说明他们将要承担的任务!简单一句话,就是要拿到汪那些投敌汉奸,投靠日本人,卖国求荣的证据! 在座的都是经验丰富的特工,政治头脑都有一些! 他们一听就明白了,“木桶计划”虽然早就制定出来了,但真正实施,是从去年年底开始的!“木桶计划”实施到今年八月,其实已经结束!但日本人又搞出来一个“断箍行动”,这才持续到现在! 但要说,这些行动就结束了,恐怕还真不行!只有拿到汪等人投靠日本人的证据,这个任务才算完全结束!眼前的任务,其实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步行动! 说清了任务,接下来要说的,就是如何去上海! 他们一共是十一个人,齐打伙的去上海,肯定不行!目标太大! 何畏淡淡地说:“你们怎么去,你们自己决定。我独自乘船去,就这样!” 陈子峰却狡黠说:“你独自去,我没意见。不过,请你给我们提一个建议,如何?” 何畏说:“其实也没别的路子,你们只能先乘车去昆明,然后乘火车去河内,再从河内到香港,最后从香港乘船去上海,就是这样!” 陈子峰嘎嘎地笑着,“是呀,是呀,也只有这么走了!要绕大圈,那就只能绕了!” 再接下来要商量的,就是要带什么东西!他们虽然是特工,似乎不管去哪里,抬腿就可以走的!其实不然,他们有许多东西要决定带不带,带多少! 譬如,武器弹药要带多少。各种服装要带多少,虽然到了上海可以买,但宪兵队的经费只有这么多,可能还是要自己带! 电台是带一部还是两部?最后决定两部都带上!以前在上海时,两部电台就起了大作用!这一次,姜玉凤的电话联络就非常重要,怎么估量都不为过! 商量到最后,他们还决定带上一套窃听器!也许用得着! 最后,萧安城说:“我要带上一些资料,到了上海,也许有机会再研究研究。”他这么说着,就向姜玉凤看了一眼。 姜玉凤看着他,有些惊愕。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自己恐怕也要带上一些资料! 陈子峰恶狠狠地瞪着萧安城,仿佛要吃人似的!但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25-29 下午,吃过中午饭,姜玉凤跟陈子峰说了一声,要回洪崖洞取一些资料和她个人要用的东西。 之后,她就离了水墨巷,一路抵拢倒拐,往东北方向走去。 这条路她很熟,以前就走过无数次,简直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但姜玉凤走到大井巷的时候,渐渐有点疑惑起来。在宪兵队住了这么些日子,她近朱者赤,不由自主地沾染上一些特工意识。她隐约察觉被人跟踪!这就是危险! 大井巷是一条七折八拐、由无数台阶路组成的小巷子。它有一个很诱人的特点,小吃多!多到什么程度,几乎是三步一家,五步一店,甚至到了目不暇接的地步! 一进巷子,就有一家名叫“猪叫火锅”的店,里面坐满了顾客,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唏溜唏溜吃火锅的热辣样子。再往前是“彭姐肥肠鸡”,是专为肥肠爱好者准备的。对面是“秀娘串串香”,整条巷子里都弥漫着烤串的香味。隔壁又是一家专卖冰粉冰汤圆的小店,光是这几个字,看着就叫人爽快。 姜玉凤一闪身,就进了冰粉冰汤圆店,在窗前坐下。她要了一碗冰粉,慢慢吃着,眼睛却谨慎盯着外面。 只坐了五分钟,她就看见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吉野公亭! 她立刻就明白了,这家伙可能一直在水墨巷外面守着,就是为了等自己! 看着他东张西望的,就要走过去了,姜玉凤伸手敲了敲窗户。 吉野一回头,看见窗户里的姜玉凤,脸上立刻溢满了笑容。他一进了小店,就不断欠身,同时连续说了十几个对不起。他好像就是专门来道歉的! 他一坐下来,仍然是满脸笑容,就仿佛看不够似的,直眉瞪眼地看着姜玉凤。 姜玉凤撇了撇嘴,说:“你差点害死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吉野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来请罪的。你打我骂我,都行,都行!” “说吧,你跟我这么长的路,到底想干什么,直接说出来吧,别忍着了!” “哎呀,我这个,真心实意向你道歉,请你一定原谅我。” “这个你说过了!说最主要的吧!有话就快说,我还有事呢!” “哎呀,这个,这个,我实在是,有点说不出口,实在是,有点说不出口。” 姜玉凤没想到,这个吉野,竟然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这家伙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凶恶说:“你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快说!不说我走了!” “这个,这个,我就想找个清静一点的地方,和姜小姐说几句悄悄话,就是这样。” 他这么说完,就眼巴巴的看着姜玉凤,似乎要请求她无论如何都要同意。 姜玉凤也不傻,一下子就猜出他的鬼心思了!狗东西,抱着我去了一趟医院,就想得便宜呀!有那么好的事吗!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你连这个还看不出来吗! 可是,忽然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却像微风似的飘进心里。妈呀,他抱着我去医院,保不齐我这里那里都被他摸到了!你有什么本事呀!我还真看不出了! 你个狗东西要是上不了台面,做事不着调,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想到这里,她微笑瞄着吉野,说:“你找地方吧!一定要找干净一点的地方!” 25-30 都说日本人骚,也没想到会有这么骚!不是尿骚,是他妈的性骚! 姜玉凤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个头不高,看上去既没什么威力,也没什么长物,顶多长得还算清秀的吉野,竟然骚到了家! 他果然找了一家比较干净,也比较清静的小旅馆。 一进了房间,他先在姜玉凤耳边甜言蜜语一番,之后就把她抱上了床! 他那两只手就如蛇一般,在她身上游来游去,处处都让他游到了! 姜玉凤被他撩得不行,只得张开身体,轻轻哼一声,召他上来。这家伙真的不辱使命,盘马弯弓,进退有度地招呼起来,让她好好爽了一回! 一个下午,如此三次,让姜玉凤爽了三次,这才算停下来。然后才深情厚意地看着她,仿佛欣赏一朵鲜花似的。 他微笑说:“姜小姐,真好!真好!实在太好了!” 姜玉凤微笑问:“什么好?怎么好?说我听听。” 他仰脸看着房顶,目光遥远地说:“你人好,这是第一位的!再一个,身体更好!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好的人!” 姜玉凤说:“怎么着,你还想没完没了呀!” 吉野笑嘻嘻地看着她,“姜小姐,我还想再见到你,请你一定给我这个机会。” 这下子,姜玉凤就犹豫起来了。陈子峰要带她去上海,怎么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去多久,更不知道,她怎么敢应下吉野的话。 正文 1117、 这是上面的决定! 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这家伙是个日本特工!我可不要被他利用了!那就坏了! 吉野及时说:“姜小姐,我说的,一定是让你为难了。我们看缘分吧,好不好?还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我绝不会害你!上一次,我已经后悔得肠子都要断了!今后再不会了!姜小姐,请你一定放心!” 这个意思,姜玉凤听懂了,倒是没什么可说的。 所以,姜玉凤现在也只能看缘分了! 25-31 快到傍晚时,姜玉凤才回到洪崖洞的宿舍。 她一眼就看见,强虎正站在外面的街边等她。她心里哀叹一声,这里还有一个孽障呢,也是她抛不下的!伺候林主席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强虎也许就是她今后的依靠! 强虎瞪着她,“你吃完午饭就走了,怎么现在才到!” 姜玉凤向他摇摇头,“虎哥,你什么也不要问了。我有我的任务!” 强虎咧着嘴向她笑了一下,“我猜就是这件事!陈子峰会带上你,一定是为了萧安城!我说的没错吧!” “你既然知道,就什么也不要问了。” “你甩不掉我!” “我没想甩你!从来没有!” “我看你现在,不像从前了!你的翅膀也硬了,是不是!” “我还是从前那个人,你不要多想!” “你现在准备干什么!” “收拾东西,带到水墨巷去!就是这样!你说我还能干什么!” “我呢!你准备怎么样!” “虎哥,你进来吧。我大约还有一个小时!你想要,现在就要吧!” 这个傍晚,姜玉凤利用这一个小时,把强虎也给办了!她心里有一点意外,不知是不是有吉野在前,她感觉强虎似乎不如以前了!他以前多猛呀! 老天!总不会让我和吉野好上吧!那就有麻烦了! 姜玉凤承受强虎的勇猛时,心里忍不住这么乱想。 25-32 较场口,山路旁,茶棚下。 仍然是那盏昏暗的马灯,仍然照耀着在黑暗中互相盯视的何畏和石田。 “什么情况!何先生!”石田现在对眼前的何畏,是越来越警惕! “就是跟你道个别,就这个事!”何畏冷静盯着石田,低声说。 “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去上海!” “为什么!” “工作调动!还能有什么,就是这个!” “什么任务!有什么情况就说!不要我问一句你说一句!” “什么任务不知道!说了,到了上海,那边才会详细告诉我!” “你就想离开重庆吧!” “我想离开就能离开了!你怎么不长脑子想一想!” “到了上海,和谁联系!”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我还想活呢!” “到你该说的时候,你就得说!否则,你照样活不成!” “石田先生,总不会,你也要去上海吧?你会去吗?”何畏一阵冷笑,有些得意地看着他,似乎猜出了他的内心! “我会不会去,跟你说不着!这是上面的决定!” “你去不去,我管不着!离你远一点,我更好一些!好了,我该走了!” 何畏站起来,向石田摆摆手,冷笑说:“茶钱你付。”他说完就走了。 石田在小茶桌边坐了许久。他并不担心何畏猜出他也会去上海!何畏这个人,就是他手里的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只是,何畏要去上海的事,还是让他心生疑惑! 25-33 静园,山上小楼里。 此时夜色已深,附近一片寂静,甚至秋虫的鸣声都很少了。 佐藤先生静静地看着石田,又看看身边的鹰司,小声问:“何畏要去上海?” 石田说:“是,他说要和我道别。但什么任务,他不肯说!至于要和什么人联系,更是一个字也不露!先生,我要是抓住他,好好审一下,他一定会说出来!” 佐藤先生静静地坐着,眼神沉稳,却没说话。 石田是陆军情报部的人,陆军特工的事,只能由鹰司来说。 所以,佐藤先生只是小声说:“石田君,稍安勿躁。我们还是把方方面面的情况都弄清楚,才能决定我们的下一步。” 这时,吉野敲门进来,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鹰司问:“你那里什么情况?” 吉野看看佐藤先生,又看看石田,才小声说:“我和姜小姐呆了一下午,关系融洽。” 鹰司微笑说:“很好。说主要的。” 吉野说:“我随口说了一句,说我还希望能再见到姜小姐。这时,她就有些迟疑了。” 佐藤先生、石田和鹰司,一下子都把目光转到他脸上,似乎不认识他了,一直盯着他!他们都在等他的下一句。 吉野小声说:“对不起,长官,我没敢多说。我只说,今后看缘分吧。就是这个情况。” 佐藤先生抬起眼睛,鹰似的盯着鹰司,又回头去盯石田,连嘴唇都抿紧了! 他终于说:“看来,不仅何畏要去上海!可能,我猜测,陈子峰那些人也要去上海!那个姜玉凤,一定会跟着陈子峰!这就是我们眼前的情况!问题是,他们去上海干什么!他们有什么任务要去上海完成!他们在上海的人,也不少!” 佐藤先生这几个问题,是谁也回答不了的!他们只能沉默着。 佐藤先生又扭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鹰司。 鹰司在突然之间才明白了佐藤先生的意思! 他低声说:“我现在就给高桥发报,请他调动各地的人,寻找陈子峰这个宪兵队的踪迹!先生,我相信,我能找到他们!” 佐藤先生露出微笑,用力向他点头! 25-34 吉野回到自己住的小房间里,望着漆黑的窗外。他心里,还是惦念着姜小姐。 我怎么会喜欢上姜小姐?这是吉野怎么也回答不了的问题!佐藤先生当初只是叫他和姜小姐拉上关系,很温和很善良的那一种,为“断箍行动”做准备。 现在,他竟然惦念上姜小姐了!他不知今后会怎么样! 哎呀,说一句实话,这一个下午,记忆犹新!美不胜收!这是他怎么也忘不了的! 这时,川上走进来,眼神阴阴地盯着他。 吉野急忙站起来,恭敬说:“长官。” 川上模样怪怪地笑着,“小子,怎么着,弄到手了?” 吉野点头说:“是,长官,我也没想到。” 川上说:“感觉如何?是不是很享受?” 吉野只好说:“是,姜小姐很漂亮,也很温柔,我喜欢。” 川上撇着嘴,“要是我,给她来个挑滑车,准叫她尖声大叫!那才美呢!” 他说着,得意地一阵大笑,终于拉开门走了。 吉野却眼神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闪出凶恶的光芒! 吉野是陆军中尉特工,最恨的就是川上和栗山的嚣张跋扈!栗山被捕,他曾和几个陆军特工喝了几杯小酒庆贺!要是川上这家伙也被捕,他非喝个一醉方休不可! 不过,他也知道,他并不敢随意造次! 25-35 水墨巷,电台小屋里。 夜已很深,周围寂静无声。 电灯在他们头顶上忽明忽暗,仿佛每个人的心思都在一上一下的波动着! 陈子峰一说今晚要开一个小会,在座的人心里就明白了。就是为了出门去上海这件事,他恐怕又要耍一耍心眼! 陈子峰问的很简单,“说说,我们怎么走?” 跟前这几个人的眼睛就开始乱转了起来。 上午,何畏曾经说了一遍去上海的路线。乘车去昆明,乘火车去河内,乘船去香港,最后再乘船去上海!这条路线,行吗?他们都拿不准!这简直是一条找打的路线! 电台小屋里寂静许久。但陈子峰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催促他们,只是盯着他们看! 终于,萧安城开口说:“我们的那些物资,都是要用的,怎么也得运到上海吧。” 就是这么一句话,立刻让所有人都活了过来! 首先,乔艳芳就挺直了身体,瞪着大眼睛说:“哥哥,你说是早运还是晚运?” 萧安城看着她,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他满脸都是笑容,却没开口。 冷月冷冰冰地说:“早运!” 陈子峰歪着嘴,瞪着她,“你说,怎么早运?” 冷月简洁说:“老韩带两个弟兄押运,走川黔公路!” 韩进东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这是,要我往哪里运?” 乔艳芳大声说:“当然不是香港!” 萧安城淡淡地说:“只能先到贵阳,然后向东!九战区的陈诚长官就在长沙。” 韩进东仍然莫名其妙,“为什么呀!” 乔艳芳咯咯大笑起来,“老韩,找你的老长官呀!李承国是九战区的参谋长!” 韩进东铺开地图,上下左右好一番察看,回头说:“从贵阳到长沙,就没有路!” 乔艳芳笑嘻嘻说:“公路是没有,不过乡村土路总有吧。” 韩进东一点头,“好,我慢慢走,最后总会到长沙。你们呢?怎么走?” 萧安城笑着说:“我乘船去宜昌。最后也要去长沙。” 韩进东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又回头去看陈子峰,忽然说:“你们就是让我当幌子!是不是!我是不是个幌子!” 正文 1118、 做贼似的向晓烟招手 这下子,所有人都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互相打来打去的,好不开心。 乔艳芳使劲在韩进东胳膊上拍打,简直快要把他胳膊打断了,叫道:“老韩,没你这么狡猾的!我都要受不了了!告诉你吧,我们就指着你了!” 韩进东四面摆着手,“好,好,我当幌子,没问题!行不行,没问题!等最后到了长沙,又怎么着?就是找李长官就完了?是不是还有别的情况?” 萧安城张口就说:“上山当土匪!” 房间里一阵寂静,所有人都多少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陈子峰一拍桌子,“狗安贼,你就会胡说八道!什么当土匪!你能不能好好说!” 萧安城却低着头,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像手上有什么秘密似的,什么话也不说。 乔艳芳向陈子峰叫道:“你喊什么喊!”又回头拉着萧安城,“哥哥,你说真的?” 萧安城握着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看,欣赏个没完,就是不说话。 乔艳芳突然醒悟过来,回头叫道:“老韩,你别委曲,我们这一路也是幌子!狗子峰什么都想明白了,就是不跟我们明说!我们还被他蒙在鼓里呢!混蛋东西!” 冷月冷笑一声,说:“老韩,我也刚听明白!” 韩进东则张大眼睛,更张大了嘴,把他们看来看去,却什么也不明白! 姜玉凤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会!以前曾参加过一次。但那都是一起想办法,互相商量,最后由陈子峰作决定,大家分头执行。现在可倒好,所有人都在打哑谜,天上一句,地上一句,驴唇不对马嘴!勾心斗角耍心眼,都被他们占全了!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他们这样,也是在商量事情,不过,都是在耍着心眼商量!这些人,得有多狡猾呀!我还真是看不出来了! 25-36 一九三九年十月二十一日,上午,何畏提着一只小皮箱,去了朝天门码头。 朝天门码头,是客船码头,永远挤满了人。他们提着箱子,背着包袱,挑着担子,熙来攘去,大呼小叫。小贩们则如泥鳅一样,在客人中间钻来钻去,兜售他们的商品。 何畏坐在茶摊下,喝了一杯茶,听到上船的汽笛声,这才向码头走去。 他一侧脸,就看见站在墙边的石田,就淡淡一笑,向他挥一下手,就登上了船。 他心里有一个判断,他现在去上海,石田也会去!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他对此无所谓!混蛋石田!你最好不要离我太远!太远了我就够不着你了!我和你的账怎么算! 25-37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十月二十二日,一辆小卡车停在水墨巷门前。 一些弟兄搬出大大小小的箱子、包袱、行李卷,还有长短武器和弹药,都搬上卡车,竟把这辆小卡车装得满满的! 接着,陈子峰和四五个军官也爬上小卡车。他拍拍车顶说:“走!” 小卡车轰轰响着,驶上重庆狭窄的街道。 小卡车最后在石板坡码头上了轮渡,一直向对岸的海棠溪码头驶去。 海棠溪还有一个名字,叫“零公里”。意思是,这是川黔公路的起点。 川黔公路是由委员长亲自下令,于一九三五修建完成的一条战略公路,极其重要! 川黔公路从海棠溪出发,一直向南,经贵阳和昆明,最后与另一条战略公路滇湎公路相连。至少在目前,这是中国通往世界的唯一通道! 25-38 静园小楼里。 只过了十五分钟,佐藤先生就从鹰司嘴里得到这个消息! 鹰司说:“下面刚刚报告,说陈子峰那些人,乘了一辆小卡车,去了石板坡码头,并在那里上了轮渡!” 佐藤先生疑惑地看着他,“他们要去哪里?” 鹰司说:“很明显,他们要去海棠溪。上岸之后只有一条路,就是川黔公路!” 情况如此清楚,但佐藤先生脸上就是有消不去的疑虑! “你的意思,他们要经昆明去河内?” “看来就是这个意思!否则,他们还能去哪里?” “他们,就不怕我们在路上算计他们!” “我猜,他们一定带了足够的武器弹药!”鹰司的眼神很阴沉,看着佐藤先生。 “可是,这一路,可要很长时间呀!对了,你判断,他们最后要到哪里?” “先生,我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在某个前线执行特殊任务,要么就是去上海!我更倾向于他们是去上海!何畏去上海,可能和他们是一个任务!” “我还是那句话,这么走,可要一个多月时间呀!” 就在这时,川上从外面进来,说:“老师,最新消息,陈子峰那些人确实到了海棠溪!但他们只是送那个姓韩的走了!他们又上了返回的轮渡!” “那个韩,是几个人?”佐藤先生问。 “他只带着两个人,开车上了川黔公路!陈子峰那些人并没有走!” 屋里的几个人都沉默了。眼前的情况似乎没道理。如果要走川黔公路,他们就应该一起走!再弄两三辆卡车,对他们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如果走其他的路,譬如,乘船走,也应该一起走!他们为什么分开呢! 佐藤先生回头对鹰司说:“你给高桥队长发报,要他尽快联络各地的人,查清这个韩,要去哪里!武介,你要盯住陈子峰这些人!” 鹰司和川上一点头,同时出了房间。 25-39 陈子峰等人送走了韩进东,一路摇摇摆摆,重新回到水墨巷。 他说:“小乔,告诉弟兄们,这些日子也累了,都休息吧!” 一向忙乱的水墨巷,就这样安静下来,再也没人出门! 一个小时后,暗中监视水墨巷的特务给静园小楼打电话,说:“水墨巷没动静!” 25-40 第二天中午,在静园小楼里等消息的佐藤先生又接到下面的报告,“水墨巷没动静!” 他顿时疑惑起来,命令严密监视!陈子峰那些人,怎么会这么闲?他们什么也不干了?光睡觉了?那也不应该睡一天呀!算起来已经睡两天了! 这一天直到傍晚,佐藤先生才接到新的报告。 鹰司说:“水墨巷今天有动静了!是那个强虎带着人出门,不知去干什么!但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冷月这几个主要军官,一个也没露面!” 佐藤先生恼怒地瞪着他,说:“我相信,他们一定是乘船走了!你查一下,昨晚有哪些客船起航!再跟高桥队长联系,让他派人在长江沿线各码头去找!一定要找到他们!不管他们到哪里,都是我们的麻烦!” 对此,鹰司深有同感!他掉头就出去了! 25-41 还在昨天夜里,凌晨一点钟,陈子峰这些人只带了随身武器,是翻墙离开水墨巷的! 所有人翻墙都没问题,轻松越过,无声落地,然后警惕盯着周围! 只有姜玉凤费了一点劲儿。是下面有人托,上面有人拉,才翻过墙的! 她翻墙的时候一直就想笑。被人托着屁股,扯着腰带拉上去,真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她想,我就是个累赘!但我这个累赘也有任务! 一个小时后,陈子峰这些人混在乱攘攘的乘客中,很快上了一条名叫“江丰号”的客船。他们分散坐在各处,偶尔才互相对一下眼睛!确认大家平安! 25-42 一九三九年十月二十三日这一天,重庆出了一件大事,被日军飞机轰炸! 重庆被日军飞机轰炸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日军飞机轰炸隔几天就会有一次。但对小丫头吴晓烟来说,却是灾难当头的一天! 这一段时间,吴晓烟继续在李太太家快乐而幸福的生活着。 她最首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弟弟。她用奶瓶给弟弟喂奶,哄他在小车里睡觉。更多的时候,她把弟弟背在背上逛街,或者和二菊在山路上奔跑。每当这个时候,弟弟就在她的背上呀呀地叫着,很快乐的样子。 现在,是她和李太太负责给弟弟洗澡。李太太在整个洗澡过程中,就是摸一摸弟弟的胳膊,握一握他的小脚,其他洗澡过程都是晓烟负责的。 洗完了澡,李太太抱着弟弟给他喂奶,晓烟则负责收拾战场一般的地面。 十月二十三日这天早上,李太太照例去妇救会,从事她张扬而妖娆的联络工作。 这时,杨二菊来到门外,做贼似的向晓烟招手。 晓烟把弟弟背在背上,将奶瓶和尿布、草纸等物放在胸前的布袋里,然后就出了门。 “做么噻?”她问。 “走起,走起,快些噻!”二菊拉着晓烟就走。 她们离开较场口。远处的集市仍然处于难以抑止的喧哗之中。那座从未使用过的主席台,仍然像牌楼似的伫立在集市北侧,俯瞰着喧闹的人群。 二菊拉着晓烟,沿着十八梯向下走。 晓烟还是问:“到底做么噻!说哈!” 二菊就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你兜里两毛钱,我算计了又算计,好这样用!” 正文 1119、 她绝望地看着天空 晓烟叫道:“你就是惦记我兜里的两毛钱!” 二菊笑得更开心了,“你不把它花掉喽,我心里总是痒爬爬的,难过噻!” 晓烟说:“贼噢,老惦记我那两毛钱!姆妈叫我买卡子呢!” 二菊说:“我晓得,晓得!买一板卡子,买一支铅笔,再买一条手帕,哈是地?你那两毛钱嘛,将将能买这些东西,一分钱也不剩!我带你去一家店,就在绣壁街,下到底就是噻。那店里的东西便宜噢,是真地!把你那三样都买了,将好剩下一分钱!” 这倒是一件让晓烟意外的事,“真地?” 二菊叫道:“我骗你是个蛤蟆!你晓得吧,那家店里的水果糖也便宜!别家店一分钱一块!它那家店里,一分钱可以买两块,你晓得不晓得!” 晓烟惊奇看着她,“一分钱两块,又怎地呀?” 二菊睁大了眼睛说:“你一块,我一块噻!我们俩一人一块,哈是好!” 晓烟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瘫坐在地上,大叫:“鬼噢!这么算计,就是为了一块糖噻!” 二菊叫道:“你吃不吃噻!你就说你吃不吃好喽!” 晓烟眨了眨眼睛,心里还是蛮想吃一块糖的,就说:“为么不吃,我的钱买地!” 于是,晓烟就和二菊一起向山下走,都盼望赶快吃到糖。 就在这时,山上的防空警报响了,发出凄厉的鸣叫声。 晓烟和二菊,对这种防空警报早已习以为常,算莫事噻!十八梯的边边上就有一个防空洞,那是她们钻过好几次的地方! 于是,她们立刻掉转方向,向防空洞那边跑过去。 很多人都向防空洞跑过来,互相喊叫着,拥挤着,最后终于进了防空洞。 晓烟和二菊也钻进洞里。她们看着洞外的天空,耳朵却支着,希望早点听到结束空袭的警报声。 但她们听见的,却是隆隆的飞机声,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那爆炸声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不仅持续不断,仿佛就在她们的耳边炸响!她们都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弟弟被爆炸声吓哭了。晓烟把他解下来,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她和二菊都惊恐地看着洞顶,好担心这个洞顶会坍塌下来! 26-1 轰炸整整持续了二十分钟,终于结束了!短促的笛声在外面响起来。 晓烟和二菊胆颤心惊地从防空洞里出来,随着大多数人向山上看。老天!十八梯往上那一大片,都被炸毁了!并且燃起熊熊大火!浓烟遮了半边天! 二菊尖叫一声,就向山上跑去。 晓烟勉强把弟弟重新背在背上,也向山上走去。她越往上走越害怕!就是一种天塌地陷、灾难临头的感觉! 十八梯的台阶路已完全被炸毁!路上有许多死人!一些受伤的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叫着,乞求别人帮他一把! 但所有惊恐地从防空洞里跑出来的人,都顾不上那些受伤的人,他们更想知道自己的家怎么样了!家里的人怎么样了! 晓烟更是如此! 她手脚并用,吃力地从碎石块上爬过去,一步一步向上走。她越向上越恐惧! 上面就是较场口!较场口有一大片房子,鳞次栉比,此时都已被炸毁了!没被炸毁的也被烧毁了!火焰还在燃烧着,浓烟翻滚着向天空漫延! 周围的人哭天喊地,叫着自己亲人的名字,向那一片废墟里张望! 晓烟根本看不出她的家在哪里!应该就在那一带!但那是好大的一片!都被炸毁了! 她只能跟在别人身后,漫无目的地在那一片走着,喊叫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流下来。她终于哭了出来,凄惨地叫道:“姆妈一一!姆妈一一!” 她漫无目的地在那一片废墟里走着,哭泣叫着:“姆妈一一!姆妈一一!” 26-2 防空警报响起时,正在妇救会里忙碌的秦雅丽也和同事们一道,躲进了防空洞。 但是,当爆炸声隆隆响起时,她就有些慌了。她从爆炸声的远近和方位,听出爆炸主要集中在较场口那一带!那一带有许多政府部门,军委会、外交部就在那里。可她家也在那一带!弟弟还在家里呢!吴妈和晓烟,是不是带着弟弟躲出去了,她一点不知道! 她越听越不安!那些爆炸声,仿佛全都集中在她家的周围! 她几次想出去,都被同事死死拉住,让她等空袭结束后再出去! 空袭终于结束,秦雅丽第一个冲出防空洞,拚命向较场口那边赶去! 26-3 秦雅丽终于赶到较场口。她一看见那一带被空袭后的惨状,心里就更慌了! 她四面张望,在遍地瓦砾中磕磕绊绊地走着。她绕过一排一排摆在路边,被炸死的人,她绕过被炸烂被烧毁的房屋。她到底是有经验的特工。她按照周围的山势,附近的道路和一些有特征的树木,终于找到她的家! 当她看见她家所在位置,出现一个爆炸后的大坑,心里更加惊慌! 她掏出几张钞票,向附近乱糟糟的翻找垃圾的人一阵喊叫,终于找来一些人。她指点他们下到那个坑里,搬开梁木,抛出碎砖烂瓦,一直向下搜寻! 终于,那些人搜寻出半截人腿给她看。 秦雅丽一看见那人腿上的鞋子就认出来,那是吴妈的脚!她叫他们继续找!继续找! 后来,一个人从废墟里扯出一片布,正准备随手扔掉,秦雅丽尖叫一声止住他! 那人把布片递给她。她看出来,这是一件粉红色衣服上的一片布,衣服的边缘有绣花的边!弟弟百日那天,晓烟就是穿着这件粉红色有花边的衣服,抱着弟弟出来的! 秦雅丽痴呆地看着这片碎布,已说不出话来了! 她痴呆地想了又想,也想不起晓烟今天穿的是不是这件衣服!如果她今天穿的是这件,老天!那弟弟也不在了! 她一下子哭了出来,手里抓着那片布,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弟弟就是她的一切!弟弟就是她的生命!她从未想过,她如此爱她的弟弟! 她觉得,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世界仿佛都不存在了!她跪坐在地上,痛哭不止! 附近到处都是像她一样痛哭的人,她再怎么哭泣,也引不起别人的注意! 26-4 静园,小楼里。 秋津坐在佐藤先生面前,仍然嘶声痛哭,真的是哭得肝肠寸断! 她叫道:“老师,老师,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炸我家!为什么!他们的目标是什么!重要目标他们一个也没炸到!他们就是为了炸我家!老师,弟弟还不满周岁!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就是一个小婴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人也没得罪过!为什么要炸我家呀!我也没得罪他们呀!老师,你说,为什么!为什么!” 佐藤先生痛苦地看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次轰炸是陆军参谋本部下令进行的!但这不是他可以解释的理由!这次轰炸是对“断箍行动”失败的报复!这也不是他可以解释的理由!他没有理由可解释!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秋津!秋津喜欢这个儿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是再好不过的事!他也希望秋津的儿子尽快成长起来,并成为秋津的接班人! 但是,这次轰炸,唯一取得的惊人成就,却是炸死了秋津的儿子! 川上和鹰司站在门口,也呆呆地看着哭泣的秋津。他们也和佐藤先生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们只知道,这次轰炸炸死了许多人,包括许多周岁或不满周岁的婴儿!偏偏这些婴儿中,就有一个是秋津的儿子! 鹰司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拿来毛巾,递给满脸泪痕的秋津! 秋津把毛巾捂在脸上,还在哭泣,哭得全身颤抖! 26-5 弟弟也在哭泣。他挥舞着小手,不住拍打晓烟的脸。 晓烟也在哭泣。她完全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姆妈没有了!李太太不知人在何处!她今后只有弟弟了!可是,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活弟弟! 她下意识地从布袋里拿出奶瓶,给弟弟喂奶。弟弟不哭了,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她下意识地想到,这瓶奶喝完之后,她拿什么再喂弟弟! 不要说弟弟了,她到现在连一口饭也没吃,早已早已饿得前胸贴着后脊梁了! 她看着周围。周围都是乱糟糟的。许多人还在废墟里寻找自己的亲人,或者,他们就是为了搜寻一点财物。许多人和她一样,蹲在路边哭泣!到处都是哭声! 晓烟不由想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不知今晚在哪里过夜。她更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弟弟今后怎么办!我不能不管弟弟呀!他那么小,那么可爱!她现在是弟弟唯一的依靠!但她不知道今后怎么活下去!她绝望地看着天空,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丫头吴晓烟最后成精,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人不陷入绝境,是成不了精的! 有关吴晓烟的故事,暂时放下,请看第六卷:《金钱暗战》。你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吴晓烟!她的故事,和许多别的故事搅到了一起! 正文 1120、 一封电报发往上海 26-6 这天上午,陈子峰等人坐在“江丰号”客船上的时候,也看见大批日军飞机往重庆方向飞去。他们知道,重庆又要遭到轰炸了。不过,这是经常发生的事,他们也都没太在意!眼下的秘密出行,才是他们最在意的事! 乔艳芳坐在萧安城身边,望着两岸的风景,心情好得不得了。 “哥哥,我们能骗过老乞丐吗?”她低声问。 “只能暂时骗一骗,不会长。”萧安城抓着她的手,握了一下。 “为什么呢?谁知道咱们上了这条船?” “我们这些人,都是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离开重庆,老乞丐想一想也会猜到我们去哪里。如果让他们猜到我们去上海,在前方堵截,我们就比较难办了。” “等我们进了上海,他们再想找我们,恐怕就不容易了!” “没错。那么大的上海,最容易藏人了。” 第二天中午,“江丰号”到了宜昌。 陈子峰等人下了船,互相使着眼色,慢慢向码头外面走。 26-7 不过,陈子峰等人一到宜昌,还是被潜伏在当地的日本特务发现。他们和手里的照片一对,就确认是这些人! 一个小时后,一封电报发往上海,报告给高桥。 又过了一个小时,高桥的电报发往重庆,将陈子峰等人抵达宜昌的消息告诉他。 佐藤先生查看了地图,也看不出陈子峰这些人要到哪里去! 鹰司回电高桥,询问陈子峰等人要去哪里! 高桥再回电,“最新消息,他们租了一辆卡车,离开宜昌向南去了!” 佐藤先生看了地图,一眼就看出,他们要去长沙。但是,他们去长沙干什么呢?那里有什么特殊情况,要他们执行特殊任务吗?他还是看不出来! 另一条最新消息是,韩进东的小卡车今晚抵达贵阳,并且在旅馆里住了下来。 佐藤先生再精明睿智,还是被眼前的情况弄糊涂了! 韩进东的小卡车抵达贵阳,似乎是要经昆明去河内!但陈子峰那些人为什么要乘船去宜昌呢?他们到了宜昌后,又租车向南走,真的要去长沙吗?如果他们确实要去长沙,韩进东的卡车又为什么要去贵阳呢! 佐藤先生看着面前的地图,完全被这南辕北辙的两个方向弄糊涂了! 26-8 第二天早上,最新的消息更让佐藤先生意外! 住在贵阳旅馆里的韩进东等人,突然失去踪影!人不见了,卡车也不见了,不知他往哪里走了! 佐藤先生猜想,监视的人可能打了一个盹,就让韩进东等人逃脱了! 他克制着才没有发怒,只是说:“转告高桥,让我们在贵阳的人继续搜寻,一定要找到他们的踪影!弄清楚他们的去向!” 26-9 陈子峰等人乘坐租来的卡车,一路疾驶,只在吃饭时才停一下。 到了夜里,几个人轮流开车。道路很差,泥土路一遇到下雨,再被汽车碾压,变得崎岖不平。人坐在车上,就仿佛行驶在搓板上,骨头架子都快颠散了! 第二天上午,卡车终于抵达长沙。 长沙的景况,看了真让人心酸。去年十一月,长沙大火,烧掉大半个城市,许多重要建筑都付之一炬!至于老百姓的普通住房,更是被烧了一个精光! 如今,虽然过去一年,但被大火烧过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 原有的高大建筑,已被清理出来,但要重建,不知要拖到何时! 百姓们要简朴得多,用碎砖、旧瓦、破木板、锈铁皮搭建起自己简陋的住房。 去年长沙大火时,他们刚到重庆,仅在报纸上看到的情景就已触目惊心。如今时间虽已过去一年,但再看眼前的模样,就可想像出当时的惨状。 陈子峰等人要去的第九战区司令部,在长沙城郊的二里牌。别人告诉他们,九战区司令部很显眼,那里曾经是唐生智的公馆。他们到了那里一问才知道,战区长官部调查科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湘江以西的岳麓山下。 按照路人指点,他们从西湖桥码头过江,沿潇湘路一直向北,然后向西进入湖南大学东门,沿牌楼路一直向西走,最后出的却是南大门。 这个与东大门相对应的门,却叫南大门,让陈子峰他们眨了好一会儿眼睛。 出了湖南大学南大门就是登高路,再往西的路走不了汽车。他们把卡车停在南大门外,之后就进了岳麓山。 一进山,所有人都张大了嘴,万分惊叹地观看周围的景色。 妈呀!世界上还有这么美的地方!简直是太漂亮了!妈呀,那些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晚秋枫叶,姹紫嫣红。林木中不时露出楼台亭阁的斗拱飞檐,更是美不胜收! 他们边走边看,简直要忘记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路上遇到一个军官,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也要去战区长官部,便与之同行。 狭窄山路走到尽头,路边一个小小池塘,池塘的那边的山脚下,赫然一个石洞! 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山洞就是战区的长官部! 和他们同行的军官笑了起来,说这就是一个防空洞,日军飞机来轰炸的时候,就躲在这里。去长官部,要沿着这条小路继续向里走,那边有一片平房就是! 陈子峰他们从这位军官嘴里知道的另外一点是,现在第九战区的司令长官,不再是陈诚,而是刚由第一战区前敌总司令晋升上来的薛岳长官。 说起来,陈子峰这些人和薛岳长官还有一点渊源。去年的万家岭战役,就是薛长官指挥的!只可惜,那次战役没有全歼日军第一〇六师团!太可惜了! 他们拐过弯,果然有一片平房,隐没在一大片树荫里。周围的风景真的好美! 经过哨兵查验证件,并用电话向里面联络,出来迎接他们的是战区长官部调查科的中校科长王景行。一听他的职务就知道,他是军统的人! 王科长一副形销骨立面容,简直瘦得皮包骨,也不知他每天吃不吃饭。 他沿着小路走到陈子峰面前,眼神阴阴地盯了他有半分钟,才说:“本部电报里说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吧?” 陈子峰恭敬说:“长官,是我们。本部的长官说,有事找您就行了。” 王科长冷酷问:“你们什么任务?” 陈子峰傻乎乎地笑着,说:“长官,我们在这里没任务,就是在这里住几天。” 王科长把面前的每个人都盯一眼,但盯得时间最长的,却是萧安城! 这一点连乔艳芳都感觉到了。她看一眼萧安城,回头盯着王科长,撇着嘴,眼看就要发飙了! 王科长说:“好了,住处已经给你们找好了。我带你们去。” 他们正要走,却又从平房里跑出来一个人,大叫:“陈队长!陈队长!” 陈子峰等人回头一看,不由都咧开嘴大笑起来,叫道:“哎呀,是桂科长!是桂科长!” 桂龙海一脸灿烂笑容,冲过来,抓住每个人的手都是用力摇一摇。他和乔艳芳握手的时间最长,眼神也是最怪的。 他一边握手一边说:“哎呀,兄弟,兄弟,咱们又见面了!哎呀,我天天想你们呢!” 也有几个人是他不认识的。他说:“哎呀,兄弟,咱们这就算见过面了!都是宪兵队的人是不是!是就行了!只要是宪兵队的人,就是我的好兄弟!” 之后,他又对王科长说:“是要带他们去住的地方吧?交给我吧,我带他们去!” 王科长撇了撇嘴,巴求不得似的。他从口袋里掏出小笔记本,撕下一页纸交给他,又向陈子峰等人挥挥手,就向平房里走去了,再也没回头。 26-10 桂龙海带着陈子峰等人去的第一处地方,却是第九战区所属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在医院走廊里,傅雪岚一眼看见走在桂龙海身边的陈子峰,立刻像个小女孩似的,欢笑着跑过来,一边跳一边拍打陈子峰的胳膊,兴奋得不得了! 这么一个情景,也让她身后的那些医生护士们惊愕得不得了!傅医生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怎么会像个小女孩一样的又跳又笑! 傅雪岚抓着陈子峰的手就使劲摇,是摇了又摇那种摇,张嘴就说:“哎呀,我怎么见着你们就像见着亲人一样呀!我太高兴了!” 她转脸看见乔艳芳,直接就把她搂在怀里,“哎呀,你是小乔!” 乔艳芳笑着说:“傅医生哎,你好可爱。桂科长,是不是?” 桂龙海那模样,笑得眼睛都没了。 傅雪岚随后又把冷月抱了个满怀,“小冷,小冷,怎么着,你也是来看我的?” 冷月咯咯地笑,“傅医生呀,可不就是来看你的!我们天天都想着你!” 傅雪岚兴高采烈地和每一个认识的人用力握手,不是拍一巴掌,就是打一拳。 直至见到李学海和姜玉凤等人,才变得稳重起来,大声说:“子峰,他们也应该是宪兵队的人吧,好,好,你们是就太好了,很高兴认识你们。” 陈子峰也高兴坏了,两只手搓来搓去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说出口的是:“哎呀,傅医生,您……您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所有人都放声大笑起来,并且笑了又笑,好不快乐。 傅雪岚兴奋得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转向桂龙海,“喂,我说龙海,接下来怎么着?” 正文 1121、 他耍了这么多鬼花招 桂龙海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挥着手说:“你放心好了,别管了,我已经找好地方了,就是江边的天麓山饭馆,我定了一个大房间,大桌子。陈队长,咱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哎呀,咱们真应该好好聊一聊!” 26-11 桂龙海带着陈子峰这些人去的第二处地方,就是位于江边的天麓山饭馆。 去年的长沙大火,烧的是湘江以东的城区,湘江以西算是躲过一劫。 省市各级政府部门,军队司令部什么的,都已迁到湘江以西。湘江以西不仅房子紧张,就是大小饭馆的座位也是紧张得不得了! 桂龙海是个和各方面打交道打惯了的人,在天麓山饭馆要一个大单间还是可以的。 餐桌也很大,但十几个人也要挤一挤才坐得下。 桂龙海一家人都来了。长女桂小静今年已九岁,刚上小学三年级。傅雪岚特意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苏北阿姨则抱着只有几个月大的儿子桂小阳,坐在桂龙海身边。 陈子峰等人则坐在另一边。 坐下片刻,桂龙海点的菜就陆陆续续上来了。每上一道菜,他就要介绍一番。 头一道上来的主菜是“剁椒鱼头”。 桂龙海说:“你们走过上海武汉这样的大城市,这个菜你们都吃过。不过,剁椒鱼头却是地地道道的湘菜,这是最正宗的,你们尝一尝就知道了。” 第二道上来的菜是“口味虾”。 他说:“这是湖南特色小吃,就兴起咱们长沙,又香又辣,好吃!” 第三道上来,招待报的菜名叫“黄鸭叫”,让桌边的人莫名其妙。 桂龙海说:“名字叫黄鸭叫,其实却是鱼,大名叫黄颡鱼。你们看,两条鱼摆在一起,就像鸭头。这个鱼味道鲜美,微酸微辣,叫你吃了一条,还想吃一条!” 第四道菜名叫“龙脂猪血”。 他说:“这个在长沙也是很有名的,香辣好吃!” 第五道菜名叫“香辣唆螺”。 他说:“这个菜你们一听就明白,是要用嘴‘唆’着吃。一唆就是满口香汁。” 之后上来的还有刮凉粉、长沙臭豆腐、葱油粑粑等小吃,摆了一大桌子。 最后上的白酒名叫“邵阳大曲”,是当地的名酒。 这一桌子人,真是亲如家人。他们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说着离开上海后的各种际遇。 这时,陈子峰才知道,傅雪岚此时已是中校军衔,是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副院长兼外科主任,在第九战区里,早已赫赫有名!军政高官们要动个手术什么的,非找傅医生不可! 她一说就说到陈子峰他们在武汉追回来的药品。 她说:“去年我们刚到长沙,就赶上长沙大火。整个医院全力去救助被烧伤的人。多亏你们找回来那么多药品,虽然还没去救助伤兵,但也救了许多百姓。” 陈子峰再自然不过地问:“药品消耗很多,可有补充?” 傅雪岚摇摇头,“我只听说有少量药品从上海弄出来。但没补充到我这里,其他军队医院,可能更缺药品!” 他们虽然没再说下去,但心里都想到当初在上海建立的采购渠道,也不知那条渠道运营得怎么样了。这种话题很敏感,他们都没有再提。 冷月注意到,傅雪岚不时给身边的桂小静搛菜,还掏出手绢替她擦嘴边的菜汁。 她小声说:“傅医生,你好细心。” 傅雪岚露出狡黠微笑,向旁边歪歪嘴。冷月这才注意到,桂龙海时时注意的,是苏北阿姨怀里的儿子。她们两个人悄悄交换眼色,都露出了微笑。 真看不出来,桂龙海这么洒脱的人,竟然如此重男轻女! 她们没想到,一直低着头吃饭的小静,却伸出左掌,右手食指却点在掌心上。这是暂停的意思。小静似乎叫她们不要再交换眼色! 哎呀,这孩子也是个怪噢,低头吃饭,却能察觉到别人在交换眼色!让冷月很意外! 有一句话是万不可忘的:人不可貌相! 奇人异秉,指的绝不是相貌! 远在重庆的吴晓烟算一个奇人,眼前这个桂小静,又是一个。朋友们慢慢看吧。 26-12 两天后,住在静园小楼里的佐藤先生收到高桥发来的电报。 电报主要内容是说,陈子峰等人已在长沙住下,具体地点是在湖南大学东侧,湘江江边的桃子湖,是一座小院,大约有四五间房。陈等人每天便衣出门,似乎是在找人! 佐藤先生完全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给弄糊涂了! 找人!他们不就是要找我们的潜伏人员吗! 重庆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是爆炸又是枪击,他们不在重庆找人,却跑到长沙找人!没听说我们的潜伏人员在长沙弄出什么大动作来! 那么,陈子峰那些人去长沙干什么!简直是毫无道理! 最后一点,如果陈子峰的任务就在长沙,那韩进东开车到贵阳去干什么! 佐藤先生隐约察觉,陈子峰这是在和他玩捉迷藏! 第三天,佐藤先生再次接到高桥电报,“据监视,韩等三人押运物资已到长沙,并与陈等人汇合,目的仍然不明!” 佐藤先生再次被这封电报弄糊涂了! 他陈子峰就算要在长沙执行什么特殊任务,也没必要让韩进东等人开着一辆卡车,绕道去贵阳跑一圈吧!让他直接开车去长沙,不是更简单一些吗! 有一点,佐藤先生毫不怀疑,陈子峰这么做,肯定是有目的的!但他有什么目的,玩这么一套想干什么,他和鹰司研究了又研究,仍然没看出来! 一向精明睿智的佐藤先生,就这样又糊涂了两天! 第六天的下午,佐藤先生又接到高桥发来的电报,内容是:“陈等人已不见踪影!夜里派人潜入暗查,仅两辆卡车停放院内,小院里空无一人!” 佐藤先生把所有这些情况想了又想,又把地图看了又看,突然一拍桌子,叫道:“鹰司君,我们上当了!陈子峰那些人就是想秘密去上海!他耍了这么多鬼花招,就是怕我们提前在上海阻截他们!你给高桥发报,请他在上海阻截陈子峰!” 鹰司不安地问:“先生,他们如何去上海?从长沙,根本就没路去上海!有路也在我们控制之下!您让高桥如何阻截他们?” 佐藤先生拍着桌子说:“我不知道!他们一定有途径去上海!他们一定有什么鬼主意!请高桥封锁上海周边!找到他们!我们也别呆着了!收拾东西,去上海!” 佐藤先生这一次,真正是愤怒到极点!陈子峰耍了这么多花招,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让他在重庆等消息!拖延他尽快回上海的时间!可恶陈子峰,实在可恶! 26-13 不过,重庆的佐藤先生,上海的高桥队长,还是迟了! 还是在第三天下午的时候,韩进东带着两个弟兄,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开车到了长沙,并且按照约定到了湖南大学的东门。 像个无业游民似的陈子峰,此时正在东门外等着他。 他一步站上踏板,说:“老韩,开车,我们走!” 韩进东等人开车抵达长沙,是潜伏在长沙的日本特务发现的! 这个情况,重庆的佐藤先生迟了一天才知道! 但又过了一天,他们才发现陈子峰和韩进东这两拨人,全都失踪了! 26-14 就在韩进东抵达长沙的这天夜里,五条小渔船停泊在湘江边。 陈子峰住的小院,距离湘江边不过百米远。弟兄们很快把物资搬运到小渔船上。 之后,小渔船就起了锚,顺江南下。两个小时后,渔船拐进一条小河。 事实上,这五条小渔船进入的是典型的江南水网地带。所有河汊沟塘都是相连的,像蛛网似的张开在广袤的大地上。不懂的人,永远也不知道这些河汊通向何方。但了解这些河汊的人,却像了解掌纹一样熟悉它! 到了第二天傍晚,五条小渔船在岸边停下。等在岸上的,不仅有李三、洪山奎,还有洪山奎美丽端庄的押寨夫人。 洪山奎哈哈笑着,很快把陈子峰等人引进他的议事堂里,请他们长桌边坐下。 陈子峰笑着说:“洪大哥,洪大哥,兄弟今天有任务在身,就是想跟你借一条路,最好今晚就走!真的,实在不敢耽搁!” 洪山奎说:“陈组长,你不必多说,我什么都清楚!李三兄弟连夜过来跟我一说,我就全明白了!你们不就是想去上海吗!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我也不多留你,就是在我这里吃一顿饭!能占你多少时间!吃完饭,我连夜送你走!还有问题吗!” 这样一来,陈子峰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一顿晚饭,仍然是山里的大鱼大肉大碗酒。最镇人的,就是凤夫人微笑出场,一个使女抱着酒瓮跟在她身后。 她端了一碗酒先走到陈子峰面前,轻声说:“洪大哥几乎天天对我说,你们曾经干过的大事!我很佩服!敬你们是打日本的,我和你喝一碗!” 正文 1122、 本部将严惩不贷! 接下来,她逐一走到每个人面前,说一声:“敬你!”然后一饮而尽! 陈子峰他们可是十个人呀!她就这样喝了十碗酒,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最后,她亮出碗底,仍然轻柔儒雅地说:“各位兄弟,希望后会有期!” 26-15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三日。 也就是第六天夜里,高桥接到佐藤先生的电报,开始在上海周边布置宪兵的时候,陈子峰等人乘坐的五条小渔船,刚刚在虹口港停下。 陈子峰下了船,看见岸边一个黑黑的人影,就认出来,是彭绍勇! 彭绍勇一如既往,歪着嘴,斜着眼,盯着眼前的陈子峰!就如盯着一个贼似的! 陈子峰低声说:“长官,又见面了。” 彭绍勇向他笑了一下,心里还算满意。这家伙,现在也是少校了,居然肯叫他一声长官,倒是难为他了!他伸出手和陈子峰用力握手。 他回头一招手,从黑暗中又跑出来四五个黑影。他们很快和陈子峰等人一起,把所有物资卸下小渔船,装上一辆小卡车。 彭绍勇低声说:“你叫他们先走。地方已经找好了,他们去了就能住进去。” 陈子峰说:“我现在,去见顾长官?” 彭绍勇歪着嘴,声音怪怪地说:“按照本部的说法,就是尽快向你介绍情况!” 陈子峰有些诧异地盯他一眼,很快走到卡车旁边,低声和老韩等人交待几句,叫他到了地方尽快安顿下来。 他盯着车上的几个人,想了一下,又说:“小冷,你下来。老韩,你们走吧。” 小卡车拉着其他人和物资,很快开走了! 陈子峰向冷月一招手,就向彭绍勇那边走过去。 叫上冷月,是他的临时想法。当初,就是顾耀宗把冷月安插到他的小组里。现在,他又重回上海,怎么也要给顾长官一个交待! 彭绍勇领着陈子峰和冷月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也走了,去格洛克驻地! 彭绍勇坐在车里,任凭窗外的冷风吹在他冷峻严肃的脸上,什么话也不说! 对他来说,今晚的任务,用一个字形容,就是“怪”!简直他妈的怪到家了!不要说他,就是顾长官恐怕也是这个感觉!几天前接到本部的电报,顾长官的脸色就不好! 但现在显然不是开口询问的时候!更不知陈子峰这个家伙,肯不肯对他说几句实话! 26-16 半个小时后,陈子峰和冷月进了顾耀宗在格洛克路的驻地。 他们都看出来,格洛克路驻地的警戒程度很高。除少数几个房间里有灯光外,大部分房间都黑着灯。但在墙边的阴影里,有好几个人担任警戒! 此时,顾耀宗正站在厢房门口等着他们。 陈子峰现在特别注意细节,急忙上前一步向他敬礼,说:“长官,久违了。” 但顾耀宗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一和陈子峰和冷月握手,然后就请他们进屋。 陈子峰从旁观察,顾长官对冷月并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表示,就仿佛是陌生人一样。这让他有一点意外。他一直相信,冷月是顾长官特意安插进来的,应属他的亲信之人! 所以,冷月当初能进入他的小组,似乎并非顾耀宗的特意安插!这就有点怪了! 但现在肯定不是考虑这些情况的时候! 26-17 按照顾长官的手势,陈子峰和冷月此时进入的楼下会议室,还是从前的样子,什么也没变。变的是气氛,在冷酷中藏着戒备! 顾长官请陈子峰和冷月坐下后,就说:“按照本部的要求,让我们向你们介绍一下汪案的情况。从五月到现在,汪等人一直是我们重点监视对象。绍勇,你介绍一下吧。” 彭绍勇移动一下身体,双手在桌面上握在一起,眼神里却藏着恼怒! 顾长官让他介绍一下情况,准确的说,是汇报情况!是向他从前的下属汇报!就是这一点,让他心里极其难受! 但是,本部先后发来的几封电报他都看过!虽然语焉不详,更没有说明陈子峰此次来上海的根本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他看出来了,本部对陈子峰承担的任务极其重视! 所以,不管你是谁,哪怕只出一点小问题,影响了这个任务,本部将严惩不贷! 他尽可能平静且事务性地说:“我简要介绍一下情况。子峰有不清楚的,可以问。” 陈子峰恭敬向他一点头,“谢谢长官。” 彭绍勇想了一下,说:“汪那些人,于今年五月六日乘‘北光丸’货轮到达上海。他们居住的地方换过几次,目前住在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六十号。这里曾经是前国民政府交通部长王伯群的私宅。汪夫妇目前就住在这栋私宅里。私宅的对面有一栋小楼,目前是陈公博一家住在里面。沿弄堂向里走,还有几栋小楼,分别住着周佛海、梅思平和陶希圣。弄堂口就是日本宪兵队的办公室。他们其实是被日本人软禁在这条弄堂里!” 冷月无声地从挎包里拿出一份上海地图,放在陈子峰面前,并指点愚园路的位置。 彭绍勇接着说:“从这个月一日起,日本方面开始与汪等人谈判。谈判地点在西江湾路的六三花园里。这是一个名叫白石六三郎的日本人建筑的日式花园,所以叫这个名字。” 冷月很快在地图上找到六三花园的地点,也指点给陈子峰看。 陈子峰仔细看了一下,这个花园位于西江湾路与花园路的交汇点上,倒是很合适。 彭绍勇说:“汪等人的情况,大致就是这些。” 陈子峰完全没想到,彭绍勇说他简单介绍一下情况,没想到却是这么简单!他的嘴角扯来扯去,两只手好像不知该怎么好了,在桌面上摇来摆去的。 他犹豫片刻,终于开口说:“长官,除了住在愚园路一一三六弄的这几个人,其他一些人的住址,您是不是,也知道吧?” 彭绍勇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又看了顾耀宗一眼,这才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展开看一下,才慢慢推到陈子峰面前,说:“这些就是!” 陈子峰展开纸片看。这不仅是一份名单,还有他们的住址,倒是清清楚楚。他从上看到下,首先就看见高宗武的地址:亚田南路(今安亭路)四十六号一号楼。 他一脸很愚蠢的笑容,看看顾长官,又看看彭绍勇,又说:“长官,汪这些人五月六日到上海,到今天是十一月三日。这段时间他们都在干什么,您一定知道吧?” 彭绍勇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平稳说:“今年六月四日,汪等人飞往日本东京。我们获悉,他就是探询日方对他组建政府的态度!八月二十八日,汪等人召开所谓的国民一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地点在极斯菲尔路七十六号。还有什么?”他最后问。 陈子峰再次变得坐立不安,先看看顾长官,又看看彭绍勇,似乎是鼓足勇气问:“长官,我想再问一下,汪这些人,五月到上海,六月去了日本,一直到现在,他们怎么还没组建出伪政府?我不太懂这些事,就是想问一下。” 彭绍勇再次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没开口,却向顾长官那边看了一眼。 这时,顾长官终于开口说:“陈队长,有些事我只能简单说。我估计,你以后可能也会知道。去年汪等人叛逃之后,日本方面一直对我们做‘诱降’工作,他们对此有一个称呼,叫做‘桐工作’。我们做的是反向‘桐工作’!这是我们的谋略战!目的只有两个,一、掌握日本方面的情报。二、延缓汪等人组建伪政府的时间!” 说到这里,顾长官有些得意地露出一丝肆意的微笑! 26-18 旁观而言,军统主导的“反向‘桐工作’”相当有效! 中日开战以后,许多人都希望中日和平,这也是汪精卫的“和平路线”吸引了许多人的主要原因。说到底,谁都不希望打仗! 许多人都投身到这种和平事业之中!但其中只有两个人引起军统的注意! 一个是“姜豪渠道”,一个是“萱野长知渠道”。 姜豪原为中统特务,后因结识了小野寺信,被要求接受军统指挥。 小野寺信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情报部特务,是一个“苏联通”。一九三八年十月,小野寺信被派到华中派遣军,任小野寺机关负责人。他认为,中日作战消耗太大,日本会受到苏联威胁!因此,他极力想在影佐祯昭组建汪伪政府之前,打通与重庆的和谈路线! 姜豪受军统指挥,与小野寺信接触。但姜豪和小野寺信谈来谈去,就是一个意思,如果汪伪政府组建,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姜豪的说法,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小野竭力压制汪伪政府的成立! 另一个就是“萱野长知渠道”。 一九三九年五月,戴笠得到情报,日本黑龙会首领头山满,在闲院宫皇叔扶掖下,已派其高足萱野长知来香港,拟与我方有所洽谈。 正文 1123、 上海最有力量的队伍 戴笠明确指示军统香港区书记刘方雄,“你与萱野晤谈之初,必须斩钉截铁,坚决要求其对汪伪政府之阻滞,并作一确切之保证。否则双方洽谈,将立告中断!” 戴笠的狡诈,无人可比!他竟然利用萱野长知与刘方雄的密谈,要求正在进攻长沙的冈村宁次,指定某一师团暂停进攻十日,以此表明双方的信任! 结果,指挥长沙保卫战的薛岳长官,就是利用这十天时间做了充分准备,导致日军受到重大损失! 正是戴笠指挥的这些谋略战,反向“桐工作”,致使汪精卫于一九三九年五月初到达上海,却延迟至一九四〇年三月才组成汪伪政府! 以上仍为旁观者之言,非故事情节! 26-19 格洛克路驻地。 此时,夜色已深,周围寂静无声。楼下会议室里同样很安静。 陈子峰已大体知道军统上海区对汪精卫等人掌握的情况。他感觉,这些就是他今后工作的基础。他想告辞,却不知该如何告辞! 人家是长官!彭绍勇现在虽然与他同为少校,但人家以前是他的长官! 他总不能站起来说:“好,汇报至此结束,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 顾耀宗和彭绍勇两位长官即使不枪毙他,瞪眼睛也要瞪死他! 偏偏这时,顾长官忽然开口,说:“陈队长,我们说了这么多,你也说一下你们的任务吧,如何?”说完,就目光阴沉地盯着他,等着他开口! 这么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如匕首一般直抵在陈子峰的喉咙上! 他一听就明白,戴老板通过龚长官向他布置的任务,是绝密!甚至今后要与他共同完成这个任务的顾长官和彭绍勇,都不知道这个任务! 他如果说:“此事属绝密,不能告诉你们!”那无异于打人家的脸!今后就没办法再合作了!没有上海区的支持,他恐怕完成不了戴老板和龚长官交给他的任务! 他如果真的说出他所承担的任务,可以肯定,戴老板和龚长官也饶不了他! 这下子,陈子峰目瞪口呆地看着顾长官,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冷月轻轻说了一句话,才算解了他的围! 她平静而温和地说:“我们来时,长官交待,今后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务必向顾长官和彭长官请教。长官说,顾长官和彭长官一定会解决我们的困难!” 她说到这里,就轻轻站起来,并且在脸上露出温和而冷静的微笑,看着他们。 陈子峰一下子就明白了,顾长官和彭长官一定都知道冷月的根底!她背后的靠山!他们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有冷月的榜样在前,他也可以恭敬地站起来了! 26-20 彭绍勇给陈子峰宪兵队安排的驻地,在汾阳路上。 马路对面是怀久女子中学(今上海二中),向南不远就是太原路。向北则是辣斐德路(今复兴中路)。这一带都是旧房子,平房、楼房都有,极其拥挤。但前后看看,倒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陈子峰到底在上海多年,很快就想起来,这里其实距离高宗武居住的亚田南路不远!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多钟。这一带不是繁华地带,到了这个时候,周围就很安静。 “我现在真想去高宗武家看一看!”陈子峰低声说。 “明天吧。还是先看看咱们的驻地怎么样!”冷月同样低声说。 按照彭绍勇交待的地址,他们先找到怀久女子中学,对面有一条叫务本弄的小巷。 他们悄悄走进去。务本弄十一号是一栋二层旧楼,相当破旧,三楼三底,住他们十个人倒是绰绰有余。此时,小楼里黑着灯。 但他们一走到楼下,中间的门就无声打开了。萧安城和乔艳芳正站在门里,向他们招手。他们一闪身就进去了。 26-21 陈子峰和冷月跟着萧安城和乔艳芳,摸黑上楼,向左一进门才看出来,这里就是他们新的电台小屋。屋里亮着一盏小台灯,台灯边上就放着萧安城的电台。 四个军官,一个也没睡,此时散坐各处,都睁大眼睛看着陈子峰和冷月。 陈子峰坐下来,先简要向他们介绍了向顾长官汇报的情况。 之后,他拿出汪派主要成员名单给他们看。汪派的人大都住在愚园路一一三六弄,但还是有少数几个人住在外面。比如,高宗武就住在亚田南路。 他说:“从明天起,小乔负责,在这三处地点建立监视点。第一处是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弄堂口就有日本人把守。我们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建一个监视点,看看进出的都是什么人!第二处是高宗武住的亚田南路四十六号一号楼。我希望尽快与高先生见面!第三处是六三花园,在西江湾路和花园路的交叉口上,这是汪派的人和日本方面谈判的地方。我们人手不够,一个点只有两个人。等我们看清楚了,再决定下一步!” 这时,他一个一个看着面前的人,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低声说:“我们的任务,连顾长官和老彭都不知道!明白这个意思吗!我们的任务就是绝密!绝不能说出去!” 这时,他看见桌上竟然有一部电话,就问:“能用吗?” 萧安城说:“能用,我试过。” 陈子峰一指姜玉凤,说:“小姜负责看家!任务和以前一样,掌握各处情况!不管谁有了情况,先给小姜打电话!” 姜玉凤惊讶看着他,连连点头,说:“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看好家!” 陈子峰一挥手,“早点睡吧。明天开始!” 他又向萧安城一指,“你拟个草稿,给龚长官发报,说一下我们的情况!” 二十分钟后,龚长官回电:“有事可与何畏联系!” 萧安城小声向陈子峰说:“何畏的人,可能早就到上海了!甚至和我们是一个任务!” 陈子峰点点头,也认同他的看法。但他想不明白,本部为什么这么安排!军统在上海最有力量的队伍,就是顾长官的上海区!却偏偏不用,而是派他来!外加何畏! 他感觉,其中一定还有什么特殊情况! 26-22 早上,天一亮,乔艳芳和李三就先出了门。 他们都算是老上海,现在重新走在上海的街道上,心情说不出的好。 不过,他们宪兵队的人早就在日本人那里挂了号,几乎人人都认识他们。所以,他们出门的时候,还是用围巾包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四面张望的眼睛。 他们去的第一处,就是愚园路一一三六弄! 愚园路是上海一怪,怪就怪在愚园路门牌号码上。区区不到三公里长,弄堂号已编到一千多号,哪里有这么多弄堂!另外,弄堂号与门牌号交错出现,也是一大怪事! 愚园路十一号的康贻公寓,据说就是愚园路的起始号码。 据猜测,愚园路的编号大体应该是这样的。假如这条弄堂编号为愚园路一百弄,但弄堂里有五十户住家,他们的号码自然是一百弄一号到五十号。 但隔壁下一条弄堂的编号就为一五一弄,其中包含了一百弄中的五十户人家。 如果一五一弄的隔壁是一栋独立小楼,则编号为愚园路一五二号。所以,“弄”是指里面还有若干住家,“号”则是指仅此一家。 但愚园路从一八六〇年开始筑路,到现在,许多房屋不断翻盖,由小住家变成大洋楼,许多号码甚至整条弄堂都消失了。所以,愚园路的编号是无论如何也连不起来的! 愚园路是在法租界。但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弄堂口的一扇门上,却挂着一个牌子,上写:“日本上海派遣军宪兵队愚园路办公室”,很是惊人。 似乎,法国人也拿此事没脾气!巡捕都很少到这一带来! 乔艳芳在这一带走了一遍,就在一一三六弄的斜对面,建立了第一个监视点。 她留下李三,就开始奔忙第二个监视点,亚田南路四十六号! 就是在这里,她遇到一个让她大为意外的人,何畏! 26-23 何畏这个大男人有一点点傲,再有就是渗在骨子里的凶!是极其凶! 他今天在亚田南路四十六号外面的报摊上翻看报纸,也观察了一早上,却什么也没看出来。直至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女孩从他背后走过时,悄悄捅了他一拳,把他吓一跳! 他跟着这个中学生拐进一条窄窄的夹道里,等她一拉下围巾才看出来,是乔艳芳! 何畏吃了一惊。在他的算计里,陈子峰的人要到上海来,怎么也需要一个多月!怎么回事,他们已经到上海了?妈的,也是,人就站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乔小姐,什么时候到的?”他还是要问一下。 “昨夜!你呢?”乔艳芳的眼睛里闪着黑光,一闪一闪地盯着他。 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对眼前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怀疑! 龚长官干脆说他是日本人派到缉查处来的卧底!意思是,何畏这个卧底,是他安排的!但他妈的,说不定他就是个真卧底! 正文 1124、 他们更可能从东面来 “我到了两天了!路上也是转了转,耽误一些时间!你们倒挺快,怎么来的?” “坐车坐船!还能怎么来!你干吗盯这里!”乔艳芳笑嘻嘻地问。 “任务你应该清楚!”何畏瞪着眼睛。 “我当然清楚!”乔艳芳虽然没瞪眼睛,但声音里已很不客气! “他就是个关键!你想一想就明白!”何畏指着四十六号那个方向! 乔艳芳当然想得明白!昨天夜里就想明白了!陈子峰要她在这里安排监视点,目的就是为了控制高宗武!他还就是个关键人物! “你们住哪里?”她换了一个话题。 “咱们最好谁都不要问,如何?”何畏竟然嘿嘿地笑起来。 不过,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条,递给乔艳芳,“这是我们的电台频率和呼号。报务员你们也都认识,冯继成。有特殊情况,直接呼叫他就行了!” 何畏向乔艳芳微微一笑,掏出一副墨镜戴上,就摇摇摆摆地走了。 26-24 乔艳芳站在夹道口边上,看着何畏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这时,她才回头观察亚田南路(今安亭路)四十六号。 这个亚田南路四十六号是个大院子,也许可以算是一个弄堂,里面有七八栋小楼。不过,也许不能算是小楼。里面的每一栋楼都挺大的,相当讲究! 高宗武所住的一号楼,就在这个院子的门里,可以看见二楼和三楼有许多窗户。 这栋小楼原名为“刘公馆”,但目前的主人却是国军上将唐生智。他恭请他的老师、陆军大学校长蒋百里住在这里。蒋校长去年十一月因病去世。这栋小楼不管从前有多少高贵主人,此时却叫“蒋百里故居”!楼以人贵,真是一点都不错的! 乔艳芳看了几分钟之后就明白了,在这里建立监视点没有意义!因为有围墙挡着,外面监视点里的人,看不见一号楼谁进谁出! 刚才何畏也说了,高宗武是个关键人物!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与他建立起某种联系!如果路上接触不着一一乔艳芳相信,日本人一定会在路上跟着高宗武!一一那么,就只有想办法躲过监视,进入一号楼,与高宗武见面! 乔艳芳不由想到,在高宗武家里留下一个人!才是最好的办法! 想到这里,乔艳芳走出夹道,围着四十六号这个院子转了一圈! 她很快就看到了机会!院子的最后面,有一些破旧的平房就建在围墙边,可以轻易翻过围墙,进入四十六号院! 26-25 中午时分,乔艳芳很快回到务本弄驻地,因为亚田南路距离这里确实很近! 在电台小屋里,萧安城正在擦拭电台。陈子峰和韩进东则坐在桌边看地图。 韩进东和他手下的李学海和吴建成,从未来过上海,他们必须先从地图上了解上海! 乔艳芳先说了愚园路一一三六号的监视点,“现在李三在里面,我要尽快安排人去支援他!”之后,她就说起了在亚田南路遇见何畏的事。 她把何畏交给她的电台频率和呼号给萧安城看,“哥哥,你说咱们要和他们联系吗?何畏的报务员就是冯继成!” 萧安城看了看纸条上的频率,二话不说就打开了电台。 在等待电台预热的时候,乔艳芳对陈子峰说了她的想法,“咱们可以在夜里摸进高宗武家里,不管有什么话,都可以当面说!你说呢?” 陈子峰那双贼眼睛,又像玻璃珠子一样转了起来,“也好,等夜里,咱们去看看!” 此时,萧安城戴上耳机,开始呼叫冯继成的电台。 片刻,他向陈子峰点点头,表示叫通了。他说:“咱们问什么?” 乔艳芳说:“我们已与何畏见面!” 萧安城一阵敲击电键,片刻,又抬头说:“他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陈子峰那个贼家伙,立刻说:“问他们有没有车,支援我们一辆!” 萧安城又是一阵敲击电键。最后摘下耳机,笑着说:“他们有!他们准备今天下午四点钟开车进亚田南路四十六号院,叫我们在附近等着!一起进去查看!” 陈子峰嘎嘎一阵怪笑,说:“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真他妈的太好了!” 萧安城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这下子,陈子峰也不动了,向他翻起眼睛,既凶恶,又狡诈! 乔艳芳歪着嘴说:“告诉你!我一直就对那个何畏有疑问!” 陈子峰恶狠狠叫道:“谁都对何畏有疑问!我要听安贼说!快说!” 这时,萧安城才轻声说:“子峰,你想想,龚长官当着戴老板的面,把任务交给我们!但现在,何畏和冯继成早已到了上海,为什么!” 陈子峰目光凶恶地盯着他们,眼珠乱转,说:“你有什么想法!现在就说!” 萧安城低声说:“我和小乔一样,对他们有怀疑!不是怀疑他们人!是担心他们的身后!冯继成他们早就来了!他们够谨慎吗!没被日本人盯上?” 乔艳芳无声地把地图拉到面前,指点给他看! 亚田南路的北端是西爱咸斯路(今永嘉路),南端是福履理路(今建国西路)。 陈子峰和萧安城、乔艳芳,后来再加上刚刚回来的韩进东和冷月,他们把上海地图的上下左右看了又看,共同判断,今天下午,何畏或者冯继成要乘车去四十六号院,应该是从北面西爱咸斯路进来!那么,在西爱咸斯路上,他们更可能从东面来! 他们都是天下少见的贼精!此时,头挨着头,盯着地图,仔细商量眼前这件事! 他们研究的问题只有一点,何畏那些人早就来了,现在是不是被日本人盯上了!这他妈的相关生死!他们必须弄清楚! 26-26 下午三点半左右,西爱咸斯路(今永嘉路)和巨福路(今乌鲁木齐南路)的十字路口上,一些车辆和行人往来穿梭。这里属沪西,并非繁华之地,路上车辆和行人都很少,街道两边的商店也是冷冷清清的。 陈子峰穿一身破衣烂衫,满头乱发,就如一个乞丐。他靠在电线杆上,不时向东边的路口张望。很快,他看见,乔艳芳站在一个水果摊前,用双手整理头发。这是信号! 他一晃眼睛,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正穿过路口向这边驶来。 待车辆靠近,他突然一跳,冲上街道,似乎要往对面跑。 那辆黑色轿车紧急刹车,几乎撞上他! 陈子峰仿佛受了惊,回头瞪着车上的人! 在车里,开车的冯继成用力按喇叭,催促乞丐赶快离开! 坐在旁边的何畏突然骂了一句:“混蛋!混蛋!是陈子峰!”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从路边冲过来两个人,直接举起枪对着车里的人!一个是李学海,另一个是吴建成!车前的陈子峰也拔出枪,对着车里的人! 但他们枪口虽然对着车里,眼睛却往后面看! 何畏摇下车窗,向陈子峰大叫:“混蛋东西,你想干什么!” 陈子峰的枪口仍然对着他,却叫道:“别说话!都别动!都别动!”他仍然看着后面! 车里的何畏和冯继成也意外地向后看!他们都猜不出后面还有什么情况! 这时,车里车外的人都看见,后面一辆刚刚穿过路口的车,正在减慢车速,并且要往路边靠!这辆车里的人显然发现前面何畏的车遇到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只见萧安城和韩进东突然冲到后面的车边,拉开车门就往里面开枪! 枪声让西爱咸斯路和巨福路路口顿时发生大乱,许多人都喊叫着逃离这里! 在后面,乔艳芳和冷月也冲过来,拉开后门,随即就上了车。萧安城和韩进东正把车里的两个死人拖下来,扔在路上,也钻进车里! 陈子峰看清这些情况,一拍何畏的车窗,大叫:“你们赶快回去!你们早就暴露了!被日本人盯上了!回去就转移!有事通过电台联络!快走!快走!” 冯继成早已听清陈子峰的意思!他立刻踩下油门,旋转方向盘就向前冲去! 陈子峰吹了一声口哨,带着李学海和吴建成离开路边,转眼就钻进旁边的小巷里! 26-27 在后面,韩进东开着车,沿着西爱咸斯路继续向西疾驶!十几分钟后,汽车就拐进亚田南路。汽车继续向南,只几分钟就到了四十六号院大门口。 韩进东缓缓将汽车开进大门里。车里的人都小心向外观望。 门口的守卫并不阻拦。在这个院子里,能乘坐汽车进出的,都是重要人物! 韩进东到了这个时候,只好问:“接下来怎么着?就这么转一圈?” 萧安城、乔艳芳和冷月,都是经验丰富的特工。从刚才一进门,他们就看清楚了,日本人要监视一号楼,最合适的地点就是斜对面的二号楼! 萧安城说:“往前开!在五号楼前停下!” 韩进东问:“为什么!” 正文 1125、 这个杀人狂要请他帮忙 乔艳芳说:“老韩,二号楼可能是日本人的监视点,他们看不见五号楼!” 汽车刚在五号楼前停下,萧安城说:“我和小乔进去!等高先生回来!你们回去,第一,考虑一下要不要转移!何畏被日本人盯上了,我们可能也有危险!恐怕还要通知顾长官!第二,叫陈子峰今晚从后面翻墙进来!我们今晚就要说通高先生!” 乔艳芳说:“冷姐,你怎么样?” 冷月说:“我们没事,倒是你们要小心!在这里出事就不是闹着玩的!” 萧安城和乔艳芳下了车。他们并不往一号楼那边走,而是向最里面走去。他们要把这个院子整个观察一下! 26-28 一号楼里。 高宗武的夫人沈惟瑜,此时正拿着一条雪白的抹布,在客厅里擦拭家具。 她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每天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把所有家具都擦拭一遍。 这时,她听见后门那边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很意外,怎么是在后门敲门呢? 她款款走到后门,拉开门,就看见门外站在一男一女两个人!她一看见他们把手插在怀里,或者伸到后腰的样子,就猜到他们是特工!但不知是哪一方面的! “你们,你们啥人?”她有点恐惧地问。 让高夫人意外的是,那个年轻姑娘首先进了门,并且开口问话。 “沈惟瑜,是你吧?”乔艳芳问。 “啊,是,是,是我。”高夫人更加惶恐了。 “南京金陵女子大学外语系毕业?” “啊,是,是。”老天,人家对我的事,一清二楚的!这就更吓人了! “现在,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没人,就是我在家!” “请问,高先生平时什么时候回来?” “你们,你们是啥人?” “重庆方面,军统的!” 高夫人一听说是重庆军统的,顿时吓慌了神,双脚一软,几乎要跌在地上。 乔艳芳一步跨过去,扶着她说:“高夫人,我们还是坐下来说吧。” 26-29 到了客厅里,高夫人几乎是瘫坐在沙发上,脸色更加青白,连眼神都是绝望的!她跟着宗武到了上海,最怕的就是重庆方面来人!现在,人家就坐在她对面! 她恐惧问:“你们,你们要对宗武……你们要杀他……” 乔艳芳微笑说:“高夫人,请您放心,我们绝不会伤害高先生。我们有一些事,要和他谈一谈,谈清楚就好了。” “他……他要下班才……才会回来!” “没关系,我们等他。高夫人,您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耽误。”乔艳芳笑嘻嘻说。 26-30 有关国军特工在巨福路口,刺杀两名监视何畏的日本特工的情况,整整一个小时之后才传到高桥队长耳朵里,让他怒不可遏! 他略一考虑,感觉不能再“养”着了!不早动手,何畏那几个人就会消失! 他立刻派出一队便衣特工,命令他们秘密逮捕何畏等人!这些人就藏身在法租界里!但现在,他已顾不上这些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他接到电话,说何畏那几个人是半个小时前转移的!此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浓重的阴云,一下子就浮上高桥队长的心头! 他监视何畏这几个人已有很长时间!从他们刚到上海就盯上了! 就因为何畏这个人比较特殊,所以才没动手!他派人监视,“养”着他们! 他的手下一直很谨慎,监视这几个人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现在,跟踪监视的人却在巨福路上被人打死!尸体就扔在大街上!简直是可恶至极! 他恍然感觉,能下这样重手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陈子峰! 但是,他们应该还在长沙呀!这是三天前得到的情报!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上海! 如果真是他们,他恐怕又要有麻烦了! 他给佐藤先生发报,询问陈子峰等人的下落! 半个小时后,佐藤先生回电:“我判断,他们就在去上海的路上!昨日去电封锁上海周边,不知是否布妥!” 高桥再发报:“陈等人似已到上海,今日两人被杀,似是他们所为!” 佐藤先生再回电:“必是他们!尽快寻找!一有发现即动手!这些人是最大危害!” 高桥队长看着这封电报,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两年前的魔障又回来了!不过,也好,也好!我要和你们再斗一斗!我就不信斗不过你们!这就是高桥此时的想法! 26-31 陈子峰回到务本弄驻地没多久,韩进东独自回来了。 陈子峰一问才知道,萧安城和乔艳芳已留在亚田南路四十六号,并且已进了高宗武的家!并叫他今晚也去!萧安城说:“今晚就要说通高先生!” 另外一件事,萧安城让他考虑搬家!何畏已经暴露,很难说务本弄是不是也暴露了! 韩进东说:“小冷找房子去了!她说,最好找一处能藏汽车的地方!” 陈子峰明白,今晚必须搬家!他即刻叫在家的弟兄收拾东西! 冷月到九点多钟才回来。她找的新驻地也不远,就在怀久女子中学的东边,雪米路(今永康路)一四二弄十七号。 她点头说:“那是一处小院子,可以存放我们的汽车!我们必须有汽车!” 陈子峰不敢耽搁,立刻叫弟兄们把重东西塞进汽车里,其他东西能背的就背,连夜搬进新驻地。他叫老韩安顿好弟兄们,自己就带着冷月,悄悄走了! 26-32 亚田南路四十六号一号楼。 乔艳芳在这栋房子里稍微转了转就看出来,它可真是一栋大房子!三层楼!房间和走廊都很宽大,还有很宽大讲究的楼梯和雕花栏杆!厚木板装饰墙壁,精美的枝型吊灯悬挂在房顶,地板油光铮亮,干净得一尘不染。每一件家具都是厚实而沉重的! 天黑以后,陈子峰一踏进这栋豪华别墅,就把里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这就是有钱人的房子!精致而舒适! 乔艳芳替他开的后门,接过他递给她的一只挎包,就引着他一直向客厅那边走过去。 此时,高宗武和他夫人,正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有些痴呆,也有些恐惧地看着他。 萧安城就坐在他们对面,正微笑注视着他们。 陈子峰向高宗武露出肆意的笑容,“哎呀,高先生,咱们见过,您还记得我吗?” 高宗武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向对面的萧安城一指,“他向我提起过,‘宏远’号!我都记得!那天晚上,你们疯狂杀人!所有日本兵都被你们杀了!你们就是一群杀人狂!” 陈子峰直接在他对面坐下来,向高夫人挥一下手,“夫人,您先生说的九九不离十!那天晚上,所有日本兵都被我们杀了!不过,我们只杀日本人!中国人,只要不做日本人的走狗,我们不会杀!这是我们的原则!” 高宗武和他夫人的脸色,一瞬间就都变白了!他们现在算什么人,也算走狗吧! 陈子峰转向萧安城,“你和高先生谈了些什么?” 萧安城静静地说:“也就说了说‘宏远’号那一段,我们和高先生,算是有缘。” 陈子峰说:“这个缘分就太大了!说实话吧,我们是来请高先生帮忙的!安贼,你好好和高先生说一说,把话说透,让高先生听明白!” 高宗武难以相信地看着他们。这个杀人狂要请他帮忙!他可真不知道能帮他们什么! 这时,萧安城转向高宗武和他夫人,目光冷静而温和地看着他们。 他说:“高先生,可能您不太相信,有一个我们非常敬仰的人说过一句话,他说,委员长还是很相信高先生的。” 高宗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难以相信地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安城搬着手指,说:“高先生,让我们数一数,如何?” 高宗武勉强说:“您……您请说。” 萧安城扳着手指说:“一九三五年五月,您就任外交部亚洲司司长,一年之内由科长升到司长,这应该是委员长对您的第一次提携吧?” 高宗武张大了嘴,“是,是,我的一切,都是委员长所赐。” “一九三七年七月三十一日,委员长第一次单独召见您,要听一听您对日本外交方面的建议。有这个事吧?” “那个时候,正是我最张狂的时候!”高宗武不住摇着头,仿佛很后悔当时做的事!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你派亚洲司第一科科长董道宁去上海,秘密会见川樾茂。” “哎呀,实在对不起,我那时很幼稚,只……只希望中日能够和平。” “一九三八年二月,您离开武汉去了香港,然后转赴上海与日本方面联系。高先生,您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这个,这个应该是周佛海在委员长面前作的推荐吧。” “委员长还特批给您每月六千元港币,作为您的活动经费,是吧?” “是,是,有这个事。”高宗武小心翼翼地说。 “三月二十八日,您与影佐祯昭建立了最初的联系,并带回来影佐的信。四月五日,委员长再次召见了您。六月六日,您再次飞到香港。六月十四日,您在浅水湾饭店,向日本方面提出一个新建议,以汪精卫为谈判对象!对吗!” 正文 1126、 日本人也在监视我们 这个时候,高宗武已说不出话来了,额头也开始冒汗。对面这个年轻人,掌握他的一切!最让他害怕的,就是“以汪精卫为谈判对象”!仅此,就足够要他的命! 坐在他身边的高夫人更为紧张,双手握在一起,指关节都已变白! 她听得出来,这个年轻人所说的一切,足以成为高宗武通敌的证据! 萧安城继续说:“一九三八年七月二日,您秘密东渡日本,与许多日本重要人物见面,再次提出以汪精卫为谈判对象!并且提出委员长下野的建议!高先生,有这个事吧!” “这个,这个,有,有!”高宗武的双手已颤抖起来,更加恐惧地点着头。 “高先生,这是委员长要你作的吗?” “不是,不是!委员长从来没要我这么做!”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向日本人提出这样的建议!” “我当时,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就是不要再打仗了!我希望中日之间能有和平!真的,我没别的想法,只是希望和平!” “高先生,您后来还见过委员长吗?” “没有,没有!我欺骗了委员长!我知道,委员长对我很生气!我知道!” “高先生,一九三八年七月八日,您在哪里?” 这下子,高宗武看着他,就说不出话来了,只在眼睛里露出恐惧的目光! “高先生,这一天您在汉口下飞机。委员长侍从室秘书罗君强接您出来,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位长官,您要我说出他的名字吗?” “不,不!”高宗武用力摇着头,脸上汗水如溪! “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七日,您乘船到了重庆,面见委员长,对吗!” 高宗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喃喃说:“你们,你们什么都知道!这个也知道!” 萧安城露出淡淡的微笑,“高先生,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委员长这两次接见您,跟您说了一些什么,我们就不知道!” 高宗武叫了起来,“哎呀,哎呀!我这两次见委员长,只是我在说,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说!委员长只是听,他一句话也没说呀!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对委员长什么都说了!但委员长一句话也没说!” 到这个时候,客厅里非常安静了。 坐在沙发上的高宗武和高夫人,都痴呆地看着面前这几个或坐或立的人,惊恐不安! 26-33 长江,太古公司客轮上。 佐藤先生向鹰司和川上晃了一下手里的电报,低声说:“高桥判断,陈子峰那些人已经到了上海!” 鹰司和川上虽然没说话,但心里都有一个很大的疑问,陈子峰那些人,是如何进上海的!高桥对上海的防守,是很严密的!他们就好像趟平地一样,随意就进了上海! 佐藤先生似乎看出他们的想法,低声说:“他们玩了一系列花招,就是想骗过我们!让我们在重庆等消息!他们一定有特殊途径,能够进入上海!高桥甚至来不及防他们!” 他沉默片刻,又说:“我相信,他们的目标就是为了汪!他们要破坏我们和汪的谈判!鹰司,你再和高桥联系,请他提前采取措施,加强对汪那些人的防备!” 鹰司点头说:“好,我这就去。” 佐藤先生又问:“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上海?” 鹰司说:“还要三天!” 佐藤先生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可是,等鹰司和川上刚刚转身,正准备离开,佐藤先生突然声色俱厉地吼叫道:“你们也要想想办法!怎么对付陈子峰那些人!我简直是受够那些人了!去想办法!” 鹰司和川上离开时,脸色都很严峻! 27-1 亚田南路四十六号一号楼。 此时已过了夜里十二点。周围寂静,让这间客厅里的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 陈子峰坐在宽大沙发里,双臂支在膝盖上,上身前倾,认真盯着高宗武,“高先生,跟我们说说你们在六三花园的谈判!我需要掌握谈判的情况!” 这下子,高宗武的脸,痛苦得几乎要变形了。他双手捂着脸,好一会儿没动。 “怎么回事,高先生,有什么特殊情况吗!”陈子峰问。 “首先,首先,”高宗武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从明天起,不再去六三花园了!我们这边好几个人,又住在不同地方,去一趟很麻烦!日本人也在监视我们!我们所有人都受到监视!包括我这里!” “是在二号楼吗?”陈子峰指指窗外。 “是!四五个人,天天趴在窗口盯着我!你们怎么进来的?进大门他们一定会看见!” “我是后面翻墙进来的!够谨慎吧!现在在哪里开会!” “就在汪住的地方!你们一定知道!” “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六十号,就是汪住的小楼!” “是!” “谈判呢?进行得怎样?” 高宗武双手再次捂住脸。谁都看得出来,他真痛苦到了极点! 乔艳芳沏了几杯茶,一一放在他们面前,说:“高先生,喝口茶吧。” 他摇了一下头,终于说:“我说一句实话,我以前真的希望搞好对日外交,实现和平。我是真这么想的。但我心里还有一个希望,就是战由委员长主战,和由委员长主和!我几次去日本、去香港,和他们谈这个条件,谈那个条件,原则都是这个原则!后来,我推出汪先生,我只希望那是一个过渡,有了和平希望后,还是要由委员长来主持!” 陈子峰轻声问:“那么,现在呢?” 高宗武摊开双手,那么无奈地抖着,“现在我彻底失望了!日本人把所有以前谈过的条件都推翻了!全都不算数了!他们什么都要!从黑龙江到海南岛,上至气象,下至矿业,内至河道,外至领海;从东南至西北,一切中国的权益,包括主权、领土、港湾、河流、矿藏、银行、交通、军警、武器……日本都要毫无遗漏地持有或者控制!所有国家大事都要他们说了算!他们现在的条件,就是叫我们亡国!” “他们有了明确条件?” “有!这几天讨论的,就是日本方面提出的《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以及《关于日华新关系调整的基本原则》、《关于日华新关系调整的具体原则》、《秘密谅解事项》等等,一共八份文件!提出的条件十分苛刻!我现在真的是后悔至极!后悔至极!” “高先生,您能拿出这些文件,让我们看看吗?” “我拿不出来!讨论的时候日本人才交给我们!讨论结束,他们就收回去!” “能不能想想办法,拿出来,让我们拍个照,然后您再带回去!可以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能看机会!只能看机会!” 乔艳芳打开陈子峰交给她的挎包,果然看见里面放着一架照相机,还有几个胶卷。 27-2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悄悄离开高宗武所住的一号楼,从后面翻墙走了。 乔艳芳没走,在高家住了下来。 她微笑说:“高先生,高夫人,您两位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出去开会,或者出门买菜什么的,都行。不过,我也说清楚,我的安危,系于先生和夫人身上。如果您两位泄露,我恐怕就得死!您两位也活不成!如果您两位没泄露,日本人到这个房子里来找我,找到了,算他们得手,找不到算我得手,不怪您两位!我说明白了吗?” “宏远”号的记忆,像刀刻一般留在高宗武的脑海里!他绝不会忘记,就是眼前这个年轻姑娘,杀起人来可是毫不手软!另外那个姓冷的,也同样! 高宗武小心翼翼说:“乔女士,我们绝不会泄露!这个我能保证!不过,您在这里,可要千万小心!日本人每过几天,就要到我这里来看看!到时候,您……” 乔艳芳仍然笑着说:“高先生,这个不劳您操心!我刚才说了,找到我,算他们得手!找不到,算我得手!与您两位无关,就这样吧!不早了,请高先生和高夫人早点休息吧。” 高宗武和夫人还是有点不放心。临睡觉之前,他们穿着睡衣和软底拖鞋,在各个房间里找了一下,竟然没找到那位乔女士!她就好像消失了! 27-3 雪米路,一四二弄十七号。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回到他们的新驻地,已是凌晨四点多钟。 除了韩进东、冷月和姜玉凤坐在门厅里等他们之外,其他弟兄都已入睡。从他们抵达上海起,就没有睡过囫囵觉,此时早已困乏到极点,头一挨枕头,就呼呼睡去。 陈子峰跟着韩进东、冷月和姜玉凤,一走进电台小屋,就凶恶地瞪着萧安城。 萧安城向他笑了一下,说:“你起草电文吧。我五点钟给本部发报。” 陈子峰很快起草了电文,交给萧安城加密。 他趁这个机会,向老韩、冷月和姜玉凤介绍了眼前的情况。本部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拿到汪等人叛国投敌的证据! 正文 1127、 今早洗了五只茶杯 但这个证据却很不好到手!这就是眼下最困难的事! 冷月说:“从明天起,日本人改在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开会!他们应该是带着文件来,会后带着文件走!在路上,我们有机会吗?” 陈子峰一双眼睛玻璃珠子似的乱转,脸上的肌肉也是拧来拧去的! 最后,他向冷月一指,“从明天起,你带两个弟兄盯一下,找到日本人从哪里来,走哪条路线,什么时间!查清楚了,咱们再想办法!这应该是办法之一!” “不过什么?”冷月冷静地盯着他,轻声问。 “我没说不过!”陈子峰狡诈地盯着她! “你后面的意思,就是有一个不过!谁都听得出来!”冷月淡淡地笑着,这么说。 陈子峰对冷月,就不能像对萧安城那么随便!他老老实实地说:“不过,我们的人手太少!万一出了麻烦,我们也会有损失!就是这个不过!” “我明白,还是把这个当作办法之一吧!”冷月说。 “最好是高先生悄悄把文件弄出来!这个办法最安全!”陈子峰还怀着这个希望! 这时,萧安城开始嘀嘀哒哒地发报。片刻,他又开始做记录。几分钟之后,他将电文解密,交给陈子峰。 陈子峰看着这封电报,心里却大为疑惑起来。 冷月凑过去看,电文是:“了解每个参会人员情况!”就这么短,完了! 她低声说:“汪那边的几个人,我们都知道!去年底就开始查!本部会不知道?” 萧安城想了想说:“是不是,这几个人里还有什么异常情况?” 冷月疑惑问:“还能有什么异常情况?” 陈子峰一拍桌子,“小冷,这些事你先别管!你就考虑明天路上的情况!这个更重要!” 冷月笑了一下,“我没问题,倒是小乔,最好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正在收拾电台的萧安城,不动声色地盯了一眼陈子峰,却什么也没说!陈子峰这个混蛋家伙,明显隐瞒了什么情况,没对他们说! 27-4 旁观而言,冷月一语竟然成谶!躲在高宗武家里的乔艳芳,有危险!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有人来敲高夫人家的门。 高夫人正在擦拭家具,清洗茶杯。听到敲门声,她很快走过去开门。 其实,正在楼上的乔艳芳早就注意到这几个人了!他们是五个人!她在楼上就看见,他们是从二号楼里出来的! 她猜想,他们也许发现了什么疑点,要么就是一次例行检查!昨天夜里,高先生说过,日本人常来家里检查! 她悄悄脱下鞋袜,放进挎包,再把挎包斜背在肩上。她最后检查了手枪,确认子弹上膛。她无声出了这个房间,轻车熟路地穿过几个房间,然后从一条窄窄的楼梯下楼。 说起来没人会相信,这么一栋小楼里,竟然有两道楼梯!一道宽,是主楼梯,进门的人都能看见!还有一条是窄楼梯,位置很隐蔽。高夫人昨晚说,这是佣人楼梯。 但乔艳芳感觉,这更可能是情人楼梯!大老板们,十有九九会有这个需求! 她隐在一个杂物间里,小心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她倒没想到,进来检查的五个日本人,竟然极其精细! 27-5 第一个走进门的,是日本宪兵队的情报军官,或者说,他就是一名特工! 他姓菊川,名叫赤信,很奇怪的一个名字! 菊川赤信脸上架着金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身上的西装更加整洁笔挺。他看上去是个很有文化、甚至很有修养的人。 他笑容满面说:“对不起,高夫人,我们就是来看看,打搅您了。” 菊川今天来,有两个原因。第一,监视点的人早晨报告,说高宗武昨晚到十二点之后才熄灯睡觉!第二,昨夜,高桥队长突然交待,所有被监视的人都要接受一次检查!是全面而严格的检查,避免发生任何意外!所以,他必须来看一看! 高夫人说:“我正在打扫卫生。菊川先生,您几位都请坐吧。” 菊川笑着说:“高夫人真是爱干净,这么干净的房间,还要天天打扫。” 他走到水池边,看着水池里有五只茶杯,回头说:“怎么回事,高夫人家里来客人了?要洗这么多茶杯?” 高夫人很冷静,微笑说:“倒是没来客人。这几只茶杯已放了好几天了,所以要洗一下,万一有人来,随时都可以给客人沏茶。菊川先生,我给您泡一杯茶?” 菊川急忙说:“不必,我呆一会儿就走。”他向身后跟进来的人使个眼色。 其中一个人,立刻把垃圾桶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仔细把里面的垃圾和茶叶分开。 这样,地板上就出现了一小堆茶叶。他抬头看着菊川。 菊川说:“隔夜的旧茶,似乎不少,是吧,高夫人?” 高夫人相当沉稳,微笑说:“昨晚算少的了。我和宗武都是茶君子,往常还要更多。” 菊川一动不动地盯着高夫人,说:“他们要到各处去看一看,高夫人同意吗?” 高夫人冷静说:“随便看,我家里没有秘密。请吧。” 27-6 躲在杂物间里乔艳芳清醒而冷静。 她仔细辨别着从走廊里和楼梯上传过来的脚步声。 她听出来是三个人,其中两个人上楼去了,第三个向走廊这边走过来。这就是说,客厅里还有两个人,菊川和他的一个手下! 上楼的她暂时不管。她注意听的是走廊里的这一个! 她听出来,这个人似乎进了一个房间。她立刻溜出来,闪到楼梯底下。只要楼上的人不下来,就没人会发现她! 她判断,走廊里的人刚刚打开杂物间的门,随后又关上。他又进了另一个房间。等他再出来时,就能听出他正在上楼,是那道小楼梯! 这时,她听到楼上有叽哩咕噜的说话声。她判断,从两边上楼的人碰到一起了! 小楼梯那里又传来下楼的脚步声,之后就是拐进厨房的声音。 乔艳芳溜出来,无声走上小楼梯。楼上是两个人的脚步声,正在各个房间里巡视! 她听着这些穿着皮鞋的脚步声,辨别它们的方位和距离,猫一样无声地从一个房间溜进另一个房间。 27-7 整整十分钟之后,这样的检查终于结束! 菊川一看这几个手下人的表情就明白,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他心里藏着疑惑!高家昨夜十二点之后才熄灯!今早洗了五只茶杯!垃圾桶里的剩茶叶似乎有点多!这一切,都预示着,昨夜有人到了高家! 但是,二号楼就在院门旁边!任何人进来,或者进一号楼,他们都会看见! 仅仅有一点怀疑,他是不能对这些人怎么样的!这些人太重要! 看来,他只能叮嘱二号楼里的监视者,叫他们盯得更严一些! 高夫人不动声色地观察菊川等人。她看出他们有很大的怀疑!等这些人都走了之后,她一回头,赫然看见那位乔小姐正无声地站在客厅门口,看着她。 她拍了拍胸口,小声说:“刚才吓死我了!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乔艳芳微笑说:“不过只有三个人,听清他们的脚步声,跟在他们后面就可以了!” 27-8 下午,冷月向陈子峰建议,要带姜玉凤出去买几件合适的衣服。 按照她的想法,如果真要在路上采取行动,恐怕需要两个美丽少妇去挡车!为藏在路边的袭击者创造条件!但姜玉凤没有合适衣服! 陈子峰把嘴巴歪了歪,说:“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冷月领着姜玉凤出了门。她们就像两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在路上边走边说。 冷月不时拉着姜玉凤在商店橱窗前停下,饶有兴趣地指点她看橱窗里的那些商品。什么陶瓷、什么书画,什么家用五金,等等,都不是她们需要的东西! 姜玉凤忽然明白,冷月是在观察她们的身后!她想,妈呀,这些人得有多狡猾呀! 到了西爱咸斯路,冷月拦了一辆黄包车,一直向东驶去。 这时,姜玉凤就有些惊叹了!越往东走,城市越繁华!那些精美的商店,那些西洋式的楼房,还有高大的梧桐树,更别提还有在街上傲然行走的美丽女人了! 她小声说:“妈呀,这就是大上海呀!太……太漂亮了!” 冷月向她笑了一下,说:“我今天带你多走一点路,看看真正的大上海!” 姜玉凤长这么大,去过最大的城市,就是古老的西安!西安真古老呀,到处都是沧桑久远的斗拱飞檐,落满尘土的雕梁画栋。西安的高楼很少。 她去过最小的城市,平陆县城。那不过是一个镇子而已,要多土就有多土! 她还去过垃圾堆一般的重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战时首都,就像一个大垃圾堆! 眼前的上海,才是真正的城市!能住在这里的人,那得有多幸福呀! 姜玉凤注意到,黄包车在西爱咸斯路(今永嘉路)上一直向东走,后来在广慈医院(今瑞金医院)向南拐上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不久,又拐上薛华立路(今建国中路)继续向东走。 正文 1128、 还要把两个人弄出来! 她想,妈呀,上海可真大呀! 最后,她们在一个叫老西门的地方上了二路电车! 她今生第一次坐电车!窗外的景色如梦境一般缓缓飘过,让她目不暇接。湿润的冷风吹进来,更让她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最后,她们在一个叫十六铺码头的地方下了电车。 姜玉凤看出来了,这里已经到了江边!老天,江上竟有这么多船!大船小船!渔船货轮!妈呀,还有豪华的客轮!江边的商店,更加繁华,行人也更多。 再一个最后,冷月领着她上了一路电车,继续向北驶去。 电车一到外滩,姜玉凤从电车上下来的时候,完全被周围的景致惊呆了! 那些豪华的大楼,那么高!那么大!那么精美!那么典雅!妈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楼房,这么美丽的城市! 冷月似乎并不着急。她领着姜玉凤,慢慢沿着江边向前走,让她尽情地欣赏身边的美景!还有更多笑语喧哗、悠然行走的俊男美女! 冷月终于停下来,扭回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姜玉凤终于从她的仙境里回过神来,有些意外地看着冷月。 “美吗?”冷月冷静地盯着她。 “天上人间,也不过如此!”姜玉凤喃喃回答。 “想在这样的城市里生活吗?” “想!不过,不可能!” “为什么!” “我太渺小!这里太高级!我不可能在这里生活!” “玉凤姐,事在人为!你只要发现萧安城是什么人!就能在这里生活!” 姜玉凤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到这时才看出来,一向不怎么起眼的冷月,其实是个十分冷酷的人!她此时盯着自己的目光,更加冷酷! “龚长官向你交待过吧!”冷月轻声问。 “交待过。” “怎么交待的?”冷月盯着她问。 “就是注意他的每时每刻,他都干了什么!”姜玉凤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实话。 “有发现吗!” “到现在还没有!不过,萧安城那个人你也知道,他不是一般的聪明!让我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实在太难了!” “冷静观察,持之以恒!迟早会让你有发现!”冷月的眼睛闪着凶光,盯着姜玉凤! 姜玉凤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人用力拨动的琴弦一样,一阵阵颤抖起来,铮铮地响! 她很清楚,监视萧安城,事关她的今后!但此时一看冷月的目光,就感觉这些人实在太可怕了!她想,今后一定小心谨慎一些才行! 冷月没领着姜玉凤进那些精美豪华的大商店,而是钻进后街的小街小巷里。那里也有许多卖服装的小店。那些店里服装,也让姜玉凤看花了眼。 等她抱着一包衣服从那些小街小巷里钻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站在外滩江边等一路电车时,看着那闪耀光彩的霓虹灯、精致温暖的橱窗,听着飘渺如风的西洋音乐和银铃一般响起的说笑声,她作梦一般地幻想,我能在这里生活吗! 眼前就是天上仙境!我怎么可能住在天上仙境里!她这样想! 27-9 雪米路,一四二弄。 天黑以后,萧安城打开电台,想与何畏小组的冯继成联系,却发现顾长官的电台在呼叫他。他调好频率,发出回呼信号。 “为何转移!彭!”电文极其简洁,但其中却含着斥责! 这个电报一看就是彭绍勇发来的!看得出来他很生气!那意思就是说,老子辛辛苦苦给你们安排好了驻地,你们只住了一夜就跑了!什么意思! 萧安城叫来陈子峰,把电文给他看。 陈子峰歪了歪嘴,低声说:“告诉他实话!” 萧安城回电:“昨日下午发现何畏被人跟踪,为安全,连夜转移!” “你怎么知道何畏被人跟踪!” “我们打死了跟踪者!” 那边的电台很长时间没有动静。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判断,彭绍勇正在向顾长官解释! “什么意思!”接下来,彭长官的电文更让人莫名其妙。 “格洛克路是否安全有疑!请长官考虑!” 那边的电台又是很长时间没有动静!这个电报要不吓人,那才怪呢! 最后,那边发来两个字:“结束!” 陈子峰问:“他啥意思?” 萧安城向他笑了一下,“两位长官可能接受了。我猜,他们今晚可能就要转移!” 27-10 狄思威路,日军宪兵队。 旁观而言,高桥并没有发现顾耀宗在格洛克路的驻地!但他确实知道何畏的驻地! 但昨天下午,监视何畏的两个人被打死,尸体就扔在大街上!等他再派人去抓捕何畏时,何畏的几个人早已转移走了! 这简直就是混蛋!他手下的人监视何畏已有很长时间,从未出过问题! 但昨天下午的事,监视跟踪的人明显是遭到截击!他知道,何畏的人很少,没有截击的能力!这样,一种特殊的感觉就浮上心头!他怀疑陈子峰那伙人,确已潜入上海! 另一件让他生疑的事,就是眼前的菊川少佐告诉他的。 菊川怀疑昨天夜里有人去了高宗武家,并且一直呆到夜里十二点!但二号楼里的监视人员却没发现踪迹!菊川今早去了高宗武家,发现高夫人正在洗五只茶杯! 高夫人解释说,这些茶杯已放了好几天,所以要洗一下。 菊川很仔细,检查了倒在垃圾桶里的茶叶!他感觉,剩茶有点多! 但高夫人解释说,她和她先生都是茶君子,喝茶很重!那些剩茶叶的数量倒也说得过去!但还是让人起疑! 高桥队长摇了摇头,说:“看来,仅仅在二号楼里监视,似乎不够!你回去就安排人,把他的后门也监视起来!白天不用监视!主要是在夜里!” 菊川考虑片刻,说:“好,我今天就去布置!也许,是有人从后墙翻进去的!” 27-11 雪米路(今永康路)一四二弄。 这天夜里十一点的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悄悄离开驻地,准备再去亚田南路四十六号,向高先生多了解一些情况。 他们走的这一带,原本就不算繁华,到了夜里,就更加安静。路上偶尔才有行人,都是匆匆走过的。汽车更少。倒是不时有黄包车摇着铃铛跑过去。 萧安城盯了陈子峰一眼,低声问:“喂,你怎么回事?” 陈子峰斜他一眼,“什么怎么回事!有话就直说!” “你今天早上对冷月说的话!” “狗安贼,我说什么了!”陈子峰回头瞪着他! “你自己说过的话,就不承认了!你他妈的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你对冷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今天早晨,凌晨四点多钟的时候,本部来电,要求了解汪派成员情况!冷月不过随便问了一句,说汪派成员能有什么异常情况!陈子峰就拍了桌子,叫她不要管! 现在,萧安城问的就是当时的情况!问陈子峰还有什么情况瞒着他! 陈子峰也听明白了,却不说话!他一路走着,两只眼睛像个贼似的盯着两边,似乎要找一个下手偷点什么财物的机会! “说话!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萧安城真生气了! 陈子峰有事瞒着他,也瞒着大家,这还是第一次!以前,就是在龙瑞华这么严重的事情上,陈子峰也没瞒过他!今天是怎么回事! 陈子峰摇了摇头,终于说:“妈的,是一件我也没想明白的事!” “什么事!快说!” “当时,龚长官是当着戴老板的面,给我们三个正副队长交待任务!但我们临离开时,龚长官又单独叫住我,说了一句话!并且明令不得泄露!他说:你们除了要找到汪那些人叛国的证据!还要把两个人弄出来!” “哪两个人?高宗武算一个吧!”萧安城急忙问! “算!还有一个是陶希圣!狗安贼,你他妈的好好想一想,这是什么意思!” 陈子峰说的情况让萧安城十分意外!把高宗武弄出来,有道理!毕竟要通过他的手,拿到汪等人叛国的证据!但还要把陶希圣也弄出来,就让他想不通了!谁都知道,陶希圣是坚定的和平主义者,是坚定追随汪的人!为什么!为什么! 萧安城皱着眉,把这些情况想了又想。 几分钟之后,他不由张大嘴,深吸了一口气!甚至有些惊恐地看着陈子峰! “说!你他妈的想到了什么!”陈子峰意识到,萧安城想到的情况一定很严重! “子峰,我可能……我可能猜到了一点!我可能猜到了一点!也可能不对!” “到底是什么!” “老天!我感觉,日本人的整个‘木桶计划’,整个‘断箍行动’,好像都被委员长利用了!他利用了日本人!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陈子峰一下子停住脚步,在黑暗中,他的目光如磷火一般闪闪地盯着萧安城!他可能也意识到了什么!但他足够狡猾,却不肯直接说出来! 正文 1129、 思考各种解决难题的办法 “你说,怎么利用了!”他问。 “委员长借日本人的手,替他铲除了汪!” “你他妈的狗胆不小!敢怀疑委员长!” “告诉你,这是最次要的!不算什么!” “什么重要!”陈子峰真跟鬼似的盯着他! “最重要的是,国内一直有人鼓吹什么和平计划!弄什么和平运动、和平路线之类的事!说穿了,就是蛊惑人心!就是投敌卖国!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我们拿到汪等人谈判的协议,一下子就把和平运动这股邪火,全给灭下去!谁再谈和平运动就是卖国!下场跟汪一样!你想一想!” “所以!”陈子峰问! “所以,我猜测,高宗武和陶希圣,可能是委员长早就布下的棋子!” “你胡说八道!高宗武一再说对不起委员长,怕委员长不肯原谅他!” “委员长布下这两个棋子时,这两个人还蒙在鼓里!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委员长布下的棋子!让我们把这两个人弄出来,是不是这个意思!你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陈子峰走一步,回头瞪萧安城一眼,走一步回头瞪他一眼,几乎是一步一瞪! 但他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萧安城说的这种情况,实在太吓人!甚至,他这支宪兵队一年多来九死一生!和老乞丐!和鹰司他们斗来斗去,都是在委员长操控之下! 最后,他咬牙切齿地说:“狗安贼,这些话,你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去!你敢说出去!你就会送命!他妈的,老子也会被你捎带着送命!你听明白没有!” 萧安城此时,也被刚刚冒出来的这些想法吓住了! 这是一个惊天大秘密!什么“木桶计划”!什么“断箍行动”!都是小儿科!都被委员长在背后利用了!并且利用得天衣无缝! 所以,所以,所以!这件事谁要是说出去,谁就会送命! 这是萧安城一下子就想清楚的事!他看出来,陈子峰也想清楚了! 再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找到汪等人的卖国证据!最后,如何救出来那两个人! 这也是他们今晚,必须好好问一问高宗武的事! 这个任务再诡异,他们也得完成!再怎么说,任务也是任务! 27-12 亚田南路四十六号院,一号楼。 藏身在高宗武家的乔艳芳,疑心顿起! 上午,高夫人简要向她介绍了那个叫菊川的日本特务问过的话。她把所有情况想了一下,又特地查看了垃圾桶里找出来的剩茶叶。她相信,日本人一定起了疑心! 但她现在出不了四十六号院!高家虽有电话,但她不敢打!何畏那几个人已被日本人发现!很难说务本弄的驻地没被日本人监视! 这一天里,她一直坐立不安!但她没办法,只能等,等陈子峰今晚再来! 天黑了之后,她独自坐在后门楼上的储藏间里,盯着外面。后门是陈子峰唯一可以进来的通道!日本人已起了疑心,她必须盯住后门! 果然,天黑之后,她发现一个家伙悄悄走来,并且隐藏在一个墙角里!从这个墙角里,正好可以看见高家的后门!今晚陈子峰和萧哥哥要来,一定会被这个家伙发现! 她脑海如漩涡一般飞快旋转,思考各种解决难题的办法! 但是,她想来想去,无论怎么做,出门报信,干掉监视者,都他妈的会打草惊蛇!更引起日本人的怀疑! 到了这时,她就像个受了惊的老鼠似的,楼上楼下乱跑! 高先生和高夫人坐在卧室里,同样惊恐不安地看着跑上跑下的乔小姐! 他们也想清楚了,这个时间点,他们只有呆在卧室里才合适,干吗要呆在客厅里,招日本人的怀疑! 乔艳芳这么一通乱转,终于让她发现了一间小小的保姆房! 她想起来,这栋豪华的三层楼,并不是方方正正、平平展展的楼房,它的外形是挺复杂的!高夫人说过,这是什么西班牙风格!西班牙风格很复杂,也让她意外惊喜! 那间保姆房从外面看,是凹进来的!所以,那个暗哨所在的位置,是看不见这个房间的,自然也看不见这个窗口! 乔艳芳站在黑暗的保姆房里,看着窗外足足看了十五分钟!她终于打开窗户,悄悄溜了下去。她一落地,就借着树丛和其他楼房的掩护,飞快向最后面跑过去。 她喘息着刚在一个墙角后面停下来,就隐约看见两个人影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她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那两个人影呆了一下,就很快向这边跑过来! 陈子峰盯着黑暗中的乔艳芳,“怎么回事!出事了!” 乔艳芳有些得意地笑着,“他妈的,只有老子这么及时!日本人怀疑我们了!他们派了一个暗哨,就盯我们的后门!走吧!走吧!咱们回去再说!” 27-13 一号楼,楼上卧室里。 高先生和高夫人并排坐在床边,更加惊愕地看着满身尘土的陈子峰和萧安城。 前门和后门都没有动静,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他们想不明白! 陈子峰看看已经拉严实的窗帘,又向门外看了看,对乔艳芳说:“你最好守在楼下,盯着外面!我们可不能被人堵在这里!” 乔艳芳向他一撇嘴,就悄悄出去了。 陈子峰搬了一只绣墩坐在高先生面前,满脸都是诡异而狡猾的笑容。 “高先生,今晚只能在卧室里和您说几句话了。” “你说,你说。”高宗武相当紧张地看着他。 “高先生,你们每天参加谈判的,有多少人?” “这个,这个不一定,有时五六个人,有时七八个人。” “这些人,对日本人拿出的那个,那个协议,都是什么态度?一样吗?” “哎呀,说一样吧,也不一样。说不一样吧,有些方面还是一样的。” “高先生,怎么讲?” “说一样,我们讨论的就是日本人提供的草案,有什么不一样的!说不一样,每个人的看法多少还是有一些不同!这个不奇怪!” “怎么不同?”陈子峰似乎很随意地问。 “有些人能接受的多一些,有些人能接受的少一些,还有的人,干脆坚决反对!” “谁反对?” “一个是陶希圣,还有一个是浦修文。陶希圣只是摇头,表情就是不赞成,但嘴上不太说。那个浦修文,是坚决反对的,还大喊大叫,说这就是卖国!就是耻辱!” “高先生,您呢?” “我也反对,我只不过不说罢了。日本人早就不相信我了,处处防着我,就这样。” “那位陶先生,住在哪里?” “他和汪先生住在一起,每天吃住都在一起。” “那位浦先生呢?” “他住在吕西纳路(今利西路)十六号,倒是离的不太远。从一一三六弄出来,向东上忆定盘路(今江苏路)再向南走,没多远就是吕西纳路十六号,这是一栋老式小楼。陈队长,他就是个杠头,认死理!他反对这个协议,说话和模样都是很凶的。我倒是挺佩服他的,什么话都敢说!” 陈子峰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转着,有点傻的样子。 他又问:“其他人呢?” 高宗武点点头,低声说:“其他人也反对。但他们反对,不过是想和日本人争一争而已!日本人就算让一点步,这也是个卖国协议!没什么好说的!” 陈子峰一双眼睛怪异地盯着他,“高先生,您呢?也反对?和他们一样吗?” 高宗武长叹一声,“唉,我算是完蛋了!自己把自己送到绝路上!自己跳进这个狼窝里!我反对又有什么用!我现在真的是,里外都不是人!” 高夫人拉着他的手,轻轻摇着,眼睛却看着陈子峰,“陈先生,我们还能回头吗?” 这个话,还真是陈子峰回答不了的!至少现在,他不敢回答! 27-14 也是这天夜里,快十二点钟的时候,何畏和冯继成才算把他们这个小组转移到安全地方,并且安顿下来。 他们的任务就是监视汪等人,所以,就不敢离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太远!在白利南路(今长宁路)上,出巷口就是惠尔登舞厅,倒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 此时,他们两个人就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互相盯视着。 何畏是几天前才到上海。但冯继成几个月前就到上海了!他这个小组只有四个人,现在何畏来了,不过五个人而已! 龚长官向冯继成交待任务的时候,何畏也在场!任务简单而明确! 龚长官说:“你们就是要盯住汪那些人!调查他们每天都干什么!”他看到冯继成为难的脸色,微笑说:“你们人少,我知道!你们能查到多少就报告多少!你们没有其他任务,只有这一个任务!和上海区的人要有联系,但不能多!明白我的意思了!” 到了这个时候,冯继成只能点头说:“明白了!” 但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被日本人监视!也不知被监视多久了! 正文 1130、 终于回到久别的上海 此事还是被陈子峰那些人发现的!陈子峰那些人可是刚到上海呀! 何畏歪着嘴笑了一下,“我是日本人的卧底,所以他们才没有动你们!” 但他心里还有一个感觉,日本人恐怕早就不相信他了!甚至怀疑他是军统的双重卧底,就是为了欺骗日本人的!所以,他今后还想欺骗日本人,恐怕是不可能了! 他低声说:“继成,我们都小心一点。今后多和陈子峰那些人保持联系!我也看出来了,那些人可不是一般的狡猾!一句话,我们也要完成我们的任务!” 冯继成说:“好吧,等凌晨五点,我和他们联系!” 27-15 凌晨两点钟,陈子峰和萧安城和高宗武谈完之后,仍然按照乔艳芳指点的路径,先翻出高家的保姆房,再翻墙出了四十六号院。 他仍把乔艳芳留在那里,只是再三叮嘱她要小心。 回到雪米路驻地时,天已快亮了。陈子峰和萧安城商量着,起草一封电文,简要汇报今晚问来的情况,之后就发了出去。 可是也怪了,这封电报发出去之后,本部却没回电,并且一连三天都没回,让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很不安!总觉得还有什么情况,是他们没有算计到的! 27-16 在这三天里,冷月天天带着两个弟兄,悄悄观察日本方面谈判代表的行车路线! 和汪等人谈判的,是一个名叫影佐祯昭的日本人,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军务课课长,大佐军衔。此外,还有一个叫犬养健的人。他是日本前首相犬养毅的儿子,现众议院议员。他被派来谈判,据说,是因为他政治上极其敏感! 这两个人每天出门时,绝不会乘坐同一辆车,这是一。其次,他们的前后还有两辆坐满警卫的车。所以,这两个人的安全措施相当严! 还有一个第三,这两个人的行车路线不确定!他们住在国际饭店,到愚园路有许多路可走,且远近差不多! 这就让冷月犯难了。陈子峰每天和她看地图,快要看成斗鸡眼了! 他们想在路上劫车,竟然找不到好地点!好办法!日本人简直就是混蛋,如此狡猾! 27-17 彭绍勇终于给顾长官找到了新的驻地,维尔蒙路(今普安路)十九号。 维尔蒙路其实距离格洛克路(今柳林路)并不远,从北边的爱来格路(今桃源路)向西走两站地就是维尔蒙路。维尔蒙路的北边就是霞飞路(今淮海中路),南边是吴淞江路(今太仓路),交通很方便,也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这是一栋三层的四合式石库门房子,房间很多,更便于警戒。 陈子峰和萧安城、冷月终于在新驻地里见到了顾长官。按照他们上次见面时的说法,陈子峰他们遇到难题时,才来请教顾长官。他们汇报的难题是,如何伏击影佐等人! 顾长官微笑问:“为什么要伏击他们?” 陈子峰一脸傻傻的笑容,“他们是大家伙,一个大佐,一个议员,高价值目标!” 顾长官又问:“就因为这个?” 陈子峰在椅子上歪来歪去,说:“他们正和汪那边的人谈判!谈判谈什么!不就是卖国吗!我让他们谈不成!” 顾耀宗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们!他心里虽然感觉,这个说法还算靠谱,但肯定不是他们的根本任务!看来,这些家伙就不准备对他说实话了! 他再一猜想,这应该也是戴老板的旨意!所以,他也不能硬问! 于是,他回头看着彭绍勇,“你有什么好建议吗?说一点,就算供他们参考吧。” 彭绍勇低头考虑再三,还是向他们摇摇头,说:“没什么好办法。” 他心里明白,像这种伏击的事,日本人的路线又多变,除非找黄汉辉!他们共方的人,耳目众多,简直到了吓人的地步!不管什么地方,都有他们的人! 去年伏击赤木,没有黄汉辉的人,他根本伏击不成! 彭绍勇忍不住想到,他妈的,甚至在老子的新驻地里,也可能有他们的人! 另外,这里还有一个责任问题,万一陈子峰这帮人伏击失败,也许会怪到老子头上! 再一个另外,共方的人,是军统最敏感的事!萧安城不过是替林家泰发了一封电报,就受到龚滨生的怀疑!最后,竟然发现还有一个龙瑞华问题!他可以肯定,萧安城今后休想摘下这顶共嫌帽子!对他的怀疑会一直持续下去! 所以,虽然只有找黄汉辉才能想办法伏击日本人!但他绝不能多说! 27-18 这样一来,陈子峰和冷月想伏击日本人的行动,就怎么也实施不了! 对陈子峰来说,老子根本不知道日本人走哪条路,叫老子怎么伏击! 所以,在这几天里,他们就什么行动也没有!冷月只是每天观察,回来后就看地图,然后就陈子峰议论!但议不出结果来! 27-19 这几天,乔艳芳继续守在高宗武家里,似乎还算安全。 但老实说,这几天不见萧哥哥,让她心里想得要命! 高家有那么宽大、舒服、柔软的大床,但床上没有萧哥哥,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每天傍晚,高夫人做好了晚饭,和高先生,自然也有乔艳芳,坐在一起吃晚饭。 高宗武夫妇之间很少说话。主要是高宗武对乔艳芳说一些今天谈判的情况。 他说到日本人早就吃定他们了,就是一步不让!非要汪等人接受“协议”里的条件!他对此也是痛苦万分! 他说:“乔小姐,都是我的错!是我把和谈这条路给走歪了!委员长一定恨死我了!说一句实话,我真不知委员长今后会不会原谅我!我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这时,高夫人就把手放在高宗武的手背上,无声地注视着他。 每到这个时候,乔艳芳心里忍不住就会想起另外一个女人,袁琴心! 袁琴心一直是萧哥哥心里的一个疑问!自然也是她心里的一个疑问!不知高夫人知道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如果知道,不知她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27-20 陈子峰设在愚园路一一三六弄斜对面的监视点,目前还在工作着。他们唯一的进展是,发现日本人每隔一天才来一次,一来就呆一天! 显然,日汪双方的谈判进行得很困难! 陈子峰做的另外一件事,就是在吕西纳路(今利西路)十六号,浦修文家的对面,安排了一组监视的弟兄。 按照高宗武的说法,浦先生就是一个杠头,什么话都敢说!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坚决反对那个卖国“协议”的!这倒让陈子峰很钦佩。 高宗武曾经神色紧张地说:“不知怎么搞的,我们这些人中间流传一个说法,说谁反对‘协议’,日本人会先除掉他,再给他开追悼会!所以,我们也是提心吊胆的!” 按照这个说法,浦修文严辞反对日本人的“协议”,持续下去,日本人一定对他下手! 冷月说:“我们应该保护这位浦先生,你说呢?” 但陈子峰虽然佩服浦先生,心里却稍稍有一点犹豫。龚长官一定是从戴老板那里得来的密令,要救出高宗武和陶希圣!但对浦修文可没有这个说法!他派人监视浦先生的家,是希望找到日本人的踪迹!日本人要杀他,总要派个杀手吧! 还有一件事让陈子峰疑虑,三天前发给本部的电报,至今没有回复! 他明白,这也是一件让人很奇怪的事! 27-21 三天后,佐藤先生和鹰司、川上等一干人,终于回到久别的上海! 高桥仍把佐藤先生安排在国际饭店。至少暂时,他要住在这里。 鹰司重回日军宪兵队。他在狄思威路有自己的宿舍,他可以回去,没问题。 川上则要给佐藤先生,以有他们带回来的这一干人安排驻地!这可能也要几天时间! 佐藤先生心里疑虑重重,住进国际饭店之后,洗整一番,就和高桥在客厅里坐下来。他要问一问,对汪等人的谈判,进行到哪一步了! 另外,陈子峰那些人,是不是真的回到上海了!他判断这是肯定的!但需要高桥给他一些证据! “我只有感觉和猜测,陈子峰那帮混蛋,确实回到上海来了!但我没有证据!我把他们所有人的照片都发了下去!但没找到一个人!”高桥摇着头,脸色相当恼怒地说! “那么,请你跟我说说谈判的事吧。”佐藤先生盯着高桥,眼神很严厉。 “会谈很缓慢!我倒是有些意外,影佐和犬养那两个家伙,这么有耐性!那些家伙不同意,吼一顿不就行了吗!三天两头去谈!我听说,有的家伙脸红脖子粗地叫喊反对!” “是什么人?” “我听说,一个是姓陶的,还有一个是姓浦的!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放不下来的!衣服都脱了,还在乎从前面还是从后面吗!你说是不是!” 佐藤先生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住用手指点着他。 正文 1131、 她只关心他的能力如何 片刻,他渐渐止住笑容,眼神阴阴地说:“高桥君,什么都不要再猜!陈子峰那些人肯定回到上海来了!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影佐和犬养他们搞的这个什么谈判!” “我也猜是为了这个谈判!但这个谈判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我问你,他们在哪里谈!” “就是汪那些人住的地方,愚园路一一三六弄!” “影佐和犬养去谈?” “是!” “路上安全吗?” “影佐倒是有一些防备,前后有警卫,也不走同一条路!” “军统的人,能接触到汪等人吗?” “一一三六弄前后都有我们的宪兵!他们接触不着!” “那么,他们谈判的那个协议呢?在谁手里?” “在我们手里!影佐他们去了,才把协议交到他们手里。临走时,再收回来!” “不会被军统的人拿到手?” “绝不会!影佐也很谨慎!” “他们都住在一起?” “倒也不是!高宗武住在亚田南路四十六号,和他夫人住在一起。浦修文住在吕西纳路十六号,是他租的房子!” “这两个人,就不怕重庆军统的人对付他们?” “他们都是反对协议的人!他们有恃无恐!”高桥的眼睛瞪了起来! “他们都反对!”佐藤先生的眼神也变得尖锐起来! “那个高宗武还好,不太说话。那个浦修文,简直就是个疯子!拚命反对!简直可恶到了极点!” “高桥君,你倒是挺能容忍这样的人!” “我一直在考虑干掉他们!特别是那个姓浦的!” “那么,你还等什么呢!你没人手吗!”佐藤先生凶恶地瞪着高桥。 “我有人!不用你瞎操心!”高桥也生气了,盯着佐藤先生,“告诉你,那里法租界!我不能给自己添麻烦!” “你找了什么人?” “你认识!栗山佐和子!干这种事,她是最利落的人!” 27-22 栗山佐和子,中文名袁琴心,此时正在霞飞路上的永安商场里,慢慢地转着。 她今天没任务,所以就很寂寞。实在说,她已经寂寞很长时间了! 高宗武人不错,长得很帅,出手大方,伺候女人的功夫更好!但高宗武天天和他夫人住在一起,就没她什么机会了!所以,她只能在商场里转一转,打发一下时间! 或许,能让她碰到一个花钱如流水的阔少,也许,她就能爽一下子! 真正是老天有眼!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绣牡丹花旗袍,外套白色绣花小夹袄,围着一条红色羊绒围巾,足蹬白色高跟鞋,眼睛从一排华丽服装上扫过,转回身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偏分头油亮,西装笔挺的年轻人,正呆呆地看着她。 她向那人嫣然一笑,就转向了另一边。 几分钟之后,她正站在电梯上,向楼下滑行的时候,果然看见那个年轻人正顺着步行楼梯匆匆跑下来,眼睛仍然痴呆地看着她。她再次向那人笑了一下,就转向前方。 27-23 栗山佐和子住在霞飞路泰来饭店里。 饭店中等大小,很精致,也很干净。住在这里不张扬,也很符合她的身份。 偏分头油亮,西装笔挺的年轻人,曾经报过他的名字,但栗山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她只关心他的能力如何! 还算好,他到底年轻,虽然急促了一点,但栗山很快就控制住了他,让他不要着急!所以,后面的过程就相当完美了,很好! 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 栗山伸出雪白的胳膊,拿起电话,贴在耳朵上。 片刻,她轻声说:“吾晓得喽。时间有要求伐?那就好。最近两三天吧。” 随后,她放下电话,微笑拍拍年轻人的脸,笑着说:“阿拉有事体,要起来了。侬要还想来,先打个电话好伐。” 年轻人穿好衣服后,微笑掏出钱包,看着栗山,意思是让她说个数。 栗山微笑送他一个飞吻,说:“不必了。吾倒劝侬下午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晚上再来,如何?”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不过,他却取出支票簿,飞快写了几个字,撕下来,放在梳妆台上,然后挥挥手走了。 栗山拿起支票看一眼,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五百元!他出手倒是真大方! 27-24 栗山佐和子出了泰来饭店的玻璃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就上车走了。 出租车沿霞飞路(今淮海中路)一直向西走,最后在忆定盘路(今江苏路)向南拐,最后拐进吕西纳路(今利西路)。 她让司机在一扇小门前停下。她下了车,很快走进小门里。 这一带的名称叫王家塘,几乎就是乡下。周围都是一些破旧房屋和菜田。 但在她进去的这扇小门里却别有洞天。里面是一大片树林,老树参天,草地修理得很平整。前面还有一个小池塘。 池塘的后面有一栋假三层的法国式住宅(今比利时驻沪总领事馆),相当精致。 住在这里的主人是一个有钱的挪威商人。他的夫人是栗山的好友,所以,她在这栋住宅里也有一个房间。 栗山和女主人打了招呼,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换了一身灰色条纹棉布旗袍,中跟皮鞋,脖子上围一条粗毛线织的围巾。 她换好衣服,重新出小门回到吕西纳路上,继续向西走。很快,她就看见吕西纳路十六号的二层小楼。她边走边观察那栋小楼。它的门窗,前门后门。她判断它有后门。 她从小楼对面的街边走过去,很快看出来,楼上的主卧室是哪一间。之后,她又沿着街道另一边走回来。这一次,她就看清了门上的锁。老式的司必灵锁。这种锁,随便拿一根细铁丝就能捅开!用不了几秒钟! 她感觉,明天下午再来看一下,就应该没问题了! 她要想好的最后一点,是她的退路! 她考虑了一分钟,就决定明天晚上乘出租车先到挪威人宅子的前门,叫出租车等在那里。她从后门出来,再到这里!完事之后,原路返回,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旁观而言,栗山佐和子是个经验十分丰富的高级特工。但她这一次,却大意了!并且,后果极其严重!慢慢看吧! 27-25 亚田南路四十六号一号楼。 此时,乔艳芳几乎是坐困愁城,惶惶不可终日,憋闷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有时就坐在楼下厨房里,眼睛看着窗外,和高夫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高夫人忽然回头,盯着乔艳芳说:“说把你听吧,现在最难过的,怕就是陶先生了!” 乔艳芳有些意外,不解地看着她。 高夫人又说:“陶先生这个人什么家务事也不会做,过去是他夫人照顾他一切。现在,他只能和汪先生住在一起,吃饭睡觉都在汪家那里。有一天,宗武回来告诉我,陶先生住在那里都要憋闷死了!他甚至说,人死,是跳楼死好,还是触电死好。他说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乔艳芳脑子转了转,忽然问:“高夫人,您说,如何才能让陶先生离开一一三六弄?” 高夫人随口说:“除非他夫人孩子都到上海来,另租房子,陶先生才能搬出来。” 高夫人回头看着乔艳芳,又补充了一句,“陶夫人和她的孩子,都住在香港,山高水远呀!她住在香港好好的,何苦要往这个坑里跳!” 乔艳芳盯了高夫人一眼,就起身去了客厅,给陈子峰打电话。 她很快就把高夫人的意思说了一遍,最后问:“陶夫人会回上海吗?他妈的,这里简直就是火坑,她会往火坑里跳吗!” 27-26 雪米路一四二弄。 陈子峰接到乔艳芳的电话,就望着对面的萧安城有点发呆! 龚长官秘密交待给他的任务,就是把高宗武和陶希圣带出上海!这么一件小任务,却出自高层,甚至就是委员长的真实意图!所以,带出高宗武和陶希圣也是一件绝密任务!但是,陶希圣天天住在愚园路一一三六弄里,根本就不出门,这个任务如何完成! 他把眼睛转了又转,对萧安城说:“给本部发报,询问陶希圣夫人的情况!” 萧安城拟了电稿,给陈子峰看过,就发往本部。 意外情况再次出现!十分钟之后,他们收到本部回电,电报的主要内容,就是有关陶希圣夫人的简要情况! 陶希圣的夫人名叫万冰如,湖北黄岗人,祖上为耕读世家。其族兄万耀煌为陆军大学中将教育长。一九一八年,十六岁的万冰如嫁给十九岁的陶希圣。据知者言,万冰如未读过书,但主持家中一切极有见识。万氏现住香港,具体地址可请杜先生查知! 陈子峰和萧安城看着这封电报,都极为惊愕!这封电报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问了!甚至连找到她的方法都有了!其中甚至有让他们请杜先生帮忙的意思! 陈子峰歪着嘴,一点头,说:“安贼,做好准备,我们就去一趟香港!把陶夫人请来!叫冷月来,我们把这件事商量一下!” 正文 1132、 我想拿回家去修订 就在这时,李三贼似的探进头来,鬼眼闪闪地盯着他们。 李三今天的任务是监视浦修文家!他这个时候突然回来,难道浦先生出了什么事? 李三小声说:“我在浦家外面看见一个人!我们在重庆见过这个人!一个女人!” 27-27 这天夜里,吕西纳路十六号,浦修文家里出了意外之事! 栗山佐和子于深夜十一点半,到了浦修文家的外面。她隐在黑暗中观察了五分钟。浦家一点动静也没有,黑着灯,显然,浦家的人都已入睡! 她从随身包里取出撬门工具,就悄悄走到浦家门前。 捅门锁只用了十秒钟,之后,她就闪身进了黑黑的门里! 这时,周围就安静下来!非常安静!并且安静了很长时间!就是这一点让人意外! 凌晨两点多钟,浦家里突然传出一声枪响!一扇窗户被打碎,紧接着,栗山佐和子就如灵活的猴子一般,从窗户里跳出来,刚一落地,就飞似的向东跑去! 几秒钟之后,浦家里突然燃起大火!大火很快将整栋小楼吞噬!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二十分钟后,消防车才赶来!此时大火已不可救! 至天亮,消防人员才从废墟里扒出一具烧焦的尸体! 27-28 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六十号。眼下,这里就是汪公馆。 所有人都坐在客厅里,包括汪先生、汪夫人,也包括陈公博、周佛海、梅思平、陶希圣、陈春圃和高宗武等人。他们沉默着,为意外死于火灾的浦修文难过。 汪先生最后说:“算了,就这样吧,都散了吧。”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向外走去。 但汪先生又叫住了高宗武,说:“你等一下,我有一件事,要请你做。” 高宗武只好又在桌边坐下来,看着汪先生送其他人出门。 汪先生回来之后先上了楼,之后手里拿着两份文件下来。 他回到客厅里说:“这是咱们这些日子讨论的文件,这是日文版,这是中文版。我看了看,总觉得两个版本在意思表达上有区别。宗武,你的日文最好,最好将这两个版本修订一下,确保意思都是一样的。” 高宗武起身接过文件,向外指了一下,意思是,我想拿回家去修订。 汪先生笑着说:“你还是在这里修改吧。文件不长,你应该很快就能弄好。” 高宗武没办法,只好在桌边坐下来,开始推敲两个文本的意思。 就在这时,须贺彦次郎不经门房通报,就直接进来了。 须贺是日本海军大佐,这些日子也不时参加协议的讨论。他今天这个时候来,却是有点让人奇怪。今天并不是双方讨论的日子! 须贺一坐下来就说:“汪先生,浦先生昨夜出事,相信您已经听说了。” 汪先生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相当不客气! “汪先生,我今天特意来,就是想告诉您,浦先生的事,和我们没关系!” “须贺先生不用解释。修文是个直性子,说话不拐弯,谁都知道。” “我要对您说,我们确实和此事毫无关系!双方谈判,有一些争论,是正常的。” “你说的没错,这是正常的。修文就是不赞成协议里的某些条款,仅此而已!” “这个我们知道!我们也很尊重他的意见!” “那就不要再说了!须贺先生,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浦先生开追悼会了!” 到了这个时候,汪先生注视须贺的眼神,就很不客气了,甚至相当严厉!他话里的含义,谁都听得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害死了浦先生!”须贺也瞪起了眼睛,盯着汪先生! “修文的态度,谁都知道!我相信,重庆那边的人也知道!修文敢独自居住,有他的道理!你们要开追悼会,就开吧!我们也会去参加!” “你这么说是不对的!我就是要告诉你,此事和我们没关系!” “须贺先生,请不要再说了。我今天心情糟透了,就想上楼躺一躺,你请回吧!”他回头说:“宗武,我们送送须贺先生。” 须贺彦次郎愤怒地瞪着他,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汪先生和高宗武把须贺先生送到门外,看着他上车走了。汪先生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没动。他的脸色真的糟透了! 高宗武轻声说:“汪先生,我想回家拿一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汪先生向他摆摆手,“去吧,去吧。我要上楼躺一躺才行!”他说完,转身进了门。 高宗武径直出了弄堂。到了街边,他脸色严峻而焦虑地向两边张望,马上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就走了! 27-29 亚田南路四十六号一号楼。 乔艳芳坐在客厅里,一边和高夫人说话,一边看着窗外。 她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外,高宗武下了出租车,很快向门里走来。 她隐约意识到,高宗武意外回来,可能有什么情况!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高宗武一进客厅,就从客厅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向乔艳芳晃了一下! 乔艳芳瞬间明白,很快从挎包里取出照相机,看着他。 高宗武把文件往桌上一摔,说:“快一点!我要尽快回去!” 乔艳芳一看文件名称,是《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草案》!这就是陈子峰想要的东西! 她调整好焦距,就开始一页一页拍照。 给文件拍照这件事,看上去很简单,其实却是有学问的!特工们有一个专门的课程,就是给文件拍照!原因很简单,文件拍不好,就变成假文件了!那才叫愚蠢呢! 文件一共十六页,乔艳芳很快拍照结束! 她从照相机里取出胶卷,准备放进挎包里。 高宗武却向她伸出手,并且目光严峻地盯着她!是那种不容拒绝的眼神! 乔艳芳只好把胶卷放在他手里,目光同样严峻地盯着他! 高宗武把胶卷攥在手心里,向乔艳芳晃了晃,嗓音低沉地说:“乔女士,这就是我的身家性命!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之后,他把胶卷放在沈惟瑜手里,说:“放在一个安全地方,只有你能找到的地方!” 高夫人什么也没说,攥着胶卷就出去了! 高宗武盯着乔艳芳,几乎是咬着牙说:“这是我的身家性命!告诉你,我一定要离开这里!请你们想办法!我安全离开这里,胶卷就是你们的!” 乔艳芳立刻抓住他的手,眼神坚定地盯着他,“高先生,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带你安全离开!另外还有一件事,请你问一问陶先生,他肯不肯离开!” “他天天住在汪先生那里!从不出门!你叫他怎么离开!” “他怎么离开是我们的事!我就是请你说动他!他只要同意离开,我们也会带着他安全离开!就是这件事!请你一定办到!” “这里是上海!日本人的天下!你们有多大本事!” “我们有什么本事,你在‘宏远’号应该见识过!我们说到做到!” “我至少还住在家里!每天早出晚归!他连那个弄堂口都出不去!日本人昨夜杀了浦修文!他们要是察觉了什么,不要说我们,你们也跑不掉!” “没这点本事!委员长不会派我们来!”乔艳芳也尖声叫了起来! 这时,高宗武就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乔艳芳说的委员长,挑动了他心里的疑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乔女士,你不知道,我曾经多次欺骗委员长!你知道不知道!我以为我能实现和平!我以为我能立下大功!结果却是这样!上了日本人的贼船!委员长不会饶过我!你们最好给我一个可靠依据,说委员长原谅我了!” 乔艳芳目光尖锐地盯着他,“高先生,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可靠依据!” 这时,高夫人无声走进客厅里,脸色也变得苍白。她向高宗武点点头。 高宗武也向她点点头。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就匆匆走了出去! 27-30 高宗武短暂回家,头一个注意到的,就是坐在二号楼里的菊川赤信。 所以,高宗武走了之后没几分钟,他又带着几个人来,问高宗武为什么回来。 高夫人平和说:“先生说,他今晚不回来了,有工作要做,所以回家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就走了。就是这些。” 菊川微笑坐在客厅里说话,他的手下再次在小楼里转来转去,寻找一切可疑迹象! 乔艳芳再次赤着双脚,楼上楼下和他们捉迷藏,很轻易地躲了过去。 她在各个房间里穿来穿去,心里却在想,高夫人能把胶卷藏在什么地方。虽然胶卷很小,但要藏好也不是很容易!她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可以藏胶卷的地方! 还是老话说的好,女人要藏一个东西,那是连鬼也找着的!不过,时间真不能太长! 27-31 十五分钟之后,正坐在国际饭店与佐藤先生秘商的高桥,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以前这样临时回来过吗?”佐藤先生似乎很随意地问。 正文 1133、 这个重大事情的焦点 “从来没有!”高桥立刻回答。 “可疑!”佐藤先生轻声说。 “确实可疑!”高桥也有这种感觉! “协议在哪里?” “我问过了,一直在汪先生手里,没有离开过!” “我还是感觉可疑!”佐藤先生冷静地盯着他。 高桥想了想,心里也是这种感觉!“先生,您有什么建议?” 佐藤先生向他点点头,“我们假设,协议已经被高宗武带回了家!甚至有可能被重庆方面的人接触到了!我们就这么考虑吧!” 高桥翻着眼睛考虑片刻,就开始和佐藤先生商量下一步! 这个下一步的第一步,就是派出尽可能多的人,寻找陈子峰等人的踪迹! 27-32 雪米路,一四二弄,电台小屋。 陈子峰接到乔艳芳的电话,已是夜里十一点多钟,他正和几个军官商量下一步任务! 他放下电话,眼睛里闪着鬼火似的烁烁的光,就仿佛恶狼看见了小羊羔! 他低声说:“小乔拍到了日本人的谈判文件!《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草案》!一共十六页!胶卷现在放在高夫人手里!另外还有一些纸质的文件,一共八份!” 电台小屋里几个人的眼睛,都闪出鬼火似的烁烁的光来! 这是最主要的任务!他们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把高宗武和他夫人安全带回去!高先生把胶卷拿在自己手里,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到了现在,陈子峰才不动声色地说:“我们要带两个人走!一个是高宗武,还有一个是陶希圣!另外再加上他们的家人!” 萧安城对陈子峰说的这些话,心里早就有数了。所以,他没说话。 韩进东的思维,还是稍稍欠了一点点!他也觉得陈子峰的话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但想了想,却没想出来! 天下的贼,要想瞒过冷月,恐怕实在太少了! 所以,品出陈子峰话里骨头的,只有冷月! 她知道,高宗武的家人,他的夫人,就和他住在一起!在亚田南路四十六号!却没听说陶希圣有家人在上海!他是独自住在汪家的! 她问:“陶希圣的家人在哪里?” 陈子峰向她灿烂地笑着,“在香港,具体地址不详。但杜先生能帮我们找到!” 冷月接下来问的更简洁、也更直接,“谁?何时?去香港!” 到了这时,一直在疑惑中猜测的韩进东和姜玉凤才算明白过来! 带走高宗武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胶卷就在他手里!至于带走陶希圣,他们这才猜测,陈子峰的想法绝不会凭空冒出来的!可能本部有交待! 至于提到陶希圣的家人在香港,他们也猜出来了!要把他家人请来,才能让陶希圣离开愚园路一一三六弄!他不离开,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带不走! 所以,他们现在都盯着陈子峰,看他接下来怎么说! 陈子峰冷静地盯着他们,不容置疑地说:“去香港的人,我!安贼!冷月和小姜!现在就做准备,最迟后天走!家里的事老韩负责!至于小乔,还是在高宗武家守着最好!” 电台小屋里几个人,唯一的意外就是姜玉凤也要去!但他们很快就想明白了!姜玉凤的倒霉任务,就是盯着萧安城的!他们早就知道这一点! 所以,陈子峰的目的,一个是安抚本部的高层!再有一点,可能就是想让萧安城早点脱困!姜玉凤不在他身边,他就脱不了困! 这时,小乔来电话,说:“我呆在这里快憋死了!我的任务已完成!我要离开这里!” 陈子峰低声叫道:“你得守住那个胶卷!” 乔艳芳说:“他们两个人守,比我守得更严!等你带人走时,我再回来也行!” 陈子峰歪着嘴看了萧安城一眼,说:“好了,我叫老韩去接你!出来时当心!” 27-33 也是这天夜里,黄汉辉独自沿着外滩向北走。 外滩这条路走到头,就是横跨在苏州河上的外白渡桥。 到底是上海,虽然已近夜里十二点,外白渡桥上仍有车辆往来,但已无行人。 黄汉辉慢慢行走,心里却疑虑重重,让他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第一个疑虑,就是组织内部确实藏着日本人的内奸!许多迹象都证明了这一点!但他采取了许多措施,却就是找不到这个内奸!这个内奸藏得实在太深了! 第二个疑虑,他意外被召到重庆,周副主席亲自向他交待任务,让他务必找到一位中央领导的两个孩子!周副主席从各方面情况判断,这两个孩子目前可能就在上海!他们没有生活来源,极有可能在上海以乞讨为生! 周副主席一再叮嘱他保密,怕的是被日本人或者国方察觉!如果被他们先找到,那将是天大的麻烦! 黄汉辉感觉,此事最好由女同志悄悄查找,可能更好一些! 女人心细,也不容易引起日方或国方的注意!那两个孩子一定相当警觉,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但对女人,可能更信任一些! 那么,组织内部他最信任的女同志,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省委机关秘书罗玉珊,另一个则是亚东电台的播音员廖若兰。 他目前已将此事交待给这两个人,是分别交待的,并且最后又加上一句:“此事只有你一人知道,绝不能再告诉他人!尽快完成任务!” 这个任务交待给她们已有五六天了,至今没有泄露出去!他想,这两个人是可靠的! 现在,黄汉辉心里还有第三个疑虑。他得到两条消息,一条是,佐藤和鹰司等人已返回上海!另一条是,陈子峰那些人,也返回了上海! 这两条消息合在一起,就说明目前,无论日方还是国方,都可能有更重大的事情要发生!这个重大事情的焦点,有可能就是汪日会谈! 这时,他听见旁边有人轻捻响指。声音不大,刚够他听见! 他扭回头,看见桥边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他前后看看,很快走到阴影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冈本久信! 所以,冈本的出现,就说明佐藤和鹰司确实回上海了! 冈本已不是两年前的冈本了。他现在更有经验,也更沉稳,说话也更简洁而清晰! 他很快地说:“黄先生,我们都已回上海!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日汪谈判!谈判的情况我不知道!但今天高桥布置任务,要求尽快找到陈子峰那些人!他提了一个问题,说,假设,陈子峰等人已拿到日汪谈判的文件,他们会怎么做!他让所有人考虑!” 黄汉辉吃了一惊,“假设?” 冈本立刻说:“是!他就是这么说的!什么原因我不知道。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如果你能查到什么,请告诉我,让我心里有点数!好了,我该走了。” 冈本用力和黄汉辉握了一下手,就悄悄离开了! 黄汉辉还要在这个阴影里站五分钟,以确认附近没有异常! 但他一直考虑到天亮,也没把冈本说的情况完全想清楚! 28-1 凌晨两点钟,作为前往香港的第一步,陈子峰和萧安城决定先去华格臬路的杜公馆。 本部的电报说,杜先生会帮他们找到陶希圣的家人,但总要先找到杜先生吧! 华格臬路上的杜公馆门前,已今非昔比。以前那种十几个弟兄看守门前的情景已不见了。现在门外冷清清的,一个人影也不见。 萧安城站在街边向附近观察。他也说不好日本人会不会监视这里。不过,他和陈子峰到这里来,都是化了妆的,至少把脸上遮得严严实实! 陈子峰去敲门。片刻,有人把门开了一条小缝向外张望。 陈子峰低声说:“我找赖先生,请告诉他,我叫陈子峰!” 小门关上了。过了几分钟,小门再次打开。这次来开门的,竟然是赖先生! 他瞪着陈子峰,却没说话。 陈子峰只好摘下脸上的胡子和黑框眼镜。赖先生这才露出了笑容。 28-2 杜先生家的客厅里,也不像过去那样灯火辉煌了,只有一盏灯亮着。 赖先生问:“陈组长,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 陈子峰笑着说:“刚到没几天。赖先生,我有重要任务要请杜先生帮忙,所以才来找您!我知道,杜先生已经去香港了。我就请您告诉我,我们去了香港,怎么找到杜先生!” 赖先生说:“正好,我也有一些事,要当面和杜先生说一说。你们什么时候去?” 陈子峰说:“当然是越快越好!明天就走行不行?” 当下,他们商定,明天中午在十六铺码头碰面。赖先生负责买船票! “陈组长,”赖先生笑着说:“你最好还像现在这样,把自己捂得严一些!告诉你,日本人对你们可是恨入骨髓了!不要被他们抓住!” 陈子峰笑嘻嘻说:“我知道,我知道。赖先生,明天中午见!” 28-3 刚刚早上八点钟,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上已是行人如潮水,车轮滚滚了。 街边的商店都已开张,音乐声也随之飘到路上。 正文 1134、 把他们安全带出上海 报童抡着早报从街上跑过。穿西装打领带的职员与提着菜篮子的贫穷妇女擦肩而过。孩子们欢笑跑过去。小贩们正在路边摆弄自己的摊子。 廖若兰穿着薄呢长风衣,一条毛线围巾裹住她的脸。她像许多去上班的职业女性一样,款款地走着,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在她的眼睛里。 但其实,她的眼睛一直四下里张望。老黄交给她一件特殊的任务,寻找两个孩子。大的十四岁,男孩。小的只有六岁,是女孩。 老黄只是简单说:“这两个孩子很重要!” 但除此之外,老黄没告诉她任何细节!这让她到哪里去找!上海这么大,人海茫茫,两个孩子可能在任何地方!她已经找了好几天了,一点踪影也没有! 这时,她四下里观察的眼睛余光里,似乎察觉到一点异常,似乎有人挥了一下手! 她定住眼睛往那边看一眼。巷口站着一个年轻姑娘,一条围巾遮住她大半张脸。但那姑娘的双眼,却毫无疑问,是盯着自己的!她一瞬间就认出了那双眼睛!乔艳芳! 28-4 她们在小巷深处的拐角停下来,互相看着的眼睛里都露出快乐的笑容。想一想也是,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半年前,在陕西西安! 廖若兰拉着乔艳芳的手,顺着她的胳膊摸上去,一直摸到肩,再摸到后背,似乎在检查她身上是不是缺了什么东西! “姐,你摸得我好痒。”乔艳芳嘻嘻地笑着。 “你个死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的!”廖若兰一下子唬起了脸,瞪着她。 “刚来没几天!好想你,就是想来见见你!”她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真的假的!”她在乔艳芳胳膊上一拧! “哎呀,姐呀,当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拧得我好疼!” “怎么了,你们有任务?” “当然是有任务了,要不然,上面会叫我们来吗?” “你们?你们都回来了?” “姐呀,你最想问的是谁?” “死丫头,不要贼心眼那么多!当心嫁不出去!” 这下子,乔艳芳就咯咯地笑了起来,是好不得意的那种笑声!连眼神都变了,就是又快乐又得意,简直就是要吃人的模样! 廖若兰对着她看了又看,伸手就掐住她胳膊上的肉,盯着问:“死丫头,你又怎么着了!快说!妈呀,妹呀,你不会是得手了吧!” 再一个这下子,乔艳芳就开怀大笑起来,也不怕别人听见,笑得那叫一个快乐! 她用力点着头说:“姐呀,哥和我好了一回,就一回!可是吧,真的好得不得了!”她又大笑起来!但她的眼睛,仍然细细地瞄着廖若兰。 廖若兰打她一下,撇着嘴说:“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就是一路货!迟早会走到一起!” 第三个这下子,乔艳芳心里更快乐了。她确切无疑地看出来,廖姐是真的把哥哥放下了!这样,她就更放心了! 想想也是,你是共,萧哥哥可绝不是共!他就是和我一路的!我们才应该在一起! 28-5 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的蓝带酒吧是很有名的,也是廖若兰最熟悉的。 她心里很清楚,还在西安时,萧安城已如天上的云一样,被黄河边的冷风吹散了!无所谓了!我绝不会再想他了! 她和乔艳芳坐在酒吧角落里,冷静而精明地看着她,“你们什么任务,能说吗?” 这正是乔艳芳想开口的话题,但要由她来开口,就差点意思了! 她早已察觉,陈子峰要想完成他的任务,恐怕差一点力量!这个力量不是谁都有的!顾长官和老彭都没有,只有共那边的人才有! 但这个事,她不能对陈子峰明说!哥哥惹了一点共的麻烦,一直拖延到现在!还是没完没了的!到上海来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还要派一个姜玉凤跟着! 妈的,我要是也戴上共嫌的帽子,恐怕就更麻烦了! “姐,我只能对你说。”她低声说。 “没问题!我们俩一向是互相帮助的!对不对!我你还信不过吗!”廖若兰盯着她。 “姐,你应该知道,日本人和汪那些人正在谈判!” “我知道!”廖若兰用力一点头,眼神更加坚定地盯着她! “我们拿到了他们谈判的证据!就是他们谈判的协议!” “你们应该立刻把它公布出来!”廖若兰一把抓住乔艳芳的手! “我猜,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这个!但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们还要带两个人走!把他们安全带出上海,我们一定会公布!” “什么人?” “姐,我不知道你们那边的人能不能想明白这件事!一个是高宗武!还有一个是陶希圣!上面的秘密命令!必须带走这两个人!” “你们怎么带走?”廖若兰疑惑地看着她,“这里可是上海呀!日本人防得很严!” “子峰将要去香港,请陶希圣的夫人回来!陶夫人回来,陶先生才能从汪那边出来!然后才能想办法把他们带走!” 这时,廖若兰就有点生气了,“这么两个叛逃的人,为什么还要带走!你们有病呀!” 乔艳芳也瞪起眼睛,“这件事背后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上面就是这么交待的,我们就得执行!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 “我就是不明白!”廖若兰咬着牙说! “姐,你不要糊涂!你可能不明白,但你们那边高层的人,也许会明白!告诉你,我就希望你把这件事告诉你们高层的人!必须是最高层!下层的人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只会坏我们的事!” “你让我告诉谁!”廖若兰有些警惕地看着她。 “至少是黄汉辉这个层次的!如果能往上,最好再往上!”乔艳芳的目光也变得尖锐起来,有些凶恶地瞪着廖若兰! 廖若兰一动不动地看着乔艳芳。这个妹妹很贼,但也非常聪明!正是因为她聪明,才发现自己和黄汉辉见面!那么,她说这些,就不是表面看上去的意思! “妹,你是不是感觉,你们可能会遇到麻烦,也许相信我们能出一点力?” 乔艳芳抓住她的手,用力一点头,“姐呀,我有这个意思!但这件事很不好办!我认识你,但我不能说出你是共!明白这个意思吧!就算你明白,我背后的长官,你背后的上级,会明白吗!弄不好会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你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廖若兰终于点点头,“我听明白了,我会想办法解决!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谨慎!” 乔艳芳一下子露出灿烂的笑容,抓着她的手说:“姐,我就相信你行!” 28-6 快到中午的时候,乔艳芳和廖若兰终于挽着胳膊从蓝带酒吧里出来。 她们的模样真没有什么特殊或者可疑的!她们就是两个情投意合的闺密,到这里来喝一杯咖啡而已! 但在她们后面不远处,一个匆匆走来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他那么惊愕地看着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是石田!他是和佐藤先生等人乘同一条船回到上海的!他没想到他会看见乔艳芳! 28-7 国际饭店,佐藤先生的房间里。 此时,他有些惊愕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石田,“你没看错?” 石田看看旁边的高桥队长,有点发怒地歪歪嘴,“不会错!我认识乔艳芳!” “你没跟上?” “她很狡猾!对上海比我熟悉!”高傲的石田只好这么说。 “另一个姑娘是谁?”佐藤先生并不打算斥责他,点点头又问。 “我不知道。也许,她们只是普通朋友!不过,我更猜测是顾耀宗手下的人!” 佐藤先生回头看着高桥。 高桥向他一点头,“顾耀宗手下确实有几个女人。我找几张照片给你看。不过,也许就是乔艳芳在上海时的朋友,那我们就白费劲儿了。” 佐藤先生微笑向他说:“凡是和陈子峰那些人有关系的人,都不会白费劲儿!” 高桥说:“先生说的对!现在可以确认,陈子峰那些人确实到了上海!我也赞成你的判断,他们的任务,一定和对汪谈判有关!” 这时,一向沉稳睿智的佐藤先生一下子站起来,目光严峻地瞪着高桥,“派出所有的人!我也派出我的所有人!找到陈子峰那些人!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他们!消灭他们!” 站在高桥身后的鹰司和川上,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出去了!去调动他们手下的人! 28-8 乔艳芳机警而谨慎,他妈的,是谨慎再谨慎! 和廖姐分手,还没几分钟,她就发现自己可能被人跟踪!她知道这是自己大意了!和廖姐说得太高兴了,甚至得意忘形!才会这种结果! 她一会儿电车,一会黄包车,一会儿风似的穿过小巷和夹道,几乎周转了半个上海! 直至确认甩掉了跟踪者,才于下午三点钟回到雪米路一四二弄! 她进门的时候,陈子峰瞪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吃人! 正文 1135、 你这个主意太棒了 乔艳芳不给他发怒的机会,把手一挥,叫道:“你不要跟我啰嗦!我去看廖姐了!怎么着吧!西安一分手,我想她了!和她见见面,说说话,怎么了!” 她对着陈子峰大喊大叫,眼睛却悄悄瞄着萧哥哥,想看出他的反应! 萧安城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说:“小乔,我和子峰他们,明天就要去香港!你这么晚回来,我们连商量一下,交待一下的时间都不多了!” 萧哥哥这就是在批评我!萧哥哥从来没有这么严肃地批评过我!乔艳芳有点委曲了,噘着嘴看着他。 萧安城把她一拉,“小乔,坐下!子峰,多余的话也不用说了,直接说我们的任务吧!” 乔艳芳到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萧哥哥一直抓着她的手。她心里一下就舒展开了! 陈子峰心里怒火万丈,就是想对小乔吼一嗓子!但一听到她提廖若兰,心里的火顿时就灭了一半!安贼明摆着和若兰没关系了!倒时不时的和小乔粘在一起! 小乔去和若兰见面,他就不能发火。万一传到若兰耳朵里,倒好像我对她有气似的! 他心里藏着怒气,努力平稳说:“明天,我!安贼!冷月和小姜!要去香港!和赖先生一起去!尽快把陶夫人接到上海来!时间要多久,我不知道!我们走后,家里的事老韩负责!小乔协助!在家的人都给我小心一点!现在是什么时候,日本人恨我们祖宗八代!把我们下油锅都不解恨!我们总不能往人家的刀口上送吧!啊!” 他这么发着飙,眼睛不时往乔艳芳这边扫一眼! 乔艳芳早就怒了!狗贼峰!你没完了!信不信我咬死你! 但是,萧哥哥一直抓着她的手,就让她肚子里的火发不出来!萧哥哥不想看见她发火,那就没办法了!她只好忍着陈子峰的啰唣! 28-9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陈子峰等人要出发了。他们四个人,要分成三路走! 陈子峰身穿长大衣,头戴窄檐礼帽,脸上装了胡子,再加上一副宽大的黑边眼镜,他手提大皮包,再拄一根手杖!倒像个有文化的老教授。 不夸张地说,几乎全上海的日本人都认识他!他要是被人认出来,是绝没有活路的!他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先走了。 萧安城一身半旧西装,唇上短髭,金边眼镜,手提皮箱,就像一个出门在外的商人。 乔艳芳看见萧哥哥的装扮,心里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她围着他,转了又转,还是把他送出门,看着他上了黄包车走了。 最后走的是冷月和姜玉凤。她们就像两个刚出校门,正准备回家的富家千金。两天前买的衣服,现在派上了用场!冷月没什么,姜玉凤可兴奋得不得了!她觉得自己好美! 她们各有一只小皮箱,是由车夫提上提下的。 这四个人一走,一四二弄的驻地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现在,愚园路一一三六弄的监视点还要继续。吕西纳路的监视点,浦修文家大火一烧,也就不再需要了。所以,今天只能是乔艳芳独自看家! 28-10 十六铺码头。 码头上人潮汹涌,喧哗纷乱,就如战前逃难一般。 陈子峰等四个人进入候船室,游览似的四处走动。他们先后从赖先生面前走过,从他手里接过船票,这才各自找地方坐下,等候上船。 他们一望而知,候船室里有不少特务,站在门口,靠在柱子上,叼着烟头,四面窥探,想找到可疑的人! 不久,闸口打开,乘客们潮水一般涌过去,乱纷纷地往里挤。 陈子峰他们先后上了船,又互相照了面,这才进入自己的舱房。 这是一次漫长的旅途,需要五天时间才能到达香港。他们再着急也没用! “柯立芝总统”号一声长鸣,终于缓缓驶离十六铺码头,出吴淞口,驶入大海! 28-11 又过了一天,正坐在驻地里看家的乔艳芳忽然接到廖若兰的电话。她们约定在吕班路(今重庆南路)的爱丽斯酒吧见面。 廖若兰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妹,你们的任务,我都告诉老黄了!” 乔艳芳眨着大眼睛,很天真地说:“啊哟,他怎么说,不会坏了我们的任务吧?” 廖若兰伸头过去,“死丫头,我要照你脸上啐一口才好!” 乔艳芳就低声笑起来,抓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摇,“姐呀,我开玩笑呢!” “开玩笑也不看个时候!你说说,我们只有帮你们的!什么时候坏过你们的事!” “姐,姐,对不起还不行吗!黄先生一定有什么高招吧?说我听听!” “妹,你想一想,陈子峰他们把陶夫人接来,是不是要租个房子住?” “也许吧,这个我可说不好。如果时间不长,住旅馆也可以吧?” “你别犯傻了!陶夫人来,一定要租个房子住!” “为什么呢?” “日本人一定会监视陶夫人,对不对!” “那是肯定的!” “你们都是贼精的家伙,给陶夫人找好房子,能不能看出日本人藏在哪里?” “这个嘛,也许可以。可是,为什么呢?” “我看你是脑子被糊涂油给蒙住了!你知道日本人可能藏在哪里,能不能先在那里做一点手脚!比方说,先安个炸弹什么的!将来陶夫人一家要走的时候,炸他们一家伙,他们还敢追吗!你想一想!” 乔艳芳咯咯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连声说:“姐呀,你好狡猾一个!啊,不对,是黄先生好狡猾一个!这个主意好!我们提前做好手脚,说不定真有用!” 廖若兰微笑说:“好了,我找你就是这个事!” 可是,乔艳芳却抓着她的手不放,娇滴滴地说:“姐呀,你不会这么办事的!你的黄先生,也不会这么办事的!你们应该是找好了房子才对!姐,说说吧,房子在哪里?” 廖若兰冷静盯着她,片刻才说:“环龙路六十号,福寿坊!你先去看看,不行再找!子峰他们要过半个月才会回来呢!” 乔艳芳笑嘻嘻说:“姐,我好想亲亲你。” 28-12 再过一天,乔艳芳、韩进东和李三,悄悄出门。 他们先后乘黄包车上了霞飞路(今淮海中路),再乘电车到吕班路(今重庆南路)路口,下车往回走了一小段,就是华龙路(今雁荡路)。沿着华龙路一直向南走,最后就到了环龙路(今南昌路)。廖若兰说的福寿坊,就在这个十字路口的西北角上。 环龙路是一条很清静的林荫大道,街道两边种满了法国梧桐。此时已近冬季,梧桐树叶大多已脱落,剩下的叶子也已枯黄。但可以想像到,如果是在夏天,这条林荫大道一定相当美! 环龙路上不仅在法国梧桐,还有许多法式小楼,都相当的精美。 所谓福寿坊,就是一组大小不一的法式建筑。 老韩四面看了一遍,指着一栋小楼说:“陶夫人来,住在这里比较合适。” 乔艳芳笑着向门边的牌子一指。老韩上前一看,果然是“环龙路六十号”! 老韩说:“这房子不错,住一大家人决没问题!哎呀,真是好房子!” 乔艳芳笑着说:“老韩,你说,日本人要是监视这个房子,会在哪里?” 老韩四面一望,指着斜对面的房子说:“只能在那里!其他地方都看不见!” 乔艳芳说:“那房子可能住着人呢。” 老韩说:“你别担心,日本人想租那个房子,就一定能租下来!” 只用了十分钟,乔艳芳就和六十号的房东谈好了租房条件。 房东说:“这么好的房子,我只能从今天开始算!小姐您不会计较吧!” 乔艳芳一甩手:“没问题,你开始算吧!我们随时都会住进来!” 走到外面,老韩回头笑着说:“你那个朋友不简单,很会挑地方!” 乔艳芳没说话。她心里明白,说不简单,其实就是黄汉辉不简单!他可真会找地方!这个地方相当高档,像陶希圣那样的人,只有住在这里才合适!环龙路六十号,很好! 不过,廖姐的主意实在馊!还安个炸弹什么的!哪有这么傻的人!但是,在那个未来的监视点里弄个什么呢?她一时也想不好。 这时,李三小声说:“小乔,我提个建议,咱们在那个房子里安上窃听器!就能知道他们说什么,要干什么!咱们也能有个准备!你们说呢?” 乔艳芳一下子向他露出笑脸,“我的三哥,你这个主意太棒了!给他们安个窃听器!老韩,两个晚上,你们安得成吗!” 老韩点点头,“我是个二把刀,不过,李三他们都是高手,两个晚上足够了!” 乔艳芳说:“不过,那个房子里可住着人呢!” 李三贼似的一笑,“我们夜里悄悄摸进去,小心干,没问题!” 28-13 国际饭店,佐藤先生的客厅里。 高桥把十几张女人的照片摆在茶几上,让石田辨认。 正文 1136、 廖姐也被人跟踪 这些女人有年轻的,也有年龄大的。有的看上去像公司职工,有的一看就是纱厂女工。但其中没有一个是那天从蓝带酒吧里出来,和乔艳芳边走边聊的漂亮姑娘! 高桥有点遗憾,但也没说什么。他准备把手里剩下的几张照片重新放进信封里。 石田却指着他的手大叫:“就是那个姑娘,就是她!是你手里的照片!” 高桥把手里的照片翻开一看,最上面这一张,正是廖若兰的照片! 这下子,高桥和坐在沙发上的佐藤先生都愣住了。他们早就对这个廖若兰心存疑虑!但他们的想法又多少有点不一样! 高桥怀疑廖若兰是国内反战同盟派到上海来的人!但似乎,陆军情报部的高层,对这个廖若兰另有看法。情报部高层让她护送仲间和吉川去陕西,应该是有特殊原因的! 另外一点,这个廖若兰在上海也算一个名人,她的听众很多!所以,他对这个廖若兰就不能做什么过分的事! 佐藤先生也对这个廖若兰有疑虑。但他想的是,这个廖若兰与乔艳芳关系密切!那么,能不能利用这个廖若兰找到陈子峰等人呢!他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 佐藤先生与高桥队长商量的结果是,由高桥出面,与廖若兰接触一下,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机会!或者惊她一下,不知能不能让她动起来! 28-14 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534号,泰祥大楼二楼,亚东电台。 廖若兰今天播音是下午班,一点到六点。 她坐在播音间里,面对着一页纸,努力把编辑写的简要提纲,讲得天花乱坠! “王先生失了恋,出门立于高楼下头,内心里好一阵悲凉,连面孔也湿掉了。啊耶,湿就湿好了,怎有一股咸味道来,是天上落雨,还是阿拉的眼泪水流到嘴里边?王先生抬头望向天空……不由大叫起来,差那,啥宁立在楼上差屎……” 外间的主编笑得前仰后合,两只手打鼓似的拍打膝盖,好不快乐。 28-15 傍晚,廖若兰下班出了泰祥大楼,沿爱多亚路向前走。 今朝喉咙有些痛,怕是讲话太多了吧。明日要和主编讲一讲,最后休息两天。 一辆轿车在她身边停下。车窗打开,里面露出高桥狡黠的笑脸。 “廖小姐,真是巧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哟,是高桥队长,今天是太巧了吧。”廖若兰心里很警觉,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廖小姐回家是吧,我捎您一段,请上车吧。”他说着就推开了车门。 廖若兰太明白了,这是不能拒绝的!人家可是宪兵队长呀! 她侧身坐进车里,然后微笑看着高桥队长。人家高桥队长也好忙哩,应该不会绕太大圈子吧!她真心希望高桥队长有话直说。 高桥队长果然是明白人,直接问:“廖小姐是不是有个朋友姓乔?” 廖若兰立刻回答:“是哩,叫乔艳芳!格名字高桥队长一定不陌生。” “这个朋友,最近见过?” “是哩,前天,就在前边厢蓝带酒吧里。高桥队长一定知道!” “廖小姐和乔小姐,说了些什么呢?” “哇噢,那可多哩,不知高桥队长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行,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哇,她好得意哩,都好乐疯掉了!” “为什么呢?” “她和那个姓萧的,好上了呗。” “怎么好上了?我不明白。” “啊耶,高桥队长,有些话不好直讲地,猜到意思就好了,为莫非要说白了?” “我这个末故人,不说明白,就听不明白。”高桥说完就大笑起来。 “困过高(觉)了好伐!格意思你总好明白地吧?啊耶,你看她得意地,啊耶,笑得前仰后合的,快要跌到地板上去喽!” “哎呀,那个萧先生,和您可是同学呀,听说你们之间也挺密切的。”高桥惊讶说。 “都这么讲,管么用唦!吾亦讲把她了,我说你们就是一路货,迟早要好上地!” 这个话,让高桥队长有些意外。萧安城被军统方面怀疑是共!却和乔艳芳好上了!算意外吗,似乎也不算意外!但总是叫他心里怪怪的! 萧安城虽然被怀疑是共,疑问也有天那么大!但谁都不相信他是电报加密解密的高手!这一条立不住,那么,共这个疑问,就成水中的月亮!一碰就碎! 高桥收回思路,微笑问:“廖小姐,那位乔小姐到上海来,有什么事吗?” 廖若兰认真看着他,平静说:“改日我问她一哈好伐?” 高桥立刻大笑起来,笑得好不畅快。与虎谋皮这么蠢的事,自己也问了出来!哎呀,看着这么美丽的廖小姐,不问这么蠢的问题,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今天与廖小姐见面的目的,绝不是在这里! 按照佐藤先生的说法,就是密切跟踪!只要能找到乔艳芳的踪迹,陈子峰那些人,就一个也跑不掉!高桥相信,鹰司一定把跟踪廖若兰的人安排好了! 28-16 雪米路一四二弄,深夜十一点。 老韩带着几个弟兄去环龙路安装窃听器,一四二弄的驻地里只有乔艳芳独自看家! 其实,她也想去现场看一看,希望窃听器安装得巧妙一些。但李三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高手,多自己一个人在旁边看着,反而碍事! 不管怎么说,那个房子里是住着人的!人去多了反而要惊动人家! 还有另外一点。这些日子,她总觉得脑子里有一点乱,头绪很多!她需要独自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眼前的任务,安全带着高宗武夫妇和陶希圣一大家子人离开,绝不是前后护送,上船就走那么简单!恐怕要好好下一番功夫才好!她现在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这倒是让她意外的事!能打这个电话来的,应该只有廖姐! “妹,是我!”乔艳芳一下子就听出来,这真的是廖姐来的电话! “啥子?”她也简洁问。 “你路上平安?”廖姐在电话里问。 乔艳芳顿时警觉起来。那天和廖姐见面之后,曾经被人跟踪!廖姐也被人跟踪? “咋?”她问。 “傍晚下班,路上碰见高桥,让我搭他的车,东问西问的。” “你怎么讲?” “我说,就是在爱多亚路上碰到个熟人。” “姐,你提到我了?” “人家非要问我在爱多亚路上遇见了谁!肯定看见你了!我只能实说!” “那,你怎么说呢?”乔艳芳也奇怪,廖姐说在路上碰见国军特工,她又能怎么说! “我说你好得意地!终于得手了!困过高了!” 乔艳芳顿时大笑起来,笑得好不快乐。没想到,日本人这么惦记我!甚至关心我! 片刻,她才安静下来,轻声说:“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小心。姐,你也小心。” 廖若兰在电话里停顿片刻,才小声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好了,我也该挂了。” 乔艳芳放下电话,也就在心里转起了磨!廖姐的意思,除了警告她,要她今后小心,还有一个意思,就是让她设法利用这个情况!他妈的,要想利用高桥,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事!高桥是宪兵队长,他这个职务可不是吃白饭就能当上的! 她想,我真得好好想一想才好! 28-17 爱多亚路,大英书信馆里。 廖若兰对乔艳芳说了再见,就挂上电话,走出小隔间。 她在柜台前付了电话费,很快出了书信馆的玻璃门。 她沿着爱多亚路一直向东走。她在电话里叮嘱乔艳芳小心,自己也该小心!路上遇见高桥,只能说明自己也被日本人盯上了!她想,可能现在就在自己身后! 她向前走了一段路,不由放慢了速度。她街道对面的前方,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从后面看,大的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小的最多六岁!这正是老黄交待的岁数! 那么,这是老黄要她寻找的孩子吗?她完全拿不准!看上去,那就是两个流浪儿,衣服肮脏破烂,脸和手都是乌黑的。老黄说,这两个孩子可能在上海乞讨为生! 这些都对!她很想跟上去,仔细看一看。但一想到背后可能有人跟踪,她只有放弃!看来,这两个孩子常到爱多亚路来,她只能今后再来! 廖若兰继续往前走,心里再次想着老黄对她的叮嘱。 昨天夜里,她向老黄汇报了乔艳芳告诉她的情况,老黄就一直说:“你要小心,要沉稳。陈子峰他们的任务非常重要,上面很重视!我们只能通过你去帮助他们!我们还不能让他们知道,以免生出是非来!” 廖若兰微笑说:“我明白。”她明白的是,老黄要帮助陈子峰他们,还得利用自己! 今天帮乔艳芳找到了房子,希望她能好好的利用! 此时,在廖若兰的身后,石田和吉野公亭悄悄从角落里走出来,盯着她的背影。 正文 1137、 当初只是想争取和平 石田说:“你一定要盯住她!不管她走到哪里,去见什么人,都要盯上她!” 吉野小声说:“是,长官。”随后,他就盯着廖若兰的背影向前走去。 28-18 漫长的航行终于结束,“柯立芝总统”号客轮平安抵达香港。 上海的十六铺码头用三个字来形容,就是“脏!乱!差!”香港的维多利亚码头只能用六个字来形容,就是“更脏!更乱!更差!” 遍地的垃圾和遍地的箩筐、箱包融为一体,让往来的客人磕磕绊绊。下船的客人要在拥挤的人群中推来搡去才能穿行过去。所有人说话都必须喊叫,是凑在耳边喊! 一下了船,陈子峰的长大衣和假胡须就成了他难以忍受的灾难。 他急忙找了一个墙角,因为找不到厕所,脱下大衣,摘下胡须,把挺神气的窄檐礼帽塞进皮包里。他擦一把满脸的汗,这才钻出墙角,四面张望。 他很快找到走在前面的冷月和姜玉凤。只因为她们的衣服更鲜艳,更醒目! 赖先生已在码头外面的街边等着他们了,并且叫好了两辆出租车,挥手让他们上车。 车行不一会儿,就在街边拐弯停下。 陈子峰等人下来一看才知道,杜先生似乎住在九龙半岛饭店,就在码头外面!真正是近在咫尺!他们忍不住想,这么近,又何必叫出租车! 28-19 九龙半岛饭店顶层,杜先生住的大套间相当宽敞。 陈子峰等人一进门,就看见宽大的大客厅里有几个女眷和孩子在聊天说笑。 赖先生仿佛主人似的,直接把他们让进一间小客厅里 容貌清瘦的杜先生张大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似乎不相信他们竟然到香港来了。 陈子峰一脸傻笑模样,先向杜先生敬礼,然后才伸出双手和他握手。 这就没办法了,萧安城、冷月和姜玉凤只好有样学样,也照此办理。先敬礼,再伸出双手和杜先生握手。 “哎呀,陈组长,咱们多久没见了?”杜先生先开口问。 “先生,是一年十个月零九天!再见到先生,我们……我们真是太高兴了!” 不要说萧安城,就是冷月也有些惊讶。他那么一副傻样子,却把时间说得这么精确,实在叫人难以相信!看得出来,他早就动过这个心思,猜到杜先生会这么问! 此时,躲在冷月身后的姜玉凤则更惊讶!妈呀,眼前这个病秧子一样的老头,就是咳嗽一声,全上海都要颤一颤的青帮老大,杜大老板!妈呀,我可真看不出来他! 接下来,双方一落座,陈子峰就把他目前的任务,简要向杜先生报告了一下。 目前,日汪双方正在上海谈判卖国协议!这是一!我们已经有了汪等人叛国投敌的罪证!这是二!虽然罪证还没拿到手,但已拍照下来!接下来的事,就是要把高宗武和陶希圣这两个人,还有他们的家人,弄出上海!这是第三! “先生,高宗武夫妇单独住在外面,还比较好办!陶希圣就有些难办了!他和汪精卫等人吃住都在一起,他一步也走不出来!”陈子峰求教似的看着杜先生。 “陈组长,你来我这里,应该是有办法的,有吗?”杜先生一句话就说到了要点! “哎呀,先生,是这个样子,我听人说,陶先生的家人就住在香港。陶夫人如果肯去上海,单独租房子住,陶先生就能离开汪的那个地方!我们下一步的任务,就好办一些!先生,我们想找到陶夫人的住址!” 杜先生听明白了,就说:“你们等一下。”就起身走了出去。 片刻,杜先生回来说:“你们明天再来一下,我一定能找到!” 这时,陈子峰也站了起来,脸对脸看着杜先生,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说:“先生,还有一件事,我们也要请先生帮忙!” 杜先生斜眼盯着他,“还有什么,你说!” 陈子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先生,是这样,无论高宗武,还是陶希圣,都有一点担心,担心委员长不肯原谅他们。他们一再说,当初只是想争取和平,却没想到,把和平弄成了叛国!他们都希望委员长能原谅他们!” 杜先生略一沉吟,就说:“好,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明天就飞重庆,面见委员长。只是不知道,委员长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陈子峰笑嘻嘻说:“只有先生才有这样的份量!全中国再无别人能说动委员长!先生,我陪您回重庆,做您的护兵!” 听他这么一说,杜先生不由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28-20 香港岛,香港大学东侧,高街八号楼,三楼,二单元,陶希圣夫人万冰如的家。 陶夫人万冰如,看上去就是一个农村妇女!她身材不高,脸色黝黑,双手粗硬,仿佛是刚从菜田里回来的农妇。她小脚,却剪学生短发,穿一件刚过膝的条纹布旗袍。 你要在街上说,她就是陶希圣的夫人,绝不会有人相信! 陈子峰按照杜先生提供的地址,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地方! 一番交谈之后,陶夫人瞪着他的愤怒眼神可一点不掺假,严厉而且果断! “我带五个娃儿去!”她可真果断! “夫人,那里可……可是……日本人占领下!”陈子峰惊讶张大了嘴。 “我不带娃儿去,日本人信得过我么!你给我说!”她瞪着眼睛,盯着陈子峰! 陈子峰望着门外走廊里,高低错落的好几个孩子,正用沉静惊讶的眼神看着他和萧安城,似乎随时准备冲过来保护他们的母亲! “夫人,您几个娃儿?”陈子峰奇怪部。 “八个!本来九个,病死一个!咋啦!” “您带五个娃儿去,那,其他娃儿呢?” “最小的三个,只好交给亲戚们带了!你说,么时辰走!” “您,准备好了,咱们就走。” “那好,明日就走!船票你买我买!” “我买,我买!”陈子峰指指身后的冷月和姜玉凤,“她们两个,帮您收拾东西。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她们做,可好?” “那好咯。”陶夫人相当干脆,“你两个,先把院子里晒的衣服收回来。” 冷月伸头到窗外,看见晾满一院子的衣服和床单,说:“夫人,哪些是?” “都是!收回来,叠好,要带走的,我好装箱子!” 冷月向陈子峰乍了一下舌!小声说:“她可真能洗!要是我,十天也洗不了这么多!” 这时,陶夫人在背后一声断喝:“陈先生,你说把我!汇曾那个东西可救不可救!” 陈子峰被他说蒙了,一时没想起她指的是谁! 萧安城在旁边小声提醒他,“陶先生本名叫汇曾,希圣是他的字。” 陈子峰这才明白过来,急忙说:“夫人,可救!可救!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救陶先生脱离那个苦海!不然,我们跑这么远来干吗!” 陶夫人的目光,就像锥子似的钉在陈子峰脸上,抿着嘴说:“好!就这样!” 陈子峰小声叮嘱冷月,“你和小姜帮夫人收拾东西!也小心有没有外人来!下午,我们陪着杜先生飞重庆,争取明天就回来!” 冷月问:“你们要是不回来,船票买不买?” 陈子峰这就有点犹豫了,也不知杜先生面见委员长,是个什么结果! 他一回头,看见萧安城向他点头,立刻说:“买!买下午或者傍晚的!尽量晚一点的!我们一定争取早点回来!” 他回头瞪着萧安城,“你发报吧!就在这里!” 萧安城就地打开皮箱,取出电台。趁电台预热的时候,他拟了电稿给陈子峰看。 电文是:“我等已抵港,下午送杜返渝面见委员长,再至本部汇报!” 陈子峰一点头,萧安城已开始呼叫本部的电台! 28-21 下午五点半,陈子峰等人陪同杜月森乘坐的飞机,在重庆珊瑚坝机场降落。 陈子峰和萧安城陪着杜先生走下飞机时,一眼就看见等候在候机楼(草棚子)旁边的龚滨生!他们看得出来,龚长官相当谨慎,杜先生现在可是要去见委员长! 陈子峰向杜先生说:“先生,这位是龚长官,您应该见过他吧。” 杜先生上前和龚滨生握手,连声说:“见过,见过,在上海的时候。” 龚滨生相当恭敬的请杜先生上渡轮,并安排座位请他坐下。 渡轮驶向石板坡码头时,陈子峰简要向龚滨生汇报了目前的情况。 “你们拿到证据了!”龚滨生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是,已拍照,但高先生比较谨慎,要拿在自己手里!” “他不相信我说的话!”龚长官有点生气了。 这句话,可是陈子峰不好回答的。谨慎之心谁都有!您龚长官到底不是委员长!人家就是要等委员长发话才会放心! 他小心说:“长官,高先生和陶先生,都自认为罪过太重,我觉得,这个可以理解。” 龚滨生几次回头看旁边的萧安城,却一句话也没对他说。 正文 1138、 咱们就像酗酒的人 渡轮靠了岸。龚长官确有精明之处,他安排了两辆车等候。 他请杜先生上前面一辆车。陈子峰走过去一看,竟然是段泽刚的座车!显然,这辆车要直接送杜先生去见委员长! 龚滨生则让陈子峰和萧安城上了他的车。 他说:“大致情况我都知道了,我会向戴老板汇报。你们两个去哪里?” 陈子峰谨慎说:“我们回一下水墨巷吧,看看在家的弟兄们。” 龚滨生脸色阴沉地盯着他,足有一分钟,却什么话也没说! 28-22 陈子峰一进水墨巷楼下的大房间,才明白龚长官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杨三强和强虎,还有几个在家的弟兄,竟然坐在地铺上,大呼小叫地赌钱! 他们突然看见站在门口,正怒目对着他们的陈子峰,都急忙站起来,尴尬地笑着。 强虎笑着说:“今天正好没事,我们就小玩玩。” 陈子峰怒视着他们,却不肯开口说话!这样,场面就很尴尬! 萧安城在后面偷偷捅了陈子峰一下,他才没有怒吼起来!他把门一摔,就走了! 他们上楼进了电台小屋,看见了更惊人的一幕,葛二和狗子,正在桌上数钱!他们甚至还在一个本子上记数!这些是什么钱,不用说就知道了! 陈子峰终于大吼起来:“混蛋!混蛋!混蛋!你们全都是混蛋!”一连骂了十几句! 葛二和狗子都吓坏了,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28-23 到了这个时候,在楼下听动静的杨三强和强虎只好进来,全身笔直地站在他面前。 陈子峰大叫:“你们混蛋!敢在老子这里贪赃枉法!你们瞎了眼!” 萧安城急忙走过来,拉住他,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胳膊,盯着他。 他回头向杨三强和强虎挥挥手,说:“你们走吧。今后别这样了。” 杨三强和强虎走了,电台小屋也安静下来。 陈子峰却仍然怒不可遏,不断用拳头捶着桌子。 萧安城费了一点劲儿,总算让他在桌边坐下来。 他轻声说:“这一年,我们都把心思用在对付日本人上面,其他事都不太过问。其实我也不太知道。后来去了特种技术研究室,才听别人议论,听到一些。” 陈子峰瞪着他,“说了什么!” 萧安城小声说:“他们说,全重庆挣钱挣得最狠的,就是缉查处下面的缉查所!不管是陆上的,还是水上的,他们简直就是疯狂勒索!” “龚长官不知道?”陈子峰仍然瞪着他! “你看到他今天的眼神了吧。我相信,他一定知道!” “你的意思,他也不管!” “我在特研室问了不少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子峰,他也管不了!” “为什么!”陈子峰要吃人似的,恶狠狠地瞪着他! “子峰,你想想,我们缉查处从上到下只有三百多人。那些大大小小的缉查所,少的只有一两个人,多的也不过四五个人。但他们手底下,少的有四五十人,多的有数百人!干的就是缉查所的差事!要养活这么多人,不勒索,他们吃什么!” “杨三强也是这样!” “不瞒你说,三强就算是好的了!他那个所就他一个人,手底下不过葛二的十几个人。葛二他们吃的就是这个!再有,你看看四号码头江边,等着卸货的船只挤了一大片!就因为三强他们收的钱不算多!他们还不算黑!” “你早就知道这些!为什么不对我说!” “就是到了特研室以后才知道的。我对你说,不是给你添堵吗!” “你还是应该说!老子至少可以管一管杨三强!” “我说了又有什么用!你管,你叫三强怎么办他的差!你注意看看,整个重庆是什么样子!花天酒地!倒买倒卖!囤积居奇!贪赃枉法!这些,你还不明白!想不到吗!” 这时,他们都不说话了,默默地对面坐着。现实就是现实,陈子峰也多少知道一些! 就算你一门心思对付日本人,为抗战流血出力!但重庆是个什么情况,多少还是能看见一些!现在一提,再一想,就没有什么是不清楚的了! 陈子峰几次抬起头,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萧安城小声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宪兵队长,该管还是要管。不过,咱们最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任务上吧!咱们就像酗酒的人,用任务麻痹你自己,其他的,不要再多想了!大势如此!” 陈子峰的脸,就跟抽搐了似的,歪来歪去!他心里真的痛苦到了极点! 28-24 早晨,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站在珊瑚坝机场的渡轮码头上,等待着。 初起的阳光照在他们脸上,朝霞一般灿烂!但他们的心里,都很灰暗!昨天在水墨巷里看见的情景,还压在他们心上。 前方欲血抗战,出生入死!后方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这是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打击! 他们一动不动在站着,就是望着长江那边的石板坡码头。那边确实有一条渡轮向这边驶来,但不知道杜先生是不是在渡轮上! 也许,他们应该像酗酒的酒鬼一样,沉醉在自己的任务里,才会好受一些! 萧安城碰碰陈子峰的胳膊,让他往渡轮上看。他仔细看了看,果然看出来,站在船头上的就是杜先生! 渡轮靠上小码头,杜先生跳上岸,第一句话就是:“陈组长,让你们着急了吧!” 陈子峰满脸傻笑,“哎呀,先生,我一看您的脸色,就猜想是有好消息!” 杜先生点头说:“委员长同意了,希望高先生和陶先生都回来。他说了,既往不咎!怎么样,这还不可以吗!走吧,我们上飞机吧!中午就能到!” 28-25 从重庆飞到香港,很顺利。 但从陶夫人家启程过海,再到维多利亚湾码头登船,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陶夫人大大小小准备了十一个箱包!也是,她要带着五个孩子走,光是衣服玩具,还有孩子们的学习用品,就是一大堆! 冷月无奈笑着说:“我和玉凤姐也是劝了又劝,放下至少一半,才有这么多!” 萧安城上街,好不容易叫了三辆出租车。 他们好一翻忙碌,总算把所有东西都塞进车里。 但在这个过程里,那几个孩子一听说出远门,都兴奋得不知怎么好了,又喊又叫,来回追逐打闹,简直就要翻天了!陶夫人一通吼叫,陶夫人大女儿名叫陶琴薰,也跟着母亲好一阵喝斥,才算把几个弟弟都塞进车里。 上船的过程更是忙乱。姜玉凤和琴薰死命揪着那几个孩子,不让他们乱跑。 陈子峰、萧安城和冷月,则帮着陶夫人来回两趟,才算把所有行李送上船,安顿好。 萧安城等候启航的时候,匆忙跑到码头小邮局,给乔艳芳发了一封电报,告诉她抵达日期,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28-26 漫长的五天航行终于结束,客船安全抵达上海十六铺码头。 所有乘客都涌到舷梯旁,迫不及待地要下船。 这个时候,是陈子峰最担心的!这几天玩命奔波,不是天上,就是海上,好一番来回折腾,可不能只差最后一哆嗦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他小声对冷月和姜玉凤说:“你们提小一点的包,先下船!找到小乔!最重要的是,好好看一看,有没有危险情况!他妈的,我们要是被日本人发现了,就前功尽弃!” 冷月和姜玉凤点点头,一人拎一只小一点的皮箱,也挤到舷梯旁,等待下船! 这个时候,就该陈子峰和萧安城共同揪着那些顽皮的孩子,不让他们到处乱跑! 陈子峰笑着对陶夫人说:“夫人,咱们不着急,最后下吧,不和他们挤!” 28-27 陈子峰和萧安城先揪着几个孩子下了船。他们一眼就看见,乔艳芳正和冷月躲在角落里嘀咕,就大大的放下了心! 他把手里揪着的孩子交给乔艳芳,叮嘱说:“抓住他们,千万不要松手!不然就跑得不见踪影了!我们把行李搬下来!”他又盯着冷月,“附近怎么样!” 冷月点头说:“无异常!不过,小乔只叫了两辆车!” 陈子峰向她们一挥手,“再叫两辆车来!车少了不行!” 28-28 四辆出租车,车队似的在环龙路六十号门前停下。 陈子峰等人七手八脚将行李搬进楼里,急忙打发走出租车,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不断点头,“贼小乔,能小乔!办得好!办得实在太好了!” 乔艳芳说:“你们得赶快离开!这里要留一个人就可以了!我们在对面那个房子里安了窃听器!我猜想,日本人很快就会在那里设监视点!” 陈子峰把对面的窗口看了又看,一连串地说:“贼小乔!能小乔!办得好!” 这时,冷月过来说:“小乔可能还要去亚田南路,这里我留下。” 陈子峰把眼睛转了又转,终于点头,“日本人一定会进来查看!你要小心!” 正文 1139、 你是不是要卖国! 冷月低声说:“我知道。” 此时,几个孩子已经在这栋小楼里疯跑进来,大喊大叫,一个比一个嗓门高。 陶夫人到底是理家的人,已经开始打开箱包,整理东西了。 陈子峰走到她身边,微笑说:“夫人,我说几句话,请您一定认真听。” 陶夫人一边把箱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说:“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过一会儿,我们走了之后,您就该给陶先生打电话了。电话号码知道吧?” “知道!不用你多说!”她继续收拾东西。 “夫人,日本人一定会到您这里查看,并且东问西问的。” “知道!不用你多说!” “这位姑娘叫冷月,她会留下来。” “知道!不用你……日本人来了她咋整!”陶夫人终于抬起头,盯着他! “夫人,她怎么办,是她的事!您不用管她!她会照顾自己!只是,您怎么跟日本人说,可要想好了。您回答不好,可能对陶先生不利!” “知道,不用你多说!”陶夫人重新低下头,继续整理她的箱包。 这下子,陈子峰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眼珠子转来转去,有点发呆。 萧安城小声说:“子峰,夫人是明白人,她知道该怎么办。我们走吧。” 不料,陶夫人却冷静说:“等我打完电话,你们再走!是不是安心一些!” 陈子峰这几个人互相看着,都歪了嘴。他们这才看出来,这位陶夫人决不简单! 陶夫人从大褂侧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手指蘸了口水一页一页往后翻。她看了看陈子峰等人,伸手就抓起电话。 那边的电话很快通了,似乎有人在问她找谁。 陶夫人一声断喝:“叫汇曾来!现在!” 那边似乎在问:“你哪位。” 陶夫人再次喝道:“我是他贱内!知道不知道!你还问什么问!叫汇曾来!” 28-29 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六十号。 接到陶夫人电话的,正是周佛海。 他连声说:“夫人,夫人,我这就去叫汇曾来!您稍等!” 他一放下电话,首先冲到楼上,对房间里的汪先生和影佐祯昭说:“希圣的夫人来电话!我听声音,好像就在上海!先生,您要赶快考虑一下,怎么办!我去找汇曾!” 周佛海一说完,急忙出了房间。他很快下了楼,冲进后面的客房里。 等陶希圣听到消息,匆忙进入客厅时,客厅里已经挤满了人。汪先生夫妇、梅思平、高宗武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刚刚进门的陶希圣。 陶先生抓起电话,刚说了一句:“是冰如么?” 电话里就传出陶夫人响亮的吼叫声,全客厅里的人都能听见。 她斥责说:“你还记得我名字呀!你有几个孩子你还记得不记得!你把我们扔在香港,就不管不问了是不是!我们有饭吃没,我们有衣穿没!你也不管了是不是!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接着,电话那边就传来哭泣声。 陶先生不断说:“冰如,冰如,请你听我说,请你听我说……” 可是电话那边,哭泣声和咒骂声连续不断,把斯文儒雅的陶先生,从天上数落到地上!从家里数落到家外!几乎是从她嫁入陶家开始,一件件在陶家劳累操作的往事,一桩桩被婆婆责骂的旧事,都被她数落出来。 陶夫人最后叫道:“你给我说!你还要不要我们娘几个了!你要说不要,我们现在就走!还是回香港去!我就不该来这一趟!我们娘儿几个多余!” 旁边的汪先生、周佛海、梅思平等人,一听说陶夫人已经到了上海,都非常吃惊!她不仅来了,还带来好几个孩子!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 这时,陶先生终于插进来说:“冰如,冰如,你到上海来了!你……你住在哪里?” 陶夫人说:“是你学生帮我找的房子,环龙路六十号!你赶快给我回来,孩子们饭还没吃呢!你带吃的来!现在!” 陶先生连声说:“好,好,我这就过去,我这就过去。” 他放下电话,却好像没了主张似的看着汪先生,还有旁边的周佛海等人。 汪先生不容分说,急忙拉着陶先生说:“走,走,快去看看夫人!咱们都去都去!” 28-30 环龙路监视点。 乔艳芳找的这个监视点,在陶夫人所住六十号的斜对面,并不便于监视。但观察旁边的房子却很不错!乔艳芳相信,日本人一定会在那里建立监视点! 陈子峰和萧安城透过窗户,看看侧面的六十号,又看看另一边可能被日本人建立监视点的房子,最后,又回头看看吴建成守着的窃听器!吴建成说,所有设备均已调试完成,就等着日本人入住了!他们赞了又赞,连声说好! 萧安城看着小乔,更是那种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笑容,甚至抓住她一只手,握了又握! 到了这个时候,乔艳芳可真的是美得不行了! 28-31 大约一个小时后,韩进东指着窗外说:“看,他们来了!” 几个人都挤在小窗户前,看着六十号门前的情况。 只见三辆小轿车在六十号门前停下。首先下车的就是陶希圣! 他下了车,左右看看,确认六十号就是这里,就冲上前敲门。 前来开门的是陶先生的大女儿陶琴薰。她看见是父亲,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扑进父亲的怀里。谁都看得出来,她哭了。是嚎啕大哭,哭得双肩颤抖。 接着跑出来的是几个小一点的孩子,他们都围在父亲身边,抱着他的腿。 陶先生好不激动,嘴已经咧开了,似乎眼睛里也有了泪水。他抱抱这个,又搂搂那个,不住拍他们的肩。他最后才抬起头,看着门里。之后,他就拉着几个孩子进了门。 汪先生等人,也跟在后面进了门。 萧安城捅捅陈子峰,让他看另一边。 两个穿西装、戴礼帽的人,一看就是日本特务!他们走到对面的门前,举手敲门。 一位妇女开门出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似乎问他们找谁。 两个便衣掏出证件给她看,随后又指指旁边的房间对她说着什么。之后,他们就跟着女主人进了门。 陈子峰向乔艳芳点点头,“办得好!日本人就是要在那里建立监视点!” 这时,吴建成面前的监听器里有了声音,一个男人说:“太太,我们要租用这个房间!会有几个人往进来。太太,请你负责他们给他们做饭,我们会付给你钱!” 那个女主人似乎被吓住了,只能说:“啊,哪,好好……可以的,可以的。” 28-32 环龙路六十号里。 汪先生、周佛海这些人,都坐在遍地是摊开箱包的客厅里,对陶夫人好一番嘘寒问暖,又问了路上的行程,说了许多“夫人来了,汇曾终于有了家”之类的话。 陶夫人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数落陶先生,不是说家里没钱用了,就是说学校也不好。 她说:“我一个女人,哪里顾得了这么多!每天一睁开眼就发愁!愁吃的,愁穿的!我都愁白了头发,你看见没有!你倒是好!有这么多人陪着你,好自在是吧!” 又说:“现在我也来了!孩子们也来了!该你这个当爹的人操心了!过些日子,我再把寄在亲戚家里的三个接过来!陶汇曾,你说你管不管吧!” 陶先生那么斯文的人,那么有学问的人,被他夫人这一堆话说得无地自容,只能连声说:“冰如,我管,我一定管。”说来说去就是这几句话。 汪先生这些人,也一再的向陶夫人说好话。还说,希圣现在好了,总算有家了!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才告辞离开。 陶先生将他们送出门,看着他们上了车,又挥手致意,看着汽车远去,才回到屋里。 他一进门,首先看见的就是站在楼梯口的冷月!一看见她那张冷峻的脸,就猜测她是重庆方面的特工,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此时,陶夫人从厨房那边走出来,手里却拎着一根洗衣棒槌,目光严峻地盯着他。 陶先生目瞪口呆,完全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陶夫人怒目圆睁,瞪着他,开口就说:“陶汇曾,你是不是要卖国!是不是要跟日本人走!你给我说老实话!” 陶先生张口结舌,连连摆着双手,说:“冰如,冰如,我……我也没想到,最后会走到这一步!冰如,冰如,我……我不敢卖国!我……我现在是没办法!” 陶夫人断喝一声:“陶汇曾!你要是敢卖国!我一棒槌打死你,再带着孩子们回香港!我给你守三年孝!我一定会把孩子们养大!” 陶先生连声说:“我不敢!我不敢!我现在就是没办法!”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眼睛却看着站在楼梯口的冷月。 冷月轻轻走过来,一双冰冷的眼睛直盯在他脸上,低声说:“陶先生,直接告诉你,我是军统特工!我姓冷,叫冷月!最近这几天,我会一直住在这里!” 正文 1140、 观察有没有人跟踪我 陶先生惶恐说:“冷……冷女士,日本人会经常来!您……您……” 冷月说:“我的安全,不用先生操心,我会注意!但我也要告诉你,你每天仍要去愚园路一一三六弄,该怎么对别人说,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和日本人谈判,你还是怎么谈!但不能胡说八道!你的全家都在这里,你要为他们考虑!我说清楚了吗!” 陶先生不安说:“说清楚了,说清楚了。可是,最后,最后……” 冷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片刻才说:“陶先生,委员长希望您回去!委员长说,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他希望您回去,为国效力!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会带您,还有高宗武回去!你听清楚了吗!” 陶先生咧着嘴,快要哭出来了,“委员长,真的原谅我们了?真的?” 冷月说:“这是委员长亲口对杜月森,杜先生说的!我们会带你们离开!” 陶先生张大了嘴,更加惊恐地看着她,“冷女士,这里是上海呀!日本人……” 冷月说:“我警告你,不要和高宗武多来往!保持距离!不要让别人起疑心!怎么安全带你们走,是我们的事!到时候,按我们说的办就行了!” 28-33 陶夫人万冰如,突然到了上海,此事立刻引起佐藤先生和高桥队长的怀疑! 他们坐在国际饭店的房间里,互相注视着,心里却疑虑重重,一直琢磨这件事! “她为什么会来!”佐藤先生首先问。 “说是为了养活几个孩子!”高桥撇了一下嘴,表示他并不相信这个说法! “应该是有人安排好的!甚至是有人接她来的!” “先生,我也这么猜!但我找不到证据!” “重庆那些人处心积虑,就会这么做!” “还有一点,陶夫人可带来五个孩子呀!这可是最大的累赘!” “更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 “也许是这个目的!但是,他们又想干什么呢!” “协助陶希圣逃走!” “他就算逃走了,又有什么用!他说的话,别人会信吗!” “高桥君,我有一个猜想,如果陶希圣确实准备逃走,就说明他们拿到了日汪谈判的协议!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是,他们没有机会拿到呀!他们能拿到什么!” “我说不好!但这就是我的猜想!而且,我的猜想可能就是事实!” 到了这个时候,高桥就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在客厅来回走动,思考这个问题! 他终于回头说:“我要严密防范,绝不能让他逃走!不管他拿没拿到协议!” 佐藤先生微笑说:“这就最好了!高桥君,请你务必严密!” 28-34 日军宪兵队长高桥一旦开始严密防范,立刻就产生了严重后果! 首先,愚园路一一三六弄里增加了一小队日本宪兵,每天在弄堂里巡逻。弄堂口的对面停了两辆黑色轿车,每天有几个七十六号的便衣坐在里面,时时防范! 亚田南路(今安亭路)四十六号也增加了人手。 大门外面也停下两辆坐着便衣特务的轿车,时时盯着四十六号的大门。 菊川赤信几乎每天都要到高宗武居住的一号楼里转一转,和高夫人说几句话。 他和高夫人说话时,两只眼睛却东看西看,四面寻找可疑迹象。 监视最严的是环龙路(今南昌路)六十号!日军宪兵队不仅在安了窃听器的房子里监视,还在吴建成监听点的隔壁,又建了一个监视点!外面的环龙路上,也停了两辆坐着便衣特务的汽车! 所有汪派成员,只要出门,必有一辆坐着便衣特务的汽车跟在后面! 甚至陶夫人出门去买菜,或者为三个大孩子办理入学手续,也受到好几个特务的跟踪!几乎就是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后! 28-35 这种严密监视的情况,让陈子峰等人非常焦虑! 眼下的情况是,协议文件已经拍照,胶卷存在高夫人手里!陶夫人的到来,终于让陶希圣可以回家了!他要达到的目的,都已初步达到! 但是,他却动不了!只因为日本人的防范极其严密! 几乎可以说,他只要一动,就会被日本人发现!他不仅送不走高陶两位先生,连高夫人手里的胶卷也拿不到!最糟糕的是,他这支队伍,可能遭到日本人的摧毁性打击! 现在,陈子峰就坐在愚园路一一三六弄斜对面的监视点里,观察外面的情况! 高陶两位先生每天都会乘汽车到这里来。他们的后面,一定跟着一辆汽车! 陈子峰有一个判断,给高陶两位先生开车的司机,极有可能也是七十六号的便衣特务!恐怕他们想在路上停车买一点东西,都不可能! 这样,他接下来想采取的行动,就根本行动不了! 陈子峰瞪着坐在对面的萧安城,低声说:“安贼,你给我想办法!现在就想!” 萧安城紧抿嘴唇,眼睛也挺凶恶地瞪着他,片刻,还是向他摇摇头! 28-36 雪米路一四二弄。 坐在驻地里的乔艳芳,对眼前的情况很清楚,心里更焦虑!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 正是这个原因,她想今天出去一趟,和廖姐见个面,问一问她,黄汉辉有没有办法! 但现在,他们人手太少!陈子峰和萧哥哥今天要去监视!家里只剩下她和姜玉凤! 按照陈子峰的要求,她也应该返回高家,守在那里!因为胶卷就在高夫人手里! 但她感觉,她如果返回高家,就被限制住了,甚至无法和廖姐联系!所以,她一直拖延着,想等待机会! 今天想来想去,实在不能再拖延了,她必须尽快与廖姐见面! 她找到姜玉凤,说:“我今天要出去,去找个朋友,想想办法!” 姜玉凤睁大眼睛看着她,“你想找谁呀?” 乔艳芳直截了当地说:“去找廖姐,廖若兰!她在上海有一些关系!” 姜玉凤自然认识廖若兰,在山西平陆,在陕西西安!她都见过廖若兰! 不过,她早就意识到,这个廖若兰看着很简单,其实可能绝不简单!她能把仲间和吉川从上海送到陕西,一路要过无数关卡,就足见她绝不简单!所以,她对廖若兰这个人也十分好奇! 她说:“你的意思,让我陪着你去?” 乔艳芳一摇头,“不是。你要跟在我后面,观察有没有人跟踪我!如果发现有,就超过我!我就知道了!怎么样!” 姜玉凤说:“我没问题!但家里怎么办?没人看家了!” 乔艳芳说:“我们半天就回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于是,乔艳芳和姜玉凤都换了衣服,尽可能像普通的家庭妇女,然后就出了门。 28-37 乔艳芳和姜玉凤悄悄出了门。 她们先是一前一后乘坐两辆黄包车,之后又换乘二路电车,一个前门上,一个后门上,很快就到了爱多亚路。 爱多亚路上仍是一片繁荣景象,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多。她们一前一后走在行人中间,毫不显眼。 前面就是蓝带酒吧。乔艳芳告诉过姜玉凤,她就是要在蓝带酒吧里与廖姐见面! 乔艳芳说:“等我进去之后,你要多观察附近。没有异常人,你再进去,坐在门口!” 所以,姜玉凤看见前面蓝带酒吧的招牌,就开始注意附近有没有异常的人! 她一晃眼,就看见乔艳芳已进了酒吧。她在一根电线杆旁边停下,向街对面观察。 她这么一观察,竟然看见一个认识的人,吉野公亭! 吉野就站在街对面,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两眼盯着的却正是蓝带酒吧!他那一脸惊愕的样子,显然认出了乔艳芳!他似乎正在考虑怎么办! 此时,姜玉凤已经没有办法了!她无法通知乔艳芳!她更不知道吉野带了多少人!她不管怎么做,都有危险! 这时,她摸了摸大衣口袋里的手枪,就直接向吉野走过去! 吉野的目光里,也察觉有人正向他走过来,他再自然不过地扭回头。他一看清向他走过来的姜玉凤,更是大吃一惊! 姜玉凤抓着口袋里的手枪,一步一步走向吉野,并且目光严厉地盯着他! “姜……姜小姐,你怎么在……在这里!”他已说不出整话来了! “你跟踪我!想抓我吗!”姜玉凤的目光,像锥子似的盯在他脸上! “不,不,不,我没有跟踪你!” “给我说实话,你跟踪谁!” “姜小姐,你们的那个乔,要……要和里面的……”他终于回过味来,也猜到了! 乔艳芳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和廖若兰见面!她们之间有关系! 此时,姜玉凤一动不动地盯着吉野,但敏感神经却像风一样向两边扫!在她的判断里,吉野身边如果还有人,此时也该过来了!似乎没有!他是一个人吗!她拿不准! 这一点很关键!他如果是一个人,今天或许还有脱逃的机会!他如果是两个人,今天就很难办了!她在心意盘算,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正文 1141、 姜玉凤胆大包天! 她在脸上露出一点微笑,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乔,和你监视的那个廖,今年在西安就认识!我也认识!我们是好朋友!我们想见个面,聊一下天,不可以吗!” 吉野此时的心境,可以用十五只吊桶打水一一七上八下来形容! 那个乔,和里边的廖,她们认识不认识,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眼前的姜玉凤! 最要命的一点是,他一见着姜玉凤,就有点克制不住了!他好想抱抱这个女人! 这个情况,聪明的姜玉凤也多多少少察觉到一点! 她急中生智,决定冒一下险!“喂,你今天有空吗!” 吉野眼睛里闪出了耀眼的光,立刻用力点头,“有!我有!” 姜玉凤豁出去了!“那好,你找个地方吧!我在这里等你!” 吉野的眼睛在姜玉凤脸上转了又转,“我真去找了!你……你等我!” 姜玉凤终于确信,吉野只有一个人!今天有希望! 她坚定说:“去找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快去!我等不及了!” 最后这句话,对吉野来说,比长官下达的军令还管用! 29-1 吉野找的地方在一条小街里,这家旅馆很清静,也很干净。 姜玉凤进了门,看见吉野那张兴奋的脸,劈面就是一拳,随后就像角斗似的,用力把他推倒在床上,然后扑上去,胡乱去扯他的衣服! 吉野早已兴奋得不行了!他自已脱,又帮姜玉凤脱,慌手慌脚,竟然用了好几分钟才算一切就绪! 接下来,就是吉野忙碌,而姜玉凤则沉在一种既期待又享受的过程之中! 吉野还是老一套却很有效的办法,两只手像蛇一样在她身上游走,然后就是攻入! 他喘着粗气,她也在喘!只过了半个小时,吉野就两次得手,也让她爽了两次! 她找机会看了一下手表。狗东西,他可真来劲儿!半个小时两次!但小乔那里结束了吗,恐怕不一定吧! 她看见吉野要穿衣服,就说:“怎么着,你要走了!” 吉野向她笑着,凑到她耳边说:“我今天还当着差呢!可不能大意!” 她撇着嘴说:“你上回可是三次!今天怎么了,怂了?不会吧!” 吉野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把手里的衣服一扔,就又扑了上来! 29-2 蓝带酒吧,角落里。 乔艳芳和廖若兰都用双手拢着面前的茶杯。但杯中的茶,她们一口也没喝! “姐,你们有办法了吗!”乔艳芳急切地问。 “还没有!”廖若兰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为什么呀!好几天了!老黄同志就没想出办法来!” “日本人怎么防备的,我们都知道!我们想了许多办法,都不可能成功!” “你跟老黄同志说,我可是咱们自己人呀!将来你们也会用得着我!让他再想想办法!他一定有办法!姐,怎么样!”乔艳芳这么说着,连自己也笑了起来。 “我说了!其实就是老黄对我说的!他现在没办法!”廖若兰可一点笑意也没有! “那怎么办!一百步我们走了九十九步,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姐,你可是我姐呀!就不肯帮我一下!我以前可帮过你呢!” “我知道!我也帮过你们!这不是以前的事,弄不好损失很大!” “你是我姐!你就得帮我!不行!你不帮我,我今天就不走了!” “你不要耍赖!”廖若兰生气地瞪着噘着嘴的乔艳芳! “我就耍赖!怎么着吧!你就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姐呀,这可事关抗战大局呀!” “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 “我就给你戴!你不帮我,你就是破坏抗战大局!哎呀,姐呀,求你了好不好!” 这时,廖若兰就不说话了,一双大眼睛那么无奈地看着乔艳芳。 乔艳芳则抓着她的手,那么妖娆,那么可爱地看着她。 终于,廖若兰小声说:“老黄说了,你们要等!” 乔艳芳用力抓着她的手,“为什么!还要等什么!你说!” “妹,就是一次冒险!等他们谈判结束!” “谈判一结束!我们就要……”她向前伸出头,盯着廖若兰,“为什么!为什么!” “谈判一结束,日本人可能就会放松!监视的人也会放松!只有这个机会!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样!等到你们行动的时候,我们一定会配合你们!这几天,把你们要做的事都想清楚!到时候,抓紧时间,一步一步赶快做!做成了,你们的任务就结束了!” 乔艳芳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对面的廖若兰,脑子里却像风车一样,飞快地旋转着!隐约之中,她也看见了一条缝隙! 29-3 乔艳芳终于走出蓝带酒吧时,前后一望,竟然没看见姜玉凤的影子! 她没在酒吧里!也不在外面!她到哪里去了!乔艳芳一想到姜玉凤可能被捕,心里就有一点慌了。陈子峰那家伙,一定会像疯狗一样向她吼叫! 她沿着街边,不慌不忙地走着,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左右观察! 终于,她在一条小街的街口,看见姜玉凤!正悄悄向她招手! 乔艳芳再次观察附近,确认没有异常,这才慢慢走过去。 姜玉凤抓住她的手,就往小街里走!边走边说:“我们不能走大街!叫一辆黄包车,你指路,咱们走小街!” 她们穿过小街,一直走到华格臬路(今宁海东路)上,很快叫了一辆黄包车,然后一直向西走。到这个时候,她们的心情才算平静一些。 乔艳芳忽然向右一指,说:“玉凤姐,这就是上海大世界!最热闹的地方!” 姜玉凤张大嘴说:“我早就听说过,就是没来过。妈呀,这里人可真多!” 乔艳芳说:“再往前走一小段,就是杜月森的公馆。我们从公馆门前过。” 姜玉凤万分惊愕地看着门头高大的杜公馆,简直说不出话来了!青帮大老板就住在这里呀! 29-4 “你怎么回事?去哪儿了?”黄包车走到清静一些的地方,乔艳芳终于小声问。 “你猜我见到了谁?”姜玉凤向她露出狡黠的笑容。 “谁?”乔艳芳不由瞪大了眼睛。 “吉野公亭!他不是盯着你,就是盯着廖若兰!” “你怎么办的?” 到了这个时候,经验丰富的乔艳芳也紧张起来了。今天一出门就碰到日本人,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但似乎,姜玉凤把吉野引开了! “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只好迎上去,一直走到他面前!” “就他一个人?”乔艳芳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就他一个!现在看,他可能是盯着廖若兰的!” “然后呢?”乔艳芳回头看着她。 姜玉凤也扭回头,脸上藏着特殊的笑容,“希望你理解,我只能引他走!” 这下子,乔艳芳可真听出其中的意思了!老天,姜玉凤胆大包天!居然来了这一手!她可真敢干!妈呀,干这种事! “玉凤姐,你真的,把他引走,去……去那个了?” “真的!”姜玉凤忽闪着眼睛,有一点得意,还有一点警惕,看着乔艳芳,“他一直对我着迷!很长时间了!我只能利用这一点,给你和廖若兰争取一点时间!” 不料,乔艳芳睁大眼睛看着姜玉凤,心里却想到另外一点去了! “姐呀,他怎么样?”乔艳芳也忽闪着大眼睛,奇异地盯着她。 “你说呢!他在重庆就着迷!今天给他这个机会,他能放过吗!告诉你,三次!” 乔艳芳可真的是大吃一惊,见着鬼似的看着她,喃喃说:“妈呀,妈呀,还真看不出来了!他还挺来劲儿的!是不是!三次呀!” “是!让你说着了!” “最后,怎么样!” “好!真的好!我没别的意思!这家伙简直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妈呀!”乔艳芳更加惊异了,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了 “小乔,这个事,你会说出去吗?”姜玉凤终于问。 乔艳芳一把抓住她的手,“玉凤姐,我绝不会说出去!此事到我这里为止!另外,我今天的事,你也不要说出去!这是我们的秘密!” 姜玉凤用力向她点头。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小乔今天出来与廖若兰见面,是背着陈子峰他们的!但她猜不出乔艳芳的目的是什么! 她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很快从这件小事里意识到另外一点,那个美丽的廖若兰,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否则,乔艳芳不会这么叫她保守秘密!她想,这就是个秘密!我要藏在心里!总有一天我会看明白! 她低声说:“小乔,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们谁都不说出去!” 29-5 雪米路一四二弄。 这天傍晚,陈子峰从愚园路的监视点回来时,就给潜伏在陶家的冷月打了一个电话,叫她尽快回来一趟! 夜里十一点多钟,冷月和韩进东都从各自的监视点回来了。 现在,所有军官都聚在电台小屋里。他们不用说就明白,这是为了下一步的行动! 正文 1142、 把这些情况想清楚 但下一步怎么办,他们谁也没有好主意。所以,他们现在坐在一起,只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场面十分尴尬! 陈子峰歪着嘴,把他们看了又看,终于说:“现在已经十二月了!我们总该想想办法,把我们的任务完成吧!不能等人家谈判结束了,我们才行动吧!” 他这句话,立刻就给乔艳芳提供了一个机会!要不然,她的话还真不好说! 她把膝盖一拍,指着陈子峰说:“你这么说,倒提醒了我!我们就等他们谈判结束!” 陈子峰瞪着她,“为什么!你说出道理来!” 乔艳芳看见萧哥哥也瞪大眼睛看着她,心里更来了精神,说:“你们想想,现在日本人防得多严!一点缝儿也没有!我们要带人走,搞不好就让日本人逮了个正着!我们等他们谈判结束了,也许他们就会松懈一些!我们就趁他们松懈的时候走人!” 陈子峰仍然瞪着她,“他们就算松懈,又能松懈多少!我们走得了吗!” 乔艳芳说:“我们都把眼睛瞪大一点,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 “什么机会?”陈子峰更加疑惑地看着她,低沉说。 “我怎么知道!睁大眼睛看着!总能找到机会!”乔艳芳自己就瞪大眼睛盯着他! 说一句实话,她也不知道共那边的黄汉辉,能制造出什么机会来!但廖姐叫她等,一定是有道理的!现在就看陈子峰肯不肯接受这个建议! “小乔,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建议,也说一说!”萧安城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似乎相信,她还能说出什么好办法来! 到了这个时候,乔艳芳无论如何也要说出一点道道来! “我是这么想,如果我们要带着证据,带着人走,总一些事是必须做的!比如说,如何买船票,谁先走,谁后走,如何离开,谁负责谁,谁接应,谁掩护,等等,我们先把这些情况想清楚,策划好,等机会一出现,我们立刻按照想好的顺序办!就不会到时候抓瞎!你们说呢?” 这时,萧安城不由自主地向她伸出大拇指,相当赞赏地说:“我觉得小乔说的对!咱们先有个方案,一有机会,就按照方案办!我看只有这个办法!” 这时,冷月冷不丁地说:“我倒是想起来,上个月赖先生给我们买过船票,这件事就可以先问一下赖先生,问清楚了,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韩进东说:“陶先生家可有一大群孩子呢!他们怎么走!” 乔艳芳立刻说:“我们先查一下学校,看看学校有没有脱身的机会!有就好办了!” 冷月又说:“真到走的时候,我们可能还需要制造一点意外吧,吸引日本人注意!” 乔艳芳这么一开头,所有人的思维都敏捷起来,想到各种各样的动作和方法!甚至确定走的时候,谁负责高宗武夫妇,谁负责陶先生一家。还有,汽车要先准备好!路上可能还需要有人阻击!等等,说了许多办法。 萧安城取了一张纸,把所有这些应该做的事,都记了下来。 他们头挨着头,又把纸上的各种事项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算看出一个大概的眉目出来!用四个字来概括,叫做“李代桃僵”! 陈子峰歪着嘴说:“议来议去,最后还是要看看有没有机会!日本人盯得很紧!” 乔艳芳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制造出一个机会来!不行呀!我看就行!” 最后,陈子峰歪着嘴,说:“一群贼精!一下子都这么聪明了!好!议的好!我们就等机会!等不着,我们就造一个机会出来!他妈的,我们早就名声在外了!顾长官那么能干的长官,本部都不告诉他,就是相信我们能完成!他妈的,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完成!” 所以,从这一天起,陈子峰率领的这十个人,每天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 29-6 陈子峰和萧安城做的第一项准备,就是夜里再去杜公馆,与赖先生商量买船票的事! 赖先生敦厚而精明,微笑说:“船票的事,可以包在我身上,但买哪一天的呢?这个你们想清楚没有?我买了船票,你们却走不了,这是要出问题的!” 萧安城一激凌,立刻问:“日本人是不是也要过问船票的事!” 赖先生说:“主要是轮船公司方面对船票管理很严。人家就靠船票盈利嘛!按照规定,要本人带着身份证件去买。这个倒好办,我能解决。但万一你们走不了,有几个人没上船,轮船公司就要通知下一站,说这几个舱位可以售票。下一站的日本宪兵一定会知道!他们可能会问上海的日本宪兵,是什么人没上船!到那时,你们就真有麻烦了!” 萧安城立刻就听明白了。买票上船的人,无论是谁,必须使用假名和假证件!并且买了票就得上船!这样反而安全一些! 意外的是,他隐约从这个情况里看出一点可以利用的小缝隙! 29-7 冷月今天的任务是去学校探路! 头一个情况,陶先生的大女儿陶琴薰在震旦大学附中(今向明中学)上学。 学校距离她家不算远,沿环龙路(今南昌路)向西走不过一站地,再向北穿过霞飞路(今淮海中路)就到了。但她每天去上学,都有七十六号的特务跟踪!一直看到她进了学校才走。但到放学时,他们还会来!这就比较麻烦了! 冷月不用进学校,围着学校转了一圈就看出来,学校有后门,这就比较好办了。 第二个情况,陶先生的大儿子陶泰来、二儿子陶恒生,都在法童学堂上小学。那里距离陶家更近,几乎穿过环龙路就到了! 冷月跟在几个学生家长身后,混进了法童学堂。她在里面一看,着实吃了一惊!这间学校当初是为法国人的孩子建造的,它的豪华程度,完全超出她的想像力! 上海是寸土寸金之地!但这里,却有极其宽敞的庭院,绿草如茵,古木参天,每一栋房屋都是西洋式的,精致而华丽!只有有钱人才能上得起这样的学校! 这两个孩子每天上学或放学,都有特务跟在后面!但法童学堂没有后门!对冷月来说,这才是最难办的!她站在学堂门外,想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29-8 韩进东每天隐在树后,仔细观察陶先生的行程。 陶先生每天八点钟出门,穿出弄堂,只需一分钟就走到环龙路边。 此时,一定有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等候。他拉开车门上车,这辆车直接把他送到愚园路一一三六弄!每天傍晚五点钟左右,再把他送回来。 之后,这辆汽车就一直停在环龙路的路边! 韩进东看得出来,停在路边的这辆车,也是一种监视! 他仔细思考夜里商量的计划,发现这辆停在路边的车,很难办!从陶家进出的人,这辆车上的特务都能看见! 29-9 夜里,韩进东在会上说明环龙路边的汽车,所有人都感觉不好办! 陈子峰说:“咱们也不能动它!动它就等于自我暴露!” 韩进东发现的最后一个情况是,陶先生并不是每天都去愚园路!经常隔一天或两天才去!不知这算不算可以利用之处! 陈子峰弄清楚这个情况,不住啧嘴,“他妈的,不知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一点!” 29-10 萧安城和李三每天观察高宗武的行程,基本上和陶希圣一样! 也有一辆黑色轿车每天停在亚田南路的路边。高先生上车,车就开走。高先生不出门,这辆车就一直停在路边!谁从门口过,车上的特务都能看见! 但高太太出门的时候,从不坐这辆车。她无论乘黄包车还是步行,都有特务跟在她身后!不是一个特务,而是三个! 陈子峰说:“狗日的小日本,他们可真是下足了功夫!” 他想不到的是,这正是佐藤先生对高桥队长叮嘱的结果! 29-11 让陈子峰稍感欣慰的是,冷月藏身在陶家的时候,极有远见地叮嘱陶夫人,每天上午九点钟,带着两个最小的孩子出门买菜! 菜市场就在华龙路(今雁荡路)。菜市场里人来人往,很拥挤,是个脱身的好地方! 每天上午九点钟,陶夫人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拉着六岁晋生,晋生再拉着四岁的范生,旅游似的在菜市场里转悠,几乎成为菜市场里的一景。 不过,陶夫人身后也跟着三个特务! 菜市场里人很多,这三个特务几乎是紧跟在陶夫人身后,相隔几步,寸步不离! 陈子峰狡黠看着冷月,“每天上午九点钟,出门买菜,为什么呢?” 冷月耸耸肩,淡淡说:“我就是临时那么一想。凡是有规律的事,总是可以利用的。我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我们要看情况,才知道能不能利用!” 正文 1143、 您和陶先生要装病 萧安城仔细看了他们制定的方案,却摇头说:“不能让陶夫人在菜市场里脱身!有问题!甚至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安全!” 陈子峰这些人都是精到头发梢的人,把这个问题一考虑,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陈子峰说:“他妈的,咱们还得再想办法!” 29-12 这样的观察,一连持续了好几天。 每天夜里,这几个军官就凑到一起,仔细研究目前的各种情况,一点一点完善他们的行动方案! 有时,陈子峰和萧安城也在夜里去杜公馆,与赖先生秘商!他们必须想到每一个细节!每一条应对措施!否则,行动时就会抓瞎! 但是,越研究,陈子峰越感觉人手不足! 带走高宗武夫妇还算比较好办,他们就是夫妻二人。但陶先生可有一大家子人!要分几批才能带走!要有人护送,有人接应,有人提前办各种想不到的事!还要制造机会,更有可能开枪阻击!他们十个人绝对不够! 他可不敢招惹上海区的顾长官。人家高高在上,要是问你一句话,你敢不如实回答吗!上一次,幸亏冷月在场,用一句“请教”给岔过去了!陈子峰不想再惹是非! 这样,他就想到了何畏那几个人! 何畏等人知道不知道陈子峰承担的任务,这个另说!但有一点陈子峰可以肯定,何畏那几个人的监视目标,就是汪这一伙人!在重庆就开始了!他们也许能猜出一些来! 他不敢在驻地里与何畏等人见面。通过电台联络,选择夜里在巨福路(今乌鲁木齐路)上的一间小茶馆里见面。 29-13 巨福路的小茶馆里灯光昏暗,烟雾弥漫,挤满前来喝茶的茶客。 这些茶客就如逃犯一般眼神凶恶,对每一个进门的人都要盯视一番,似乎随时准备跳起来大打出手!其他的人,则窃窃私语,仿佛在密谋什么阴谋诡计! 陈子峰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何畏吸烟,勉强透过烟雾,才能看清他阴鸷的眼神。 “目标!”何畏直截了当地问。 “汪那些人!”陈子峰努力想模糊一些回答。 “具体一点!”何畏不让他模糊! “你不妨猜猜!”陈子峰继续模糊。 “人!协议!”何畏盯着他的眼神,真的如恶狼一般!但他确实猜出来了! 陈子峰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点头,低声说:“我要完成任务,人手不够!” 何畏翻着眼睛吐了一大口烟,“我只有五个人!包括我在内!” 陈子峰不用想就知道,再加上这五个人,他仍然人手不够!人手不够,受损失事小,完不成任务事大!他妈的,老子陈子峰,什么时候完不成任务了! 他紧紧抿着嘴,脸上的肌肉扭来扭去的,不时回头瞪一眼身边的萧安城,仿佛是他造成目前的困难局面! 萧安城看着何畏,轻声说:“我们十个人,加上长官的五个人,十五个人。我们护送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是九个人,其中还有五个孩子!” 何畏看着他,突然一点头,似乎明白他指的是谁了! 萧安城继续说:“我们还想制造一点乱子,吸引日本人的注意!所以,我们人手不够!” 何畏这个中校军衔也不是白挂的。他回头盯一眼陈子峰,又看看萧安城,略一沉吟,说:“别犹豫了,给本部发报请示,不多说,就说人手不够!等回电!” 陈子峰和萧安城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他们只有这么办了!否则,完不成任务,那才叫恶心呢! 29-14 陈子峰和萧安城回到雪米路一四二弄,第一件事就是给本部发报,报告眼前情况! 只过了十分钟,本部回电,只一句:“与顾联络。”就完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还有后来才回来的乔艳芳和冷月,都对这个电报有点发呆! 最后,陈子峰向萧安城一挥手,说:“别犹豫了!给顾长官发报!我们要见面!” 天快亮的时候,顾长官的回电来了,约定的见面地点在乌江路(今浏河口路)的金山饭店,三楼三一一房间。 陈子峰一看就明白了,顾长官已转移驻地,不在格洛克路(今柳林路)了,一定转移到其他地方!但顾长官不肯告诉他们新地点,一是为了保密,二是为了斗气!你们这些混蛋,一来就叫我转移!现在老子转移了,我就是不告诉你们! 陈子峰一脸苦笑,看了看萧安城,却回头对冷月说:“你和我去!” 他明白,虽然是为了公事,但他和顾长官这个过节,算是埋下了!今后,也许只有冷月能保护他一下! 29-15 金山饭店的背后是一所中学。 所以,陈子峰和冷月一进三楼三一一房间,就能听见学校操场上传来的喧哗声。 顾长官和彭绍勇都在座。他们只是和陈子峰、冷月握一下手,就示意他们坐下。 顾长官冷酷说:“陈队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陈子峰犹豫了很长时间,终于开口:“长官,我们的任务是……” 不料,顾长官却向他一挥手,说:“本部来电,只让我们按照你们的要求办,其他的都没说!你也不要说了!我们懂规矩!” 陈子峰这才意识到,他和顾长官的这个过节,已不是埋的问题了!根本就像大山一样耸立在他们之间!人家是军统上校区长,却要服从我这个小少校的指挥!别说顾长官,谁遇到这种情况也会愤怒! 今后他们如果不见面,也就罢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哪天,他就可能回到顾长官手下办差!那就没好日子过了! 现在考虑将来如何,毫无意义!陈子峰只能先顾眼下! 他说:“长官,我们正在等机会,采取行动,完成我们的任务!所以,什么时候有机会了,我们什么时候才会采取行动!我们行动时,也请长官采取一些行动、” “什么行动!直接说!”顾长官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攻击六三花园!攻击愚园路一一三六弄!攻击日本方面的谈判代表!如果有其他机会,也可以攻击!目的只有一个,转移日本人的注意力!” 陈子峰说这些的时候,同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顾长官!就像斗气一样咬紧了牙! “如何攻击,我们决定!”顾长官问。 “是!” “攻击时间,你们决定!”顾长官就像要杀人一样盯着陈子峰。 “是!多谢长官!” “协助你们的行动!” “是!我们成功,就是长官成功!多谢长官,我只能这么说!” 陈子峰的神经简直快要绷断了!他妈的就是下油锅下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顾长官回头看着彭绍勇。他们目光交流,似乎在商量此事! 顾长官终于扭回头,说:“至少提前一天,告诉我你们的行动日期!” 陈子峰低声说:“长官,我尽可能提前两天!但我不敢保证!” 顾长官似乎对他这个说法还算满意,就点头说:“好,就这样!” 陈子峰急忙站起来,向顾长官和彭绍勇敬礼。看到他们并没有要握手的意思,就转身出了房间!到了房间外面,他才感到出了一身大汗! 29-16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但陈子峰和萧安城期待的机会却一直没出现! 他们开始考虑,如何才能制造出一个机会来!再不行动,恐怕不行了! 所有人里最焦虑的,就是乔艳芳!廖姐答应给他们制造机会!她也相信黄汉辉那个人是个狡猾到极点的家伙!他们怎么制造不出这个机会来! 他妈的,我们都想不出办法来!黄汉辉就能想出来吗!他得有多狡猾才行! 29-17 这天夜里,陈子峰和萧安城潜入到高宗武家,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十二月二十六日,汪精卫确认,和日本方面的谈判已经结束!不再谈了!剩下的工作,就是请高宗武再把中日两个版本的文件再斟酌一下,不要有误会! 汪精卫的最后一个决定是,十二月三十日,所有人签字! 陈子峰小心问:“高先生,这个最后的文件,能拿出来吗?” 高宗武一摇头,“绝不可能!我虽然负责做最后的修订,但周佛海和梅思平就坐在我身边!我每修改一个字,他们都要拿过去看一看,商量一下,确认没问题了,才同意我修改!每天我走时,周佛海就把文件拿走,亲自交给汪先生!绝对拿不出来!” 陈子峰向他点点头,轻声说:“您上次拿出来的,我们拍了照的文件,就够了!” 他想了想最后说:“到了三十日那天,您和陶先生要装病,不去愚园路!你们千万不能签字,否则就不好了!” 高宗武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但你们要带我们走,也该想办法了!” 陈子峰握住他的手,坚定说:“我们已经制定出离开方案!到时候,您按照我们说的办!就行了!” 这是为了安慰高宗武!他们的行动方案并不完善!至少,他们需要的机会就还没有出现!所以,陈子峰心里就非常焦虑! 正文 1144、 必须跟他们交实底儿! 现在协议谈完了,日本人的监视丝毫没放松!也没有他采取行动的机会! 29-18 夜里,陈子峰回到雪米路驻地,像狼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他向萧安城和乔艳芳吼了一句:“我们能不能制造一个机会!能不能!”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说不出话来!日本人如此警惕,他们采取任何行动,日本人立刻就会做出反应!那样只会更被动! 他们的脸色和眼神,都已严峻到极点! 29-19 十二月二十八日夜里,李三突然从环龙路打回电话,小声说:“环龙路开始修路了!” 陈子峰一摇头,正准备说话,突然抬起头,盯着萧安城说:“环龙路开始修路了!” 萧安城吃惊地看着他,眼睛转了又转,小声说:“子峰,我们必须去看看,才知道是什么情况!现在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 乔艳芳紧张问:“修路!这是我们的机会吗!是不是!” 陈子峰吼了一声:“等明天看了再说!” 29-20 十二月二十九日上午,日本人对环龙路的监视,一如既往!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坐在车里的是三个七十六号的特务。他们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看着斜对面的六十号,陶希圣家! 这时,他们都注意到,一大队穿着肮脏号服的市政工人来到环龙路,并且开始用石灰在街道上划线。 一个人走过来,敲了敲他们的车窗。一个特务摇下车窗,瞪着那人。 那人和气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要在这里挖沟修下水道,请您挪挪车。” 特务伸头一看,石灰粉划的线,正从他的车边划过去,并且一直向西延伸过去。他前后一看,已经有人开始挖沟。他要是不挪车,要不了多久,就挪不动了! 特务没办法,只好挪车。 他们这么一挪,就一直向西,挪到了马思南路(今思南路)的路口! 躲在墙角后面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看到的正是这么一个结果!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就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不可能再有其他机会了! 29-21 陈子峰一回到驻地,就把几个军官叫到电台小屋里,开始重新商量他们的行动方案!是一步一步地商量!任何一步都不能走错!只要错一丁点,就会满盘皆输! 夜里,陈子峰和萧安城又去杜公馆与赖先生见面,也是商量他们的每一步! 他们一直商量到凌晨三点钟,才把每一步都算清楚了! 赖先生喝了一口酽茶,微笑说:“陈组长,侬好狡猾来!居然是这么算计的!” 陈子峰笑着说:“赖先生,跟您呆几天,想不狡猾都不行!” 他们两个人互相一击掌,都哈哈大笑起来! 陈子峰重新回到驻地,把最新的行动方案,一步一步告诉他们!他把每一个军官都一个一个盯了一眼,看出他们无异议,就向萧安城说:“给顾长官发报,定下日子!” 萧安城给顾长官起草的电文是:“定于元月三日回家一天!” 这个电报的意思是,元月三日这一天,请顾长官从早到晚采取行动!一刻不停! 算起来,他们给顾长官留了三天时间!他们都希望顾长官能做好准备! 29-22 这三天时间,对陈子峰等人来说,是最难熬的! 他们不是度日如年!是度每一分钟都仿佛过了一年! 现在,他们每天都要做各种准备工作!就怕到行动那一天出乱子! 29-23 愚园路一一三六弄。 十二月三十日这天,是汪精卫确定要在协议上签字的日子,但高宗武和陶希圣都来电话说,生病了,状况很不好! 周佛海问:“过两天能来签字吗?” 陶希圣回答:“好的,好的,过两天吧。” 影佐祯昭却有怀疑。他立刻派日本医生去陶家诊断。 李三在监听里听到,日本医生要来!立刻溜出去打电话通知冷月!冷月则给陶先生打电话,请他做好准备! 其实也不用做什么准备!这些日子,最让陶先生恐慌的协议谈判结束了!汪先生要他在协议上签字!为此事,他心里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几乎快到崩溃的地步! 所以,那位日本医生来到陶家,一看他灰暗疲惫的脸色,再听一下他急促的呼吸,还有杂乱的心跳,就确认他真的生病了! 日本医生就在监视点里给影佐打电话,说:“他确实病了,恐怕要养几天才行。” 李三在监听里听到,再次溜出去给冷月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29-24 对签字的事,高宗武的办法简单而有效,住院去了。 十二月一日,周佛海和梅思平到医院里来看望他,也带来汪先生的慰问。 高宗武说:“等几天吧,等我恢复过来就回去。” 等周佛海和梅思平走了之后,他对妻子沈惟瑜说:“你也回去吧,守着咱们的东西!那就是咱们的命呀!” 29-25 当天夜里,乔艳芳潜入高家。 正坐在厨房里喝茶的沈惟瑜一回头看见她,吓得几乎叫了出来! 乔艳芳直接在她面前坐下来,说:“高夫人,后天,三日中午十二点钟,你就像平时逛街一样,只带一只小包,什么也不要带,出门去永安商场!” 沈惟瑜惊恐看着她,“到了那里呢?” 乔艳芳说:“你只需逛商场就行了!特务会跟踪你!但你不要管,只管逛你的商场!会有人带你走!你只要跟着他走就行了!” “那,我家宗武呢?他还在医院里!” “会有人去接他!你放心好了!” “最后呢?” “最后上船。我们保护你和高先生,平安离开上海!” “陶先生他们呢?” “也会有人去接!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不要乱来!更不要乱走!听明白了!” “是,是,我听明白了。”高夫人仍然恐惧地看着她。 乔艳芳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带好最重要的东西!” 沈惟瑜用力向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宗武也这么叮嘱我!” 29-26 冷月对陶夫人的叮嘱,就要复杂得多!陶家可有一大家子人呢! 此时,她和陶夫人就坐在厨房的餐桌旁边。 “夫人,三日上午八点钟,琴薰、泰来、恒生这三个孩子,正常去上学。” “然后呢?”陶夫人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会有人去接他们!最后,你们到船上才会见面!” “我呢?还有两个小不点儿呢?怎么走?” “您还是像平时一样,带着他们去买菜!像平时一样,不慌不忙的走,明白吗?” “然后呢?” “买完菜,你们再回来!” “还要回来!” “是,您和两个小不点儿,要从这里离开!” “这样不行吧!有特务跟着我的!” “这些事,您都不要管!到时候,我们叫您怎么做,您就怎么做!” 陶夫人看着她,满脸都是疑惑,很不相信的样子。 这时,冷月的眼神就变得凶了起来,“陶夫人,我警告您,不要拿您自己,不要拿陶先生,更不要拿你五个孩子的生命开玩笑!严格按照我们说的办!听明白没有!” 到这个时候,陶夫人也只有点头的份儿了。 冷月一声断喝:“说出来!你听明白没有!说!说两遍!” 陶夫人惊讶看着她,急忙说:“我听明白了,我听明白了!按照你说的办,其他的什么都不管!姑娘,到那天,我想管也管不了呀!”她这么说着,已快哭出来了。 冷月拍拍她的肩,努力让她安下心来。 之后,她又把琴薰、泰来、恒生拉到一边,一个一个又叮嘱一遍!他们的逃亡方法,和陶夫人完全不一样! 29-27 陈子峰终于想明白,要想让行动成功,何畏那五个人是重要组成部分!要想让他们也成功,就必须跟他们交实底儿! 一月一日这天夜里,陈子峰特意把何畏和冯继成请到自己的驻地里。 接下来,陈子峰和萧安城,就把他们的整个行动,一步一步,都告诉他们! 何畏的嘴巴,开始还是歪歪的,多少有一点不屑。但到后来,他的嘴巴不歪了,眼睛却越睁越大!就像看见一个妖魔鬼怪似的,盯着陈子峰! 最后,他嘟囔着说:“难怪戴老板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这些家伙!戴老板可真有眼力!” 这个时候,陈子峰心里是有一点小得意的!但他不敢露出来!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任何一次行动之前,无论这个行动多么简单,都不要得意! 你就算是偷遍天下从不失手的老贼,在下手之前偶尔冒出一点小得意,那你肯定会栽个大跟头!甚至会送了命! “长官,你还有什么问题?”他小心并且恭敬地问。 “我就怕出什么意外!”到了这个时候,何畏也不得不小心谨慎!他听得出来,这是委员长派下来的任务!是容不得他出错的! “长官,我也怕!所以,万一有情况,只能灵活一点!我留了一点富余时间,不多。所以,不光你,我们也要处处小心!多想想可能发生的意外!” 正文 1145、 现在才是关键时刻 何畏和冯继成离开时,用力和陈子峰、萧安城握手,说:“三日见!” 29-28 时间过得再慢,一九四〇年元月三日,还是来临了! 早上五点钟,天刚亮,陈子峰的弟兄们就悄悄起来了。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此时都在做自己的准备。武器藏在身上,不是一支!还有匕首!还有要穿要换的衣服,都装进一个包里,背在自己的肩上! 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还要做一点简单的化妆,以免被日本人认出来! 唯一例外的是姜玉凤。她的任务就是看家!看电话!任何有人情况,都要打电话回来。她要记下来,然后等陈子峰打电话回来时,向他报告! 陈子峰最后向她交待,“船是中午两点钟的。看时间差不多了,你给自己化一下妆,掩盖一下踪迹,一点钟之前到十六铺码头外边的小旅馆就行了!记住,‘利来’旅馆!” 姜玉凤心里紧张得像在打鼓,但还是坚定说:“你放心,我一定准时去!” 她看着陈子峰等人一个一个鱼贯而出,消失在刚刚亮起来的小街里,就回到电台小屋里,守着她面前的电话。 不料,只过了半个小时,早上六点三十分,她面前的电话就响了! 姜玉凤虽然没什么经验,但她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出事了! 她一抓起电话,就听见一个女人恐慌的声音:“我找乔女士!快呀!我找乔女士!” 姜玉凤猜测,来电话的应该是高宗武的夫人!她还是问:“您哪位?” “我是沈惟瑜!沈惟瑜!我找不着了!” 姜玉凤过了一秒钟才想起来,沈惟瑜是高宗武的妻子! “您先生是谁?”她再次问。 “是高宗武!我找乔女士!我找不着了!” “高夫人,请冷静一点,什么找不着了!请你说清楚!” “胶卷!是胶卷呀!是我藏的!但我现在找不着了!我怎么办!那是我和宗武的命呀!我找不着了!快叫乔女士来!叫她帮我想办法!” 姜玉凤脑子里轰的一声响!所有人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知道胶卷指的是什么!那是这次任务中最重要的东西!没有这个东西,陈子峰!还有他们所有人,就不算完成任务!就是失败! 她努力冷静下来,“高夫人,请您冷静一下,想一想,您藏在什么地方了!” 高夫人在电话里叫了起来,“我想了!想了又想!东西就是我藏的!在卧室里!但我就是想不起藏在什么地方了!叫乔女士来帮帮我呀!”她这么说着,已经快哭了出来! 姜玉凤考虑了三秒钟,就做出了决定!现在不可能通知乔艳芳!更找不到她!要等她打电话回来,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她甚至不会打电话回来! 她语气坚定说:“高夫人,请您冷静!更不要着急!我这就过去!我一定能帮你找到东西!请您冷静,洗一把脸,坐下来喝一口茶,等我过去!” 她扔下电话就跳了起来,迅速给自己换好衣服,尽可能好看的衣服!她要去亚田南路!穿旧衣服肯定不行!她又戴了一顶鸭舌帽,把头发塞进帽子里! 她照了一下镜子,不注意看,一时看不出她是男人还是女人! 几分钟之后她就出了门!万幸的是,她在雪米路上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29-29 六点四十五分,陈子峰和萧安城走在刚刚亮起来的街道上。 韩进东和冷月走在他们后面十几公尺远的地方,就像一对夫妻。 他们这一路的任务最重,也是最可能出问题的地方! “也是他妈的怪了!”陈子峰低声说,下巴还摇来摇去的。 “什么怪了?”萧安城低声问。 “环龙路上修路!我他妈的这辈子,还没碰到过这么及时的事!” “是挺及时的。不过,我们一直睁大眼睛找机会,不是这个,就是别的!” “陶先生家门口的那辆车,是我最担心的!一修路,他就挪到马思南路口去了!真是他妈的怪!我简直想不明白了!” “行了,你就别多想了!我最担心的是,日本特务来找陶夫人,来晚了怎么办!” “他妈的!他妈的!他们不来,老子只好去请他们来!” 萧安城一下子笑了起来,“你就会胡说八道!你还怕我们不出事呀!” 陈子峰一甩下巴,“我怕的是暗中帮我找机会的老天爷!他万一不帮老子了,怎么办!” 29-30 七点十分,亚田南路四十六号。 姜玉凤的出租车很快到了四十六号的院外。 她对司机说:“师傅,开进去,一直往里开!到五号楼前面!” 出租车一直开到五号楼门前才停下。 姜玉凤立刻说:“你在这里等我!我给你加钱!” 司机回头看着她,“您……加多少?” 姜玉凤一咬牙:“十五元!怎么样!” 司机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好的,好的,小姐,我就在这里等你。” 29-31 姜玉凤沿着围墙走到高家后门,一敲门,门就开了,是高夫人开的门。 姜玉凤一看她的模样就吓了一跳。她头发蓬乱、脸色苍白、双手不住颤抖,那么恐惧地看着姜玉凤。 “你!你是谁!”她惊恐地看着姜玉凤。 “高夫人,我是乔女士的朋友!乔女士让我来帮你!” “我找不着了!我怎么也找不着了!”高夫人快要哭出来了! 一分钟之后,高夫人带姜玉凤上楼,去了主卧室。 29-32 主卧室里一片混乱,仿佛刚刚遭到洗劫!所有东西都是乱七八糟的,所有抽屉、所有柜门都是开着的,里面的东西更是扔得到处都是。 “高夫人,您能不能冷静下来想一想,您到底把东西放在哪里了?” “我想了!拚命的想!还拚命地找!但就是没找到!我都快要疯掉了!” 姜玉凤明白了,再问高夫人也没用了,她恐怕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在卧室里四面转着,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尝试着找了一下,很快就明白,她只能是白费力!胶卷那么小的东西,一旦塞进什么地方,那是很难找出来的! 她想明白的另一件事,找东西,必须是特别有经验的人来找!像陈子峰那样的人,萧安城那样的人,甚至是乔艳芳那样的人!他们都有贼一样的经验! 但他们现在都有任务!她也没办法和他们取得联系!她甚至去找也找不到他们! 姜玉凤在卧室里毫无目的地转着圈,拚命思考她应该怎么办!找谁来帮忙! 到了这个时候,她那么意外地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她现在唯一能找到的人!吉野! 29-33 姜玉凤很快冲到楼下客厅里,抓起电话就拨号! 那边的电话铃声至少响了一万遍!终于有人接电话了!电话那边的人说:“喂?” 姜玉凤已听出那是谁!但还不敢确定,就说:“是我。” 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哎呀,哎呀,姜小姐,是你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是你给我打电话!哎呀,我太高兴了!我太意外了!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能过来,帮我一个忙吗?”姜玉凤冷静地问。 “啊,什么,姜小姐你说什么!”吉野语无伦次地问。 “你能过来,帮我一个忙吗!”她加重了语气。 “当然,当然,什么都行!你说,让我干什么!” “你能过来吗!” “啊,对,对,你在什么地方!你说,你在什么地方!” 姜玉凤深吸一口气。现在才是关键时刻呢! “我在亚田南路四十六号!”她仔细听吉野的反应! “噢,天呐!我知道那个地方!我知道!” “你准备告诉别人吗!”姜玉凤的眼睛里已经射出了凶光! “绝不会!你找我帮忙!又是在那么一个地方!我绝不会告诉别人!” “为什么呢?能对我说实话吗!” “姜小姐,我不想找死!我只想帮你,什么都行!就是不想找死!” 姜玉凤仔细品着他的话音,她确信,她可以相信他的话! “宫廷,请你尽快来,帮我一个忙!要快!” “我知道,我这就过去!” “等一下!你要乘出租车来!直接开进来,开到底!叫出租车等在那里!然后沿着围墙边走到一号楼的后面!我会打开后门等你!你听明白我的话吗!” “姜小姐,我听明白了。开始我可能有点过于激动了!我现在清楚了!我一定帮你!请你等着,我马上过去!姜小姐,我要挂电话了!” 姜玉凤怀着非常严重的不安,轻声说:“好,我挂电话了。” 她放下电话,看着站在客厅门口,非常恐慌的高夫人,轻声说:“夫人,我找人来帮忙,他很快就来!我们等着吧!” 姜玉凤接下来做的一件事,就是拔出手枪,顶上子弹,然后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 几乎可以说,她现在做的事,就是死路一条!是找死!放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但她现在没有办法,只能豁出去了!她只能怀着必死的决心,等候吉野的到来! 正文 1146、 胶卷藏在什么地方了 29-34 七点三十分,环龙路六十号。 陶希圣的大女儿陶琴薰,推开家门走出来。她要去震旦大学附中上学。 她穿一件明黄色,相当显眼的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大围巾,背着沉重的书包。这几天,按照冷姐姐的叮嘱,她一直都是这身装扮!在这个时间点出门! 她很清楚,今天是关键的一天! 冷姐姐说:“你平安离开,你爸爸,你妈妈,才能平安离开!你听明白没有!” 她当然听明白了!所谓明白,就是要和平时一样! 她出了门,没有往环龙路那边走。因为平时坐的汽车不再停在那里!她没必要绕路去找那辆车!这几天都是这样!她直接拐进旁边的小巷里,往西走。 监视点里的特务看见陶琴薰出了门,并不意外,因为这几天都是这样。 两个特务离开监视点,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29-35 七点四十分,仍然是环龙路六十号。 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紧接着,陶泰来和陶恒生这两个孩子就冲了出来。 他们打闹着,尖声叫喊,互相追赶着往法童学堂那个方向冲过去。 陶夫人在他们背后喊叫:“你们慢一点,不要跑!” 她这么喊了三天!从来没起过作用!陶泰来和陶恒生这么疯跑,是冷女士教的! 这两个孩子都穿着灰色毛料的短大衣,背着深蓝色的书包。这几天都是如此! 这一次,监视点里只出来一个特务,加快脚步跟在他们后面。标记那么显明的两个孩子,他不可能看不见。他远远的就看见,那两个孩子已冲进法童学堂的大门。 29-36 在学堂大门里,头发全白的老门卫,伸手就抓住这两个孩子,喝斥他们不要跑! 他低声说:“跟着吾好伐,慢慢走就好。” 老门卫向学校里面走过去,两个孩子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 追过来的特务,隔着铁栏杆,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他低声说了一句:“小赤佬!进了学校就老实了!”他摇摇头,开始往回走。 老门卫引着两个孩子拐到房子后面,那里是工具间。两个孩子跟着他进了工具间。 吴建成微笑着帮他们摘下书包,脱下衣服,给他们换上另外一身颜色灰暗的旧衣服。 老门卫则把他们脱下来的衣服,给另外两个孩子穿上。 吴建成对老门卫说:“老伯,那两个孩子就交给您了。” 老门卫说:“莫事,交把吾了。赖先生交待过吾了,吾晓得!” 吴建成又对陶泰来和陶恒生说:“你们两个跟在我后面,出了校门,那里停着一辆汽车,你们上车就行了。” 两个孩子瞪大眼睛看着他,用力点点头。 吴建成走到另外那两个孩子面前,掏出两张钞票,给他们一人一张。两个孩子都笑了,互相摇晃这张钞票。 29-37 七点四十五分,震旦大学附中。 陶琴薰不慌不忙,左望望,右看看,脚步轻盈地走着,很快走进校门。 两个特务走到门口,看着陶琴薰的背影。他们渐渐疑惑起来。陶琴薰并没有往教室那边走,而是绕过教室,往后面走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紧跟着进了校门,往教室后面走! 教室后面,乔艳芳正快速帮陶琴薰脱下大衣,递给旁边的一个姑娘。她又帮着那姑娘围上大围巾,背上书包,推她一下,说:“快走!” 那姑娘就快速向学校后门走过去。 乔艳芳和陶琴薰刚刚转到墙角后面,两个特务就追了上来。他们都看见刚刚出了后门的姑娘,很快就跟了上去。 那一身明黄色的大衣和红色的大围巾,就像一支燃烧的火炬,要多显眼就有多显眼! 两个特务远远的跟着这支燃烧的火炬,一点不意外。这姑娘有时会翘课逛商场。他们并不管她上课不上课,只要盯上她就行了! 29-38 八点十分,环龙路六十号。 陶家的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陶希圣。 他穿着灰色长大衣,脖子上围着围巾,手里提着皮包。 他神色严肃地站在门口向附近望了望,就走下台阶,一直向环龙路走过去。 监视点里出来一个特务,摇摇晃晃地跟在他后面。 陶先生沿环龙路,不慌不忙向西走,一直走到马思南路路口,找到停在那里的汽车。 他敲了敲车窗,车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他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坐进车里。 他整理好自己的大衣,才说:“先去华懋饭店,再去愚园路,走吧。” 坐在车里的三个特务互相看一眼,就开车向前驶去。 29-39 八点二十分,愚园路。 两辆黑色轿车沿着愚园路,从东向西驶来。 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军务课课长影佐祯昭少将,坐在车里,冷眼看着车外。 他此时正准备去愚园路一一三六弄。连日来的谈判,虽然弄得他很疲倦,但他今天还要去见汪精卫! 他得到消息,汪先生那边的主要人员都已在《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草案》上签了字!但还有两个重要成员没签字,一个是陶希圣,还有一个是高宗武。他要去问问汪,这是为什么!这两个人为什么不签字! 他想着心事,两眼模糊地看着窗外。他大致知道,前面就是忆定盘路(今江苏路)。 就在这时,他猛地听到“啪”的一声脆响,许多碎玻璃飞到他的脸上!他恍然看见,右侧的窗户被打得粉碎。坐在他右侧的秘书,一头栽倒在他身上,似乎还有血溅到他脸上! 他受到严重惊吓,不由自主地向左侧缩下身体,并且“哇哇”地喊叫起来! 他察觉司机正在踩下油门,汽车颤抖着向前猛冲! 到这时,影佐祯昭再清晰不过地又听到一声枪响,似乎打中前挡风玻璃!汽车猛地向右侧拐弯,最后重重地撞在树上或者墙上才停下来! 他缩在座位下根本不敢动弹。只听见前面副驾上的卫兵从车窗里向外射击!那枪声震耳欲聋。外面响起更多枪声!并且越来越激烈!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枪声终于终止。 一个卫兵跑过来,敲他这一侧的窗户,高声问:“长官,您没事吧!枪手跑掉了!咱们现在安全了!” 影佐勉强从座位上坐直身体,透过碎裂的窗户向外看。 他什么也看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许多人在奔跑,不知是凶手还是百姓! 附近似乎还有警笛声响了起来,让他心里再次紧张起来。 又有一个卫兵跑过来,拉开车门,把死亡的司机拖下车。他钻进来,汽车后退一下,再次向前冲去,就像拖拉机似的轰鸣起来! 影佐感觉到,汽车一定损坏了!慢得像蜗牛!车头和车厢里冒出浓重的烟雾! 临时司机终于停下车。他跳下来,把影佐拖下车,架着他向后面跑,就像塞一床棉被似的,把他塞进后面的汽车里!这辆车就像疯了似的向前冲去! 29-40 八点二十五分,亚田南路四十六号,一号楼。 这之前,姜玉凤一直脸色苍白地坐在楼下客厅里,手里握着她的小手枪! 几乎每隔几分钟,她就要回头盯着同样坐在桌边的高夫人。每一次,高夫人都苦恼地向她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是没想起来,到底把那个小胶卷藏在什么地方了! 姜玉凤忐忑不安地看着窗外,心里一直在咒骂吉野,你个混蛋!简直就是混蛋!你说马上来!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辆出租车驶进四十六号的大门。她一眼就看出来,坐在车里的,正是吉野那个混蛋!她猛地站起来,一直盯着大门口!足足盯了两分钟! 后面并没有其他车辆或人员进来!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她转身就往后面跑。她穿过走廊,拐了几个弯,这才冲到后门! 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吉野正向后门走过来。她慢慢打开门,隐在门后的手里,仍然握着她的小手枪! 吉野看见门里的姜玉凤,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像这里有什么美事等着他! 他一直走到门口才停下,轻声说:“姜小姐,又见着你了,真好,真好。” 姜玉凤到了这个时候,简直要疯了!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前面就仿佛有一个大灾难在等着她!但她现在没办法!前面哪怕是深渊,她也要往下跳! “就你一个!”她问。 “是,就我一个。姜小姐,究竟出了什么事?”吉野脸上全是笑容加疑惑。 姜玉凤慢慢打开门,让他进来,然后就领着他往里走。拐进走廊时,她看见高夫人站在客厅门口,正恐惧地看着他们。 29-41 姜玉凤一直把吉野领到楼上,进入仿佛刚刚遭到疯狂洗劫的主卧室里! 吉野看着原本应该豪华精致,此时却零乱不堪的主卧室,更加惊愕疑惑。 姜玉凤冷静说:“宫廷,我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吉野急忙点头,“你说,你说,什么事!” 姜玉凤忍了又忍,还是说:“高夫人在这个房间里藏了一个小东西,但时间一久,她忘记了,找不着了!我也找不着!我就问你一句,你能不能找着!” 正文 1147、 请您重新来一遍! 吉野没想到是这样一件事,立刻问:“姜小姐,是个什么东西?很重要?” 姜玉凤瞪起眼睛,向他尖叫一声:“我不能告诉你!我就问你,能不能找着!” 吉野惊讶看着她,又问:“总要告诉我,这个东西有多大吧,我好寻找!” 姜玉凤在零乱的梳妆台上拨拉一下,拿起一支口红,“就是这么长,比这个略粗一点!你找吧!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给我找到!否则,我杀了你!”她举起手里的枪! 吉野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今天这件怪异的事,有多么严重! 他手里攥着这支口红,开始在主卧室里细心寻找! 29-42 八点五十五分,花园路,六三花园。 这一带,僻静而优雅。高大的法国梧桐挺立在街边,没有树叶的树枝后面,露出一栋栋法式精致洋房。三五行人走在路上,偶尔才有汽车驶过。 一辆黑色轿车驶来,缓缓在街边停下。顾耀宗坐在车里,盯着前面的六三花园! 片刻,一个邮差骑着自行车摇晃过来,在六三花园的门外跳下车。 他拍了拍六三花园的双开木头大门。 大门上的一扇小窗打开,一双眼睛从小窗里盯着他,严厉问:“什么事!” 邮差先把两封信递进去,又说:“还有一个包裹,寄给你们的。” 邮差举起包裹给里面的人看。包裹稍稍有点大,从小窗里递不进去。 里面的门栓响了几下,大门终于打开。 里面的警卫伸手来接包裹。邮差一腾出手,一拳打在警卫的脸上!警卫毫无防备,惊叫一声摔倒在地! 就在这一瞬间,早已隐在门边的几个人一下子扑进去。其中一个扑在警卫身上,对着他的脸猛打!另外两个人加上邮差,很快就冲了进去! 六三花园是一座极其精美的宅院。有险峻的假山和茂密的草木,甚至还有小桥小溪!是一个名叫白石六三郎的日本人修建的,因此得名六三花园。 扑进去的这三个人,顾不上这些美景,一直向里面的宅子冲过去! 片刻,又有三个人从花园路对面冲过来,也扑进大门里! 宅子的门前,还有一个警卫。他一看见有人冲过来,立刻从枪套里拔枪!邮差不给他开枪的机会!举手一枪,就把警卫打倒在地! 紧接着,这几个人就冲进宅子里!他们毫不客气,见人就开枪!宅子里也有人开枪反击!双方的枪战一时打得惊天动地! 只过了一分钟,宅子里的反击就被消灭了! 邮差高喊一声:“两分钟!快!” 其他人立刻分散开,开始在桌子上、柜子里、书架上,寻找一切有价值的资料! 他们忙乱地把可能有用的资料塞进一个大口袋里! 邮差再次大喊:“走!快走!” 所有人都拎着口袋,向外面冲去! 到了街边,一辆带篷布的卡车刚刚在路边停下,所有人都爬上卡车! 卡车轰鸣着,加速向远处疾驶而去! 坐在轿车里的顾耀宗前后看看,不管是捕房巡捕,还是日军宪兵,还没反应过来! 他对司机说:“我们走!” 轿车后面喷出青烟,很快向前驶去,一拐弯,就消失了! 29-43 九点整,四明医院。 四明医院(今曙光医院)在爱来格路(今桃源路)上,在上海也算比较有名的医院,地位只在广慈医院(今瑞金医院)之后。 四明医院是一栋四层楼,三层以上都是病房。 此时,惴惴不安的高宗武就躺在四楼的一间病房里。 他不知道今天如何离开!因为病房的门口就坐着一个七十六号的特务!他手里有枪!他看一眼手表,时间正是九点整!是前天夜里,乔女士在电话里给他规定的时间! 坐在病房门口的七十六号特务,来来回回看着一张旧报纸,正是无聊得要命的时候! 这时,他看见楼梯口那边走过来两个人。他一看见这两个人,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伸手摸了摸腰里的枪! 走在前面的是李三。他身穿黑色风衣,头戴黑色礼帽,精瘦的脸上架着一副黑色的大墨镜!他和身后的张小,摇摇摆摆地向这间病房走过来。 他走到特务面前,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问:“七十六号的?” 特务一点头,“是,你哪里的?” 李三微笑说:“重庆,军统宪兵队!老子姓李!” 特务快被他吓死了!伸手想去拔枪,却察觉一把冰凉的匕首已顶在他的喉咙上! 他原本不过是一个上海滩的地痞,仗着手里的枪,对付老百姓绰绰有余!但一听说“军统”二字,再被匕首顶住喉咙,就再也不敢乱动了! 李三说:“站起来,进屋!”并且一下子就把他腰里的枪拔了出来。 特务哆嗦着站起来,一步一步退进病房里。 病床上的高宗武一看见这个架式,早已惊得魂飞天外,缩成一团! 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看见那个特务软软地倒了下来。这时,他才看见李三正用床单擦拭他手里的匕首!他张着嘴,惊恐得说不出话来了! 李三凑到他面前,低声问:“高先生,您还认识我吗?” 高宗武恐惧地看着他,终于说:“宏远号!宏远号!有你!” 李三嘎嘎地笑了起来,“先生,好记性,正是我!好了,咱们走吧!” 李三和张小,一边一个架着高宗武,大摇大摆地从病房里出来,旁若无人地向楼下走去。楼梯上,走廊里,不时有医生和护士经过,但没有一个人对他们多看一眼! 到了医院门外,李三把高宗武推进车里,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高宗武终于问出一句话:“我太太,怎么样!” 李三说:“高先生请放心,有人照顾她!” 此时,汽车已沿着爱来格路,一直向东驶去! 29-44 九点五分,亚田南路四十六号,一号楼! 此时,高宗武的太太沈惟瑜,正站在主卧室门口,惊恐地看着那个男人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寻找!他已经寻找了三十多分钟,但还是没找到那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姜玉凤站在墙边,插在口袋里的手,一直握着她的小手枪!她心里更焦虑! 终于,吉野直起腰,看着面前这两个女人。 他说:“姜小姐,不管这位太太藏了什么,肯定不在这个房间里!” 姜玉凤还没说话,高夫人先叫了起来,“就在这个卧室里!就在这里!” 吉野摇摇头,“肯定不在!我这么找,都没找到!肯定不在!” 高夫人再叫:“是我藏的!我就藏在这里了!我就藏在这里了!” 吉野一直走到高夫人面前,目光尖锐地盯着她,“太太,您藏东西之前,从哪里来?” 高夫人叫道:“从客厅里来!我上来就是为了藏东西!这里我最熟悉!” 吉野把那支小小的口红放在高夫人手里,“太太,请您重新来一遍!就把这个口红藏在这个房间里!请回想当时的情景,然后来藏!太太,请吧!” 高夫人惊愕地看着他,又回头去看姜玉凤。 姜玉凤明白,这也是一种寻找东西的方法!高夫人藏东西的动作,也许会给寻找的人一些特别的提示!她不能犹豫,用力向高夫人点点头! 高夫人手里抓着小小的口红,向卧室里张望。 吉野却说:“太太,请您先到门外,然后闭上眼睛,心里数十下,再进来。” 这一次,高夫人果然很听话。 她到了门外,闭上眼睛,沉了一口气,默默数了十下,然后才睁开眼睛。 她慢慢地走进卧室里,一边向里走,一边向四面张望,寻找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吉野一直盯着她,观察她的脸色,更注意她的眼睛。她看到哪里,他也往哪里观察! 但是,高夫人手里抓着小小的口红,却并没有在卧室里找到藏东西的地方!几分钟之后,她竟然走出了卧室,一直向楼梯口那边走过去。 30-1 高夫人走到楼梯口,身体来回转着,眼睛也来回转着,似乎在竭力回想当时的情景! 吉野和姜玉凤都跟着高夫人走到楼梯口,并且瞪大眼睛看着她! 高夫人往楼下走。在楼梯拐弯的地方,她又停下来,向四面看着。片刻,她继续下楼。到了楼下,她扭回头向楼上看。 非常突然的,她伸手向上一指,就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姜玉凤这才注意到,吉野此时正弯下腰,向楼梯扶手拐弯的缝隙里观望。 那是一道极其精美的楼梯扶手,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扶手拐弯处,其实是一个死角! 她一瞬间意识到,高夫人可能就把胶卷藏在那个死角里! 她一下子拔出手枪,直接顶在吉野的头上!她左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 她叫道:“宫廷!不要动!不要动!我会开枪!高夫人,快去看一看!” 此时,一向端庄儒雅的沈惟瑜就像疯了似的冲上楼梯,伸手就从那个死角里拿出一个小东西!她把这个小东西捂在胸前,连声说:“天呀!天呀!吓死我了!” 正文 1148、 太太小姐请坐好 姜玉凤仍然抓着吉野的衣领,用枪顶在他头上,她努力平静地说:“宫廷,我不想开枪!但你一定不要乱动!现在,请你慢慢上楼,慢慢上楼!” 高夫人抬着头,惊恐地看着他们!她看得出来,这个男人相当强壮!他要是反抗,这个女士一定不是他的对手!这个想法,让她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30-2 姜玉凤推着吉野,终于回到主卧室里。 她推着吉野一直走到床边,说:“宫廷,请你抱着床柱!两只手都伸过去!夫人,快一点,找一根绳子来!” 吉野抱着床柱,委曲地看着姜玉凤,“姜小姐,我发誓,我不会害你!绝不会!” 姜玉凤点着头说:“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但我还是要捆住你的双手!请你配合!” 高夫人找不到绳子,就拿了一条领带过来,在吉野的手腕上又缠又绕。 姜玉凤重新检查她的捆绑,确保捆紧了。之后,她就推着高夫人下楼。 她现在要在这栋楼里做一些伪装!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伪装! 她先拉上客厅的窗帘,然后就把桌上的东西推到地上,把桌椅推倒,把沙发垫子翻过来!让这个客厅好像刚刚遭到洗劫!只有这样,才能说明楼上的卧室为什么那么乱! 最后,她去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就往楼上走! 高夫人看见了,一声尖叫:“你……你要杀他吗!” 姜玉凤一声断喝:“坐下,等我回来!” 她一进楼上的主卧室,吉野就哀叫起来,“姜小姐,我不会害你!我真的不会!” 姜玉凤说:“我知道!我知道!” 她观察一下距离,就把菜刀放在地上,说:“宫廷,我只能这样,你自己想办法吧!” 吉野又叫了起来,“姜小姐,我真的喜欢你!” 已经走到门口的姜玉凤,回头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她突然冲回来,捧着他的脸就亲了起来,一下又一下,仿佛亲不够似的! 她盯着他的眼睛说:“宫廷,我也喜欢你!你应该知道!” 吉野说:“我知道,我知道!” 姜玉凤又说:“你只能自己想办法离开!菜刀就在那里!你自己想办法吧!!最后,我希望,你对谁也不要说今天的事!我发誓,我也不会说!” 吉野急忙说:“我也不会说!我要说了,他们会要我的命!” 姜玉凤最后临走的时候,又把菜刀往吉野面前推了几寸。之后,她就冲下楼梯! 30-3 姜玉凤的出租车,仍然停在五号楼的前面。 出租车驶出大门时,姜玉凤让高夫人弯下腰,躲开二号楼的眼睛! 出租车拐上西爱咸斯路时,她低声问:“夫人,你有钱吗?” 高夫人立刻从提包里取出钱包,打开来,看着她。 姜玉凤从里面抽出二十元钱,说:“师傅,你快一点好吧。我们赶时间!”说完,她就把二十元钱塞进司机手里。 那司机惊喜地咧开大嘴,回头说:“太太小姐请坐好,吾开车蛮快地!” 紧接着,这辆出租车就像要飞起来一样,在西爱咸斯路上疾驶! 姜玉凤回头看着高夫人,终于说:“夫人,今天的事,是个意外,请不要对别人说。” 高夫人连连点头,“哎呀,是我笨死了!我可不能对人说!简直丢死人了!” 姜玉凤向她笑了一下,在她耳边说:“您还是去永安商场,什么都不要管,会有人带着您走。我猜想,高先生已经平安离开了,您会看见他!” 高夫人握着她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 出租车经过拉都路(今襄阳南路)路口时,姜玉凤让司机停车。她下了车,向高夫人挥挥手,就向拉都路里走去。前面不远就是永康路。 她急于回到驻地里去,不知有没有电话找她!她希望她不在的时候,不要出什么事! 30-4 九点十分,南京路,华懋大厦。 何畏今天的任务,就是接走陶先生!但他在这里差一点出事! 此时,陶希圣就坐在七十六号的汽车里,一直默默地看着窗外,一句话也没说。 从环龙路到南京路,其实不算太远。但这一带正是大上海最繁华的地方,街道上车多,人多!尤其可恶的是,那些小商小贩挑着担子、端着托盘、提着篮子,总是不断从街道上跑过去。 这一路上,汽车不断鸣着喇叭,驱赶路上的行人和小贩,一个小时后,终于在华懋大厦门前停下。 一个特务回头说:“陶先生,华懋大厦到了。” 陶先生终于清醒过来,说:“看好我的提包!我进去看一个朋友,一会儿就出来!” 他下了车,就向华懋大厦里走去。 坐在车里的三个人都盯着他的背影。陶先生独自进华懋大厦,就给他们不好的感觉! 这就是一种“金蝉脱壳”的手法,很传统,很老套,他们见得多了! 为首的特务说:“我跟着他进去。你们开车到后面去!小心一点!别出事!” 他下了车,跟在陶先生身后,也向大厦里走去。 他一进大厦就看出来,陶先生并没有往电梯那边走!而是穿过大厅,一直向后面走去!他不由歪了一下嘴,心里想,陶先生,您到底想干什么!跑吗! 华懋大厦的后门很偏僻,也没什么人,甚至过于安静了。 特务看见陶先生出了后门,就很快追过去。 但是,很突然的,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只一瞬间,一把匕首就刺入他的胸口!他张开了嘴,血正从嘴里涌出来!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就向后倒下去! 旁边又出现一个人,他们合力把特务拖到角落里。 30-5 此时在后门外,何畏和冯继成正把陶先生塞进汽车里的时候,就看见从小街口那边开过来一辆汽车!他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正是送陶先生来的汽车! 他相信,车上的特务一定看见他把陶先生塞进汽车里!现在,他感觉有麻烦了! 他催促冯继成开车,自己很快拉开车门,钻进车里。 汽车轰鸣着向前冲去。但何畏一回头,还是看见后面的汽车正在加速追上来! 现在,他犹豫着,思考怎么办最好!继续加速!还是下车阻击!他有点犹豫! 冯继成也看清眼前的情况!他加大油门,鸣着喇叭向前疾驶! 前面是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冯继成没有选择,只能加速冲过去! 就在这时,一件奇怪的,让何畏百思不解的事发生了! 后面的汽车刚刚冲上路口,旁边冲过来一辆卡车,轰的一声巨响,一下子就把那辆轿车撞得飞起来,在路上翻了好几个跟头,并且冒出阵阵浓烟! 附近的行人都惊叫起来,向冒烟的轿车跑过去! 何畏惊愕地看着后面!他难以相信,今天真是太巧了!竟然发生这样的事!一场意外的车祸,就这样解了他的麻烦!那辆轿车里的人,不死也是重伤! 冯继成也看着后视镜,惊讶问:“怎么回事!” 何畏只好说:“不要管它!走我们的!” 30-6 九点十分,霞飞路,国泰电影院。 穿着一身明黄色大衣,围着一条红色大围巾,像一支燃烧的火炬一样醒目的陶家大女儿,离开震旦附中之后,就在霞飞路上闲逛起来。她东逛逛,西逛逛,最后竟然在国泰电影院门前停了下来,看着电影院门前的电影广告。 两个跟着她的特务,互相对视一眼,不由微笑着摇摇头。 这丫头以前也曾逃课来看电影。这家电影院没有后门,窗户都开在房顶上,并且钉了厚厚的木板!所以,看完电影,她还得从正门出来! 两个特务都点上烟,坐在台阶上,准备等陶家大小姐看完电影,再跟着她回去! 30-7 九点三十分,环龙路六十号,陶希圣家。 这之前,陈子峰和萧安城一直坐在陶家客厅的窗前,看着外面。 站在他们身后的,是冷月和韩进东。陶家是他们今天行动的重中之重!所以,他们四个人都集中在这里!此时,他们的脸色都很焦虑! 他们焦虑的事很简单,但也很复杂! 萧安城一直说,今天的行动中有一个小小的缝隙,准确说,就是一个时间差! 他说:“我们要利用这个时间差,掩盖今天的行动!利用好了,我们就安全了!” 陈子峰却一再摇头,恶狠狠说:“日本人不会听我们的!他们如果不来,怎么办!” 这时,萧安城就不说话了。他也说不准,日本特务会不会来! 冷月说:“别犹豫!我们还有时间!我们等着就行了!” 韩进东也说:“顾长官他们,今天一定采取了很多行动!日本人应该起疑心!他们要是起疑心了,也许真的会来!”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说:“狗安贼,日本特务如果不来,我先找你算账!”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个家伙,怎么这样!你好好考虑一下嘛!” 九点三十分时,他们都看见,陶夫人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牵着两个孩子,正慢慢地走回来,并且登上门前的台阶。 正文 1149、 陶的家人是否都在! 跟在她后面的两个特务,已直接去了监视点。他们今天的监视任务完成了! 陶夫人进了门,放下手里的菜篮子,让两个孩子去了里屋,转过身来,目光十分严厉地盯着陈子峰。她知道,这个人是头子! “陈队长,你说我们一家子今天走,我还买那么多菜做什么!” “夫人,您必须买!您有一大家子住在这里,当然要买菜!” “那么好,人家就盯在对面,眼睛珠子都不错!我们大的大,小的小,怎么走!” “夫人,请您放心,我们一切都安排好了!时间一到,我们就走!” “汇曾呢!现在!” “夫人,如果不出意外,陶先生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保证!” 陈子峰这么说着,心里却非常焦虑!他焦虑的不是陶先生,何畏一定会带走陶先生!他担心的是萧安城说的时间差! 这个时间差,就是要求日本特务准时来陶家查看!第一是准时,早了晚了都不行!第二是来查看!他妈的,那些特务怎么会这么听话! 30-8 九点三十五分,狼狈不堪,脸上还带着一点轻伤的影佐祯昭,乘车到了国际饭店。 佐藤先生和高桥队长看着他进来时脸色苍白、狼狈不堪的模样,都大吃一惊! 一向温文尔雅的影佐,向他们两个人怒吼起来:“我遭到了袭击!是针对我的袭击!我本来应该坐在汽车右侧,我一向坐在右侧!今天我就想少走两步路,才坐到了左侧!结果怎么样,你们想得到吗!我的秘书被打死了!一枪打中额头!你们说,这是不是针对我的袭击!混蛋!混蛋!我今天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高桥队长难以相信地看着,“针对你的袭击!为什么!为什么要针对你!” 影佐向他怒吼:“我不知道!这应该是你来给我解释!”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佐藤先生拿起来听了一下,就递给高桥队长,“是找你的。” 高桥队长刚听了一下,眼睛就瞪了起来,回头说:“六三花园遭到袭击!打死了里面几个警卫!还被人抄走了不少资料!谁这么大胆!” 佐藤先生说:“我判断,应该是针对日汪会议来的!他们袭击了影佐阁下,又袭击了六三花园!他们应该是找刚刚签字的《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 高桥队长一点头,“您说的对!这是军统的顾耀宗干的!他们一定得到消息了!所以要找到这个东西!他们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这么疯狂,就是为了要这个东西吗!” 佐藤先生说:“我建议,我们到现场去看看吧,也许能看出一点眉目来。” 高桥队长回头说:“影佐阁下,您要去吗?” 影佐想了一下,说:“我还是去看看吧,看看丢了什么!十一月初,我们和汪那些人,就是在六三花园谈判的!我们走,去看看!” 30-9 十点十分,佐藤先生、高桥队长和影佐祯昭课长,一同乘车到了花园路的六三花园。 花园外面来了不少租界巡捕。不过,他们都被后来才赶来的日本宪兵驱逐出去,只能在街边来回逛着。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枪打得惊天动地,他们也不敢离开! 六三花园里的状况,让佐藤先生等人都皱起了眉! 三个警卫,两个长住花园里的日本职员,都被打死!他们的尸体就停放在宅子外面的草地上,身上盖着白被单。 宅子里的情况更恶劣!所有抽屉、文件柜都被打开!许多文件资料都扔在地上!可以看出,还有更多资料被抢走了! 佐藤先生说:“看来,他们知道日汪会谈已经结束!他们就想拿到会议文件!” 影佐先生说:“文件都在我那里保管!他们拿不到!” 佐藤先生回头盯着他,“您的文件存放在哪里?” 影佐说:“在重光堂!土肥原贤二的特务机关!够安全吧!” 偏偏就在时,高桥接到由日本宪兵队转来的今井武夫的电话。 今井在电话里大叫:“高桥,我的重光堂外面,出现许多可疑人!非常可疑!你赶快派宪兵来!否则,我这里有危险!” 高桥放下电话就给宪兵队打电话,命令他们立刻派出宪兵,增援东体育会路的重光堂!他说:“如果遇到抵抗,全部消灭!全部消灭!” 他回头瞪着佐藤先生和影佐课长,抿着嘴说:“我们再去重光堂看一看吧!” 30-10 十点五十五分,佐藤先生和高桥队长,带着几个武装警卫,乘车赶到了东体育会路七号,土肥原贤二的特务机关,重光堂! 所谓的重光堂,也大体和六三花园一样,是一座很大的宅子,有草木茂盛的庭院,还有精美的日本式房子。不过,这里的武装警卫更多!大约有二十多人! 此时,宅子外面已布满了宪兵。几名日本军官站在门口,正在低声议论。 高桥问了那几个军官,这才知道大致情况! 确实有十几名可疑人员出现在宅子附近!他们似乎正在伺机采取行动!幸亏宅子里的警卫发现异常,急忙给宪兵队打电话!日本宪兵及时赶到,那些可疑人才仓皇撤退! 高桥拍着桌子说:“他们简直是发疯了!大白天就想突袭这里!” “是什么人?”佐藤先生轻声问。 “一定是重庆方面顾耀宗那些人!他们一直很安稳,现在突然动起来了!” “日汪会谈持续了一个月,去年十二月底结束!他们怎么现在才动!”佐藤先生问。 “很简单,他们终于得到情报,说会谈结束了!他们就想拿到我们的会谈文件!” 佐藤先生无声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说:“这些事,影佐遇刺!六三花园被袭击!还有发生在这里的事,都和陈子峰那些人没关系吗?高桥君,我对此很有疑问!” 高桥眯着眼睛思考片刻,终于说:“陈子峰那些人,似乎没有这个力量!三处地方,几乎同时进行!不是他们,他们没有这个力量!” 佐藤先生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30-11 就在佐藤先生和高桥队长坐在重光堂的客厅里,议论分析这些情况过程中,高桥队长又先后接到几个不好的电话。 他感觉,这几个电话里说的情况,似乎和陈子峰那些人有关系了! 第一个电话,是七十六号打来的。报告说:“高宗武住在四明医院里,但看守他的便衣被人刺杀!高宗武失踪了!” 高桥问:“你们去他家检查过吗?” 电话那边的人说:“我们和亚田南路四十六号的人联络过,他们派人进了高家!但高家里一片零乱,似乎遭到突袭搜查!高太太也没了踪影!” 高桥再问:“负责监视的人,就一点迹象也没发现!” 那人回答:“高桥队长,监视点里的人也是刚刚发现,正在高家里搜查!现在还没有结果!” 这时,佐藤先生轻声说:“请查一下陶希圣!他也住在外面,也没有在协议上签字!高宗武出事,他也应该出事!” 高桥立刻给环龙路的监视点打电话。 监视点里的人回答,“上午九点钟,我们看见陶先生出门,他在马思南路口上了等在那里的汽车,就走了。应该是去愚园路了吧。” 高桥又给愚园路一一三六弄的周佛海打电话。周佛海回答,陶希圣不在那里! 到这个时候,高桥队长也警惕起来了。今天一上午发生的事,似乎都在掩盖一种情况,高宗武和陶希圣,有可能都被军统的人劫持了! 佐藤先生轻声说:“还有一种可能,叛逃了!” 高桥再次给环龙路的监视点打电话,命令他们去陶家查一查,陶的家人是否都在! 30-12 十一点三十分,是环龙路南边的法童学堂放学的时间! 监视的特务提前几分钟到了学堂门外,透过铁栅栏向里面观望。 下课铃响了。只片刻,就有大批学生从教室里涌了出来,向大门口跑过来。 监视的特务很快就看见陶家的两个孩子。他们穿着灰色毛料短大衣,背着深蓝色布书包,正挥舞着树枝,互相打闹着向大门口奔跑过来。 让监视特务稍有一点意外的是,这两个孩子的脸上,都戴着纸壳做的面具,一个是孙悟空,另一个是猪八戒。他想,你们戴着面具也没用,老子认得你们! 他看见两个孩子打闹着冲出大门,就加快脚步追上去。 从法童学堂到陶家,只有三分钟的路。他看见那两个孩子互相打着,冲进陶家的门。 这时,他看见陶家的大女儿,穿着明黄色的大衣,围着红色大围巾,如同一支燃烧的火炬似的,从小巷里走出来,也进了陶家大门! 跟着火炬走过来的两个特务,向他这边挥挥手。他们一同进了监视点。 30-13 监视点里,回来的特务向为首的人报告,一切正常,没有任何意外!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为首的特务抓起来听了一下,说:“是,我们这就去。” 正文 1150、 无声放进陈子峰的手里 高桥在电话里说:“你们查完了,就给我回电话!不要耽误!” 为首的特务说:“是,长官。”他向身边两个特务点一头,“让我们去陶家看一看!” 30-14 十一点四十分,环龙路六十号,陶希圣家。 一直坐在窗口的萧安城一下子站起来,低声叫道:“子峰!来了!来了!准备!” 陈子峰向窗外看一眼,立刻和萧安城一起闪进里屋。 里屋的冷月,微笑向身边的两个孩子作了一个手势。 那两个孩子快乐地笑着,一把拉下头顶上的面具,就在屋里大喊大叫地打了起来。 陶夫人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向里屋的陈子峰看一眼,说:“来了,来了。” 接着,六岁的晋生和四岁的范生,蹦跳着跟在母亲身后,也跑到门口。 陶夫人打开房门,看着外面三个特务,说:“什么事!我正做饭呢!” 为首特务陪笑说:“我就是来问问,陶先生在家吗?” 陶夫人回头吼一嗓子:“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一下!我说话都听不见了!” 但那两个孩子还是又喊又叫地打着。大女儿出来,揪起一个拖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些情况,为首的特务都看见了,也就放心了。但刚才的问话还没得到回答,他一时还不能走,只能继续看着陶夫人。 陶夫人毫不客气说:“汇曾上午九点钟出门,你又不是没看见,怎么还要来问!他不在!你们还要问什么!” 为首的特务连忙陪出笑脸,说:“对不起,对不起,等陶先生回来了,我再来。” 特务们走了。陶夫人关上房门,回头看着刚从里屋出来的陈子峰。 到了这个时候,陈子峰可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么一个小小的时间差,真有可能解决大问题!狗安贼居然能想到这一点! 他微笑说:“夫人,我现在应该送您和孩子们走了!” 30-15 十一点四十五分,重光堂。 高桥接到环龙路监视点的电话,报告说,陶家的人大大小小都在,一个不少! 他回头看着佐藤先生说:“我感觉,高宗武和陶希圣,都被重庆方面的人绑架了!简直是混蛋,他们竟然干出这种事!军统就不怕他们的家人出事吗!” 他给宪兵队打电话,命令全体出动,凡是可能藏着军统人员的地方,都要搜查!尽快找到被绑架的人! 他刚刚放下电话,那电话又像警铃一样响了起来!这一次,不仅高桥,就是佐藤先生也有一种很意外的感觉,仿佛要出大事了! 电话是从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弄堂口的值班室里打来的! 值班的宪兵报告:“长官,有一伙人,正在攻击我们!枪打得很猛!他们似乎要攻进来!请长官立刻派部队来!我们这里人少,快坚持不住了!” 高桥大吼一声:“你必须坚持住!我马上派人过去!” 他摔下电话,向佐藤先生吼叫:“顾耀宗那伙人,干脆直接攻击愚园路!他们简直是疯了!混蛋!哪有这么干的!” 他再次抄起电话,大吼一声:“接宪兵队!” 30-16 十一点五十分,环龙路,陶家住宅里。 这栋住宅里没有后门。所以,萧安城和冷月小心翼翼的扶着陶夫人从后窗翻了出去,之后,又把晋生和范生送出窗外。 陈子峰盯着韩进东,低声说:“老韩,这里就交给你了!” 韩进东笑着说:“没问题,我会当心,你们赶快走吧,时间不多了!” 陈子峰、萧安城和冷月,都向韩进东挥了一下手,就依次钻出后窗。 后面的小巷里,停着两辆汽车。他们扶着陶夫人上了车,让两个小家伙坐在她身边,很快就开车走了! 30-17 十一点四十分,愚园路一一三六弄。 对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弄口的日军宪兵队办公室发起攻击的,是彭绍勇组织的! 昨天夜里,他和顾耀宗商量过,今天一天的行动,都是为了掩盖陈子峰的行动!所以,这就是一件混蛋事!但再混蛋的任务,他也得执行!就因为陈子峰那些家伙执行的任务,是本部安排的!他妈的,还是秘密中的秘密!秘密到不肯告诉我们的地步! 所以,他对愚园路的攻击,以激烈为好,尽可能少损失自己人! 再一个所以,他把手下的弟兄分成两批。 第一批全部使用手枪,以各种伪装,逐步接近弄堂口的办公室。人一到位,所有人同时拔出枪,连续向那间倒霉的办公室射击! 彭绍勇在远处观察,相信至少打死办公室里两到三个人! 第一批的人打完,立刻四散后退。紧接着,潜伏在远处的第二批人,全部使用步枪,借助墙角、窗口、路边的货摊,向那间倒霉的办公室射击! 枪打得惊天动地,震耳欲聋,仿佛发生了一场大战! 再之后,第一批的人又拿了手榴弹冲回来,把那些手榴弹像扔彩球一样扔出去!这一片小小的地区,就仿佛陷入地狱一般,爆炸迭起,烟雾迷漫! 但彭绍勇绝不让自己的人冲进弄堂口!他很清楚,冲进去容易,冲出来难! 最后还有一点要掌握,所有手榴弹只能在那间倒霉的办公室外面爆炸!里面的剩下的宪兵,还能继续抵抗才行! 直至有人向他报告,增援宪兵来了! 他向弄堂口打了一发红色信号弹! 那些正在攻击的弟兄,一看见红色信号弹,立刻像潮水一样,向四面散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等高桥队长和佐藤先生带着更多宪兵赶到这里时,战斗已经结束,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空气中弥漫着一片呛人的烟尘,久久没有散去! 30-18 十二点三十分,十六铺码头外,“利来”旅馆。 “利来”旅馆就在十六铺码头外面的一条小巷里,是给那些刚从客轮上下来,一时又找不到住处的旅客居住的。此时,这间小旅馆已被赖先生手下的人控制住了。 这是赖先生给陈子峰指定的集中点!这个集中点有一个好处,背后的小门直通十六铺码头的候船室,很近! 陈子峰的两辆汽车在小巷外面停下。巷口有人向他们挥手,示意他们尽快进去。 他进了小旅馆,第一个看见的就是赖先生。他夸张地笑着,伸出双手和赖先生握手。 赖先生说:“他们都在楼上。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楼上走廊里,陶夫人的大女儿陶琴薰仿佛擒贼似的揪着两个大弟弟,把他们拖进一个房间里,警告似的指着他们:“不许闹!更不许叫!” 她一回头,看见母亲和两个小弟弟进来,立刻冲过来,扑进母亲怀里。 陈子峰在最里面的房间里,看见高宗武夫妇和陶希圣先生。他们就像木雕似的坐在房间里,似乎都为眼前的情况焦虑不安。 陈子峰一脸奸滑的笑容,说:“请各位再稍等一等,我们很快就会上船!” 那三个人都抬头看着他,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他们都明白,眼前的局面有多危险! 这时,陈子峰就把目光转到高夫人的脸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高夫人察觉到了,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她突然想了起来,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至关重要的胶卷,无声放进陈子峰的手里! 陈子峰笑容灿烂,连声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30-19 陈子峰从房间里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走廊里的何畏,正目光冷峻地盯着他! 何畏向他一摆头,两人就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 “你们今天的这个行动,还有别人知道吗!”何畏突然问。 “没有!只有你的几个人,和我的人!你什么意思!”陈子峰谨慎地盯着他! “我今天接陶先生的时候,出了一个情况,我想不明白!” “你说!”陈子峰小心盯着他。 “一个家伙,跟着陶先生进了华懋饭店,这个可以理解!我把这个人解决掉了!但我们送陶先生上车的时候,送陶先生的车,却拐到后门来,正看见陶先生上我的车!” “所以,那辆车就追你们!” “是!但没追上来!” “你甩掉了!” “不是!我们先过了路口,后面的车也要过路口,偏偏就在这里,一辆卡车冲过来,一下子就把那辆车撞翻了!车里的人,不死也是重伤!” 陈子峰那么惊讶地瞪着何畏,简直难以相信他说的话! 天下的特工行动,从来不会遇到这么巧的事!你甩不掉追踪者,偏偏就冒出一辆卡车,将追踪者撞翻!干特工这一行的人,谁都不会相信出这种事! 陈子峰一摇头,坚定说:“除了你我的人,没有别人知道!” “他妈的,那辆卡车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想想,顾长官都不知道我的任务,我敢对别人说吗!” 何畏盯了他好长时间,终于点点头说:“你多加小心!谁也不知道这后面是福是祸!我该走了!” 陈子峰低声说:“长官,重庆见!” 何畏向身后的冯继成一挥手,就向楼下走去了。 正文 1151、 还是第一次开枪杀人! 陈子峰把何畏刚才说的事,告诉萧安城、乔艳芳和冷月,他们都惊讶得不得了!谁也说不清楚,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乔艳芳也很惊讶!她惊讶的是,黄汉辉那边的共,竟然把这件事安排得如此细致!也许,不管我们出什么漏洞,人家都能补上!他们共,实在是太厉害了! 30-20 何畏和冯继成离开“利来”旅馆,穿出小巷,上了中山东二路。 他们上了自己的车,向南驶去,准备从大码头大街向西上肇嘉路,一直向西,就可返回他们的驻地。 但是,就在他们向南经过东门路路口的时候,何畏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石田! 每一次看见石田的时候,过去在南京经历过的折磨,就会像爆炸似的,一下子出现在他眼前!他一次次被按进水里,直至快窒息的时候才被提起来! 那种将要憋死的感觉,就像刀一样刻在他心里!一年多了!他从来没有忘记! 此时,他竟然在东门路的路口看见这个人!他心里首先冒出来的,就是那种将要憋死的感觉!其次,他妈的,这里距离十六铺码头实在太近了!这家伙要在这里发现陈子峰任何人的行踪,立刻就会暴露出他的意图!他的整个行动必将失败! 最最混蛋的是,偏偏失败在这个家伙手里! 正是想到了这两点,何畏低沉说:“停车!”又说:“你先回去,看看本部还有什么指示,按指示办,就行了!” 冯继成有点意外地看着他,问道:“你要干吗?” 何畏说:“我还有一点私事,处理一下就回去!” 之后,他就下了车,看着汽车驶远之后,才慢慢向石田走去。 30-21 东门路是一条很短也很狭窄的道路,外通十六铺码头,内通南市老城区。这条路上车辆不多,但行人很多,几乎是摩肩接踵,气息相闻。 石田出现在这里,是一个意外。但从结果看,几乎可以说,是他找死! 按照高桥队长的要求,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寻找军统顾耀宗的踪迹!有情报说,顾耀宗似乎在格洛克路(今柳林路)出现过,所以,他就在这一带寻找! 他在格洛克路这一带没有发现顾耀宗的踪迹,于是,他就沿着敏体尼荫路(今西藏南路)一直向南走,细心观察。 意外的是,他在南市老西门外看见了乔艳芳! 乔艳芳坐在黄包车上,她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不是他在蓝带酒吧外面看见的那个姑娘,是一个更年轻的姑娘! 石田不在意那个姑娘是谁,他想知道乔艳芳要到哪里去! 他也叫了一辆黄包车,远远地跟在乔艳芳的后面。 但是,他跟着乔艳芳的黄包车沿着肇嘉路向东走,快到民国路(今中华路)的时候,乔艳芳忽然不见了!他猜测,自己的跟踪,可能被那个狡猾姑娘发现了! 逐渐的,石田再自然不过地就走到了东门路口。他站在路口向四面张望,判断乔艳芳会去什么地方!这里距离十六铺码头不远,她会去十六铺码头吗?他拿不准!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身后有异常! 石田猛地一回头,就看见面容凶恶的何畏,正站在他面前!他手里拿着一根用来撑窗户的短木棍!他的眼神,正闪出要杀人的凶光! 石田瞬间拔出自己的枪!但何畏左手里的木棍像刀似的抡下来,一下子就打掉他手里的枪!石田很快看见,何畏的右手正去后腰拔枪!现在就是生死关头!他猛地欺身进去,贴在何畏身上,伸手抓住他的右手,就势来了一个前飞! 何畏躲过他这一摔,但也把刚拔出来的枪摔了出去! 只一瞬间,他们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 过往的行人一下子被他们的扭打惊呆了!他们都看出来,这两个人不是打架,而是搏杀!是一个人想要另一个人的命!他们惊呼着后退,围成一圈,惊恐地看着。 何畏和石田这两个人,就拚命搏斗起来!他们击打胃部、踢踹下腹、硬扭手臂、借势肘击,招招都在对方的要命处! 但何畏手里多了一根短木棍,就有优势!石田刚躲过棍头击腹,那棍尾却直向他的颈部撞来!只要打中,他就会送掉半条命! 何畏借棍勒颈,一下子就把石田摔在地上!何畏扑上去,手里木棍一下子压在石田的脖子上!石田的脸色顿时发紫!他一只手拚命撑住棍子,减轻脖子上的压力! 一番挣扎,石田终于从腰里拔出匕首!虽然眼冒金星,即将失去知觉,他还是一刀捅进何畏的腰部!这一刀,立刻让脖子上的压力减轻了一半!他奋力又是一刀!这一刀刺中何畏的肝部! 到了这个时候,石田终于翻上来。他举起手里的刀,照着何畏的胸口刺下来!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枪顶住他的后脑,紧接着,枪就响了! 石田一头栽倒在地,还在徒劳地挣扎着,眼睛血红血红地瞪着身后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他认出来,这个女人叫姜玉凤! 姜玉凤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开枪杀人!她看见子弹打进他的后脑,血液飞溅空中!这个人摔倒在地,血红的眼睛仍然瞪着她。她下意识地,又开了一枪! 枪声一响,周围看热闹的行人立刻惊呼着四面逃开,在远处看着这个女杀手! 惊呆的姜玉凤看看石田,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但这个人要杀何长官,促使她开枪! 她看不出这个人是死是活!另外一个,是何长官!何长官人很凶,但帮助过她!她也不知何长官是死是活!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人冲到她身边。姜玉凤转脸向那个人举起枪。 那人张开双手看着她,却低声说:“小姐,快走!快走!警察要来了!” 这时,又发生了一件让姜玉凤大为疑惑的事!从巷口那里,突然冲出来几个人,他们抬起地上的两个人,就向小巷里跑去!眨眼就消失了! 剧透一句:石田死了!但何畏并没有死!他后面还有更惨烈的人生! 这时,有人突然高喊:“快跑哟,警察要来了!” 这时,姜玉凤不再犹豫了,她撒腿就东跑去。 紧接着,她就醒悟过来,很快又钻进小巷里!她七拐八拐地一阵跑,终于冲上民国路,一直向小巷里的那家名叫“利来”的小旅馆跑去。 30-22 姜玉凤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冲进小旅馆时,第一个看见的就是陈子峰! 她惊恐地叫道:“我开枪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就在刚才!” 陈子峰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摇,盯着她问:“你杀了谁!快说!” 她慌乱地说:“我今天,从驻地里出来,就……就往这边走。我在东门路上,看见好多人围在一起!好多人!我坐在黄包车上,我就伸头往那边看!老天!我一眼就看见,何长官正在和一个人对打!是那种死命打!非要杀了对方的打法!” 陈子峰小心拍着她胳膊,“小姜,不要着急,慢慢说,慢慢说!” 姜玉凤两只眼睛一直乱转着,却安定不下来,“我开始看着,何长官占上风!后来何长官就倒了下去!我跳下黄包车,用力挤进去!老天,我看见那个人正用刀捅何长官!捅了一刀又捅一刀,他要把何长官捅死了!我也不管了,掏出枪就对着那人的头,开了一枪!不对,是开了两枪!我不知道那两个人,现在是死是活!” 陈子峰惊讶看着姜玉凤,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任务当前呀!你还有心开枪杀人! 萧安城轻轻拉住他,低声说:“让她说,她好像还有什么没说出来!” 姜玉凤深深喘了一口气,“让你说对了!我当时是有些糊涂。在回来的路上,钻了那么多小街小巷,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开枪之后,有一个人,突然跑到我身边,对我说,小姐,快走!快走!接着,就从小巷里跑出来好几个人!他们把何长官和我打死的那个人,抬起来就钻进小巷里!他们就这样跑掉了!还有更怪的,有人铲了一铁锹炉灰,直接盖在血迹上!就是这些情况,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此时,陈子峰扭回头,盯着身后的几个军官!萧安城、乔艳芳、冷月!他一个一个盯过来,似乎在询问他们的意见,又似乎在观察他们的反应! 萧安城目瞪口呆地看着姜玉凤,眼睛转来转去,拚命在思索这个情况! 冷月则冷静地盯着姜玉凤,又回头盯着陈子峰! 乔艳芳则是另外一种情况!她同样非常惊讶! 但她惊讶的是,黄汉辉那边的共,还有多大本事!他们似乎一直在背后盯着我们!我们做的一切都被他们在暗中观察!他们发现了漏洞,都能及时补上! 还有一点,何畏和另外一个人,如果死在东门路路口,日本人也长着脑子,他们首先就会想到十六铺码头!那他妈的,我们就有危险了! 正文 1152、 如果这是一份假情报 我们的行动就可能会失败!甚至被日本人抓到! 这时,陈子峰的眼睛终于转到赖先生的脸上,盯着他! “赖先生,小姜说的那些人,是你们的人吗?” “不是!”赖先生用力摇头,“我的人都这家旅馆的附近!他们不会跑那么远!” 这时,陈子峰的嘴巴就开始一下一下地歪了起来,目光阴沉地盯着每一个人,说:“小姜说的这个情况,跟何长官临走时和我说的,是一个情况!有人知道我们的行动!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们!似乎,这些人对我们没有恶意!但这个情况就是有点吓人!我们今后都要谨慎一些!到底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清!” 这时,赖先生向陈子峰点了一下手表,“陈先生,现在是下午一点十五分,我们应该走了!上船!” 30-23 下午一点二十五分,环龙路六十号。 现在的陶家,已没有陶家的人,只有韩进东和两个半大的孩子。还有一个是年轻的姑娘。她正把那件明黄色的大衣穿在身上,并且围上红色的大围巾! 韩进东微笑看着他们,掏出三张五元的钞票,一一递给他们,低声说:“今天下午,你们仍然去学校,那边有人帮你们。下午五点钟,学校放了学,你们仍然回到这里。我再给你们每人五元,之后,你们就没事了,我会悄悄送你们走。有问题吗?” 年轻姑娘已把五元钱收进口袋里,说:“没问题!” 两个孩子却把手里的钞票向韩进东晃了一下,“回来还有五元?” 韩进东笑着说:“没错,回来还有五元!” 30-24 快到下午一点三十分时,监视点里的特务看见,先是那个像火炬一样燃烧的姑娘出了门,直接向小巷里走去。接着,两个仍然戴着面具的孩子冲出来。他们挥舞着树枝,一边打闹,一边向法童学堂跑过去。 跟大女儿的是两个特务,跟两个孩子的只有一个特务。他们先后出了门,去追踪他们的目标!他们每天如此,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30-25 下午一点三十五分,陈子峰等人要乘坐的客船,是“美国总统”轮船公司的“亚当斯总统号”。此时,他们分散排在准备乘船的队伍里。 萧安城和乔艳芳就如一对夫妻。乔艳芳领着六岁的晋生,萧安城则把四岁的范生抱在怀里。他们如果要带更大的泰来和恒生,就不像了。 这是乔艳芳最愉快的时候。她领着晋生,不时看一眼身边的萧安城。 陶夫人则领着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她其实是揪着他们,就怕他们一下子跑开。 冷月则挽着陶琴薰的胳膊,不时和她窃窃私语。她们紧跟在陶希圣的身后。 陈子峰则跟在高宗武夫妇的身后,谨慎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插在大衣口袋的两只手,一只手抓着枪,另一只手刚握着那个至关重要的胶卷! 走在最后的是大老板一样的赖先生。他身后跟着几个手下。轮船公司的人都认识他,只向他手里的船票扫了一眼,就挥手请他过去。 几分钟之后,他们都上了船,并且进入不同的船舱。 上船之前,陈子峰一再叮嘱他们,不要与旁人搭话,到了舱位就合上眼睛! 他则在整个船上转了一圈,确认船上没有异常情况! 两点整,“亚当斯总统号”鸣笛启航。先出黄埔江,再出吴淞口,最后驶入大海! 30-26 一九四〇年一月四日,上午八点钟。 守在环龙路六十号监视点里的特务,发现陶家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出来。 为首的特务相当意外。他带着两个手下,走到陶家门口,敲门,无人应。他一推,门就开了。他进了门,上下前后转了一圈,陶家没有一个人!他知道是出事了! 他立刻返回监视点,给宪兵队的高桥队长打电话,报告陶家没人了! 30-27 这个时候,佐藤先生正坐在高桥队长的办公室里,核对昨天一天发生的情况。 高桥一听说陶家已经没人了,立刻问:“你们最后一次看见陶家的人,是什么时候!” 监视的特务回答:“昨天下午五点多钟!陶家三个大孩子放学回来,进了家门,就再也没人出来!长官,陶家现在一个人也没了!” 佐藤先生冷静问:“昨天晚上,有离开上海的船吗!” 高桥说:“离开上海的船,每时每刻都有!但他们能跑到哪里去!沿海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应该有能到香港的船吧!”佐藤先生说。 “能去香港的船,只有美国轮船公司的船,是昨天下午两点钟的!” “每天一班!” “是!每天下午两点钟!” 佐藤先生说:“高桥君,你先检查今天下午两点的船!我一直怀疑他们会逃跑!我相信他们已经逃跑了!” 30-28 下午两点整,十六铺码头。 “杰斐逊总统号”客轮鸣响汽笛,正准备启航的时候,大批日军宪兵冲到码头上,截住客轮!之后,宪兵们就上船检查每一位乘客! 每一位乘客的船票,特别是他们的相貌,都做了一一核对!但他们没发现有任何可疑的人!更没有高宗武、陶希圣以及他们的家人!更没有发现陈子峰的人! 佐藤先生对高桥说:“去查昨天下午的船!我猜他们使了什么障眼法!” 高桥队长查了昨天“亚当斯总统号”的行程,明天下午,这艘客轮将抵达厦门! 他立刻给厦门的日军宪兵队打了电话,请他们协助寻找这几个人,高宗武和陶希圣,还有他们的家人! 30-29 一月五日下午三点钟,高桥队长接到厦门宪兵队的电话,说三日下午从上海来的“亚当斯总统号”于今日下午两点钟抵达厦门。宪兵队登船对所有人进行了检查,但没有发现上海宪兵队所说的那几个人!也没有符合特征的人! 高桥队长说:“看来,那些人并没有离开上海!” 佐藤先生点点头,“但他们一定会离开上海!以后,每条船你都要检查!不要让他们跑掉!尤其不能放跑陈子峰那些人!高宗武和陶希圣逃离,一定和陈子峰那些人有关!” 高桥队长也认可佐藤先生的说法。他采取了两项措施,第一,在全市寻找高宗武和陶希圣,以及他们的家人!第二,每天在客轮启航之时进行检查!同样是搜寻这两个人,还有他们的家人! 但是,一连多日,搜寻和搜查,都没有结果! 这么一种情况,让高桥队长和佐藤先生都非常意外!这些人总不会钻到地底下去吧! 30-30 时间往回一点。 一月三日下午两点钟,“亚当斯总统号”启航,离开十六铺码头。 一月四日凌晨三点钟,轮船抵达第一站,宁波港! 从上海到宁波的人,绝不会乘坐这么豪华的客轮!因为有无数小客轮可以乘坐! 但此时是凌晨三点钟,所有乘客都已入睡,谁也没注意到陈子峰这一行十几个人,悄悄下了船! 一下船,赖先生就收走每个人的船票,交给身边的手下。 那人走到阴影里,把这些船票分给另外十几个人。那些人拿了船票,同样悄无声息地上了船,在各自的舱位里躺了下来! 所以,厦门的日本宪兵,没在这条船上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赖先生领着这十几个人,悄悄出了码头,很快住进一家小旅馆里。 赖先生叮嘱所有人,白天不要离开房间,不要大声说话。只有晚上可以出来转一转! 这些人就如坐牢一般,在这家小旅馆里住了三天! 一月八日凌晨三点钟,他们在赖先生安排下,登上“胡佛总统号”客轮! 一月十一日,“胡佛总统号”平安抵达香港的维多利亚码头。 30-31 当这些人下了船之后,都在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他们互相握手和拥抱,就如刚刚逃离了地狱一般! 赖先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们就近住进九龙半岛饭店!住在这里,他们可以受到杜先生的保护! 他们洗了澡,吃了饭,又睡了一觉,就开始考虑他们的下一步了! 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冷月,都坐在萧安城的房间里,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由陈子峰和冷月,带着胶卷和文件回重庆。这些胶卷和文件,要交给本部技术室进行严格检查,以确认它是不是真的! 任何情报,都要经过这一关!如果这是一份假情报,那是要闹大笑话的! 萧安城和乔艳芳,则通过军统香港站,了解香港各家报纸的情况,其实就是要弄清楚他们的政治态度!如果你找的偏偏是一家汪派报纸,那就更要命了! 就在这时,高宗武突然进来,眼神相当意外地看着他们。 陈子峰小心盯着他,“高先生,怎么回事?” 高宗武撇着嘴,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我刚才出去买东西,一些日常要用的东西!”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仍然盯着陈子峰! 正文 1153、 我真是恨到了极点! 陈子峰轻声问:“然后呢?” 高宗武突然开口说:“我在街上碰见了浦先生!” “哪个浦先生?”陈子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浦修文!上海,住在吕西纳路的浦修文!” “浦先生死了,被日本人害死了!” “我在街上看见他了!” “高先生,您一定是看错了。” “我叫了他的名字,他就回头,看了我一眼,低着头就走了!” “高先生,我跟您说,您一定是看错了。那个人恐怕也听错了!浦先生死了!” 高宗武还想再说一些什么。可是很突然的,他闭上了嘴,只是一动不动地瞪着陈子峰,还有屋里的其他人。他的眼睛也来回转着,似乎在思索什么。 最后,他一挥手,掉头就走,什么也不说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几个人互相看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最后,萧安城说:“子峰,你和冷月该回重庆还是回重庆,尽快回来!我和小乔把浦先生送走!他必须离开香港!泰国、马来西亚什么的,都行!” 旁观而言,有关浦修文是死是活,是一个谜。要过很长时间才会解开! 30-32 这天下午,陈子峰和冷月乘上飞机,直飞重庆。 到了这天晚上,乔艳芳无声走进萧安城的房间,微笑看着他。 她真心希望,今晚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就像在洪崖洞的宿舍里那样。 萧安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长沙发上,脸上也露出微笑,轻轻抚摸她的手。乔艳芳相信,萧哥哥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偏偏都忘记了,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姜玉凤。 还没有几分钟,姜玉凤就如幽灵一般,悄然进了萧安城的房间。她盯了他们一眼,竟然直接在长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这么三个人坐在一起,局面就有一点尴尬了!他们好一会儿没说话。 最后,还是姜玉凤先开了口。她声音很轻地说:“有一天,冷月带我上街,要给我买一些合适的服装。她带着我乘二路电车,去了外滩。我这辈子第一次到上海。上海的繁华,叫我目瞪口呆!我真的没想到,上海竟然繁华到这种程度!”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侧过脸,注意看着她。他们有一种感觉,姜玉凤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更重要!甚至更严厉! 姜玉凤接着说:“外滩更让我意外!那种灯红酒绿、华灯璀璨、无数精美高楼,无数美女俊男,真让我惊叹到了极点!冷月问我,美吗?我说天上人间,也不过如此。她说你想在这里生活吗?我说,想,但不可能。她接着说,你如果查出萧安城是什么人,就能在这样的城市里生活!” 有那么一会儿,房间里非常安静。是那种静到瘆人的静! 乔艳芳已呲出牙,恶狠狠说:“我早就知道冷月什么人!用不着你提醒!” 姜玉凤声音冰冷地说:“我不是提醒!我只是告诉你们,我会继续盯着萧安城!直至看出他是什么人!不管什么事,我都会注意!包括现在这件事!” 乔艳芳伸手过去,在姜玉凤身上捅了一拳,说:“哥哥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你其实就是嫉妒,见不得我好!” 姜玉凤也不是善茬,反手也打了她一下,叫道:“你不要不识好歹!” 两个姑娘什么也不说,就隔着萧安城打了起来。 萧安城急忙抱住她们,连声说:“都住手!都不要打了!好不好!” 两个姑娘,此时都倚在萧安城怀里,却互相瞪着,谁也不肯示弱! 萧安城说:“小姜,你走吧。今晚不会有事。” 姜玉凤看他一眼,就站了起来,什么也不再说,拉开门就走了! 萧安城轻轻抱住乔艳芳,看着她的眼睛,“小乔,你不要怪她,她没有恶意!” 乔艳芳撇着嘴说:“她都说出那样的话,还没有恶意!” 萧安城认真说:“她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大意!任何事都不要大意!包括今晚这件事!这个姜玉凤,我也是刚刚看出来,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的人!她不仅聪明,她开枪救何畏,就很果断!” 乔艳芳认真看了萧哥哥一眼,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知道今晚是不可能了! 30-33 就是这天夜里,陈子峰等人护送高宗武和陶希圣以及他们的家人到了香港,日本陆军情报部香港组的特务,很快就发现了!并且连夜发电报给上海的高桥队长! 佐藤先生看着这封电报,连双手都颤抖起来了! 他此时真是愤怒到了极点,也痛苦到了极点!他说的话,是从牙缝里呲出来的! “他们到底跑了!他们到底跑掉了!他们耍了什么阴谋诡计,从我们的眼皮底下跑掉的!我真是恨到了极点!” 高桥虽然没经历过陈子峰那些人在重庆干过的事,但他们在上海干过的事,就足够让他同样愤怒的了!他和佐藤先生有同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太恶劣,让他说不出话来! 佐藤先生满脸冰霜,含着冲天怒气,咬着牙说:“‘木桶计划’!‘断箍行动’!被他们利用了!替他们除掉了一个政敌!我相信,陈子峰所以会跑到香港去,一定拿到了日汪谈判的协议!这个协议一公布,汪精卫,将变得一钱不值!高桥君,请利用你们在香港的力量,再下一回手!我请求你,再下一回手!哪怕只能出一口气,也好!” 高桥队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没说话!但他心里一定在考虑这个问题! 30-34 这一天,萧安城和乔艳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将浦修文先生送上船。浦先生的第一步是先去西贡,然后再去雅加达。 浦先生曾任大学教授,他在雅加达的南亚大学谋一个教职,应该没有问题! 萧安城说:“浦先生,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您必须隐姓埋名!先在那边住下来,什么时候抗战结束了,您再回来!” 一望而知,浦先生是个直性子。他此时望着天,抿着嘴角,忽然问:“汪呢!” 萧安城明白他的意思,浦先生到底追随过汪精卫,心里多少还有一些惦念。 他轻声说:“浦先生,那天高宗武在香港看见您,是因为他和陶希圣选择弃暗投明!汪那些人,已是卖国贼,将来决不会有好下场!” 这样,浦先生就不再说话了。他和萧安城和乔艳芳握了手,就上船走了。 30-35 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一天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秘密拜访军统香港区区长郭寿华。 高宗武和陶希圣以及他们的家人,目前还住在香港,他们现在的安全至关重要!所以,萧安城和乔艳芳需要和他协商一下安全保卫问题。 他们见面是在跑马地的一家小酒吧里。 郭区长可是中校军衔,香港区又是军统最重要的下属机构!全中国能通往海外的,只有香港这条路! 但萧安城和乔艳芳看着郭区长,却有些发呆。他那张不算胖,却肉嘟嘟的脸,两条眉头几乎挑到额头角。他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嘴角更像弥勒佛似的向上挑着。 军统的高层,哪有他这副模样的!从前的骆江、顾耀宗,现在的龚滨生,都不是这个模样的!人家真有一副长官的模样! 郭区长给萧安城和乔艳芳各点了一大杯啤酒,他自己却只是一杯茶! 他喝了一口茶,一副弥勒佛的笑模样,就开始说了起来。萧安城和乔艳芳这才发现,这位郭区长还特别能说!他能从天说到地,从自己说到军统! 按照他说的,郭区长是广东人,生于一九〇二年,先后毕业于黄埔三期、莫斯科中山大学、日本明治大学!他的学历可真不低! 他笑嘻嘻说:“我曾经是共!并且是老资格的共!一九二二年就是共青团的执行委员!你们想不到吧!”他笑起来全身乱颤,好像身上有许多肉似的! 直至萧安城提到高宗武和陶希圣的安全问题时,他的身体才算稳定下来。 他平静说:“这个月初,我被召回到本部,龚滨生当着戴老板的面向我交待情况。萧先生,还有乔女士,龚处长向我提到一些你们以前干过的事!兄弟,我很敬佩你们!” 萧安城看着他,有点不知说什么才好。 郭区长又说:“你们现在没事!这个你们可以放心!等你们四个人,陈子峰,你,她,还有那个叫冷月的人,都到一起了,才真的有危险!明白我的意思吧!” 到了这个时候,萧安城和乔艳芳才算看明白,这位弥勒佛似的郭区长,绝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他看事情看得很明白! “郭长官,您在日本人那里有内线吧?”萧安城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但我知道,日本人在香港有一个小组,很有活动能力!我一直在找机会!”他盯着萧安城,又看看乔艳芳,“你们四个人在一起时,请务必小心!” 他又像弥勒佛似的,嘻嘻地笑起来,“也许,你们四个人在一起,就是我找到日本人的机会!我挺盼望这个机会的!” 正文 1154、 卖国条文的主要内容 他又是一阵笑!但眼神却是挺尖锐的! 萧安城和乔艳芳目瞪口呆地看着,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30-36 一九四〇年一月十八日,陈子峰和冷月终于从重庆飞回香港。 郭寿华带了两辆车和一下手下,和萧安城、乔艳芳一起去机场接他们。 萧安城一看陈子峰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办得很顺利!他很快把郭区长介绍给陈子峰和冷月。之后,他们一起上了车,返回九龙半岛饭店。 不过,等他们都在陈子峰的房间里坐下来,准备介绍眼前情况的时候,萧安城首先紧张起来,不安地看着周围。 郭区长说过一句话,他很认可,他们四个人都在一起时,就有危险了! 他如此不安地看着周围,就想找出什么有危险的迹象! 乔艳芳也紧张起来,也和他一样,瞪大眼睛在房间里旋转观察! 乔艳芳首先注意到桌上的电话!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子就把桌子拖开!曾经在武汉大都会饭店里出现过的情况,今天再次出现!电话线并没有插在墙上的插座里!插在插座里的是另一条电线! 萧安城一下子扑过去,一把从插座上拔下电线!回头大叫:“快叫高宗武和陶希圣离开房间!有危险!” 他跳起来,和乔艳芳同时冲出去!高宗武和陶希圣住在走廊那一头的房间里。他们向那个房间飞奔而去! 萧安城一下子推开高宗武的房间!高先生夫妇正坐在沙发上说话。 他大叫:“高先生,快出来!” 这夫妇俩都愣住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乔艳芳冲进来,抓起他们两个人就往外走!大叫:“快走!快走!” 萧安城转身就向陶希圣的房间冲过去! 但是,还没等他冲到门口,陶先生的房间里突然发生大爆炸!房门被轰然炸开,碎屑和烟尘如海浪一般冲进走廊里!萧安城被这股气浪冲倒在墙根下! 紧接着,高宗武的房间里也发生了大爆炸!更多碎屑和烟尘在走廊里飞射和翻卷! 萧安城捂着口鼻,努力向陶先生的房间爬过去。呛人的烟尘让他喘不过气,更睁不开眼!他爬到门口时,才勉强睁开眼,向屋里看! 屋里一片狼藉,却看不见人!可能被炸到哪个角落里吧! 窗户已被气浪冲掉了!维多利亚海湾的风,正呼呼地吹进来!屋里的烟尘似乎少了一些!萧安城爬起来,冲进房间,四面张望,但房间里确实没有人! 他冲出门,大喊:“陶先生到哪里去了!” 陈子峰和冷月,此时正依次推各个房门! 这时,萧安城对面的一扇门打开了。来开门的是陶先生脸色苍白的大女儿陶琴薰,她惊恐地看着他们,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萧安城的模样与魔鬼无异,满身满脸都是尘土,叫道:“你父亲呢!” 惊恐的陶琴薰向身后指了一下。萧安城冲过去一看,只见陶希圣夫妇正抱着两个最小的孩子,缩在墙角里。 后来他们才知道,只因为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和陶琴薰吵架,嫌她管头管脚,管得太多了!陶希圣夫妇是来劝解两个孩子的!老天!他们竟然如此侥幸! 30-37 当所有人还在惊魂甫定时,郭寿华却意外显示他干练的特工本色! 他只问了高宗武一句话:“高先生,你昨天离开过房间吗!” 高宗武嗫嚅说:“就是昨天晚上,我们俩出去散了一会儿步,就半个小时!” 郭寿华转身就走了。萧安城和乔艳芳紧跟在他身后。 郭区长很快就从当班主管那里知道,昨天晚上是谁当班!此时,这家伙听到爆炸声,正准备逃命,被郭寿华抓了个正着! 郭寿华的手下,就是一个打手!他几记重拳,就从那个服务生的嘴里知道,是谁与他联系!重要的是,这个人正在一家小餐馆里等他! 郭寿华向陈子峰这几个人一挥手,就往楼下跑! 30-38 服务生所说的那家小餐馆,距离九龙半岛饭店只有三百米!坐在这里可以听到爆炸声,却不知道爆炸结果!他在这里等消息,是必然的! 郭寿华用力推开小餐馆的门,横眉立目,站在门口向里张望!别人都没动,但角落里的一个家伙却惊慌地站了起来,似乎要跑! 郭寿华到底年近四十,他的腿脚哪有陈子峰快! 陈子峰直接越过几张桌子,就猛扑了过去!一下子就把那个家伙扑倒在地! 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子差点被炸死!要是炸死了高宗武和陶希圣!老子一世的英名都被你个王八蛋祸害了! 陈子峰几记重拳抡了下去,让那家伙满脸都是血! 郭寿华叫道:“你会把他打死!我要问他话!” 他问话的方式,就是用匕首在他大腿上扎!往深里扎!大腿的正面没有什么大血管,血流得再多也死不了人!却痛不可忍! 等外面响起警察的警笛声时,他们已得到一个地址! 郭寿华毫不客气地划断他的颈动脉,扔下他就冲了出去! 他们劫了一辆出租车,几个人都挤进去,就喝令司机开车! 30-39 郭寿华得到的这个地址,是东湾作坊区的一间仓库。 周围都是低矮破烂的房子,要么就是一栋挨着一栋的仓库! 他们在门口下了车。郭寿华直接上前敲门。 来开门的是个眼神凶恶的人,瞪着他们不开口,却伸手到了腰后。 郭寿华二话不说,抬手一枪打倒他!紧接着,这几个杀人魔王就如索命的恶鬼一般冲了进去!门口有警卫!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们一进门,见人就开枪!仓库里顿时枪声大作! 他们后来才知道,日本陆军这个情报组,竟然有十个人之多!他们虽然也是老练特工,但事发突然,让他们惊慌失措! 陈子峰怒不可遏!今天几乎被这些王八蛋炸死!老子还有一辈子要活呢! 他高叫:“一人两枪!胸口一枪!脑门一枪!” 乔艳芳沿着楼梯猛追!一个家伙在她面前飞逃!她枪里已没子弹!索性拔出匕首照着他的后背甩过去! 那家伙从高处掉下来,掉在陈子峰面前!已死!他照样胸口一枪!脑门一枪! 冷月一动不动站在一堆货物后面!一个特务疯跑过来,被她反手一刀扎在胸口! 萧安城站在柱子后面,双手举枪,一枪一枪地追着一个家伙打!终于把他打倒在地! 乔艳芳一脚踹开一扇小门,直接扔进去一颗手榴弹,然后关上门!随着爆炸声,那扇门轰然飞出去!那门上竟然趴着一个后背扎满弹片的特务! 一顿乱枪之后,这十个日本特务全被打死!一个也没跑掉! 陈子峰收起自己的枪,脸上溅了许多血点,如同恶鬼一般狞笑着,向郭区长走过去。 他叫道:“长官,我还真没看出来,您也是一把好手!小弟佩服得不得了!” 郭区长哈哈地笑着,相当得意,“兄弟,和你们干过的事,可比吗?” 陈子峰也哈哈地笑,“长官,您比我们强,简单干脆,有魄力,您真有魄力!”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警笛声! 郭区长大叫:“快撤!英国警察来了!那些家伙太麻烦!快走!” 30-40 一九四〇年一月二十二日,香港《大公报》全文刊登了《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以及各附件的全文!文章大标题是: 高宗武陶希圣携港发表汪兆铭卖国条件全文! 副标题是: 集日本军阀多年梦想之大成!极中外历史卖国之罪恶!从现在卖到将来!从物资卖到思想! 同一天,重庆、昆明、上海及国内外许多报纸也刊载了这一卖国条约的全文! 这些卖国条文的主要内容是: 日本人要的地域,从黑龙江到海南岛!所包括的内容,下至矿业,上至气象,内至河道,外至领海!从东南至西北,一切中国的权益,包括主权、领土、港湾、河流、矿藏、银行、交通、军警、武器……日本都要毫无遗漏地持有或控制! 一时间,国内舆论大哗!所有人都痛斥汪精卫为十恶不赦的卖国贼! 眨眼之间,一直被舆论津津乐道的中日和平、和平路线、和平主义,等等,从即日起都消失殆尽!谁再谈中日和平,谁就是卖国贼! 全国抗战,全民抗战,成为舆论的全部内容! 30-41 远在上海的佐藤先生和高桥队长,也看到了这些报纸! 他们真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被人利用!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被人利用!准确的说,是被重庆的蒋利用!并且利用得如此彻底! 他利用日本人清除了政敌!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他把汪精卫变成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把所有军队都号令在自己旗下!不管是从前反蒋的、拥汪的地方军队,都成了他指挥的抗日军队! 又过了一天,他们得到另一个更可靠消息,陆军情报部香港组十个人,全部被陈子峰那些人杀掉,一个也不剩! 陆军情报部来电询问,香港行动为什么没报情报部批准! 高桥回答不了!行动失败,无论是否经过批准,他都回答不了! 佐藤先生的脸色更阴沉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没出门! 高桥给他打电话,问石田去了哪里? 一向沉稳的佐藤先生怒吼一声:“我不知道!” 30-42 一月二十五日,陈子峰接到本部电报,命令他们尽快返回重庆,有新任务! 萧安城无人时碰见乔艳芳,小声说:“小乔,咱们可能要分开了,不知何时再见。” 乔艳芳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们一回到重庆,哥哥就会离开! 她拉着哥哥的手,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哥哥就是在罗店发了一封电报,后来又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龙瑞华!龙瑞华手下的人是“专家”!哥哥根本算不上专家!那些当长官的,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她拉着萧安城的手,很久放不下来! 萧安城安慰她:“小乔,我们看将来吧,也许还能再见面。” 乔艳芳无声抱住哥哥的脖子,许久没说话。 《敌谍一生》第五卷完。请稍等一段时间,再看《敌谍一生》第六卷《金钱暗战》。 正文 1155、 弟弟的生命就系在她身上! 1-1 一九三九年十月二十四日,是日军飞机猛烈轰炸重庆的第二天。 这天早晨,天刚刚亮,淡淡的雾气正从长江和嘉陵江里漫延上来,飘渺翻卷,逐渐将山城重庆笼罩在雾中,仿佛披上了一层白纱。 鸟雀在树丛中间鸣叫,嘀呤婉转。遥远的江上隐约传来轮船的汽笛声。附近的房屋里渐渐有了嘈杂的人声,忙碌着开始了他们新的一天。 陪都重庆,刚刚从一夜休眠中苏醒过来。 这个时候,吴晓烟也和山城重庆一样,刚刚从一夜的昏睡中苏醒过来。 她全身倦怠而僵硬,眼皮怎么也张不开,屁股底下冰凉,而脖子仿佛断了似的疼。 她努力睁开疲倦双眼,首先看到的就是怀里的弟弟。弟弟还在酣睡,小脸红红的,身体暖暖的。他正举起他的一只小手去揉他的小鼻子。 天,你多么可爱,多么娇嫩!可你哪里明白,你和姐姐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1-2 昨天下午,弟弟饿了,终于大哭起来。 晓烟最见不得弟弟哭,弟弟一哭她就慌了。 她匆忙抱着弟弟进了绣壁街的糕点店。店里卖牛奶,五分钱一杯。晓烟感觉那一杯牛奶不够弟弟喝的,下狠心买了两杯,花一毛钱。 她把牛奶倒进奶瓶里,喂给弟弟吃。 这样一来,姆妈在弟弟百日那天给她的两毛钱,现在就只剩下一毛了! 今晚怎么办,明天怎么办,今后怎么办?她完全不知道! 喂过弟弟之后,她又去被炸毁、被烧毁的废墟里寻找。去寻找她的家。 她渺茫希望,也许姆妈没事呢!也许正在四处寻找她呢!她在那一大片废墟里转了又转,既没找到家,更没找到姆妈! 她绝望地站在那一大片废墟里,四面张望。 她满脸都是泪水,终于哭着喊:“姆妈一一!姆妈一一!” 那一天里,她唯一的收获,就是捡了一个变了形的搪瓷盆子。 她去了较场口,从施粥站里领了一盆很稀薄的粥。她喝了一点,又给弟弟喂了一点,算是把昨天搪塞过去了。 今天呢?怎么办?她一点也不知道! 1-3 今天这个时候,较场口的施粥站还没开始施粥。 没办法,吴晓烟只好背起弟弟,又走进那一大片惨不忍睹的废墟里,去寻找。她也不知道,她还能找到什么! 也许,能找到李太太就好了。但她不知道去哪里找李太太。 许多人还在废墟里翻找值钱一点的东西,哪怕一根破木棍也好。还有一些人正在把那些死去的人,还有那些挂在墙头树枝上的残肢取下来,用担架运走。 还有更多的人站在废墟里哭泣,或者喊叫自己的亲人。 晓烟也哭了起来,大声叫着:“姆妈一一,姆妈一一” 但没有人应答她。她漫无目的地在那些被炸翻起来的泥土和碎砖中间穿行,仍然叫道:“姆妈一一姆妈一一,你在哪里呀一一!” 突然,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晓烟!晓烟呀一一!” 她惊恐地扭回头,就看见二菊像疯子一样向她冲过来,一把就抱住她,接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晓烟噢,晓烟噢,家莫喽!姆妈和叔都莫喽!我可怎么好噢!就剩我一个人喽!” 这时,倒是晓烟来安慰她了。晓烟把二菊摇了又摇,又尖声喝斥她几句,又打了她一巴掌,才让她安静下来! 1-4 晓烟和二菊并排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苦歪歪地看着眼前的废墟。 “怎搞噢,你说我怎搞噢。”二菊喃喃地说。 “你噢么噻!烦死我了!不许再噢了!”晓烟身边有了伴,倒意外的有了一点底气! “昨个中午到现在噢,我一口饭也莫吃噢,都要饿死喽!” “我就喝了一口粥!再等等,粥棚开了就好了!”晓烟怀着一丝希望说。 “光喝粥怎弄噻!粥棚也开不了几天地!” “先喝了粥再说么!总有办法活就是喽!对了,芋头呢?” “都莫喽!昨天我就叫她出来噻,她说要帮姆妈做事情,就是不肯出来!我去看过喽,她家全炸莫喽!我转了又转也莫找到她噢!” “那,就剩咱两个喽,怎好噻?” “我哪里知道噢!你还抱着个娃儿!我说,还是送人吧,还能换两个钱用呢!” “臭二菊!你再说这个话,我就咬死你!你信不信我就咬死你!” 晓烟一下子变得凶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似乎真要咬死她! 1-5 小街里很安静。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 街边的糕点店里飘出诱人的香味,让偶尔经过的人都忍不住会抽一下鼻子。 一辆板车缓缓过来,在糕点店的门外停下来。拉板车的送奶工从车上提下一大桶奶,就向街边的糕点店走过去。 二菊从街边迎过来。她一直在领子里掏着,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 她拦住送奶工,嘟囔说:“老哥哎,你给瞅一瞅噢,我这里是不是长了一个东西!”她这么说着,就把衣领拉开,在里面东捏西捏。 送奶工眨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看她,忍不住放慢脚步。 二菊几乎把领口全拉开了,说:“你看看噻,是不是长东西喽!你给我看一看噢。” 送奶工放下奶桶,歪嘴笑着,似乎很认真的想伸手去摸一哈子。 这时,躲在树后的晓烟,猫着腰溜到板车旁边,用力去拧奶桶盖子。老天!它可真紧!她使出全身的力去拧!奶桶盖子终于被她拧开了。 她慌张地四面望望,又向二菊那边看一眼。 那个送奶工似乎真得手了,正在她衣领里掏摸着。 她拉着奶桶向后歪,把手里的搪瓷盆子张在下面。 牛奶猛地冲出来,一些牛奶洒在地上。她更慌了,急忙掏出奶瓶,将盆子里的奶倒进奶瓶。她再拉奶桶,又倒了一盆子牛奶,不敢再张望,回头就走。 后面的二菊怎么样,她可顾不得了!她猜想,二菊应该能脱身! 1-6 山路边,一丛茂密树丛笼罩左右,仿佛是一个神秘的死角。这里没路,很安静。 晓烟坐在石头上,抱着弟弟,微笑着用奶瓶给他喂奶。 这瓶奶,真是太及时了!弟弟要是饿哭了,是她最受不了的! 二菊捧着那一盆奶,饥渴至极地喝了一大口,美得仰起了头。 “妈呀,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牛奶!妈呀!太好喝了!” “你不要全喝了,留把我一点。我也莫喝过噢!”晓烟着急地向她叫道。 二菊把盆子递到她嘴边,眼巴巴看她喝了一口,急忙就缩回手,自己又喝了一口。看见晓烟向她瞪起了眼睛,这才笑嘻嘻地又把盆子递到她嘴边。 她们轮流喝了几口,盆子里的牛奶就喝光了。实在也没有好些。 二菊一边舔着盆边,一边怪模怪样地看着晓烟。 “烟儿,你袋袋里的两毛钱,还在噻?” “昨晚给弟弟买了两杯奶,只剩一毛喽,不能再动喽!这是最后一点钱!” “烟儿你傻噢,你不花,它也就是一毛钱!下不了崽地!” “花了就更没有了!我还要给弟弟买奶呢!你不要惦记噻!” “烟儿,你鬼头鬼脑的,平时就鬼主意一大堆!你现在总好想个办法噻!我们总要吃饭噢!想想办法么!你想想噻,我们两个活人,还能给饿死了呀!你个鬼丫头贼主意多!你说把我一个!快些噻!” 这时,吴晓烟就飙起眼睛,定定地盯着她。 实在也是,弟弟的生命就系在她身上!弟弟绝不能饿肚子!弟弟绝不能哭!弟弟就是她的全部!她曾经向李先生和李太太都保证过,她就是吃人,也要保护弟弟! 她的大眼睛玻璃球似的转了又转,一些以前不敢有的贼胆子、不敢想的鬼主意,就渐渐从她的小脑瓜里冒出来了! “你有胆子么!”她盯着二菊问。 “么噻!我肚子还饿着哩!什么胆子都有!你只说怎搞就好喽!” 二菊的口气很硬!仿佛就没有她不敢干的事!想想也是噻,还是活命要吧噢! 1-7 绣壁街,川蜀酒家。 这家川蜀酒家在重庆很有名气地!就因为去年出了一件大案子!一个大老板装满钱的皮包被人给偷走了!妈呀,是满满一大皮包钱呀!谁听说了都要咋舌! 川蜀酒家里吃饭的客人不多。店小二端着托盘在店堂里来回穿梭。 晓烟和二菊一人捧着一个破搪瓷盆子,怯怯地走进来,向正在吃饭的客人乞讨。 晓烟走到一张餐桌旁,小声说:“先生发发善心噻,您赏一点饭好噻。我和弟弟,一天莫吃喽,求您发善心赏一点噻。” 但是,吃饭的客人根本不看她,就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吃他的饭! 这时,晓烟低下头,非常意外地看着地上,似乎不相信她此时看见的。 吃饭的客人注意到了,也往地上看,竟然看见地上有一毛钱!他伸手就捡了起来! 晓烟立刻说:“先生,先生,那是我掉的!是我掉的!” 正文 1156、 相当响亮的名号,金钱帮! 吃饭的客人把她一推,叫道:“走开!莫胡说,这明明是我掉的噢!快走开些!” 晓烟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摇着,“是我掉的!你不能昧了我的钱!快还把我!” 客人猛地站起来,用力把她推开,叫道:“你个要饭花子,不知好歹是不是!走开!” 晓烟委曲地看着周围的人。但没人出头帮她说话。她噘着嘴,只好回头走了。 1-8 绣壁街边,晓烟和二菊头挨着头,快步向前急走,偶尔恐慌回头,四面张望一下。 二菊张开手心给晓烟看。老天!她心里攥着一把皱皱巴巴的钱! 晓烟抓过这些钱,很快一数,一共有三元七角之多!她惊叹地长出一口气!妈呀!有了这些钱,至少眼下,弟弟吃奶的钱,算是有喽! 她把这些钱整理整齐,小心放进自己胸前的布口袋里。 “耶,你也把我一些噻!是我好不容易偷把来地!”二菊向她叫了起来! “不行!钱在你手里,眨眼就花光了噻!告把你,我今后决不会再买糖!” “买糖怎么了!”二菊向她叫了起来。 “幸亏没听你的买糖!要不然,这一毛钱也没了!” “臭晓烟,你不知好歹是不是!我不叫你出来买糖,你还在家里哄娃娃睡觉呢!也和芋头一个样子!你晓得不晓得!” 晓烟明白,这个道理还是说得过去的。不是二菊叫她出来买糖,她和弟弟,都会被日本飞机炸死掉!所以,她没再说什么。 “好烟儿,好烟儿,我肚子要饿瘪喽,买两个饼子把我吃,好噻!求你喽!” “就这么一点钱,我们两个要慢慢花!”晓烟坚定地瞪着她。 1-9 晓烟和二菊一番仔细斟酌,终于掏出两毛钱,买了五只大饼。 发面饼,足有一指厚,两面焦黄,还撒了几粒芝麻!饼子热乎乎的,散发着香气! 她们坐在山路边的墙根下,抓起一只饼,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妈呀,好吃!妈呀,噎死我了!”二菊边吃边叫。 晓烟也嚼着热乎乎的饼子,饿瘪的肚子一下子就有了充实感,好舒服! 她看着怀里睁着大眼睛的弟弟,两个小拳头堵在嘴边,那么喜悦地看着她。 “噢,弟弟,你要吃么?这是饼子,好硬地,你刚长两颗牙,还吃不得地。” 不过,她把嘴里的饼子嚼嚼烂,用手指勾着,送进弟弟嘴里。弟弟很快就把那一口饼子吃了下去,还向她露出快乐的笑容,呀呀叫着,似乎还想吃! 晓烟好高兴,又勾了一点嚼烂的饼子送进弟弟嘴里。弟弟要是能吃饼,就好办了! 这时,二菊碰碰她的胳膊,示意她向斜对面看。 晓烟抬起头,看见斜对面的路边站着两个孩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吃饼子! 那大孩子大约有十六七岁了,恐怕比二菊还大一点,至少看上去比二菊有力气!小的那个也许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可能比晓烟还小一点。但他们是两个男孩子! 他们可能都饿急了,看着她们吃饼子的眼神,都是阴阴的,有点凶恶! 晓烟的聪明就在这里!这两个孩子要抢她们的饼子,她和二菊恐怕都不是对手!她二话不说,拿起一只饼子伸向那个小孩子。 那小孩子有点意外,回头看了身边的大孩子一眼,就慢慢向晓烟走过来。快走到跟前时,他一步窜过来,一把抢过饼子,张嘴就咬了一大口,拚命地嚼! 晓烟再拿起一个饼子,又伸向那个大孩子。 大孩子眼睛里闪着不相信的光,一步一步走过来,却没接饼子,反而问:“为么噻?” 晓烟一动不动盯着他,说:“有饭大家吃!有难大家担!你要不要噻!” 大孩子向她点点头,还是接过饼子,用力咬了一大口,“你说的,有饭大家吃!” 晓烟瞪着他说:“我还说,有难大家担着噢!你要听巴实些!” 小孩子问二菊,“姐,在江湖上混,有名头么?” 二菊大笑起来,一指自己,“菊姐!”再指晓烟,“烟姐!说你们的名头!” 小孩子一指自己,“小柴!”再指身边的大孩子,“大官人!” 晓烟和二菊都瞪着眼睛看着那个大孩子,同时叫道:“大官人!”然后就暴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好不快乐! 晓烟向他一指,严厉说:“大官人,今后有饭大家吃,有难大家担!你肯不!” 大官人撇着嘴,却用力一点头,说:“有饭吃!肯!” 1-10 对于这个刚刚组建的四人小团伙来说,吃饭永远是天下第一件大事! 他们每天从房檐下、门洞里或者大树旁,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四面张望,寻找一切能弄到吃食的机会! 晓烟和二菊经常做的,就是抱着弟弟,可怜巴巴地沿门乞讨,求那些好心人,看在弟弟年幼的份上,给他们一点吃的。 大官人和小柴自然不会闲着。他们经常做的,就是下手偷! 下手偷,来钱快!但这是一项技术活儿,经常需要四个人互相配合。 每次都是狡猾的晓烟,按照当时的地点和环境,给每个人交待任务。 他们最常用的办法,就是晓烟抱着弟弟做幌子,招人注意。然后二菊和大官人起争执,互相叫骂!小柴此时早已看准了目标,伺机下手掏兜!他们通常不会落空! 但也有失手的时候,被人叫骂追打! 遇到这种时候,晓烟和二菊就要抱着弟弟先跑,大官人和小柴就在后面阻截。 还有的时候,他们会遇到一些同样行窃的孩子,和他们争地盘!这就要打架了!大官人人高马大,打架好有两下子噢! 可晓烟也不怂!她把弟弟交给二菊,飞身一脚,就能叫对方摔出去老远!但如果对方拿着棍棒什么的,她就不敢上前了!再硬的胳膊,也扛不过棍棒! 有过这么两次之后,晓烟就感觉自己应该有一件“兵器”才好! 她在废墟里一番寻找,就找到一节有点弯曲的木棍,比大拇指粗一点,不到两尺长! 她没事的时候,就在石头上磨这根棍子!树皮全磨掉了,在河水里洗干净,才发现这是一根枣木棍,暗紫色,很好看,掂在手里倒有一点份量! 1-11 晓烟第一次使用她的“兵器”,却是对着大官人! 晓烟胸前的布袋子里,渐渐有了一点积蓄,大约有七八元钱! 就是这么一点钱,让大官人有些眼红! 有一天,大官人说:“烟姐噢,得来的那些钱么,也应该分一分噻,我们弟兄也应该得一点才对!” 晓烟极其聪明,早知道会有这一出!她早就准备好了! 她冷笑说:“你想要钱么!” 大官人听出她的话音不好,就瞪着她,攥起拳头,恶狠狠地说:“那些钱就有老子一份!老子就想要!” 晓烟低声说:“好噻!我把一个东西给你看看!” 她这么说着,伸手就从腰里摘下李先生给她的,那个金光闪闪的大铜钱,向大官人眼前一亮!就在大官人看着大铜钱发愣的瞬间,晓烟手里的枣木棍一下子就顶在他的喉咙上! 晓烟尖声向他叫道:“你敢抢我袋子里的钱么!我一棍子杵死你!” 他们两个人都互相瞪着,谁也不肯退让! 二菊及时上前,拉开他们两个人,来回说:“好了噻!好了噻!不就是一点钱么,争么噻!烟子又没贪了钱!有钱都是大家用噢!亏过你么!你想想好噻!” 小柴也走过来,低声说:“哥,咱们现在有饭吃了,莫闹耍噻,闹翻了倒不好喽!” 大官人向他叫道:“她就顾着她弟弟,她弟弟什么都在前面,我们都靠后!” 二菊说:“你个傻鸡子!那又不是她弟弟,是她主家的孩子!主家被炸没了,她不得不带着!她这是讲义气!在江湖上混,不讲义气成么!你个傻鸡子!” 大官人瞪着晓烟,把嘴撇了又撇,终于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来。 他坐了一会儿,又回头看着晓烟说:“你主家真没了?” 晓烟长叹一口气,“要是我能找到,就好喽!” 1-12 晓烟这件兵器很好用,却不好带。 你到人家饭馆里乞讨,总不在手里提着一根棍子吧!还以为你是劫道的! 若是插在腰里,也不好。棍子两头伸出来,也是挺显眼的。 后来,她想出一个好主意。她向好心人家借了针线,从垃圾堆里找来破布,就把她的裤子口袋接长了一截。 把她的兵器往裤子口袋里一插,眨眼就消失了!若是遇到对手,需要动武的,她左手一亮大金钱,右手就从裤子袋里拔出兵器来! 她这个动作,实在爽的很!连大官人看了也说,看不出你还是个江湖大侠噢! 他又问:“你手里拿的是个啥,亮闪闪的。” 晓烟把金钱向他眼前一亮,倒把大官人吓得连连后退。 他们给自己的小团伙起了一个相当响亮的名号,金钱帮! 正文 1157、 一枚金光闪闪的硕大铜钱! 1-13 也就在陈子峰、萧安城那一队人抵达长沙的时候,长沙第九战区中将参谋长李承国,终于赶回了重庆!所以,陈子峰那些人在长沙,并没有见到李长官! 李承国从长沙出发的那天,就是因为接到秦雅丽打来的长途电话。 秦雅丽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承国,弟弟没了!”之后就泣不成声。 李承国急切再问,她就在电话里嚎啕大哭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承国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就好像一颗大炮弹在耳边爆炸!弟弟怎么会没了! 他转身就去薛长官请假。对军人来说,儿子是天一样大的事! 薛长官连连向他挥手,“快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安排好再回来!” 1-14 在这段悲伤的时间里,由翟振川出面安排,秦雅丽一直住在军委会招待所里,就在军委会的后面。 李承国赶回重庆,一进她暂住的房间,看见眼前的妻子,差一点没认出来! 秦雅丽脸色苍白,形销骨立,头发更是乱成了鸡窝。她那双原本美丽灵动的大眼睛,此时暗如深井,一点光泽也没有了。 她原本默默地坐着,吕夫人和翟振川都陪坐在她身边。她一抬头看见李承国,那双暗如深井的眼睛里,一下子就涌出泉水一般的眼泪! 她扑到李承国怀里,再次放声大哭,哭得几次昏厥! 李承国抱着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秦雅丽渐渐平复下来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布,双手抚平,送到李承国面前。 李承国看着这片粉红色,还带着一点绣花花边的布,只是觉得眼熟。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儿子百日那天,小丫头吴晓烟,就是穿着这件粉红色镶了绣花花边的衣服,抱着弟弟出来的!他还知道,晓烟和弟弟,几乎就是形影不离!晓烟不是背着他出去玩,就是守着他睡觉。 如今晓烟已化作一片碎布,弟弟的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他一手搂着雅丽,一手拿着这片布,只觉得全身都颤抖起来,眼前更是一阵阵的模糊,泪水就如溪水一般,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名叫李世勋的儿子,就这样没了! 吕夫人和翟振川看到这种情景,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1-15 一天,翟振川带了一瓶弥足珍贵的法国葡萄酒,来看望他们夫妻俩。 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对饮,几乎没吃什么菜。秦雅丽面前的红酒,根本就没动过! 翟振川终于说:“承国兄,说起来也真是的!雅丽怀弟弟的时候,还是我送她去医院做检查。雅丽生弟弟的时候,我就在产房外面守着!弟弟百日那天,我还说了一句……” 他不住摇头叹息,又说:“承国兄,你就带着雅丽走吧。在你的司令部里给她安一个职务,随便什么都行。你们夫妻天天在一起,一定还会再生一个!相信我,一定还会再生一个!那时,我就是孩子的干爸!” 李承国不住向他点头,说:“振川兄,我正有此意,我正有此意!” 秦雅丽望着他们,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能够天天守着承国,是她最盼望的事。 另一方面,佐藤老师一直希望她能穿上军装,中国军装!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穿上的!她简直要怀疑,是不是佐藤老师安排了那次轰炸! 两天后,秦雅丽跟着李承国,在珊瑚坝机场登上飞往长沙的飞机。 秦雅丽坐在飞机里,望着窗外的白云蓝天,心里不知该如何作想。人生和命运,就是这样波云诡谲、难以预料,她完全不知道,今后的命运还会怎么样! 1-16 也是在这几天里,上海,爱多亚路上。 此时,风姿绰约,容貌秀丽的廖若兰,正站在报摊前,翻看手里的报纸。但她的眼睛却盯着街道斜对面的两个孩子。 昨天,她在蓝带酒吧门口送走乔艳芳之后,无意中看见这两个孩子。 他们是一大一小,一兄一妹,这些倒是符合老黄说的情况。但老黄要她找的是不是这两个孩子,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她现在只能仔细观察。 看上去,那个大的孩子有十三岁或者十四岁,那个小的女孩子,不是六岁就是七岁。 现在,那个大的孩子就坐在马路边,看着两边来往的行人。小一点女孩子就用双手捧着一个铁皮罐子,向来往的行人乞讨。 她模样怯怯的,一双大眼睛乞求地看着走过来的人,希望能给她一点钱。 有时,她也会追着一个先生或者一位太太走,乞求的声音十分稚嫩。 以廖若兰的判断,来往的行人不过给他们一分钱或者两分钱! 她无声穿过街道,从那个小一点孩子身边走过,随手在她的铁皮罐子里放了两毛钱。 那女孩子就在她后面尖声喊:“谢谢姨,谢谢姨。” 那声音十分稚嫩,听着就让廖若兰心疼。 1-17 廖若兰走进一条弄堂,站在墙角后面继续观察那两个孩子。 那个大孩子从铁皮罐子里拿了那两毛钱,就走进街边的小吃店里。片刻,他买了一张大饼回来。他在小妹妹身边坐下,掰了半张饼给她。兄妹俩就开始吃饼。 大孩子吃得很慢,吃一口要嚼很长时间。小妹妹则狼吞虎咽,显然是饿急了。 片刻,小妹妹吃完手里的饼,回头望了一眼哥哥手里的饼,又回头看着远处。她明显没吃饱,似乎不好再要哥哥手里的饼。 做哥哥的又把手里的饼掰下来一半,递到妹妹手里。 那不过是很小的一块饼,妹妹几口就吃完了。这时,她就呆呆地看着街上的往来行人,不再看哥哥手里的饼。 哥哥碰碰妹妹,把手里剩下的饼送到她面前。但妹妹却固执地看着远处,就是不接。 哥哥就把饼送到妹妹嘴边,叫她吃。 妹妹回到看着哥哥,小小的咬了一口。哥哥仍然把饼送到她嘴边,叫她再吃。 这时,妹妹就把脸埋在哥哥怀里,哭了起来。 廖若兰在远处看着,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那个妹妹伏在哥哥怀里哭泣,她瘦小的身体不住颤抖。那个做哥哥就抱住她,低头哄她,一再把饼子送到她嘴边。 廖若兰现在只能确定,他们是兄妹俩,是亲兄妹。其他的,就拿不准了。 她现在思考,如何才能弄清楚,他们是不是老黄让她找的孩子! 1-18 重庆,白象街。 这一天傍晚,晓烟的四人小团伙,遭到他们第一次最严重的危机! 孩子帮在街上混,要遇到危险是必然的。孩子帮也有地盘,时不时还要抢占别人的地盘!往常不过是三五个孩子和他们叫板。但这一次,可不是! 晓烟这几个孩子都知道,白象街这一带,一直到绣壁街,都是白象帮的地盘。 白象帮也是孩子帮,有十几个半大孩子,每天做的事和晓烟他们一样,就是乞讨和偷窃!白象帮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名叫“黑刹”的成年人,相当凶恶! 所以,晓烟他们平时不管干什么,都小心谨慎,尽量躲避他们。 但这天傍晚的时候,他们还是被白象帮堵在一条小巷里! 白象帮这伙人里,最小的也有十五六岁了!他们手里拿着棍子和石头,虎视眈眈地盯着晓烟这四个人! 黑刹真跟凶神恶煞一般,向他们叫道:“龟儿子啷一路地!格里是老子地盘!你们招子不亮找死噻!” 晓烟这边四个孩子,谁也不敢说话。他们被人堵在这里,逃都逃不掉! 还是晓烟先冷静下来。她解下背上的弟弟,交给二菊,说:“你抱好弟弟!看着不好,找机会就跑!莫要伤着弟弟!” 她从口袋里抽出她的枣木棍子,唬着一张脸,慢慢向黑刹走过去。 那个黑刹身高体壮,一脸凶相,哪里把这个小丫头放在眼睛。 他恶狠狠说:“小丫头,怎着噻,想拿这个小棍棍打老子噻!嘿,老子就让你打!你敢打么!你碰老子一根汗毛,老子把你个龟儿子剁成十八块!” 晓烟静静走到他面前,不动声色说:“黑刹大哥,我有一个东西把你看!” 黑刹瞪着她,“啷个东西!把我看!看不上眼就吃老子一拳!” 晓烟把左手一亮,手里是一枚金光闪闪的硕大铜钱! “拿来!”黑刹叫道,伸手就来抓这枚铜钱! 他哪里想得到,这正是晓烟等待的机会!她手里那根枣木棍子瞬间扬起来,像刀一样,狠狠地戮在他的喉咙上! 身体强壮的黑刹突然遭到这要命一击,低着头,双手捂着喉咙,连连后退,一声也发不出来! 晓烟可不敢让他脱逃!否则后患无穷! 她猛冲两步,飞身跃起,旋身就是一脚横踹,正踹在黑刹的胸口! 黑刹嚎叫一声,直挺挺摔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只能翻滚挣扎! 晓烟岂能容他再爬起来!纵身跃起,一个膝盖重重地撞在他的胸口! 正文 1158、 里面是六块金属印钞雕版 黑刹再次嗷的一声惨叫,口吐鲜血,当时就昏了过去! 晓烟马步站在街中间,瞪起要吃人的眼睛! 她手里的枣木棍子指指前面,又指指后面,向那伙孩子高声叫道:“老子是金钱帮!啷个龟儿子敢上来!老子一棍子杵死他!啷个过来噻!” 她往前猛冲两步,前面的孩子撒腿就跑掉了!她再向后面跑两步,堵在他们后面的孩子也跑掉大半! 不过,倒是有四个孩子没跑,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他们都举着双手来回摇着。 其中一个说:“我们……我们不是白象帮地,我们就是跟他们混……混口饭吃噻!姐姐好厉害,一脚就把他踹翻喽,一棍子就把他杵死喽!我们跟着姐姐混饭吃可好噻?” 晓烟瞪着他们,恶狠狠地叫道:“你们服我么!” 那几个人都叫道:“服噻,服噻!姐姐有武功,老厉害啰,我们就跟姐姐噻。” 双方当下通报了大号。那个脸上有几颗麻子的,就叫麻子。身材瘦高快赶上黑刹的孩子,只有十五岁,就叫竹竿。那个长相墩实的孩子,叫石头。 还有一个,晓烟走到跟前才看出来,是个女孩子!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玫瑰! 从白象街到绣壁街,就此成了金钱帮的地盘!领头的帮主叫烟姐! 1-19 大约也是在这一天里,远在天边的香港,发生一件不引人注意,却终有一天会和重庆晓烟的金钱帮有特殊关系的大事!天下事,总是互相勾连的,很是奇妙! 另外,这件事也让香港警方和重庆的军统,都很紧张! 这天傍晚时分,维多利亚港,一艘客轮鸣着汽笛,正缓缓靠上码头。 船上的乘客都已提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聚在船舷边,焦虑向码头上张望。 在码头上,两个穿旧西装的人,靠在出口处的墙边,不动声色地吸着烟,盯着船上。 片刻,刚刚下船的乘客们涌向这里,大呼小叫地向出口外面奔去,好一片喧哗声。 大多数乘客都走了之后,后面出现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外国人。他一头黄发,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手里提着一个看上去有点份量的皮包,不慌不忙地出了出口。 那两个吸烟的人互相看一眼,扔掉烟头,不远不近地跟在外国人身后。 外国人出了港口,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说:“英皇道,美国银行。请快一点,我赶时间!”出租车很快就开走了。 后面的两个跟踪者很快跑向自己的汽车,钻进去,紧追而去。 几分钟之后,两个跟踪者看出出租车的目的,正是情报中所说的英皇道979号的德宏大厦!美国银行就在这栋大厦里的九楼! 他们加快了速度,超过出租车,提前赶到英皇道上的德宏大厦! 此时,天色已暗下来,霓虹灯正一闪一闪地亮起来。 当那个黄头发外国人提着皮包下了出租车,正向大厦台阶上走上去的时候,两个跟踪者尾随而至,拔出匕首刺入外国人后腰的致命处,随手夺下他手里的皮包,转身就跑! 等行人发现正在血泊中挣扎的外国人时,两个跟踪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1-20 只过了几分钟,军统香港区区长郭寿华就知道了这个情况! 他知道那个外国人带在身上的是什么东西!那是军统经济处在美国定制的一套印钞雕版!他没想到,这个外国人刚到香港就被人刺杀!那个藏着雕版的手提包也被人抢走! 他有一个很准确的判断,这次刺杀,是日本陆军情报部在香港的特工组干的! 他紧急派出自己的手下,分别监视他所掌握的,日本特工组的成员! 1-21 这天深夜,日本陆军情报部香港特工组的秘密据点里。 两个跟踪者提着皮包,推开木头大门,一直向最里面走去。 里面,一张灯光明亮的工作台旁,两个人直起腰,注意地看着他们。 其中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人问:“你们,拿到了吗?” 一名跟踪者低声说:“是,拿到了!”他把皮包放在工作台上。 戴眼镜的人慢慢打开皮包,略翻了一下,从皮包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纸包。他展开纸包,里面是六块金属印钞雕版。 他拉过来一面镜子,又调整了灯光,将手里的印版对着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是印版的正面。上面有“中央银行”四个字。右侧是孙中山头像,左侧是“伍圆”两个大字,周围有花边,四个角上均有一个“伍”字。 他逐一细看,这六块印版,分别是中央银行发行的壹元券、伍元券和拾元券的正反两面,雕刻极其精细。 他抬头说:“成田君,我们仿制一下没问题。但钞票上的编号怎么办?” 这时,正在翻看皮包里其他东西的成田,微笑把几份文件放在他面前。 戴眼镜的人低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竟然是“法币编码暗账底册”和“使用说明”! 他点头说:“好!太好了!这样,就完全没问题了!” 那个叫成田的人,重新把印版包好,连同文件一起放进皮包里,转身交给那两个跟踪者,说:“你们两个人,负责把这些东西送回日本,亲手交给山本宪藏先生!记住,绝不能出事!如果有人企图抢夺,立刻开枪!听清楚没有!” 那两个跟踪者用力一点头,说:“是,长官!” 1-22 军统香港区区长郭寿华,笑起来的模样就像一尊弥勒佛。但戴老板把他放在香港,说明他绝不简单! 他派出手下人,重点监视维多利亚港!雕版要离境,那是唯一出路! 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决定亲自出马!他带上两个弟兄,开车走了! 1-23 虽然到了夜里,维多利亚港仍然热闹非凡。 行人拥挤,车辆轰鸣穿梭,小贩们吆喝着钻来钻去。 一个弟兄碰一碰郭区长,向那边走过来的两个人影呶呶嘴。 郭寿华认出他们就是日本特工组的人!他向附近做手势,招呼自己人上前。 那两个人似乎正准备进入港口,突然发现有人暗中向他们靠拢!他们注意一看,就认出是军统的人!他们转身就跑! 郭寿华指挥手下四面包抄,一定要抓住这两个家伙! 但那两个家伙跑得极快,沿港口外的马路飞跑!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前方有人阻截! 他们闪到墙角里,拔出枪就打!但周围的枪声更多!只几秒钟,其中一人中弹倒下,另一个也受了重伤! 郭站长的人上前搜查,意外的是,他们的提包里什么也没有! 郭寿华这才意识到,他被小日本使了调虎离山之计!他再带人赶回维多利亚港!但客轮已经驶离港口,消失在黑暗的海面上! 郭站长怒不可遏,但也毫无办法。他只好返回驻地,尽快向本部报告! 1-24 也是这天夜里,被成田组长称作山本宪藏的人,正坐在东京新宿的一间小酒吧里。 新宿最著名的地方,就是歌舞伎町。对这里,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灯红酒绿!再加一个词,就是纸醉金迷!这里也是富人的销金窟! 但在新宿灯光明亮的歌舞伎町里,也有黑暗诡异之处!这是谁都知道的! 沿歌舞伎町向前走不远,拐几个小弯,就会出现一条窄窄的小街,名为花园街。日本人将这里称为“暗黑街”。 但暗黑街里虽然狭窄弯曲,房屋拥挤,却并不黑暗。小街两边都是酒吧、饮食店、麻雀馆等小店,小店里的灯光,还有门口大小不一的纸灯笼,照亮了整条小街。 在一间叫“双紫”的小酒馆里,山本宪藏先生已经喝高了。他脑袋左摇右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但他仍然端着酒杯,不断和坐在对面的人碰杯。 坐在他对面的,就是代号“铁佛”今井邓人,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大佐衔作战参谋。 今井邓人微笑说:“山本君,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醉在这里了!” 山本宪藏哈地一声笑:“你说我喝醉了吗!你简直是胡说八道!再来,再来!” 今井微笑和他碰了杯,举杯一饮而尽。 但在他的脚底下,却轻轻一动,将山本脚下的皮包推到他的身后。 在山本背后另一张小桌旁独自饮酒的,是军统东京组组长魏介臣。 他提起皮包,摇晃着向老板说:“喂,请问,厕所在哪里?啊,快说!” 柜台里的老板厌烦地向后一指,“里面右拐就是!” 1-25 魏介臣走进极其狭小且骚气冲天的厕所里。 他锁上门,蹲在地上,在膝盖上打开皮包。 他在皮包里翻了一下,就找到他要找的东西,一份陆军参谋本部的文件! 文件的批示页上面的标题是:“关于执行《对华经济谋略实施计划》之请示”。 请示上有日本陆军大臣东条英机的亲笔批示:“据附件计划实行通货谋略!” 下面有他的签名。在他的签名之后,是陆军参谋总长闲宫院载仁亲王的签名。发布时间是昭和十三年十二月八日。 正文 1159、 想找一点挣钱的机会 翻开批示页,后面就是所谓的附件:《对华经济谋略实施计划》。 作者是:日本陆军第九研究所(登户研究所)主任,陆军主计少佐山本宪藏。 呈报者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第二部第八课(谋略课)。 魏介臣取出照相机,又取出一支小手电叼在嘴上,然后开始逐页拍照。 两分钟之后,拍照完毕。他把文件按原样放回到皮包里,然后提着皮包出来。 他摇摇晃晃地回到他的位子上,把皮包放在地上,然后用脚后跟轻轻往后推。 今井邓人悄悄把皮包推到山本的脚边。 魏介臣又喝了一杯酒,就提起自己的皮包走了。 但也就在这个时刻,谨慎的魏介臣还是留下了破绽,并且被人注意到了! 1-26 今井邓人和魏介臣都没有注意到,柜台边有一个醉汉在喝酒,并且与柜台里的老板聊着闲天。他已口齿不清了,还在哇啦哇啦说这个,说那个。老板也很烦他。 但这个人却是海军情报部部长藤井太一安排的密探,他的任务就是监视今井邓人。 海军情报部派出的密探,监视陆军参谋本部的高官,这本事就是一件很敏感的事!处置不当,会给藤井部长惹一身骚。所以,藤井部长只交待密探监视,却并不敢告诉他们目的是什么! 这个密探监视今井邓人已有很长时间,什么也没发现!但今晚似乎有了两点发现! 第一点,他隐约察觉,从厕所里回来的家伙,坐下时,似乎盯了今井一眼!不是那种随意一瞥,而是有意的盯视!这个感觉有点模糊,他不太有把握! 第二点,从厕所里出来的家伙,临走时提着皮包。但这个皮包和他提进厕所的皮包,似乎不太一样!这个感觉也有一点模糊,他同样不太有把握! 密探虽然是个很敬业的特工,但盯今井已让他不胜其烦!所以,他心里想,我干脆去盯那一个走的吧,至少感觉新鲜一点。 这个密探监视魏介臣,开始并没发现什么情况。 但随着时间推移,正如常人说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终于让这个密探发现了比较严重的问题!就是这些发现,让魏介臣和今井邓人,都陷入了很危险的境地! 这是后面的故事,慢慢看吧。 1-27 重庆,白象街。 原来人人惧怕的黑刹,被金钱帮帮主,小丫头一样的晓烟给杵伤了喉咙,连话也说不出来。胸口又被晓烟撞了一膝盖,走路都要佝着腰。 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在江湖上的影响很恶劣。黑刹不敢出门,也就此从白象街上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原来属于白象帮的几个孩子,也通过麻子和竹竿的介绍,进了金钱帮。 麻子说:“烟姐噢,啷个黑刹就晓得自己捞钱噻!我们挣一点钱,都进了他龟儿子口袋里!谁个一天莫弄到钱,他就是个打!打个贼死!我们也不好过噢!” 瘦高的竹竿歪着他一张脸,说:“我们也听说了噻,你烟姐不捞钱,都是为了弟兄们。还听说你只顾着弟弟,我们也是刚知道的,弟弟是你主人家的孩子!烟姐,你够义气!我们信你!” 金钱帮现在虽然有了十几个人,但首先一个大问题,就是挣钱吃饭! 不过呢,人多了,也有人多的好处。虽然都是半大孩子,却各有一技之长。 不用说,大官人是他们中最强壮,也最有力气的。但凡遇到把门、挡道、押后阵这一类的事,都是大官人挑头。小柴瘦如猴子,身体灵活,是钻窗撬门的高手。 麻子就是麻子,有一肚子鬼主意,就此成了晓烟离不开的狗头军师。 瘦长的竹竿有一个本事,能从忘记关的窗户里伸进他长长的胳膊,拔开门里面的门栓。石头则和小柴是绝配。他们两个互相帮着,能从天窗钻进库房里,盗出不少财物! 玫瑰却是另一种样子。她黑皮,短发,眼睛灵动,嘴角永远都向上翘着。她整天在团伙里嘻嘻哈哈,说说笑笑,捅捅这个,挠挠那个,哈流玩笑一箩筐,是个活宝。 二菊凑到晓烟耳边说:“还玫瑰呢,她就是个妖精!不要让她坏了我们的事噢!” 晓烟绝没想到,她此时竟然会重任在肩,正式成为这十几个孩子的帮主! 这么一种情况,眨眼间就把她一身的鬼精灵都给焕发出来!再加上她身边多了一个麻子,两人一对眼睛,就策划出无数偷、摸、劫、盗的鬼主意! 1-28 金钱帮的孩子,在白象街一带一活动起来,就引起各家店铺的警觉。 眼下,小孩子们想再到饭馆里去讨饭,趁机偷盗,已不可能了。饭馆老板客气的,给他们几毛钱,叫他们别处耍去!不客气的,干脆招呼店员赶他们滚蛋! 所以,晓烟和麻子一商量,只能另谋出路! 较场口的市场在日本飞机轰炸后重新开业,仍和从前一样热闹。 玫瑰在肉摊子前东捡西检,最后指着一块肉说:“老板哎,我就要这一块了,劳驾你给我切半斤好的,我要回家炖萝卜吃噻。” 摊主还在切肉,她已展开一张报纸,叫道:“半斤噢,就放在这上面!” 这时,小柴一只手案板下面伸上来,借着报纸的遮挡,在钱箱子里抓了一把! 竹竿就是竹竿,个子老高了! 他把一个孩子举上肩头,再抓着他的脚向上一举,那个孩子就轻轻松松地上了房顶,并且很快撬开天窗,溜了进去。里面能偷到什么可不好说,也就是见着什么拿什么! 偷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麻子和二菊就拿到市场上,以最便宜的价钱卖掉! 卖了钱回来,麻子也按照金钱帮的规矩,把钱都交给晓烟,一分也不留。 晓烟就此掂出来,麻子这孩子不一般! 1-29 忽一日,晓烟和几个孩子闲逛到和平路,想找一点挣钱的机会。偷、盗、抢,么子生意都行!饭馆里的生意已然做不成喽,但这么些孩子们,饭总是要吃地噻! 晓烟和他们一边走着,一边东张西望,寻找机会! 二菊却从后面追上来,凑在晓烟耳边说:“烟儿,你看出莫?” 晓烟回头盯她一眼,说:“么噻,惊乍乍地。” 二菊说:“石头那孩子,每天下晚,我们要歇了,他却偷偷溜掉了!三天了,都这样!” 晓烟疑惑看着她,“他做么去噢?” 二菊低声说:“就是不知道噻!我们要歇了,他就悄悄走了,到天亮才回来!” 这就让晓烟警惕起来。他们这伙人,什么都不怕,就怕有人吃里爬外,把团伙里的事情告诉别人!尤其是不能告诉警察!警察要是抓了他们,决没有好下场! 她低声说:“到下晚,我们问他一哈子!你告诉大官人,守在他身边!” 1-30 金钱帮这个名称很好听,但真要说孩子们夜里歇下等待天明,也是蛮惨的! 他们通常在十八梯半截处的一片林子里,大小孩子们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但要是下雨,就比较麻烦些,他们要找一个大户人家,坐在人家房檐底下。大户人家的房檐要宽一些,能遮一点雨。小户人家,简直连房檐都莫! 不起风还好,冷一点罢了。要是有风,就算是躲在房檐下也得淋个透湿! 所以,他们都不希望天上下雨。但重庆这个地方,还就是雨水多,也是莫得办法! 夜里,孩子们挤在林子里,不仅暖和,还能说说话、逗逗笑什么的,蛮热闹。 这天下晚,孩子们又聚在林子里,把自己的破毯子、破布单铺在地上,就一个挨一个坐了下来。他们一边打闹说笑,一边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果然,石头在远处看见大家都歇下了,就转身悄悄走了。 他刚走几步,大官人就出现在他面前,说:“你个龟儿子,要去哪里噻!说噢!” 这时,晓烟和二菊也从他背后冒出来,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石头把一个小包塞进怀里,低声说:“回家噢,咋哩?” 二菊大为意外,“回家!你龟儿子还有家来!” 大官人一把从他怀里抢过来那个小包,打开一看,是两只饼子,饼子中间还夹着一点咸菜,这是他们中午吃的饭! 大官人叫道:“龟儿子你神来,藏吃的,做么噻!要找哪个去!” 晓烟走上来,说:“石头,弟兄都不外噢,你这是做么来!你好好说一句实话,可好?” 石头犹豫一下,终于说:“我奶奶在家里噢。她做不动事情喽,我每天给她带一点吃的回去。我是我奶带大的,我奶岁数大了,我就是孝敬她一哈!咋哩,不行么!” 晓烟的大眼睛眨了半天,才问出一句话来,“你家在哪里噻?带我们去!” 1-31 从十八梯往下走,快到绣壁街时,向东有一条极窄的小道,小道上长满了草,两边的树枝几乎遮住小道,显见的,这条小道少有人走。 正文 1160、 就是她要找的孩子! 沿小道向东走百十步,一丛树下,有一间破板房。就是用竹蔑、破木板、烂铁皮搭建起来的,顶是乌黑的稻草,已许多年没有更换过了。 石头指着这间破板房说:“喏,这就是我家喽,我奶住这里。” 破板房的门开了,借着屋里昏暗油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出现在门口。 她颤颤地说:“石头噢,这是做么噻?” 石头说:“奶奶,烟姐来看你,还给你带了些吃的。”他说着,就把一个小布包递到奶奶手里,说:“奶,是四个饼,明天够你吃的喽。” 晓烟和其他孩子们进了这间破板房,才看出里面有多简陋! 屋里只有一张破竹床,四下里要用麻绳绑着,竹床上面放着一条乌黑的破棉被。再就是有一张小桌子,和两把小竹椅,就什么也没有了。 晓烟定定地看着石头,说:“问你奶奶一哈子,咱们这样可好,我们都住这里,每天给你奶奶带饭来吃,你也不用再省你那一份了,可好?” 石头说:“好噻。我莫得说的。我以前么,奶奶就靠着我才能吃上饭,我又怕你们看不上这里,就莫对你们说!烟姐,我乐意大伙同住。” 二菊大叫起来,“傻石头噢!这么大房子!这就是家了噢!龟儿子才看不上噢!” 这时,奶奶倒注意到晓烟背的弟弟,颤颤说:“伢儿,宝宝不好再这么背喽,长大了,腿要圈圈地,不好再这么背喽!” 晓烟把弟弟放在竹床上,解开背兜,这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弟弟的两条腿,弯曲着向两边张开!看他那个样子,长大了就是要圈圈腿的! 奶奶就用背兜将弟弟包裹起来,又找了一条布带子,将弟弟的两条腿绑了起来。弟弟感觉到不舒服,就呀呀地哭了起来。 晓烟急忙抱起弟弟,来回哄着,又从布袋里掏出奶瓶给他喂奶,这才算好了。 奶奶说:“伢儿,宝宝我看着好噻,不好再背着喽!” 这倒是晓烟想不到的大好事! 1-32 第二天,晓烟叫了两个棒棒,买了两担稻草送过来。 孩子们好一阵乱,总算把稻草在地上铺开。再把他们随时都要背在身上的破毯子,破布单都铺在稻草上。接着,他们就欢笑着扑到这张稻草床上,翻跟头打把式,好一阵折腾,才算安静下来。 对所有孩子来说,他们终于有了家,这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对晓烟来说,能把弟弟交给奶奶看着,让她就此变得一身轻!弟弟虽然极少哭,但有时他们逃命的时候,弟弟在她背上颠来颠去,肯定不好受! 现在,鬼精灵一般的晓烟,就要考虑如何扩大他们的生意,多挣一点钱了! 1-33 上海,爱多亚路。 廖若兰站在街边的货摊前,远远看着那兄妹俩。她考虑的是,下一步怎么办。 有一个多星期了,她每天经过这兄妹俩时,就在妹妹双手捧着的铁罐子里放下两毛钱。每天如此,都是在这个时候。不过,对兄妹俩来说,这两毛钱肯定不够他们吃饭的! 她远远的观察过。 这两个孩子中午会去八仙桥小菜场,那里有一家专门给人做饭的小店,叫“包饭作”。他们做好了饭,就给定饭的人送饭上门。每天中午,他们有一些头天剩下的饭菜,就拿一个大盆装着,放在门外施舍。 这时,许多乞讨的孩子就涌上去,拚命抢,抢到就往嘴里塞。 做哥哥的奋力挤进去,先给自己塞两口饭,再用双手抓着一捧饭菜挤出来,给妹妹吃。妹妹就着哥哥的手吃那些剩饭,最后把他每一根手指都舔干净了。 这情景,让廖若兰看着也心酸。 到了傍晚,兄妹俩又去了北河南路(今河南北路)。 北河南路有一个绰号,叫“铁马路”。一八七六年,英国人在这里修一条从上海到吴淞的窄轨铁路,穿过北河南路,因此才有了“铁马路”这样的绰号。谁知,这条铁路修好的第二年,就被清朝政府出资收回,并且很快就拆除了! 但北河南路穿越铁路的桥还在,也很高,黄包车在这里过桥就很困难。每天就有许多流浪孩子在这里帮车夫推车,推过桥后,车夫给会推车孩子几分钱。 推车的孩子多,能抢到一辆车也不容易。那兄妹俩抢到一辆车,就奋力推那辆黄包车过桥。那个只有六七岁的妹妹,弓着小身体,用力帮着哥哥推车。 廖若兰看到这里,就很为他们难过。她更难想像的是,他们到了夜里会怎么办! 现在,她看得出来,那兄妹俩一直向她要来的这个方向张望,希望再看见那个每天给他们两毛钱的姨。他们眼巴巴的望着,甚至就是望眼欲穿的样子。 到了这个时候,不管他们是不是她要找的孩子,都让她很心疼! 她终于离开那个货摊,款款地向那边走过去。 她没往兄妹俩那边看,她看的是另一边。但她在余光里注意到,那个妹妹已经看见了她,并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大眼睛好期盼这位好心的姨,再给他们两毛钱! 廖若兰继续看着街道的另一边,就那样从兄妹俩身边走过去。 那个妹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并且举起铁罐子,轻声说:“姨。” 但她还是走了过去。 她听见那个妹妹又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姨。”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她扭回头时,看见妹妹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么乞求地看着她,举着她手里的铁罐。 廖若兰静静地看着他们,尤其注意那个哥哥。那哥哥已从街边站起来,也看着她。但他眼睛里既有意外,更有警惕!这种警惕,不是讨饭孩子应该有的! 她判断自己猜对了,这兄妹俩,就是她要找的孩子! 她向那个妹妹招一下手,温和说:“叫上你哥哥,我带你们去吃饭。” 妹妹扭回头,叫道:“哥,哥,姨给我们饭吃!” 但那个哥哥却没动,仍然用他警惕的眼睛盯着廖若兰。 妹妹跑过去,用力拉他。也许他真的饿了,他真的想填饱肚子!他还是被妹妹拉了过来,跟在廖若兰的身后。 1-34 在爱多亚路这条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也有一条这么冷僻安静的小街,是廖若兰一直想不通的事!小街里行人不多,店铺也不多,大多是普通甚至破旧且拥挤的住房。 小街里有一家还不错的小饭馆,她有时会在这里吃一碗面。这家店的面,很好吃。 廖若兰坐在桌边,脸上带着一点微笑,静静地看着这两兄妹俩。 妹妹脸上带着一点怯怯的笑容,怀着希望看着廖若兰。哥哥却还是那么严肃。 她明白,现在不是开口问话的时候。以后一定会有机会! 两大碗牛肉盖浇面送了上来,同时送来的还有大饼夹油条,最后是两碟小菜。 廖若兰轻声说:“吃吧,趁热。” 妹妹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很快把碗拉到自己面前,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姨。” 廖若兰回头看着那个哥哥,轻声说:“你妹妹很有礼貌,你呢?” 哥哥一动不动看着她,同样小声说:“谢谢姨。” 廖若兰点点头,“好了,吃吧,你们一定饿了。” 兄妹俩都吃了起来。他们大口吃着面,眼睛都看着碟子里大饼夹油条。 廖若兰拿起一套大饼油条,先递给妹妹,再递给哥哥,说:“吃吧,趁热。” 片刻,她轻声说:“吃完饭,我带你们回家洗个澡吧,再换一身干净衣服,好吗?” 妹妹先看一眼哥哥,才怯怯地说:“好,谢谢姨。” 1-35 廖若兰住在爱多亚路北面的大沽路六弄十五号,是一处独立的平房小院,三间房,另外有厨房和卫生间。她选择住在这里,就是为了安全,平时不与他人接触。 另外一点,这里距离老黄住的泰古弄也不算很远,联系起来比较方便。 现在,兄弟两个都在卫生间里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他们看上去,就有点样子了。 廖若兰指点他们在方桌边坐下,微笑看着他们。 兄妹俩都沉默着。哥哥仍然很警惕,妹妹则惶恐不安地看看哥哥,又回头看看姨,不知接下来会怎么样。 廖若兰一动不动看着那个哥哥,微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哥哥定睛看着她,说:“我叫安江,我妹叫安湘。” 廖若兰听得出来,这明显是个假名,但不知是他们自己起的,还是有人替他们起的。这两个名字里对她有意义的,就是妹妹名字里的“湘”字!老黄说过,他们是湖南人! 她微笑又问:“安江,你们是哪里人?” 安江小声说:“是江西人。” 廖若兰的笑容更灿烂一些,说:“不过,听你们说话,并没有江西口音,为什么呢?” 这时,安江就不说话了,只是一动不动看着她。 廖若兰轻声说:“安江,还有安湘,我告诉你们,九叔公正在找你们呢。” 正文 1161、 你龟儿子就是一个混蛋! 安江并没有动,但安湘却猛地挺直身体,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看廖若兰,又看看哥哥,最后还是没敢说话。她只有六七岁呀,却如此警惕! 廖若兰没有再问。她心里已确定,这两个孩子,就是她要找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向老黄汇报,看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1-36 重庆,十八梯。 自从金钱帮的十几个孩子搬进石头家,住进能遮风挡雨的破木板房子,日子在眨眼间就变得美好起来! 厚厚的稻草那么柔软,那么温暖,舒适到早上不想起床的地步!他们不再怕下雨,也不再怕刮风,更不会再遭房檐主人的驱赶和责骂,这是他们的家嘛! 山脚下就有一条小溪,溪水很清亮。他们就在这里洗脸洗脚,洗衣服,甚至洗澡。他们还可以互相撩水,打闹一个够! 麻子每天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去买早点。以前他们是随便走到哪里,饿了才买的。 早点自然很简单,但他们吃着都很满意。最后,麻子还会把一些大饼、油条或者包子什么的,放在篮子里,再挂在房顶上。这就是奶奶一天的饭。 麻子给孩子们分配了今天的任务,他们就相跟着出了门。 奶奶怀里抱着弟弟,脸上的皱纹里全是微笑,送他们出门。 到了这时候,晓烟总要拉着弟弟的小手摇了又摇,才放下,舍不得地走了。 金钱帮每天的业务,还是那么几项,最主要的是小偷和小摸,小把戏而已。这样的收入不会很多,但够他们吃饭的。 他们每天挣来的钱都交给晓烟,这是从一开始就定下的规矩! 不过,他们都看出来了,晓烟并不贪这些钱。她有时就坐在油灯下,和麻子一起数这些钱。帮里有多少钱,孩子们心里都有个大概数,也就让他们很放心。 2-1 不料,这样的好日子过了没几天,他们就出了事!竹竿和石头,栽进派出所了! 前面说了,金钱帮的主要业务,就是小偷和小摸。但还有一项大业务,就是盗! 这种大业务实在很少,难得碰到!但一旦真被他们碰到了,无论如何都要做一把!这个大业务来钱快嘛! 他们注意到的这个目标,就是位于人和街的人和街小学。 人和街小学是九月一日开学。开学的这一天,有钱的人家当天就交了学费。 不用说,这个钱就很多!但这并不是金钱帮孩子们注意的目标!学校会计当天就把这些学费送进银行里,他们是莫得办法的。 问题在于,有些穷人家,并不能按时交学费。但学校也很通融,准许他们迟一点交。这个迟一点交的最后日期,就是十一月十五日! 这一点很关键,因为拖到十一月十五日才交学费的人不多,再穷的人家,到十四日这天,也就凑钱交了。拖到截止日期再交,总归不太好,校方要不高兴的! 这就出现一种极其难得的机会! 学校里的会计,有可能等过了截止日期,也就是十五日,再把这些钱送进银行里! 金钱帮的孩子们暗中观察到,十四日这一天,这所小学的会计,并没有去银行! 他们判断,补交的学费,还在学校会计室里!他们的另一个判断是,估计在会计室里,至少有五六十元钱!这就是一笔大钱了,很不得了的! 他们的目标就是,盗取这笔钱! 2-2 麻子干这种事是老手!他做的布置和安排,也足够谨慎和周密! 竹竿个头高,翻墙轻而易举。他的任务,就是把石头送进会计室的小窗户! 石头则准备了撬锁工具,负责撬开抽屉或者柜子!钱肯定在会计室里,但不知道具体放在什么地方。这不要紧,石头足够聪明,藏得再严密也能被他找到! 大官人和麻子负责在围墙外接应。晓烟、玫瑰和二菊等小一点的孩子,则负责在街口和巷口望风。如果发现异常情况,她们要唱个曲子,给麻子发信号! 麻子则要根据当时情况,决定是否取消任务!这一点更重要! 开始行动时,一切都很顺利! 竹竿个子高,一踮脚就勾上围墙,再一抬腿,人就骑了上去。他回头一拉一送,就让石头翻进围墙里了,且悄无声息! 麻子扒着墙头向里面观望,很快就看见,在竹竿的帮助下,石头就像蚯蚓一样,钻进了那扇小窗户。小窗户很小,一般人绝对钻不进去! 晓烟等人的望风,出了一点很小的麻烦,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 玫瑰发现两个巡夜的警察走过来,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进人和街。玫瑰就拉着一个孩子从阴影里走出来,并且吵吵嚷嚷的,似乎在打架的样子。 巡夜的警察就吆喝一声,让他们站住。玫瑰两个孩子开始加快脚步,随后就跑了起来!警察就在后面追他们。玫瑰这两个孩子很快就把警察引走了! 在夜里,警察要想抓到这样半大的孩子,是绝不可能的!这些半大孩子,跑起来比狗还快! 接下来,所有孩子都希望,石头的动作快一点,赶快得手,赶快走! 2-3 他们绝没有想到,学校里的会计也相当谨慎! 会计虽然希望过了明天再送银行,但会计室里的学费还是有点多!晓烟他们后来才知道,竟然有一百五十多元钱!这么一大笔款子,谁都会当心! 平时,学校里也有守夜的工友,时不时会在学校里转一转,然后打个盹,再转一转。 但这天夜里,会计却安排了两个守夜的工友,并且就安排在会计室门外! 这两个工友坐在会计室门外的条凳上聊天时,就听见会计室里有了动静! 会计室他们进不去,门锁着!所以,他们立刻向楼房外面冲出去!想把贼堵在屋里! 屋里的石头已听到外面的奔跑声,就知道坏了!他急忙爬上小窗户,招呼竹竿把他拖出去!小窗户实在太小,竹竿不在外面拖他,他就出不去! 竹竿也明白出了意外,本想上来拖石头。但一回头就看见两个人影已从楼门口冲出来,一起向这里跑过来!他也没了办法,掉头就跑! 他正准备攀上墙头时,被两个工友抓住腿,直接给摔了下来! 不用说,石头和竹竿,很快就被送进望龙门派出所! 2-4 凌晨三点钟,晓烟才回到家里!此时,其他孩子们都已回来,表情沮丧地看着她。 晓烟什么也没说,先冲到麻子面前,甩手就是一耳光,叫道:“你咋弄的噻!里面啥子情况也莫弄得清楚,就下手!害石头和竹竿出事!你龟儿子就是一个混蛋!” 麻子很委曲,但到了这个时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苦歪歪地看着她。 晓烟看着每个孩子,叫道:“怎么着噢!现在怎么着噢!你们都给我说噻!” 对这些孩子们来说,进出派出所,早就是习以为常的事!还能怎么着,看运气呗!运气好,关一段时间还会放出来!他们就是一伙小孩子,偷盗而已,算么噻! 但这件倒霉事对晓烟来说,就是天大的事了! 老子是帮主!老子拢着这帮孩子,就是想弄点钱,买些个吃的,能让老子和弟弟活下去就行了!这帮孩子出了事,他妈的,就是老子的责任!脱不得箍地! 所以,她现在就是要弄清楚,眼下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办才最好噻! 她一指麻子,“你去打听一哈子!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弄不清楚就别回来喽!” 麻子的心里,其实挺不服气的。都是混这一碗饭地,栽进去就也栽进去了!算个么噻!但是噢,现在帮主发了话,他就得听!全重庆的团伙都是介么个规矩! 麻子走了之后,晓烟瞪着身边的孩子,说:“现在咱们怎么着噢,都说把我听听!” 大官人沉默一下,才小声说:“烟姐你莫生气噻。看他们的运气啰。” 晓烟回头瞪着他,“你说清楚噻,怎么就要看运气!” 大官人说:“主要的,就看那个房子里有多少钱。要是钱少么,十元二十元的,那些警察训他们一哈子,再关几天就放出来喽。但这么点钱,麻子肯定看不上眼!人家也不会放两个守夜的!所以,我猜么,那个房子里钱不少噢!” 晓烟问:“钱多了又怎么着!” 大官人一歪嘴,“钱一过五十,就算大案子啰!整不好就要往看守所里送喽。要是送进去,没个两三年,怕是出来噻!” 晓烟想了想,问:“那个学校里,钱会很多么!” 大官人说:“烟姐,你想一想噻,人家安了两个守夜的,可能还不止,我在外面听着,至少是两个人!钱一定多!麻子没弄妥当,恐怕也是没想到那里有好些钱!人家防着呢!” 这一点,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钱肯定不少! 在晓烟的想法里,就是要看望龙门派出所会不会往看守所里送!要送进去,恐怕就真坏了!这恐怕也就是一两天,两三天里的事! 正文 1162、 格丫头片子骂老子! 所以,她不管要怎么办,都要在一两天里解决这个事!还要解决得妥当! 所以,她又问了一个谁都不敢想的问题,“啷个派出所,里面是个么样子噻!” 他们虽然都是孩子,比晓烟也大不了几岁。但他们都听得出来,晓烟这么问的意思是什么!她就是要打派出所的主意!这个主意,整不好就是劫狱!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啷个小学样都莫弄得妥当,更别提派出所啰!劫狱!鬼扯噢! 所以,他们就一起向她摇头!他们摇头的意思是,烟姐噢,可不能那么干噻!要出人命的喽! 晓烟一回头就盯住大官人!这些孩子里,大官人岁数最大,经历的事也最多! 大官人眨着眼睛,把她看了又看。烟姐的眼神相当凶,他要是退缩,恐怕莫得好果子吃!他最后就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派出所里的房屋走向和规模大小! 他画到最后,就低声说:“烟姐,乱来不得地,那里是派出所噢!” 晓烟尖声向他叫道:“你闭嘴!问你再开口!” 这下子,所有孩子都不敢出声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烟姐这么凶! 2-5 到了这天下午三点多钟,麻子才从外面回来。他看着晓烟的脸色也是阴阴的! 他低声说:“烟姐,我打听过啰,啷个学校会计室里,放了有小两百多元钱噻!这就是大案子啰!不好整地噻!” 晓烟没说话。这个钱数说明,竹竿和石头,很快就会送到市警察局的看守所里,只要到了那里,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她盘腿坐在地铺上,低头看着大官人画的派出所平面图,整整看了半个小时! 最后,她抬起头,盯着身边这几个人,咬着牙说:“今晚我要钻进去,看看能不能救石头和竹竿出来!怎么办,我只好进去之后再看噻!今天夜里,大官人和麻子在外面盯着,看看能不能接应到他们!玫瑰和小柴在附近望风,看机会!二菊留在家里守着,听信儿,也照顾好弟弟,保证奶奶和弟弟有吃的!你听明白没有!” 二菊连连点头,脸色却恐惧到极点。妈呀,那可是派出所呀!晓烟这是要玩命噢! 这时,一直坐在竹床上,怀里抱着弟弟的奶奶,却斜着眼睛说:“我看着你个伢儿不大,倒真像个头领样子,能成个事噢!” 晓烟回头说:“奶奶,你带好弟弟就行!我今晚一定要把石头和竹竿弄出来!” 她想了想,又盯着孩子们说:“我们是金钱帮!我们伙在一起,有饭大家吃,有难一起扛!有事了,谁也不许后退!” 一屋子孩子,都坐在地铺上,痴呆地看着她,那眼神,都敬佩得不得了! 2-6 望龙门派出所就位于白象街,大门朝向东南。望龙门派出所的背后就是林森路(今解放东路),是重庆的一条主要街道。 望龙门派出所的两侧,都有狭窄弯曲的小巷。事后才察觉,这一点至关重要! 这天下午五点半钟左右,正是望龙门派出所警察准备白天最后一次巡逻的时间。说穿了,就是警察们准备转一圈就下班回家的时候。 此时,他们两三人一伙,陆续出了派出所,按照回家的方向走上一段路,就算完成今天的巡逻,他们就近就可以回家了。挺好的一项制度。 两个警察,出了派出所大门后,就说着话,向西走。准确说,是向西南方向走。因为白象街就是一条从东北向西南方向延伸的小街。 走出不多远,他们就看见迎面来了两个女孩子,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让他们有点意外的是,这两个女孩子手里拿着半瓶酒,互相搂着肩膀,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过来。让两个警察更意外的是,这两个女孩子竟然喝多了! 她们脸红得像关公,走起路来脚下拌蒜,却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简直就是耍酒疯! 一个女孩子晃着酒瓶说:“喂,警官大哥,跟……跟老姐喝一口,如何?” 另一个女孩子就说:“你瞎说八道,他们才……才不喝呢,他们家里有媳妇,都……是是母老虎,还……还不吃了他们!” 前面一个说:“就……就喝一口,有么子噻,又……又不是怂人!” 两个警察皱眉看着她们,心里都有些不高兴。但她们就是喝醉了,就算你是个警察,没事你招惹醉鬼做么噻!闲的呀! 他们挥挥手,就想从她们身边走过去。 但拿着酒瓶的女孩子却不长眼,就是要招惹警察! 她把手里的酒瓶向警察身上一戮,叫道:“你个龟儿子躲噻!躲得过今天,躲得过明天么,跟……跟老姐喝一杯!” 警察喝斥一声,“做么噻,欠揍的东西!” 晓烟这下子就不依不饶起来,一把抓住他的皮带,就又推又搡起来。 她叫道:“你个龟儿子才欠揍噻!你碰老娘一下试试,老娘叫你爬着走!” 这下子,晓烟就和这个警察揪扯起来,嘴里更是骂骂咧咧的,没完没了。 玫瑰则不断摇晃她说:“你闹够了没!喝几口酒就跟警察闹起来!你就是找死噻!” 晓烟叫道:“他是我儿子,我揍我儿子,你管得着么!” 两个警察终于火起来了,一边一个架住晓烟,叫道:“啷个丫头片子,跟老子闹起个莫完莫了地!老子就叫你清醒清醒!” 玫瑰拉扯两个警察,“你们抓她做么噻,她就是喝多了!” 警察一巴掌把她推倒在地,就拉扯着晓烟进了派出所。 2-7 不料,到了派出所,情况更加糟糕! 这个女孩子根本站不住!把她架到椅子上,她摇晃着又滑到地上。 当班的警察怪模怪样的还想问问她的姓名住址什么的。可这个女孩子嘴一张,就在桌子上吐了一大滩。派出所值班室里,顿时充满了令人呕吐的酒气! 当班的警察说:“你们两个长不长眼睛,她醉成这个样子了,还把她抓来做么噻!” 那两个警察说:“格丫头片子骂老子!说我是她龟儿子!老子不要教训她一下么!” 当班警察也很无奈,摇着手说:“好了,好了,你们就把她送进号子里噻,等她明天酒醒了再说喽!” 那两个警察也觉得多闹这么一出,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们两个人费心拔力地把晓烟拖进后面的号子里,往木板床上一扔,就丧气地走了! 晓烟四仰八叉地躺在木板床上,一条腿拖在地上,一动不动。 守夜的警察过来看了两回,都是这个样子,就回值班室打瞌睡去了。 2-8 准时快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四仰八叉倒在木板床上的晓烟慢慢睁开眼睛,悄悄向四面张望,观察她眼下的处境。 她看清楚的第一点很重要。她是被关在这一排号子的第一间里。 这间号子在常进派出所的小贼嘴里,有一个特有的名称,叫做“开门号子”。 一些人只犯了极轻的小案子,就是吵嘴打架之类的事。再或者警察处理什么纠纷时,这个人一时火大,骂了警察,就关在这里。 通常第二天,这个人再被警察训斥一顿,也就放了。 这间号子所以要开门,是因为有时号子里关的犯人多,他们如果要喝水,或者倒尿桶这些事,通常由住在“开门号子”里的犯人帮他们办,省得看守警察再费这个事! 所以,晓烟一看见自己被关在“开门号子”里,她的第一个目的就算达到了! 她看清的第二点,就是这几间号子的建筑格式。 这原本就是一栋普通的四开间青砖平房,后来在房子里建了直达房顶的墙,分隔成四个小房间。每个小房间都安装了铁栅栏门,铁栅栏门外是一条小走廊。 晓烟看清的第三点,也是她向大官人问了又问的,她所在的“开门号子”的房顶上,有一扇小天窗!她要救石头和竹竿出去,只能打这个小天窗的主意! 她很快爬起来,先轻轻推开铁栅栏门,溜进走廊里,透过铁栅栏门向外面看。 只见那个值班警察坐在桌边,正在打瞌睡。 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小号子里,飞快脱下裤子。她的大腿内侧,用布条绑着一根小撬棍!她解下小撬棍,又解下缠在腰里的麻绳。最后,她又从胸门口的衣服里,掏出一串万能钥匙! 她拿着这几样东西,再次走进走廊里,踮着脚尖一直向里走。 果然,她看见石头和竹竿就躺在里面号子里的木板床上。 不过,他们此时正抬起头,万分惊愕地看着栅栏门外的晓烟! 晓烟用她的万能钥匙捅他们门上的锁。这可是一项专业技术,她捅了一哈子竟莫捅得开!最后,还是石头笑嘻嘻接过钥匙,几下就捅开了锁! 2-9 石头和竹竿接下来做的事,是他们多年做小贼做熟了的事! 他们溜进走廊里,很快溜进“开门号子”里,然后互相帮着攀上墙头。他们仔细看清小天窗,就开始用撬棍撬窗户。 正文 1163、 说明文件内容绝不一般 晓烟则溜到走廊门口,盯着正打瞌睡的警察。 她看见警察要翻身,一举手,竹竿就挥手叫石头停!她再点手,石头就接着撬!他终于把那扇窗户撬开来! 竹竿向晓烟挥手,示意她先从这里出去。 晓烟却向他们挥手,示意他们赶快走! 石头不再犹豫,把细麻绳系在房梁上。他和竹竿先后钻出洞口,顺着绳子落了地! 在号子里,晓烟解下绳子,扔出窗外,最后将窗户关好。她四面检查一下,确认无遗漏,重新回到自己的号子里,又四仰八叉地躺下来。 这一次,她一下子就睡着了! 2-10 也不知过了好久,一个警察用力摇她的肩,向她吼叫:“醒一醒!醒一醒!” 晓烟一个机灵惊醒过来,惊愕瞪着警察,说:“你哪个,在我家做么噻!” 警察几乎要被她逗笑了,说:“你好好看看,这里是你家么!这里是派出所!” 晓烟四面看看,叫道:“你做么子噻,抓我来做么!我又莫惹着你们!” “你昨天喝醉了酒,不记得了么!”警察说。 “我和姐妹喝酒,又没和你喝!你抓我做么噻!” “昨天你骂老子了!也不记得了!” “骂你,为么噻!” “你喝醉了!” “胡说噢!我和姐妹喝酒,从没喝醉过!为么骂你噻?” 警察简直要被她气昏过去了,叫道:“你好好给老子鞠一个躬,再说两遍对不起,就赶快滚蛋噻!还想在这里呆着么!说,怎么着!” 晓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先深深地向他一鞠躬,然后说:“长官您大量,我昨天喝酒真喝高了么?反正我么也不知道哩!我真骂您长官么?对不起喽,是我错喽。” 警察嘴巴歪了又歪,想了想,也实在拿这个小丫头没什么办法,就把手一挥,叫道:“快滚噻!再逮到你,一定叫你蹲十天号子!” 晓烟笑嘻嘻向警察挥挥手,急忙溜了出去。 她一出派出所,撒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2-11 一个小时后,望龙门派出所两个小贼越狱跑掉了的消息,就惊动了所长管仲文。 他亲自带了值班警察到号子里察看。开始倒也没看出什么来。只是奇怪,那么两个小贼是怎么跑掉的!号子里有看守警察!铁栅栏门完好无损!号子又是在最里面,要想从这里逃出来,还要经过许多房子和夜里值班的警察!这两个小贼是怎么跑掉的! 管所长细细观察,最后发现,“开门号子”里,房顶上的小天窗有些异样。 他叫人搬来梯子,亲自上去查看。他这才看出来,这个小窗户是被人动过的,是被人从里面撬开来的!他妈的,这个钉死的小窗户,没有工具,绝对撬不开! 关在号子里的小贼一定干不了这个事!应该是内部有人接应!至少提供了工具! 他一问才明白,昨天傍晚,曾经有一个喝醉了酒的小丫头被关在这里!所以,最可疑的就是这个小丫头!但这个小丫头姓什么叫什么,全都不知道! 昨天值班的警察说:“她都要醉死掉喽!还吐了我一桌子!我擦了一个小时才擦干净噢!谁知道这个小丫头也是贼一伙地!” 管所长真是怒不可遏!差那!几个小贼竟然从老子的眼皮底下跑掉了,这还得了! 按照管所长的安排,警察们继续调查这几个小贼。 头一个,高个子小贼名叫朱高家,绰号竹竿,是个惯窃。矮个子小贼名叫石德良,绰号石头,也是个惯窃。这两个人以前都是白象帮的成员。后来白象帮的头头黑刹受了重伤,白象帮散了伙,不知这两个小贼又跟了谁! 有个警察说,听说白象街这一带又出了个金钱帮,帮主就是个小丫头!好怪噢! 管所长把这些情况弄清楚,就向市警察局报告,说白象街出了一个金钱帮,帮主是个小丫头!他们最可恶的罪行,竟然是在望龙门派出所里“劫狱”!劫走两个企图盗窃巨款的小贼!呈请各派出所注意,查找金钱帮! 这样一来,晓烟的金钱帮,就算是在重庆警察局里挂上了号!一旦被警察找到,他们决没有好下场! 2-12 到了这天快中午的时候,晓烟终于回到在十八梯的家! 昨天出了大事,孩子们今天就都没出门,坐在家里等待晓烟回来! 现在,他们都眨着眼睛,有点怯怯地看着歪嘴瞪眼模样挺凶的帮主! 晓烟看见石头和竹竿,心里的火有万丈高!她伸手就拔出她的兵器,枣木棍子,抡起来就打了竹竿一棍子,回头又打了石头一棍子! 奶奶看见孙子挨了打,好心疼的,就抱起弟弟说:“伢子哎,饶了他,看弟弟的面噻。” 晓烟回头看了奶奶一眼,就不好再打了,但心里还是很生气,就喝道:“叫你两个出去做生意!你们两个就这么马虎!还让人家逮个正着!你们是不是混蛋!” 石头和竹竿都挨了她一棍子,心里都是很委曲的!做咱的生意,哪有不失手地!咋就不讲讲道理噻!出了事就要挨打,不冤是个啥噻! 可他们一抬头,却看见晓烟的大眼睛里已汪出泪水,心里的感觉一下子就变了样。 噢呀,我们失个手,烟姐好难过噢!噢呀,烟姐还亲自钻进号子里救我们!噢呀,天下再没这个样子的帮主噢!烟姐好顾念我们噻!实在说,真地是我们大意了噻! 石头和竹竿这两个孩子,眼眶子浅,泪水就稀哩哗啦地流下来,干脆就哭了起来。 晓烟叫道:“你们两个出了事,还哭么噻!你们是男人!晓得不!男人不许哭!” 石头和竹竿,都把眼泪擦了擦,最后说了一句:“烟姐,是我们欠打好噻!” 黑皮玫瑰最无所顾忌,首先就笑了一声。接着,其他孩子也大笑起来,把石头和竹竿推来推去。这一场大风波,就这样结束了。 这时,麻子低声说一句:“烟姐,我们怕是在派出所里挂了号噢!今后得小心喽!” 麻子这句话一说出来,孩子们又垂下了头,都不说话了。 他们都是老江湖,从记事起就犯案无数次,进出派出所也无数次!他们都明白,一旦在派出所挂上了号,今后就算是被警察盯上了!他们随时都可能出事! 2-13 大约也是这一天,缉查处长龚滨生,被一个电话紧急召到本部。 他一进戴老板的办公室就看出来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严重问题! 戴老板盯着他的眼神十分严厉,甚至连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 龚滨生判断,戴老板至少两天没好好睡一觉!这都说明出了严重问题! 戴老板点了点办公桌对面,示意他坐下来,随后把一个标有“绝密”字样的文件夹推到他面前,简洁说:“你先看看,看完了再说!” 之后,他就旋转座椅转向窗外,看着外面天空上的几片白云,陷入沉思之中! 龚滨生翻开文件夹,前后浏览一遍,很快就看出来,其中有几张放大照片,显然是在仓促中拍摄的日本绝密文件!但文件中的两个签名让他惊讶,一个是东条英机,日本陆军大臣,另一个是闲宫院载仁亲王,日本陆军参谋总长! 一份绝密日本文件有这两个人签名,说明文件内容绝不一般! 照片前面有十几页纸,显然是对照片文件的中文翻译! 于是,他沉下心来,细看这份中文翻译。 第一页是批示页,其中就有东条英机和闲宫院载仁亲王的签名和批示。 第二页就是附件,标题为:《对华经济谋略实施计划》。 下面是这个实施计划的明确方针,即:破坏蒋介石政权的法币制度,扰乱其国内经济,摧毁该政权经济抗战力量! 再一下页则是具体的“实施要领”: 1、本工作的秘密代号为“杉工作”。 2、本工作应需绝对保密,仅限下列人员参与:陆军省大臣、次长;军务局长、军事课长;主管人员:参谋本部总长、次长;第一部长、第二部长、第八课长、主管参谋及主管军官;兵器行政本部本部长、总务部长、器材课长,等。 3、谋略器材的制造由陆军第九科学研究所(登户研究所)负责和制造。根据需要,经大臣批准后,可利用民间工厂的全部或一部,但要做到绝对保密。 4、有关登户研究所制造谋略器材的命令,由陆军省和参谋本部商定后直接下达给登户研究所所长山本宪藏。 5、谋略器材的制造要向陆军省和参谋本部直接报告其种类和数量。 6、参谋本部同陆军省协商后,确定谋略器材交送地,并派必要的护送人员,作为绝密文件送往指定机关。 7、在支那设立本谋略的实施机关,代号“杉机关”,暂将本部设在上海,在对敌贸易的重要地区及适于收集情报的地方,设立派出机构。 8、本工作要隐蔽进行,主要目的在于扰乱敌方经济,用伪造法币进行正常的交易,采购军需品和民用品。 正文 1164、 日本正在制造假法币 9、获得的物资按军队规定的价格分别交给制定的军事补给厂,所得款项用作摧毁法币的活动费,但另有命令时不受限制。 10、“杉机关”要经常了解“杉工作”的活动,每月月底向参谋本部报告资金及器材的使用情况。 11、“杉机关”可将所印法币的20%留作活动经费自由使用。 2-14 龚滨生看完这份文件,心里真正是大为惊讶! 这份文件说的“制造谋略器材”,指的就是仿制法币!其主旨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伪造法币,破坏中国经济!” 他再看东条英机指示的日期,是昭和十三年十二月八日。他心里换算,应该是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八日! 他轻声说:“长官,日本人早就开始实施这个计划了!” 戴老板一点头,轻声说:“‘淞沪战役’时,我们就发现,许多日军死亡士兵的口袋里,都装着一些已过期的中国货币!这些货币根本用不了!日军就是企图用这些过期货币蒙蔽老百姓!我们当时没太在意,以为没什么了不起,中国人都看得出来!但其实,日本人早就存着这个心思!他们现在是要伪造法币!” 龚滨生精明透顶,他观察戴的神态,猜测可能还有其他情况。 他小声问:“长官,还有什么?” 戴老板说:“不久前,我们委托美国钞票公司制作的法币印版,刚刚送到香港,就被日本特务劫走了!他们现在要伪造法币,更简单了!” 龚滨生没说话,心里猜想自己在这件事里可能承担什么任务。 戴老板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说:“这件事,我已经向委员长汇报过了。委员长要求我们尽快采取有效措施!你听明白了吗,是有效措施!” 龚滨生说:“请长官明示,我一定全力执行!” 戴老板顿了一下,说:“一项措施是,严防他们的假币流进国统区!军令部已向各地长官发出警告,命令他们严防假币流入!在重庆,这就是你的责任了!所有水陆口岸,必须严密检查,防止假币流入!” “长官,我一定命令各口岸严格检查!” “第二项措施,就是以假对假!我已和中央银行联络了,他们愿意协助我们。你的职责,就是尽快寻找一处合适地方,做好这方面的准备!清楚了!” 龚滨生急忙站起来,“是,长官,我清楚了!我立即着手进行!” 2-15 龚滨生坐在回去的汽车里,感受着车窗外吹进来的冷风,细细思考。 他很明白,戴老板交待任务,一向很简单,甚至让接受命令的人以为,能否完成,或者能完成到何种程度,都不太要紧。但谁要真这么想,那他必死无疑! 戴老板今天交待任务同样很简单,但最后却问了一句:“清楚了!”口气相当严厉!所以,这个任务决不是寻找场地那么简单!他必须全力以赴! 想到这里,他让司机重回本部。他首先找的是本部经济研究室主任邓葆光。 在军统里,邓葆光也算是个奇人。他是湖北黄安人,今年四十岁。 他曾在日本中央大学专攻日本经济。回到国内后娶了一个漂亮的美国姑娘为妻。他永远西装笔挺,三七开的分头梳得油光铮亮,清秀的瓜子脸上架一副金边眼镜,简直就是一个文质彬彬加上海小开的模样。 但他是军统内部首屈一指的经济学家,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经济学家。 2-16 邓葆光的办公室尤如文人雅士的精致书房,两侧的墙边立着巨大的书柜。谁都想不到,一个军统中校军官,书柜里却摆满了线装书。 “戴老板和我说过此事。”他脸上露出精致文雅的微笑,简洁地说。 “那么你看,我们应该如何着手呢?”龚滨生虚心请教。 邓葆光拉开抽屉,取出一页纸,用两根手指捏着,轻轻一抖,就放在龚滨生面前。 龚滨生掠眼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纸上开列的,是他们应该寻找的机构,其中有国民政府财政部货币司、中央银行货币发行处、财政部的铸币厂。 再下面,还有具体需要的人和物:印版雕刻师、印钞机、专用油墨、专用纸张、货币样品。最后一项是,宽敞、隐蔽、交通方便的厂房。 这最后一条,也是戴老板特意交待的。 龚滨生没想到,邓葆光能够设想得这么全! 2-17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龚滨生和邓葆光一同行动,首先就是寻找纸上开列的机构,咨询有关印钞方面的情况。 每天晚上,龚滨生都要向戴老板汇报他的工作进度。 但两天以后,他隐约意识到,戴老板对此事,其实另有想法!说的好听一点,是他想两条腿走路。说的更直接一些,是他想秘密建设军统自己的造币厂! 龚滨生一想明白这个意思,也悄悄做着两手准备。 这个两手准备的头一件事,也就是邓葆光纸上的最后一条,他需要找一处宽敞、隐蔽、交通方便,更便于保密的场地! 龚滨生一连找了多日,也没找到这么合适的地点。 2-18 一天,龚滨生去军委会时,恰巧在走廊里遇见翟振川。 他忽然意识到,翟振川可能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场地!他是个办企业的人嘛! 所以,他微笑问:“翟兄,我请教你,如果我想办一个厂子,哪里比较合适?” 他发现翟振川似乎犹豫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他可能确实有合适的地方!他们制造司,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大小企业! 他说:“翟兄,希望你指点我一下,我有重要任务!” 翟振川疑惑问:“你究竟想干什么,总要有一个目的吧!我也好提供参考意见!” 龚滨生稍一犹豫,就把他拉到僻静处,简要向他介绍了日本正在制造假法币。我们军统的想法是,以假对假,制造假军用手票,或者沦陷区其他货币! 翟振川没想到军统竟然这么敢干,佩服得不得了,“我确实有一处地方,很不错!” 龚滨生微笑问:“那么,你刚才为什么犹豫呢?” 翟振川哈哈地笑起来,“说起来你也知道,我募捐来的资金,除了用于迁渝企业的安置,还剩下一点,我就想用这个资金,再办一家工厂,专门生产机器设备。我准备请鲜英先生的夫人金水竹女士帮我操持这件事。但金女士不同意在重庆搞工厂。她认为这里太偏僻了。她的意见是,如果真要建工厂,就到长沙去建!那里有地皮,有工人,地处江南繁华地区,搞起工厂来才能有发展。我现在正考虑她的建议呢!” 龚滨生对翟振川要办工厂的事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他说的地点。 他问:“你要办工厂的地点在哪里?” 翟振川说:“就在歌乐山磁器口,有一家缫丝厂,倒闭了,但车间还在!” 龚滨生问:“场地够大吗?” 翟振川说:“好几个车间,还有几排平房,你说够不够大!” 这下子,龚滨生就笑了起来,轻声问:“我可以用吗?” 翟振川耸耸肩,“金夫人没看好这里,我只好考虑去长沙选新地址了。” 2-19 磁器口镇位于歌乐山脚下,东北面就是嘉陵江。 小镇很古老,散落在一片树木茂密、丘陵起伏的山地里,地域十分广大。 说它大,是因为十几年前,这里有数十家大大小小的缫丝厂和丝绢厂,这里生产的丝曾经远销欧洲,还得过万国展览会金奖。每天有数万缫丝工人在这里工作。 但战争一起,商路被打断,这些缫丝厂顿时失去了生机。大多数都倒闭了,剩下的几家也只能苟延残喘,勉强度日。 此时,龚滨生、翟振川和邓葆光就站在磁器口镇东侧,一座名叫杨家山的小山下,看着山下那一大片乌黑、破败的缫丝厂。 龚滨生点头说:“翟兄,它确实足够大!咱们进去看看吧。” 2-20 翟振川领着,带着他们下了山。他们穿过倒塌的围墙,很轻易就走进这间破工厂里。 进了厂里,他们才感觉到,这家厂子比在山上看到的更大,但也更破旧! 厂子里遍地都是野草和垃圾,泛着油光的污水淹到墙脚。麻雀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里轰然飞出,一片叽喳叫声。 车间里的情况更糟,残留的几架缫丝机歪倒在地,凡能卸走的零件都被附近村民们盗走变卖了。墙壁乌黑,有些房顶破漏,能看见外面的天空。 龚滨生相当仔细地看了一遍,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看着翟振川和邓葆光。 翟振川无所谓,只是向他耸耸肩。 龚滨生说:“好地方!两位,就是这里了!” 听到他这句话,邓葆光就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几叠钞票,一一摆放在乌黑的机台上,回头看着他们。 龚滨生和翟振川围过来观看的时候,他开始一一介绍:“这是殷汝耕的冀东政府发行的钞票。不过,他只发行了一九三七年一年,就被日本人扶持的蒙疆银行吞并了。” 正文 1165、 识得几个字就要雄起噻? 他指着下一张说:“这就是蒙疆银行发行的钞票,发行范围是察南、晋北、内蒙。” 龚滨生点头说:“范围小了一点。” 邓葆光指着下一张说:“这是王克敏的临时政府创办的联合准备银行发行的钞票,是去年二月开始的。” 龚滨生说:“这个范围不小!” 邓葆光接着说:“这一张是厦门伪政府发的钞票,我估计你看不上。这一张是南京维新政府创办的华兴商业银行发行的钞票。我感觉,这个范围也不小!” 龚滨生一点头,说:“一个是北平发的钞票,一个是南京发的钞票,应该就可以了。最后,我还要加上日本的军用手票!如果可能,也要仿制出来!” 他们三个人互相看着,眼睛里都藏着谨慎不可明言的笑意,然后无声点头。 邓葆光说:“我可以去联系印钞机、印油、纸张,还有雕刻师等等。不过,这个厂房实在有点……啊,实在有点……” 这时,龚滨生就回头看着翟振川。 翟振川笑着说:“首先,我确实募捐来一点资金,但这一年来,已经贬值快一半了!所以,重新整修厂房、平整土地什么的,所需资金只能你负责。” 龚滨生一点头,“好,我负责,没问题!” 翟振川说:“你有资金,我就有力量重新修整这里,没问题!但是!” 龚滨生不由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但是什么?” 翟振川笑嘻嘻说:“我刚才说了,我募捐来的资金已经贬值一半了。如果这里出的东西好,我可否……” 龚滨生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阴森地盯着他,又回头盯一眼邓葆光,低声说:“此事不可明言,我们三个人,心里有数就可以了!我说清楚了吗!” 翟振川和邓葆光都向他用力点头,表示听清楚了! 2-21 重庆,十八梯,金钱帮的破板房。 这几天,金钱帮的孩子们差不多算是陷入了困境!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人和街小学的生意莫做得成,还把石头和竹竿栽了进去。最后是烟姐冒险钻进了派出所,才算把他们救出来!这样一来,他们至少在短时间内,就不敢做什么大生意! 老实说,单靠小偷小摸糊口,恐怕真的是个问题。 在他们的团伙里,首先有一个弟弟要养,每天至少一瓶牛奶,这是很要钱的! 另外,还有石头的奶奶要养。她老人家虽然吃的不多,但要给她吃好,这是烟姐定的规矩。孩子们都住在奶奶家里,就冲这个好处,怎么让奶奶吃好都不为过! 但连续几天没进项,晓烟布袋里的存款只见减少,却一毫也不见增加! 孩子们都很发愁。这样个日子不好过噢! 2-22 这一天,晓烟和二菊、玫瑰三人,就在街上转,目的只有一个,想找一个能让他们挣到钱、吃到饭的生意,么子生意都成噢,她们莫得挑噻! 再找不到好生意,他们恐怕真要坐吃山空喽! 这三个姑娘里,二菊岁数最大,今年十六岁。玫瑰要小一点,也有十五岁。倒是帮主烟姐最小,勉强算,也只有十四岁。 二菊读过两年书,认识不少字。玫瑰从记事起就在街上混,从未读过书。晓烟虽然没读过书,但跟着李太太,倒也识了一些字。 “你识得好些字噻?”二菊有些得意地问。 “至少有五六十个字,跟李太太学的!”晓烟还是有一点小得意。 二菊却嘎嘎地大笑起来,说:“一年级小学生还要识一两百个字噻!你差老远喽!” 今天上午,他们从十八梯家里出来,先走到湖广会馆,什么生意也莫找到!光磨脚底板了!于是她们拐弯向北。她们走到快中午的时候,就到了小什字。 二菊指着一栋旧楼招牌上的几个字,问道:“你晓得这几个字是么噻?” 晓烟看了看,说:“公众两个字我认得,第三个就不认得了。” 二菊大笑说:“这三个字叫‘公众报’,这里应该是一家报社才对。” 玫瑰叽叽嘎嘎地笑着,说:“哟,二菊好了不起噻,识得几个字就要雄起噻?” 三个姑娘同时大笑起来,好不快乐。 2-23 偏偏这个时候,站在《公众报》门口的一个胖子,正好听到她们的对话,就把她们盯了又盯,在心里打着主意。 他就是《公众报》的主编,胡都,胡主编。 他因为曾经给缉查处宪兵队提供过重要线索,还得到过重庆市政府的特别表彰。 那些日子,他曾经很荣耀了一哈子。但接下来他就很担心啰,万一暗藏在重庆的日本特务要报复他,妈呀,我恐怕要糟糕了噻! 所幸,日本特务并没有找上门,让他多少安了一些心。 但自从双十节国庆大会发生了大爆炸之后,政府的新闻检查办公室,明显加强了对全市大小报纸的新闻检查。 噢哟,啷个检查员说你这篇文章不成,你就得把这篇文章撤下来!《中央日报》都不例外地!不管你是哪家报纸,这篇文章被枪毙了,你就得赶紧起办法换上新文章,你换不上去,这块版面就会“开天窗”!这可是一件要亲命的事噻!是影响销路的! 但更要命的是,胡主编的《公众报》设在小什字,但报纸印刷厂却在七星岗!编辑们匆忙写好稿子,再赶到七星岗印刷厂,就是黄花菜也凉了! 胡主编现在就遇到这么一件事!印刷厂催他赶快换稿子! 所以,他一看见晓烟这三个女孩子,就在心里打起了主意! 他招手把她们叫到跟前,说:“你们谁帮我送一封信,送到了,一元钱!谁去?” 二菊和玫瑰一听有钱挣,都回头去看晓烟。 晓烟却张口就说:“老板,两元好噻!准定给您送到!” 胡主编说:“两点钟之前,送到七星岗丰盛印刷厂,就把你们两元钱,如何?” 晓烟眼睛一转,伸手说:“要得!老板先把钱噻!” 胡主编嘻嘻地笑起来,说:“先把一元,你们送到之后,请印刷厂的赵技工在信封上写下他的名字,再拿回来,我就再把你们一元!这样是不是公平合理!” 晓烟一点头,“要得!” 于是,胡主编就递给她一个信封和一元钱,说:“回来之后,到这个楼上来找我,我姓胡。你们不能按时送到,我可是不给钱地!” 2-24 三个姑娘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生意,很新鲜,就决定一起完成这个任务!再说了,两元钱呢,可不算少了! 她们离开小什字,沿中正路一起向西急走,穿过十八梯和较场口,再走和平路,最后终于到达七星岗。 她们这一路是急走,有时甚至就是小跑。她们用了四十分钟才走到七星岗,但找到藏在小巷子里的丰盛印刷厂,却又花了二十多分钟。 她们还是第一次走进一家印刷厂。妈呀!这可是印字的厂子呀!在这里干活的人都得认字才行噢! 厂房里拥挤黑暗且嘈杂,满满当当的摆了十几部机器,都在咣当咣当地印着有字的纸!那些操作机器的人,一张一张地印,一看就好了不起的! 她们东问西问才找到赵技工。 赵技工面相很和善,正在修理一台机器,双手全是黑油。 他说:“老胡给我来过电话,说你们要送稿子来。等我修完了,再给你们签字!” 于是,赵技工继续修他的机器。二菊和玫瑰就好奇地厂房里转了起来。 晓烟有心计,就蹲在赵技工身边给他递工具,同时问:“为么送这急噻?” 赵技工很随和,就跟她说了政府严格检查报纸的文章,文章不好就“拍死”!报社要补这个天窗,只能匆忙送稿子来填补,等等。 他最后说了一句很关键的话:“最近么,这种天窗好多,各家报社就算想填补,时间也来不及。你们能这么快送来,算是最及时的了!” 2-25 这天晚上,晓烟等三个姑娘回到家里时,就带回来两元钱,这可比他们小偷小摸强多了。最重要的是,她们带回来的这个生意很安全!这一点最重要! 接下来,按照帮主晓烟的决断,麻子的策划安排,金钱帮的孩子们就开始行动起来。 从第二天开始,孩子们每天四面奔跑寻找报社,张罗他们的生意。最重要的一点,是要看看这样的生意多不多! 他们只是简单这么一找,就发现重庆的报社很多,至少有二三十家!至于这些大小报纸有没有“补天窗”的需求,恐怕还要过几天才能看得出来! 2-26 这天下午,翟振川一回到军委会制造司,就把梁金凯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并且锁上了门! 他扭回头时的眼神,让梁金凯吃了一惊,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翟振川拉他在桌边坐下,就开始低声交待,“金凯,眼下币值贬得很快!咱们的资金再不用,就要贬一半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梁金凯小声说:“我也正为此事发愁呢!” 正文 1166、 这块布上没有血迹 翟振川说:“我已和金夫人初步商定,要在长沙投资办厂。你现在就去长沙,办两件事!第一件,听清楚,第一件是购买物资,不管什么物资,咱们办厂需要的,或者今后可能短缺的物资,都要买!买下来就运到长沙,找一个妥当地方存放!明白!” 梁金凯一点头,“明白!咱们的资金再不用起来,真要不值钱了!” 翟振川说:“对,就是这个意思!第二件,是选择一块可以办厂的地点!第一,要宽敞一点,第二,还要交通方便,第三,不要引人注意!我决心办个机器厂!咱们的工业太落后了!办个机器厂,算咱们为国家出一点力!” 这时,梁金凯就小声说:“长官,那可需要好多钱呀!咱们的资金恐怕不够!” 翟振川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金凯,我现在要跟你说的,是绝密!军统正在想办法仿制伪钞!我也参与其中帮忙。龚滨生答应我,他们仿制出来的伪钞,咱们也可以用!你听明白这个意思吗!” 梁金凯睁大眼睛,那么意外地看着他,“老天,这个生意可就做大了!有些物资,我恐怕需要到上海去采购吧!” 翟振川说:“你看情况!凡是有价值的物资,你都可以买!你可以全权做主!但有一句话,你要千万小心!我听说,日本人在上海也控制得很严!你千万不能出事!” 梁金凯一点头,“我知道!我明天就去!” 2-27 上海,大沽路六弄十五号,廖若兰家。 自从廖若兰向安江兄妹俩说出了九叔公正在找他们,终于让他们放下了防备。 廖若兰白天上班后,兄妹俩就细心地把房间打扫一遍,处处都擦得干干净净。 之后,哥哥安江就翻看家里的报纸和书。妹妹安湘则对窗台上的几盆花喜欢得不得了。时时拿着一杯水,给花浇水。 哥哥说:“你再浇水就要淹死它了!” 妹妹嘟着小嘴说:“我好希望它们能开出小红花,小黄花来。” 哥哥说:“现在是冬天,花开不了。” 等廖若兰下班回来,和他们在一起吃过饭,就坐下来更详细询问他们的情况。 原来,早在两年前,他们就被人带出了老家。他们在南昌住过一小段时间,后来又去了杭州。今年年初,有人带他们来了上海。 安江说,带他们来的人,叫他们在一处弄堂口等候,他就进了斜对面的一栋楼房。 但没几分钟,那人就被几个日本宪兵拖了出来!那人只是从眼角向他们瞄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被日本宪兵带走了! 安江的声音里有点悲哀,“姨,从那时起,我们就在上海街头流浪乞讨。” 廖若兰轻声说:“是九叔公托我找你们,也很担心你们的生活。可能,过几天还会有人来对你们问话。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好吗?” 兄妹俩眨着大眼睛,似乎不太明白,但还是向她点点头。 2-28 就是这天晚上,来了一位胖胖的穿一身长衫像个教书先生的人。 他给兄妹俩带来了糖果和一些小点心,然后就用湖南话和他们聊天。 到底是家乡话,已很久没听到了,兄妹两个都在脸上露出笑容。 胖胖的像个教书先生的人,主要和他们聊一些家乡的人和事,什么这个亲戚,那个亲戚,再就是母亲最常给他们做什么吃,家门前有水塘还是一条小河,等等。 胖胖的像个教书先生的人临走的时候,小声对廖若兰说:“就是他们!我会向上面汇报,你也要向上面汇报,尽快把他们送走!” 廖若兰不知道胖胖的教书先生要向谁汇报,但她只能向黄汉辉汇报。 老黄听了她的汇报,连声说:“好,好,太好了。我尽快安排他们走!” 2-29 这个时候,悄悄去长沙的,可不止梁金凯一个人。 消瘦憔悴的秦雅丽,终于跟着李承国去了长沙。对她来说,重庆,已无可留恋! 失去了还在吃奶的弟弟,她伤心得柔肠寸断,意志也日渐消沉。 凡是认识她的人看见她,都瞪大眼睛对她说:“雅丽呀,你不好这样下去呀!瞧瞧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说把你,人的命,天注定,这是强求不得地!你还年轻噢,还可以再生一个嘛!” 承国陪了她几天。亲吻、拥抱,然后轻声说:“雅丽,跟我走吧,咱们离开这里!” 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感觉自己继续这样下去很不好。想了想,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只好同意了承国的建议。 她私心里期盼,今后天天和承国在一起,也许还会再生一个孩子。 但不管怎么样,失去弟弟,仍然是对她最沉重的打击! 到了长沙之后,承国希望帮她在第九战区司令部里安排一个职务。 雅丽很有能力,善于与人打交道。他考虑,雅丽在战区政治部秘书处当一个秘书,应该是个很好的选择。 李承国的建议,上下都没意见。很多长官都是见过秦雅丽的,对她很有好感。不过,这件事办起来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所以,这一段时间里,秦雅丽就很悠闲。 悠闲的秦雅丽有一个很好的选择,就是去看望两个好朋友,桂龙海和傅雪岚。 2-30 桂龙海和傅雪岚对秦雅丽的到来都很欢迎,拉着她坐下,聊一聊近来的状况。 他们已听说雅丽儿子的不幸遭遇,也说了许多安慰她的话。 这时,秦雅丽就从小提包里拿出那块粉红色的碎布,并且说:“这就是晓烟那天穿的衣服。这是我和弟弟唯一的联系,除了这个,什么也没有了!” 傅雪岚倒没什么,拿着这块碎布看了一下,就递给了桂龙海。 桂龙海拿着这块布,却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却说:“秦小姐,这块布上没有血迹。” 秦雅丽听到他这句话,开始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但很快,她猛地挺直了身体,那么惊愕,甚至有点恐惧地看着桂龙海,仿佛不认识他了! “秦小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么提一下。”桂龙海理解她的感觉,小声说。 “桂科长,你不好再让我绝望的!我再受不了了!”秦雅丽看着他,喃喃地说。 傅雪岚也听明白桂龙海的意思,这片布上没血迹,似乎可以说,晓烟姑娘那天,并没有穿这件衣服!但再怎么说,这也只是一种可能,做不得数的! 她就拉着秦雅丽的手说:“龙海的意思,不是让你有多大的希望,就是让你今后多注意一下。认真地说,我们今后也会注意!真的,就是平时多注意一下!我们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期盼,只是多注意一下,四面看一看。说不定,就看见了!” 秦雅丽喃喃地说:“傅医生,你是菩萨医生,拜托你,今后无论如何都要帮我注意一下子!你知道的,我不敢在这上面多想什么!真的不敢想!如果……如果……不,不,我不想再说这个了!有些事,我想得太多了,反而更坏!傅医生,求你多注意一下!” 傅雪岚望着她那张近乎恐惧的眼神,以及在恐惧眼神之下隐藏的期盼,自己也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了! 一周之后,秦雅丽的从军任职下来了,她被任命为政治部秘书处秘书,少校军衔。 秦雅丽自从投入到工作中,精神状态这才逐渐恢复过来。 2-31 重庆,十八梯。 金钱帮的孩子们开创了一项新业务,为“开天窗”的报纸送稿件。 他们连续“试营业”五天,就让他们了解到一些他们以前从未想到过的事情。 第一项,他们这才注意到,重庆现在有许多报纸和刊物,但大多数报纸和刊物都是抗战以后,从外面迁移进来的。 比如:《新民报》在通远门,《南京晚报》在工局街,《中央日报》和《扫荡报》在民权路的同一栋楼里,《新华日报》在化龙桥,《大公报》在李子坝正街,等等。 这些报纸都是从外地迁到重庆来的。 第二项,所有报纸和刊物都要接受新闻检查所的检查!甚至《中央日报》这样的党报,《扫荡报》这样的军队报纸,也要接受检查!偶尔的,也会被“开天窗”! 但被开天窗最多的,一家是《新华日报》,他们还有一个刊物,叫《群众》周刊。另外两家开天窗最多的,是《大公报》和《新民报》。 晓烟说:“这几家,就是我们最主要的生意噢,我们要勤跑着一点!” 第三项最重要,设在上清寺的新闻检查所,主要是在上午检查。文章是不是被他们“拍死”了,各家报社中午之前就能见分晓。所以,各家报纸要替换被“拍死”的文章,就要在下午两点钟之前送到印刷厂!再晚,就来不及了! 晓烟问麻子,“这个生意,咱们做得成么?” 麻子说:“主要这几家,我和大官人都进去跟人家说过啰。我说我们是跑着送噢,一定不会晚!他们都答应喽,说一有这种情况,就出来找我们。不过么……” 正文 1167、 我就是金钱帮的帮主! 晓烟问:“么不过,说噻!” 麻子说:“我们能做的生意,也就是这么几家噻,我们还要天天在报社外面等着。所以说,这个生意能挣好些钱,不好说喽。” 晓烟的帮主作派,就在这个时候显了出来,坚定说:“先做,莫管钱多钱少!做好了,也许钱也会多一些也说不定!最后么,我们还是要找新生意,不惹麻烦的生意!大家都张着些!” 晓烟说的“张着些”,意思就是说,所有孩子,每天不管做么事,都要注意一哈子,寻找新的生意! 2-32 金钱帮送稿件的新业务一旦做了起来,就确实如他们预测的,钱挣得不多! 生意多时,一天或许有十来元钱的收入。生意不好时,也就是五六元,或者七八元的进账。所以,帮主晓烟每天要考虑的,都是如何再开创新的业务,这件关系他们生死存亡的大事! 他们预测准确的另外一点是,《新华日报》和《大公报》,是开天窗的大户,几乎天天都要更换文章。所以,麻子每天安排两个孩子,就守在这两家报纸的外面,随时承接他们的业务! 金钱帮的孩子们都不懂政治,根本就不知政治为何物! 他们每天收入最高的一家报纸,就是《新华日报》!他们哪里知道《新华日报》是一家什么报纸!反正是在重庆公开发行的嘛,有么噻! 2-33 但是,有一帮小孩子,天天为《新华日报》跑腿送稿件,就引起一个女人的注意! 她就是重庆市党部调查科言文组的组长,韩丹! 一九三八年一月,韩丹跟着傅雪岚返回武汉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后不久,就提出辞职。 她对傅雪岚的解释是:“傅姐,我还年轻,想到外面闯一闯。” 傅雪岚没想到年轻的韩丹竟然有这样的勇气,心里其实挺佩服她的。想来想去,只好对她说:“你就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吧,如果你在外面闯累了,随时可以回来歇一歇。” 所以,韩丹对傅雪岚,除了敬佩之外,还有一份感激之情。 韩丹在外面的闯荡,其实就是从中统的最底层干起的。 她做过调查员,其实就是盯梢跟踪的小特务!又在武汉市党部做过助理干事,什么跑腿送信、分析情报,甚至端茶倒水这类的事,也做了无数。 至今,她已闯荡了一年半,现在是重庆市党部调查科言文组的组长。 所谓言文组,顾名思义,所有言论与文章,都归这个组管! 毫无疑问,金钱帮的几个小孩子为《新华日报》跑腿送信,正在她的管辖范围之内! 不过,韩丹此时已今非昔比,短短一个多月的上海“夺药行动”,改变了她的一切! 从外表而言,十六铺码头对面的大炮仓库里,那些华丽服饰与精美化妆,让她意外看到自己可以如此之美!简直美若天仙!是她梦中都没见过的! 在她后来的闯荡奋斗中,她所有的收入都用来买两样东西,服装与化妆品。 只要场合允许,她的服饰与化妆总是在场人中最好的,甚至是最惊人的。 但从内心而言,一颗重机枪子弹差一点夺走她的生命,让她意识到,生命是如此短暂与脆弱。她如果不抓紧时间出人头地、享受生活,生命转瞬即逝,再也不能追回! 那一颗重机枪子弹,让她看懂了自己的人生! 她看人看事的目光也因此变得冰冷而沉静,甚至给人冷酷的感觉! 她的手提包里永远放着一支手枪,正是当年魏介臣放在她手里的勃朗宁,枪牌撸子!虽然大而沉重,却被她当作生命的唯一保障! 韩丹手下,最精明干练的组员,是一个长一脸络腮胡子,被弟兄们称作“姜子牙”的姜子渊。韩丹则简单地叫他“胡子”。 她简洁说:“胡子,盯上截住,搜一下!” 姜子牙执行这样的任务干脆利落。他在山路上截住一个小孩子。但他搜了一下,只找到一篇报纸稿件,是为了补“天窗”用的。这么一个结果,就没什么意思了。 但韩丹对他说:“胡子,继续盯!特别是给《新华日报》送稿件的孩子!” 韩丹的这种作法,其实就是特工手段!目标是要养的!养熟了就是好目标! 3-1 对年仅十四岁的晓烟来说,送稿件的孩子被人在路上截住搜查,就是一件让她警惕的事!她和金钱帮的孩子们,只想挣一点吃饭的钱,并不想惹什么是非。 但回来的孩子告诉她,搜查他们的是特务!这个情况就比较严重了! 这一天,晓烟亲自去了《新华日报》,找到经常让他们送稿件的李记者,说了这件事。 李记者笑嘻嘻问:“你怕么?” 晓烟想想说:“我倒是不怕噢,就怕丢了你们信,就拿不到钱噻。” 李记者就哈哈大笑起来,随后问的却是,“你晓得‘倒手’么?” “倒手”本就是金钱帮的孩子们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行话”,不管偷到什么财物,第一件事就是“倒手”!晓烟哪里有不晓得的! 李记者说:“我让你们送的稿件,如果被特务抄走了,没关系,我们还是会给你们钱。但有些东西,不能让特务抄走,路上你们最好倒一下手。这个钱,我们加倍付,如何!” 晓烟大为愉快,这个加倍付,可就是大钱了,很不得了的! 她爽快说:“行喽,我晓得喽,莫得问题噢!” 3-2 一天,李记者对晓烟说:“今天有稿件要送,但这个稿件在机房街七十号。你去了之后,找一个姓郑的先生,就可以了。”他放低了声音说:“这个要倒手,明白了?” 晓烟的大眼睛一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她出了化龙桥的《新华日报》社,和等在外面的小柴和玫瑰低语几句,他们就分头走了。 3-3 吴晓烟到了机房街七十号,向门口的人一打听,果然出来一位郑先生,把她带进去。 郑全柏领她进了门口的小房间,大约是传达室什么的,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微笑说:“这就是委托你送的稿件,尽快送到印刷厂,厂里等着排版。” 晓烟接过信封,揣进怀里,说:“晓得喽。”说完就要走。 郑全柏却微笑拉住她,说:“还有一样东西,很重要。你在途中要倒手,明白么?” 晓烟说:“李先生说过地,我们晓得喽,路上有人接手地!东西交把我就好噻!” 郑全柏说:“你还要等一等,这个东西要等一会儿才有。” 接下来,郑全柏就和晓烟拉起了家常。 他这才知道,晓烟是和姆妈是从武汉逃难来的,在这里给人家帮佣。不料想,姆妈被日本飞机炸死了,主家也找不到,所以才和几个孩子一起搭帮,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等等。 “那,你们有多少人呢?”郑全柏随口问。 “我们有十几个孩子呢,不少呢!”晓烟认真说。 “那,你们这十几个孩子,总有一个头吧,是谁?” “我!我就是金钱帮的帮主!” “你是帮主!”郑全柏真吃了一惊。 “就是!他们全都听我地!” 郑全柏看着她,点点头,心里想,这么小的女孩子,竟然是帮主,也挺不容易的! 片刻,一个人进来,交给郑全柏一个小纸方。 他转手把这个小纸方放在晓烟手里,说:“就是这个东西,很重要,你要小心。”说着,又从口袋里拿出四元钱,也放在她手里。 晓烟一点头,把小纸方和钱都攥在手心里,转身就走了。 3-4 晓烟出了机房街七十号,撒腿就跑。 她和小柴一错身的时候,就把手里的小纸方递到他手里,她继续向前飞跑。 半个小时之后,韩丹手下的胡子姜子牙,终于在一段山路上追上她! “你跑什么跑!”胡子吼叫一声。 “我送信噻,人家要得急么,只好跑着送噻!”晓烟眨着大眼睛说。 “信呢!在哪里!” “就是这喽。”晓烟从口袋里掏出信,交给这个大胡子。 胡子把这篇稿件来回看了三遍!稿件实在不长,只有两百多字,是说某家公司今日挂牌开张,要为前方将士制作棉被什么的。后面还有几句鼓舞抗战之类的话,实在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瞪了晓烟一眼,把稿件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了! 一个小时后,晓烟和小柴,终于把稿件和小纸方送到西三街印刷厂! 旁观而言,郑全柏交给晓烟的小纸方,并不是什么重要文件。他只是对这条交通渠道做的一次简单测试,为今后传递重要情报做准备。 不过,人生由无数小事构成!谁也不知道,哪一件小事能决定你的命运! 金钱帮的晓烟为《新华日报》送稿件,这就是一例! 3-5 这些日子,最忙碌的就要算龚滨生了! 印假钞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但真要操作起来,却有无数麻烦事! 场地厂房这件事,有翟振川帮忙,算是最好办的!难的在其他方面! 正文 1168、 选了一个远近闻名的花魁! 头一件,要印假钞,就要有印版。要有印版,就必须有可靠合适的雕版师!这可不是随便找个刻字师傅就能干的事! 这样的雕版师,中国银行的一位专家帮他找到了,据说是雕刻制版行里最优秀的! 其次就是印钞机。在重庆,能找到许多印刷机,却找不到一台印钞机!中国银行里倒是有两台,但都坏了,不能使用!这种东西,只能从香港进口! 经戴老板批准,这个任务交给了香港的郭寿华,要求用最快的速度完成! 第三个缺的,就是印钞技术人员。中国银行有几位老师傅,似乎可用! 第四种东西就是专用印油。邓葆华打了包票,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 总之,所有事都需要龚滨生亲力亲为。稍微得了一点空子,他就跑到歌乐山缫丝厂,去查看翟振川对工厂车间的整修。 他最后对翟振川苦笑说:“我现在,也可以到你的制造司去干了!快成内行了!” 翟振川大笑,说:“我当初办理迁移工厂,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3-6 这天傍晚,晓烟和几个孩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奶奶牵着弟弟的小手,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晓烟一看见弟弟能走路了,高兴得大叫,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她坐在门口的石头,让弟弟站在她的腿上,她用两只胳膊围着弟弟,让他在自己的腿上走来走去,高兴得不得了! 偏偏这时,二菊悄悄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小声说:“烟儿,大官人犯病了!” 吴晓烟很惊讶。她很快明白,大官人一定不是通常说的犯病,而是另有原因! “么噻!”她问。 “他急猴猴要娶亲噢!”二菊怪模怪样向她说。 “为么!”晓烟更惊讶了! “他说下了,他十八岁之前必须娶妻生子!否则,他家的香火到他这里就要断了!” 之后,麻子悄悄走来,说的也是大官人要娶亲的事! “他说喽,他爷是十八岁死的,他爸也是十八岁死的!他担心他也活不到十八岁!他今年十七了,他说他今年必须娶妻!否则,关家就要无后了!” 大官人姓关,大名就叫关仁!难怪他的绰号叫大官人! 晓烟看着麻子和二菊,惊愕得合不拢嘴!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怪事!三代人都在十八岁死!这是自古以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事! 但这是大官人的事!吴晓烟就必须重视! 如果说,麻子是她的狗头军师,大官人就是她的金刚力士! 金钱帮里的孩子,谁抡拳头也抡不过大官人!万一今后在江湖上遇到什么火并、内乱或者被官府通缉之类的大事,她可少不了大官人的拳头! 3-7 晚上,金钱帮的孩子们都坐在地铺上,惊讶呆看着坐在中间的大官人。 甚至满脸皱纹的奶奶,也抱着弟弟,坐在竹床上看着他们。她老人家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怪事! 晓烟张了张嘴,终于问:“大官人噻,你……你真要娶亲么?” 大官人用力一点头,瞪着她说:“就是哩!我家三代单传,我爷我爸都是十八岁去世!我今年十七了!再不娶亲,我们关家到我格里就要断喽!” 晓烟左右望望,说:“那,咱这里也有好女孩子噢,你好不好选一个噻?” 麻子说:“你就当是选妃子喽,啷一个都成噢。” 他这么一说,其他孩子都笑了起来。选妃子自古就是皇帝老儿的专利,今天大官人也好选一个妃子喽!隆地乖噢!就是不知他个龟儿子,要选哪一个噢! 这时,二菊和玫瑰就都眨着眼睛,很期盼地盯着大官人。 格事体好哎!大官人人高马大地,相貌也堂堂正正地,两只拳头好有力的,想必下面的家伙事儿也不会怂噢!夜里招呼上来,一定蛮好地!她们都这么猜想。 晓烟的心思其实也是这样的。帮里也有姑娘么,你大官人选就好喽! 要说忠厚老实,那就非二菊莫属。要说妖娆快乐,整天嘻嘻哈哈打闹的,那就是玫瑰了。两个丫头都好,再说,肥水不好流外人田嘛! 这样,所有孩子的眼睛,都怪异地盯着大官人。他们嫉妒的想,你个龟儿子好福气,竟然在金钱帮里选妃子! 两个期盼的女孩子则想,老娘在帮里也是属一属二的,你就不选我么! 不料,大官人却说:“烟姐莫气噻,我倒是选中一个喽,只是你要帮我才成!” 晓烟听出大官人另有人选,急忙问:“啷个哎,你说把我们听一哈。” 大官人把嘴噘了又噘,说:“通远门的贝壳英子!怎么地吧!我就要她!你得帮我!” 他这么一说,所有孩子都“噢”了一声,显然是都知道这个贝壳英子的! 贝壳英子是通远门“城头帮”的一员,是全重庆数十个大小帮伙中最漂亮的姑娘! 据说她交际广泛,跟周边的小帮会都有交际,人缘好得很!“城头帮”的帮主老拐,也处处让着她。她是个说一不二的贼丫头! 龟儿子好会选噢!竟然选了一个远近闻名的花魁! 二菊和玫瑰都把嘴噘着,很不屑地瞟着大官人!花魁好是好,最好是个伶牙俐齿的母老虎!天天吆喝他,那才显得我们好呢! 3-8 大官人要娶亲,并且指明要晓烟帮他办成这桩大事,对晓烟来说,这就莫得办法喽! 所以,半夜三更的时候,晓烟和麻子坐在门外的石头上,把这件麻烦事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仍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麻子说的很直接,“啷个贝壳英子我也听说过噢,贼哩!怕是瞧不上咱们金钱帮!咱们又莫得什么震天下的英雄事迹,让她嫁大官人,怕是不容易噢!” 晓烟想的也是这样子,“城头帮”上下数十口子人,可比金钱帮大不少!那个贝壳英子,在“城头帮”里的地位也很高。让她进金钱帮,总不好来顶我的位子吧! 晓烟想来想去,一直想到天亮,也莫想出好办法来! 3-9 这天中午,晓烟又去了《新华日报》,看看今日个有没有生意可做。 李记者笑着说:“今天的稿件还是在机房街,你要去取。记住噢,是要倒手的!” 对晓烟来说,但凡是要倒手的生意,就可挣四元钱,这就是大生意!所以,她和麻子、石头、小柴他们,早就商量过的,如何做好途中倒手! 现在,她一出了报社,昂着头就往机房街那边急走。 麻子、石头和小柴他们站在远处,一看她这个架式,就明白是倒手生意! 他们就此四散走开,提前去要“倒手”的路口等候,准备接应! 3-10 和上次一样,晓烟进了“八办”,郑全柏就把她带进传达室里,先给她一个信封,说这就是稿件,但仍然叫她等候。 这一次,她足足等了五分钟,仍没有“信”送出来! 她望着郑全柏那张在微笑中藏着睿智的脸,忽然灵机一动,就说:“郑先生,我吧,有一桩麻烦事,你能帮我想想办法么?出个主意就好噻!” 郑全柏眨着眼睛,问她:“么事噻,说把我听听好喽。” 于是,晓烟就把大官人要娶亲的事,从头到尾向他说了一遍,最后问:“郑先生,你说说,我怎好噻?这个亲怎么娶?我们是少不得大官人地!” 郑全柏大为意外,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麻烦事,倒是十分有趣。 他忍不住差点笑出来。但一看晓烟严肃的眼神才明白,这就是她眼前最大的麻烦!她是金钱帮的帮主么! 他想了想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帮我送信,等你回来,咱俩再商量,如何?” 3-11 这天晚上,郑全柏出于谨慎,选择在工局街上的一家小茶馆里与晓烟见面。 他与晓烟接触几次,隐约察觉,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小丫头,可能不像她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一伙小孩子,多数都比她岁数大,她却是帮主,仅此就不简单! 他微笑坐在晓烟对面,更仔细地打量她,看出她的大眼睛里,闪着不一般的光! “晓烟,你对我们有了解吗?”他首先微笑问。 “郑先生,我刚刚晓得,你们是共!哈是地?机房街那里,就是你们八路军的大总部噢!你说我讲的对不对噻!”晓烟也笑嘻嘻回答。 郑全柏大笑起来,笑得很开心,说:“机房街那个地方,是我们八路军驻重庆的办事处,不是总部。八路军的总部在陕北。陕北听说过么?” 晓烟眨着眼睛,试探着说:“你说的陕北,就是共区噻?” “是哩,是哩,这回你说对了。我们共,就是为了让劳苦人民有饭吃,有衣穿!” “打土豪,分田地?”晓烟立刻说。 “是的,是的,你又说对了。你对我们,还是知道一些的,是吧?” “是刚刚知道的,问了人才知道地。”晓烟笑嘻嘻地承认。 正文 1169、 白象帮就是被她灭掉的 郑全柏很清楚,跟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说太多,恐怕没用。时间长了,她一定会对我们有更多了解! 这时,他就微笑说:“说你们大官人的事吧。明天下午,在上清寺那边,会有一场群众游行活动,这个游行什么的,你应该见过一些吧?” “是,见过几次噢。就是不太明白噻。”晓烟老实承认,“就是喊一喊口号什么地。” “没关系,今后你就明白了。游行的时候,你说的那个贝壳英子也会在。” “她是你们共么?”晓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她不是。但那里离通远门很近,城头帮不就是在通远门么?所以,我说她可能会在那里看热闹。到时候,警察和宪兵可能会去驱赶群众。游行乱的时候,那个贝壳英子恐怕也会被警察追着打!你们的大官人如果能够英雄救美,你想想,那位贝壳姑娘会不会对他有好感?” 晓烟眨着大眼睛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人家游行,她贝壳去那里做么噻?” 郑全柏狡黠向她笑着,“那里离通远门很近嘛,她真有可能去看热闹的,我相信。” 晓烟仍然眨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她忽然把桌子一拍,叫道:“郑先生,你说我管那么多做么噻!我就叫大官人在那里等着!等着了,救她一把,是不是?” 郑全柏笑得更灿烂了。他真看出来了,这个小姑娘还不是一般的聪明! 她最聪明的地方在于,她即使听明白了,也不会轻易说出来!这可有点难得! 他伸出大手,说:“晓烟,咱们握个手,今后就算是朋友了,好不好?” 晓烟笑得眼睛都没了,直接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大手里。 3-12 不过,郑全柏和吴晓烟离开这家小茶馆的时候,都没想到,韩丹正站在街角后面看着他们。大胡子姜子牙盯了他们一天,终于盯出这么一个结果! 郑全柏是什么人,她太清楚了!他表面是重庆“八办”的普通干事,其实却是共在重庆的情报头子!他是个高价值目标! 但这个郑全柏却花这么多时间来结识这个小丫头,却是她想不明白的事! 韩丹回头对身后的大胡子姜子牙说:“你安排人,多盯盯这个小丫头,看她都干些什么!有什么意外,就告诉我!” 3-13 上清寺是重庆西部的重要交通要道口,道路四通八达。 从上清寺向北,是中山四路,许多重要政府部门都在这条路上,委员长侍从室也在这条路上。向南则是中山三路,也有许多重要单位。向东则是国府路,总裁官邸就在这条路上。向西就是特园,再向西就可到嘉陵江。 晓烟和金钱帮的几个孩子,很早就到了这里,自然也包括大官人。 大官人相当紧张,总是问:“烟姐,她会来噻?她会来噻?” 晓烟回头说:“郑先生说她会来,她就一定会来!” 他们分散在各处,目标就是寻找贝壳英子。他们东张张、西望望,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怎么也看不出贝壳英子会到这里来! 贝壳英子要想逛街,就应该去小什字那一带才对。上清寺这里虽然交通发达,却并不是繁华之地,附近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商店! 她要想出去玩,就应该去洪崖洞那一带,那边的风景,真是没话说的! 他们正在四面张望着,眨眼之间,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冒出了许多人来。整个路口,一下子就挤满了人。他们挥舞着纸糊的小旗子,拉着横幅,不断高呼口号。 晓烟他们都愣住了,不知他们在喊些什么,想干什么。 还有人站在凳子上,激动地向人群说着什么。人们也跟着他大声呼喊。 晓烟他们什么也听不懂,只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一下就挤满了人,到处都是乱哄哄的,所有人都在挥舞小旗,高声吼叫! 这么一种状况,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贝壳英子姑娘! 只过了几分钟,远处就传来一阵阵警笛的尖叫声!远远的,许多警察和宪兵正向这边跑过来。他们手里抡着棍棒和步枪冲过来。 正在游行的人群一下子就乱了起来!有人向前冲,有人四散跑。周围乱成一片,被无数脚带起来的尘土,四处飞扬! 这时,晓烟突然看见麻子站在远处墙头上,正用力向她挥手,向他那边指点! 她立刻招呼了大官人、二菊和玫瑰向那边跑过去。 此时,整个街口已经一片混乱。警察和宪兵在游行人群中横冲直撞,不是用警棍打,就是用枪托砸!他们撕毁学生们的旗子和横幅,驱赶他们散开。 一个学生被打倒在地,就有好几个警察围上去猛打。 一群一群学生互相喊叫招呼着,被警察和宪兵驱赶着乱跑! 晓烟和大官人冲到那一边,果然看见贝壳英子和另外两个姑娘,躲在墙角里,四面惊恐张望,不知怎么办好了。被驱赶的人群乱纷纷从她们身边跑过去! 一些警察们正向这边冲过来,他们不管是谁,抡起警棍就打! 这个时候,贝壳英子那三个姑娘其实已处于绝境,她们无处可跑! 一个警察冲过去,抡起警棍就向她们打过去! 正在此时,大官人异常勇猛地冲过去,一下子就把那个警察撞开! 又有两个警察冲过来,向他抡起警棍!大官人举起胳膊抵挡开。但另一根警棍却抡到他头上,血立刻就从他脸上流下来。 此时,晓烟和二菊、玫瑰也跑过去,拉着贝壳英子那三个姑娘就跑。 大官人真正是奋勇异常,直接冲到她们前面,抡拳踢脚,奋力冲撞,为她们开道! 渐渐的,他们终于冲出乱纷纷的人群,很快钻进一条小街,好一阵向前猛跑! 3-14 上清寺附近有无数小巷。只要你能钻进一条小巷,就谁也追不上了! 晓烟等人裹挟着贝壳英子等人终于在一条小巷里停下。她们惊魂甫定,互相看着。 她指着贝壳英子说:“你哪一个噻,我怎么不认得你!” 贝壳英子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别看只有十六岁,却大眼睛水灵灵,白面皮细嫩嫩,樱桃小嘴红艳艳,再加上她麻流爽利的高挑身材,真正是人见人爱。 从来都是别人对她笑脸相迎的,从未见过这么一个小姑娘对她颐指气使!她居然问我是哪一个,全重庆哪个不认得我贝壳英子! 她撇着红嘴唇说:“通远门城头帮,贝壳英子就是我!你是哪一个噻!” 晓烟笑吟吟从腰里摘下大金钱,向她眼前一亮,说:“我们是金钱帮!” 贝壳英子不屑说:“啷个金钱帮!我就莫听说过!”她说着,伸手就去拿那个大金钱! 不料,金钱没拿到,晓烟手里的枣木棍子已顶在她的下巴底下的柔软处,一下子就叫她仰起了头,却动弹不得! 贝壳英子身边的两个姑娘伸手就来抓晓烟。晓烟身边的二菊和玫瑰抢先抓住她们,把她们推到了一边去! 大官人就有一点急了,急忙说:“烟姐,烟姐,莫要这个样子噻,咱们好好说。英子,英子,咱们早就认识,是不是?咱们也算是朋友么!” 晓烟慢慢松开枣木棍子,微笑盯着贝壳英子。 贝壳英子却回头盯着大官人,“你叫她么噻!她才好大,你就叫她姐!” 大官人说:“英子你不要介意噢,她是我们金钱帮的帮主!白象帮就是被她灭掉的。咱们有话好好说,中不?” 贝壳英子这才回头盯着晓烟,说:“你们耍了这一大套,想做么噻!直接说把我!” 晓烟仍然笑嘻嘻的。她四面一望,说:“那边有一家小茶馆,咱们坐下来说可好?” 3-15 小茶馆里光线昏暗,只有从模糊不清的窗口里透进来的一些光线。 贝壳英子手里捧着茶杯,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大官人,似乎在思索什么。 大官人脸上的笑容里,藏着一丝丝不安,不知贝壳英子会不会答应他。 “你爷你爸,都……都……”贝壳英子有点说不出口。 “是噻,他们十八岁就去世哩。英子,我今年十七喽,我不想关家在我这里断掉!” “为么找我噻?你们金钱帮里也有女孩子!她们两个不是么?” “咱俩有缘噢,你怕是不记得啰!”大官人认真地说。 “么缘噻,我怎么不晓得!” 这个时候,大官人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眯起眼睛,仿佛正在回想许久以前的事! “英子,八年前的事,你还记得不?”他轻声问。 “八年前的事有好多,我怎知你指哪一件噻!”但贝壳英子的眼睛,却渐渐眯了起来,似乎正在审视眼前这个高大后生! “那是个冬天,下大雪,江上的风嗖嗖的,硬是要冻死人噻。我在集市上偷了一个烤红薯,躲在墙角里正要吃。”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对面的贝壳英子,一动不动,期待她想起这个场景。 正文 1171、 怎么好塞得进去噢? 不料,贝壳英子却向那些人一抱拳,说:“各位哥哥,今日是我和拐大哥的私事,不劳各位哥哥费心。各位哥哥请回吧。改日我请各位哥哥喝茶。” 一个歪眉斜眼的大汉说:“妹子你说话算数噻?” 贝壳英子一瞪眼睛,叫道:“我贝壳英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喽!不劳你,请回吧!” 这位歪眉斜眼的大汉向身边的几个成年人一挥手,说:“哥几个,有妹子这句话就行喽,咱们走起,走起!” 结果,这几个壮硕汉子都向贝壳英子挥挥手,竟然搭帮走了。 城头帮剩下的,都是些孩子,没什么威力了。他们互相看着,都有点往后退的意思。 这时,晓烟突然一声高叫:“拐大哥,要我亮金钱么!你说!” 只见她一手插在腰里,一手插在口袋里,这就是她要动手的架式! 虽然大家都是小团伙,在江湖上混饭吃,但彼此都有一些了解。 老拐就知道,金钱帮的晓烟姑娘如果举起金钱,就不是好玩的! 他瞪着周围的人,最后又把贝壳英子好盯了一会儿,终于说:“好,你们等着!老子跟你们没完!迟早有一天,老子要和你们算账!” 城头帮的老拐,就这样带着他的人走了! 3-19 这么一番闹腾,却让贝壳英子就此真正成了金钱帮的人! 还有一个意外,有五六个孩子却没走,为首是一个叫炊饼的孩子。 他说:“英子姐,你进了金钱帮,好歹也把我们几个拉进去噻。我们几个一直跟着你耍来,莫要扔下我们不管喽!” 贝壳英子扭头见晓烟向她点头,就招手说:“来,来,都来认识一哈子!这一位,就是我们金钱帮的吴帮主,吴晓烟!都来拜见帮主噻!” 炊饼那几个孩子果然听话,一起走过去,先报上自己的江湖大号,再向晓烟鞠躬。 晓烟好不高兴!没想到金钱帮又扩大了队伍! 3-20 还是古人说的好:福无双至今朝至! 大官人婚礼第二天,赶走了城头帮的老拐,又招收进来几个孩子。 晓烟高兴,就带着贝壳英子,自然也有大官人,去巡视一下金钱帮的好生意。 不料,就是这一巡视,让他们意外接到了新生意! 贝壳英子好意外,没想到金钱帮竟会做这样安稳又有保障的生意,给报社送稿件。 她小声说:“城头帮做的还是偷摸盗抢,迟早要出事情噻!” 晓烟说:“英子姐姐说对喽,我们就是不想再惹什么麻烦,所以才改做了这个噻。” 她们先去了小什字的《公众报》。 她们还莫进得门,胖胖的胡主编倒先在窗口里看见了她们。就招手叫她们上来,说有稿件让她们送。 到了楼上,胡主编递给晓烟一个信封,外加两元钱,说:“还是老规矩,但要快!” 晓烟说:“莫问题噻,我们现在就去噢!” 这时,胡主编却拉过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说:“你顺便把我儿子送到学校去噻。” 晓烟的商业头脑瞬间一闪,立刻看出其中有蛮好的商机! 她笑着说:“胡先生,送信和送孩子是一样的事噢,咱们还是老规矩噻?两元!” 胡主编就瞪起了眼睛,说:“学校也莫得好远,顺路地,做么还要再收两元钱!” 晓烟脑子一转,就说:“胡先生,我们现在要把您孩子送到学校,还要留个孩子在学校外面,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儿子,我们的人就会去保护他。到了放学,我们还要把他送回来,你说要不要按老规矩?两元!” 胡主编小眼睛眨着,说:“还是有些贵噢!一天两元,一个月下来,可是不少钱噢!” 晓烟很机灵,立刻说:“胡先生,你看这样可好噻,你要是只是送一天,或者两天,那就是两元。但如果你包月,我们一个月只收三十元,可好噻?” 胡主编嘎嘎大笑:“一个月只好上二十六天的课噻,你们却要收三十天地,鬼噢!” 晓烟也笑了,说:“先生,这就是个折扣喽,您同意好噻?” 胡主编终于点头说:“好噻,那就包月!但你们要保证,不能让我儿子被人欺负喽!” 晓烟连声说:“好噻,好噻,胡先生您放心好喽!” 接下来,晓烟就让大官人先送孩子去学校,叮嘱他说:“你把学校的情况好好看清楚,晚上说把我们听,这个生意我们要做大一些才好!” 大官人连声说:“晓得,晓得喽。”就牵了胡主编儿子的小手,往学校方向去了。 3-21 晓烟和贝壳英子走上崎岖山路,直接去七星岗送稿件。 贝壳英子不光人长得漂亮,头脑也好灵光的。 她走在山路上就算了出来,送一个孩子,一个月就有三十元钱入账!好噢! 她说:“好生意噻,你怕是要扩大生意吧,多找几个要送孩子上学的人才好!” 晓烟笑嘻嘻一点头,“就是这样噻!至少要送三个孩子上学,我们才能挣到钱!” 山路一进了山,路上就好安静,路边也莫什么人家,只有鸟儿在树枝间鸣叫。 晓烟眨着大眼睛,那么奇异地看着她。 贝壳英子注意到了,就问:“么噻?” 晓烟先红了脸,犹豫一下终于说:“贝姐姐,我悄悄问把你,昨夜里,大官人那么粗大的东西,怎么好塞得进去噢?” 贝壳英子一下子暴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半天才问:“昨晚你也见着喽?” “说不得噻,我是帮主,不好挤上前去瞧噻,就莫看得清楚,你说把我听噻。” “噢哟,这个事情么,也是说不清爽的。日后你嫁了男人,自然就知道喽。” “我自家摸了一哈,也没个好大洞洞,怎么好塞进去!” “女人家的洞洞,娃儿都生得出来,你说有好大哟。” “噢哟,倒也是哩嘛。英子姐姐,你悄悄告把我,塞进去了,是个么子滋味噻?” “我悄悄告把你,爽噢!你莫做过,当然不知晓喽。还是等你嫁了男人再说好啰!” 贝壳英子那个模样,好得意的,就仿佛是西天的真经,轻易不肯拿将出来,告把别人!让晓烟心里痒痒的,却又不好意思深问!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走山路,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七星岗!好快噢! 3-22 上海,大沽路六弄,廖若兰家。 廖若兰细心地将几件衣服包成一个小包袱,然后斜斜地系在安江的肩上,又替他整整衣领,扯一下衣摆,有些舍不得地看着他。 安江很懂事,小声说:“姨,我和湘妹也舍不得走。” 廖若兰笑了一下,“舍不得也要走啊。说不定,很快就能见着你们父亲。” 安湘站在旁边,小嘴一直噘着,牵着廖若兰的衣角不肯松手,大眼睛里含着泪水。 廖若兰将她抱起来,在她额头上亲一下,说:“要听哥哥的话,也要听李叔的话。” 安湘只是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一个头戴鸭舌帽,穿一身工装的黑瘦男人,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她们。 现在,他终于小声说:“好了,我们该走了,不要误了船。” 廖若兰问:“是什么船?” 黑瘦男人说:“是太古公司的船,我们先到武汉,再乘火车去西安。” 廖若兰四下里看了看,再没什么落下,伸手在口袋里掏了一下,掏出两元钱,放在安江的衣兜里,说:“妹妹想吃什么了,就给她买,好吗?” 安江点点头,说:“姨,再见了,希望今后还能见到姨。” 安湘终于哭了出来,哭泣说:“姨,再见。” 廖若兰终于把他们三人送出了门,看着他们乘黄包车走了。 她真心希望,今后还能再看见这两个可爱孩子。当然,是在他们长大的时候。 这两个孩子一走,家里立刻就冷清下来。她想,我要是有一个孩子,那就太好了! 但想想又觉得好笑。首先一件事,和谁生!萧安城已不可能!他已越变越坏了!那么,陈子峰呢?似乎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所以,这个问题就比较难说了! 3-23 上海,威妥玛路,蓝靛弄,悦来小百货店。 一年多来,江苏省委机关一直设在这里。自然,罗玉珊也一直在这里工作。 她对这里的工作已经相当熟悉而顺畅。不仅黄汉辉信任她,即使省委的几位领导也对她的工作很满意。 但她心里渐渐有了忧虑。她已很长时间没给高桥提供任何情报了! 她仍然想活下去!但她不给高桥提供情报,高桥恐怕不会放过她!但她无论提供任何情报,都可能危及自己的生命! 这时,她一直在翻看下面同志汇报上来的各种情况。 她感觉一阵恍惚,似乎有什么重要情况没注意!她又急忙往回翻。 她终于找到一页纸。纸里的内容相当简单,大意是说,两个孩子经过核对,确认无误,准备于近期连同印鉴,同时送往陕北! 她猛地想起来,黄汉辉曾经交给她的一项任务,就是寻找两个孩子! 正文 1172、 我有一个生意把你做 黄汉辉说,这项任务只有你知道,不要告诉别人!他说得很严肃! 她也曾出门去找过,但从未看见合适的孩子! 但现在,这两个孩子已经找到,并且有人特地去核对过!所以,这项任务不仅别人知道,还被别人找到了! 罗玉珊心里一惊!这是黄汉辉对我的考察吗!就是要看这个消息是否泄露出去! 老天,黄汉辉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别人!其次,另外还有人去核对过!所以,有关这两个孩子的事,已不仅她知道,别人可能也知道! 她唯一庆幸的是,她当时没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3-24 深夜,八埭头。 这天夜里,高桥在黑暗中盯着罗玉珊,心里关心的却是另一样东西。 “什么印鉴?”他低声问。 “我不知道!我只听他们提到印鉴,和两个孩子一同送到陕北!我就听到这些,其他都没有了。”罗玉珊语气严厉地回答。 “和那两个孩子,一同送到陕北?”高桥仍然这么问! “高桥先生,我希望你听明白,那两个孩子比那个印鉴更重要!” “为什么!” “我不知道!这就是我的判断!信不信由你!对不起,我要走了!” 几分钟之后,罗玉珊就走了,悄悄消失在八埭头那复杂黑暗的小巷里! 高桥回到车上,满脸疑惑地看着身边的鹰司。 鹰司刚刚回来不久,今天是第一次陪他出来。 “印鉴和孩子,哪一个更重要?”高桥问。 鹰司在黑暗中笑了一下,小声说:“我猜,您心里考虑的一定不是这个!你是在考虑,如何找到那两个孩子,同时找到印鉴!是这样吧!” 高桥向他一点头,“我还是觉得,那个印鉴可能更重要!” 3-25 重庆,十八梯。 按照麻子的安排,金钱帮的孩子们从第二天开始,就在白象街、小什字、望龙门附近的小学校外面,招揽送小孩子上学的生意。 他们正在送《公众报》主编的儿子上学,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这项生意招揽中,贝壳英子显露出她天生的交际才能。 她看见一个做父亲的送孩子到学校,就笑吟吟地迎上去,说:“先生,我们几个朋友就想挣一点点外快噻,愿意帮做父母的,送小孩子来上学。” 选择做父亲的送孩子上学,是她成功的第一点。那个做父亲的首先就会瞪大了惊讶的眼睛,有点痴呆地看着贝壳英子,妈呀,她可真漂亮! 接下来,贝壳英子就如数家珍地说委托他们送孩子的家长,有《公众报》的胡主编、利丰面粉厂的赵老板、重庆银行的马经理,等等,有的没的,都好一番述说。 结果,一天下来,金钱帮战果累累,竟然成功说服五位家长,送他们的孩子来上学。其中仅贝壳英子说服的,就有三家! 贝壳英子美得四面抡起她的小拳头,高声叫道:“一个包月就是三十元钱,顶上一个月工资了!”又说:“零送的也不错噢,送一次就是两元钱,老好喽!” 二菊和玫瑰坐在地铺上,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都把嘴撇了又撇,对她很不屑! 妈哟,你看看她时的,都不在高头了!有么噻!一到了夜里,就让大官人楦得“啪哒啪哒”响,累得“呼哧呼哧”喘!若是换作我两个,决不会喘成那个样子噻! 她们两个低声地笑,互相你揣我一下,我捏你一下,都是要紧地方,好不快乐! 3-26 第二天,晓烟这个帮主,要为孩子们做出榜样,也找了一所小学拉生意。 她在学校外面站了没几分钟,就看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送一个小孩子过来。 她迎上去说:“先生,您老忙来,还要亲自送孩子上学,多耽误时间呀。我们几个孩子,就想挣一点小钱,愿意帮您先生送孩子上学放学,您说,这样可好噻?” 吴晓烟今天问到的这个人,算是一件命中注定的事!她要是问不着这个人,这个故事简直就要进行不下去了! 这个人,就是洪门重庆堂的堂主赵时甫的大账房,杜万财! 杜万财今天开天辟地第一回,来送孩子上学。只因为家里的佣人今天要准备他的生日宴,太太又要出门采购各种宴会上要用到的东西。这样,只好由他来送孩子上学。 果然是命中注定的!想躲都躲不过去! 杜万财对于晓烟所说的什么送孩子上学之类的事,根本就无可无不可,没当回事! 及至晓烟说,已有五六家有钱人,委托他们送孩子来上学,有什么主编、什么老板、什么总管等等的,不一而足。他倒真看不出,这些小孩子还真能兜揽生意。 他随口问了一句:“小姑娘,你们有多少人噻?” 晓烟说:“我们有二十三个人。我们两三个人送一个孩子。早上送进去,我们留一个人在学校外面,您孩子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们就会冲进去保护他!中午接回家,下午再送,晚上再接回家,保你莫得事地!” 杜万财忍不住笑了,又问:“那,你们送一次,要多少钱噻?” 晓烟说:“先生,我们公平合理,如果是临时送一次两次的,每次两元钱,如果您是包月的,一个月就是三十元,您看如何噻?” 杜万财笑着问:“你们这伙孩子,谁是头噻?” 晓烟微笑说:“先生,我就是。您有什么要求对我说就好,我应下的就管用!” 这让杜万财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丫头,倒是个头子! 他说:“好噻,明天你们就来送。头两天是试用,一天两元钱。如果今后包月,就是一个月三十元钱,是不是这样?” 晓烟大声说:“是哩,先生您好清楚,说的全对噢!” 杜万财转身离去的时候,心里转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是一件有大利的事!他相信,赵老板一定会同意他的建议! 3-27 第二天,晓烟带着大官人和竹竿,如约来到杜万财家。 杜万财一看那两个孩子,都是人高马大的样子,就问:“他们都听你的么?” 晓烟回头说:“你们两个坐下,我要和杜先生说几句话。” 大官人和竹竿果然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来,让杜万财确实有些惊讶。 接下来,他也没多说什么,就叫出自己八岁的儿子,让晓烟他们送他上学。 杜万财心里盘算自己的主意,就远远地跟着他们,看着他们如何送儿子上学。 还真是踏实。那个叫晓烟的女孩子就牵着儿子的手,走在最前面,还和儿子有说有笑的。那两个大孩子,就跟在他们后面几步远的地方,就是保镖的架势。 快到学校的时候,又有几个大孩子送两个小孩子来上学。儿子和那两个孩子都认识,就冲到一起打打闹闹。那几个送小孩子的大孩子,也走到一起,互相说笑。 到了学校外面,三个小孩子进了学校。两个大孩子留在学校外面,其他人就走了。 杜万财并不在意留在外面的两个大孩子是不是保护他的儿子的。他在意的是,那个叫晓烟的女孩子,果然说话算数,是很认真负责的! 对杜先生来说,这一点至关重要!我就要求你们认真负责! 到了中午,那几个大孩子又回来,分别送几个小孩子回家。 一直坐在小茶馆里旁观的杜万财,确实看出来,这几个孩子蛮负责任的,不错! 再接下来一天,杜万财不仅看出来,这伙孩子确实只有二十三个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晓烟姑娘就是他们的头领。他还弄清楚,这伙孩子就住在十八梯边上的一间破板房里,一个老太婆带着一个小孩子给他们看家! 所以,他们就是一个小团伙,小帮会!他们伙在一起就是想挣吃饭钱!他们也不属于任何山头和帮会!这一点最好!其他种种的,全无异常!很是好! 3-28 又过了一天,晓烟再带着大官人和竹竿来杜家的时候,杜万财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站在他身边的就是他的八岁儿子。 他说:“晓烟姑娘,你叫那两个孩子送我儿子去学校好噻,我要和你说几句话喽。” 这就是一个意外,让晓烟相当意外。但看着杜先生那张笑脸,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几分钟之后,看到大官人和竹竿护送儿子走了之后,杜万财就把晓烟让进自己的客厅里,并请她在小桌旁坐下,还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才微笑在她对面坐下来。 晓烟长这么大,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十分意外。但也意识到,杜先生要跟她说的话,一定十分重要! 杜万财微笑看着还很稚嫩的晓烟,轻声说:“姑娘,我有一个生意把你做,你做么?” 晓烟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再自然不过地问:“先生,么生意噻?” “送货!”杜万财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正文 1173、 就是叫我们给烟铺送货 “重么?太重的货,我们搬不动噢。”晓烟试探着说。 杜万财哈哈大笑,说:“不重,不重,东西很小,装在一个小包里就能带走。” 晓烟把眼睛眨了又眨,心里盘算其中有没有麻烦,有麻烦就不好了。但就算有麻烦,对我们金钱帮来说,又算个么噻!派出所都招呼过,莫说你杜大老板了! 想到这里,她认真说:“先生,只要货不重,我们就接了!但有一样。” “么噻?”杜万财问。 “先生,我们也要吃饭地,您先生要让我们挣到钱才好噢!” 杜万财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好不快乐,高声说:“不让你们挣到钱,那还算个生意么!哪有介个样子的生意!晓烟姑娘,你放心好了,一定能让你们挣到钱!而且,比送孩子上学挣的还要多!这样子行么噻!” 晓烟认真说:“先生,这个生意我们做喽。您先生也放心,我们一定能做好!” 杜万财一点头,“好噻,明天上午,你带三个靠得住的孩子,到南纪门凉亭子巷富成仓库来找我,到那时,你就知道是什么生意了!告把你,一定能让你挣到大钱地!” 3-29 这天夜里,晓烟、麻子、大官人和贝壳英子四人,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坐在门外的石头,小声议论杜先生的送货生意! “让我们挣大钱!差那!别挣大发了噻!”英子撇着嘴,担忧地说。 “不会是要坑我们噢?”大官人也有点担心。 “坑我们,对他有么好处!我们又不是官家要抓的劫匪!”麻子说。 “不好上当噢!”英子仍然说。 “有么噻!不就是送货么!他们还能怎么着!么样的麻烦我们都遇到过!”麻子说。 这样议论了一哈子,几个人都回头看着晓烟。她是帮主噢!她要拿主意地! 晓烟想了一哈子,还是说:“我琢磨一天喽。我看杜先生那个模样,不像是要害我们!也许就是送个什么货!我的意思,还是去试试!明天要去富成仓库,也许就是送货噻。” 3-30 第二天上午,晓烟带着大官人和贝壳英子,还有石头,一起去了南纪门凉亭子巷。 为了谨慎,麻子和竹竿则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万一有么子情况,也好接应一哈子! 晓烟他们一进凉亭子巷,就看见高大的富成仓库。仓库的标志,就是它的窗户都很小,快接近房顶了。再一个标志,就是它有双开的木头大门。 不过,这个仓库与其他仓库不同的是,外面有五六个粗壮大汉,双手抱在胸前,或者靠在墙边,或者坐在石头上,都用警惕的目光盯着晓烟这几个人。 木头大门关着,但小门却开着。一个粗壮大汉就靠在门板上吸烟,同样盯着他们。 晓烟走过去,恭敬说:“大哥,我们是找杜先生地,麻烦你通报一哈子可好?” 那大汉把他们一个一个瞄了一遍,却一挥手,就让他们都进去了。 进了门,仓库里光线有点暗,晓烟他们过了一会儿才适应。 这时,他们才看见,杜先生双臂抱在胸前,正微笑看着他们呢! 仓库里有一张办公桌,两边各放着一把椅子。 杜先生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然后指着对面的椅子说:“你们谁坐?” 晓烟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在那把椅子上坐下来,然后盯着杜先生。 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心里明白,这是杜先生对她的测试,看她是不是真正的头领!鬼噢!你鬼,我们也鬼! 她问:“杜先生,您想让我们送么子货噻?” 杜先生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推到晓烟面前,“这是地址,你先看一看好噻?” 晓烟这就有些发呆了。她认得的字,只能大约看出这是一份地址清单,其他就看不出来了。她回头就把这张纸递给贝壳英子。她有一种感觉,这个贝壳英子是认识字的! 贝壳英子仔细看这张纸。她很快就看清楚,这上面全是地址,某街某巷多少号,也就是这些了。 但有一样,她是在重庆底层长大的姑娘,打记事起就在帮里!这么大的重庆,所有犄角旮旯,她全都认识! 她盯了杜先生一眼,就低下头,在晓烟耳边说:“全是烟铺,都在通远门这一带。” 晓烟也有些意外,盯着杜先生说:“您先生,就是叫我们给烟铺送货,哈是噻!” 杜万财就嘎嘎地大笑起来,连声说:“聪明,你们真的挺聪明噢!你说对了,就是给烟铺送货!这是十家烟铺,每周送一次,每家每次一元钱!这个生意你们做么!” 他说这句话时,眼睛已经瞪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晓烟这几个人!好像晓烟这几个孩子要敢不做,他就要对他们不客气了! 送货的账,在晓烟和贝壳英子的脑子里,一下子就算出来了! 十家烟铺,每家每次一元钱,一个月送四次,就是四十元!这比送孩子挣得更多!操!他妈妈的!能挣这么些钱,还有什么可说的! 晓烟站起来说:“先生,莫问题,我们做噻!今天就开始么?” 杜万财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他点点头,再次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十个方方正正的锡箔包,放在桌面上。 他盯着晓烟说:“咱们不啰嗦!你们现在就可以去送!晓烟姑娘,他们三个人去送,你要在里等着!他们要是丢了货,或者丢了钱,你们就得赔!你们要是赔不出来,我就拿你是问!听明白了么!” 晓烟一点头,“明白噢。怎么个送法,先生您总要告诉我们噻。” 于是,杜先生就把如何送货,如何收钱,简单说了一下。 最后,他也说了路上可能遇到的麻烦,“如果有人知道你们送的是什么,恐怕要抢你的货,或者钱!这个你们要防备!丢了钱和货,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可是要不客气噻!” 晓烟就回头盯着大官人、贝壳英子和石头三人,坚定说:“好噻,你们现在就去送!路上当心!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你们!” 那三个孩子什么也不再多说。他们把十包货放进布袋里,将地址折叠起来攥在手心里,之后就出了仓库门。 他们一出门,就向西飞奔! 4-1 大官人是个实诚人。他查看地址时,是先指着第一个地址的,说:“挨家送。” 但贝壳英子却足够精明,她直接指着下面第五个地址说:“这个最近!先送!其他也按顺路送!这样最便当!走噻!” 这三个孩子就沿着山路飞奔起来。 他们送货的过程,简单而干脆,和送稿件没什么两样。 更简单而干脆的是,他们几乎不用开口说话! 比较困难的是找到地址上的小烟铺!他们经常错过他们要找的烟铺!只因为大多数烟铺都没有招牌!有的烟铺,只是在门板上用粉笔写一个大大的“烟”字! 只要找到了,就很好办!他们找到烟铺,直接进门。 大多数情况下,烟铺里迎门都有一个小柜台。柜台里一定坐着一个脸色阴沉的家伙! 大官人从布袋里取出一包货,直接放在柜台上,然后盯着他! 那人虽然有一点意外,却也并不多说什么。他拿起货,拨开一点缝,闻了一下,就收到柜台下面。然后就拿出一卷钱,放在柜台上,推过来。 贝壳英子上前抓起这卷钱。定睛一看,这卷钱上缠了小纸条,小纸条已封了口,并在封口处盖了一个印章。 让她比较奇怪的是,印章旁边还用铅笔写了一个数字。 他们先后送了十家,各家的数字都不同! 贝壳英子说:“告诉你们,如果这个小纸条破掉了,他们一定叫我们赔钱!” 他们出了门,继续向前飞奔! 4-2 这天中午,晓烟就在杜先生的富成仓库里吃了午饭,一大碗重庆小面!好吃! 她刚吃完,大官人三个人就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贝壳英子什么也不说,从布袋里取出十卷钱,直接放在杜先生面前,然后看着他! 杜先生把每一卷钱都拿起来看了一遍,确认无问题,这才问:“你们吃饭没?” 贝壳英子说:“莫!” 杜先生笑吟吟从口袋里掏出一元钱,放在桌上推过去,说:“今天是第一天,所以给你们饭钱!你们下午在路上吃噻!” 之后,他又取出十包货,还有一张地址清单,一齐推到英子面前,“这是你们下午要送的货!和上午一个价!去送吧!” 贝壳英子歪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晓烟很精明,向她挥一下手,止住了她。 她说:“有话我们晚上回去再说噻!” 大官人把十包货放进布袋里,一拉英子和石头,就向门外跑去。 黑胡子大汉进门说:“先生,他们是跑着送货,真够快的!” 4-3 就是这天中午的时候,太古公司从上海来的客船,在武汉码头上出了事! 客船鸣了三声汽笛,缓缓靠上码头。 这时,客舱里的乘客就忙了起来。他们纷纷离开舱位,开始收拾整理自己的行李。 正文 1174、 那可是好些钱噢! 黑黑瘦瘦的李叔也站了起来,帮助两个孩子整理他们不多的行李。之后,他让两个孩子跟在自己身后,随着要下船的人走出舱房。 但到了外面,李叔向码头上一看,不由暗吃了一惊。 码头上有许多日军士兵和便衣特务!他们检查乘客的方式很奇怪!如果是带着孩子的客人,就把他们集中到旁边的空地上,有一些日军士兵围在他们身边。如果没带孩子,则看一下身份证和船票,就叫他们走了! 李叔一眼就看明白了,日本人就是冲着他身后的两个孩子来的! 他回头瞪着安江说:“你怎么忘了提包!那里有给姑妈买的礼物!快回去找回来!” 安江谨慎地看他一眼,就回头往回走。 李叔拉着安湘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抱怨说:“你哥真是糊涂的,那么大一个提包都忘记了!咱们赶快回去找!不然就是叫人拿走了!” 他们终于回到船舱里。安江和安湘知道是出事了,都不安地看着他。 李叔小声说:“码头上有日本兵,他们就是找你们两个的!你们不能下船!” 安江不安问:“那,怎么办呀?” 李叔说:“你们趁现在人乱,尽量往船舱底层走,找一个地方藏起来!藏好!我下船,想办法把日本兵引开一下,给你们争取一点时间!记住,船不开,一定不要出来!” 他们从窗口看见,已经有一些日本兵上了船,正要开始搜查! 李叔很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进安江口袋里,急促说:“安江,你要保护好这个东西!一定要把这个东西交给自己人!听明白没有!” 安江勉强向他点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完全不明白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李叔已没时间再多说什么了,急促说:“我去把日本兵引开,你们就从那个小门出去,往底层跑!赶快藏起来!” 李叔抓着安江的胳膊用力一摇,又拍拍安湘的肩,“你们两个,要想办法活下来!一定会有人找你们!咱们的人找到你们之前,千万不要对别人说你们是什么人!” 李叔再次向窗外看一眼。他回头看了安江和安湘两人一眼,虽然非常不放心,但还是转身出去了! 李叔出了舱门,突然向船尾跑去,高声大叫:“快跑!你们两个快跑!” 附近的日本兵听到喊声,都向他追过去!不久,远处传来震耳的枪声! 安江急忙拉着妹妹,钻出小门,向下层楼梯跑过去! 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他们只是向下跑!看见门就进去,看见楼梯就下!他们拐过无数狭窄走廊,又穿过巨大的机舱。他们最后钻进煤仓,躲进黑暗的角落里! 4-4 煤仓里沉闷而黑暗,仿佛藏着吓人的鬼怪。 安江和安湘互相抱在一起,瞪大眼睛看着只有一线光亮的门!如果日本人搜查到这里,拿手电一照,他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他们只能一动不动看着那扇门! 他们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更不知道船是否离开了码头!他们只能等着! 终于,安湘小声说:“哥,我好饿。” 安江意识到,时间一定过去足够长了!他拉着妹妹的手,悄悄出了煤仓。 在灯光下,他们对视一眼,就知道他们就跟黑脸包公一样,全身上下乌黑一片! 他们看见墙根下有一桶水,就匆忙洗了一把脸。 安江说:“你躲在这个角落里,千万不要出来!我去找吃的!” 其实,他也饿坏了。他寻找食物的方法,就是用鼻子闻,像狗一样向四面闻!饥饿的人,对食物的味道都有超级敏感! 他七折八转,终于找到厨房。但厨房锁着门,这就没办法了。 这时,他看见门口的泔水桶。泔水桶里的味道令人作呕!但这就是吃的! 他用自己的衣襟张着,把桶里的泔水捞到衣襟上,再挤去水分。 他提着这一点食物,很快找到妹妹。他刚把衣襟展开,妹妹就冲了过来,大把抓起那些食物,就吃了起来。兄妹两个,很快就把这点食物吃光了! 他们溜到甲板上,这才知道,天早已黑了。 他们望着黑暗的天空,灯光迷离的客舱,偶尔匆匆走过的船员,完全不知道今后要怎么办才好!他们甚至不知道应该在哪里下船!他们只能任由这条船带着他们走! 安江找到一个黑暗的角落,坐下来,把妹妹抱在怀里,一动不动看着黑暗的夜空! 4-5 重庆,赵时甫的大宅子里。 他品了一口茶,微笑望着对面的杜万财,“怎么着,你真要用这些小孩子送货?” 杜万财快乐地笑着,仿佛这是一件很得意的事,“先生,您一定想不到,我今天试用了一天,省了七到八成的送货费!” 赵时甫很惊讶,“是吗,真能省这么多吗!” 杜万财说:“他们今天一天,送了二十家,送一次一元钱!如何!” “这个价,他们接受了?” “当然接受了!他们还觉得挣到大钱了呢!以前我们送一次货,要用三个人,这些人是走着去的!那些孩子,是跑着去的!那三个人一天最多送十家,这些孩子,一天就送了二十家!那三个人的费用,一天是六十元!这些孩子,才用了二十元,还比他们多送了十家!先生,您算算这个账!我们省了七到八成!恐怕都不止!” 赵时甫点点头,“好生意,果然是好生意。不过,你想过没有,万一这些孩子搞什么鬼呢,我们就有损失了!” 杜万财笑嗬嗬说:“先生,搞鬼的人年年有!这是莫得办法地!总有人见钱眼开!这个损失,都在我们的成本里!对这些孩子,我见过他们每一个人,还知道他们就住在十八梯那里的破板房里!您想想噢,他们能搞什么鬼!他们搞了鬼,还能往哪里跑!以前偷钱偷货搞鬼的人,哪一个跑掉了!我让他们的小头领,就坐在我的仓库里!他们敢跑么!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时甫最后问:“用了这些孩子,能省多少钱?” 杜万财向他张开一只巴掌,“先生,一个月至少五千元!” 赵时甫不由张开了嘴,大笑一声:“好生意噢!” 4-6 十八梯,破板房里。 这一天里,吴晓烟在南纪门凉亭子巷的富成仓库里枯坐了一天。大官人、贝壳英子和石头,则在通远门和千厮门这两处地方跑了一天,就挣回来二十元钱! 所有孩子都像赵时甫一样,惊得大叫起来:“喔哟,好生意噢!” 晓烟把一本厚厚的册子放在小桌上,“从明天起,我们就要按这些地址送货。我数了一下,全重庆,一共有四百三十六家烟铺!一个月送再次,你们算算,我们能挣多少!” 这个账,所有人都算得出来!孩子们同时张大了嘴,惊呼道:“喔哟,八百多元呀!” 她接着说:“今晚二菊和英子姐辛苦一下,把这些地址都抄下来!明天,我要把这个册子还给杜先生。”她说完,又从布包里拿出两个本子和两支笔,放在小桌上。 贝壳英子走过来,拿起本子和笔,却歪着嘴看着晓烟,模样凶凶地说:“我说把你烟姐噢,我今天把十卷钞票放在杜先生面前,说把你听,那可是好些钱噢!多得不得了!” 麻子立刻说:“英子,你不要多想!杜先生是赵时甫的大账房!赵时甫是重庆洪门的堂主,他的手下,遍布四川!我们惹着他们,跑都莫地方跑!” 晓烟冷静说:“麻子说的对!我们先把钱挣了!至于其他么个事情,以后再说!”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也闪出不一样的凶光来,盯着贝壳英子! 麻子把每个孩子都盯一遍,说:“烟姐说地对噢!眼下我们先挣钱!至于其他地事,以后再说噻!所有人都把嘴巴闭紧一些!别的不说,有人劫我们的货,我们就赔不起噢!” 这些孩子们年龄都不大,但也在重庆最底层打拚了许多年,对自己的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大家有命,自己才有命!自己没命,大家也会莫得命噢! 最后要说的是,麻子不愧是麻子,精明到了家! 他指点二菊和贝壳英子抄地址,并不是从头到尾抄,而是按照路线抄!这一路有多少家烟铺,就近送,是最节省时间的! 4-7 第二天,金钱帮的二十几个孩子就全都忙了起来! 按照晓烟吩咐,给报社送稿件的业务,只送《新华日报》一家,其他报社业务少,就不去管他们了!送孩子上学的业务,也要做,但只派一个孩子送!也不再扩大业务了! 所有孩子,都集中力量给烟铺送货! 麻子把所有孩子分成三人一组。送货时,一个人在前面跑,如果发现异常,立即回头报信!后面的孩子就改走别的路! 晓烟瞪着眼睛说:“无论如何,货不能丢!钱也不能丢!就这样!” 正文 1175、 仿佛要吃了她似的! 4-8 从这一天开始,金钱帮的孩子们,每天七点多钟就聚在凉亭子巷的富成仓库门口。 等门开了,他们一拿到货,立刻分头跑去送货! 晓烟仍和昨天一样,独自坐在仓库里,做杜先生的人质。 杜先生在,她就和杜先生说说话。杜先生不在,她就和看仓库的大汉们聊天。 她只有十四岁,人长得蛮可爱的,大汉们也愿意和她聊天,反正闲着也闲着。 不聊天时,她就在仓库里东转转,西转转,处处看着都新鲜。 更多的时候,她看分货的师傅分装那些货! 货都装在木箱里,墙边有高高的一大摞,几乎码到房顶。 分装师傅打开木箱,去掉里面的稻草,打开油纸包,就取出一个又黑又大的圆球。 他们把圆球放在台子上,然后用刀切成小块。每一块都要用天平仔细秤量,多了要减,少了要添,然后用一把木锤把这些烟打成整整齐齐的长方条,再用铝箔纸包起来。 所有包装好的货,分成二两、三两和四两三种。烟铺有大小,用的量就有多有少,烟铺付的那一卷钱,也是不同的! 晓烟注意到,墙边的货箱码到了房顶。靠近房顶的地方,有几扇小窗户,非常窄,一般人是绝对钻不进来的! 仓库里最明显的,就是里面的味道!那就是一种尿骚味,很冲鼻子! 晓烟说:“师傅噢,味道好冲人噢。” 那个师傅就踩着木箱上去,打开两扇小窗户,让仓库里散一散味! 但仓库里的人很谨慎,每天下班时,都要在仓库里检查一遍,并且确认所有窗户都关上了,才会走! 4-9 这一整天里,金钱帮的孩子们果然麻利,快到中午的时候,就一批一批地跑回来。 他们先到一张大桌子前交钱。他们拿出十卷钱,或者十二卷钱,放在桌面上。 管账的先生戴着一副圆圆的水晶眼镜,身穿整齐长衫,端坐在椅子上。 他先拿起一卷钱,确认钱上的封条没有损坏,然后查看纸条的数字,这就是编号。他翻开账本,找到这个编号,就在相应的位置上划一个勾,表示这家烟铺已收到了货。 确认和记录完成,他打开身边一个巨大而沉重的木箱子,把这十卷钱放进去。 晓烟和回来的孩子们都没说话,眼角里却瞄到,账房先生每一次都要把钥匙收进自己的口袋里!那是一把很大的铜钥匙,箱子上则是一把很大的锁!好结实噢! 这之后,账房先生就从抽屉里拿出十元钱,或者十二元钱,交给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转手就把这些钱交到晓烟手里。 晓烟则谨慎地把钱放进自己胸前的布袋子里!放好了还要拍一拍。 这个孩子最后走到分装师傅面前,按照手里的地址说:“麻烦师傅,我要三个二两,四个三两,三个四两的。” 分装师傅就按照他说的分量和数量,把包着锡箔纸的货放进他的布包里。 这几个孩子转身就冲出了仓库。去送他们的下一趟货! 4-10 这天傍晚的时候,笑吟吟的杜先生,带着两个手下来了。 他在桌边坐下,向晓烟挥一下手,说:“姑娘,好噻?” 晓烟就嘟着嘴说:“不好噢!都要闷死掉了!气味也难闻死了!您先生让我坐在这里,还是不相信我们噻!您想想噢,我们还能跑到哪里去噻!真是地!” 杜先生沉吟片刻,说:“晓烟姑娘,你也不要烦恼,这种生意就是这样。我们都谨慎一些吧,丢了货丢了钱,都是要人命的事!你说是不是!” 晓烟没回答,只是噘着嘴点点头。 杜先生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清点今天的货款。 账房先生掏出钥匙,打开那个沉重的大木箱,把里面一卷卷的钱拿到桌子上。 跟着杜先生来的两个人,一个拿起一卷钱,报出上面的编号。另一个则在账本上找到这个编号。前一个人撕开纸条,数了钱,再报出钱数。后一个就把这个钱数写在他的账本上。这就是一个边核对,边记账的办法。 到最后,那些钱都被整理好,整齐码放在桌子上。 晓烟在另一边帮助分装师傅捶打烟块,眼角里却瞄着那边桌上的一大堆钱! 货款和账目,都清点核对完成。杜先生手下的人把那些钱放进一个大皮包里,就提起来,跟着杜先生走了。 晓烟很快就看出来,这是杜先生每天都要做的事!货款不会在这个仓库里过夜! 想想也是,那么些钱,怎好在仓库里过夜噻!不可能地! 4-11 这天夜里,晓烟和帮里的孩子,也清点核对了今天的收入,七十二元整! 旁边的孩子们不用知道具体钱数,他们只要看看小桌上老高的钱堆,就知道今天收入不少!哇噻,这可是一大堆钱呀! 贝壳英子把这些钱弄整齐,放进一个布包里,放在小桌上。 但她的眼神,却一直阴阴地盯着对面的晓烟,仿佛要吃了她似的! 大官人看见英子的眼神,也回头去看晓烟,是那种审视加询问的眼神! 片刻,麻子也悄悄移过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晓烟,好像她脸上有什么稀罕似的。 晓烟把他们一个一个盯一遍,却歪着嘴,用力一甩头,就回头望着门外!仿佛在跟谁赌气! 大官人他们都垂下了头,嘴巴也是一歪一歪的。他们一下子就看明白晓烟的眼神,她没找到机会!没有任何机会!那么一大堆钱,装了一大皮包!但他们却没有机会! 没有机会的生意,如何做得!差那! 4-12 重庆,朝天门码头。 几声悠长的汽笛,表明客船已到了终点! 所有乘客都乱了起来,整理自己的行李,招呼身边的人,然后就提着大包小包,随着其他人,慢慢向舷梯那边移过去,一个个都是急不可耐的样子。 客人不多的时候,安江和妹妹慢慢从自己的藏身处钻出来,小心地四面张望。 他们衣服肮脏,脸和手都是乌黑的。他们惊愕看着码头上那高高的宽台阶,还有旁边悬挂的牌子,重庆,朝天门! 他们没想到,竟然随着客船到了重庆!到了重庆怎么办,他们一点也不知道! 他们很快看出来,码头上没人剪票。客人们下了船,就蜂拥跑上高高的台阶,四面散去了。他们隐在前面大人的身后,很快溜上了岸。 一上岸,他们就更没办法了! 在船上,他们还可以偷一点泔水吃!到了岸上,可没有任何东西给他们吃! 妹妹仰起头,用很小的声音说:“哥,我饿了。”然后就眼巴巴地看着他。 安江四面望望,就在一个小吃摊上买了一个大饼,五分钱,递给妹妹。 妹妹咬了一口,就拉着哥哥的手,让他也吃一口。于是,安江就咬了一小口。 兄妹俩很快吃完了这只大饼,没吃饱,但也没办法了。 安江身上那一点点钱,还是临走时,廖姨给的,要省着用!他们再望着眼前高低起伏的街道和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这个时候,还是妹妹采取了主动。 她伸手两只乌黑的小手,对一家小吃摊老板说:“求求大叔,把一点吃的吧。” 摊主看了看她,还是从筐子里拿出一块锅巴递给她,说:“走吧,走吧,不要再来了!”摊主回头对旁边的人说:“这么多逃难的,天天来要噢,怎么受得了噻!” 安江听出来了,即使是要饭,在这里恐怕也是不好要的! 4-13 贝壳英子和麻子经过计算,发现他们有两天的空当,孩子可以休息一哈子! 所以,这天傍晚,晓烟就对杜先生说:“明天后天,我们要歇一哈子,大后天再来。” 杜先生皱起了眉,非常怀疑地看着她,简直怀疑她要携款潜逃了!但他们今天收上来的货款都已上交了,这个猜疑就不成立! 晓烟见他不相信,就拿出送货的账本给他看。 杜先生仔细一看,果然,前面的烟铺已经送过了,后面的烟铺还要再过两天才用送。实在说,这也是金钱帮的孩子们送货效率高的结果! 杜先生这才说:“好噻,那你们就歇两天,两天后继续送货!” 4-14 这一天是周日,连送孩子上学的业务都停下了,所有孩子都可以歇一天! 他们要做的事,就是洗一洗衣服,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就是结伙去绣壁街的小饭馆里吃一顿好的,甚至可以小小的喝一小盅酒。 所有孩子们脸上都是乐哈哈的,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最幸福的日子! 上午,晓烟一直给弟弟洗衣服,要么就是拉着他的小手,在门前走来走去。 奶奶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看着他们,脸上都是慈祥的笑容。 之后,晓烟就去了《新华日报》,看看他们有没有稿件要送。 这些日子,最清闲的就是她了,天天坐在富成仓库里发呆。送孩子上学的业务停了,但给报社送稿件的业务并没有停。这自然就成了她的事。 正文 1176、 围白色围巾的女人 4-15 不过,《新华日报》的李记者却对她说,今天没有要送的稿件。 晓烟出了报社,想了一想,就去了机房街的“八办”。 她有一种感觉,“八办”的郑先生,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上次,为了给大官人娶亲,她就是随口那么一提,请郑先生想个办法。郑先生果然当个事,给她想出了好办法,并且安排得滴水不漏,好不简单噢! 晓烟走在街上,想到这些日子的送货生意,收入这么好,她的心情就很愉快。 几个卖报的孩子从她面前跑过去,抡着报纸喊:“新华一一扫荡一一中央一一!” 晓烟听到他们这么喊,忍不住笑了起来。 4-16 果然如晓烟猜测,郑先生看见她就好高兴的,嘴咧得有瓢那么大,招手让她进去! 郑先生让她在传达室的小桌旁坐下来,还给她泡了一杯茶,然后说:“晓烟姑娘,最近忙么噻?好长时间没见你来喽。” 对郑先生,晓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她最近做的生意,实在有点那个!她最近才听说,共那边的人,都是反对抽烟的!她真心不希望郑先生小看了她。 她调皮说:“噢,我们都是瞎忙噻,也莫正经事情做,就是混个日子噢。” 郑先生果然不再问晓烟做的生意,而改话题问大官人的亲事。 于是,晓烟就把大官人成亲那晚的经过,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一遍,把郑先生逗得,大笑特笑,都要摔到地上去了。 晓烟也开心大笑,连声说:“我是帮主噢,不好挤上去看地,就莫看得清楚!也就是知道那个意思噻!孩子们高兴就好喽!” 郑全柏怪模怪样地看着她。多数孩子都比她大,她却叫人家孩子!小精怪噢! 郑全柏和吴晓烟说笑一回,就沉默了一下子,然后说:“晓烟姑娘,能帮我一个忙么?” 晓烟立刻说:“郑先生你尽管说好噻,么都行!你帮过我,我也一定帮你噢!” 郑全柏微笑说:“这件事呢,要细心,要谨慎,更不能出错。出了错,可能对你就很不好了,甚至危险!怎么样,能帮我么?” 吴晓烟认真说:“你尽管说好噢!我一定细心,决不会出错!有么子危险我也不怕!” 郑全柏一动不动看着她,似乎还犹豫了一下,终于轻声说:“今天晚上,有一班船到朝天门码头,我有一个好朋友要下船,她是一位女士。不过,特务们一直在找她,这就是危险!你怕么?” 晓烟把眼睛一瞪,“先生你莫听清我的话噢!我说了我不怕地!” 于是,郑全柏就说:“她穿米色长大衣,脖子上围一条白围巾,她右手提一只小皮箱,左手拿着一卷报纸,是《中央日报》。你看清楚了,就上前说,小姐要住宿么?上好的客房。她就问:多少钱一晚?你说:一元两毛钱一晚,就是不管早饭。她点头了,你就叫她跟你走。你要注意,她会跟在你后面几步远,你在路上不要回头看她。” 晓烟眨着大眼睛,惊奇地看着郑先生,小声说:“说对这几句话,她才跟我走噻?” 郑全柏又笑了,这就是晓烟姑娘的聪明之处。 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说:“这是地址,你只要带她进了这家小旅馆,进了这个房间,就算完成任务了,如何?” 他这么说着,拿出两元钱,夹在纸条里,一起交到晓烟手里。 晓烟笑嘻嘻说:“这也是生意噢。莫得问题,我一定把她送到!” 4-17 吴晓烟离了“八办”,轻松愉快地走着。 她觉得郑先生是个很神秘的人。他老有本事了,说上清寺那边有群众游行,那里就是有游行!他还好奇怪的,叫她帮忙,就是接一个人,却又这么秘密,好怪的哟。 她拐了几个弯,正准备进山的时候,前面的路口拐出一个女人。 晓烟看着这个女人就好惊讶,她真是太美喽!她身上的衣服,脸上的妆容,都精致到极点,简直要叫人看花了眼! 韩丹身穿栗色长风衣,围着鲜红色的长围巾,烫过的头发蓬松在脑后,随意而美观。 她不动声色看着走过来的晓烟,微笑说:“是晓烟姑娘吧?” 晓烟停下脚,仰着脸看着这个个子高高的漂亮女人,猜不出她是什么人,只好说:“是噢,小姐怎么认得我噻?” 韩丹温和说:“郑先生交待给你的事,都记住了吧?” 起初,晓烟真以为她和郑先生是一起的,特地来叮嘱自己。 但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远处的墙角里,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有一脸大胡子,眼睛好凶的!几天前,他曾经在山路上拦住她,还把她送的稿件扔在地上! 所以,眼前这个女人,和那边的大胡子是一伙的,和郑先生一定不是一伙的! 她眨着大眼睛,说:“么事噻?郑先生请我喝茶来,没说么子事噢?” 韩丹并不生气。郑全柏如果挑了一个傻姑娘为他做事,那才是怪事呢! 她微笑说:“很好,别人问,就要这么回答。你快走吧,把郑先生的事情办好。” 不过,说一句老实话,韩丹确实聪明,但她也确实低估了小丫头吴晓烟! 吴晓烟并没有走开,而是仍然眨着她的大眼睛,看着韩丹,说:“么事噻?郑先生说么事喽?小姐你有事要我办噻?送信是两元钱,郑先生也是这个价,小姐有么?” 韩丹冷冷地盯着她,隐约感觉自己小看了这个小姑娘。她不动声色,只是挥了一下手,示意晓烟走开。她自己也转向另一边走了。 晓烟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她,直到拐弯看不见了才加快了脚步。 在她身后,韩丹向大胡子姜子牙一挥手,说:“盯上她,不要让她离了你的视线!” 姜子牙歪歪嘴,转身跟在晓烟身后。人家是组长噻,人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喽!我可看不出这个小丫头有什么重要的!他这样想。 4-18 这天夜里,吴晓烟早早就到了朝天门码头。 郑先生的谨慎,路口意外出现的奇怪女人,都让她明白,今晚这件事,看着简单,其实可能一点都不简单!她要不小心,恐怕真的有危险! 她给自己挑了一个好地方,就在栈桥边。她旁边就是朝天门码头高高的数十级台阶,上了台阶也就进了大街。她的旁边有一堵矮墙,正好把她遮挡在阴影里。 她站在这里,静静地打量四周。至少到现在,她还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 夜里十一点时,几声汽笛,客轮缓缓靠上朝天门码头。 朝天门码头是世界上最怪异的码头。围着码头的是一圈木船,木船上铺了木板就是码头。另外还有几条一米多宽的木板,从木船码头上通到岸上。江水有起有落,那些木船码头也会随着江水有起有落,总是和客船保持合适的位置。 船舱门一打开,那些乘客们都大呼小叫地涌上木船码头,走过摇摇晃晃的宽木板,就上了高高的台阶,一直向台阶上面的街里涌去。 晓烟一直站在阴影里向那些下船的乘客张望。米色大衣,白色围巾,即使在夜里,也是很显眼的。她相信自己不会错过! 直到乘客快下完的时候,她才看见那个穿米色大衣,围白色围巾的女人。 那个女人走得很慢,不时向周围张望,显然是寻找来接她的人! 晓烟趁她向自己这边张望的时候,就用力向她挥手。她连续挥了几次,终于引起那个女人的注意。 女人慢慢走到阴影里,十分意外地看着这个小女孩。 晓烟轻声问:“小姐要住宿么?上好的客房。” 女人轻声问:“多少钱一晚?” 晓烟急忙说:“一元两毛钱一晚,就是不管早饭。”说完,就瞪大眼睛看着她! 女人点点头,说:“好。” 晓烟立刻出了阴影,向宽台阶上走去!郑先生叮嘱过,女人会远远地跟在她后面!所以,她努力不往后看。 到了台阶顶端,这里的灯光就要明亮一些。晓烟瞪大眼睛,小心观察周围的情况! 就在这时,她一眼看见旁边一家小店的门口,有一个她眼熟的人!大胡子!今天下午在山路口看见过这个家伙!所以,她现在已被他发现了!甚至,她已经有危险了! 她继续向街里走着,心里拚命打着主意!大胡子盯上她,也就盯上了后面的女人!也许,大胡子就是为了找后面的女人!妈哟,我可怎么办才好噢! 前面有一条小巷,巷口有一家卖麻团的小店。 她在小店门前停下,似乎看着刚炸好的麻团眼馋。但她还是向后瞄了一眼,穿米色大衣的女人正渐渐接近。她一转身就进了小巷。 不到一分钟,穿米色大衣的女人也进了小巷。 晓烟一把抓住她,把手里的纸条塞给她,急忙说:“有人跟着我!这是地址,你找人问路,进这个房间就行了!我要走了!” 正文 1178、 晓烟一直盯着这个小女孩 郑全柏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说:“周副主席,我全力去找这两个孩子,还有印鉴!” 4-24 此时,在绣壁街的路边,坐着两个肮脏的孩子。他们黑手黑脸,身上已经有了臭味! 安江和安湘兄妹两个,到重庆已经四天。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找他们! 这四天里,安江想找一个事情做,养活妹妹。他走进一家小店,问要不要做工的,管饭就行。但店里的人却捂着鼻子,挥手叫他们赶快走! 安江这样问了三天,一点结果也没有。这种情况让他绝望! 安湘捧了一只大碗,每天在街上向行人乞讨。她的模样招人怜悯,不时有人会给他们几分钱,或者一点剩饭。这两天,多亏安湘能要到一点饭,才没有把他们饿死! 安江的口袋里,廖姨给的两元钱已所剩不多,恐怕连今天都对付不过去了! 今后怎么办,妹妹安湘一点不在意。有哥哥在,她就没什么好怕的!每天只要让她吃到一点剩饭,就是她的幸运! 但对哥哥安江来说,就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他坐在路边,心里一直想着此事! 他抬眼看看,那边走过来几个半大孩子。安江对此有点警觉。这些半大孩子往往是最危险的!他们欺负外地人,尤其欺负叫花子!要是被他们打一顿,实在太委曲了! 他轻轻把妹妹拉起来,让她后退,一直退到他身后。 但妹妹却推开他的手,向这几个半大孩子端起她的大碗,小声说:“求求你们,给一点吧,求求你们了。” 一个黑脸的女孩子掏出一毛钱,放在她的大碗里。 安湘连声说:“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4-25 晓烟这几个人都看见二菊向两个孩子施舍了一毛钱。眼下大事压在心头,他们不在意此事!为了那件大事,他们已议论了一路,但没议论出结果来。 晓烟说:“你们想想好噻,头一条,我们往哪里跑!” 贝壳英子接口就说:“跑到天边!怎么地吧!” “天边是哪里!”晓烟回头瞪着她。 “中国这么大,跑远一点就算天边!”英子同样瞪着他。 “这个,这个倒是可以商量。眼下这么乱,谁知道我们是哪个!”麻子意外地说。 “那前边呢!我们就莫一丁点机会!人家防得不知好严!”晓烟盯着麻子说。 这下子,他们都不说话了。 富成仓库保护得密不透风,杜先生更是每天收款,半天或者一天收的款,再多也是小钱!不值得做地!所以,他们每天都盯着那一桌子钱,一箱子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按照晓烟说的,我们就莫一丁点机会! 没机会的生意,再好也做不得!眼前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这时,贝壳英子把晓烟一拉,恶狠狠说:“都说你鬼精鬼精地!你拿出一点鬼精来!就是现在,我要你拿出办法来!” 这时,晓烟却忽然停下脚步,扭回头,看着远处那两个孩子,好一会儿没动! 麻子这几个人也回头看着那两个孩子,他们都猜不出晓烟想做么噻!那么两个小叫花子,和他们的生意,有毛的关系! 晓烟却慢慢地往回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孩子,审视着他们。 坐在街边的安江看着再次走过来的晓烟,慢慢站起来,眼睛里藏着警惕。 妹妹安湘则张着嘴,惊愕看着走过来的这几个人,不知他们想干什么! “做么的?”晓烟先盯着安江,随后就一直看着那个妹妹,她突然问。 “逃难的。”安江仍然警惕看着她,小声说。 “从哪里来噻?”她再问。 “从江西。”安江仍然小声回答。 “家里人呢?” “路上走散了。” “怎么来地?” “混在船上来的。”安江说到这里,忽然就泄了气,为自己和妹妹的前途担忧。 晓烟一动不动看着安江,似乎在审视他是什么人! 这时,人小胆大的安湘,再次走到晓烟面前,捧着她的大碗,仰起稚嫩的小脸说:“求求姐姐,再给我们一点吧,我饿了。” 晓烟弯下腰,看着安湘,轻声问:“告把我,来几日哩!” 安湘睁着大大的眼睛,“姐姐,你说的我听不懂。姐姐,再给我一点钱吧。” 晓烟看明白一件事,这两个人确实是外地人!他们应该是逃难来的! 她抬头盯着安江问:“你们,来几天了!” 安湘谨慎盯着她,小声说:“来四天了,找不到事情做,就是这样!” 他拉起妹妹,说:“咱们走吧。” 晓烟却大声说:“我给你们饭吃!跟我走,去吃饭!你们两个去不去!” 4-26 绣壁街,街边小吃摊。 两大碗热气腾腾、辣酱红艳、散发出香辣气味的重庆小面,放在小桌上,强烈吸引着坐在桌边的安江兄妹。他们都瞪大了眼睛! 晓烟把两碗面分别推到他们面前,眼睛却一直看着桌边的小妹妹,“能吃辣子么?” 安湘的两只大眼睛一直在小面和晓烟之间来回流动,点头说:“能吃地。” 晓烟笑着说:“你们快吃好噻,你们一定饿了。我也饿过肚子,也讨过饭,我知道。” 安江兄妹都抓起筷子,他们拌了一下面,然后就吸着冷气,大口吃起来。 安江把自己碗里的一片肉搛进妹妹碗里。妹妹闪着大眼睛,只是向他笑了一下,又回头向晓烟笑了一下,好可爱的笑容。 麻子那几个人都注意到,晓烟一直盯着这个小女孩,好怪噢,盯她做么噻! 一只盘子,里面装了四个三角粑粑,也放在小桌上。 晓烟向小姑娘指指三角粑粑,说:“你吃这个,尝一尝。” 安湘看着晓烟,伸手拿起一个粑粑,却放进哥哥碗里,然后再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她看着晓烟说:“姐姐,这个好吃,我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 晓烟说:“这叫三角粑粑,是用米糊烤的。对了,你叫么噻?” 安湘说:“我叫安湘,我哥哥叫安江。我们找到吃的,都是哥哥先尽我吃,他总是饿着。姐姐,我也饿,哥哥更饿。他是哥哥,是吧?” 晓烟一直微笑看着她,忽然说:“怎么我一直看见是你说话,你哥哥倒很少说噻。” 安湘说:“他是哥哥,想的事比我多。我是妹妹,说错了也没关系。姐姐,我必须说,我不说话,就要不到吃的,也要不到钱,哥哥和我,就都得饿着。姐姐,我吃完饭再和你说话好么?” 晓烟向她一点头,“好,快吃吧。” 坐在旁边的贝壳英子,一直盯着晓烟。她那个样子,简直就要开口发飙了! 二菊在旁边捅她一下。坐在另一边的麻子也悄悄向她摇头。 直性子的贝壳英子,终于没有开口发飙!她就是想不明白,大事当前,晓烟似乎要收留这兄妹俩!为么噻! 4-27 晓烟果然是要收留安江和安湘这兄妹俩! 她先叫麻子去估衣铺,给兄妹俩买来合适的衣服,之后就叫贝壳英子和大官人,分别送这兄妹俩去澡堂里洗澡。 等到这兄妹俩洗完澡,再穿上干净衣服,晓烟感觉自己判断对了。 这兄妹俩绝不是真正的难民!他们模样很周正,不像是贫寒人家里出来的! 她猜那个哥哥,有可能上过学!后来一问,果然是上过学的!并且是五年级,至少应该算是高小毕业!这在她的金钱帮里,就算是最高学历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晓烟这几个人,带着安江兄妹回到十八梯的家里,并且一一介绍给在家的孩子们。 她说:“大家都一样噻,我们都要过饭,都睡过房檐门洞,饿肚子更不算个事!我们凑在一起,就是要做一点挣钱生意,想吃饱肚子噢!”又说:“石头和小柴,你们两个和安江差不多大,跟他说说我们的生意,也教一教他!” 她回头看着安湘,微笑说:“小妹妹,你就跟着奶奶噢,帮她做一点事就好喽。” 这之前,安湘开始还安静坐在地铺上,眼睛东张张,西望望,很好奇的样子。 后来她就注意到竹床上坐在奶奶身边的弟弟。她笑嘻嘻地爬到竹床边,逗着呀呀叫的弟弟,脸上露出那么灿烂的笑容,好不开心。 4-28 这天的上午,韩丹接到姜子牙的电话,说机房街七十号,还有《新华日报》里,断断续续出来一些人。跟踪发现,这些人就是在街上东走走,西转转,似乎并不是要去什么地方,而是要找人! 姜子牙说:“韩组,找人也没这么找的!似乎连个目标也没有,就是这么瞎转!” 韩丹也感觉奇怪。她按照姜子牙说的方向,也出去盯了一下,果然如姜子牙所说! 但她观察片刻就感觉到,那些人转来转去的,观察最多的是那些在街上流浪的孩子! 她心里很疑惑,他们盯孩子做什么!难道他们要利用这些小孩子!他们不是已经有晓烟金钱帮的孩子给他们送信了吗? 正文 1179、 我比她聪明一万倍! 4-29 这一天,沈一梅换了一身普通衣服,也出门去寻找孩子。 沈一梅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孤儿。她只是隐约听说,她是两岁多时,被父母卖到这个家里的。养父母算是有钱人,在武汉开了纱厂。他们对沈一梅从来不亲。所以,她断定,自己就是被卖到这家的! 后来参加了革命,她才算离开这个从未感受到家庭温暖的家! 她在湖北省委机关担任秘书工作,这是极其重要的岗位。所以,她一听上级说,让她来重庆寻找两个孩子,就意识到,这两个孩子一定极其重要! 她在陌生的重庆寻找了一天,流浪儿很多,却没发现有哥哥带着妹妹的孩子! 她和郑全柏都想不到,安江和安湘,此时正坐在十八梯边上的一间破板房里! 4-30 正如晓烟说的,这些孩子都饿过肚子、讨过饭、睡过别人家的房檐下、门洞里,他们有很多相似的经历!正是这些经历让他们很快融合到一起。 石头和小柴告诉安江他们现在做的生意,就是给全市大小烟铺送货! “能挣到钱?”安江好奇问。 “说出来吓死你!一个月下来,能挣八九百元!”石头夸张地瞪起眼睛。 安江张大了嘴,难以相信地看着他们。他的表情,让石头和小柴都得意得不得了! “你们送的货,那么贵!就不怕有人抢么!”安江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何人有这好大胆子!这是洪门赵老板的生意!他不要命了!”石头说。 “我们也是很小心噢,前面有人探路,后面有人保护。安子,告把你,明天你也要上班送货噢!你不认得路,做不了前面探路的,只能做后面的保镖!晓得吧,你要准备一根棍子,就藏在袖子里!喂,你怎么样!怕么!”小柴瞪大眼睛看着安江。 安江站起来说:“我现在就要去找一根棍子!你们帮我找么?” 这样,三个孩子就出了门,钻进树丛里,寻找合适的棍子。 4-31 安湘则一直微笑看着弟弟。她几次想把弟弟抱起来,一直不成功。 奶奶说:“伢儿,你也莫好大。你拉着他走噻。” 于是,安湘就拉着弟弟的小手,在板房里走来走去,又拉着他去外面。 破板房就建在山坡上,透过不太茂密的树丛,可以看见远处的长江和近处的一些破旧房子。 不过,在安湘的感觉里,这里的风景好得很!吃饱了肚子,风景处处都好。 4-32 这天夜里,贝壳英子单独把晓烟拖出了破板房,隐在树丛后面,盯着她! “做么噻?”晓烟其实知道她的心思,但还是这么问。 “问你做么噻!”黑暗中,英子恶狠狠瞪着她。 “我做么了噻?” “你少跟我含糊噢,当我傻么!你说,你做么要收留那兄妹俩!” “都是遭难的,一起混饭吃,有么噻?” “你胡扯!你做么就是盯着那个小丫头,她才六岁大,你老盯她做么!” 这时,晓烟就说不出话来了。她心里的盘算,就像在雾里一样,看不清又摸不着,不要说跟英子解释,就是跟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她不过是有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而已! “说噻!说噻!”英子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说! “我说不清好吧!我就是说不清楚!怎么啦!” “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就是说不清楚噻!要能说得清楚,我早就说把你们喽!不跟你说了!我要睡喽!” 晓烟一甩手就走了,只留下咬牙切齿的贝壳英子!她就想不明白了!麻子和二菊都服她,甚至大官人也高看她一眼!她有么噻!我比她聪明一万倍! 4-33 这段时间,已是一九四〇年的一月上旬。 在这段时间里,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耍了无数花招,刚刚把高宗武和陶希圣和他们的两家人救出上海。 他们此时正躲在宁波的一家小旅馆里,等待赖先生给他们安排合适的船期! 他们已经走了一万步,只差最后一步了!这段时间正是他们最紧张的时候! 4-34 在这段时间,佐藤先生接到一个新任务,整顿中国境内的海军情报组织! 海军情报组织的人原本就不多,最近又在各地受了一些损失,组织系统有点乱! 所以,他最近一段时间一直与海军情报部在各地的负责人见面,了解情况。但同时,他也与高桥保持着联系,磋商日汪会谈的一些情况。 现在,陈子峰那些妖魔鬼怪,就在高桥和他的眼皮低下弄走了高宗武和陶希圣,还有他们的家人,实在叫他咽不下这口气! 高桥下令,所有离开上海的船都要严查!但佐藤先生感觉,可能为时已晚!陈子峰那些人诡计多端,恐怕早已将人弄走了! 面对这种情况,他很无奈,更没有什么好办法! 现在唯一让他高兴一点的事,就是听说秋津果然穿上了军装,在第九战区司令部里任职!他忍不住想,秋津能进入军队,将来就有可能得到许多重要情报! 4-35 也是这段时间里,廖若兰从黄汉辉嘴里得到一个让她意外的消息,安江和安湘兄妹俩再次失踪了!是在武汉失踪的! 黄汉辉焦虑说:“现在谁也不知道这兄妹俩的情况!更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下船!武汉方面的同志判断,他们极有可能去了重庆!武汉方面派了一些同志去找,但他们谁都没见过安江兄妹俩!很难找!” 廖若兰明白了,黄汉辉的意思,是让她去重庆找孩子! 她小声说:“好了,老黄,我明白了。请帮我联系重庆方面的同志,我去找!” 4-36 黄汉辉告别廖若兰之后,心里就有说不出来的焦虑。 昨天夜里,他竟然意外接到中央来的电报,是直接发给他的! 电报解密出来如下:“两兄妹武汉失踪,恐为上海泄密,务必尽快查清解决!” 黄汉辉看完这封电报,脑子里就轰然一声响!上海组织内有内奸,已造成严重后果!两兄妹武汉失踪,恐怕就是这个内奸造成的结果!此事已被中央知道!来电责成他尽快查清解决!这就是对他的严厉批评! 他只觉得心里的压力有山那么大!一要查清,二要解决,三要快!这是中央来电里的意思!是他推卸不掉的责任! 他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寻找孩子这件事,他只交给两个人,一个是省委秘书罗玉珊,另一个是亚东电台的播音员廖若兰。 她们在寻找孩子过程中,并没有发生泄密问题!所以,这两个同志都是可靠的! 关键是找到孩子之后,已有多人知道此事!甚至有人见过这两个孩子!那么,这些人中谁是内奸,这个范围似乎并不大! 但是,他把这些情况反过来再考虑,就察觉其中有问题! 上海组织内部发生泄密问题已不是一次!这些泄露的秘密只有位于高层的极少数人知道!而知道或者接触过两兄妹的人都是下面的同志!这两种情况之间是有差别的! 这么一考虑,黄汉辉再次陷入两难境地!接触和见过两个孩子的人,不可能知道高层的秘密!知道高层秘密的人又不可能知道两个孩子的事! 居于这两种情况之间的,只有两个人,罗玉珊和廖若兰! 但他对这两个人的考察已不是一次!从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黄汉辉面对这种诡异情况,考虑再三,只有一个办法,重新考察! 现在,他准备安排廖若兰去重庆,没办法,这就算是一种考察吧! 5-1 磁器口镇,杨家山缫丝厂。 翟振川的制造司下面就有施工队,原本是为那些迁渝企业维修厂房用的。 这支施工队干活很麻利,只用了半个月,就把破败的缫丝车间维修好了。 翟振川交待他们,不是要维修一新,不漏不破能用就行。但最重要的工作是,要把厂区的围墙修好!不仅结实,还要加高! 龚滨生时常来这里查看。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来士兵守住厂区大门!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也不能进来! 现在,龚滨生、翟振川和邓葆光就站在巨大的车间里,四面看着。 房顶已修好,不再漏雨。地面上的废旧缫丝机和厚厚的垃圾都被清运出去。窗户上安装了玻璃,让车间里变得宁静而空寂。 在这间巨大车间的中间,放着一架孤零零的印钞机。三个工人在旁边忙碌着。 这是龚滨生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来的印钞机!但只有这么一部,肯定是不够的!香港的郭寿华已向他保证,后面会有更多印钞机运来! 此时,一个是雕刻师,正小心翼翼地在机器上安装印版。 旁边另外两个人是印钞工,他们正在调制油墨。 整整一个小时后,雕刻师回头向邓葆光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邓葆光回头看看身边的龚滨生和翟振川,就向雕刻师点点头。 正文 1180、 再莫这样机会喽! 雕刻师从一张大台子上取来一张大纸,放进机器里。他一按开关,机器顿时轰鸣起来,来回转动,眨眼功夫,那张大纸又从机器里滑出来。 雕刻师把大纸放在台子上,示意邓葆光等人过来看。 他们都有些紧张,慢慢走过去,细心观察那张大纸。 大纸上印的,是南京华兴商业银行于一九三八年发行的十元面额钞票。票面是紫红色,上面有“华兴商业银行”的篆体字,下面是苏州西园戒幢寺的黑白图像,两边的团花中都有“拾圆”的楷体字。 邓葆光把一张真币放在旁边。龚滨生就拿起放大镜,仔细对照。 他观察了很长时间,终于抬头说:“可能还有一点小差别,但普通人,不会注意!” 他问雕刻师,“这就好了吗?” 雕刻师微笑说:“你看真币上,有编号,只有三位数,我要加上这个编号。” 他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从0到9的数字戳。他选了三个戳,合并在一起,然后用尺子仔细量了尺寸,盖上数字戳。 这项工作看着很简单,却最费事,几乎用了半个小时才算结束。 最后一步,他把大纸放在切纸刀的台子上,仍然用尺子小心测量,然后轻轻切下。又过了半个小时,这项工作也完成了。他把切好的钞票,分别送到龚滨生等人的手里。 他们都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真假两张钞票的区别。 这时,邓葆光向雕刻师提了一个问题:“这个钞票很新,容易被人怀疑。你有没有办法,给它做一做旧?” 雕刻师似乎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他微笑着向远处的墙边一指。 龚滨生等人这才注意到,那个墙根下放着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它是用八号铁丝编织的、有油桶那么大的铁笼子,横着固定在一个铁架子上,笼子一端还有摇把! 雕刻师走过去,伸手一掀,笼子上还有一道活门。 他笑着说:“印好的钞票,剪切好之后,就散乱着放在这个笼子里,然后摇动这个摇把,让钞票在笼子里翻滚。摇得越久,里面的钞票就越旧!这个分寸,只能由您几位长官决定。最后,摇的时候,在上面撒一点点细煤灰末,就更像真的了!” 龚滨生等人不由都笑了起来,互相点着头。 翟振川说:“这么一做旧,我看没问题!没人看得这么仔细!滨生兄,先印一批给我!我正好有人去那边采购!这就可以用了!” 龚滨生微笑看着他,却没说话。 翟振川也笑了,小声说:“两位,咱们三个人是一体的!我不会忘了你们!相信我!” 这时,龚滨生和邓葆光都哈哈地笑了起来,彼此会意地点点头。 5-2 金钱帮的孩子们休息两天之后,又开始继续他们的送货业务。 他们三人一组,前面一个探路,后面两个带着货和收回来的钱。 布包里的钱和货,数量都很大,被人劫一把就是不得了的事!所以,他们都很谨慎,走在路上都是瞪大眼睛的! 安江很快就和其他孩子融合到一起了,和他们一起送货,每天在重庆的山路上奔波。 有饭吃,有房子住,这是他和妹妹最安稳的生活!不过,偶尔的,他也会想到李叔说过的话。李叔说,一定有人会找你们!把这个东西交给自己人! 李叔交给他的这个东西就用布包着,系在他的腰带上。 他只知道这是一颗印,印上的字他却看不明白! 如今他在这个小团伙里,为各个烟铺送货收款。李叔所说的自己人,又如何才能找到我和妹妹?这是他心里最大的疑问! 5-3 晓烟仍和以前一样,在凉亭子巷的富成仓库里当人质! 这项工作相当无聊。她只能帮助分装师傅们,把切下来的烟捶打成长方条,以此来打发时间。但就是这项无聊的工作,让她听到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 她抡着木锤敲打烟条,随口问:“大师傅,你们天天在这里干活,不歇息么?” 大师傅哈哈地笑着,“晓烟姑娘,你说那些吸烟的人,会停下一天不吸么?” “那当然不会咯。他们天天都要吸地,不吸就过不得喽。” “还是噻。所以,我们天天都要在这里做这个噻。” “噢哟,那你们真是老辛苦喽,一天也不得歇噢。” “这个活么,也有松和紧两种模样噢。”分装师傅很温和,随意说。 “么子两种模样噻?” “杜先生在,我们就要忙些。杜先生要是不在,我们就轻闲一些。” “杜先生不是天天在么?” “也不是喽。过年喽,他总要回家看望一哈老母噻,你看不出吧,他还是个孝子噢。” 晓烟一下一下捶打烟条,随口问:“他回家也呆不了好久噢。” 大师傅也捶打着烟条,说:“年三十上午走,下午就能到家。初五上午回来,晚上赶到赵老板家过小年。他掐算得好准噻,年年如此。” 晓烟叹息说:“那样说噢,过年时,我也要呆在这里喽?” 大师傅说:“除了年三十可以早些走,回家过年,其他日子,天天都要在这里忙噢!” 晓烟长长地哀叹一声,顿时就没了情绪,扔下木锤说:“年也过不了,我不干了!” 她说完,就走到一边去,呆坐在木箱上,很快就歪着睡着了! 分装师傅们继续忙自己的事。他们看着丧气的晓烟,也只是笑笑而已。他们哪里看得出来,躺在木箱上的晓烟,脑子里却像飞车一样旋转着! 5-4 夜里,晓烟、麻子、二菊、大官人和贝壳英子这五个人,蹲在黑暗的树丛里,脸对着脸,彼此呼吸都能感觉到,低声商量晓烟从富成仓库里听来的消息! “他年三十上午就走喽!” “一直要到初五上午才回来!” “初五不好噻!他也许会来仓库里!” “年三十到初四,也有五天喽!” “五天噢!五天可有……妈妈呀,一大票噢!” “要干!一定要干!非干不可!”这是贝壳英子兴奋的声音! “当然要干噻!再莫这样机会喽!”这是晓烟的声音,虽然很低。 他们商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五个人十只眼睛,都四面观望着!说一句实话,就是这么商量一哈子,也让他们胆颤心惊的!就怕让别人听到他们说的话! 晓烟最后说:“有一丝风露出去!有一丝痕迹露出去!我们一个也活不成!” 那几个人都在黑暗中瞪着闪闪发光的眼睛,甚至闪的就是绿光,互相盯视着! 最后,他们互相用力一点头,才慢慢站起来,小心向四面观望! 5-5 晓烟制定的行动计划,是一步一步悄然实施的,谁也看不出痕迹来! 第一步,她忽然带着弟弟和安湘去了富成仓库做人质! 傍晚,杜先生来收款时,看见两个小孩子在仓库里走来走去的玩耍,就问:“晓烟姑娘,怎么想起带小把戏来噻?” 晓烟叹息一声,“噢哟,奶奶不舒服了,睡下喽,我只好带来噻,莫得办法噢。” 杜先生说:“这里可是仓库噢,不好有小孩子在这里噻!” 晓烟说:“我也盼着奶奶赶快好起来。先生,带小孩子也蛮累噢。” 第二步,她忽然带来一只大纸箱子,放在仓库的一角。 她打开箱子时,从里面拿出弟弟的被子和枕头。箱子里还有弟弟的奶瓶、尿布、小衣服,甚至还有玩具。箱子放在角落里,倒也不显眼。 到了中午,她就用两只木箱子给弟弟搭了一张小床,在上面铺上被子,放上枕头,让弟弟睡午觉。 她说:“阿湘,你守着弟弟噢,不要让他掉下来。” 于是,安湘就在弟弟身边坐下来,轻轻拍他,大眼睛却骨碌骨碌地四面转着。 第三步,一天下午,杜先生又来收款时,晓烟笑嘻嘻说:“先生,我天天帮大师傅打烟条,你好不好给我也开一份薪水?我也做活了么,可好噻?” 杜先生狡黠笑着,“我说晓烟姑娘,你把我这里当成了幼儿园,我还莫收你托儿费噻!你说我该不该收你的托儿费?” 晓烟就尖声大笑起来,叫道:“啊哟,您杜先生好精怪噢!您让我呆坐在这里,我莫得办法!奶奶年龄大了,今天这里不舒服,明天那里不舒服,我只好带弟弟妹妹到这里来喽!您倒要收我的托儿费,还讲不讲道理噻!” 杜先生快乐大笑,感觉逗一逗这个小丫头,也是蛮快乐的事! 第四步,其实是个烟雾。 一天,晓烟忽然指着墙根下的几根木条说:“先生噢,这几根小木头把我好噻?” 杜万财问:“你要这几根木条做么噻?” 晓烟说:“我们人多,就那么一间木板房,老挤了!我就想在门外搭一间小厨房,也好自己做一点饭菜吃,比在外面买着吃要省一哈。杜先生,可好?” 杜万财看出来了,这些小孩子们现在有了钱,就想过得滋润一些。 正文 1181、 查清他到底是不是共! 也好,只要你们想过得滋润一些,老子也就踏实一些! 他说:“算么噻,拿走!”摆出很大方的样子。 晓烟得寸进尺,笑嘻嘻说:“再把我一只木箱子可好噻?” 杜万财瞪起了眼睛,“做么!” 晓烟仍然笑嘻嘻说:“小厨房总要有个房顶噢,哈是地?先生老大方了,我一看就是地,是不是呀,杜先生?送把我一只好吧。” 杜万财又说:“一个木箱算么噻,拿走!” 不过,杜万财也足够狡猾。第二天,他悄悄派人打探,果然得到消息,那些孩子们确实在破板房外面盖了一间小厨房,里面甚至搭了炉灶。 他微笑点头说:“好噻,好噻,这样子好噻。” 5-6 晓烟算计的,还有其他好几步,都是暗中实施的。旁人看不见,自然没人知道!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距离金钱帮要采取行动的日子越来越近! 孩子们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想想他们将要做的事,简直就有天那么大!也就越来越紧张!眼睛看人都是斜着的!甚至是瞪着的! 贝壳英子急了,喝道:“都给我放松一哈子!不许绷着脸!没事唱个小曲什么的!别自己把自己吓出毛病来!” 被她这么一喝斥,孩子才算略略放松一些! 就在这几天里,还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事!贝壳英子的月月都来的好事情,莫来! 她说:“怪噢,往常都是这个日子噻,这是怎么了?” 晓烟和二菊都不懂这个,只是看着她发呆。 倒是奶奶嗬嗬地笑起来,说:“闺女,要是到下个月还莫来,你就是有喜喽!” 大官人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妈呀,贝壳英子有可能怀上娃娃了!他激动得大叫一声,就地翻了一个跟头。 贝壳英子瞪他一眼说:“你叫么噻!奶奶说喽,要等下个月呢!下个月还莫来,才算有了!老实呆着!过两日忽然又来了,算么噻!” 大官人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笑容,笑眯眯地看着她。 5-7 这段时间里,还发生了两件和金钱帮的孩子们,必然会有关系的事! 第一件事,是梁金凯行色匆匆,从长沙返回到重庆。 他一回来,就钻进翟振川的办公室,并且锁上门。 他在桌上铺开地图,小声说:“这段时间,我天南海北跑了一大圈,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采购物资!您说过,凡是我们可能用到的,或者有价值的,都要买!” 翟振川笑着向他一点头,表示赞同。 梁金凯却狡黠盯着他,小声说:“长官,我做了一点改变。您一直想办个机器厂,我很赞成!但我最近跑了一圈后,我感觉,可能有一点问题!金女士希望地点选择在长沙。但长沙经常受到日本飞机的轰炸!我们辛辛苦苦建起来,日本飞机扔一个炸弹就全毁了!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翟振川皱着眉,“你怎么办的?” 梁金凯小声说:“机器,该买还是买!但我用更多的资金去买物资!凡是市面上可能比较紧缺的物资,我都买!长官,您忧虑的对,我们资金只存放了一年,就贬值很多,只有买成物资,才不会贬值!甚至能让我们挣到钱!” 翟振川点了点桌上的地图,“你是不是选了一块地,准备办厂的地?” 梁金凯笑着说:“我是选了一块地,但办不办厂,以后再说。我现在先把它建成仓库!我们需要很大的仓库,才能存下我采购的物资!我估计,二月底或者三月初,这些物资就可能陆续运到长沙了!” 翟振川一点头,“好,这样可进可退,你办得好!你找好地点了?” 梁金凯指点地图说:“我在长沙北郊找到一处地点,叫丝茅村。这是一片丘陵,遍地都是茅草,也有少量农田。但好处是,它东边是浏阳河,西边是铁路,再往西就是湘江,水陆交通都很方便。我已买下一块地!现在,找了一个建筑商,在那里平整土地,准备盖仓库!长官,我要尽快建好几栋大仓库!我采购的物资非常多!” 翟振川拍拍他的肩,“好,干得好!干得好!” 梁金凯笑着说:“长官,我这次一采购才发现,我们的资金实在不算多!甚至可能不够用!这个怎么解决?” 翟振川向他笑了一下,就领他进了里屋,指着墙边的两个大纸箱说:“你看看,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梁金凯打开纸箱一看,不由吃了一惊!两个纸箱里,全是一捆一捆的钞票!并且是南京维新政府发行的钞票! 他问:“长官,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维新票?” 翟振川低声说:“你看仔细,全是假的!你要考虑好,怎么使用这些假钞!” 梁金凯震惊地看着他,眼睛珠子转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停下来! 他小声说:“我明天再去长沙,争取打开这条路!” 5-8 第二件事,一九四〇年一月二十五日,远在香港的陈子峰等人接到本部电报,命令他们尽快返回。 一月二十六日,完成上海任务,正在香港待命的陈子峰等人,终于乘飞机回到重庆。 此时,留在上海的韩进东等弟兄,也刚刚回来不久。 陈子峰宪兵队刚刚回来两天,正在休整,就接到本部命令,要进行一次重大调整! 本部命令决定,陈子峰宪兵队收归本部,改组为军统本部直属的行动大队。 另外,经戴老板同意,本部特地从各地站组和训练班里,抽调来一百多名特工,补充到新组建的行动大队里。陈子峰的队伍,顿时扩大了十倍! 龚滨生在组建行动大队的军官会议上宣布说,经戴老板批准,陈子峰晋升为中校军衔,任本部行动大队的大队长。韩进东晋升为少校,乔艳芳晋升为上尉,两人都为行动大队的副大队长。冷月也晋升为上尉,仍为情报参谋。 不要说强虎晋升为上尉,就是李三、李学海、吴建成、张小等人,也都晋升为少尉,被任命为行动大队的小队长。 萧安城也被晋升为少校,但他的职务却发生重大变化! 他被任命为刚刚组建的,设在第九战区司令部通信处里的监听科科长。 这个决定意味着,他将要离开陈子峰等人,去长沙就职! 龚滨生微笑说:“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本部希望你尽快到职。” 萧安城不失时机地说:“希望长官与本部电讯处协商一下,准许我带一部分电报稿去长沙。长官,我想继续研究日本密码的破译。对不起,希望长官同意。” 龚滨生微笑说:“好,你的要求我会和电讯处协商,我看,应该问题不大。” 他这句话,让萧安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是谁都看出来的。 陈子峰最恨的就是这一点,狗安贼,就想着他的密码破译!可恶至极! 龚滨生最后宣布的,是晋升姜玉凤为上尉军衔,职务是第九战区司令部通信处监听科资料组组长。 这个决定,谁都听得明白,是为了萧安城而设的。 今后,姜玉凤会像尾巴一样跟在萧安城身后!直至查清他到底是不是共!是不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 但让龚滨生有一点意外的是,他偶然看见,萧安城竟悄悄向姜玉凤露出微笑,甚至还向她点点头。他隐约感觉,萧安城可能已处理好他和姜玉凤的关系了! 那么,监视者如果和被监视者有了交情,这个监视还有意义吗! 他想到了这一点,自然就要考虑,如何解决这个诡异问题!他必须另外安排人! 5-9 萧安城被调往长沙,最愤怒的就是乔艳芳! 这一整天里,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动不动就为一点小事发火!谁都知道她这股邪火因何而起,只好处处躲着她。 直到萧安城出现在她面前,并且深情将她搂在怀里,才让她心情平复下来。 “哥哥,长沙好远!”她噘着嘴说。 “其实也没多远。我们不是去过吗?”萧安城轻声安慰她。 “就是远嘛,我恐怕很难见你一面!” “小乔,你这么想,你们现在是本部的行动大队。本部交给你们的任务一定是在全国各地的,不管你们去哪里,都有可能经过长沙,到那时,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乔艳芳也知道这是哥哥安慰她。但想一想,也实在没别的办法,只好抱着哥哥,许久没动。她想,下次再让哥哥这么抱着,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5-10 萧安城用两天时间办理了调动手续,又去电讯处商量借用电报流水。 这些电报稿,都是刘丽帮他找的。哪些是最新的,哪些已做过一些破译,哪些电文连续,发报地点明确,她都知道。 她一边介绍这些电报,一边往大纸箱子里放,眼睛却很少看萧安城。 电报稿一共装了三大纸箱,十分沉重。 她最后抬起头时,萧安城才看出来,她眼睛里隐约已有泪水。 正文 1182、 四天后终于到达岳阳 他握着刘丽的手,握了很长时间,却不知心里的话该如何对她说。 刘丽是个很美丽,也很干练的女军官,一直都对他有好感。但刘丽很自重,心里的话轻易不会对他直说。 萧安城看得出来,刘丽对他有一份深情,只是偶尔流露在眼睛里,或者微笑里,是特别纯真的那一种! 萧安城自己在感情方面,还是一团乱麻,扯不清,理还乱。 若兰虽然藏在心里,终究远在上海。眼前一个小乔,却在他心里越来越重。人家一片真心,是不能随便对待的。所以,萧安城面对刘丽,真的是有口难言! 所以,萧安城离开技术研究室时,频频回头,就看见刘丽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远行。他也不住挥手,示意她回去。 他想,将来和刘丽,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结局如何! 5-11 陈子峰和行动大队的主要军官,都到朝天门码头为萧安城和姜玉凤送行。 他们到底在血里火里鏖战了两年多,要说身处险境时谁最可信任,那就是眼前这些人了!如今萧安城受到长官怀疑,将要远去长沙,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萧安城笑着说:“你们是给我送行呢,还是送葬,都别这样,高兴一点吧!” 陈子峰咬牙切齿说:“狗安贼,你说得轻巧!你简直就是故意要离开弟兄们!” 萧安城想了想,认真说:“老话说的好,山不转水转,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们就是流水的兵,说不定我们流到什么地方,又碰见了呢。子峰,你们都等着瞧吧,我们的缘分还没尽呢!迟早还会遇到,还会在一个锅里抡勺子!到那时候,你们可不要嫌我烦!” 乔艳芳已流出了泪,拉着他的手不放。 韩进东不住拍着他的胳膊,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旁边的冷月一动不动,仍然冷静如冰地盯着他,但也透出不舍的意思! 客轮的汽笛响了。萧安城和每一个弟兄握手,再拥抱一下,到底还是上船了。 萧安城和姜玉凤一直站在船舷边,看着岸上。直到快看不见,陈子峰他们才走。 5-12 重庆冬天的江风虽然凛冽,却并不刺骨,甚至给人很爽快的感觉。 萧安城和姜玉凤仍然站在船舷边,望着两岸的绚丽景色,好长时间都没动。 “我其实不想跟着你。”姜玉凤轻声说,并且迅速地向他瞥了一眼。 “没关系,你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萧安城也轻声说。 “我看出来了,可能什么结果也不会有!”她说。 这句话,倒让萧安城有点警觉。这句话里可能有两种意思,一种是,你根本不是共!我跟你也是白跟!另一种是,你是最警觉最狡猾的人,你即使是共,我也发现不了! 和姜玉凤接触半年,至少有一点他看出来了,她很聪明,甚至不是一般的聪明! 龚滨生选择她来监视自己,是有道理的!他要不派一个聪明人来,就太愚蠢了! 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处理好和姜玉凤的关系! 有一点让他看出来了,姜玉凤虽然还要跟着他,甚至监视他,但她不会在背后耍诡计陷害他!她充其量就是观察他而已!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着姜玉凤,目光严肃而认真,“小姜,我刚才说了,你该怎么办,还是要怎么办!刚才那句话,不要再说!任务就是任务!咱们都明白这个!” 他顿了一下,忽然又说:“我倒是要考虑一下,怎么样才能让你更严谨、更深入地注意我,观察我!”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大笑起来,甚至笑得很爽朗。 姜玉凤到底是姜玉凤,也足够聪明。她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萧安城的意思了! 如果她能更严谨、更深入地监视萧安城,甚至因此遇到了某种危险,仍然没找到他的漏洞,就说明他根本就没问题!到那时,我的任务也许就该结束了! 她笑了一下,轻声说:“就像你指点我跟上冷月一样,再指点我一次!是吗!” 萧安城摇摇头,同样轻声说:“可能不是那么简单!我们到时候再看吧!”他忽然一笑,说:“我们是拴在一起的两只蚂蚱,可能要拴很长时间!” 5-13 萧安城和姜玉凤乘坐的客轮顺风顺水,一路向东航行,四天后终于到达岳阳。 他们在这里换了小客轮,一天时间就到了长沙。 他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与第九战区通信处接洽,办理各种手续,交接工作,核点通讯器材,并且组建监听科。 第九战区通信处原有几部监听电台,现在全部交给萧安城管理。 他们的监听地点并不在岳麓山下的山洞里,而是在溁湾镇的一栋小楼里。楼上住人,楼下监听,倒也宽敞舒适。 从业务上说,监听科隶属第九战区司令部的通信处。但从军统角度说,他们要受第九战区长官部调查科的中校科长王景行领导。 去上海前,萧安城曾经见过王科长一面,印象不太好。他没想到,一个人竟然可以瘦到这种地步!他真应该多吃一点才好! 今天见面,还是这种感觉。萧安城和他互相问候几句,也就告辞了。 把这一切都办理好,已经是阴历腊月二十八了,再过两天就是年三十! 萧安城笑着对姜玉凤说:“没想到,我们要在长沙过年了。不知长沙是个什么风俗。” 5-14 磁器口,杨家山缫丝厂,车间里。 缫丝厂的车间里已经大变样!原来孤零零的一台印钞机,已经变成五台!每一台都在咣当咣当运行着,一张张印满维新钞票的大纸,不断从机器里滑落下来。 有人把成摞的大纸搬到巨大的案子上。十几个人围在案子旁,正用手工在钞票上打编号。打好编号的钞票被送到切纸机上。锋利的切刀咣当一声切下来,钞票如雪片一样飘落下来。 有人把这些散落的钞票抓到一个纸箱里,去了墙边,把钞票倒进用八号铁丝编织的笼子里。坐在笼子旁边的人正不断摇动摇把,让那些钞票在铁笼子里翻滚。他不时抓一把炉灰末,撒一点在铁笼子上。 这样的铁笼子,墙边一共有三个,都在转动着。 最后一步,完成做旧的钞票从铁笼子里倒进一个大笸箩里,然后送到另一个工作台上。一些女工坐在台子边,清点钞票,捆扎整齐,再放进纸箱里! 负责印钞厂这一切的,竟然是冯继成! 龚滨生其实很信任何畏,但何畏在上海失了踪,一点影子也没有,更不知是死是活! 所以,龚滨生只能选择冯继成来负责这一切工作! 现在,他和邓葆光、雕刻师站在角落里的一张案子旁边,仔细察看手里日本“军用手票”的雕版。眼前的真票,却让他们很疑惑。 雕刻师小声说:“长官,他们的军票,其实不是一个版,所以不一样。” 邓葆光说:“这两张真票,不会是一个真一个假吧!” 龚滨生目光尖锐地盯着他。他心里猜想的是,难道还有人制作假军票吗!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摇头说:“不会!除了我们,不会再有人干这个!不会!” 雕刻师说:“如果是这样,就比较好办。我们只要和其中一个版相同,就没问题了。” 邓葆光说:“和哪一个版一样,一个粗糙一点,一个精细一点。” 龚滨生说:“和精细一点的那个一样!我们要做得可靠一点!” 这时,背后有人说:“谁不可靠!告诉我!” 龚滨生等人回头一看,只见翟振川和梁金凯都站在他们身后,手里却提着大皮包。 他瞪着翟振川问:“翟兄,怎么样!” 翟振川的脸上逐渐露出笑容,说:“金凯刚回来!告诉你,你上次给我的那些,他全都用掉了!没人提出疑问!非常好用!” 这下子,龚滨生和邓葆光,还有旁边的雕刻师,都咧开嘴笑了起来。 翟振川打开提包,从中取出两盒点心,分别递给龚滨生和邓葆光,说:“这是金凯从长沙带回来的土产,快过年了,他特地带回来给你们品尝。拿回家再尝吧。” 龚滨生和邓葆光,看看手里的点心盒子,又看看翟振川有点怪异的眼神,都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翟振川把手里的提包递给龚滨生,“这里还有两盒,送给戴老板尝尝吧,过年了!” 5-15 军统本部,戴老板办公室里。 他看着桌上的两盒色彩鲜艳的点心,渐渐地笑着,说:“过年了?” 龚滨生小声说:“是,明天就过年了。这是长沙特产,翟振川特意带给您的。” 戴老板轻轻把点心盒子推到一边,问:“看来,效果不错!” 龚滨生说:“是,效果非常好!没人提出疑问!我们现在只要加快印刷就行了!” 戴老板忽然问:“财政部那边的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龚滨生说:“他们那里关卡很多,每走一步都要许多人批准,甚至需要委员长批准!这个进度就很慢!一两年内,恐怕都制作不出来!” 正文 1183、 箱盖从里面被人推开 戴老板说:“你要跟好他们的进度,能推动的地方,还是要推动一下,明白吧?” 龚滨生盯了戴老板一眼,忽然明白,他是要用财政部的假币制作,掩盖军统的假币业务!所以,这里边就有一个分寸,保密分寸!他要确实掌握一下才好! 他说:“长官,我明白了!我一定随时注意,也要向他们强调一下保密工作!” 戴老板看出来,龚滨生已明白他的意思,就说:“很好,你可以走了。” 龚滨生走了之后,他又看了一眼装潢精美,色彩鲜艳的点心盒子,从抽屉里取出裁纸刀,割开封口,打开来。 盒子里放着三叠钞票,非常厚的三叠!每一张都是百元面额的绿色钞票! 票面上方是“中央银行”四个字,左侧是孙中山正面像,中间是“壹百圆”三个楷体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中华民国二十五年印”。 戴老板笑了笑,轻声说:“过年了!”然后盖上盒子,放在桌子下面。 5-16 一九四〇年二月七日,阴历年三十,过年了! 这也正是金钱帮的孩子们最紧张的时候!就因为过年了! 赵时甫的大账房杜万财,今天是不是回家过年,他们不知道!这种事也不能问,问了就可能遭人怀疑!为此,帮主吴晓烟就采取了一个小措施! 平时,杜万财总是五点钟来仓库里收款。那时,金钱帮的孩子们基本上都送货回来了。杜万财收完货款,六点钟就走了,回家去吃饭。 但今天,金钱帮的孩子们到五点钟才陆陆续续回来,这个时间也还算好。 管账的先生没说什么,一个一个清点货款,无误,就将货款放进大木箱里。 但大官人那一组却迟迟没回来。 这时,管账先生就有一点不高兴了,瞪着晓烟说:“这是怎么噻,现在还莫回来。” 晓烟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拉着安湘,说:“会不会路上耽搁喽,先生你再等一哈子。” 已经六点多了。分装的师傅向管账先生打了招呼,已先后走了。 仓库里只剩下看守仓库的几个大汉。他们双臂抱在胸前,只是闲看着。他们反正要在仓库外面守夜,仓库里有一群小孩子,他们倒可以看个热闹。 直至六点一刻,大官人那组人终于喘着粗气跑回来,连声说:“对不起先生,路上警察封了路,在抓人,不让过。我们等了一哈看不行,只好绕路跑回来喽。” 孩子们一看见大官人他们回来了,都高兴得不得了,一起嘻嘻哈哈地和他们打闹,好热闹了一会儿。 管账先生唬着脸,就开始清点货款,逐一记账,十分钟之后,才算弄完。 孩子们一看完了事,都欢呼一声,互相说笑打闹着出了仓库。 管账先生走在最后,他锁了大箱子,熄了灯,关上仓库大门,落了锁,又叮嘱了外面守夜的大汉,这才走了。这时已过了六点半! 石头和小柴并没有走。他们一直藏在附近的墙角后面,盯着仓库外面的情况。 仓库外面有六七个守夜大汉。按照以前的观察,他们将分成两班,两个小时一换,一直要守到天亮! 直至七点多钟,石头和小柴确认杜先生确实没有来!今天收回的货款仍在仓库里!他们悄悄跑回十八梯的家,向晓烟报告他们看见的情况! 5-17 这个时候,晓烟就慢慢站起来,凶神恶煞一般瞪着黑压压坐在地铺上的孩子们。 她说:“都记住噢,这两天都要和平时一个样子!莫多走一步,也莫少走一步!人前人后都一个样!送货收款,也要和平时一个样子噻!” 贝壳英子跳起来叫道:“是死是活,几天后就要见分晓!闹成了,我们吃香的喝辣的!闹不成,我们都去阴曹地府吃屎!都给我长长眼睛!谁坏了事,老娘吃了他!” 金钱帮的孩子们,都是在最底层挣扎出来的!他们胆大包天,什么样冒险的事都敢干!但此时,他们却摇头晃脑,笑嘻嘻地左右看着,捅捅这个,又戮戮那个。 对眼前情况最意外的,就是安江和安湘兄妹了。他们都瞪大眼睛看着,没说话。 今天晚上最重要也最秘密的一件事,是石头和竹竿要先送奶奶和弟弟走!奶奶腿脚不便,弟弟又太小,他们要先走,在朝天门码头乘船去涪陵,否则就走不脱了! 和他们同时走的,还有麻子和他带着的两个孩子! 今后几天,麻子的任务就是探路!他们逃命的路! 如果事到临头再找路,一定瞎!这是晓烟特别向他交待清楚的! 5-18 年三十平安过去。接下来就是初一!初二!初三! 金钱帮的孩子们照常送货!照常收钱,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大官人曾经提过,“咱们等到初四不好么?还能再多收一天钱噢!” 贝壳英子毫不客气地说:“万一杜先生早一天回来呢!那我们就全瞎喽!” 这个问题因此不再提!金钱帮孩子们的劫款行动,就定在初三夜里! 5-19 初三这天上午八点钟,金钱帮的孩子们照常来了富成仓库。他们说说笑笑的,在管账先生面前领货。之后,他们又奔跑着冲出仓库,分头去送货。 晓烟照例留下来,在仓库里转转,唱唱小曲,无聊了,就帮分装师傅捶打烟条,再用锡箔纸方方正正地包好。 她嘟嘟囔囔说:“杜先生就该给我开一份薪水,我做了好些活么!” 管账先生正闲得无聊,笑着说:“你和杜先生要钱,那你就算是瞎了!他是最精细的人,一毫也不让地!” 晓烟说:“等他过年回来,我再求求他可好噻?” 管账先生哈哈一笑,“那你就试一哈子好喽!” 中午时,孩子们一拨一拨地回来,交款、拿货,一如既往。 晓烟中午出去吃饭,借这个机会和贝壳英子、大官人打了一个照面。 他们互相一点头,表示一切正常,行动继续! 5-20 傍晚五点多钟,金钱帮的孩子又一拨一拨地回来了,仓库里顿时热闹起来了。 安湘跟在安江身后悄悄进来,一动不动站在门边的阴影里。 晓烟走过来,拉着她的小手往里走,就像她平时那样。 管账先生桌边更热闹了,那些孩子都大声说着他们在路上遇到的各种情况,甚至争执着要先交款。 终于,交完款之后,仓库里渐渐安静下来。 孩子们一拨一拨地走了。晓烟也向管账先生挥挥手,出了仓库,也走了。 管账先生将货款锁在大木箱里,检查了上面的小窗户,关了灯,最后,他锁上大门也走了。到了这个时候,富成仓库里就真的安静下来了! 黑暗中,货箱山一般码在墙边,管账先生的大桌子静静地立着。墙边,晓烟带来的大纸箱仍然放在那里,同样一动不动的。一切都很正常! 5-21 夜里快十二点的时候,贝壳英子和玫瑰唱着歌,摇摇晃晃地从不远处的街上走过。 她们不敢走得太近,怕受到怀疑。但在这么安静的夜里,她们的歌声能传出很远。 她们唱的是:“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随后就尖声大笑起来。 她们的歌声,就是今晚行动的信号! 5-22 此时,在安静黑暗的富成仓库里,终于有了一点动静。 墙边的那只大纸箱摇晃着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终于,箱盖从里面被人推开。 安湘慢慢挪开身上的被子,无声坐起来,惊恐地看着周围。 她哥哥安江本不希望她参与这个行动。她只有六岁多,还不到七岁。 但她却睁着大眼睛说:“哥哥,我不怕,我能办到!” 安江看着她的大眼睛,就明白她的想法。他们快要饿死的时候,是金钱帮的孩子们收留了他们,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服穿。现在,金钱帮的孩子们要干一件天大的事,她和哥哥就必须为金钱帮做一点事!哪怕很危险,她也要做! 安江还明白的是,他和妹妹必须生存下去!等待自己人找到他们!他身上,还藏着一个更重要的东西!所以,他只能同意! 此时,仓库里很黑暗,只有上面的小窗户里还有一点光线照进来,让仓库里的黑暗朦朦胧胧。安湘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 她从纸箱里爬出来,很快就向墙边走过去。她一层一层爬上摞在墙边的货箱,一直爬到最上面。那上面,有一扇小窗户。 有心的晓烟,在这座仓库里观察了多日!看出这个小窗户是唯一的漏洞! 仓库的后面有依墙搭建的房屋,遮挡了几扇小窗户。但这扇小窗户未被遮挡!分装师傅们曾经打开这扇小窗户透气。这扇小窗户的外面就是起伏的房顶! 安湘爬到箱子最高处,摸索着找到这扇小窗户的插销。她推了又推,咔哒一声打开。 小窗户一下子就被人从外面推开,黑暗中露出小柴的脑袋。他呲出白牙向安湘笑了一下,就低头钻了进来。 正文 1184、 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来 这个小窗户极小,只有小柴这么瘦小的孩子才能钻进来!这也是它被忽视的原因! 小柴如猫一般跳到地上,很快摸到大箱子跟前。他从口袋里掏出早已仿制好的钥匙,插进那个大锁里,几经用力,终于将锁打开。 此时,有一些布口袋从窗外塞进来。上面的安湘,就势把这些布口袋扔下来。 小柴抓起这些布口袋,就开始往布口袋里装钱! 安湘人小鬼大,也从箱子上爬下来,一把一把从箱子里抓出钱卷,塞进布口袋里。 这些布口袋只有袖子那么大,口上有细绳。他们装满钱之后就扎上口袋。 冬天,仓库里也是蛮冷的。但小柴和小安湘的头上都开始出汗了。 十几分钟之后,所有钱都装进布口袋里。小柴重新合上大木箱,并且锁上! 之后,安湘重新爬上货箱。小柴把布口袋递给她,她则把布口袋塞出小窗口。布口袋很快就被外面的人抓走了! 终于,所有布口袋都送出小窗口。小柴托着安湘,把她送出窗口。他重新向仓库里张望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也钻出窗口,最后轻轻关上窗户。 5-23 富成仓库的这个小窗户外面,是高低不平的房顶。 此时,在平房的房顶上,大官人等孩子正把那些布袋子分别塞进几个大口袋里,用绳子吊下去,再把安湘也送下去,最后,他就像狸猫一下跳下去。 几个孩子分别背上口袋,安江则背起安湘,很快沿着狭窄黑暗的小巷,悄悄走了。 大官人背着大口袋走在安江身边,低声说:“小安湘,你真厉害,能在那个箱子里躺五个钟头!要我,早就憋死了!” 小安湘忽然拍着哥哥的肩头说:“快放我下来!我要撒尿!我快要憋死了!” 大官人说:“刚才你怎么不说噻?” 小安湘说:“刚才是吓的!我躺在箱子里,都要吓死了!” 大官人拍拍她的头,说:“小安湘,快去撒尿!你今天可立喽大功啰!” 5-24 暗夜里,金钱帮的孩子们向南穿行在小巷里。 他们仍按照以前送货收钱的方式,有几个孩子走在前面探路,其他孩子则跟在一百多米之外。他们悄悄地走着,谁也不说话! 可是,很突然的,从黑暗跳出现个人,向他们大喝一声:“都给老子站住!” 所有孩子都大吃一惊!以为是被赵老板的人发现了,都吓得呆若木鸡! 片刻,大官人才隐约看出来,挡在他们前面的,竟然是城头帮的老拐! 老拐严厉说:“你们这些家伙干了什么!啊!你们装在口袋里的是什么!告诉你们!老子天天盯着你们呢!英子呢!把她叫出来,跟我走!不然的话,老子把你们都送进派出所!叫英子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晓烟和大官人等人才明白,老拐并没有发现什么!他就是来找英子的!以为他们夜里偷盗,拿这个来勒索他们! 晓烟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子就冲了过去!她左手里抓着大金钱,向前一举,右手里的枣木棍子就已刺出去! 谁知,这个老拐是知道她这个招数的!他向后一闪,就躲过这致命一击!紧接着,他就抡着拳头冲了上来! 晓烟第一击虽然落空,但她到底学过半套长拳!她旋身一转,左脚已飞了起来,直接踹在老拐的胸口!她到底力气小,老拐虽然后退几步,很快又冲了上来! 到了这个时候,金钱帮的孩子们就如发了疯一般,全都扑了上去! 今晚是死是活,就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了!他们围上去就拚了命地打! 老拐今晚只想要贝壳英子!所以,他只带了一个弟兄出来!他绝没想到,这些孩子竟然要跟他拚命! 最要命的是,晓烟那根棍子,比砍刀都厉害!就如连环似的,带着哨音向他抡下来! 大官人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今晚就是生死关头!他揪住老拐,就如疯了一般抡下拳头!是真正的照死里打! 其他围上来,则是照死里往他身上、头上踹! 只用了几分钟,老拐和他的手下,硬生生被这帮孩子给打晕过去了! 大官人怒不可遏,照着他们的胸口连踹了好几脚!他就是想要他们的命!他觉得,这么狠的几脚,足够要他们的命! 终于,那两个倒霉家伙都不动了! 晓烟凶神恶煞似的四面一望,附近并没有惊动什么人! 她低沉说:“带好我们的东西!走!” 5-25 金钱帮的孩子们都是满脸杀气!他们瞪着倒在地上的人,背起至关重要的口袋,互相挥着手走了!他们穿过小巷向南走,再穿过滨江路,就到了石板坡码头。 他们并不去石板坡码头,那是政府的码头! 但在石板坡码头旁边,大约只相隔一百多米的距离,是一处陡壁。从这里到江面,是一米多高的石壁,且场地极其狭窄,所以,是建不了码头的。 但此时的石壁下,就停着一条很大的带帆的渔船。 二菊就站在石壁边等候着。此时,她看清走过来的是金钱帮的孩子,就连续向他们招手。 两个孩子先下到船上,然后送下去的是他们的行李卷,几个装满钱的大口袋也送下去,直接送进船舱里。接着,所有孩子都小心翼翼地下到船上,钻进船舱里。 二菊向附近望一眼,无异常,也跳下船,小声向船主说:“老板,咱们走噻。” 船主操起长竹竿撑着石壁,渔船就缓缓离开岸边。 渔船一到江中,船主就升起帆,船速也快了一些。 孩子们都缩在船舱里,二菊则一直坐在舱口,看着外面的情况。 晓烟让孩子们打开自己的行李卷,在每个行李卷里放一袋子钱,再重新捆扎起来。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就是一群逃难的孩子!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来! 整个行动说起来,就是忽然冒出老拐那个不长眼的混蛋! 大官人小声问晓烟:“咱们莫事噻?” 晓烟想了想,说:“他就是不死,要知道我们的事,能说出话来,恐怕也要过两天!两天一过,我们就莫事喽!” 二菊这才知道,他们今晚遇到了城头帮的老拐! 她低声对船主说:“老板,能快些噻?” 船主说:“等天亮起了风,才能快一些噢。坐船么,急不得地。” 听他这么一说,二菊就不敢再催他了。 不过呢,眼下这种情况是最让孩子们紧张的!就因为行动成功了! 现在,他们每个人的行李卷里都有一袋子钱!现在被人追上,那才叫惨呢! 孩子们挤坐在一起,谁也不说话,只是张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唯一睡着的,是歪在哥哥怀里的小安湘。 5-26 第二天,重庆可就乱套了! 上午七点半,管账先生先到了富成仓库。 他到的时候,守夜的大汉们还在仓库外面巡视。管账先生到了,他们守夜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有人找地方坐下,有人去买吃的。 这是每天早上都有的事情。 管账先生开了仓库大门,仓库里一切正常。他开了灯,就在大桌子后面坐下来。 片刻,分装师傅们也来了。他们打开新的货箱,就开始切割、捶打、包锡箔纸。 但是,到了八点钟,往日里吵吵嚷嚷来取货的孩子们,却一个也没来! 管账先生又等了半个小时,仍然没人来!怎么回事,是睡死了,还是忘了差事!于是,他叫一个手下,去十八梯旁边的破板房里去看一看。 整整一个小时之后,这个去查看的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那些孩子一个也莫喽!破板房里一个人也莫!连地铺上的行李卷也不见喽!先生噢,他们怕是都跑路喽!” 管账先生大吃一惊,急忙掏出钥匙打开大木箱! 老天爷!大木箱里空空如也!一卷钱都没了!就好像这里从来没放过钱! 管账先生大叫一声:“龟儿子们,偷了赵老板的钱!” 他砰的一声合上箱子,急忙去赵老板的大宅子报信! 5-27 赵时甫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失色,手里的茶碗也被他砸在地上! 老天!那是四天的货款!毛估估也有四万多元!这么多钱,竟然被几个毛孩子席卷一空!前年丢了五万,始终没找回来!现在又丢了四万多!赵老板真正是怒不可遏! 他当即下令,通知全市洪门徒弟,在整个重庆城里寻找这几个可恶毛孩子! 混蛋杜万财,就是他起用了这几个毛孩子!他即刻派人去找杜万财,叫他立刻回来! 赵老板的货款被人盗窃的消息,当天上午就传遍了重庆!几乎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妈妈呀!据说是小十万多元钱呀!甚至还不止!不管落到谁手里,都是一笔永远也花不完的巨款!却被一伙小孩子卷走了!隆地乖噢!小十万元钱噢! 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红了眼!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这些小孩子! 正文 1185、 老子直接砍了你脑壳! 谁找到这些孩子,谁发大财!这是肯定的! 新闻记者们也疯了,到处打探消息,希望挖出更多猛料!好在报纸上渲染一番!他们找到的第一处地方,就是十八梯的破木板房! 此时,不要说洪门的人,就是其他大小团伙也都红了眼,四面寻找线索,最好能从中挖出一大块好处来!那是小十万多元呀!甚至还不止!竟然被几个小孩子给卷走了!他们能跑到哪里去!他们又能藏在哪里!找!所有人都出门去找! 警察们也动了起来。赵老板当然要报警!这是盗窃案! 他许下重金,谁能找到,赏两千元!警察们首先对这个两千元动了心!警察局几乎是全体出动,四面查找那几个毛孩子可能的藏身之处! 报纸一渲染,重庆的老百姓们都知道了! 大街小巷里,到处是一堆一堆,一伙一伙议论这笔巨款的人。他们一边议论着,一边两眼四面张望,希望老天开眼,让他们也找到这笔巨款的线索! 整个重庆乱成了一团!所有人都在找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小毛孩子! 到了晚上,却一点线索也没找到! 5-28 被人找回来的杜万财,连跑带颠地进了赵老板的大宅子。 他一进门,首先挨了狠狠的两耳光,又被重重地踢了一脚。再接下来,就是赵老板整整十分钟的怒骂,连他祖宗八代都被挖出来骂了一个遍! 赵老板怒喝:“你马上把这帮毛孩子给老子找出来!马上去找!” 杜万财可不是白白当这个大账房的,他有超过常人的狡诈和精明! 来的路上,他已听说此事了!并且知道全市所有人都在找这几个毛孩子!但到现在,他手里一点线索也没有! 但有一点他明白,这些毛孩子绝不会藏在城里!最大的可能,就是乘船跑了! 赵老板对此也有同感,让他安排最得力的人手,派最快的船,沿途去追! 他恶狠狠说:“杜万财,你找不回来老子的钱,老子直接砍了你脑壳!” 5-29 旁观而言,金钱帮这些毛孩子,盗窃了赵时甫的贩烟巨款,就产生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结果! 赵时甫为了挽回损失,不得不将他手里贵烟的烟价整整提高了一倍! 就是这个涨价,让杨庆山的云烟一下子有了出头的日子! 杨庆山派出手下的弟兄,秘密与各烟铺的老板接洽销售。云烟虽然仍比贵烟贵一点,但质量要好一大截!并且很快受到烟民们的欢迎! 烟铺老板也是趋利的,很快就有不少烟铺接受杨庆山的货! 赵时甫得到这个消息后,与杨庆山大吵一架,甚至想动用手下强大的力量,置杨庆山于死地!但最终却没有动手! 原因就在于,杨庆山的背后有陈子峰那伙人!陈子峰那伙人已不是从前的宪兵队!他们现在是军统的行动大队!陈子峰也升了官,现在炙手可热! 赵时甫再凶恶,也不敢往这个石头上碰! 这些都是旁枝,所以是旁观而言。这一小节就此撂下。 5-30 城头帮的老拐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是一天后的事。 他一听说这件盗窃巨案,立刻就明白,这是金钱帮那些孩子前天夜里干的事! 他也就此明白,那些混蛋孩子为什么把他打得这么重! 操!他原来以为,找到金钱帮作案的线索,就能把贝壳英子要回来!哪里想到,他们做的案子,竟然是天大的盗窃案!他们要不跟老子拚命,那才怪呢! 陪着他一同被打的弟兄,问他要不要向赵老板报告一下! “老大,悬赏老高噢!”这个弟兄说。 “你他妈的闭嘴!”老拐向他吼了一声,“你那是找死!人家已经知道是金钱帮干的事,还用我们说吗!我们又不知道那些孩子跑到了哪里!你去报告!人家会把我们当成同伙!你闭上嘴,对谁也不许说!我们就好好瞧着吧!” 说句实话,老拐去报告,一点作用也没有!因为谁也不知道那帮孩子去了哪里! 5-31 一九四〇年二月十一日,年初四,重庆正乱得倒海翻江之时,金钱帮的孩子们仍然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挤坐在渔船的船舱里,沿长江而下。 他们迷糊了一夜醒来,互相看着,似乎还在确认,他们到现在还莫事!至少还莫人追上来噢!这个时候,也正是他们最紧张最担忧的时候! “他们,一定要来追我们喽!”有人小声嘀咕一句。 “那么些钱,肯定地!”角落里的人回了一句。 “会追上么?” “他们的船要是快,就不好说噢!” “我们的船快么?” “这是最慢的船!用帆!人家的快船用机器!” “那咋整噻?” “你以为麻子傻呀!你以为烟姐不晓得这些个!棒槌!” 晓烟一动不动地坐在舱口边,心里想的就是这些事! 她曾经悄悄问过麻子,“我们跑得掉噻?” 麻子目光冰冷地盯着她,“跑是能跑掉噢!怕的是以后!人家天天找!四处找!满世界找!迟早有一天会找到我们!烟姐,到那时,才是真有麻烦噻!你要早拿主意噢!” 当时,她咬着牙说:“还没到那个时候噻!到那时再说!”相当的果断! 但现在,她就要仔细思考暂时逃脱之后,最终可能被人追上的情况! 我是帮主,我就必须想出办法来!这就是她内心里的想法! 此时,二菊坐在船头上,望着江上往来的大船和小船。她其实是哨兵。她最注意的是后面。她最怕的就是后面有船追上来!要真那样,他们所有人都活不成了! 万幸的是,从昨天后半夜,到今天一整天,再到傍晚,他们一直平安无事! 5-32 这天傍晚的时候,金钱帮的孩子们逃命的渔船,终于停靠在涪陵的一个渔码头上。 选择渔码头是麻子租下这条船时,特别对船主的叮嘱。 渔码头到了这时就很安静,渔民们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就住在渔船上。江上的点点渔火,表明那些船上的渔民还没睡觉。 孩子们背起自己的行李卷,先后下了船。大官人出面,向船主道了谢,并塞给他一笔船钱。这个钱,也是麻子和船主商量好的。 大官人说:“谢谢老大,我们到家了,回家过个晚年噻。” 这是麻子教给他的说法。麻子的意思是,如果有人追他们,希望追到此为止! 旁观而言,这是不可能的!四万多元钱呀!赵时甫就是追到天边,也要追上他们! 孩子们三五一群,开始上路。大官人走在最前面。他要向路过的人打听敦仁镇在哪里!这是麻子告诉他的地点。他们要在敦仁镇碰头。 涪陵县并不大。大官人领着大伙绕过县城,一直向东走。 麻子曾对他说:“东边就是乌江,到了乌江边,也就到了敦仁镇!我们在码头上见面!” 大官人惊奇问:“你怎么知道噻,这么详细地?” 麻子露出狡黠微笑,低声说:“从给杜先生送货第一天起,我就开始考虑这个事啰!” “为么噻?”大官人还是要问。 “我是麻子噻!这还不晓得!”麻子阴阴地笑着,似乎还有点小得意! 大官人这就没话可说了!麻子的聪明,那是谁都比不了的!烟姐就很听麻子的话! 快到半夜时,大官人带着金钱帮的孩子们,终于走到敦仁镇。 敦仁镇在乌江边的码头很小,找到敦仁镇,也就找到了码头!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5-33 此时,麻子从码头边的阴影里闪出来,指着码头上停靠的船,示意大家先上船。 上了船才知道,奶奶、弟弟、石头和竹竿已经坐在船舱里了。 麻子并不急于起航,而是把晓烟、大官人、贝壳英子和二菊叫到船头上,开始解说下一步的逃亡路线! 他低声说:“我们人太多啰,老的老,小的小,所以要分开走噻。奶奶、石头、弟弟、玫瑰和英子算是一路。你们就当是一家人噢,明天从涪陵乘客船走。英子负责一哈子。” “为么噻?”英子立刻瞪着他问。 “你聪明噻,万一路上有么子麻烦,你要想办法解决掉。你们第一步先到岳阳。到了岳阳就改换小客船,向南再到益阳。你们到了益阳就找一家小旅馆住下来。你每天要到码头上看一看噢,看看我们到没到!明白这个意思喽?” “这么简单,我晓得喽!”英子撇撇嘴,低声说。 麻子向她笑了笑,就回头看着晓烟和大官人,“我们这一路要麻烦一些。我们乘船沿着乌江向南走,到龚滩镇换船走阿蓬江,最后到阿蓬镇。从这个地方,我们要向东步行,穿过一些山林,大约有几十里路要走噻。最后走到大溪镇,咱们再乘小船沿着西水走,走到沅江,再到益阳,就和英子他们会合喽。” 这时,贝壳英子歪着嘴说:“麻子,你怎么哓得这么清楚噻,你走过么?” 正文 1186、 得出一个吓人的总数 麻子淡淡地笑着,“你这个话,你家官人已经问过喽。我是麻子噻,烟姐的军师噢!” 贝壳英子一下子大笑起来,“啰,啰,不害臊啰,还是军师呢!” 麻子说:“这条路,我虽然莫走过,但问了许多人噻!脑子里都走了无数遍喽!” 晓烟一拍麻子,说:“你就是我的军师噻!办得好明白。” 麻子又补充说:“告把你们好喽,烟姐考虑的是,咱们要做的大事能不能成!我考虑的是,咱们事成了之后,能不能逃出命来!我就是配合烟姐地!” 身边这几个人,都赞赏地向麻子点点头,表示认可! 晓烟一点头,说:“好喽,就这样噻,贝壳姐姐带奶奶他们先住下来,明天买票上船走!先去岳阳,再去益阳!我们这一路,现在就好走了噢!” 这样,贝壳英子就带着奶奶和弟弟等老小五个人下了船,就地找小旅馆住下。 其他人都坐在船上。麻子和船主说了一声,渔船就起了锚,连夜顺流而下走了。 6-1 机房街七十号。 吴晓烟和她的那些孩子们,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郑全柏第二天就听说了,因为全市的报纸都在渲染这件事!你想不知道都不行! 他大为意外!那么聪明伶俐的小女孩,和那么一群小孩子,竟然胆大包天,盗窃了赵时甫数万元货款!最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些孩子眨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已经知道,赵时甫的洪门,几乎把重庆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这些孩子!看来,晓烟那个姑娘,真是蛮有算计的! 郑全柏这么惊叹一回,也只能把这件事放下。他现在有更大的事,寻找安江兄妹! 沈一梅到重庆来也有半个多月了,天天出去寻找。重庆的孩子帮也不少,乞讨的孩子更多!却没有一个孩子符合那两个孩子的模样!这就很让人奇怪了! 不要说沈一梅,郑全柏也动员了“八办”和《新华日报》的不少同志,只要有一点空儿,就出去寻找!他得到消息,这些寻找,已经引起特务的注意,甚至被特务跟踪! 郑全柏和沈一梅夜里秘密见面时,都对这种情况很焦虑。 他们最担心的是,特务们先于他们找到两个孩子! 6-2 二月十三日,也就是盗窃案发生的第三天,郑全柏从警察局的内线嘴里,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金钱帮的盗窃案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有一个小孩子事先藏在一个纸箱里,夜里爬出来,打开高处的小窗户,让外面的同伙钻进来,才盗窃得手的! 那个警察局内线撇着嘴说:“那个纸箱子也莫好大噻,顶多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就这么点大的孩子噢,没想到人小鬼大!能打开靠近房顶的小窗户,放人进来!” 让郑全柏吃惊的,就是这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孩子! 吴晓烟手下的孩子们,他几乎全认识,并没有这么小的孩子! 其次,他现在寻找的那个妹妹,就是六七岁!如果这个藏在纸箱里的小孩子就是妹妹安湘,从时间上算也是合理的! 夜里,他紧急与沈一梅见面,解释了这些情况。 沈一梅立刻说:“如果真是这样,这帮孩子一定逃出了重庆!” 他们很快商定,按照各自的组织系统向上面报告,在所有可能的逃亡路线上,派人寻找!争取在特务和赵老板之前,找到那些孩子! 6-3 乌江,深夜,渔船上。 金钱帮孩子所乘坐的渔船一驶入乌江,因是逆流,虽有船帆借一点风力,但行驶速度仍然很慢,需船主摇橹助力才行。 大官人急于离开此地,就帮助船主摇橹,同时也和他搭搭话。 船主年近四十,满脸胡茬,脸色黝黑,一看就是个诚恳实在的渔民。 所以说,麻子不仅会选船,还会选船主。船主若是狡猾,他们恐怕还有麻烦! 孩子们两夜没睡,再加上提心吊胆,早已筋疲力尽,此时互相依靠着,都已睡着。 只有晓烟和麻子没睡,并排坐在舱口,望着外面墨一般的夜空。 “烟姐,”麻子小声说。 麻子其实比晓烟还年长三岁。当初小柴吃了晓烟的大饼,才叫她一声“烟姐”。 后来,麻子等孩子由大官人和小柴出面介绍,才加入了金钱帮,自然也随着小柴他们叫她烟姐,就这么叫成习惯了。 “么噻?”晓烟低声问。 “好些钱呀!赵老板一定会派人找我们!” “我晓得噢。”晓烟低声说。 “他们短时间里恐怕找不到!但他们一定会天天找!派出许多人来找噢!迟早有一天,会让他们找到!烟姐,到那个时候,你一定要想好办法,怎么对付他们噢!” 这个话,刚上船的时候,麻子就说过一遍。显然,这是他最担心的事! 晓烟像个成年人一样,沉默许久,才轻声说:“我晓得。只能到时候再说喽!” 麻子最后又补了一句,“我们不能散伙!人一散,一定会露出苗头,让他们找到!” 晓烟再次点头,坚定说:“是地!谁也不能离开!” 6-4 一夜过去,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挤坐在船舱里睡了一夜的孩子们,都伸着懒腰爬起来。 一个孩子凑到舱口向外看一眼,叫道:“噢呀,瞧瞧噻!” 孩子们都挤到舱口,伸出脑袋向外看,不由都张开嘴呆住了。 乌江早晨的景色,让这些在拥挤的重庆呆惯了的孩子们,都大为意外。 乌江是一条在崇山峻岭里切割出来的大河!岸两边都是陡峭险峻的石壁,山上的草木郁郁葱葱,苍茫如浓墨一般厚重。远处灰色的云雾笼罩住重叠山峦,也在江面上纱一般的弥漫飘浮,眼前的景色就如水墨画似的。 不过,这些孩子们的雅兴欣赏只停留在那“噢呀”一声之中,转瞬即逝。 他们钻出船舱,男孩子在一侧解手。女孩子则在另一侧方便。之后,他们用木桶提起江水,随便擦了一把脸,然后就坐在船头吃麻子准备下的干粮。 吃过早餐,也没人招呼,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又钻进船舱里,睁大眼睛互相看着。 晓烟看着他们笑了一下,说:“解开,我们数一数!” 于是,孩子们纷纷解开行李卷,拿出那一袋一袋的钱! 他们把布袋里一卷一卷的钱倒在一个大木盆里,然后拆封条,展开,按照面额分开放。孩子们仔细清点手里的钞票,有人则做贼似的小声报出钱数。 安江识字算术的本事,就在这时显了出来。他拿了一个铅笔头,在纸上记着数。 这是一个挺漫长的过程。整整两个小时之后,安江经过一番计算,终于得出一个吓人的总数:四万二千八百五十元! 他们都张大了嘴,难以相信地互相看着,眼睛里更闪出兴奋的光芒! 按照晓烟的吩咐,所有钱按照面额装在不同的袋子里,再重新捆进行李里。 晓烟最后盯着每一个孩子说:“钱是我们大家的!但我们不会分钱!为么噻?手里一有了钱,就想着拿出去花!你不让他花!他就会卷了钱偷偷跑了去花!他一花钱,别人就会注意他!就会盯上他!重庆的赵老板就会知道!就会把我们一个一个全抓起来!砍我们的脑壳,再挖个坑埋起来!这就是我们分钱的结果!我说清楚么!” 孩子们互相看看,都用力向她点头,表示清楚了! 晓烟说:“我再说一遍,这是我们大家的钱,只能给我们大家用!我们不用再去讨饭!不用再去睡屋檐!不会下雨时躲在树底下!我们就能吃饱肚子!这就是我们的好日子!” 几个孩子都笑了起来,纷纷说:“烟姐,我们晓得喽,晓得喽!” 但晓烟仍然瞪着他们,咬着牙说:“最后要说的,赵老板一定会天天找我们,上天入地找我们!所以,我们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能乱说话!不能引人注意!不要一个人大意,让大家跟着他遭殃!晓得噻!” 孩子们纷纷点头,也变得严肃起来了。 6-5 接下来的两天,金钱帮的孩子们一直坐在渔船里,在景色秀丽的乌江上向南航行。 麻子不许孩子们在船上露头,担心被岸上的人看见。所以,孩子们最多只能聚在舱口,痴呆地看着外面烟雾缭绕的美景,发出一阵阵:“喔喔”的赞叹声。 只有二菊可以坐在船头。她的任务,就是观察附近有没有异常的船只出现! 江上有风的时候,打了许多补丁的船帆很管用。如果江上风小,大官人等几个有力气的男孩子,就轮流帮助船主摇橹。 能出来摇橹,就好比牢里的犯人可以出来放风,算是最惬意的美差了! 所有孩子中最警觉的,就是晓烟和麻子。他们时不时要互相盯一眼,心里都在琢磨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被赵老板全力寻找的危机,可能很长时间都过不去! 正文 1187、 难以定位日方电台位置 6-6 到这天早上的时候,杜万财终于准备好了船只!不是一条,而是数十条!每条船上都有二十几个洪门成员。他想一想就明白,那些混蛋孩子,一定是坐船跑的! 他这支船队浩浩荡荡离开重庆,场面也挺壮观的。 一路行来,杜万财每遇见小码头,就让一条船靠岸。船上的洪门弟兄就上岸去搜寻、去询问、并且四面张望,寻找一切可疑迹象! 二十几个孩子是个很显眼的目标!他们在任何地方出现,都会引人注意! 但奇怪的是,谁都没发现他们的踪迹!那帮孩子竟然消失了!不见了!简直就好像上天入地了!这是杜万财最想不通的事! 但是,两天很快就过去了,杜万财的船队也快追到了岳阳,却没有发现那帮孩子的踪影!再往前就不能走了!前面就是日本人的防区!他要是栽到日本人手里,那才冤呢! 杜万财有一个清醒的判断,那帮孩子如果乘船走,应该是最普通的渔船!机帆船价格很贵,他们可能不会用! 他的机帆船很快,一路上拦截了许多渔船,仍然没发现那帮孩子的踪迹!这简直就是奇怪了! 到了这个时候,精明的杜万财也不得不重新考虑,那帮混蛋孩子是不是走了别的路! 冷静说起来,出重庆最顺畅的路,就是沿长江顺流而下! 但也可以沿长江和嘉陵江向上游走! 另外,要离开重庆,还有两条公路,一条是川黔公路,一条是成渝公路!这两条公路上都有长途汽车! 杜万财相信,留守在家的赵时甫,一定不会放过这两条公路!不仅查问过,甚至会派人沿途追一下! 这时,有人问杜先生,这帮孩子会不会进了哪条支流噻? 杜万财手里就有一张全国地图。地图上不仅有河流,还有公路。他把长江上的那些支流看了又看,心里不太相信他们会走支流! 几乎所有支流,最后都会进入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 那帮孩子,跑到深山里去干么噻!他们有了那么多钱!深山老林里,恐怕连个花钱的地方都找不到! 不过,现在就是漫天撒网,什么地方都不能放过! 他细数了一下,沿着长江往下,向北去的支流有御临河、龙溪河、苎溪河、小江、汤溪河、梅溪河、神农溪。向南去的支流则有黎香溪、乌江、清溪、麻腊溪、渠溪、五桥溪、磨刀溪、石芦河、大宁河、五福河、清江,等等,等等,也有很多! 杜万财不敢大意,每遇到支流,都派了人进去,寻找那帮孩子的踪影! 他虽然心急如火,但在这么大范围内寻找一帮孩子,实在也是急不得的事! 6-7 长沙,溁湾镇,监听科。 过年,对萧安城的监听科来说,几乎与平时一样,继续昼夜轮班监听。 唯一的区别,就是年三十晚上的时候,在通信处的食堂里吃了一顿好的,有鱼有肉,还有一点酒,每人只有一两,仅此而已。 吃完了饭,通信处的军官们除了要值班的,都放了假。 他们可以去看戏看电影,或者与女友约会。顶不济的,也可以通宵聚在宿舍里打扑克,在脸上贴许多小纸条。 监听科的军官没有这么幸福,还要继续工作,继续监听那些枯燥的电台信号。 萧安城在这里监听了三四天之后,就发现一个严重问题,难以定位日方电台位置! 他们主要监听南京、上海、杭州这一带的日本军队或外务省下属单位的电台。 但是,他们的监听电台,和本部的监听电台几乎处于一条线上,难以对日本方面新冒出来的电台进行三角定位。 对于那些已明确掌握的日方电台,这当然没问题,一看电台频率就知道是日军或者日本外务省的哪一部电台。 但对于新出现的电台信号就不太好办了。他们只有三角定位,确定这个新电台的大致位置,才能派遣当地的情报人员去侦察核对,确认是谁的电台。 于是,他就给刘丽发报,向她说明这个情况。刘丽回电也有同感,询问他的建议。 萧安城的建议是,只有在长沙南边或北边再设一个监听站,才能三角定位。 接下来的两天,军统电讯处和第九战区司令部通信处的联络沟通,并且反复协商。最后做出的决定是,在长沙以南的衡阳再建一个监听点。九战区出人、出电台、出地点。军统方面则负责调查核实日本方面新电台的隶属关系和设立地点。 具体组建与管理,由九战区监听科的萧安城负责。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萧安城就开始忙起来,奔走各部门,落实人员和电台。 和他一起忙这件事的,自然也有姜玉凤。有些扯皮争执的事,还真得她这张利嘴才能最后说定。到了这个时候,萧安城也要向她伸出大拇指。 6-8 上海,爱多亚路,蓝带酒吧。 廖若兰睁大眼睛,那么惊讶地看着对面的黄汉辉,轻声问:“为什么?我已准备好了,这两天就可以去重庆!” 黄汉辉向她摇着手,“你不要急,我们得到这么几个情况,第一,安江兄妹确实有可能去了重庆!第二,兄妹俩极有可能参加了当地的一个小团伙!第三,这个小团伙最近盗窃了一大笔钱,消失了!到现在为止,无论哪一方,包括我们,都没找到他们!各地组织都在找!如果确认在重庆,或者其他地方,你再去!” 廖若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她绝没想到,这兄妹俩有可能陷入到这样的麻烦里! 她小声说:“看来,这兄妹俩也可能到了其他地方!” 黄汉辉说:“如果我们发现这两个孩子的踪影,不管在哪里,你再去!” 廖若兰点点头,“好吧,只好这样了。” 黄汉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犹豫片刻,终于说:“你去的时候,带上梁茂,作为你的保护。万一有什么情况,他还可以回来报信!” 廖若兰说:“好。我也有很久没见到梁茂了。” 黄汉辉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疑问,谁是组织里的内奸! 这个疑问已经缠绕了他两年!他也用了各种方法,都没有把这个内奸找出来! 现在,连中央都知道上海组织里有日本人的内奸!这个情况就太严重了! 让梁茂跟着廖若兰,是他迫不得已采取的方法之一!另外,他还准备在省委机关里也安一个眼睛!注意的是罗玉珊!另外,还有两个人也知道两个孩子的事!他也准备采取一些措施!总之,他现在最迫切的任务,就是挖出这个内奸! 6-9 重庆,二府街,小旅馆。 这是从武汉来的沈一梅藏身的地方,也是郑全柏每天夜里和她秘密会面的地方。 对郑全柏来说,重庆的组织寻找两个孩子,已找了半个多月,却一点踪影也没有!对人生地不熟的沈一梅来说,更是毫无发现。 现在,他们不得不考虑,安江兄妹,是不是参与了富成仓库的盗窃案,并且跟着晓烟手下的孩子们一起逃亡了! 他们两个人把桌上的地图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出晓烟那些孩子,会往哪里逃! 郑全柏得到消息,赵时甫已派出数百人,沿长江以及各条支流去寻找!但最新的消息是,至今还没找到! 他心里忍不住赞叹起来,晓烟那么一个小女孩,得有多聪明机智!她不仅带着那些十几岁的孩子们盗窃了赵时甫的一笔巨款,还就此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想天下之大,真是什么奇人都有!这个晓烟恐怕就是一个! 6-10 储奇门,羊子坝十五号,重庆市党部。 韩丹所在的这栋建筑,原来是重庆的药材公会所在地。 中统本部从武汉迁到重庆来,就在这栋楼里办公。后来,中统本部迁到中山二路的原川东师范学校,重庆市党部就迁到这里。 韩丹的言文组就在这栋楼里办公。 现在,她看着站在眼前的姜子牙,多少有些意外,“他们都不动了?” 姜子牙同样怪异地看着她,说:“大约是从富成仓库发生盗窃案之后不久,不管是‘八办’的人,还是《新华日报》的人,都不动了!您以前猜测他们可能是在找人!现在他们不找了!以前干吗,现在还干吗,好像是没事了!您说怪不怪!” 这就是韩丹奇怪的事。以前他们找人,现在找到了吗?她奇怪的另外一点是,怎么是在富成仓库发生盗窃案之后呢?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6-11 到了这天下午,韩丹从调查室主任刘建洪那里得到一个意外消息。 刘主任说:“消息是从武汉那边传过来的,应该很准确。共方要将两个孩子送到武汉,再往陕北送,同时还要送去一个印鉴。但这两个孩子却在武汉失踪了!据武汉方面判断,这两个孩子可能没下船,跟着船到重庆来了!” 这个时候,韩丹脑子里电光一闪,这才明白共方的人,为什么要在大街上找人! 正文 1188、 为么对我说是江西人噻? 他们其实找的是那两个孩子!另外还有一个印鉴! 她问了一句最关键的话:“这两个孩子很重要吗?” 刘主任向她一点头,“我相信,一定很重要!可能更重要的是那个印鉴!” 韩丹此时,再自然不过地想到姜子牙说的那句怪话,意思是盗窃案发生后,共方的人就停止寻找了!难道,那两个孩子也是盗窃案的成员?可他们到重庆时间并不长呀! 她和刘主任把这些情况仔细讨论很久,他们都相信,那两个孩子和盗窃案大有关系! 刘主任说:“你要盯住赵时甫的人!看看他们是不是找到那两个孩子了!最好由你查清盗窃案!我听说,那些孩子盗窃了好几万元钱!” 韩丹一听明白刘主任说的钱数,还有他话音以外的意思,心里就忍不住想到,我的服装和化妆品,也需要许多钱呀! 6-12 重庆发生的盗窃大案,也传到长沙的萧安城耳朵里了。 萧安城负责的监听科有十几个人。他每天安排好监听的工作,就重点研究他的密码破译。协助他破译密码的,自然就是姜玉凤。 每当萧安城在研究密码破译遇到困难时,就会想到那一盒子丢失的密码资料。他相信,如果有了那些资料,他的研究会更快一些。 但那个破译资料就那样凭空而飞了!实在叫他想不通! 他现在负责的另一件事,就是准备在衡阳设立一个监听站。这项筹备工作已大体就绪。他和姜玉凤商定,准备明天去衡阳,设立这个监听站! 这一天,他在司令部通信处的食堂里吃饭,同时翻看报纸,就看到重庆发生的盗窃巨款大案!并且是一群小孩子所为! 他笑着对身边的姜玉凤说:“赵时甫那个倒霉催的家伙,前年损失了一大笔钱,据说有五万元!现在又被人盗窃了好几万,报纸上说,至少有小十万!他可损失太大了!” 姜玉凤听说过赵时甫以前丢钱的事!但那是日本人下手,钱也不知所踪! 但眼下却是被十几个孩子所盗,并且一盗就是好几万,这也太惊人了! 她随口说:“那个赵时甫,他可真有钱!”她后面好像还有一句话,却没说出来。 萧安城似乎听出她后面的意思,就说:“我们就是穷光蛋!是吧。” 姜玉凤抬头看着他,目光很深沉,却没说话。她明白,萧安城听懂了她的意思! 萧安城注意看她一眼,就笑着说:“你还是没什么发现吧?” 姜玉凤却认真说:“你有什么可以让我发现的吗?” 萧安城点头说:“可能还真没有!不过,这个事我会考虑。” “真的?”姜玉凤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真的,我一定会考虑,让你发现一点什么。”萧安城说的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姜玉凤没再说话。萧安城肯这么对她说话,他得有多聪明!多狡猾!就可想而知了! 冷静说起来,她能听出来,萧安城说的这句话,其实是一件事的两个极端,要么让她像跟踪冷月那样,再立一个功!要么,恐怕就是一个圈套,让自己栽进去,还要说他一个好呢! 眼前这个萧安城,恐怕是她见过的最狡猾的人! 这时,她却说了一句即使是最狡猾的萧安城也没想到的话! “你说,那些偷了钱的人,会到长沙来吗?” “为什么?”萧安城意外看着她。 “我需要钱!”她扭回头,不动声色地盯着萧安城,“我就是这个意思!” 她想,你既然听懂了我刚才说的话,我现在就这么直接对你说!看你怎么办吧! 萧安城却隐约听出她藏在这句话底下的另一个意思:你是不是共,和钱可比不了! 他们两人互相盯了一会儿,都渐渐露出了笑容,甚至都笑出声来! 他们都相信,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达成了一致!钱!金钱!姜玉凤想要钱! 萧安城轻声说:“明天,我们先把衡阳监听点建立起来,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6-13 金钱帮的孩子们所乘坐的渔船,整整在乌江上行驶了一天一夜! 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渔船终于到了龚滩镇。 麻子的谨慎,真是没说的!他没让渔船驶到龚滩镇码头上去,而是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江岸上停下来。他让孩子们淌水上岸,又付了船老板船钱。 最后,他一动不动看着渔船顺流驶往涪陵方向,这才带着孩子们钻进岸边的树丛里。 他让孩子们在树丛里休息,吃干粮。他和晓烟、大官人去了龚滩镇码头。 龚滩镇码头古老而陈旧,但还算整洁。码头上铺着厚厚的木板,宽大的木头台阶一直延伸到江水里。十几条大小渔船散落在码头附近,几乎每一条船上都闪着莹莹的灯光。 这说明船上有人,他们可能永远居住在船上。 麻子选了一条大小合适的渔船,然后和船老板谈价格。麻子的报价相当有吸引力,船老板立刻就答应了。 “小哥你去啷个地方噻?”船老板随口问。 “我们要去阿蓬江镇。老板你说,大概要好久?”麻子平静问。 “要现在走起,明天傍晚就好到喽。小哥,你们去那里做么噻?” 麻子早知道船老板会有这么一问,镇静回答:“阿蓬江镇的油坊要小工,我送几个孩子过去,给老板看看,不知他能用得了几个。用不了的,我还要带回来。” 船老板没话说了,就说:“好噻,我们走起。” 麻子和晓烟等人乘了渔船回到孩子们下船的地方,招呼他们淌水上船。 之后,渔船绕过龚滩镇,就向东驶入了阿蓬江。 6-14 第二天早上,挤在渔船里的孩子们醒来,往舱外一望,又是一阵惊叹。 阿蓬江的风景,与乌江又是不同。江面平静如镜,两岸青翠山峦倒映在江水里,白鹭和鱼鸥在江面上翻飞,连空气也是滋润而新鲜的。 孩子们发了一回呆,重新回到船舱里静坐。 只有小安湘耐不住,站在船头上,用她稚嫩的童声唱起来:“风和日丽好春光……” 不料,那个四十多岁摇着橹的船老板,竟然附合唱道:“依么那纳子哟……” 小安湘回头向他一笑,接着唱:“好春光哟……” 船老板再唱:“依么那纳子哟……” “桃红柳绿百草香……” “呐嗦呐伊子郎当……” “百是百草香呐……” “依么呐嗬嘿……” 小安湘的童声稚嫩甜美,船老板的帮唱也悠远而绵长,他们竟然是绝配! 船舱里的孩子都鼓起掌来,连声叫好。所有人都是笑眯眯的,很愉快。 小安湘说:“老爹爹你唱得真好听。” 船老板快乐说:“伢儿,还是你唱得好噢” 麻子问:“老板,你俩唱的这是个啥?” 船老板说:“伢儿唱的是湖南采茶调,我听得懂噢。” 船舱里的晓烟听见他们说的话,就回头看着身边的安江,小声说:“你们应该是湖南人噢,为么对我说是江西人噻?” 安江虽然很谨慎,但此时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6-15 天刚亮,萧安城和姜玉凤带着四名监听员,两部电台,还有监听需要的一大堆设备和配件,以及他们几个人的行李,爬上一辆卡车。 卡车一出城,就向南疾驶。 湖南山野里的景色,真是好得没法说。农民们在镜子一般的水田里插秧,起伏的丘陵上树木茂密青翠。天上几朵白云缓缓向远方飘去。这样的景色,令人陶醉。 一名监听军官,手里挥着一根小树枝,身体摇摆着,轻声哼唱:“风和日丽好春光,依么那纳子哟……” 其他军官都笑了起来,拍着他说:“唱得好听,真好听。” 萧安城随口问:“你是湖南人?你唱的是什么?” 那军官说:“我是郴州人,离衡阳不远。你要是给我放一天假,我就能回家看看。我唱的是湖南采花调,好古老的!桃红柳绿百草香,呐嗦呐伊子郎当……” 6-16 第九战区军务处提供给萧安城的监听地点,在衡阳驻军的营房里,安全肯定没问题。 这里原本是一家中学,被驻军征用了。负责接待他们的军官一通忙,给他们指定了两间教室,一间做监听室,一间住宿,很宽敞。 萧安城和姜玉凤帮助监听军官们安装电台设备,整理清扫宿舍,一直忙到吃午饭,才算完成。 吃过午饭,萧安城又帮着他们开机调试电台,与监听科、通信处和本部监听科建立了联系,规定了监听报告方式等等。 最后,指定出生于湖南郴州的田家驹为监听站负责人。 他最后说:“以后,我每个星期来一趟,取走你们的监听记录。隔两个月,我会安排其他人来替换你们。随时和我保持联络。” 田家驹是个很开朗的人,笑着说:“冇得问题噢,这里就交把我们喽!” 下午,萧安城和姜玉凤又乘车返回。 正文 1189、 把嘴巴张得大大的 6-17 返回的路上,萧安城特意在株洲停了一下。 他以后每周都要来一次,不可能再开车。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长沙乘长途车到株洲,再乘火车去衡阳。 一九三八年,日军第一次进攻长沙时,株洲以北到长沙的铁路都拆除了。 现在路基还在,只是没有铁轨。 萧安城一到火车站就看出来,从株洲往南的军用列车,几乎是一列接着一列,十分繁忙。他看出的另一点是,他今后从衡阳返回,只能在株洲住一夜,第二天早上乘长途车回长沙。所以,他又看好了要住宿的小旅馆。 坐在回去的卡车上,他笑着问:“以后我每周都要来,你来吗?” 姜玉凤撇着嘴翻他一眼,狡黠说:“我就算跟你来,也发现不了什么,不来!” 萧安城不由大笑起来,连声说:“聪明,你真聪明!” 谁都不会想到,萧安城就是在株洲遇到了要命的麻烦,几乎送命! 6-18 第二天,又是傍晚时分,金钱帮孩子乘坐的渔船,悄悄到了阿蓬江镇。 麻子仍然是他万分谨慎的老规矩,只叫船老板将船停靠在镇子外面无人的岸边,然后叫孩子们淌水上岸。 他按照约定付了船钱,然后微笑说:“大叔,我们都是从家里跑出来做工的。如果有人问起我们,请大叔不要多说,可好?”说着,他又拿出两张钞票,递到船老板手里。 船老板笑眯眯的,只看着小安湘,说:“小哥,我晓得噢。” 他向小安湘挥挥手,然后哼唱着:“依么呐嗬嘿……”驾船走了。 麻子看着渔船走远了,才回到树林里。 晓烟小声问:“下一步,怎么做噻?” 麻子看看她,又回头看看那些孩子们,说:“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明天天亮前我们就要上山!我们要翻过后面的山,可能还有许多山路要走。我们一直向东走,走到最后,就会碰到一条河,叫西水。” 大官人问:“我们就是这样子向东走哈去,不会错过它么?” 麻子说:“我特别问过知道的人,他们说,西水从北向南流,我们一直向东走,一定会碰到西水河。我们在那里租了船,继续向东走,最后就到了益阳。” 大官人又问:“接下来呢,么噻?” 麻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问的比我想的还要多噢!到了益阳,我们再说噻!” 孩子们在树林里解开行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个钱口袋!谁都猜不出来,他们看着这个钱口袋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二菊抱着钱口袋,说:“我要抱着它睡,才睡得着噢!” 这天夜里,所有孩子都是在怀里抱着钱口袋入睡的!似乎只有如此,他们才睡得着! 6-19 第二天早上,孩子们都起来了。 麻子和大官人去镇上买路上要吃的干粮。大官人还买了一样东西,背篓。 他一回到林子里就说:“小安湘,知道这是么噻?” 小安湘说:“是背篓噢,我晓得地。” 大官人笑哈哈地说:“要爬山喽,你就坐在这个背篓里,我背着你,可好!” 小安湘问:“为么噻?” 大官人大声说:“你是功臣么!立了最大的功,所以我背着你!来,坐一哈,走起!” 从这天起,孩子们就开始爬山。 麻子只认准三点,早上,太阳从东方升起。中午时,太阳应该在他的右侧。傍晚时,太阳应该在他们的背后!把这三点认准了,他们就不会走错! 山上几乎没有路。偶尔有猎人才走的小路,也是七绕八绕的。 麻子不想绕路,就只能带着孩子们爬山。他们遇到小溪,就洗一把脸,喘一口气,就着溪水吃口干粮,然后继续爬山。 夜里,他们就睡在山林里,互相挤着取暖。 两天后,一条从北向南流的河水拦住他们。麻子找人一打听,果然是西水。 麻子故技重施,又租了一条渔船,顺流而下。 6-20 整整三天后,渔船沿西水行驶,再经过沅水,最后驶入一个不知名的大湖里。 湖水浩淼清澈,时有白鹭飞过,远方青山翠绿,与天边融为一色。 孩子们这些日子经常这样,就是看着舱口外的景色,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很惊叹。 麻子谨慎,随意问:“老板,前面怎么个走法噻?” 船老板就说:“这里是孔家湖。我们要绕过前面的沅江县,从甘家溪拐进资水,再往前,就是益阳了!” 麻子回头,看一眼晓烟。他们两人都点点头,快到地方了! 6-21 第二天上午,渔船快到益阳。 麻子仍是老规矩,决不敢让渔船在益阳码头上靠岸。这么多孩子从渔船里下来,实在太惹眼,说不定就会有人记住! 他让渔船在无人的河岸边停下,孩子们背起行李卷淌水上岸,钻进一片树林里。 晓烟让二菊带着孩子们留在林子里等候,要是困了就睡一觉,但不要和外人照面。 她和麻子、大官人就步行进了城,不断向路人打听去益阳码头的路。 益阳是个小城市,和村镇没什么两样,就是人多一些。 益阳的码头也不大,有许多孩子在码头上玩耍,搬运工踏上高高的跳板,正把货物装上船。街边的小饭馆飘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他们已好几天没吃过热饭菜,目光总是忍不住要向那些小饭馆里张望。 他们到了码头,果然看见贝壳英子坐在台阶上,正四面张望着等候他们。 贝壳英子就像久别重逢似的,先抱着大官人亲了好一哈子,才回头盯着晓烟说:“说噻,接下来做么子!我们总要去一个地方噻!” 6-22 几分钟之后,晓烟等人都站在码头的候船室里,抬头向上看。 墙上有一幅非常简略的地图,只标了几个大城市。但此地就是益阳,所以,益阳的地名也标了出来。 他们看了几分钟之后就看明白了,离益阳最近的大城市就是长沙!对他们这些逃亡的人来说,长沙就是天边!那里就应该是他们最安全的地方! 晓烟问:“再莫去别个地方噻?” 麻子说:“再往东去,恐怕就有日本人喽。” 贝壳英子问:“赵老板的人,不会从后面追上来吧?” 大官人说:“我们好谨慎噻!麻子换了好几次船!应该不会!” 但麻子却斜眼瞪着他们,低声说:“告把你们,赵老板的人迟早会追上来!我们现在只能藏起噻!藏得越深越好!” 贝壳英子问:“还要咋藏!我们已跑了这好远喽!” 麻子低声说:“想办法藏!我们去长沙看一哈子,看清楚,最好找到藏身的地方!” 6-23 当天晚上,贝壳英子先回到小旅馆里,叮嘱玫瑰照看好奶奶和弟弟,哪里也不要去! 她说:“等我们安排好喽,再回来接你们!我们要在长沙城里藏起来!” 玫瑰眼睛睁得大大的,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奶奶沉稳,说:“好噻,伢儿,弄踏实些再回来。我不着急噢。” 6-24 晓烟等人则回到他们下船的地方,与林子里的孩子们汇合。 麻子在周围转了一圈,确认这一带没什么人来往。 晓烟叮嘱大家,“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等着!二菊看着附近,不要被外人看见!饿了就吃干粮。我们要去长沙找藏身的地方!等找好了,就回来接你们去!晓得喽!” 孩子们都是明白人,笑嘻嘻的一起向她点头。 6-25 第二天,天刚亮,晓烟、麻子和大官人再次去益阳,与贝壳英子碰头,然后就乘小客轮去了长沙。 下午,他们就到了长沙。 晓烟等人是在长沙湘江边的西湖桥码头下了船。 他们站在湘江岸边向两岸看了一下,就看出他们只能藏身在城东。 城西很整洁,大小楼房鳞次栉比,山峦叠翠,树木茂密,景色要好得多。 但城东那一带就不一样了,房屋破烂、街道拥挤,到处留着大火烧过的痕迹。几条主要大街还能看出一些街道形状,至于小街小巷,简直就像蚂蚁窝一样,到处都是拥挤忙乱的居民,甚至连门牌号码都不全! 他们相信,住在城东这样零乱复杂且破烂的贫民区里,恐怕谁也找不到他们! 6-26 麻子打头,领着晓烟等人,漫无目的地沿着西湖路一直向东走。其实,谁也不知该去什么地方,他们只能在这一带乱转,四面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们在乱糟糟的城东转了两天,竟然大有收获! 首先,他们从西湖路拐进南正路(今黄兴南路),溜溜达达向前走,很随意地就拐进一条叫苏家巷的小巷里。 就是在这里,他们意外发现一家正在出售的小饭馆。 饭馆不大,大约有十几张桌子。房屋虽然破旧,但厨房设施还算齐全。 于是,由麻子出面与饭馆老板交涉买卖店铺事宜。 饭馆老板胖胖的,四十多岁,不住用围裙擦着手,看着麻子等人的眼神却有些意外。 正文 1190、 要想出一个退路才好! “你有好大噢?”他第一句问的就是这个。 “十八了。咋?”麻子微笑说。 “你个半大孩子,盘这家店,至少要三百元哩!你何来的钱!” “爹妈给了一点,让我们出来闯荡。钱肯定不够,是朋友凑的,还希望老板让一让,可好?”麻子不慌不忙,笑嘻嘻地说。 他们互相讨价还价,最后以二百二十元成交。 麻子的做法是,只留下红案和白案师傅,其他伙计、店员和小工,全部打发回家。店里的活计,由金钱帮的孩子来接手,再合适不过了。 6-27 晓烟和麻子等人在附近转了转,就有了第二个收获。 他们在苏家巷的另一端,距离小饭馆不太远的地方,租下一个小院。 这个小院,就是长沙火灾之后,用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搭建起来的。但让奶奶带着几个孩子来住,也很合适。 按照晓烟的想法,二十几个孩子至少要分在三四处地方住,才足够安全! 饭馆里需要八九个孩子做伙计和小工,夜里就住在店里。奶奶的小院里可以住五六个小孩子。最后,还有四五个比较大的男孩子就要另外再找一处住房。 大官人说:“这算么事噻,我带着几个人另找地方住,再外出找个活干,莫事地!” 大官人找的这个地方也不算远,就在北面的东茅街。几间破房子缩在夹道里,倒是很隐蔽。大官人夫妻两个住一间,其他孩子分住在两三间里,也是好得很! 6-28 这么商定也租定了,晓烟等人就重新返回益阳,分批把孩子们带到长沙来。 奶奶带着石头和弟弟,还有安江兄妹,外加一个玫瑰,算一家人,住在独立小院里。 麻子带着十个孩子住在饭馆里。他是饭馆老板,安江管账,其他孩子白天做伙计,做摘菜小工,晚上就住在店里,蛮好的。 竹竿和几个大孩子在大官人带领下,则住在北边东茅街的破房子里。 他们白天要在外面找活干,晚上还有另外一项任务,就是在饭馆和小院附近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异常的人! 晓烟带着二十几个金钱帮的孩子,就此在长沙城里潜藏下来! 她对孩子们说的很清楚,“我们就是藏在这里!不要出头!不要引人注意!老老实实等风头过去!危险全都过去喽,才是我们的好日子!” 石头问:“要等好久噻?” 麻子冷冷地盯他一眼,说:“至少一年!也许更久!谁也不能坏了大家的事!” 6-29 苏家巷小饭馆的门外,原本有一块招牌,日久蒙尘,看不出叫个什么。 麻子拿了一条抹布,把招牌擦了擦,这才知道,这家小饭馆原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万福居。妈呀!好气派的名字!所以,麻子就不打算改了。 麻子回到店里,就看见两位大师傅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麻子曾经问过他们的姓名,一个姓高,红案师傅,一个姓严,是白案师傅。 他微笑问:“高师傅,严师傅,么事噻?” 高师傅说:“你是老板,你说说,这个店要怎么整?” 麻子仍然微笑说:“从前怎么整,现在还怎么整。两位师傅都是内行大师傅,该做么,就吆喝这几个孩子做就好喽。” 高师傅说:“我刚才问过了,他们都没干过这一行,笨手笨脚的,如何做得好!” 麻子说:“两位师傅,你们以前月薪多少?” 高师傅说:“六十元一个月,咋,你要减么!” 麻子说:“不是噢,我要加。从这个月起,月薪八十元,如何?我给您两位加薪的目的,就是请您两位师傅多担待,平时多教教他们,就算带徒弟吧,这样可好噻?” 两位大师傅有些意外,好好把他盯了一眼,才确认他不是开玩笑。 八十元就是高薪喽,说地过,真真的说地过!这还有么好说地! 至此,两位大师傅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就此开始教这些小孩子,如何摘菜切菜,如何揉面,如何烧火。 孩子们都是第一次做这个活计,虽然手生,但都勤快麻利。 所以,苏家巷万福居小饭馆,只一天的功夫,就走上了正轨。 住在这周边的都是贫民,饭馆里自然不会做什么山珍海味,都是普通人常吃的大饼、油条、馒头、包子等吃食。 经营了两天,安江对麻子说:“将将平,不挣什么钱的。” 麻子笑着说:“能平就好。过一段时间,咱们再琢磨怎么弄得好一点。” 6-30 晓烟和奶奶,还有几个小孩子,住苏家巷东头的小院里,好舒服的。 小安湘和弟弟几乎形影不离,天天牵着他的小手在院子里走。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弟弟抱起来,但试了好几次也不成功,只得放弃。 两个孩子脸对脸咯咯大笑。 安湘捏着他的小鼻子说:“你就是一只小肥猪,死沉死沉的!” 弟弟笑得更开心了,倒好像是说:“是你笨噢。别人就抱得动我,就你抱不动!” 奶奶越来越慈祥了,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显然对眼前的生活很满意。 奶奶很会做饭,虽然简单,却很好吃。最主要的一点,这是家里的饭菜。晓烟这些孩子们,可有很久没吃过家里的饭菜了。再简单的米饭素菜,青菜面条,也吃着香。 但晓烟心里,却时时藏着焦虑。 麻子说的对,重庆赵老板迟早有一天会找到他们!如果真被他找到了,怎么办噢! 她现在焦虑的,就是一定要想出一个退路才好!说的再明确一点,就是逃跑的路!至少,至少,这些孩子的命是她要保住的!其他的,只能算是次要的了! 6-31 大官人和竹竿、石头几个大孩子,在附近周游一天,也找到了活计,清理废墟。 长沙大火,他们在重庆时也隐隐约约的听说过一点。但真看到大火之后的惨相,却是在他们清理废墟的现场。 他们在街边转悠的时候,一个面相挺凶恶的人走过来,说:“小子,找活做么!” 大官人急忙点头,“是噻,是噻,我们做么都行。” 那人原本要带着他们往东走,此时却盯了他们一眼,又问:“你们哪里人?” 大官人含糊说:“四川人。我们听说这里挣得多噢,就想在这里混口饭吃噻。” 那人再次盯了大官人一眼,转身就带着他们往西走了。 大官人感觉有点怪,但也没多想。 那人带他们走到一处废墟旁,和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嘀咕几句,就向大官人招手,叫他们过去。 那人指着穿黑衣服的人说:“这是钱头,这一带的清理,都是钱头负责。你们老老实实听钱头的,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还要好好干!” 大官人急忙问:“钱头,您费心,我们干活莫得问题噢,就是工钱怎么算噻?” 钱头干脆说:“一天一元!有一天算一天!要干么!” 大官人急忙说:“干的干的。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噻!” 钱头沉吟一下,又问:“你们是四川人?” 大官人说:“是,四川人。想在这里混碗饭吃。” 钱头又问:“何时来地?” 大官人不敢说准确日期,只好说:“来了有两个多月了,到处做小工,都不长。” 钱头不动声色盯着他,似乎要看透他的五脏六腑。但最后,还是把他们领到一处废墟里,指着地上的铁锹和镐头说:“那里是工具,用什么拿什么,清理这块场地!” 于是,大官人和竹竿等人就开始在这里干活。 他们清理的这处废墟,以前曾是一栋挺高挺大的楼房,被大火整个烧垮掉了。 这一年多来,老百姓就从这里捡砖头,回家搭建自己的小平房。所以,这处废墟里的砖头并不多,主要是一年多积下来的垃圾,还有水泥块、焦木头、碎砖头和石灰碴。 大官人他们干活不惜力,钱头吆喝他们干什么,他们就急忙赶过去干,好的没话说。 6-32 这几天,麻子要做一件最重要的事:藏钱! 那么多钱,却藏在每个孩子身边,这是最危险的事! 钱能引诱人铤而走险!他妈的,我们就是这么走到这一步的!任何一个孩子忍受不住钱的诱惑,也会铤而走险!那样,金钱帮二十几个孩子,全得完蛋! 但那么多钱,往哪里藏,却是个大问题! 麻子在万福居里转了一圈,就明白不能藏在这里!这里人多,还有外人!最主要的是,根本找不到一个藏钱的地方! 麻子最后找到藏钱的地方,就是奶奶住的小院里。 他先买来一只中号水缸,然后在厨房灶边挖坑。挖到足够深了,他和几个孩子小心翼翼把水缸放进去。水缸的周围填上石灰木炭以防潮。然后把一包一包的钱放进去,把水缸里塞得满满的。光是这个数量,就叫所有人吃惊! 他找来一块油布,蒙在水缸上,用绳子捆紧。最后,他把一块大石板压在水缸上,再把原来的水缸放在石板上。 正文 1191、 再往前说就是官钱局! 麻子回头说:“奶奶,我们所有人的命,还有石头的命,都在这里喽!” 奶奶扁着嘴,用她苍老的目光盯着麻子,低声说:“我晓得!还有我老太婆的命噢!” 藏钱大事解决了,让晓烟和麻子都松了一口气! 麻子低声说:“烟姐,至少藏一年!然后就是我们的了!” 晓烟点点头。但她心里忧虑的,仍然是麻子说过的话,赵老板的人一定会找到这里来!金钱帮的孩子们,必须有一个安全的退路!或者,一个更好的藏身处! 6-33 大官人到底十八岁了,算是成年人。多年的小贼生涯,也让他的脑子好使。 他在废墟工地上干了三四天,就看出这个工地上有些异常,似乎是不应该有的异常! 夜里,晓烟、麻子、二菊和贝壳英子,坐在小饭馆的桌边,眼神怪异地看着大官人,听他说这个异常! “最初噢,我以为他们就是要清理那个场地,也许还要在那里盖楼么地。我们几个人,把那个场地给他清理好喽,不就好了噻?”大官人低声说。 “他们做么事?”晓烟问。 “怪噢!他们叫我们干的,也算是清理,但并不是把垃圾清走!我们清出一块地,他们有几个人就在地面上找东西!” “找么噻?”这回是贝壳英子问。 “就是不晓得噢!他们有时还拿铁锤敲地面,这里敲敲,那里敲敲,好像找么子地方!有的时候,他们觉得下面比较空洞,就叫我们挖,一直往下挖!” “挖出东西来喽?”二菊惊奇,忍不住问。 “就是莫噢!这几天里,他们都是这个样子地,让我们东挖西挖的!但么子也莫挖出来!告把你们,我还看出一点来。像我们这样清理地面,再挖坑的,都不是当地人!我们这几个是四川来的,还有几个江西来的,还有贵州来的。明白么,没有当地人!” “谁是头头?”这回是晓烟问。 “管清理挖坑的,是一个叫钱头的人,看上去挺凶的!但主要的头子,是一个中年人。他穿一身长袍,外面套着皮坎肩,手里总是捻着一串佛珠,挺威严的一个人!我可看不出他是做么的。” “他们只是在那里挖坑?” “也运垃圾。上午半车,下午半车!妈呀,就那个干法,不知要干到么子时候!” 大官人说的情况,说到这里,桌边的几个人其实都听明白了。 那伙人明面上是承揽了清理场地的业务,但实际上,却是偷偷寻找地下的财富! “那下面,真有么子财富噻?”这回是贝壳英子问的。 接下来,她直截了当说:“我们不会有这么好运气噢!重庆干一票,这里再干他一大票!你们说,会噻!” 桌边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点着她的脑袋直摇头。 麻子说:“什么叫好运?那是极其难得、千年一遇的,偏偏让你遇见了,这才叫好运!让你天天碰见,怎么可能是好运噻!你英子想钱想疯了噢!” 其他人都笑着,也是这个意思。 6-34 贝壳英子不仅美丽,还是个直性子,说话做事更是干脆果断! 第二天,她没去万福居学习蒸包子、撖面条,而是去了大官人干活的地方。 她要把昨天夜里商议的事,看他一个清楚,才能说下一步的话! 说起来,大官人干活的地方,距离她住的东茅街并不远。 这些地理位置,贝壳英子都已知道。这几天住下来之后,她把这一带溜了一个遍。 她是小贼出身,到了新地方就要“观四至”,这是她的本能,也是不用说的! 她此时出了东茅街东口,从街口往北是小东茅巷(今蔡锷南路),从街口向南则是东茅巷(今蔡锷南路)。 这个地方的地名就是这么怪,贝壳英子是从东茅街里出来的,往北是小东茅巷,往南则是东茅巷,长沙人是不是不会起名字了! 她继续沿着小东茅巷向北走,小东茅巷的东面是一家很大的医院,名叫仁术医院(今湖南省人民医院),很著名,每天来看病的人也很多! 快到巷口时,小东茅巷分成两岔,两边都叫小东茅巷。 这一带的房子都是两三层的青砖瓦房,虽然旧,却很雄伟结实。 贝壳英子向路边的老人打听,老人们说,这些房子都是当年镇压太平天国立下大功的湘军将领们盖的房子!难怪噢! 这些房子都有很高的防火墙,长沙大火时,这些房子才没被烧毁,是长沙东城里少数几处保存下来的好房子。 贝壳英子听到这些传说,抬头再看高大的房子,和小东茅巷里石板铺成的路,心里想,他们到底都是有钱人!有钱人才能住这么好的房子! 出了小东茅巷巷口,眼前就是个十字路口。向西走是青石桥街(今解放西路),向东走则是柑子园街(今解放西路),向北走就是理问街(今蔡锷中路)。 旁观而言,说清这个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后面就会知道! 6-35 此时,贝壳英子摇摇晃晃、轻松随意,沿着理问街慢慢向北走了一小段路,路东,就是一大片废墟。大官人就在这片废墟里干活! 她依在墙边观望一会儿,就看出来了,确实有一些民工在废墟里清理垃圾。 他们两人抬一只筐,把垃圾运到路边。路边停着一辆破卡车,两个民工正用铁锹把垃圾铲到卡车上。他们那慢腾腾的模样,真不知要把这个活儿干到猴年马月去! 大官人和竹竿他们,则在废墟里面挖地。他们用的是铁镐,把地刨松后再用铁锹铲出来。几个穿戴整齐的人站在他们旁边看着。 贝壳英子心里的第一个念头,这么一片烧垮掉的破楼房,是做么用的! 她左右望望,看见一个老太太坐在街边的石头上望呆。 她慢慢走过去,在老太太身边坐下,指着街对面,很随意地问:“老人家,那边烧掉的大房子,看着好像是一栋大楼噢。” 老太太抬起她昏花的老眼,向那边望了一下,说:“是噢,三层楼噢,都烧掉喽!” 英子问:“是个么子楼噻?” 老太太瘪了一下嘴,说:“早前,那个地方叫官钱局。后来改喽,叫湖南省银行。都烧掉喽,么子都没了,烧得好惨噢!” 这个时候,贝壳英子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已经瞪得有牛卵那么大了! 妈呀!那个地方以前是官钱局,失火前是湖南省银行!他妈的,都是有钱的场子!这他妈的,就全对了!一毫都不错的!所以,大官人干的那个活,一定是有苗头地! 6-36 这个上午,贝壳英子能把眼睛瞪得有牛卵那么大!到了这天晚上,晓烟、二菊、麻子和大官人,瞪得比她还大! 这天夜里,这几个人坐在昏暗的万福居里,听到贝壳英子说的惊人情况,再想到大官人这些日子干的怪异活计,心里都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仿佛小贼找到了钱箱,盗墓的看见皇陵,山匪拦住了商队,要饭花子翻垃圾,竟然翻出一个金元宝来! 他们伸长脖子,头挨着头,脸对着脸,就乱七八糟地议论起来! “湖南省银行!” “是噻!莫错地!再往前说就是官钱局!” “下面是不是有地库噻?藏钱地!” “应该是叫金库才好噢!” “金库里有金子噻?” “应该是有钱才对路!银行么,应该藏的是钱!” “那些人,正在找金库!大官人,是不啦!” “我天天在那里,干地就是这个活计!就是这个事啰!他们就是找这个喽!” “喂,你们说说噢,这个事有影子么?” “哎呀,这个可就不好说喽。反正我这些日子,干的就是这个喽!天天挖!这里挖了莫东西,换个地方再挖!好几天了噢!” 他们把这些个话议了一通,就发现这样议下去毫无作用!人家动那么大力量,都莫找到,我们偷偷去找,就找到了么!梦都作不出一个来噢! 这时,晓烟却慢慢扭头,盯着瓜子脸、大眼睛、鲜花一般的贝壳英子。 “英子姐,你还打听来什么噻,不好就这些吧?”她冷静地说。 这下子,一直哇啦哇啦说话的贝壳英子就不说话了,只把一张好看的嘴,歪了又歪。 二菊就叫了起来,“还有么噻!有就说出来,也让我们知道知道噢!” 贝壳英子顿了一下子,这才轻声说:“我后来又找老年人打听。他们说,前年噢,长沙着大火之前,湖南省银行就搬到沅陵去喽。” 桌边几个人先是愣了一下子,随后都身体向后一仰,长长地“噢”了一声。 他们的意思很明白,大火之前噢!人家就搬走了噢!不管金库里藏着么,还不都搬走了噢!就算找到了金库,恐怕也是个空地噢! 但贝壳英子却斜着她好看的大眼睛,撇着嘴,把一个尖下巴歪了又歪,说:“这么个情况,你以为那些挖坑的人不晓得!呸!呸!呸!他们早就晓得!为么还在那里挖!” 正文 1192、 似乎也在观察这片废墟 其他人把眼睛一对,也感觉英子说的对!我们才来长沙噢,都知道银行搬走了!那些人是老长沙人,会不知道么!他们为么还要挖! 大官人看看英子,又看看晓烟,说:“咋整噻?” 晓烟把她的眼睛四面一扫,说:“我们去瞅瞅可好!总要看一看才知道噻!” 7-1 金钱帮的孩子们,都是在险中求生的!这个莫得说! 但凡和钱财有关的事,他们都要在第一时间弄清楚!不弄清楚喽,就睡不着!最重要一点,不弄清楚喽,如何下手! 他们一打定主意,当即悄悄离开万福居,由大官人和贝壳英子前面带路,隐在街边阴影里,去了理问街的废墟现场! 不过半个小时,他们已悄然摸进大官人每天干活的废墟里,蹲在黑暗中四面观望。 贼有贼眼,与常人不同。贼眼看人看物,也与常人不同! 晓烟和二菊做贼,算是半路出家。但大官人、麻子那几个人,打从记事起就做贼!他们在黑暗中观景视物、格高致低、感天察地,是别有一种感觉的!旁人都说不清爽! 他们如鬼影一般四面散开,观察废墟残壁,心里却能描出大致方位。哪里是正门,哪里是走廊,哪里原来是楼梯,哪里是房间或夹道。 他们观察了有十几分钟,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都很失望。 这么一栋大楼,曾经是官钱局,又曾经是湖南省银行!它上下看着么,是很大,处处都有隐蔽角落,却没有地下室!他们看了又看,肯定没有地下室! 操!没有地下室,自然也就不会有金库喽! 他们悄悄在黑暗行走,四面观察判断,有时也互相对一下眼睛。但谁也没说出这里不会有地下室的话!说了就莫得希望喽!也不吉利! 偏偏这个时候,天上一声雷鸣,竟然下起了小雨。 他们就是在风霜雨雪中活过来的,一点小雨,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们被小雨淋得透湿,仍然在黑暗四处观察寻找,不肯放弃! 只因为他们心里都残存着一点希望。那些四面挖坑寻找的人,早就知道湖南省银行在大火之前就搬走了,他们为么还要在这里挖掘寻找! 他们想得很清楚,其中必有原因! 7-2 世事无常,总有一些巧事发生。今夜就发生了一件! 此时,天上下着小雨,淅淅沥沥不断,让废墟里的地面也变得泥泞。 晓烟这几个人全身都已湿透,仍然如夜猫一般,在废墟里观察寻找。 他们都不知道,就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发生了一件小事,却和他们大有关系! 这件小事就发生在柑子园街(今解放西路)。 柑子园街是一条小街,很短,也很狭窄。柑子园街的东端是东庆街,西端则是理问街(今蔡锷中路)。柑子园街上,小东茅巷巷口有一家小茶馆,正对着黑暗的理问街。 晓烟他们几个人,正是从这条小巷里出来,去了废墟的! 此时,在巷口这间几乎无人的小茶馆里,坐着两个人。他们手捂茶杯静静地坐着。 其中一人为中年人,头发却已有一些花白,脸上布满苍老的皱纹。他很长时间没动,只是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 坐在对面的人有三十岁上下。他头戴一顶礼帽,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老者。 他不断低声对中年人说着什么。但中年人却总是不开口。 中年人偶尔透过模糊不清的小窗口,看一眼藏在黑暗中的理问街,似乎在盘算心中的秘密。但他就是不开口! 年轻人终于说:“颜伯,您老人家再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无论成不成,我都付您两千元!颜伯,我说话算数!” 年轻人慢慢站起来,把头上的礼帽摘下来,戴在老者头上,说:“外面还在下雨,这个多少挡一点雨。我走了。您考虑好了,给我一句话就行了。” 年轻人离开小茶馆,竖起衣领,就走进小雨淅沥的小街里。 年轻人穿过柑子园街,走进对面的理问街。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右侧那一大片大火燃烧后的废墟。湖南省银行大楼曾经就耸立在这里,现在已完全被大火烧毁了! 7-3 此时在废墟里,负责望风的二菊看见这个人,就轻轻拧了一个响指。 响指声很轻,但废墟里的几个人都听见了。 他们一下子就蹲下来,凑到断壁旁边,小心向外面张望。他们都看见。那个从街上走过的人,似乎也在观察这片废墟! 小雨虽小,但淅淅沥沥不断落在他们身上,顺着脸颊流下来。但他们一动不动! 他们一动不动地看着站在黑暗街边的那个人。那个人对废墟的观察,让他们紧张!也让他们猜想,似乎这片废墟里,确实有东西!他们只是没发现罢了! 就在这时,他们赫然看见,有三个黑影从那个人后面摸上来。 正在观望的年轻人一回头,看见这三个黑影,拔腿就往前跑。 但后面的黑影还是追上去,抓住年轻人,将他摔倒。年轻人也相当勇猛,他奋力从地上跳起来,回身和三个黑影搏斗! 这几个人在黑暗中凶狠搏斗,让废墟里的几个人都看呆了!更惊恐地张大了嘴! 黑影终究是三个人,他们突然勒住年轻人的脖子,把他摔倒,接着,几记重拳打上去,似乎把年轻人打昏了过去! 他们很快堵上年轻人的嘴,捆住他的手脚,并且装进麻袋里。 片刻,一辆板车跑过来,几个人将麻袋放在板车上,拉起来就走了! 7-4 理问街重新变得宁静,除了小雨的滴落声,周围静得令人惊恐。 片刻,晓烟就如一只兔子似的跑过去。她低头在街边找了一圈,终于从墙根找到一个不大的皮包。她迅速向黑暗的废墟里做了一个手势,就沿着墙边向南走了。 大官人那几个人,也悄悄出来,跟在她的后面。 快走到小东茅巷巷口时,天空一道闪电瞬间亮起来,把周围的景物照得一片雪白! 晓烟赫然看见,小巷口,面向理问街的墙边,站着一个人。 他头戴礼帽,一动不动地看着理问街那一带。他也向晓烟和她身后那几个奔跑的孩子盯了一眼,似乎对他们很惊讶,也很警觉。 但晓烟隐约看出来,那个人盯着她的眼神很惊恐!这个人的惊恐眼神把她吓了一跳! 鬼噢!这个地方,这些人,这些事,一定有鬼噢!这是她心里瞬间的想法! 7-5 万福居小饭馆里。 一盏油灯点亮,照亮桌边几个湿漉漉的人。 他们都看着晓烟手里的皮包,并且看着她轻轻打开皮包。 昏暗的油灯下,皮包里的一些纸张和笔记本,已被雨水浸湿。她把这几张纸和笔记本都摊开在桌面上。 二菊指着其中一张纸最上面的一行印刷字,小声说:“他是军人噢,你们看,这上面写的是:长沙警备司令部。” 几个孩子互相看一眼,都是很惊愕的样子。今夜的事,似乎和军队关系喽! 晓烟最后从皮包里找出一张照片,大约巴掌那么大。他们头挨着头仔细看。 照片里有两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多岁。他们肩并肩站在一起,脸上都是开心的笑容,看着给他们照像的人。他们的背后是一栋大楼,三层! 贝壳英子小声说:“这个大楼,也许就是湖南省银行的大楼噢,哈是地?” 大官人说:“你怎知道是湖南省银行?那里都烧光喽!” 贝壳英子指着照片的边缘说:“你们看这个边边上,是不是小东茅巷巷口的几栋房子!你们认不出来,我可认得出来!这个楼的规模,就是和官人干活的地方差不多! 其他人也看明白了,都向她点头,似乎也赞成她的意思。 晓烟小声说:“这个事,好像扯到军队喽。凡事一沾军队,就麻烦些。” 英子立刻说:“现在可以看出喽,那个楼底下,一定有么子东西!连军队都注意到了!” 晓烟说:“你们都看过喽,那个楼底下,有东西么?有么?” 这时,大官人和麻子都撇着嘴摇摇头,似乎都认为那里什么也没有! 贝壳英子可不服气,低声说:“莫得东西,那些人为么天天挖!不就是找东西么!你们看看噻,连军队里的人也注意那个地方!怎么说那下面莫东西!” 大官人说:“也是噢,这个人就被抓走喽!似乎也盯着这个地方!” 晓烟想了想,小声说:“你们都有经验噻,能看得出来!我不行。但这事牵扯到军队喽,就是有麻烦地!再一个,我进小东茅巷时,就看见一个人站在墙边,就盯着那个理问街里!告把你们好噻,这个事情,有好多人盯着地!我们不要乱来!真扯进去喽,我们就要糟喽!晓得啦!” 麻子小声说:“我们要是在那里找到了钱,当然好噻!但惹到了麻烦,我们都跑不掉地!再说一哈子,我们现在有好大一笔钱噢!莫要再贪心!得了一样就不得了喽!想两样都得,弄不好两样都丢!” 正文 1193、 要不要动用萧安城! 晓烟说:“就是这个样子!我们老老实实藏着,等风声过去喽,我们就有好日子喽!莫要为那个看不见的东西瞎弄!好噻!都说话噻!” 桌边的人都能想明白这个道理!道理就是这么简单,还有么好说噻!老实呆着就好! 7-6 从这天起,金钱帮的孩子们躲在长沙,过着他们悄没声息的隐藏生活。 万福居的生意只能说是不亏。好处是让孩子们有饭吃,有地方睡,自然也就安定。 孩子们每天跟着两位师傅学做包子和烙饼,学习在开水里下面条,或者在油锅里炸油条,快乐而新鲜,每个孩子都有长进。 大官人和竹竿等人仍然去废墟里干活。他们很听话,也很卖力,叫干什么就干什么。钱头每天发他们每人一元钱,小有收入,挺好的活计。 大官人白天再细看那么一大片废墟,心里也感到莫名其妙的。 这片废墟以前虽然是楼房,还是什么湖南省银行,但下面不可能有地下室!没有地下室哪来的金库!这里为么被人盯着,他再怎么也想不明白! 另外呢,钱头他们好几个人,却那么认真对待这块地方。他们每天聚在一起仔细商量,认真选择地点,然后叫大官人等几个孩子挖坑。 但是,他们挖来挖去,却没有任何结果!难道他们看不出来么!都是精把子噢! 另外还有一件更怪异的事,下雨那天夜里,三个黑影劫走一个军人!而那个军人却盯着这片废墟,观察了好久!甚至,小东茅巷的巷口那里,还有一个人也盯着理问街,似乎都说明这片废墟下面有东西!但怎么就是找不着呢!怪事噢! 大官人有时盯着这片废墟,自己也有些发呆。 7-7 按道理说,在富成仓库盗窃赵老板一大笔钱,晓烟和麻子策划得足够谨慎! 他们这一路逃亡,又走了常人不会走的路!这一路上,只有三个船老板见过他们!其他人,连他们的影子也莫见得着! 此时,他们化整为零,藏身在贫民区一样的长沙东城里,是谁也找不到的! 但是,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侥幸心可以有,但侥幸事,绝不会有! 重庆赵大老板一下子损失了四万多元钱,生意又被杨庆山抢走了一半,他岂肯甘心! 赵老板和杜万财从富成仓库出事的第二天起,先后派出了几百人,四处打听,沿途追踪,就想找到这帮孩子,追回他的钱!再把杨庆山挤出他占了多年的烟市场! 这么多人在找,迟早有一天,是会找到蛛丝马迹的! 果然,半个月后,杜万财的手下就找到一个船老板。一顿暴打,船老板招认,他确曾在年初三那天夜里,送十几个孩子去涪陵!他说,那些孩子要回家过个晚年。 赵老板的手下人追踪到涪陵,绝不相信那些孩子是回家过年!他们不过是为了掩盖踪迹而已!最大的可能,就是换船走乌江! 所以,乌江这条线,就成为杜万财搜寻的重点范围! 他派出许多条船和手下,沿着乌江追踪,寻找搭载了那些孩子的船只! 不过,杜万财手下的人,不过是一些小地痞,打架可以,让他们寻迹追踪,破盗窃案,还真有点难!他们最后一定会找到,但需要很多时间! 但是,注意到这帮孩子的,还有许多人。 其中最主要的一个人,就是经验丰富的老特工,佐藤拓人! 老特工的眼光,绝非平常人可比! 7-8 上海,井上公馆。 自从井上先生意外失踪之后,这里就成了高桥宪兵队的一个据点。 高桥因为有所求,所以,特意邀请佐藤先生等人住进井上公馆里。 “你们海军情报部的各种任务,这个那个的,您尽可以在这里实施,完全没问题。但除此之外,希望您抽空注意一下另一件小事!”高桥非常恭敬对佐藤先生说。 “什么事,请直言。”佐藤先生也很客气,且面带微笑。 接下来,高桥就把内线提供的,共方的人正在寻找两个孩子的情况,向佐藤先生做了尽可能详细的介绍。 “我们曾在武汉发现线索,但送孩子的人被我们击毙!那两个孩子却不见踪影,似乎随船去了重庆!我们进一步的猜测是,这两个孩子加入了重庆的一个小团伙。他们盗窃了赵时甫四万多元的烟款之后,就此消失了!” 佐藤先生大笑着说:“四万多元呀!我相信,赵时甫一定会全力寻找!” 高桥点头说:“没错。我听说,他派出几百人去寻找这伙小孩子。我最近从重庆洪门内部得到最新的消息,曾有一个船老板,于二月十日夜里,送十几个孩子去了涪陵。先生,这个情况,您怎么看?” 佐藤先生一动不动盯着他,问出的话却是另一个意思,“就为了那两个孩子?” 高桥只好笑着说:“不太准确的消息说,这两个孩子身上,可能还有一个重要印鉴!” “什么印鉴?” “这个,我真不清楚。但这两个孩子,和这个印鉴,对共方的人来说,十分重要!他们派出许多人寻找这两个孩子,还有那个印鉴!佐藤先生,我的意思,就是请您有空的时候,关心一下这个案子。如果有什么发现,我将不胜感激!” 佐藤先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桌上的地图。 他足足看了十分钟之后,才抬头说:“那些孩子到了涪陵,其实就是要从乌江走。我判断,他们可能去了长沙!这是我的判断!” 高桥非常惊讶,“先生,您怎么如此判断?他们走乌江就能去长沙?我看不出来!” 佐藤先生轻声说:“第一,他们要掩盖踪迹!绝不会沿着长江走!走乌江是最好的选择!接下来,你沿着乌江看一看,他们能到哪里去?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他们绕到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去长沙!” 高桥把地图看了又看,终于在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显然,他也得出这个判断。 他认真说:“佐藤先生,您愿意去长沙转一转吗?我听说,长沙岳麓山的风景就非常美。去过的人告诉我,说那里简直就是仙境!” 佐藤先生一动不动盯着他,片刻才说:“你让我去长沙,就是为了那两个孩子吗?还有什么,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高桥放声大笑起来,“哎呀,跟智者说话,真是一种享受,就像顺风扯帆一样爽快。我告诉您,我们正在进行另外一种战争,就是经济战,或者叫金融战!这项工作是由上海派遣军经济课课长麻生沙树大佐负责的!不过,我考虑了一下,麻生课长的工作,如果没有您佐藤先生的配合,他恐怕做不好!所以,我希望您去一趟长沙!” 佐藤先生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7-9 重庆,机房街七十号,八办。 周副主席俯身细看办公桌上的地图。他的手指沿着乌江慢慢向南移动,最后,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郑全柏。 他轻声说:“我赞成你的说法,那些孩子如果沿着乌江向南,最后极有可能从阿蓬江向东走,最后去长沙!大城市,一年多之前又失过一次大火,容易隐藏!” 郑全柏笑了,立刻说:“周副主席,我想去长沙看看,也许那两个孩子就在长沙!” 周副主席一摇头,“你只是猜测那两个孩子进了那个小团伙,但并不能确定。再说,你的目标太大,可能引起别人注意。还是让沈一梅去吧,争取尽快找到那两个孩子!” 郑全柏走了之后,周副主席坐下来,草拟一封给陕北中央的电报:“已安排专人去找孩子和印鉴。” 半个小时后,他收到中央回电:“务请尽快!” 他在桌边坐下来,仍然看着手里的电报,皱着眉,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他明白,仅靠沈一梅去找孩子,肯定是不够的!他犹豫的是,要不要动用萧安城! 萧安城的情况很特殊,中央机要局一再说,要保护这个人!但到了非常时刻,就必须用!这是没办法的事! 周副主席没想到的是,远在长沙的萧安城,已经被人动用了! 7-10 远在长沙的萧安城,这段时间的工作,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是监听! 他手下有十几名监听员,每天轮流上电台监听,有异常情况就向他报告。 另外,衡阳那个监听站也开始发挥了作用,寻找任何异常电台信号。 最主要的异常情况,就是有没有新的电台信号。如果有,他就和本部的刘丽联络,和本部电讯处监听科的电台、衡阳的监听电台,互相配合监听,交叉定位,以确定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台。是日军的电台,还是日本潜伏特工的电台。 萧安城的监听员还要记录这部新电台的电文。但现在破译不了,只能积累下来。 他能感觉到,远在重庆的刘丽相当端庄且矜持,从不多说什么。 正文 1194、 可盗了一大笔钱呀! 但她每次给萧安城发报结束之后,都要电文最后多加两个字:“保重。” 文字很简单,但含义深长。这是萧安城能感觉到的。 不过,这又是一件让他很无奈的事。他能感觉到刘丽对他的好感,却不能对她有任何表示!他相信刘丽是敏感,他随便表达什么,有可能被她误解,那就不好了! 他明白,他在情感这方面,也是个身陷麻烦的人!对此,他毫无办法! 7-11 萧安城没什么事的时候,仍然研究他的密电破译,姜玉凤则从旁协助。 萧安城经常对姜玉凤说的一句话是:“要是外国佬的那些资料不丢,就太好了!” 姜玉凤早就确认,萧安城肯定不是那个龙瑞华手下的什么“专家”!他要是“专家”,破译日本人的密电,用不着这么费劲! 但这就是她的立身之处!没有这个怀疑,她姜玉凤也就可有可无了!恐怕早就被打发到什么烂地方干闲差去了! 所以,萧安城这么说,她也只能这么听着,陪着他一起叹气。 她心里最疑惑的是,那么一盒子密码资料,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毫无道理嘛! 7-12 每周一次,萧安城要去衡阳。一是看看那里的监听情况,再一个,就是把他们的监听结果带回来。 他的另一个每周一次要做的事,就是在岳麓山下的一个小亭子里,与第九战区司令部长官处调查科科长王景行见面。 这是萧安城初到长沙时,王景行给他定下的规矩。 从职务上说,萧安城归战区司令部通信处管辖。但从军统角度上说,他就要服从王景行的命令,因为他们都属于军统! 王景行形销骨立,简直瘦得皮包骨,模样更是阴险至极。 又到见面这一天,王景行对萧安城说话的语气却很客气。 他说:“我们就是交流一下,看看工作上,或者其他方面有什么情况,仅此而已。” 萧安城明白,这就是因为自己头上有一顶共嫌的帽子!这是没办法的! 今天,王景行的目光并不严厉,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最近忙吗?” 这句话,真算是扎到萧安城心里了! 他咧了一下嘴,说:“监听还算好,大家轮流监听就好了。难的是我的研究工作!” 王景行听明白了,萧安城指的是密码破译工作。 但萧安城说的虽然是实话,对王景行来说却并不起任用!他心里猜想的是,你就是想表明,你不是龙瑞华手下的“专家”吗!我盯你盯的就是这件事! 他开口说的是另外一件事,“重庆的盗窃案,一伙小孩子做的案,你听说了?” 萧安城一点头,“是,听说了。报纸上说,那些孩子盗窃有小十万!真不少!” 王景行笑了一下,“其实没那么,我得到的消息是,大约四万多一点。” 萧安城张大嘴,有点惊叹地看着他。但他心里想的是,这个数字,一定相当准!再进一步说,军统在赵时甫的洪门里,可能也有内线!看来,今天就是为了此事! 果然,王景行继续说:“我们还得到消息,案发的夜里,有一条渔船将这些盗了一大笔钱的孩子,送到了涪陵。我判断,那些孩子是在涪陵换船,进了乌江!” 萧安城有些惊讶看着他,没想到,这位王科长竟有这样的判断力! 他轻声说:“王科长,您请接着说。如果此事有用得我的地方,请尽管说。” 王景行对他这个态度相当满意,这也是他今天与萧安城见面的目的! 他点头说:“我和本部情报处的人沟通一下,我们都相信,这帮孩子最后可能会到长沙来!萧安城,我希望你今后多留一点心,在长沙街头找一找这帮孩子!” 萧安城不由瞪大了眼睛,“王科长,为什么呢?这帮孩子就算盗了一笔巨款,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用得着下这个力气吗?” 王景行歪歪嘴,又耸耸肩,说:“这是本部的意见,你就执行吧!” 7-13 萧安城回到监听科里,把这件事告诉姜玉凤。 她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想不出本部为什么要关心这个案子。 但她很快就换上一副笑脸,笑着说:“安城,那可是一大笔钱呀!” 萧安城看着她,不由也笑了起来。他曾保证帮助她再立一功,但她却将这个想法转换成,“我需要钱!”所以,这个事就有点微妙了。 他或许可以帮助姜玉凤弄到钱!如果那帮孩子真的到长沙来!但此事的微妙之处,就在于绝不能让她感觉,他这是在买通她!那就更糟了! 他说:“好吧,我们都注意一下那帮孩子吧!有什么情况,咱们到时候再说!” 7-14 夜里,萧安城还是决定和老龙联系一下。 他到了长沙之后,最大的好处是,监听科有七八部电台,他可以使用任何一部,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谁都可以理解成,他是在监听! 如果本部有人想监听这七八部电台,那他简直就是疯了,他监听得过来吗! 夜里十二点整,萧安城的信号一发,龙瑞华的电台就通了。 第一个信号就是一个“文”字,这是要他记录的意思。 他很快就记录下来很长的一封电文。之后,他们简单通过电台问候几句。 萧安城刚提到重庆的盗窃案,龙瑞华就在回电里说:“看电文。” 他用“随机数字加密法”翻译电文,十分钟之后,他开始细读这封电报。 他没想到,老龙在电文里说的事,竟然和王景行上午说的,是一件事! 王景行没说原因,但老龙的电报却说得很清楚!他们是一位中央领导的两个孩子,一个十四岁,一个七岁,他们身上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印鉴! 电文里说,据各方判断,他们流落到重庆后加入一个小团伙,盗窃巨款后可能会逃到长沙,请他密切关注!最后一点,此事可能已引起多方注意,希望他务必谨慎,找到那两个孩子和印鉴!等等! 萧安城明白了,上级组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他露面!西安的林家泰就是一例!可见这两个孩子和印鉴,一定极其重要! 他很快找出一份地图。仔细察看的结果,这伙小孩子,确实有可能到长沙来! 7-15 重庆市党部,言文组。 韩丹和姜子牙也在看桌上的地图。他们都皱着眉,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 “那些孩子,确实到了涪陵?”韩丹忍不住问。 “杜万财手下传出来的消息!十日夜,也就是盗窃案发生的那天夜里,那些孩子坐船去了涪陵!所有情况都对得上!就是这帮孩子!” “我们找的那两个孩子,会在里面吗!”韩丹其实知道答案,但她还是要这么问! “我问了许多人,跟他们打过交道的人都说,那帮孩子里没有六七岁的孩子!但盗窃时,又确实有一个小孩子藏在纸箱子里!您说,这个孩子打哪儿来的!” “那两个孩子入了团伙?” “是!我相信,就是这样!” “理由!” “共那边的人,最近停止了寻找!我估计,就是这个原因!他们也相信那两个孩子跟着那帮孩子一起跑了!时间上完全符合!” 韩丹的注意力仍然放到地图上,说:“从乌江能往哪里跑!” “韩组,我请教了一个懂行的朋友,他指了一个地方,长沙!” “为什么!没道理嘛!”韩丹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那个朋友的!我那朋友说,你自己好好看看,除了长沙,他们还能往哪里跑!韩组,长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你的建议!”韩丹盯着姜子牙。 她其实早就看清楚了,这家伙可不是白白叫姜子牙的!他就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韩组,您这么看!那两个孩子一定特别重要,那个印鉴可能更重要!没错吧?” “没错!” “找到那两个孩子,找到印鉴,这就是天大的功劳!” “如果找不到呢?我不是要挨老刘的训呀!” 姜子牙放低了声音,神秘说:“韩组,那些孩子,可盗了一大笔钱呀!这个没错吧!” 韩丹歪着嘴角向他笑了笑,却没说话!这也是她心里一直掂量的事! 她忽然问:“你说的懂行的朋友,什么人?” 姜子牙低声说:“军统缉查处的人,他叫杨三强,我们喝酒时认识的。” 韩丹笑着一点头,“是他呀!我认识,早就认识了!他们那些人我都认识!包括那个陈子峰!”这时,她忽然转了一下念头,“胡子,你说陈子峰那些人,会去长沙吗!” 姜子牙歪着嘴笑了一下,说:“这个事,恐怕和他们没关系吧!” 7-16 洪崖洞,小教堂。 自从缉查处宪兵队改组为本部直属的行动大队后,人员一下子增加到一百多人,原来水墨巷的驻地就住不下了。 本部决定,行动大队驻地改在洪崖洞的小教堂里。 正文 1195、 处处都有个军队样子 升了官,队伍扩大,对陈子峰来说,原本是再好不过的事! 但真的干起来,他却感觉有说不出的懊糟!新来的队员大都是刚从特训班毕业的,简直就是生手!他必须花大力气训练队员才行! 另一个懊糟是,他承担的任务就是监视在重庆四处活动的所谓民主人士! 这样的任务,简直就是狗逼捣糟!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 现在的行动大队,要说最怪异的,那就是冷月了!她三天两头不到队上来。有时一走七八天,谁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没人敢管她!至少老子陈子峰就不敢管! 随她去吧!她只要不给老子惹出麻烦来,她想干吗就干吗! 但以前他管十几个人,二十几个人的小队伍,完全没问题!但真管理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还真是挺烦的!每天光是吃喝拉撒睡,就有数不清的麻烦! 7-17 有一天,陈子峰去队员宿舍里去看一看。一进门,又让他看见令人恼火的事! 韩进东是正规军里出来的。正规军那一套,在他心里是根深蒂固的! 但以前在宪兵队的时候,每天都是没完没了的任务,他正规军的那一套就用不上!现在成立了行动大队,一百多号人,他又负责日常管理,他自然而然地拿出他正规军的那一套! 什么齐步走正步走,什么稍息立正,什么军容风纪,什么见长官要敬礼,开口前要先说:“报告长官!”等等,全都拿了出来,并且严格规定,认真执行! 陈子峰对这些虽然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军队就是军队,有一点正规军队样子,也挺好! 但让他恼火的是内务!队员的内务没问题,干净整齐,一丝不苟!让他看着不舒服的是那个被子,竟然叠得方方正正的!就像刚切出来的豆腐块一样! 他当面没说什么。但出了队员宿舍,他还是把老韩拉到角落,盯了他很长时间。 韩进东也明白是有问题了,但不明白是什么问题,自己想了想也没想明白。 “哎呀,老韩,你管理队伍真是没问题!管得好!处处都有个军队样子!没的说!” “子峰,你还有什么看着不好的地方,你尽管说,我马上改正!”老韩小心说。 “哎呀,哎呀,我就是吧,看着队员们叠的那个被子有问题。叠整齐就好了,干吗非要叠得像豆腐块一样!你们过去就是这么干的?” “是这样,我在军校受训时,教官说,这样可以培养士兵的作风。” “什么作风!”这个时候,陈子峰肚子里的火已经起来了,勉强克制着说:“该不会是弄虚作假的作风吧!糊弄长官的作风吧!把被子叠得像豆腐块,军队就能打仗了!天下哪支军队是靠叠被子打胜仗的!” 韩进东看着他,一时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勉强说:“军队里要比的。” 这下子,陈子峰的火可就真的冒出来了! 他高声说:“比什么!比谁叠得被子像豆腐块!他妈的,一个士兵,每天花两个小时叠被子,不可怕吗!有这个时间让他们练练射击,学一学勘查分析,不比这个强吗!” 老韩到底是副队长,也是少校军衔。陈子峰肚子里有火,也不能不收敛一点! 他放缓语气说:“老韩,咱们可不光是军队,还是特工!是本部直属的行动大队!咱们可不是要办展览!咱们可不要玩这些虚头巴脑的花架子!弄不好有的士兵还要买个电熨斗去熨那个被子!这他妈的还是军队吗!老韩,你把重心放在训练上,不要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个!” 陈子峰发完了火,拍拍韩进东的肩膀,转身就走了! 7-18 韩进东也是个明白人,他也觉得陈子峰说的有道理! 他一听明白了,马上改正。内务要求就是一条,整齐划一即可!不再要求叠豆腐块! 现在,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训练上!他妈的也真是的,军队是要上战场的!他的行动大队是要执行特殊任务的!都是复杂危险,甚至会要人命的任务! 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可挡不住子弹!训练上不去,可是要送命的! 7-19 这一天,陈子峰就站在小教堂后面的山坡上,看那些新队员的训练。 老韩到底是正规军里出来的,带兵抓训练也很有一套。他们是特工,老韩抓的就是特工训练! 陈子峰好长时间没说话,心里怪怪的。但身边杨三强说的事,又实在叫他意外! 中统!这是第一个意外!韩丹!这是他的第二个意外! 中统的韩丹,居然注意起盗窃赵时甫一笔巨款的那些小孩子们! 报纸上说,赵时甫被那伙小孩子盗窃了好几万元钱,甚至有小十万!就是这一点,让他歪着嘴,脸上泛起一丝说不清,又道不明的微笑! 你赵老板,现在丢钱可怪不到老子头上吧!你赵老板就是个倒霉蛋!丢钱丢个没完!一丢就是个好几万!你他妈的可真有钱! 他回头盯着杨三强,问道:“中统注意那些小孩子,为什么呢?” 杨三强笑着说:“我和那个绰号叫姜子牙的家伙,连喝了三大杯,才从他嘴里套出话来!他说,中共那边的人,一直在寻找两个小孩子!似乎这两个小孩子很重要!另外,在这两个小孩子身上,还有一个印鉴!似乎更重要!” “三强,那两个孩子,和盗窃案有什么关系!”他奇怪地问。 “他们判断,那两个小孩子也进了那个小团伙,参与了盗窃!他们的盗窃方法让你想不到!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事先钻进一个纸箱子里,等半夜的时候,拨开窗户,把那帮孩子放进来,才盗走了巨款!” 杨三强嘿嘿地笑起来,“我知道你疑惑的是什么!那个孩子帮,就没有六七岁的孩子!倒是中共方面寻找的孩子里,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陈子峰到现在才明白,盗窃案是如何跟那两个孩子连在一起的! 他问:“那帮孩子,跑了?” 杨三强笑着说:“那还能不跑!赵时甫要抓到他们,他们一个也活不了!你猜怎么着,他们盗窃成功之后,乘船到了涪陵,然后就没消息了。姜子牙让我帮他分析。我看地图也看了很长时间。我的判断,那伙小孩子,极有可能东拐西拐,去了长沙!除了长沙,他们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陈子峰盯着杨三强,阴阴地笑了起来,很怪异的样子! 7-20 这天上午,陈子峰和杨三强回到小教堂的办公室里,也就是从前赫伯特先生的办公室。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地图,手指沿着长江比划。 那些小孩子到涪陵下船,不就是为了换船吗!挺狡猾的一招! 他们又沿着乌江向南划。划来划去,他终于看出来,那伙小孩子只能去长沙! 这些孩子应该是从乌江转到阿蓬江,再向东走一大段山路,再经西水和沅水,还真能到长沙!老实说,这伙小孩子可真是用尽了心机! 想想也是,一群小孩子,突然出现在一个小城市,或者小村镇里,那是很显眼的!只有大城市才好藏身! 其次,他去年去过一次长沙,那个被大火烧烂掉的城市,更好藏人! 他回头看着杨三强问:“中统那边的人,想干吗?” 杨三强笑嘻嘻说:“他上司的意思,也就是韩丹的意思,是想找到那两个小孩子,还有那个印鉴!这个姜子牙藏在心里的意思,他妈的,还想弄到那些钱!” 陈子峰怪模怪样地看着他,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 7-21 事情就是这么巧。就是这天下午,龚滨生也来到陈子峰的小教堂。 龚滨生现在不是陈子峰的上司了,说话自然客气了许多。 但陈子峰可不敢马虎,仍然先敬礼,再握手,开口先称长官,最后才恭敬问来意。 龚滨生对陈子峰说的,正是杨三强上午对他说的那些情况!但说的更详细一些! 他说:“我们得到可靠情报,那两个孩子,是共方一个高层领导的孩子,仅此一点就非常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那个印鉴!它是共方陕甘宁边区银行的印鉴!如果被我们掌握,情况就很不一样了!子峰,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 说起来,此时的陈子峰,每天训练那些生手,已经懊糟得不行了,巴不得有个什么机会到外面走一走!转一转,最好是像以前执行什么任务那样,再干他一把! 老子天生就是干行动的人!在家里呆久了,恐怕要捂出病来!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恭敬问:“长官,您什么意思?” 龚滨生仍然温和说:“我向戴老板汇报了此事。戴老板的意思,是希望你们行动大队派几个人去长沙,最好找到那两个孩子,还有那个印鉴!我个人的意见,你带队去。” 陈子峰就哈哈地笑了起来,连声说:“好,好,还是长官理解我!谢谢长官!我准备一下,马上去长沙!” 正文 1196、 他终于进了军法处的门 7-22 大约也是这天夜里。长沙,溁湾镇,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傅雪岚所在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在溁湾镇占了一所学校以及周边的房子。在这一带算是大单位。傅雪岚是副院长兼外科主任,在溁湾镇上就有一套自己的住房。 桂龙海上班的地方,是第九战区司令部警卫处第一科,在岳麓山下的几排平房里办公,有点远。他不想让傅雪岚每天上下班跑路,所以,他也住在溁湾镇里。 这天夜里,桂龙海已经睡下了,却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是长沙警察局刑侦科李应龙科长打来的,说:“桂科长,实在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我这里出了一个案子,不知你肯不肯过来看一眼。” 桂龙海有点奇怪,你们长沙警察局办的案子,给我打电话做什么呢? 他问:“应龙兄,你就说是什么情况吧。” 李科长淡淡地说:“是这样,我们发现一个无名死者,已经死了多日,有些腐烂了。我们从这个人身上找到一个证件,证件文字都被沤烂了。但看封皮,这个死者可能是长沙警备司令部的人。你想想,和军队沾边的事,我只认识你桂科长,所以想请你过来看看。我感觉,这个人可能不是好死的!” 桂龙海也听出其中的蹊跷,忍不住说:“长沙警备司令部的人?不知道死因?” 李科长说:“人都沤烂了,什么都看不出来。你过来看看如何?” 桂龙海早在上海,就是个很会处事的人,自然不能驳当地警察局这个面子。 再说,他自己也是警察出身,大家都是同行,有事互相帮忙,这是最应该的。 他一回头,看见一直靠在床头看书的妻子正看着他,就捂着话筒说:“死者好像是警备司令部的人!死了不少日子了!” 傅雪岚是经历过武汉药品案的,对当地的警备司令部一直比较敏感。 她想了一下,轻声说:“好吧,我也去看看。”说着,就坐起来穿衣服。 有妻子这个外科一把手压阵,对桂龙海来说就是最好的事。 他对着电话说:“好了,李科长,我这就来。你告诉我地址好了。” 桂龙海走之前,先去了儿子的房间,看了看熟睡的儿子,心里美得不得了。 傅雪岚低声说:“你不要总是这样,女儿要看出来的!” 桂龙海笑嘻嘻说:“女儿有你呢,我最不担心了!” 7-23 桂龙海请出妻子一同探案,有一大好处,傅雪岚有车,是医院里给她配的。 他们坐车先乘轮渡过了湘江,在西湖桥码头上岸,对直向东走就是西湖路。 傅雪岚问:“不会是西湖街吧?上了岸向右拐就是西湖街(今楚湘街)。” 桂龙海说:“李科长特意说了,他在流水沟巷的巷口等我们,就是西湖路没错。” 他顿了一下,又发了一句感慨:“长沙就没有西湖,倒有一条西湖路,还有一条西湖街,真是怪事!” 傅雪岚也笑了,说的却是:“不知又是什么事惹起的案子!” 桂龙海小声说:“只要和军队沾上了边,就一定有麻烦!” 傅雪岚笑着说:“我就是军队的,你不是也和我沾了边吗?” 桂龙海一下子大笑起来,说:“这我可是花心思才沾上的!梦寐以求的!” 傅雪岚也笑了,“早就看出你不安好心!” 7-24 李科长果然站在流水沟巷的巷口等他们,并且是站在西湖路的中间! 也是,长沙现在就没有路灯,他不站在路中间,坐在车里的人恐怕真看不见他! 流水沟巷极狭窄,里面停不了车。李科长陪着桂龙海和傅雪岚步行进去。 进去不多远,就是小古道巷。这一带都是大火烧毁之后搭建起来的破烂房屋,密密麻麻的,都蹲伏在黑暗中,总给人里面藏着什么妖魔鬼怪的感觉。 小古道巷里挂着几盏马灯,几个警察站在附近,他们的脚下有一口水井。 傅雪岚和桂龙海一走过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恶臭。 李科长指着那口水井说:“尸体就是在这口水井里发现的。附近居民闻到臭味越来越重,这才报的警。” 桂龙海问:“不是居民打水发现的?” 李科长说:“长沙大火时,有几个居民无处躲避,就跳进这口井里,但还是被烧死了!所有人的身体都是好的,但脑袋都烧焦了!后来,人们就找来一块石板,盖住这口井,不再吃这井里的水。” 桂龙海和傅雪岚走到井边,用手电向井里看,果然看见井里有一具尸体,脸朝下浮在水面上。可以看得出来,尸体腐烂得相当厉害。 桂龙海忽然回头看着李科长,“你说的证件,是怎么回事,从他兜里掏出来的?” 李科长说:“西湖路派出所的人发现了尸体,就想抓着他的衣襟把他拉上来,结果衣襟被扯烂了,只扯上来前襟,这才找到了证件。” 桂龙海接过李科长递给他的证件。证件已半干,勉强翻开,什么字也看不清了。但证件封面上“长沙警备司令部”几个字,还能看清楚。 7-25 天亮之后,李科长找来更多的警察,又花了大价钱找胆大的居民帮忙,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把尸体捞上来,放在一片油布上。 尸体一上来,腐臭味就更大了。围观的百姓都捂着鼻子往后退。 傅雪岚戴上胶皮手套,开始初步检查尸体。桂龙海和李科长从旁协助。 尸体上的衣服也快泡烂了,一扯就破。傅医生检查了口袋,里面有一点纸,但已被水泡烂了。还有一点零钱,和串在一起的三把钥匙。其他就没什么了。 傅雪岚盯一眼桂龙海,“他衣服上有血,活着的时候可能挨过打。” 桂龙海和李应龙都明白,这就是刑事案子的特征,也是麻烦案子的特征! 傅雪岚最后指了指死者的头顶,说:“他不是淹死的,是被打死之后才被扔下来的。” 李应龙的嘴巴一歪一歪的,小声嘀咕:“这可怎么查,再没什么线索了!” 傅雪岚说:“先送到我那里去吧,我至少可以仔细查一查尸体。” 7-26 快到中午的时候,严重腐烂的尸体被油布包裹着,终于送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停尸间里。 傅雪岚找来停尸间的王头,说:“你想想办法,把衣服取下来,晾干,有什么零碎东西都找出来。尸体要弄干净,我要骨骼。” 王头眨着眼睛,说:“长官,那就只能用火碱了,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傅雪岚说:“行!但你要掌握好火碱数量和浸泡时间,不要把骨膜都破坏了。” 王头点头说:“没问题,没问题,弄好了我向您报告。” 傅雪岚离开了停尸间。她知道,这个案子,只能先处理到这个程度了,慢慢来吧! 7-27 第二天上午,桂龙海要查这个死亡军人,就摇摇晃晃的去了长沙警备司令部。 长沙警备司令部原来在城里,也被那场著名的大火烧干净了。现在的警备司令部设在郊外的二里牌,旁边就是第九战区司令部所在的原唐生智公馆。 他到了警备司令部,上下一打听才知道,办理这种案子的,只能去找军法处。 几分钟之后,他终于进了军法处的门,但一看到坐在桌边的军法处长,也有些吃惊,竟然是原武汉警备司令部的军法处长焦俊才! 焦俊才看见刚进门的桂龙海,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焦俊才其实是跟着藏在武汉福泰仓库里的那批军火到长沙来的。这一路装卸、运输、过卡、交接、清点,直到最后全弄清楚了,武汉已经失守,武汉警备司令部也被撤销了。 焦俊才凭着他和长沙警备司令部交接军火的这么一点关系,索性就留在长沙了,仍然当他的军法处长。 不过,他念念不忘的那批军火,曾经神秘莫测,曾经谁也不敢碰!他后来才知道,那是汪精卫特地给云南的龙云准备的!希望他到时振臂一呼,起而支持汪先生! 怪异的是,现在这批军火,仍然归了龙云!军令部的命令,责成云南再组建一个军!他们使用的武器弹药,就是焦俊才运过来的那一大批军火! 天下的事,总是这么离奇怪异,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7-28 曾经,焦俊才一直惦念着,能否从这批军火里得到什么利益,现在看,已不可能了!如果这批军火真有什么好处,也被委员长得到了!和他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他倒是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桂龙海。 他并没和桂龙海直接打过什么交道。但有一点他知道,桂龙海和陈子峰那伙人,过往甚密!他们几乎就是一伙人!他还知道的是,桂龙海现在在战区司令部里当差!战区司令部是长沙警备司令部的顶头上司! “桂科长是吧?”焦俊才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满脸笑容地和他握手,“哎呀,桂科长,咱们可有很长时间没见了,是吧?” 正文 1197、 曾经去看望过傅医生 “是的,是的,我也没想到,您在这里任职,好,真好。” “那么,桂科长今天来,有公事?” “哎呀,是这么一件事,长沙警察局发现一具死尸,就给我打电话,请我去看看。” “警察局的案子,找你做什么?”焦俊才有些怪异地看着他。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呀,后来去看了才知道,死者可能是咱们警备司令部的人。” 桂龙海这么说着,就拿出死者的证件,递到焦俊才手里。 焦俊才打开证件一看,说:“这上面什么字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谁,这怎么查?” 桂龙海笑眯眯说:“我只能这么问,咱们警备司令部,最近有什么人失踪吗?” 接下来,焦俊才当着桂龙海的面,连续打了几个电话,询问有什么人不见了。 但他问了一圈,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失踪。他只好放下电话,微笑看着桂龙海,似乎在问,就这样,你怎么办? 桂龙海虽然聪明,但看到这种情况,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7-29 一九四〇年三月十五日,陈子峰带着副大队长乔艳芳、小队长李三,还有四个弟兄,悄悄到了长沙。 他感觉,找孩子这个任务并不复杂,有这么几个人就足够了! 这一趟长沙行,乔艳芳是非来不可的!就因为她的萧哥哥在这里! 所以,一到长沙,在战区司令部的招待所里安顿下来,她第一件事就撺掇陈子峰去看看萧安城,自然,还有那个姜玉凤。看望她是顺水人情。 7-30 陈子峰等人的到来,立刻让萧安城的小办公室热闹起来。 说起来,他们也只有一个多月没见,却有如隔三秋的感觉,说不出的亲切。 萧安城和姜玉凤给他们沏了茶。萧安城直截了当地坐在乔艳芳身边,不时回头向她微笑。这么一种情况,让乔艳芳乐得都快要飞起来了! 陈子峰歪着嘴说:“安贼,你天天这么一身军装绑着,不累吗!” 萧安城不客气说:“不累!我现在最高兴的是,离你陈子峰越远越好!” 陈子峰叫道:“狗安贼,老子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就这么一副德性对我!你就是天下第一号的大混蛋!你别惹我,把老子惹毛了,叫你这个差事干不成!” 萧安城笑得前仰后合,“子峰,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事!” 姜玉凤坐在旁边,嘴巴也是歪了又歪的。有一点她羡慕得不得了,他们这么戗戗,就说明他们是真正的好兄弟!我却没有一个好姐妹,真是挺悲哀的! 乔艳芳拉着萧哥哥的手,说:“哥哥你别理他!他是对任务发愁才这么说!” 这样,他们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转移到陈子峰此次来长沙的任务上。 两个小孩子!一个印鉴!孩子帮小团伙!据说是叫金钱帮!他们盗窃巨款案!这种种情况,确实怪异而令人迷惑。 萧安城心里藏着国共双方都交给他的任务,也是找这两个小孩子和一个印鉴! 现在,陈子峰这几个人来长沙,竟然也是为了这件事!这可实在太怪异了! 他看着陈子峰,说了一句实话,“这帮孩子,可不简单!他们居然绕路往长沙跑!子峰,我可告诉你,那些孩子如果进了长沙,可就不容易找了!你知道长沙城里有多乱吗!” 之后,他就简单介绍了长沙目前的情况。 自从前年十一月长沙大火之后,但凡有点钱的人,跑了一大半! 但街上却出现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其中最多的就是小孩子!他们为了生存,组成大大小小上百个小团伙,每天就是乞讨、盗窃甚至抢劫! 他说:“子峰,你想找到这伙小孩子,恐怕不容易!” 陈子峰恶声说:“你不要给我唠叨这些!我今天来,就是来听你意见的!你就得给老子说出一条有用的来!现在就说!” 他完全就是一副不讲道理的样子,挺凶恶地瞪着萧安城! 萧安城同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要和他叫劲!片刻,他才轻声说:“那伙孩子,说的是四川话,有特征!这个算一条吧?” 陈子峰把大腿一拍,叫道:“安贼,咱们想到一起了!” 乔艳芳的红嘴唇几乎歪到耳朵边去了,手指划着脸,挖苦说:“你羞不羞呀,还和你想到一起了!还是我哥聪明,才提醒了你!” 陈子峰一脸狡诈的笑容,却不说话。 萧安城注意盯了他一会儿,在乔艳芳耳边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想的是别的!” 陈子峰狡黠地笑着,说:“好啊,你说说,我想的是什么!现在就说!” 萧安城盯着他,冷静说:“我猜,可不止你一个人想找那些小孩子!是不是!” 陈子峰盯他一眼,又盯乔艳芳一眼,才说:“中统也在找!共方的人也在找!” 萧安城忍不住点点头,这样一来,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不过,他还是补充了一句:“子峰,我可告诉你,只要那两个小孩子足够重要!日本人也会来找!” 他这句话,让陈子峰和乔艳芳都睁大了眼睛,连眉梢都挑了起来! 7-31 陈子峰临走的时候,说他要去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看望一下傅医生和桂科长,问萧安城去不去。 萧安城平静说:“我和小姜刚到长沙时,曾经去看望过傅医生,就不用去了。” 他那一天去看望傅医生的经历,让他心中寒凉,甚至有些绝望! 那天,傅医生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用那么平静的目光看着他。她偶尔回答他的问话,简洁而不带情感。她就像对待一个不该来却来了的客人一样,不失礼而已。 她过去见到他们宪兵队的人,那种欢快跳跃,随手拍打他们的胳膊,或者轻打一拳的样子,全都没有了。她的表情其实是拒人千里之外的! 萧安城明白了,他在西安强迫林家泰反正的事,恐怕已经传到长沙来了! 若兰如此!傅医生也如此!她们是他心里特别重的两个美丽女人!他却没办法说! 那天晚上他回到宿舍里,静静地在床边坐了许久。他内心挣扎到半夜,才勉强劝慰自己,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我自己! 7-32 陈子峰等人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见到的傅医生,仍是从前那个欢快跳跃、兴奋异常的傅医生!她把他打了又打,捶了他好几下,高兴说:“一下子好久不见,一下子又老来!你们这回总要多住些日子好伐!我们好好聊一下子。” 陈子峰笑得眼睛都没了,连声说:“这回肯定多住些日子,一定的!” 还有让陈子峰更高兴的事,更是他绝没有想到的!他正和傅医生说着话,忽然开门进来两个人!妈妈呀!福无双至今朝至呀!进来的竟然是廖若兰和韩丹! 这下子,傅医生的办公室里就热闹起来,所有人都是抢着说话,问了这个,还没等回答,又去问那个!这个拉了一下,忽然回头推那个!所有人都咯咯大笑着,好不快乐。 从廖若兰一进门,陈子峰就握住她的手。他敏锐感觉到,若兰并没有要抽出来的意思!甚至看着他的眼神都是笑眯眯的!今日的太阳格外灿烂! “若兰,你从上海过来,可不容易呀,是伐?”他笑眯眯问。 “侬晓得伐,阿拉三个记者,现在都是日本人的眼线喽!”若兰笑着说。 “为什么呢?”陈子峰的声音好亲切。 “吾说吾们三个记者,要来长沙采访一哈子,就是想报道一哈打仗地事!老百姓都关心这个,我们电台也好拢一些听众。侬猜好伐,高桥队长怎么说地?” 所有人都笑眯眯地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他说,廖小姐去长沙,若是采访到军队打仗的事,跟我说一哈可好?吾说好地呀,我们要是探到了什么军事秘密,哪条战壕里有人,哪条战壕里无人,就告把你好伐!侬猜,他接着又说啥?” 旁边的人仍然笑眯眯地看着,继续等待她说下去。 “他说,亲爱的廖小姐啊,吾什么都想知道!你们看到什么都要告把我!哪怕战壕里汪了水,你也要告诉我!你们听听好伐,堂堂宪兵队队长也这么八卦,好无聊是吧。”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都觉得日本这个宪兵队长实在有点莫名其妙的,提个要求也这么不着调。 陈子峰仍然握着若兰的手,眼神却眨个不停,又回头瞄了乔艳芳一眼。 乔艳芳是个精怪。她一眼就看出来,陈子峰是要她接手廖若兰!他老这么拉着她的手,虽然令人喜悦,但拉久了,却会适得其反! 但乔艳芳就想让陈子峰拉着廖姐拉久一点。他们拉得越久,她就越放心。 她并不上前,只站在陈子峰侧后说:“廖姐,你是不知道,子峰还想找机会去上海呢,就想和你照个面,说说话什么的。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 正文 1198、 秋津才渐渐恢复正常 倒是跟着廖若兰一起来的两个男记者,早就听说过陈子峰其人,更听说过他当初在上海做过的一些惊天动地的事!硬生生把他从廖若兰身边拉走,要去采访他。 另一边,傅医生拉着韩丹的手,头一件事,就是来来回回地上下打量她。 韩丹的波浪短发上别着一枚黑发卡,很朴素。她外面穿一件深灰色短外套也很朴素。但短外套一脱下来,身上是一件黑丝绒长旗袍,领子边缘有一点闪亮的贴片,胸口一枚看不清眉目的胸章,模样极其端庄大气。 她站在这一群人里,竟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意思。 傅医生微笑说:“小韩,你变化好大,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韩丹伶牙俐齿,说:“该不会是变丑了吧。”说完大笑。 “哪里呀,真的是越变越好看了。我听说,你好像是进机关了,是吗?” “傅姐,我在重庆市党部当差,也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真没什么意思。” “那么,你这次是来出差的?” “就算是吧。长沙市党部这边出了一点小差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长官们看我忙来忙去的不得闲,就叫我来看看,其实就是叫我来放假的。长沙我还没来过呢,一有空就去转一转,我听说,岳麓山这里好景色,也想去看一看。” 她这么说着,就向陈子峰和乔艳芳那边扫一眼。 狡猾陈子峰和乔艳芳,一眼就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似乎知道他们的来意!她这一眼的意思是,你们心知肚明,咱们都不要挑破吧! 这时,傅医生笑着说:“长沙这里还有一个你们都认识的人,秦雅丽秦小姐。哪天咱们约好了,一起吃个饭吧。” 7-33 秦雅丽所在的战区秘书处,自然不在岳麓山下的平房里,而是在二里牌,距离唐生智公馆不太远的一栋两层小楼里。 丧子之痛,折磨了她许久,现在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桂科长给她留了一丝希望,那片粉红色布片上没有血迹!但桂科长也说了,什么也不要多想,就是存着一点心,期待着,或许老天会给她一个说法。 秘书处的工作是三大块:一是组织会议。无论军事会议还是政治会议,秘书处都要伸手。二是联络地方政府和报纸。三是起草各种文件或文告。 这些工作对精明强干的秦雅丽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她笑口常开,左右周旋,观察细致,处置周到,把秘书处挺繁琐的工作,处理得有条不紊,连薛长官都说办得好。 秘书长戴着一副圆圆的水晶眼镜,一看就是个老官僚。 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守在长官身边,处处都要显出他的重要。 所以,秘书处所有幕后的工作,就都交给了秦雅丽。 所以,只用很短时间,秦雅丽已成了秘书处的大拿,什么人有事,都要先找她!只要找到她,就没有办不好的事! 8-1 秦雅丽现在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给佐藤老师安排一个住处。 老师在电报里说,他们大约有十个人,最好集中住在一起。 秦雅丽给佐藤老师安排的地方不在西城,而在东城的西湖街(今楚湘街)和下碧湘街拐角上的一个小院里。小院里有十几间房子,足够老师他们住的了。 今天,她再次检查了小院,确认这个地点合适。 之后,她就去了西湖桥码头,等候老师的到来。 她谨慎四面观望,确认附近没有异常。 下午三点钟,一艘小客轮停靠在码头上。乘客们扶老携幼,背着行李,提着包袱,互相拥挤着下了船,沿着长长的栈桥向岸上疾走,仿佛不快一点就走不掉了一样。 佐藤先生悠悠然,几乎是最后一个露面。他看见岸上的秋津,就微笑向她挥一下手。 西湖桥码头距离秋津安排的住处很近。她不慌不忙地走在前面,佐藤先生和川上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到了住处,秋津用钥匙打开门,然后静静站在门里,看着外面。 片刻,佐藤先生和川上悄悄走进了门。几分钟之后,又有几个手下进来,才关上门。 佐藤先生静静地看着站在屋里的秋津,就向她张开双臂。 秋津忍不住,还是扑到他怀里,低声好一阵哭泣。 佐藤先生痛惜地拍着她的后背,希望她平静下来。 他轻声说:“雅子,节哀顺便。你还年轻,将来,一定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得到老师的理解,秋津才渐渐恢复正常,微笑请老师坐下。 接下来,佐藤先生就他所知道的情况,向秋津一一介绍。两个孩子,一个印鉴。重庆的孩子帮,盗窃赵时甫的巨款!最后,这帮孩子在涪陵换船。 佐藤先生轻声说:“我和高桥都相信,这伙孩子可能会到长沙来。” 秋津这才明白,佐藤老师亲自带人到长沙来的原因。 但她看了看老师的眼神,似乎还有别的,就问:“还有什么?” 佐藤先生微笑说:“高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什么金融战、经济战什么的。我看,我也就是从旁协助一下,和你没关系!” 秋津点着头说:“老师,那两个孩子看来很重要,但寻找起来,恐怕不容易。”她顿了一下又说:“我还要告诉您一个消息,陈子峰那些人也到长沙来了,昨天刚到!” 不料,佐藤先生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好,好,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倒也说明,我和高桥的判断是对的!那两个孩子确实很重要!竟然引起陈子峰那些人的注意!也好,也好,我就和他们再周旋一回吧!看看鹿死谁手!” 他顿了一下,忽然问:“难道那个萧安城没来?你没提他的名字。” 秋津微笑向他一点头,“他来了已有一个多月了。他现在是第九战区司令部通信处监听科的科长,专门监听我们的信号。另外,他在衡阳还建了一个监听点,是为了监听定位的,他每个星期去一趟,取那个监听点的监听结果。老师,他的工作,对我们的危害更大!不知老师有什么考虑!” 佐藤先生意外说:“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分开了!” 秋津笑了起来,“老师,您忘了,他们早就分开了,只不过都在重庆罢了。所以,您还是感觉他们没分开!现在,他们都在长沙!” 这时,川上在旁边说:“老师,这个萧,每周去衡阳,似乎是我们的机会!哪怕干掉他一个人也好!您说呢?” 佐藤先生向他一点头,“我们到时候看吧!你说的对,哪怕干掉一个也好!” 8-2 这一天,还有一个人也到了长沙,就是武汉方面派来的沈一梅。 她也是在西湖桥码头下了船,就慢慢沿着西湖路向东走。 她不想太费事,就近在西湖路的楚湘旅馆里住了下来。 之后,她经过一番打听,在南正路(今黄兴中路)的西侧找到仓后街。 仓后街不长,却聚集着好几家报纸,什么《大公报》、《市民日报》等等。 她一拐弯,就看见《湖南国民日报》所在的小楼。 她走进报社,请报纸广告部为她发一个广告,内容是:“本人有旧书一箱,欲整售,有意者请至西湖路楚湘旅馆二〇三号房间面议。三天内有效。” 办完这件事后,她又按照原路返回。 她一路走,一路观察从街上跑过的孩子,尤其是成群成伙的小孩子。 她心里很清楚,要像这样寻找那两个孩子,是不可能找到的!不知长沙的党组织,能给她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8-3 金钱帮帮主晓烟,人小鬼大,这是不用说的! 这几天,她每天先到万福居小饭馆里看一看,和麻子他们照个面。再去苏家巷东头,奶奶和弟弟住的小院里看一看,抱一抱弟弟。 有的时候,她也去大官人干活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她有一种感觉,作为帮主,她走的就是自己的领地,看的就是周围行人的异常!但她心里始终考虑的,还是麻子那句话,赵老板的人,迟早会找到我们! 麻子说:烟姐,到时候,你就要拿一个主意喽!咱们怎么办噢! 吴晓烟每天琢磨的,就是这件事! 眼下一件最怪异的事,就是大官人几个孩子,仍然在废墟里干活。 他一回到万福居,就摇头说:“差那!他们肯定是白忙!就是瞎忙!啷个地方,不会有结果噻!” 这是麻子和贝壳英子共同的看法!他们都有超级的小贼感觉!他们要是感觉这个地方没什么便宜,那就什么东西都没有!十之九九,是不会错的! 但是,钱头那伙人,为什么还要在那里挖呢!这也是晓烟最奇怪的事! 8-4 这个奇怪念头,可不仅晓烟有,黑黑胖胖的钱头,也有这样的疑惑! 这一天,又是白忙!挖了几个窟窿,挖了有半人深!在这么一栋楼房下面,挖了半人深全是泥土,没有砖头,没有水泥,更没有什么地下室的影子!那就是白挖了! 正文 1199、 是装在麻袋里弄走的! 天快黑的时候,他给干活的工人结了钱,就叫他们回家了,“明天再来!”他说。 他摇摇晃晃,沿着理问街向北走,到了藩后街再向东拐,沿着藩后街向东走一站地,穿过东庆街,就是肇家坪巷。 巷子北侧,孤零零的一处宅院,门上有招牌,写的是“东庆国术馆”几个大字。 “东庆国术馆”能在长沙大火中幸存下来,是个奇迹。 当初,长沙建设委员会要在肇家坪巷建什么大楼,国术馆周围的房子都给拆了。 “东庆国术馆”的馆主涂严森是个拳师,武功了得,有一大帮徒子徒孙,在长沙城里大小算个人物。建设委员会的官员找他商谈收购土地事宜,就比较客气。 就是因为人家客气,涂严森开价就比较高。双方几经讨价还价,就要达成协议的时候,建设委员会的官员忽然不来了! 这让涂严森有些后悔,觉得是自己要价要过了头。 但到十一月,长沙突然燃起大火。“东庆国术馆”的周边本已拆完,南面就是肇家坪巷,再加上涂馆主带着他的徒子徒孙们,拚命往房上泼水,把国术馆后面的水塘几乎淘干,这才把“东庆国术馆”给保存下来。 一年多了,“东庆国术馆”就这样孤零零地坐落在肇家坪巷里。 钱头进了国术馆大门,就一直往里走。 院子里,一些年轻人光着膀子,还在学拳练武。 8-5 钱头进了国术馆后堂,馆主涂严森身穿一袭长衫,端坐在太师椅上吸水烟。 涂严森是娄底人,自幼在新化的古梅山里习武。他学的武功很独特。 首先,这个武功的名字就一个字:“打”!真正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其次,“打”的创始人叫王龙山,据说曾经是中国人文始祖之一蚩尤的师傅。因其形成于古梅山之中,因此,这个武功也被称为“梅山拳”! “梅山拳”套路精深,强调的是近身短打。 但一旦打起来却快如闪电、猛若雷霆,极其凶悍。 涂严森初到长沙时,曾经叫板当地武林,每打皆赢,从而扬名立腕,这才在长沙城里站稳了脚跟,得以开馆授徒。 涂严森有一张长方脸,颧骨略高,一头灰白头发梳向脑后,很是威严。 他一看见钱头进来,就用冷静的询问目光看着他。 钱头摇摇头,小声说:“师傅,还是冇发现噢。已经好些日子,还是格样子。” 钱头心里的疑惑,其实也是涂馆主心里的疑惑,只是他们都不好直接说出来。 最后,涂馆主问:“老颜有消息么?” 钱头一听馆主问到老颜,不由慌了起来,急忙说:“师傅,都怪徒弟无能。前些日子,我们追踪沙万桐,曾经发现了老颜的踪影。但没想到,这个沙万桐竟然把自己的礼帽给老颜戴上了。我们只想着,不戴帽子的就是老颜,偏偏就抓错了人!师傅,老颜现在又没踪影了!不过,我们天天都在找!只要他不出长沙,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 涂严森端坐太师椅上,慢慢吸着水烟。 他虽然看着钱头,但目光内敛,其实是在考虑眼前的情况。 他终于说:“理问街那个地点,可能确实有问题。但找到新地点之前,你还是要继续在那里找!另外,就是多派一些弟兄,寻找老颜!找到他,什么都能问清楚!” 钱头急忙点头,说:“是,师傅,我一定,我一定!” 8-6 谁都想不到,正被涂严森寻找的老颜,此时却躲在墙角后面,盯着小丫头吴晓烟! 老颜,颜伯苓,今年四十岁出头。但看他的模样,苍老憔悴,面黄肌瘦,似乎早就过了那个年龄。他这一身衣服,更是肮脏不堪,与乞丐无异! 他曾经是湖南省银行的一名会计,最普通的那一种。现在湖南省银行已迁到沅陵,所有银行职员都跟着去了沅陵。留在长沙的,恐怕只有他一个人。 但这些都不重要!非常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这是因为他不得上司重视,被打发去整理银行多年积下来的,垃圾堆一般的档案,偶然得出来的! 这个秘密,他绝对不敢告诉任何人!他明白,无论对方发下什么宏愿,一旦得到他的秘密,他只有一个死!决无第二种可能!因为任何人都不希望他掌握的秘密重见天日! 他也不敢露面!如果他被人发现,会被拷打审问!最后的结果,还是一个死! 但他现在东躲西藏,甚至在垃圾堆里过夜,口袋里的钱更是少之又少!他再不想办法,最后的结果就是倒毙街头!还是一个死! 他现在迫切需要找到一个庇护者,给他吃的,给他睡的!他确实不想死! 雨夜那天,他偶然见到一个从他身边跑过去的小女孩。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小女孩可能会帮他!也许是闪电亮起时,小女孩盯着他的警觉眼神! 颜伯苓已过中年,人生阅历也有很深。他感觉,有那样警觉眼神的人,一定不简单! 他尾随在这个小女孩身后。几天之后,他看出以下至关重要的几点: 第一,和这个小女孩住在一起的,都是一些孩子,大的不过十七八岁,小的只有十三四岁。但这个小女孩是为首的!他能从小女孩和那些孩子说话的神态上,看出来! 第二,这些孩子说的是“非常新鲜”的四川话。 不是常人初次听见四川话的那种“新鲜”,而是还没受湖南话影响的四川话!所以,那些孩子们到长沙来的时间并不长!这一点至关重要! 第三,这些孩子竟然有一家小饭馆! 这个小饭馆,是他唯一能吃到饭的地方!这一点更重要! 8-7 这一天,晓烟进了万福居小饭馆,站在厨房门口和麻子低声说话。 现在不是饭点,小饭馆里没有吃饭的客人。二菊和几个孩子正在打扫卫生。 这时,颜伯苓悄悄走进来。他小心翼翼地一直往里走,最后竟走到晓烟身后。 他低声说:“小姐,赏一点吃的吧,求求你了。”他说完,就一动不动地盯着晓烟。 晓烟回头看着这个衣裳肮脏的乞丐,心里却有一点诧异。一个要饭的,进门来不是向二菊要,也不是向明显大一些麻子要,而是偏偏向她要,还这样盯着她! 晓烟虽然警觉而又疑惑。但她和孩子们都要过饭,所以不会拒绝一个乞丐! 她简要向麻子说:“给他下一碗面,大碗。” 这句话,让颜伯苓确认,他判断对了,这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确实是首领! 几分钟之后,麻子端了一大碗面出来,直接递到颜伯苓手里,向门口的墙边指了一下,意思是叫他蹲在墙边吃! 颜伯苓迫不及待地端着碗,蹲在墙边就吃了起来。 晓烟盯着他,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看出什么来。她此时已准备走了。 但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颜伯苓却抬头说:“小姐,”他指了指墙上的食品价格牌子,说:“小姐,按照您定的价格,这家店恐怕挣不着钱噢,是吧?” 他蹲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吃着面,却翻起眼睛盯着晓烟。 晓烟再次察觉到异常。她开这家小店并不是为了挣钱!但饭馆不挣钱,就是一个事! 她回头向麻子说:“再拿两个麻饼来。” 麻饼是早上剩的,只须一分钟,麻子就端来了麻饼。 晓烟拦住他,把麻饼接到手里,放在桌面上,回头说:“大叔,到桌上来吃吧。” 颜伯苓心里高兴到极点,这就是好兆头!但他脸上却什么也没露出来。 他看得出来,眼下的情景,最坏的结果是,他只可以吃一顿饱饭,然后走人!最好的结果,这个小女孩似乎听明白他的话了,他或许能留下! 他说了一声“谢谢”,就端着碗坐到桌边,伸手抓起麻饼,就大口吃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女孩,他希望小女孩先开口。 果然,吴晓烟不动声色看着他,轻而随意地说:“大叔,前些日子,就是下雨的那天夜里,理问街那边,有一个人被人抓走了!是装在麻袋里弄走的!” 颜伯苓大吃一惊!如果说,他心里还有一线存活的希望,那就是这个人了!他其实准备和这个人做成交易!但等到他知道,这个人是个军人之后,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军人要灭口,实在太简单了! 但如果这个人真被别人抓走了!他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终于确认,小女孩早就认出他了!她说的这句话,决不是白说的!现在,他最后一线希望也没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何苟活下去! 他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面和麻饼,迟疑再三,终于小声乞求说:“小姐,能否……收留我……在这里……管饭就行。我也愿意……为小姐做事!任何事!” 正文 1200、 那是满满一箱子钞票! 晓烟仍然盯着他,轻声问:“做么噻?” 颜伯苓指了指周围,“让您的店,能挣到钱……,行么?” 吴晓烟谨慎盯着他,却只说了一个字:“好。” 8-8 廖若兰果然在二里牌的第九战区司令部里,找到了秦雅丽。 两个美丽女人一见面,都别提有多高兴了,互相拉着手,说了许多亲切话语。 廖若兰指着身后两个记者朋友说:“我们要采访国军将领,上海的老百姓,也很关心咱们国军的作战情况。” 秦雅丽大包大揽说:“莫得问题地,交把吾好了!” 于是,秦雅丽出面,很快联络上司令部参谋处的左处长,并给他们安排好采访地点,就是参谋处旁边的一间小会议室里。 那两个记者一坐下来,就打开笔记本,起草他们要提问的问题,十分仔细。 廖若兰的心思其实不在这里,她最关心的还是安江兄妹。 但今天是第一天采访,她怎么也要做做样子。 昨天夜里,她见到了梁茂。梁茂是跟在她后面来的。她悄悄叮嘱梁茂,又把安江兄妹俩的模样向他描述一遍,让他多在大街小巷里转一转,找一找。 梁茂笑嘻嘻看着她,说:“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能找到他们!” 8-9 这一天,韩丹可没有这些虚套子。 早上吃完饭,她和姜子牙,还有手下几个弟兄,就出门找人! 韩丹和姜子牙都见过晓烟,还有几个小孩子也照过面。他们都相信,只要那伙小孩子在长沙,出门上街,他们很快就能找到! 她悠悠然在街上走,一点也不着急! 8-10 同样是这一天,陈子峰等人也出门去找孩子。 这个任务很怪异!但再怪异的任务他们也得完成!这是戴老板交待下来的任务! 他们两人一组,哪里孩子多,他们就往哪里走。 他们身上都装了一点毛票子,看到愿意说话的,就给他一毛钱,这一招很起作用! 不过,他们却没听见有说四川话的孩子。问那些孩子是哪里人,多数都是长沙当地人,也有长沙其他市县的。至于外省的,就很少了。 那些孩子一听说是找从四川来,走散了的孩子,就都摇摇头,说:“冇听说过格。” 8-11 这一天里,最晚出门去找孩子的,是萧安城和姜玉凤。 昨天夜里,萧安城对姜玉凤说:“陈子峰他们来,就是来找两个孩子,似乎很重要!” 姜玉凤冷冰冰地说:“也是你的任务吧?” 萧安城早就知道她会有这么一说!就笑了一下,说:“王科长交待我,让我也找。” “为什么!”姜玉凤不由疑惑起来。 “重庆方面的判断,这两个孩子加入了一个小团伙,都是一帮孩子。但就是这帮孩子,盗窃了赵时甫一大笔钱!” 这下子,姜玉凤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她早就明确说过:“我需要钱!”这句话底下藏着的是:“我需要许多钱!” “怎么找?”她冷静问。 “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我们分头找,还有一种是我们共同找!”萧安城微笑说。 “你的意见呢?”姜玉凤也精明到极点了,含着讥讽问。 “我的意见是,我们一起找!” “为什么呢?能直说吗?”姜玉凤忍不住露出狡黠微笑。 “直说就是,女人的心思更细一些,眼睛也更尖一些。”萧安城说完也笑了起来。 “你是说,女人更狡猾一些吧!我再狡猾,也没你狡猾!” 她的话音刚落,两个人就一起大笑起来,几乎就是那种剖心剖腹、真心相对的大笑! 但他们都明白,剖心剖腹是不可能的!真心相对也不可能!他们不过是为了化敌为友而已!至于能不能化得成,那就要看情况了! 早上,萧安城安排好监听工作,就和姜玉凤一起出了门,去找孩子! 但是,这么几拨人,有国也有共,每天上街东游西转,连续找了两三天,却一点线索也没有!那些孩子,简直就是毫无踪影! 他们都很奇怪,难道那些孩子没来长沙?不应该呀! 8-12 楚湘旅馆,沈一梅房间里。 此时正是傍晚,住客们都出去吃饭了,旅馆里就很清静。 一个身穿长衫的年轻人,左右观望片刻,无声走进旅馆里。 他走上楼梯,一直走到二〇三号房间门外,再次左右观望,然后轻轻敲门。 门开了,沈一梅站在门里,脸色平静地看着来人,问:“先生,您找谁?” 年轻人微笑说:“我听说您有一箱子旧书,准备整售。” 沈一梅说:“是,三天有效。您想看看吗?” 年轻人说:“是,我想看看。” 沈一梅让开房门,请他进来,向门外看一眼,就关上了房门。 年轻人微笑向沈一梅伸出手,说:“我叫连国璋,奉命与您联系。” 沈一梅说:“我叫沈一梅,从武汉来。您请坐吧。” 他们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互相注视着,脸上都带着微笑,似乎都有一点意外。 旁观而言,沈一梅容貌端庄,气质极好。而她对面的连国璋却是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一双眼睛,明亮清澈,一看就是一个很有文化的人。 这么两个人见面,确实挺那个的。 “国璋同志,您在哪里工作?” “这个,这个,不要您您的,我挺不自在的,直接叫我国璋吧。那个什么,我在长沙警备司令部警卫连,”他笑了一下,“上尉连长。” 沈一梅下意识地掠了一下头发,又扯了一下衣襟,微笑说:“我在武汉工作。啊,对了,你的警卫连里,有自己同志吗?” “有,有五六个呢,都是我发展的!”连国璋似乎还有一点小得意。 “他们,靠得住吗?对不起,我非这么问一下不可。” “沈同志。” “就叫我一梅吧,咱们一样。” “好,好,一梅同志,您这个名字,我叫着总有点那个。”连国璋有点不自然了。 “那就叫我小沈吧,武汉的同志都这么叫我。” “好,小沈,我的那些同志,都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非常可靠!” “国璋,我的任务是这样,我要寻找两个孩子,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六七岁。原本有人送他们到武汉,但遇到日本宪兵,结果,这两个孩子就失踪了!各方面判断,他们跟着船到了重庆。他们在重庆参加了一个小团伙。这个小团伙在重庆盗窃了一大笔钱,就逃走了!我们判断,他们极有可能逃到长沙来了!” 这时,连国璋的嘴,张得足有瓢那么大,惊愕看着沈一梅,“老天,重庆的盗窃案,我也听说了!你要找的两个孩子,就在这个小团伙里!你确信他们跑到长沙来了?” “是,相当确信!我希望,你和你的几个同志,有空的话,就在长沙找一找!尽快找到那两个孩子!他们非常重要!” “为什么!” “那两个孩子本身就很重要!他们身上还带着一个更重要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请你放心,我们一定努力去寻找!” 8-13 上海,十六铺码头,仓库里。 夜里十二点,高桥乘车,悄悄到了这栋大仓库里! 这栋大仓库,其实是高桥心里的一个痛点!两年前,陈子峰那伙人,就是从这栋仓库里盗窃了一门有毛病的日军大炮,把日军司令部轰了一个乱七八糟! 就为这个,高桥不仅遭到松井司令官一顿痛骂,甚至打了一顿耳光,打得他满嘴是血!让他的脸,肿胀了好几天! 如今,这栋大仓库里,堆放的不再是武器弹药,而是很大的纸箱子。 高桥进了门,向那些纸箱子扫一眼,就看出有几百箱之多! 在纸箱子旁边,有几个穿西装的人正在低头议论着什么。 此时,他们都抬头看着刚刚进门的高桥。 高桥认出来,站在中间的,是日军司令部经济课课长,麻生沙树,大佐军衔。 他微笑走过去,恭敬和麻生课长握手,轻声说:“长官,希望我没到晚。” 麻生课长并不多说话,直接打开一个纸箱子,让高桥看。 高桥向里面一看,虽然知道他会看见什么,但还是吃了一惊!那是满满一箱子钞票!都是国民政府中央银行发行的法币,有五元,也有十元的! 他迅速向身边那几百个纸箱子扫一眼。他估不出总数,只知道数量极其巨大! 他拿起一叠钞票,又接过麻生课长递给他的真币和放大镜,就仔细观察起来! 几分钟之后,他抬起头说:“非常好!确实非常好!几乎分辨不出来!”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是,如何分配这批假币。 麻生课长拿出一份名单,从上到下,一一点数,并且说出数量,以及由谁负责。 说到长沙时,高桥说:“长沙那一部分,就交给佐藤先生负责吧。他就在长沙。” 麻生课长盯他一眼,似乎有点奇怪,“高桥队长,佐藤是海军的!” 高桥说:“没错!但这两年,我和他一直有合作。他是个很精明的人,能办好此事!” 正文 1201、 直接打穿颅骨和脑膜 接下来,他们继续商量分配数量。高桥对这些分配,都无异议。 最后,麻生课长抬起头,微笑看着高桥,“高桥君,你说,重庆方面,知道这些吗?” 高桥一点头,“我判断,他们一定知道!” “那么,他们采取相应对策了吗?” “我得到的情报,他们也要这么干!不过,我不得不说,他们到什么时候才能干成此事,恐怕要打一个大问号!他们的财政部、中央银行,还有经委会,还在扯皮!” 麻生课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里藏着不赞成的意思! 高桥警觉起来,“怎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麻生课长从皮包里拿出几张钞票,放在纸箱上,并且递给放大镜。 高桥意识到,他可能被打脸了!重庆方面可能也造出了假币! 他用放大镜观察手里的钞票。这是维新政府发行的钞票。他很快发现,假币和真币之间确实有一点细微差别!换句话说,重庆方面也造出了假币,并且已经投入使用了! 他咬着牙说:“长官,我一定要查清此事!” 麻生课长不动声色说:“我得到消息,这些假币,可能是从长沙流出来的!” 高桥不由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8-14 长沙,苏家巷,万福居。 自从晓烟点头说了一声“好”,颜伯苓就此接手了安江在万福居的管理工作。 两天后,他给麻子提了三条经营万福居的建议。 第一条,他仔细告诉麻子,应该到哪里去采购,米面去哪里买,油盐去哪里买,蔬菜肉蛋从哪里买。并且特别交待,要如何与商贩们讨价还价。 他笑着说:“拦腰砍一刀,就过分了,人家会生气。但砍个三分之一,应该还行。” 麻子点头说:“好,你先生说的有道理!” 第二条,店里的食品价格要稍微涨一点。 他说:“涨多了,客人们有意见,他们就住在附近,会议论你们。你们一定不希望被人议论!可是地!” 麻子淡淡地说:“有道理。” 颜伯苓说:“那就小涨一点点,我们就能多挣一点点。” 麻子点头说:“好主意!” 第三条,大师傅的工钱太高了,最好减一点。 这时,麻子就摇头说:“这个是烟姐定的,减不得。” 颜伯苓立刻说:“那好,那好,就算我只提了两条吧。” 几天下来,果然让晓烟看出来,这样经营,确实能够赢利! 万福居能赢利,总是让她好开心的事!哪怕只赢利一点点也好! 8-15 颜伯苓几乎不出门,在店里工作又极其克已。 他在存放粮油的库房角落里,放了一只方凳。他每天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在方凳上处理那么账目,如同一只大虾。 他睡觉的时候,就是在地上铺了一条麻袋,再像虾一般蜷缩在麻袋上睡觉。 晓烟提出给他一条棉被,被他拒绝了。晓烟要给他一点工钱,也被他拒绝了。 晓烟问他为什么。 他犹豫片刻,才轻声说:“小烟姑娘,你给我吃,给我住,我就万分感谢了!另外么,我是个有麻烦的人,我最害怕的就是,给你们也招来麻烦!小烟姑娘,这是实话。” 这样,晓烟就在他身边坐下来,问道:“大叔,你有么子麻烦噻?” 颜伯苓摇摇头说:“对不起,小烟姑娘,我不能说,说了就会送命!我随便猜一下,你们可能也有麻烦吧!” 晓烟是准备好了他会有这么一问的,就说:“我们和别的孩子打架,打重了,可能出了人命,就只好跑到这里来喽。” 颜伯苓小声说:“小烟姑娘,不要多说,我也不想多问。不过,我要多说一句,想找你们的人,一定会到东城这边找!” “为么噻?”晓烟问。 “这么破烂的地方,街道小巷又这么复杂,不正是藏人的好地方么!” 聪明的晓烟顿时醒悟过来!他们藏身的,正是最好藏人的地方!别人来找,也一定会到这种地方来找!麻子说的对!人家找对了地方,迟早会找到我们! “大叔,你有么子建议噻?”晓烟轻声问。 “小烟姑娘,要我说,不适合藏人的地方,才能藏得住人!西城就是这样的地方!不过,藏在什么地方呢?你要让我想一想,可好?” “大叔,我们去了西城,你会去么?” “我不能去!这里是我唯一的藏身处。我在城西那边,恐怕藏不住!” 8-16 也是在这一天,傅雪岚存放在停尸间里的尸体,终于泡好了。 王头亲自走进她的办公室,说:“长官,您去看一眼,就晓得喽。” 王头叫王德彰,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叫顺了嘴,就叫他王头。他也确实是停尸间的头头,更确切一点的说法,他是尸检组的组长。 王头今年只有三十岁,却老得像五十多岁的人。 也是,天天和尸体打交道,这种晦气工作就是催人老! 停尸间里的电灯一打开,放在砌了白瓷砖解剖台上的尸骨,令人触目惊心。死者的骨骼雪白、干净,从头到脚,艺术品似的摆放得整整齐齐。 王头说:“一样不少!”说着,就把一张表格递给傅雪岚。 她低头细看表格内容。死者身高一米七三或一米七四,年龄在三十岁至三十二岁之间,体重大约一百四十斤,略偏瘦,但身体健康,未发现有疾病迹象。死前遭捆绑和严重殴打,致左肩骨折和左手腕骨折! 最后是死因:颅顶偏左重击伤! 傅雪岚转到尸体的头顶那边去看。果然,头顶偏左一点有一个圆圆的小洞,小洞周围的头骨,有一些细微的裂痕。就是这个小洞让她有些疑惑。 这个小洞呈锥形,直接打穿颅骨和脑膜,致人死亡。小洞很整齐,除了造成小洞周围有一些骨裂之外,并没有留下其他痕迹。 她难以想像,什么样的凶器是这个形状的。 墙边的案子上,摆放着死者的衣服和口袋里的各种小东西,都已弄干净。 傅雪岚首先看见的就是死者的证件。她打开证件看了看,纸张虽已被小心分开并烘干,但里面的字,一个也看不清楚。她回头看着王头,并向他举起手里的证件。 苍老的王头,向她露出年轻人才有的微笑。 他接过证件,走到另一边的桌旁,那张桌上放着各种尸检用的器皿和试管。 他把一根试管固定在架子上,在里面倒了一点碘酒,在试管下面点燃酒精灯。片刻,试管里冒出一缕水蒸汽。他就把证件立在试管上面。 傅雪岚走过去看,有点震惊地看见,那证件上竟然出现了名字!她细看,死者应该叫沙万桐!他的军衔是上尉,职务是军务处参谋! 8-17 晚上,傅雪岚把死者头部伤口的照片和显出字迹的证件带回家,给桂龙海看。 照片不大,桂龙海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 他嘟囔着说:“锥形,表面光滑,份量很重,用起来还很顺手,一击致命!” 傅雪岚点头说:“是呀,你说这是个什么东西?” 桂龙海思考再三,终于说:“我见过铁路工人检查铁路时用的小锤子,叮叮当当的敲打铁轨或者火车轮子。你说,凶器是不是就是这个东西?” 傅雪岚笑了起来,“办这种案子,应该是你的专长,我可说不出来。” 桂龙海又细看伤口照片,低声说:“颅顶偏左,这个人是左撇子吗?” 傅雪岚笑得更开心了,说:“行,到底当了多年侦缉科长,还算有点眼光!” 桂龙海向她一笑,又拿起沙万桐证件的照片,仔细看。 他说:“我是不是应该给警察局的李科长打个电话,说一声。” 傅雪岚镇静地看着他,眼神里藏一丝警惕,轻声说:“你打一个试试吧。我感觉,可能会让你意外!我经历过这一类的事!” 桂龙海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的是武汉警备司令部,想的是药品盗窃案! 他一打通警察局刑侦科李应龙科长的电话,果然让他很意外! 李科长在电话里说:“龙海兄,这应该算是无名尸吧,对我们来说,这就是一桩无头案。我建议,我们就当无头案来办吧。我给局里写个报告就完了。” 桂龙海就仿佛被噎着似的,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震惊地看着妻子,对着电话啊啊了两声,就放下了! 人家主办方都放弃了,我这个协助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对傅雪岚说的却是:“这个案子有问题!有大问题!警察局那边放手了!” 傅雪岚说:“我猜就是这个结果!龙海,你也放下吧。找个机会,把这个案子告诉陈子峰他们,他们是最会办这种案子的!” 桂龙海有点说不出话来了。他预感,这么一个人命案子,有可能也像武汉的药品案一样,黑幕重重!这种案子,是最可能出人命的! 他点头说:“我也想找陈子峰他们,他们权力大,办案子彻底。不过,我还是想把这个案子弄清楚一点,到时候,也好跟陈队长他们说。你说是不是?” 正文 1202、 赵时甫要去拜码头! 傅雪岚笑眯眯地看着他,轻声说:“你还是有点不死心,还想再试试吧?” 这句话,把桂龙海这么一个上海油条,也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了。 8-18 第二天,桂龙海再去长沙警备司令部。 他看见焦俊才,就笑嘻嘻拿出死者证件的照片,同时递给他一个放大镜。 焦俊才拿着放大镜,倒是把那个证件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也看清楚了。但他脸上却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这让桂龙海有点意外。 焦俊才说:“桂科长,我也不瞒你。上次你走了之后,我又在警备司令部的上上下下仔细查了一遍。告诉你,整个司令部上下只有一个人失踪了,就是这个沙万桐!我当时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别人告诉我,这个沙万桐早就辞职了,走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这就是我查到的情况。你今天来,我就告诉你,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桂龙海看出焦俊才眼睛里的讥讽,意思是说,桂科长,你还有什么办法? 桂龙海笑着说:“这个万沙桐在咱们司令部,一定有宿舍吧?” 焦俊才说:“我刚才说了,万沙桐辞职走了,哪里还有什么宿舍!” 桂龙海说:“人是辞职了,宿舍也可以给别人用。但我就是要到那间宿舍看一眼。” 焦俊才说:“就在外面看看,有用吗?” 桂龙海认真说:“就是在外面看看,有用没用,只能再说了。” 焦俊才把他盯了一会儿,说:“好,你跟我来吧!” 8-19 万沙桐的宿舍,就在警备司令部后面的几排平房里。 焦俊才走到一个门前,说:“这就是万沙桐的宿舍,你能看出什么吗!” 桂龙海走到门前一看,门上果然挂着锁。他对着那个锁看了一会儿,就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三把串在一起的钥匙,向焦俊才晃了一下,“焦处长,我就是试一下。” 焦俊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桂龙海已选了一把钥匙,一下子就插进锁里,一扭,那锁就开了。 他回头说:“焦处长,这把钥匙说明,这还是万沙桐的宿舍!我有权看一看!” 他也不等焦俊才回答,直接推开房门,慢慢踏了进去。 他只需一眼就看出来,或者说,任何进来的人只需看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房间里的东西,虽然没到遍地狼藉的地步,但肯定被人仔细搜查过了! 他在这个东西不多的房间里转了一圈,也就明白了,在这里,什么也找不到! 焦俊才走到桂龙海身边,眼神阴阴地盯着他,“桂科长,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桂龙海看清了房间里的一切,自然也就明白,他现在什么办法也没有! 这时,焦俊才才用极轻的声音说:“桂科长,我说一句今后绝不会承认的话,你听吗?” 桂龙海回头看着他,“什么话?你说!” 焦俊才阴笑着,说:“我听说,陈子峰那些人也到长沙来了!你最好请他们来办,或许能把这个案子办清楚!这句话,我哪说哪儿了!今后绝不会承认!” 桂龙海相当惊愕。这个意思,其实就是昨晚傅雪岚对他说的意思!但现在听焦俊才说出来,怎么都有请君入瓮的意思! 8-20 从三月下旬起,一直到四月初,所有各方面的人,都开始在长沙的东城里寻找孩子! 沈一梅的穿着,就像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她手里提一只篮子,在各条小街小巷里穿行,眼睛却观察附近出现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帮。 她有时会上前问路。但一听到他们嘴里的湖南话,就知道肯定不是她找的人! 姜子牙带着几个手下,也在大街小巷里穿行。他们的优势是,见过好几个金钱帮的孩子,心里都有一些印象。但他们转来转去,找不着一个他们见过的孩子! 梁茂也在街上寻找孩子。他对那两个孩子的情况,就知道哥哥十四五岁,妹妹六七岁。这些特征都是廖若兰告诉他的。 他在街上看来看去,同样看不到像兄妹的孩子! 陈子峰和乔艳芳等人寻找那两个孩子,有一个比较明确的目标,寻找杂乱复杂之地! 那么一伙小孩子,逃亡到长沙,就是要躲起来!杂乱复杂之地,才是他们的藏身处! 但是,经过一场超级大火焚烧的长沙,到处都是这样的杂乱复杂之地!不仅多,且杂乱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遇到小孩子也问话,但问来问去,说的都是湖南话,喔噢喔噢的,很难听懂! 萧安城和姜玉凤,就如一对情侣,并肩从街上走过。 萧安城扫过街道两侧的目光,精细而透彻,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有没有他的目标。 姜玉凤再聪明,也没有经历过特工训练,目光缺少分析和筛选,只是一会儿指指这边,一会儿又指指那边。但每一次,萧安城都向她摇头。 她不服气,有时也走过去和那些孩子们搭话,人家说的果然都是湖南话! 十几天就这样过去了,所有各方的人,全都没有收获!他们简直要奇怪了,这些孩子难道都钻到地底下去了! 8-21 细论起来,还是老乞丐佐藤先生更有心计一些。 别忘了,他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乞丐! 他仔细研究了地图。那么一伙小孩子,逃亡到长沙,肯定是两眼一抹黑,不知该藏在什么地方好!找藏身处,肯定不会走太远! 他判断,那些小孩子也和自己一样,是从益阳乘小客轮来的,并且在西湖桥码头下船!那伙小孩子在西湖桥码头下了船,他们会往哪里走呢? 他判断,他们应该是沿着西湖路往东走!并且不会走太远! 他仔细研究了地图,就划下一个大致的范围,西到湘江,南到西湖路,东到东茅巷(今蔡锷南路),北到青石桥街(今解放西路)。他告诉川上,就在这一小片地区里寻找。他感觉,应该能找到。 旁观而言,佐藤先生恰恰把吴晓烟那伙孩子的藏身处,划在这个范围之内! 这是晓烟那伙孩子最终会出事的根本原因! 川上带着手下在这一小片地区里寻找的第一天,就看见一伙警察在小古道巷的一口水井里打捞尸体,弄得周围臭气冲天。 佐藤先生开始并没在意此事。但后来才意识到,此事可能更严重! 8-22 重庆盗窃大案的苦主赵时甫,直到四月五日才到长沙,是最晚到达的! 杜万财自知有罪,就想戴罪立功!所以,他发现金钱帮的孩子们曾到过涪陵,立刻带着十几条船和一百多个手下,沿乌江向南行驶,并且沿路打听。 到了龚滩镇之后,杜万财就不敢再往乌江上游走了。越往上,水越急,机帆船都走不动,普通帆船,更是想也别想! 所以,他再自然不过地拐进了阿蓬江。他手下的人沿阿蓬江沿途打听,从未听说有十几个小孩子从这里经过。最后,杜万财就到了阿蓬江镇。 杜万财找人打听的结果是,要想离开这里,要么原路返回,要么翻过东边的山岭,走到底,就可以到达西水。 那人说:“到了西水,坐上船,哪里都可以去喽!” 这样,杜万财就决定带着他的手下翻山!夜里,他们不得不在山上过夜。 金钱帮的孩子们夜宿山上,轻松随意。他们在山林里住惯了。 但杜万财这伙人可就惨喽!他们早上起来,一个个腰酸腿疼,面色青白,就仿佛刚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小鬼! 他们艰难攀登跋涉,直到傍晚,才见到了西水。 他们乘船先去了岳阳。杜万财很快就感觉不妙,这里距离前线实在太近了! 于是,他又改乘小客轮去了益阳。 在益阳的码头候船室里,他也和晓烟那几个孩子一样,站在简略的地图前看了看,很快就确认,那帮孩子一定去了长沙! 于是,杜万财去小小的邮电局发电报,通知赵时甫,那帮混蛋孩子,一定在长沙! 四月五日这一天,赵时甫急忙赶到长沙,与杜万财汇合。 8-23 这一天,按照杜万财对长沙当地情况的了解与安排,赵时甫要去拜码头! 长沙一场大火,不仅烧走了有钱人,烧走了湖南省银行这样的大单位,还烧走了当时名满天下的洪帮帮主杜心五,他携带家眷回老家慈利去了。 眼下的长沙,竟然没有可与洪门比肩的同道大佬。 杜万财在长沙访了又访,才注意到肇嘉坪街的“东庆国术馆”,馆主名叫涂严森。此人聚了一帮徒弟,大小算一个人物! 赵时甫的汽车驶到“东庆国术馆”门前时,国术馆大门两边已经站了两大排内穿白色布衫,腰扎黑色宽布带,外罩黑色夹袄,衣袖翻起白袖口的粗壮汉子,煞是威武。 杜万财先下了车,躬腰为赵时甫打开车门,伸手请他下车。 赵时甫这身装扮,也是黑白配,外面穿一件长到脚面的黑呢长袍,足蹬黑色圆口直贡呢千层底布鞋,头戴一顶黑呢礼帽,一身黑,却在脖子上搭了一条白色丝围巾,两端的丝穗飘在胸前,别有一种端庄大气。 正文 1203、 我们应该藏到西城去 杜万财回头向国术馆门前说:“劳烦哪一位后生,进去通报一声,洪门重庆山堂堂主,赵时甫先生,前来拜访涂馆主,有劳了。” 门外的粗壮汉子一动不动,无人进去,却从里面迎出来一个人,正是钱头。 他双手一抱拳,高声说:“我家馆主有请赵堂主里面见面喝茶。” 此时,赵时甫心里已有一股怒气升了起来,我堂堂洪门重庆堂的舵把子,上门拜访,那个姓涂的却不出来迎接一下,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但他今天是来拜码头,并且有求于这个王八蛋,地位高低、礼数周全什么的,也就说不得了!这就叫,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把长袍前襟一撩,昂首挺胸,就向里面走去。 还算好,馆主涂严森正站在堂屋门前,双手抱拳,正在迎接他! 两人再次施礼,然后同时向里面伸出手,一点头,就并排进了堂屋。 8-24 他们进了门,到了八仙桌前,两个人再次伸手礼让,这才在桌边坐下。 钱头和杜万财则在旁边依次坐下。 这时,就有年轻后生端着托盘,送上茶来。 涂馆主欠身说:“听说赵先生光临蔽舍,未能远迎,实在抱歉。” 赵时甫把左手四指搭在右手袖口上,说:“涂馆主不必过谦,东庆国术馆的名声早已在外,今天赵某人登门,是来请求帮忙的。” 但是,这么两个人,一个是重庆洪门的舵把子,咳嗽一声整个重庆都要颤一颤,却有求于人!另一个不过是长沙一家小小武馆的馆主,没什么影响,却坐等渔翁之利! 他们从进门之前就端足了架子,摆足了谱,堂屋里更有一股什么也谈不成的气氛! 这样,赵时甫无论如何也开不了求人的口!无奈,他只能向杜万财使眼色! 杜万财也看清这个局面,自己不开口可能就会无功而返,白来一趟! 于是,他万分谦恭地先向涂馆主施了礼,然后才把重庆发生的惊天盗窃案,藏头露尾地说了出来。他不说自己这方面防备不严,只说那些不懂事的孩子见财起意。 他微笑说:“涂先生,我们找这些孩子快两个月了,我们相信,这帮孩子跑到了长沙。我们当然要在长沙找一找他们。今天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告诉涂先生,有这么一件事。另一个是,如果涂先生肯协助我们寻找,我们赵老板,一定会有重谢!” 涂严森听清这个情况,心里就有点踌躇。他担心的不是别的,是担心赵老板的洪门,会借机在长沙也扎下根来!到那时,请神容易,送神可就难了! 偏偏这时,那个黑黑胖胖,怎么看也不像个人物的钱头却开了口,施礼说:“赵先生,杜先生,这件事就包在我师傅身上了,绝无问题!在长沙,别的不好说,但在人头地面上,我师傅一本全清!就是有一只蚂蚁爬进来,我师傅也能找到!” 涂馆主瞪着钱头,很想喝斥他两句!大人物说话,你个小喽啰多什么嘴! 但他一看见钱头的眼神,似乎还有别的意思,就给咽了回去。 待赵时甫和杜万财一走,钱头立刻凑到涂馆主身边,小声说:“师傅,那可是四万多元钱呀!弄好了,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咱们手里!” 涂馆主瞪着他说:“一帮孩子,就那么好找!” 钱头立刻说:“最近,有几个孩子来到咱们工地上干活,师傅,四川来的!时间对得上!我的意思是……”他压低了声音,在涂馆主耳边说了好一会儿! 8-25 这天下午,钱头重回湖南省银行的废墟里,继续指挥那些民工们挖坑。 钱头和两个弟兄前后左右看,又选了一处地方,要大官人等人开挖! 大官人干活不惜力,抡起大锤砸地面。地面砸开了,再用铁镐往下挖。挖到快一人深时,就用钢钎子向下扎。 大官人四面扎了一会儿,就仰起脸向钱头摇头,意思是说,下面莫东西噢! 钱头就挥手让他上来。坑边的人就把大官人拉了上来。 大官人上来后,用毛巾抽身上的土,又擦脸上的汗。 钱头在旁边,忽然问了一句:“四川来的?” 大官人一副傻呼呼的模样,啊了两声,也不说别的,继续拍打身上的土。 但他心里早已警觉起来!操,老子大官人在你这个破地方挖坑,挖了一个多月了,你从莫问老子是哪里人!今天忽然问这个!操!这就是个有麻烦的苗头噻! 大官人自打记事就在重庆最底层混,别的本事没有,但观风望气别苗头的贼本事,还是有的!这些日子,麻子一再说,赵老板迟早有一天会找到这里来! 今天钱头忽然这么问,恐怕就是一个苗头! 但他不动声色,继续在废墟里挖坑,照样不惜力,干得满头大汗! 他隐约察觉,钱头站在远处,似乎一直在观察他和他身边的几个孩子! 到了收工的时候,钱头给所有干活的民工结了钱,对大官人却说了一句:“明天接着干!早些来!” 大官人向他晃晃手里的钱,傻笑说:“是哩,先生,有了钱,我们就有饭吃喽!” 走在回去的路上,大官人低声对身边的几个孩子说:“听清楚,分头跑!不要回家!跑到半夜,身后没人跟着,再回去!” 竹竿等几个孩子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贼道上点水扯风的事,就不能等弄明白!弄明白就迟了! 所以,大官人一说走!几个孩子立刻分头向附近几条小巷里跑去,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钱头大怒,却毫无办法!不管怎么跑,他的手下也跑不过这几个小孩子! 但有一点他看明白了!这些孩子,就是重庆赵老板要找的孩子! 也怪噢!这帮孩子胆大包天!他们竟然盗了赵老板好几万元钱!妈妈呀,这些钱只要有一丁点落到自己手里,那就发大财了! 8-26 到了下班点,大官人那几个孩子却没有回来,头一个,就让晓烟警觉起来! 她和麻子一商量,就派几个孩子在附近的街口、巷口望风,特别注意有没有奇怪的人来!另一个目的,就是等大官人他们回来! 到了半夜,大官人和竹竿那几个孩子,才陆陆续续回来。 望风的孩子回来向晓烟报告说,后面没有尾巴! 晓烟、麻子、二菊、大官人和贝壳英子这几个孩子,就坐在昏暗寂静的饭馆里,紧急商量眼前的麻烦事! 大官人一说工地上的事,其他人都听明白了,他们被人注意了! 这就是危险!他们必须动!不动就是等死! 晓烟低声说:“昨天,大叔就对我说过一个意思!好藏人的地方,藏不住人!不好藏人的地方,才好藏人!东城这一边最好藏人!赵老板要找人,一定在这边找!他们可能一时找不到!但时间长了,就会找到我们!” 贝壳英子足够聪明,立刻说:“按他的意思,我们应该藏到西城去?” 晓烟说:“是!大叔今天又跟我说了一个事。他说,每年到春季,西城岳麓山管理所,都会雇一些人去山里砍柴,把那些干树枝砍下来,连同掉在地上的干树枝,一起运到山外去。大叔说,他们这么做,一个是为了修整山林,二一个就是为了防火!麻子,你带一些孩子,今夜就乘早班轮渡去西城,争取揽下这个活!那是山里,外人轻易不进去!” 麻子问:“咱们这边怎么办噻?” 这下子,即使是聪明的晓烟也犹豫起来了! 万福居饭馆虽然收益不多,却是他们花二百多元钱盘下来的!丢了可惜!奶奶住的小院虽然不值什么,但地下藏着他们好不容易盗出来的钱!更是放不下! 倒是大官人住的东茅街的那几间房子无所谓,反正也没几个钱! 几个孩子都明白晓烟犹豫的情况,一直商议到早班轮渡快开航的时候,才算商定! 奶奶带着弟弟和安湘继续住在小院里,大官人和贝壳英子也住进去。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他们的钱!其次,还要关照万福居。 二菊和玫瑰、石头留在万福居里做伙计,大叔负责万福居的经营。 其他孩子,包括晓烟,都跟着麻子去西城,想办法在那边藏起来。如果能找到活干更好,找不到也没什么!他们的钱,足够他们生存下去! 8-27 晓烟走进黑暗的库房里,隐约看见大叔并没睡,而是双臂抱着膝盖,坐在一条麻袋上。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盯着刚刚进来的晓烟! 晓烟点亮小油灯,在大叔面前蹲下来,同样盯着他。 “你们不会是……出事了吧!”颜伯苓低声问。 “大叔,我说不好。我们只是要小心一些。” 接下来,她就把他们商定的结果告诉大叔,希望大叔继续操持万福居。 颜伯苓皱着眉,相当疑虑地看着她,小声说:“小烟姑娘,我虽然藏在这里,但我估计,恐怕也藏不长!我最好跟着孩子们去西城,藏在山里比较好。” 正文 1205、 汇报沙万桐死亡之事! 傅雪岚和桂龙海互相望了又望,嘴里品了又品,也没听出这是哪里的话。不过,这些都是小孩子的话,不必太当真。再说,小静可能也学得不像。 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9-3 萧安城和姜玉凤走在路上,是互相挽着胳膊的。 他们这样在街上转,眼睛四处张望,已经好几天了,却找不到那两个孩子的踪影。 萧安城很疑惑,也很焦虑。但姜玉凤却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感觉非常的好。 “咱们这么走走,也蛮好的,你说是不是?”她低声说。 “我可警告你,如果让小乔看见了,你恐怕躲不过她一顿打!”他说着也笑了。 “哪有那么巧就让她碰见了。咱们走的都是小街小巷,他们走不到这里来。” “真没想到,一场大火,把长沙烧成这个样子,据说,还烧死了许多人。” “不是说,枪毙了好几个长官么。也真是的,日本人没挡住,倒烧死了不少老百姓!” 姜玉凤这么说着的时候,忽然把萧安城一拉,推着他就往一边走,很快拐进小巷。 “怎么了?”萧安城警惕地向四面张望。 “我看见一个认识的人!你想不到的人!”姜玉凤的神色相当紧张。 “谁?” “吉野!叫吉野公亭什么的家伙!” 萧安城吃了一惊,“他看见你了?” “不知道!我猜是看见了!” “你不早说!咱们可以抓他!这也是立功!” 这时,姜玉凤看着萧安城的眼神就有点复杂了,有点凶,也有点迷茫的样子。 “你怎么了,这个样子?”萧安城问。 “他不是一个人!咱们两个可能对付不了!” 此时,姜玉凤拉着萧安城又拐进另一条小巷,这才眼神怪怪地看着萧安城。 她心里很犹豫,要不要对萧安城说实话!实在说,乔艳芳知道她和吉野之间的关系!但这种事如果真的传出去,面子上也挺难看的。 她最后开口的时候,给自己留了一点余地,“当初在水墨巷时,你们都以为是我自己去了医院!告诉你,是吉野送我去的!我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了!到了医院醒过来,才知道是他送我来的!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她仰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相当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和吉野之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你对他有好感?”他相当惊讶地看着姜玉凤。 “我感觉,可能真是这样的。我心里也很矛盾,也说不清这算怎么回事。你能替我考虑一下吗?我这个人,长这么大,就没顺过!总是遇到坏人!你可能想不到,曾经,我连死的心都有了!你能替我想一想吗?我遇到这么一个人,你说我怎么办!” 萧安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慢慢体谅她的心情和感受。 他感觉到了,姜玉凤也是个复杂的人,尤其是她的内心,这是从她表面看不出来的! 他仔细思索她刚才说的话,这才明白,她一再说让他替她想一想,其实是替她和吉野之间的关系想一想!在眼下这种中日战争的政治环境下,她能这么说,可能和吉野之间的感情,一定相当深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对强虎怎么看?” 这下子,姜玉凤也苦恼了,是非常苦恼。 强虎可靠,这没什么可说的。但他不如吉野可亲!这个差别是怎么也说不清的! 她摇摇头,只能小声说:“跟你说一句实话吧,我说不清!是真的说不清!” 萧安城想来想去,只好轻声说:“噤声!慢慢考虑!一定要考虑清楚!这不是儿戏!” 姜玉凤谨慎盯着他,还是点点头!但至少有一点她看明白了,萧安城不会把她的事说出去!他能这样说“噤声”,就算是最好的了! 9-4 陈子峰的临时驻地,是在战区司令部的招待所里。 此时,他模样怪异地盯着萧安城,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秘密来! 之后,他又回头盯着姜玉凤,又把她的脸色琢磨了许久! “吉野?是吗?”他怪声问。 “是他!抓走小姜的,就是他!”萧安城平静说。 “你是不是想说,老乞丐也在长沙?”陈子峰忽然问。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但也只是猜想!”萧安城冷静说。 陈子峰背着手,驼着背,像个阴阳先生似的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他忽然回头问:“你怎么回事,也找那两个孩子?” 萧安城向他笑了一下,“忘了告诉你,调查科的王景行科长通知我,本部要求我也要找一找那两个孩子,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陈子峰怪笑一声,“哈,可真是好!不是冤家不聚头是不是!咱们又和老乞丐凑到一起了!怎么着,老子和他有缘吗?” 萧安城向他笑了一下,随意说:“可不仅仅是你和老乞丐有缘,你和别人也有缘。韩丹就是一个。我奇怪的是,若兰也来了。到最后,还有一个人要来,就是赵时甫!他一定会找来的!我们就等着瞧吧,我们所有这些人都凑到一起了!” 这时,屋里的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而是细细思考眼前的情况。 乔艳芳无声走到萧安城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很亲切的样子。 但她的眼神却有些严厉地盯着他,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她轻声说:“哥哥,我廖姐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安城吃了一惊,这才察觉自己这样提到若兰,是不合适的。想想也是,他怎么也看不出来,若兰和那两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她就是来长沙采访的嘛! 9-5 西湖街(今楚湘街)拐角,小院里。 佐藤先生脸上带着微笑,看着站在对面的吉野,轻声问:“他们看见你了?” 吉野有些不安,小声说:“我感觉,他们可能看见我了,我拿不准,对不起先生。” 佐藤先生一挥手,说:“没什么,这是迟早的事。”他回头对川上说:“萧安城一定猜得出来,我也到长沙来了!这样一来,陈子峰也一定会猜到!看来,我们今后又要争斗一番了。川上,你要好好考虑这个情况,看看怎么办最好!” 坐在桌边的川上一点头,“老师,其实我就希望有这样的机会!” 佐藤先生淡淡地说:“有想法很好,但不要大意。” 川上说:“还有两件事,不知您怎么看。一个是,武汉警备司令部的焦俊才,现在也在长沙,还是军法处长!另一件事,我们开始寻找那两个孩子时候,看见警察在小古道巷的井里,捞出一个死人!” 佐藤先生一动不动盯着他,没说话。 川上继续说:“还有,我今天刚刚得到一个消息,说长沙警备司令部里走了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小古道巷里的那个死人!警察们开始还在查这个死者,后来不查了!但桂龙海这个人,一直在查。我感觉,这件事背后,可能还有什么情况!” 佐藤先生轻声问:“死在水井里的人,怎么确定是警备司令部里的那个人?” 川上说:“警察在死者身上找到警备司令部的证件。其次,警备司令部里只不见了这么一个人!所以,只能是这个人,没有别人!” 佐藤先生说:“那么,这个人死在水井里,是什么原因?” 川上说:“我不知道。但警备司令部的人,对此事封闭得很严!谁也不肯多说!” 佐藤先生点点头,“很好,如果你有更多的消息,咱们再商量此事吧。” 9-6 桂龙海感觉,有必要向司令部警卫处处长高占元,汇报沙万桐死亡之事! 高占元上校军衔,战区司令部的警卫营就归他管。所有能进司令部的人,都要经过他的审查。他同意了,才能进去。 此时,他听了桂龙海的汇报,心里却有一点犹豫。 长沙警备司令部确实归战区司令部管辖,但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长沙警备司令部更多是由湖南省政府管辖。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薛长官就是湖南省政府主席,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说,他们都可以管。 但高处长犹豫的还不是这个问题。他犹豫的是,他应该向战区参谋长李承国汇报此事。但最近几天,李长官忙着开会讨论下一次的长沙会战,一点空儿也抽不出来! 桂龙海笑着说:“长官,我去找秦秘书,如何?” 果然,桂龙海和高占元找到秦雅丽,把这个情况一说,秦雅丽干脆说:“跟我来!” 她领着桂龙海和高占元直接去了司令部作战室!虽然大家都是司令部军官,但不是人人都可以进去的!这里有多重警卫守卫! 高处长就是这些警卫的最高长官,但他照样进不了作战室! 但秦雅丽却可以直进直出,就如平趟一般。 她进了作战室,几分钟之后,就领着李承国出来了! 高处长要言不烦,几句话就把这个问题汇报清楚了,然后谨慎看着李参谋长的表情。 正文 1206、 我们梗段重庆人 李承国却笑了起来,说:“占元兄,我猜到的你的意思了。你想管,但此事又涉及我们和长沙警备司令部的关系问题,弄不好要惹麻烦,是不是?” 高处长笑了,小声说:“是,请长官明示。” 李承国低头思考片刻,忽然抬头说:“我听说,陈子峰那些人也到长沙来了,桂科长,是不是这样?” 桂龙海急忙说:“是,长官。” 李承国一挥手,说:“就这样,把这个事交给陈子峰那些人,他们的本事可大得不得了!什么事都敢干!让他们负责办这个案子,你们两位配合,不就行了吗!” 高处长和桂龙海都笑了起来,甚至松了一口气。 但站在后面的秦雅丽却收起了笑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9-7 夜,战区司令部招待所,房间里。 这个时候,陈子峰那张脸,就如地狱里呆久的魔鬼一样,满满的都是狡猾与疑惑,盯着刚刚下到地狱里的新鬼魂,也就是桂龙海和傅雪岚,仿佛要吃人一般! 今晚的事太大,桂龙海的小心眼也耍了一耍,把妻子傅雪岚请了出来。一是她有车,去哪儿都方便,关键是,她在陈子峰这些人的眼里,是真有面子! 陈子峰一看见傅雪岚,笑得满脸开花,连眼睛都没了,别说有多高兴了! 一般人在他心里,绝没有这样的地位!也是,我就没有!桂龙海很有自知之明。 但陈子峰心里有疑惑,也是可以理解的。警备司令部这个系统,简直和地头蛇是一个意思!那个司令,要么是省主席的亲信,要么和当地的帮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警备司令部里有一个人辞职了,现在却发现死在小古道巷的水井里。你要想去查警备司令部,就是要在他们屁股上找疥疮,还要展示给别人看的意思! 什么叫太岁,地头蛇就叫太岁!在太岁头上动土,那还有好吗! 傅雪岚面带微笑,轻声说:“陈队长,我知道你心里的顾虑,这就好比把武汉警备司令部挪到长沙来了!我不知道他们想隐藏什么,我感觉应该是一类事!说实话,长沙警察局都不敢查下去,挺让我失望的。” 她这几句话,说得如此简单,如此轻松,却把陈子峰给逼到死胡同里,动不了了! 他嘎嘎地笑着,顾左右而言他,说:“傅医生,不瞒您说,我们到长沙来,也是有任务的,时间上可能有点冲突。” 傅雪岚微笑说:“我觉得,你抽点空儿,捎带手的,就把这个案子给办了!” 这么一顶高帽子,陈子峰想不戴都不行,就因为这是菩萨医生傅雪岚说出来的! 但他还是有一点犹豫,就怕惹出什么意外的麻烦来!老子就怕麻烦! 傅雪岚说:“还有一个情况,我就挺意外的、龙海,你跟陈队长说吧。” 于是,桂龙海就把他昨天去警备司令部调查,甚至打开了沙万桐的房间,但他的房间肯定被人搜查过了!虽然做了一些整理,但还是能看出来。 陈子峰说:“那就是说,什么都找不着了!是吧!” 桂龙海说:“是。你知道是谁带我找到这个房间的?” 陈子峰有些意外,“谁呀,我认识?” 桂龙海脸色阴阴地说:“就是以前武汉警备司令部的军法处长焦俊才!他现在在长沙警备司令部,还是军法处长。临走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 陈子峰狡黠地盯着他,“说什么?” 桂龙海也同样狡黠地盯着他,“焦俊才说,这个案子,只有陈子峰他们来办,才能办清楚!我听说,他陈子峰就在长沙!陈队长,这就是焦俊才对我说的话!” 对陈子峰来说,焦俊才这句混账话,简直就是逼着他上吊! 9-8 夜,通信处监听科,萧安城房间里。 此时坐在这个房间里的,除了他和姜玉凤,再有就是陈子峰和乔艳芳了。 萧安城低着头,从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走到东头,足足走了有十分钟! 但那么急躁的陈子峰,还有那么关切的乔艳芳,都没说话,就是那么静静地看着萧安城,似乎就是等他走到天亮!这么一种情况,倒是让姜玉凤有些坐立不安的。 终于,萧安城停下来说:“要么,焦俊才在背后有什么鬼花招。要么,他和警备司令部那些人不是一路的!我感觉,他可能是后一种。” 陈子峰笑嘻嘻说:“为什么呢?你说我听听。” 萧安城说:“从时间上算,他到长沙警备司令部任职时间并不长,前后不到一年!我听说,他是为了运那批军火才来的!我猜,他和他们,可能还没混熟。” 陈子峰一副虚怀若谷的样子,“那,咱们怎么办呢?” 萧安城说:“你就和他照个面吧,探一探,也许能知道一点什么。” 陈子峰淡淡地说:“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呢?” 这下子,萧安城才发现上了当! 他瞪起眼睛说:“你少跟我玩阴的!那是你的差事!凭什么要我去!” 陈子峰歪着嘴说:“也是你的事!你已经掺和进来了!就有你一份!别耍赖!” 萧安城瞪着他,愤怒得要跳起来了。 乔艳芳急忙抓住他的手,那么亲切地摇了又摇,说:“哥哥,哥哥,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坏家伙!你跟他一般见识没啥意思!我就是觉得吧,咱们又能在一起办案子了,就特别好。真的,我好希望还和你在一起。有时候,我说了什么蠢话,别人都没听出来,你却能从中听出有道理的一面,哥哥,对不对!好几次了。” 萧安城看着小乔,心里真有点心疼她。他也知道,他已上了贼船,陈子峰那家伙,从一开始就憋着这个坏!所以,他只好回头去看姜玉凤。 姜玉凤可是把嘴歪了又歪。她心里想的是,就这么一点小事,最多也就算是帮个忙而已,这些贼家伙却耍了无数心眼!他们不耍心眼简直就不能活了! 所以,她也只能向萧安城点点头,别的,她什么也说不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子峰就嘎嘎地坏笑起来,还向她伸出大拇指! 乔艳芳笑着说:“哥哥,我们现在就是两个任务,一个是警备司令部的死人案,再有,就是寻找那两个孩子的事了!哥哥,你说了,这也是你的任务呀,是不是?” 萧安城望着她,简直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了。 9-9 也是这天夜里,岳麓山,看林人小屋里。 昨天,一个小女孩向安江问了一句要命的话,“你说话,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 安江回来一说,就让晓烟警觉起来。她要求孩子都要学一点湖南话。 所以,安江现在就成了小老师,教孩子们说湖南话。 “梗段!”他说。 “梗段?么意思噻?”孩子们乱七八糟地问。 “莫要再说‘噻’!‘噻’是重庆人老说的噢!梗段,就是真正的意思!” “梗段!梗段!就是真正的!”孩子们跟着学。 “我是梗段长沙人!” “噢,晓得,我们是真正长沙人!” “我们梗段长沙人,冒得不呷辣椒的!冒得,就是不会!呷,就是吃的意思!” “我们梗段长沙人,冒得不呷辣椒的!”孩子笑得不得了,叫道:“我们梗段重庆人,冒得不呷辣椒的!” “是哩,是哩,就是这个意思噢!”安江连连点头。 他们学得很热闹,互相又笑又闹,有时甚至打成一团。 安江高声叫着,小嗓子都快喊破了!一晚上,就没学几句! 9-10 晓烟不用学湖南话。 她应该算是湖北武汉人,在重庆呆了两年多,也受重庆话的影响。但她跟安江或者大叔说话时,再自然不过地流露出湖北的话音。湖北话和湖南话,有些相近。 有些人离了家乡许多年,别人叫他说一句家乡话,他憋半天也说不出来。但一遇到家乡人,对方一说家乡话,你就瞧吧,他的家乡话就像江水一样滔滔不绝!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就是这个意思! 此时,晓烟和颜伯苓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望着天空中的一弯残月。 “大叔,我想去那边瞅一眼。过来好些天了,就想回去看一哈子。” “我晓得噢,你弟弟还在那边,是吧?” “是喽,好想地。还有呀,我也想和麻子商量一哈子,现在要先和大叔商量。” “商量么?” “我想把那边的人都带过来。住在一起安定。大叔能在这边找到地方住么,不被人注意的地方。” “光是住人,似乎也好办,恐怕你们不止吧?”颜伯苓微笑说。 “是喽,还有一些个东西,也想弄过来。还是放在身边比较安心些。” “什么东西?能说吗?”颜伯苓回头看着这个总是让人意外的小女孩。 晓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轻声说:“是钱!” 颜伯苓顿时张大了嘴,“小烟噢,重庆那边出了大案,丢了许多钱,就是你们做的吧?” 正文 1207、 真正是兵怂官怂枪更怂! 晓烟仍然一动不动,盯着他,“大叔,你猜对了!你呢,么事!” 颜伯苓同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迟疑片刻,终于说:“我发现许多银子!我不知道是银锭还是大洋,反正都是银子!” “好些!”晓烟冷静问。 “杂七杂八的情况,我汇总一下,大约有二三十万两!”他目光严峻地盯着晓烟! “老天!老天噢!那比我们那个,多多喽!” 她猛地一惊,低声问:“有人在理问街的废墟里挖,就是找这个吧!” 颜伯苓摇摇头,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就在湖南省银行里做过事!我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他们找错了地方!” 晓烟笑了一下,还是问:“在哪里呢?” 颜伯苓也笑了,小声说:“我知道你们的事,你也知道了我的事!我们就知道这些吧!其它的,不要再问!你和我的事,只要泄露出去,都是要命的事!对吧!” 晓烟一点头,“是地!都是要命的事!麻子说过,重庆那边的人,一定会找到这里来!大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许,我们还是要逃吧!” 颜伯苓说:“按道理来说,你们应该继续逃!逃远一点!但你们二十几个孩子,目标太大,一动倒不如一静。我们就是想想办法,再藏得深一点吧!至少眼下,他们找不到你们!你说的对,我们再想想办法,藏得更深一点!” 9-11 赵时甫和杜万财带来的一百多人,在长沙老城里一撒开,顿时让各方都警惕起来! 他们都是一身经典的帮会打扮,黑衣黑裤,袖子半卷,八字脚走路,行色匆匆,两只眼睛更是恶狠狠地盯着附近的人。 他们一看见有孩子帮,就猛冲过去,抓住一个孩子就问话。但那些孩子们一开口,谁都听得出来,是地地道道的长沙人。他们才老大不情愿地松开手,说:“滚开!” 他们这么一种态度,就很招长沙人讨厌! 长沙人都听说了他们的来意!重庆的大老板丢了一大笔钱,这些喽啰们就是来找人,更要找钱的!报纸上说,怕是有十好几万呢! 噢哟,该阴的!拐场(坏事)噢!啊耶,俄得了啰!十好几万噢! 长沙人就是这么想的!但心里还是斟酌着,我能不能碰到这等好事情噢!唿啦一下子,让我给找到了!妈耶,睡到半夜都要笑醒喽! 警察们也知道这桩事了。重庆帮会的人来长沙找人,找他们丢失的钱!就有可能给他们惹出麻烦来!所以,他们也很警惕很谨慎,小心盯着! 李应龙科长有时就给桂龙海打电话,说:“就是给老子乱坨(捣乱)噢!我简直搞不清白喽,这么找,就找着人喽!长沙大街上,哪个地方的人都有噢!” 桂龙海可不关心这个事。重庆的大老板丢了钱,与我何关系!他关心的是死人案! 9-12 现在,还有一个人也关心死人案!长沙警备司令部总司令官,罗炳立! 罗炳立,湖北荆州人,生于一八冖九九年,响当当的黄埔一期。他虽然参加过东征,但流年不利,为了一些提不起来的破事,被排挤出军队,只好回了老家。 一九二六年,他响应北伐,在家乡拉起一支队伍,协助北伐军作战!他这支队伍,后来被改编成补充营,他当营长。再后来,他的补充营被扩编为警备团,他当团长。 他因为作战勇猛,又被保送到陆军大学第一期。但还是倒霉,未毕业! 他这一路走来,总是磕磕绊绊,总是在杂牌部队里混,是说不出来的窝囊。 直至一九三八年,他的警备团又被扩编为第一九八师,他终于当师长,并且挂上中将军衔。一九三九年,他兼任长沙警备司令部司令,至今。 他今年已四十出头,但仍渴望军旅辉煌,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但是,他的第一九八师是个什么底子,他实在太清楚了!真正是兵怂官怂枪更怂! 现在,他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脸错愕地看着对面的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三人。 他到底在官场混了多年,一脸错愕的模样还做得出来! 他手里有一份公函,是战区参谋长李承国签发的,责成他协助军统局行动大队的大队长陈子峰,查清原警备司令部军官沙万桐非正常死亡的原因! 他放下手里的公函,向陈子峰摆了摆手,直截了当地说:“我从未听说过这个人。我要查一下这个人,弄清楚他是怎么个情况,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陈子峰站起来,笑着说:“那就多谢长官的支持。我顺便说一下,我们的乔副队长,这几天要在咱们司令部里转一转,看看这个万沙桐是因为什么情况辞职的,是受伤呢,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这也是调查的一部分。多谢长官,我们走了。” 一脸怪样的陈子峰,一句话不说的萧安城,还有那个女军官,终于走了。 9-13 罗炳立独自在桌边坐了许久,脸色也显得沉重起来。 他真感觉自己流年不利!他好像一辈子都流年不利! 他是黄埔一期!他是中将师长!现在又兼着长沙警备司令!但他手底下的部队,就是一支第一九八师!听听这个编号,就知道是杂牌中的杂牌! 用一句话说,他没实力! 长沙曾经运来一大批武器弹药,藏在岳麓山后面的仓库里。他曾经去看过,那么一大批武器弹药,实在叫他眼红! 他特地把负责押送的焦俊才留下,并且悄悄和他探讨,能否给他留一部分! 焦俊才眨着小眼睛盯着他,许久才说:“长官,此事不是不能办,但要很多钱呀!您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吗!” 罗司令明白了,他即使拿出所有积蓄,也不过买个十支八支步枪!仅此而已! 但是,有一天,副官沙万桐悄悄告诉他一件事,长沙理问街那一带,可能藏有一大批过去留下来的白银!虽然是谣传,但无风不起浪,恐怕真有一点影子! “多少?”他简洁问。 “长官,传说是有几十万两!我们如果能弄到手,咱们师,就能改天换地!” 正是这一句话激励了罗炳立!他的师,需要的就是武器装备! 但是,沙万桐却死于非命!仅此一点就可说明,那些白银确有其事! 但怎么把这批白银弄到手!眼前却没有任何办法!也许,他应该和焦俊才商量一下! 但他心里又很犹豫,这个焦俊才是不是可信任,他还真有一点拿不准! 他其实就是想壮大他的第一九八师!他就是想上战场建功立业!但弄银子这件事,不管怎么弄,也和贪赃枉法没什么区别! 9-14 陈子峰出了警备司令部大门,站在门口向两边张望。 萧安城和乔艳芳都站在他身边,谁也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乔艳芳问:“怎么着,在里面说了那么几句话,就结束了?” 陈子峰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嘿嘿地笑着,对她说:“就是这么搅和一下子,打草惊蛇嘛!接下来,就看你在那里查得怎么样了!” 乔艳芳把她的大眼睛眨了又眨,突然明白陈子峰的贼心思了!她伸手就挽住萧安城的胳膊,说:“那好了,你走吧,咱们晚上再说吧!” 陈子峰挥了挥手,竟然摇摇摆摆的真走了。 乔艳芳笑嘻嘻说:“哥哥,现在就是咱们俩在这里调查了!陈子峰到底办了一件正事!” 萧安城也笑了起来,“他是狡猾,你是聪明,我可是刚刚明白!” 乔艳芳快乐地大笑,说:“走吧,哥哥,咱们现在就是转一转。” 这两个贼精的家伙,在长沙警备司令部里转了两个小时,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个沙万桐,曾经是罗炳立的副官!所以,罗炳立说他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一句假话! 9-15 夜里,晓烟和颜伯苓悄悄离开岳麓山,乘最末一班渡轮过江。 他们无论在渡轮上,还是上岸走到街上,都小心注意身前身后。这一老一小,就是眼下重庆和长沙两件大案的首犯!谁都想找到他们! 天亮时,他们悄悄进了万福居的门。 二菊和玫瑰已在店里忙了起来。再过一会儿,第一拨吃早饭的客人就要来了。她们要蒸包子,烙大饼,切咸菜,等等。和他们一起忙的还有大官人和贝壳英子! 贝壳英子一看见晓烟,就把她拉到一边,悄悄说:“我看见赵老板的人了!昨天早上从东茅街的街口过!他没进来!但迟早会进来找到这里的!” 晓烟也低声说:“我回来,就是要和你们商量一下子,要不要把咱们的人和东西,都弄到西城去!” 贝壳英子说:“要的!尽早过去!这里太不安全了!” 晓烟说:“好,等一下子,咱们商量一下!” 9-16 晓烟跟在大官人身后,悄悄去了奶奶住的小院。 苏家巷狭窄而弯曲,有点长,奶奶住的小院在苏家巷的东口。 正文 1208、 从前是罗长官的副官 附近的居民都在自家门前忙碌着,谁也没注意这两个人。 晓烟进了小院,先去了弟弟和奶奶住的房间。奶奶正在给坐在床上的弟弟穿衣服。 弟弟一看见晓烟,就向她伸出两只手,嘴里叫道:“子,子。” 晓烟突然明白了,弟弟叫的是“姐姐”! 她大笑着,一下子就把弟弟抱起来,连声说:“弟弟,叫我,叫我。” 弟弟咯咯地笑,不断叫:“子,子。” 奶奶在后面叹了一口气,“刚说话的伢儿,不是叫爹妈,却是叫姐姐,唉,真是的!” 晓烟心里也有点难过。李太太人很好,现在不知在重庆什么地方。李先生人更好,还教过她保护弟弟的方法。也不知人在何处。不知何时,他们一家子才能团圆! 不过,在她心里,这些都是小事!尽快把所有孩子,奶奶和弟弟,还有他们的钱,都转移到西城去,是她此时最大的问题! 片刻,晓烟和大官人站在灶边,就有一点发呆。 灶边的地下,藏着满满一水缸的钱!她不可能叫西城的孩子们再回来一趟!那样目标实在太大!但这么多钱,还有他们的行李,怎么运到西城去,却是一个大问题! 另外一个问题是,大官人是金钱帮里最大的孩子,贝壳英子则是最漂亮的女孩!富成仓库里的壮汉们可能记不住别的孩子模样,但他们一定记得大官人和贝壳英子! 这两个人万一被赵时甫的壮汉们认出来,他们全得完蛋!这是想都不用想的! 9-17 上午和下午,不是吃饭点的时候,万福居里就没有客人。 晓烟和大官人、贝壳英子、二菊和麻子,就坐在一起商量。 贝壳英子向坐在墙边的大叔一歪嘴,“他知道喽?” 晓烟说:“知道!大叔也有秘密,也告诉我了。我们都有秘密,互相保护!” 之后,她就把长沙城里某个地方,埋着二十多万两白银的事,告诉了这几个孩子。 这几个孩子都被惊到了,嘴张得像个瓢,眼瞪得像个桃,那么惊愕地看着大叔。 颜伯苓看着他们,勉强笑了一下。 贝壳英子最直接,“大叔噢,你能弄那些……那些……么?” 颜伯苓惨然一笑,“一毫也弄不走!二三十万两呀!你们的东西可以弄走,我的那些,根本弄不走!但我也不能说出去,我一说出去,头一个就会没命!我们是一样的。” 所以,大叔的唯一目的,就是保命!他们要保护大叔!保护了大叔,也就保护了他们自己!这个道理,几个孩子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藏在小院里的钱怎么办! 这时,颜伯苓轻声说:“我提个建议可好。今天夜里,我们这几个人,先带一部分钱走,送到西城去。至少眼下,钱分别藏在两处,即使被人找到了,也只能找到一部分!不会全丢!” 大叔这个建议很有道理!他们早就担忧赵时甫的人会找到他们!找到了,钱全丢了,他们可不是白忙的事!还要丢命的! 他们当即商定,眼前这几个人,今夜乘末班渡轮,先带一半钱过江。明天,再乘早班渡轮回来,继续维持这两处地方! 过一段时间,在西城找到更安全的地方之后,再全部转移过去! 9-18 按照萧安城的建议,陈子峰选择在夜里,秘密与焦俊才见面! 他们见面的地点就在二里牌的一间小茶馆里。 长沙人和重庆人,在喝茶这方面有许多共同点。他们都喜欢喝早茶,喜欢在喝早茶时吃一些面点。另外,他们都喜欢吃辣。 但也有一个不同点,重庆人到了夜里也喜欢喝茶,甚至喝到很晚。 长沙人到了晚上,喝茶的人就比较少了。 这是陈子峰选择夜里在小茶馆里见面的原因! 陈子峰和萧安城并排坐在一起,焦俊才坐在他们对面。 他们的眼睛里都闪着难以捉摸和狡猾的光泽,互相盯视着。 “我到这里的时间不长,人还没全混熟。”焦俊才微笑说。 “但你认识沙万桐,没错吧?”陈子峰轻声问。 “我认识。我听说,他从前是罗长官的副官,就是这些。罗长官承认了吗?” 陈子峰微微摇头,“他说他不知道这个人。” “那就对了,说明我判断的对!” “你判断了什么?” “罗长官和沙万桐,一定有秘密!什么人都不知道!但我看出来了,所有人都被命令闭嘴!不许对你说任何情况!” “什么情况?请你说。” “我不知道!陈队长,我是真不知道!我不是罗长官的亲信,不可能参与秘密!但我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有秘密!我如果判断不错,应该和利益有关!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不过,你却让桂龙海找我们,为什么呢?” “这种事,只有你们能查清楚!我说的没错吧!”焦俊才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 他心里想的是,武汉的药品,都让你们查出来了!你们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他小声说:“陈队长,我会悄悄打听。如果我打听到什么,我一定会告诉你!但是,你也看出来了,我就在罗长官手底下工作,希望你一定掌握好这个分寸。” 他最后盯了陈子峰和萧安城一眼,小声说:“暂时就这样吧,我告辞了。” 9-19 小街里夜景朦胧,两边的灯光都是昏暗的。街上也少有行人。 焦俊才站在小茶馆门口,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向另一边走。 大约走了一百公尺之后,他走进另一家小茶馆。 他进了门,一直往里走,最后在角落里的茶桌旁坐下来,说:“他们来找我了!” 坐在对面,一直把脸埋在胳膊弯里的人这才抬起头,并且睁开他的小眼睛。 他是白崇信! 重庆双十节发生的爆炸案,事后,军令部和执法总监部都进行了细致的调查!白崇信涉嫌通敌,是受到审查的人!但审查到最后,却审查不下去了! 白崇信眨着他的小眼睛,一再说,他确实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说他是军委会秘书处的人! 他说:“人家是高层噢,通知我在四号码头安排一个泊位,就是这个事!我怎么敢追问下去?你们说,我敢么?” 他说来说去就是这么几句话! 老实说,双十节爆炸案里,陈子峰的宪兵队也接到过几个神秘电话,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白崇信接到的电话,有可能也属于这种情况! 但有一点很明确,他至少可以算是被日本人利用! 白崇信因此被免职,并被勒令退役!他就此成了一介平民! 他离开执法总监部的看守所,四面一望,却不知去哪里好! 何贵湘虽然重回第二十六军团,但也多少受到一点牵连,现在只能老老实实的呆着,想去寻求他的庇护,似乎是不可能的! 叶蓬总司令更直接,干脆投了日本人,做了伪军军长,现在驻扎在芜湖。 至少现在,白崇信不可能去投奔他! 他看来看去,似乎只有焦俊才那里天高皇帝远,也算是可去之处! 他可不是闲人。他到长沙不久,就打听到了许多消息,杂七杂八的。但在他极其精明狡诈的脑子里,却把这些情况拼凑到了一起,并且看出了大概的眉目! 他给焦俊才的建议是,坐山观虎斗!寻找其中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 焦俊才虽然不是很精明,但也从沙万桐这件事里,猜出其中一定有巨大的利益!他现在升职已不可能,唯一能吸引他的,就是利益! 利用陈子峰那些人,就是白崇信给他的第一条建议! “他们都是最贼的家伙!一定能查出背后的秘密!你跟着他们走,一定会找到!” 白崇信确定无疑地对焦俊才这么说! 9-20 但是,陈子峰和萧安城走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里却都是一盆浆糊! 仅从罗炳立不敢承认沙万桐曾经是他的副官这一点上,就可看出其中一定有大问题!但也仅此而已!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贼,你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陈子峰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无利不起早!焦俊才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桂科长对我一开口,老子就看出焦俊才的目的!就是想利用老子!” “你知道就好!” “什么叫你知道就好!老子知道,有什么好的!我要弄清楚背后是什么事!” “我看,只有罗长官知道!他一定知道!但他可能不会说实话!” “为什么,他的副官死了!他就不想查清楚么!” “他不用查!他就是知道!等一等,子峰,等一等,看来,可不仅他知道!害死沙万桐的人也知道!所以才灭口!” “谁!你给老子说!” “我怎么知道!但要找到害死沙万桐的人,只能请桂科长过来给我们帮忙了。他办这种凶杀案子,经比我们有经验!只能由他出面去查!” 正文 1209、 那么大一堆钱呀! 9-21 “我查不了!”桂龙海直截了当地这么说,“这就是警察局的案子,他们要按无名尸来办!我有什么办法!” 上午这个时候,战区司令部招待所就很安静。 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军人,他们白天要去忙自己的公事。 桂龙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向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用力挥手,表示他毫无办法! “桂科长,死者可不是无名尸呀!有名有姓,并且是长沙警备司令部的军官!”陈子峰微笑说。 “没什么大改变!他辞职了,不再是军人了!我怎么插手!”桂龙海向他们叫道。 “至少不是无名尸吧!”陈子峰仍然坚持说。 “是不是无名尸,人家警察局说了算!” 这时,萧安城平静说:“桂科长,请你想想这个案子里面的关系。长沙警察局隶属省政府。但薛长官就是省政府主席,长沙是不是归他管?长沙警备司令部隶属第九战区管,薛长官就是第九战区的总司令官!你看看,不管从哪个方面说,你是不是都有责任?” 桂龙海说:“我知道!但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长沙警察局就是现管!” 陈子峰说:“李长官就算是县官,也把这个案子交给你办了!” 桂龙海叫道:“是交给你们办!李长官说了,你们什么都敢干!就没有你们办不了的案子!李长官就一句话,说:交给陈子峰那些人就行了!” 这下子,他们双方都笑了起来。但也只是笑了起来,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9-22 大官人等人到了岳麓山里的看林人小屋,并没有按照夜里商量的,当夜返回。 一方面,孩子们一见面,就好像多年未见一样,互相打闹起来,亲得不得了。 另一方面,他们来了之后才发现,他们最重要的事,是把这堆钱藏起来! 他们四面一看就明白,看林人小屋里根本藏不了东西!再说,他们住在这里也是暂时的,随时都会离开!赵老板的人要是找到这里,一定会把这间小屋拆开来找! 最后,他们按照大叔的建议,在山里找一个小山洞,藏在山洞里! 竹竿和安江带着其他孩子继续进山去砍柴。他们这几个核心孩子,就进了山! 时间不长,他们就在半山腰里找到一个小山洞。洞不大,大约只有一人多深!要进这个洞,他们只能爬进去! 这样,他们就用油布包好那些钱袋子,塞进山洞里。他们又搬来一些石头,堵住洞口。大叔很谨慎,又挖来一些带着土的草,栽在外面。 他小声说:“等草成活了,就没问题了!” 钱是藏好了,但他们一时都舍不得走。那么大一堆钱呀!都是拿命换来的! 他们就在山坡上坐下来,开始商量他们的下一步。 大官人忽然问了一句,说:“大叔,丝茅村这个地方您听说过噻?” 颜伯苓仰头想了想,“好像是听说过。在城北,就是郊区了,村子么。” 大官人说:“前天,我在电线杆上看到一个招贴,说丝茅村那边招收挖土的民工。烟姐噢,我是这么想噻,咱们现在分成两摊,还是有些显眼噻。我想带几个大点的孩子,去丝茅村那边看看。我们要是能在那边再谋个差事做,就分成三摊了,可好噻?” 晓烟回头看着颜伯苓说:“大叔,那边是郊区?” “是郊区,那边就是农村了。” “很偏僻喽?” “是。若是藏在那边,也好的。郊区就好大了,谁能想到去郊区找你们。” “那个地方好找么?” 颜伯苓又仰起头想了一下,说:“大概位置么,是这样。你们沿着柑子园街向东走。” 大官人说:“这个我们晓得。” “向东走要走好远,你们打听着一点,找一下长沙火车站。长沙火车站的铁轨已经被拆掉了,但车站还在。你们找到火车站之后,就沿着铁路一直向北走。我估计,大约要走五六里地,过了北站,大概就到丝茅村了。” 大官人就转向晓烟,“烟姐,咋样?” 晓烟一点头,“我看好。今晚你们都回去,再带两个大一点的孩子一起走,明天你去那个丝茅村看一看。若能落下脚,也许我们将来也会去!可好!” 麻子和贝壳英子等人都向她点头,此事就这么定了!大官人今晚带两个孩子先回万福居,明天再去丝茅村! 9-23 第二天一大早,大官人带着两个孩子,悄悄离开苏家巷,向东找长沙火车站。 找到车站之后,他们又沿着没有铁轨的铁路一直向北走,过了长沙北站,就进入一大片荒地里。 这里小山包起起伏伏,山上也没什么树木,倒是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茅草。风一吹,那些茅草也如波浪似的起伏摇摆。远处,偶尔能看见有一些小村庄,果然相当偏僻! 大官人和两个孩子快走到浏阳河边时,才看见那边有一处工地,许多人在干活。 他拦住一个运土的汉子,询问到这里干活,找哪一个。 那个汉子向一座小山包上一指,“那个站在山顶上穿西装的,就是喽。” 此时,梁金凯正拿着图纸,和几个工程队的工头站在一起说话。 他看见几个孩子走上山,就问:“来找活干的么?” 大官人就说:“是,先生,我们听说这里有活干,走了好久,才找到这里。” 梁金凯瞄他一眼,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大官人小心说:“是从四川来的,想在这里做工吃饭。” 梁金凯仍然盯着他,“四川哪里的?” 大官人这就没办法了,只好说:“是巴县的。来了半年喽,到处找活干。” 梁金凯点点头,就回头说:“许队长,你那里缺人手,就在你那里干吧!” 9-24 大官人三个孩子被许队长带到干活的地方,也大体上看清楚了这处工地。 这处工地圈了好大一片地,远处就是拐了一个大弯的浏阳河,南边则是没有铁轨的车站。要搁在从前,这里真是蛮好的地方。 工地上干活主要有三种情况。大官人干的活,就是平整土地,把一些小山包挖掉。还有一部分人是砌围墙,这就算是技术活儿了!还有更技术的活儿,盖房子! 那些房子已砌了一人高。大官人虽然是外行,也看明白了,这些房子相当大!已经一人高了,除了门,却没见窗户!所以,这些房子应该是仓库! 他心里想,妈呀,这么大的仓库,不知要放好些货物!我们兄弟,都和仓库有缘! 许队长给了他们工具,镐头、铁锨和箩筐。他们的任务,就是把高处的土挖下来,运到下面低的地方,还要铺平! 这样,大官人就和两个孩子用力干了起来。 到傍晚的时候,许队长来给他们结钱。大官人没想到,竟然一天是两元钱!噢哟,好差事噢!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在附近的村子里租了一间草棚子,住一天一毛钱。其他能住人的房子,都租给那些干活的人了!他们来晚了! 大官人在小吃店里买了几张大饼和一点咸菜,坐在街边的石头上吃晚饭。 只吃了几口,那两个孩子就向大官人摇头。 大官人明白他们的意思。这个小村子很小,村里的人互相都认识。住一些干活的成年人,莫问题。但若住下十几个孩子,就有点显眼了! 所以,他们都看明白了,这里并不是藏人的好地方! 9-25 深夜,小东茅巷巷口,茶馆里。 白崇信一动不动盯着坐在对面的川上,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川上点着桌面,小声说:“这里!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白崇信一点头,“是,一个叫沙万桐,长沙警备司令部的军官!还有一个叫颜伯苓,曾经是湖南省银行的职员!那天下雨,沙万桐就是从这里出去的!他临走时,把头上的礼帽戴在颜伯苓头上!就这么一顶礼帽,让东庆国术馆的人给弄错了!” 川上有些难以相信地看着白崇信,“就这么巧,他们最后抓走的是沙万桐!” 白崇信满脸都是难以克制的冷笑,“兰亭先生,结果是,东庆国术馆的人失手打死了沙万桐!只好扔在小古道巷的水井里!最后让警察局给发现了!” 川上点点头,“我倒是看见警察在那里捞尸体。那么,那个叫颜伯苓的人呢?” 白崇信叹息一声,“颜伯苓从那天起,就失踪了!谁也找不到了!” 川上说:“还有什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白崇信说:“还有更重要的!我昨天刚从东庆国术馆里得到最新消息!重庆的赵时甫来找东庆国术馆的人帮忙,寻找盗窃他巨款的那一帮孩子!” 川上不由笑了,“这个,我也想知道!” “兰亭先生,东庆国术馆的人很狡猾,他们一下子就想到,曾经有几个从四川来的孩子,在他们的工地上干活。但他们不小心,露了马脚,那几个孩子一下就跑掉了!您听出这个意思了吗?” 正文 1210、 他背后没有日本人才怪呢 “你的意思是说,那几个干活的孩子,就是在重庆盗窃了一笔巨款的孩子!” “没错!就是他们!您说您要找两个小孩子,就在这伙孩子帮里!” “现在,这些孩子也没踪迹了!” “是的!也没踪迹了!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还有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你怎么想。” “你请说,我会判断。” “警察局不再查死尸案了!但桂龙海却一直在查!我通过焦俊才告诉桂龙海,要破这个案子,就要找陈子峰那些人!他们也到长沙来了!” 川上到了这个时候,就有点疑惑起来了,甚至非常疑惑! 白崇信今天特地约了他见面,说了三件事,却是天上一件,地上一件,简直就不知道他说的重点是什么。 他把白崇信说的这些仔细想了一下,就说:“老白,你说的颜伯苓,是什么意思?” “兰亭先生,东庆国术馆的人一直在原来湖南省银行的废墟上,东挖西挖的,您就不想想他们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们在找东西!” “什么东西?”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东庆国术馆的人对此讳莫如深,一丝不露!” “在银行的地下找,应该是为了钱财吧?” “一定是!而且数量一定不小!到底是什么,颜伯苓一定知道!” “所以,调查沙万桐死亡案,其实是为了找到那个叫颜伯苓的人!” “正是!” “但是,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找陈子峰呢?” 白崇信嗬嗬地笑了起来,“第一,要找到颜伯苓,只有陈子峰那些人才能找到!” 川上瞪着白崇信,忽然一拍桌子,“老白,我现在想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让陈子峰那些人介入进来!很好,很好,我现在想明白了!请君入瓮!很好!第二呢?” 白崇信点着头说:“我感觉,要找到那几个孩子,恐怕也得是陈子峰那些人!” 川上虽然没说话,但心里还是认可的。陈子峰那些人,简直就是一伙妖魔鬼怪!没有什么是他们找不到的!他这么想着,还是点了点头。 白崇信继续嗬嗬地笑着,说:“兰亭先生很聪明!好了,我要说的都说了!现在我要走了。如果兰亭先生今后还用得着我,您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他微笑站起来,把一顶礼帽戴在头上,说:“兰亭先生,茶钱由您付吧,我走了!” 9-26 “请君入瓮!”陈子峰眼神怪异地盯着桂龙海,似乎对他的说法很不满! “焦俊才一说找你们帮忙,我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焦俊才那个人,你们还不了解吗!”桂龙海瞪大眼睛,同样怪异地盯着陈子峰! 这里是萧安城在监听科的小办公室。办公室里最主要的一件家具,就是窗前的大办公桌!桌上铺满了电报稿和各种资料,再有就是他的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的! 桂龙海提出要见一面,“陈队长,我有些情况,非跟你说说不可!” 于是,陈子峰就指定了萧安城的监听科!他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放过萧安城! 所以,这时他就转向萧安城,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安贼,你怎么不说话!还要老子请你开金口是不是!”他一开口就没有好话! “你能不能客气一点!说一声请!不会说呀!”乔艳芳开口,绝不会给他留面子! “安贼,请!请你开金口!”陈子峰一脸怪异的笑容。 谁知,萧安城没开口,却满脸笑容,回头看着姜玉凤,似乎要征求她的意见。 姜玉凤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但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她,她要不说一句话,似乎也不好。 她眨着眼睛,就说了一句大实话:“别上当就好。” 萧安城笑着,向她伸出大拇指,然后就把这个大拇指转向陈子峰,“我要说的,其实就是这个!小姜一口就说出来了!你还不明白吗!” 头一个,乔艳芳就大笑起来,并且笑得前仰后合的,好不快乐。 陈子峰其实也想明白了,但就是要跟萧安城斗斗气,就说:“老子就是不明白!谁给老子解释一下!小乔,你笑得那么高兴,你先说!” 乔艳芳就收起笑容,撇着嘴瞪他,“日本人已经给你划好了道!你不跟着道走,怎么行!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到了这个时候,桂龙海和姜玉凤才听出来,他们认为,此事的背后一定有日本人! 桂龙海也相信,早在武汉的时候,那个焦俊才的背后就可能有日本人的影子!但一直没找到证据!也就拿他没办法! 现在,他却主动跳出来了!他背后没有日本人才怪呢! 姜玉凤也是到现在才想明白,吉野为什么会出现在长沙!他们就是想找到那两个孩子!听陈子峰这些人的意思,日本人似乎要利用陈子峰找到那两个孩子!但陈子峰这些狡猾家伙,早已想到这种可能!妈呀,他们得有多狡猾呀! 我说“别上当就好”,不过是随口一说,但却恰恰说到了要害!难怪萧安城要对我竖起大拇指!妈呀,这些人说话,怎么都是这么曲里拐弯的! 到了这个时候,几个贼精的家伙,其实已经将此事商量定了! 陈子峰说:“那好吧!既然日本人已经给老子划好道儿了!老子就跟着道儿走!” 9-27 下碧湘街拐角,小院里。 这天早上,佐藤先生意外收到高桥的电报。 此时,他正在和川上商议昨天夜里,白崇信对他说的那些情况。 佐藤先生沉思着说:“应该有人知道,那个地下埋了什么!” 川上说:“老师,我考虑了一下,至少有三个人知道!第一个就是沙万桐!但他死了,也就没办法了!第二个应该是东庆国术馆的人!我们能不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来!这件事恐怕要考虑一下。据说,那个涂馆主的武功,相当了得!” 佐藤先生微笑说:“你说第三个人吧。” 川上说:“应该是长沙警备司令部的司令,罗炳立!沙万桐知道了,他这个做长官的,一定知道!怎么对付这个人,可能也要考虑一下!” 佐藤先生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两个人多少都有一点势力,如何和他们打交道,恐怕是一个问题。武夫,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川上一点头,“老师,我会全面考虑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吉野送来高桥队长的电报。 佐藤先生一看电文,不由疑惑起来。 电文是:“最近发现假维新币,似从长沙流出!” 他疑惑的是,他从各方面了解到的情况,重庆方面确实有制作假币的动议,但目前都在扯皮之中,何时能制作出来,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 但怎么回事!市面上已经出现了假币!并且是从长沙流出去的!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他把电报交给川上看。川上也很意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佐藤先生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连川上也没想到的事。 他说:“武夫,我们可能把那些孩子看简单了。长沙东城好藏人,我们就一直在长沙东城找人!也许那些孩子就藏在长沙西城呢!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川上很意外,说:“老师,您的意思,我们应该去西城找那些孩子?” 佐藤先生向他一点头,“你应该安排几个人去西城找!” 10-1 丝茅村,仓库工地。 梁金凯心里非常着急! 今年年初,他在杭州、南京等沦陷区的几个大城市里,采购了大批货物,很快就要运到了!但他的仓库还没有建好! 现在,他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第一件,他把土方队的许队长调到建筑队,加快仓库的建设速度。所以,他现在需要给土方队找一个新队长! 他观察了三天,就注意到,那个从四川来的孩子相当肯干!眼下这个天气,干点活儿不太容易出汗。但那孩子却总是穿一件单布衫,干得汗流浃背! 他慢慢走到这个四川孩子身边,戳了戳他的肩膀。 大官人急忙抬起头,擦着脸上的汗,说:“先生噢,您有事噻?” 梁金凯听着他说的四川话,还是问了一句,“你是哪里人?” 大官人相当紧张,担心是不是露馅了,小心说:“我是四川人噢,跟先生说过噢。” “四川哪里人?”梁金凯还要是问下去。 “巴县噻,说过喽。”大官人小心观察他的表情,心里已开始考虑,要不要跑路了! “你叫什么?”梁金凯随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问下去。他其实并不知道各方面的人,都在找孩子的事! “先生,我叫关仁噢。”大官人小声说。 “管人?” “是关仁噢。” “好了,我不管你是关人,还是管人,现在,土方队就归你管了!你负责!” 大官人大为意外,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件事!但我长这么大,从来莫管过人噢!土方队也有好几十人噻,都比我年龄大,我怎么好管噻! 正文 1211、 我辞职总可以了吧! “先……先生,我……我……我莫这个本事噢。先生您……您找别人好噻。” “别多说废话了!我现在叫你管土方队,你就是土方队的队长了!你现在就要管起来,有什么问题,就找那边的王工,听明白了!” 梁金凯说完这些话,一甩手就走了,扔下痴呆的大官人。 大官人一回头,就看见那些二三十岁,甚至三四十岁的民工们,都拄着铁锹看着他。 他把肚子里的气鼓了又鼓,大声说:“干活,都干活!不干活就莫钱拿!” 这句话真的很管用,那些人立刻就开始干了起来。 10-2 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大官人不仅又干出了一身汗,还喊破了喉咙。 他不断说:“老哥,照着线挖,一定要照着线挖噢。”或者说:“叔,把土填到那边洼地里。一下雨,那里会积水噢。” 他大体能看出来,这片场地相当大。第一栋库房正在封顶,很快就要建成。建筑队正在旁边挖第二栋库房的地基。 他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要把仓库建在这里!这里好偏僻噢! 天色暗了下来,民工们都停了手,一动不动地呆看着他。 大官人突然明白,民工们是等着他给他们结工钱!噢哟,我哪里有钱噻! 他回头看见坐在仓库门前的王工,就向他跑过去。 他说:“王先生,我们土方队,要……要……” 王工说:“你们多少人?” 大官人吃了一惊,他只知道土方队有三十多号人,到底是多少,他也不知道。 他急忙跑回去,把干活的民工数了一下,又跑回来说:“王先生,我们三十三个人。” 王工拿出一叠钱,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是六十九元钱,你数一下,在这里签字。”他把一张表格推到大官人面前。 大官人吞咽嘴里的口水,小心说:“王先生,我们……我们三十三个人噢。” 王工说:“三十三个人,是六十六元。你是队长,外加三元钱。签字吧!” 大官人走在以回去的路上,笑得合不拢嘴。妈哟,我当队长一天,五元钱噢!好得很噢!难怪人们都想当官呢!当官就是有好处!土方队队长,大小也是个官噢! 10-3 日本人已经划好了道儿!想来想去,日本人确实给我们划好了道儿!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这三个贼精的家伙,商量一夜,终于作出决定,就按照日本人划好的道儿走!不这么走就不行! 按这个道儿走的第一步,他们互相歪着嘴冷笑,决定今天去拜见长沙警备司令部的总司令,罗炳立长官。 长沙警备司令部所在的二里牌,位于长沙东郊。因为是郊区,所以没被大火烧毁。 第九战区司令部也在二里牌,占用的是从前唐生智的公馆。警备司令部使用的则是原来的一所中学,场地也挺宽敞的。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抵达警备司令部之后,跟门口的卫兵一说,很快就让他们进去了。一名年轻军官把他们带进罗炳立司令官的办公室。 10-4 罗长官此时的眼神,和陈子峰他们上次见到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藏着如临深渊的痛苦和郁闷!似乎,他早已明白陈子峰这些人的来意! 陈子峰恭敬说:“长官,我们奉战区李长官之命,继续调查沙万桐死亡一案。” 罗长官向他挥一下手,沉默片刻说:“我明白,我明白。上次,我说我不知道有这个人,是不对的。他曾经是我的副官。我上次没说实话,很抱歉。” 陈子峰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说:“长官,我问一下,为什么呢?请您一定解释一下。” 罗长官再次沉默很长时间。他忽然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 他回头对陈子峰说:“请你到这里来看看,也许能看明白。” 陈子峰等人都走到窗前,向外面看。 外面,就是原来中学的操场。此时,正有一些士兵在操场上操练。不过是一些士兵在操练,他们不明白罗长官是什么意思。 罗长官说:“请你们注意一下他们的武器和身上的军装。” 陈子峰他们再仔细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操场上有三个连队在操练,可能是一个营。但他们摆放在操场边的武器,只有三挺捷克式轻机枪,已经非常老旧了。 这种装备水平,山西的第四集团军也是!一个连只有一挺轻机枪!火力不强! 再看士兵们扛在肩上的步枪,更叫人意外。 多数士兵扛的都是七九式步枪,这倒也没什么。在国军里,七九式步枪仍然是当家武器!但其中有一些士兵,就没有枪!他们扛在肩上的,就是一根木棍! 他们身上的军装也很差,一看就是平纹布,很不结实。有些士兵的肩上或膝盖上,还打着补丁。他们穿在脚上的是露出脚趾头的布鞋,甚至还有穿草鞋的! 这些,就是地方杂牌军的服装和装备!这样的军队,怎么上战场! 罗长官轻声说:“这支部队,就是当年北伐时,我从家乡拉起来的队伍!后来被扩编为一个团,再后来,又被扩编为一个师!第一九八师!所有武器装备,都要我自己想办法解决!请你们告诉我,我怎么解决!” 陈子峰这几个人都有一点发呆,看着面容严峻的罗长官,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罗长官的眼神已相当沉重,其中更藏着痛苦,“我最盼望的是,带着这支部队再上战场!但这样的部队,上了战场会怎么样!相信你们一定能看出来!” 陈子峰这三个人都看得明白,罗长官的第一九八师,其实就是杂牌部队中的杂牌!这样的部队上战场,一触即溃!不是他们不愿意打,实在是他们的武器装备经不起打! 10-5 罗炳立总司令重新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陈子峰等人,目光沉重,看了他们很长时间。 他淡淡地说:“陈队长,你看我挂着中将军衔,很威武吧!只因为我是黄埔一期,到底还算是委员长的学生!你看我当这个警备总司令很荣耀吧!只因为长沙一场大火,我的前任被枪毙!没人肯来接这个烂摊子!所以才会落在我的脑袋上!” 陈子峰等人看着这位罗长官,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罗长官的目光渐渐变得严厉起来,“我告诉你们,日军很快还要进攻长沙!这是肯定的!但战斗结束之后会怎么样!我的这支部队,就是一批死亡数字!我知道这个结果!我每天看着他们操练,心里想的就是这个结果!但我没办法!什么办法也没有!”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我猜,您一定想过什么办法吧!” 罗长官说:“我这支部队,每年只能得到很少经费,吃了饭,也就不剩什么了。我请求过方方面面,上上下下,但都没有用!城西的田村军火仓库里,存放着大批武器弹药,你们知道吗!” “长官,我知道。焦处长就是押着那批弹药来的。” “是他!现在,这批弹药归云南的龙云了!就等着他新组建的军开过来接收!” “长官,您想要那些弹药?” “这还用说吗!我真的想要!我就缺武器弹药!我曾经问过焦俊才,有没有可能,给我一点!他说,长官,那可需要好多钱!告诉你们,我没钱!我的积蓄,连十支枪都买不了!但那些武器弹药,不要多,只要给我一小部分,我的部队就不一样了!” “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沙万桐告诉我一个消息,说长沙这里,不知什么地方,藏着一大批银子!我不知道是银锭还是银元!他一直在找一个叫颜伯苓的人!他说,只有这个人知道!他说,我们只要能拿到一小部分,就足够了!” “长官,什么银子?”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就是刚才对你们说的那几句话!沙万桐要找这些银子!我对他说,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他说,长官,我辞职总可以了吧!我找到了,就悄悄运回来!给咱们部队买装备!他说,长官,有了新装备,咱们就能上战场了!” 罗长官脸色仍然严峻,但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 “可惜,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把我最后一点希望,全都带走了!我就想知道,谁害死了他!让我找到,我宁可这个司令不当,也要替他报这个仇!” 罗长官一动不动盯着陈子峰,咬牙切齿说:“陈队长,你能找到凶手吗!” 陈子峰站起来,脸色相当冷峻地说:“长官,我一定能找到凶手!” 罗长官盯了他片刻,就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向外招了一下手。 片刻,一个年轻军官走进来,向他立正敬礼。 罗长官说:“陈队长,这是我的警卫连连长,连国璋。他也是沙万桐的好兄弟。今后只要是为了沙万桐的事,你尽可以找他!该他出力的地方,他一定会出力!” 正文 1212、 今天一下子涨了两毛钱 连国璋立正敬礼,“是,长官。” 陈子峰一脸怪异的笑容,和连国璋握手,认真说:“兄弟,希望今后咱们共同努力,找到杀害沙万桐的凶手!” 10-6 连国璋送陈子峰等人出了警备司令部大门,就停下脚,看着他们。 陈子峰握住他的手,说:“连上尉,沙万桐的事,还希望你多提供一些情况。” 他这么说着,还回头向乔艳芳瞄了一眼。 乔艳芳今天的精明,是因为两点。首先,这位连上尉也是个挺帅的年轻军官。一身军装虽然有点旧了,但很合体。他斜挎着一支驳壳枪,更显得他威武潇洒。 其次,她也猜出陈子峰的贼心眼,是想借助连上尉手里的警卫连。 眼前的事,有军队才好办! 她上前也和连上尉握手,说的却是,“连兄弟,我们到长沙来,也是有任务的,希望我们互相合作,如何?” 连国璋说:“没问题!长官交待了,我一定跟你们合作!不知你们还有什么任务。” 乔艳芳笑嘻嘻说:“我们的任务有点怪,就是在长沙找两个孩子,是跟着一群孩子,从重庆跑来的。这个事儿,连上尉听说过吗?” 连国璋心里十分震惊,感觉自己脸上恐怕藏不住,只好说:“我多少听说了一点,出了一桩盗窃案,很多钱是吧!” 乔艳芳说:“是,听说有好几万元钱!我们对那些钱不感兴趣,就对其中两个孩子感兴趣,连上尉,你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连国璋急忙说:“明白,明白!你们只想找到那两个孩子!其他的不管!” 乔艳芳咯咯大笑起来,好不快乐,“哎呀,连上尉你好聪明,那我就不多说了!” 连国璋终于看着陈子峰那些人走远了,心里却不安起来,甚至还有点矛盾。 第一,陈子峰这些人有什么本事,在重庆干过什么大事,他多少听说过一些!他们也要找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就真有危险了! 第二,这个乔艳芳的话里藏着一个胡萝卜,他们只找孩子,不找钱!你们警备司令部不是缺钱吗,帮我们找到那两个孩子就可以了! 不管怎么说,那两个孩子肯定有危险了!他要尽快告诉沈一梅! 10-7 战区司令部招待所,房间里。 陈子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不住挥舞着两只手,大叫一声:“我们能找到凶手吗!” 萧安城、乔艳芳、姜玉凤,还有桂龙海,都无奈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陈子峰接着又叫道:“哈!好啊,好啊,现在我们有多少项任务了!找两个孩子!我们居然要干这个事!找赵时甫被盗走的巨款!让老子为那个帮会头目干活!是不是!现在好了,还要再找一个凶手!还有一大批银子!莫名其妙的!长沙就这么大,谁有一大批银子会忘掉!他傻呀!又不是藏一个小玩意!转脸就忘了!那是一大批银子!” 这时,萧安城冷冷地说:“子峰,你不要忘了,还有日本人呢!也是我们的任务!” 陈子峰愤怒得连续跺脚,叫道:“莫名其妙!简直是莫名其妙!日本人也来凑热闹!” 乔艳芳扭回头,那么专注地看着萧安城,又抓着他的手用力一摇,“哥,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说,日本人和我们的任务,也有关系!” 萧安城眨着眼睛把乔艳芳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是糊涂了!小乔,还是你聪明!长沙这里有什么?重庆至少还有一个委员长!日本人想断箍没断了!长沙这里有什么!日本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小姜看见了吉野!难道老乞丐也在长沙!” 他这么一说,房间里的人都不说话了。也是怪事了,老乞丐到这里来干什么? 经萧安城一提,陈子峰也想明白这些事了。老实说,他就带来这么几个人,想多干点什么也不可能!小乔虽然和连国璋拉上了关系,能不能用得上还难说! 他说:“我们以后还是老办法,上街找人!重点是找老乞丐,捎带手,也找一下那两个孩子!也是怪了,那两个孩子跟着一群小孩子,他们能往哪里藏!” 10-8 金钱帮的孩子们,这些日子继续藏在岳麓山里,每天还是砍柴和卖柴。 岳麓山的风景也是绝了。这些孩子们每到一处,总要张着嘴“喔哟”一阵子。 他们沿石径上山,迎面是一座古旧的亭子,亭子中有一块石碑。 孩子们问了安江,才知道的三个字叫“穿石坡”,好怪的名字。 亭子周围林壑清幽,巨石横亘,山涧里的溪水直下山脚的枫林村。这里林木幽静,清风徐来,让孩子们心情舒畅。 孩子们沿山间小路前行,前方赫然出现一座大寺,山门上的牌匾上写着:“古麓山寺”几个大字。此地游人很多。孩子们不敢停留,急忙下山。 山下就是清风峡,路口却有士兵守卫,不得前行。孩子只得再向后转。 寺后大树茂密,苍郁青翠。山边有一股清澈见底的泉水从石壁下流出来。 壁上刻着三个大字。安江认得,指点说:“这叫‘白鹤泉’”。 那泉水真的很清澈。孩子们捧了泉水喝,清洌甘甜,脸上都露出笑嘻嘻的模样。 从清风峡翻过小山,风景又是一种模样,让孩子们“喔哟喔哟”好一阵。 安江问了当地人,才知这里叫兰圃。 兰圃山谷中林木稀疏,阳光斑驳陆离照在他们身上。这里是他们砍柴最多的地方。 孩子们每天都要走一处新地方,几乎看遍了山上的景色。但景色再美,也当不得饭吃。他们还要像猴子一样爬上树,抡起柴刀,砍那些干枯的树枝。 他们砍够了柴,打好捆,就扛在肩上,慢悠悠地向山下的柴场走。 到了柴场,孩子们卸下柴,就坐在远处休息。 现在是安江负责卖柴,每捆八毛钱,今天一下子涨了两毛钱! 10-9 人小鬼大的桂小静,时常跟着江北阿姨来买柴。 她一来,就站在安江面前,毫无顾忌地盯着他,似乎有许多疑问。 “你们为什么要涨价?”她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 “我们也要吃饭噢!”安江转向别的买柴人,不愿意搭理她。 “你卖八毛钱一捆,一共十三捆柴,就是十元多钱,不够你们吃饭么!” “我们还要穿衣,还要住宿,还要买这个那个!十元多钱够么!咋那!” “咋那”是一句重庆话,有喝斥的意思。 桂小静没听懂,就问:“你刚才说什么?最后那两个字!” 安江气哼哼地瞪着她:“说你笨!说你什么都不懂!行了吧!” 桂小静也不是省油灯,盯着他说:“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在骂我!你有胆子说吗!” 安江就向摇着手,说:“莫!莫!你厉害!行了吧!” 桂小静开口就说:“做么噻!这是哪里的话!你告诉我!” 安江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个小丫头的目的是在这里! 他一甩下巴,说:“我听不懂!”转身就走开了。 10-10 晓烟和颜伯苓,今天没去砍柴。 他们坐在看林人小屋里,仔细研究下雨那天夜里,她从理问街捡回来的皮包。 说它是皮包,可能有点勉强。它扁扁的,个头也不大,一条拉链从三面拉过来,这个皮包就完全打开了。 皮包里原来有几页纸,都被雨水泡烂了,什么也看不出来。有一个软皮本子,里面写了许多字,但浸了雨水,字迹都模糊了,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其中一页纸上有一行印刷在上面的字:“长沙警备司令部”,令人触目惊心! 颜伯苓低声说:“这个我知道,我那个事,就牵扯到长沙警备司令部!” 晓烟最后拿出来的,就是还算完好的照片。两个年轻军官,并排站在一栋大楼前! 颜伯苓骇然叹息,“这个后面,就是湖南省银行!”又指着其中一个军官说:“下雨那天夜里,就是这个人来找我。他确实是长沙警备司令部的军官,他叫沙万桐!小烟姑娘,你说有个人被抓走了,是他么?” 晓烟摇摇头,“大叔,我们只看见一个人被打倒喽,然后装在麻袋里给运走了。是不是你说的这个人,我不敢说。噢,对了,这个皮包就是他丢下的,可对?” 颜伯苓一点头,“这就对了!就是他!从时间上算,这个人跟我分手后,我又坐了一会儿,才出来。这时,我就看见你从我旁边跑过去!小烟姑娘,就是这个人!” 这时,晓烟就定定地看着颜伯苓,“大叔,那个大楼下面,有银子么?” 颜伯苓狡黠地笑了,“小烟姑娘,你就不要惦记那个了!头一条,那个楼底下肯定没银子!银子不在那个地方!那些人挖也是白挖!第二条,数量巨大呀!你们十几个孩子,是弄不走的!你们弄不走,旁的人一旦知道了,你们和我,都活不成!” 正文 1213、 飞出一段距离才落地 晓烟轻声问:“为么噻?” 颜伯苓盯着她说:“只有杀人灭口,那些人才能独吞银子!明白这个道理喽!” 颜伯苓最后对晓烟说的是:“小烟姑娘,这个地方也不是长久之地!砍柴这个活儿,也不会长!另外,找你们,找我的人,总在东城那边找,又找不到人,最后还是要到西城这边来找!所以,我们还是要考虑一下,另找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今天就出去找!” 吴晓烟轻声说:“大叔,要是我们能做个么子事,让他们都以为我们在东城,以后我们离了东城,再做个么子事,让他们以为我们在西城,我们是不是要安全一些。” 颜伯苓眨着眼睛盯了她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小烟姑娘,你不是小鬼头!你是老鬼头噢!难怪你是帮主!好噢,我看你能不能耍得出来!” 10-11 天下事,蜿蜒曲折变化,永远出人意外!是谁也想不到的! 金钱帮帮主晓烟,一直想在东城那边做么子事,把找他们的人都吸引过去。她没想到,今天就有了这样的事! 谁也想不到,在所有孩子里,最先出事的,竟然是最老实、最不引人注意的二菊! 二菊太普通了。在男孩子堆里显不出她,在几个女孩子里更显不出她!她不如贝壳英子美丽高挑,也不如玫瑰笑口常开,捅捅这个,又挠挠那个。 吃零食是她唯一的爱好!话说回来了,当初要不是她想吃晓烟一颗糖,她们俩都躲不过日本飞机的轰炸!所以,至少在晓烟面前,她有理由吃零食! 在万福居饭馆里,二菊有了一项新任务,就是负责采购。 麻子的目标还是有点大!赵老板的人要找小孩子,首先要找的就是麻子这样的男孩子。二菊这样的女孩子出门在外,就不太受人注意。 二菊去采购的地点,就在小东茅巷的东侧,仁术医院(今湖南省人民医院)的南边,只隔一条不知名的小马路就是。 这里原来有一片破旧平房,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医院里人多,来医院看病的人更多!商家都是有眼力的贼家伙,这里很快就成了菜市场,每天来这里买菜的人很多。 二菊要买的,主要是蔬菜、鸡蛋、粉丝,再有就是瓶装的辣椒酱,这东西用得快。 她提着一只竹篮子,很快就买好了大师傅交待的各种东西。 这时,她就想到了她每天都要吃的小零食。她喜欢吃南瓜籽、葵花籽,如果有芝麻切糕,更是好得很! 不过,她最近发现了另外一种小零食,鱼皮花生! 她看着那个师傅制作鱼皮花生,用了一点点面粉和糖浆,做出那么圆鼓鼓的花生。吃到嘴里那么酥脆香甜,简直就没法比了!太好吃了! 那家小店非常小,只制作这么一种小食品。它的位置在菜市场的东头。 所以,二菊要穿过整个菜市场,一直走到最东头,才能找到这家小店。 她看着那么红艳、圆润,散发着无尽香味的鱼皮花生,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她说:“老板,给我约二两可好。” 老板微笑着,将一张报纸叠成尖尖的筒,就用小铲子往里面装花生。 就在这时,二菊莫名地感到一点不安,说不好是什么样的不安。 她到底是做过大案子的,这样的感觉不仅时时有,并且非常敏感! 她完全下意识地扭回头,向后看一眼。 她看见小街对面,一个粗壮大汉正把目光转过来,并且最终转到她脸上! 二菊和大汉都有片刻的愣怔,随即都认出了对方!那大汉就是看守富成仓库的! 那壮汉吼叫一声就向她冲过来。二菊什么也来不及多想,随手把手里的竹篮摔到他脸上,转身撒腿就跑! 她心里隐约还有一点警醒,不能往家那边跑!往家跑就是招灾,要坏菜喽! 她疯了似的向东边冲过去!出了街口就是一路飞奔! 10-12 东边也是一片废墟,更加荒凉和杂乱! 二菊飞跑中回了一下头,老天!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四五个人向她追过来! 她根本不知道能不能跑掉!她只能拚命地向前跑!跑不动了再说噻! 在重庆,她跑山路送了两个月的货,让她跑起来飞快!但那些洪门的人人,在她身后也是紧追不放! 几分钟之后,她已累得喘不过气来了,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她突然停下!眼前是一条臭水沟,大约有十几米宽,许多垃圾飘浮在乌黑的水面上。 她回头看一眼,那些人已快追上来了!她什么也不顾了,一下子跳进臭水沟!沟里全是烂泥,几乎迈不动腿!她只能手脚并用,在烂泥里拚命向前挣扎! 那些大汉已追到沟边。他们站在水沟边向她喊叫,叫她回来! 二菊惊恐看见,有几个人正想绕到前面的桥上,拦截她!她身后,也有一个壮汉跳进臭水沟里!但他跳得太急,竟然一头扎进污泥里! 二菊终于爬上岸,拚命向水沟边的小巷里冲进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就明白,后面追他的人并不远,似乎很快就会追上她! 她真跑不动了!她感觉自己就要累瘫在地上!天噢!那些人抓到她,她一定活不了喽!她心里一阵阵的绝望,感觉自己难逃厄运!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有人抓住她的衣领,一下子就把她摔出去! 她模糊的感觉,似乎飞出一段距离才落地,并且失去了知觉!她心里最后一点记忆是,完喽!完喽!真的完蛋喽! 后来才知道,她只昏迷了瞬间! 她气喘吁吁,两眼发黑,勉强回头看一眼。她依稀看见自己摔在一个极小的院子里! 在小院门口那里,一个女人站在门外,伸出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是叫她不要出声的意思!随后,那个女人就关上了院门! 这个时候,二菊哪里还敢出声!她挣扎着坐起来。她回头看见,小屋的门口,坐着一个老太太,正用惊愕的眼神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出了什么事!怎么就飞进来喽! 10-13 沈一梅今天出来找孩子,完全是在无意中走到这里! 她在附近转,很突然的,远远就看见几个大汉正在追一个女孩子。 那些大汉喊叫的声音,让她听出是四川话!她瞬间就想到,可能是重庆来的人!他们追的,也许就是她要找的孩子! 她飞快在小巷里穿行,判断那个女孩子会往哪里跑。这里的地形,也如蛛网似的杂乱无章!她加快了脚步,努力想赶到那个女孩子的前面! 几秒钟之前,她猛然发力,把这个逃命的女孩子摔进院门里,关好院门。她喘了一口气,镇定一下情绪,就迎着那些追赶的人走过去。 正如她猜测的,那些人追过来之后,喘息着问:“小姐,看见一个女孩子跑过去噻!” 他们说的果然是重庆话! 她向后面一指,“刚跑过去,一身的臭水,臭死了!” 那些大汉什么也没说,立刻就向那边追了过去! 沈一梅前后看看,确认再没有追赶的人,这才闪身进了小院。 小院里除了地上有一滩黑泥,却没有人影。她再向里走了两步,才看见那姑娘站在墙角后面,瞪着警惕的大眼睛,正瞪着她! 她满身都是黑泥,脸上手上全是!并且散发着强烈的臭味! 沈一梅回头看看满脸惊愕的老太太,就轻轻走过去,说:“大妈,我妹妹掉进臭水沟里了,我要借你的地方,给她洗一洗。” 她说完,就掏出十元钱,放在老太太手里。 10-14 小院里的厨房极其狭窄,放下一个木盆,几乎就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沈一梅烧了一壶水,倒进木盆里,对了凉水,然后就叫二菊脱衣服。 二菊没什么可说的,这是她巴求不得的事!她在这个女人的帮助下,费力脱下粘在身上、满是污泥、臭气冲天的衣服,就踏进木盆里。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低下头,去洗满脸的污泥! 沈一梅用粗布毛巾给她擦洗,随口问:“姑娘,他们为什么追你?” 二菊虽然不算聪明,但在这种场合,编句瞎话还是很简单的。 她小声说:“我偷了他们的钱噻,被他们发现喽,就是这。” 沈一梅听得出来,她说的也是四川话,甚至就是重庆话! 她随口问:“你是哪里人?” 二菊张口就说:“巴县地。”这是麻子早就给孩子规定好的说法。 “噢,你是从四川来的。” “是噻。” “来多久了?” “有半年喽,混口饭吃噻。” 沈一梅心里有一点失望。如果她真是半年前来的,就不是她要找的孩子! 但那些操着四川口音的大汉们,为什么要追她呢?就为了她偷了他们的钱?那些大汉有四五个人,是拚命追她呀!沈一梅对眼前的情况有点想不通。 她帮助二菊洗了头,也洗了澡,然后让她披上自己的外衣。 “我要把你的衣服洗一洗,全是臭泥。可能干不了,最后你可能得穿着湿衣服走。” 正文 1214、 我竟然找到了妹妹! “莫事地。洗一哈子就好穿喽。”二菊仍然心惊胆战,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还是晾一晾吧。这个天,穿湿衣服要生病。”沈一梅轻声说。 她很快洗了二菊的衣服,拿到井边清了一下,晾在院子里的绳子上。 10-15 沈一梅晾好衣服重新回到小厨房,推开门。 门外的阳光,照在这姑娘的脸上。她还是第一次看清姑娘的容貌!但就是她的容貌,让她心里瞬间生出想不到的意外。就仿佛有一把锤子,突然敲打她的神经! 此时,那姑娘也瞪着一双大眼睛,同样很意外地看着她。 她们长得很像!非常像! 沈一梅长得精致文雅一些,二菊则显得粗陋和简单,但她们就是像!就是像! “你叫什么?快说!”沈一梅急切问。 “二……二菊……”麻子没交待过名字,她一时也想不出应该叫什么好! “你姓杨!是不是!快说!” “啊……”二菊已经呆了,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叫杨二菊!” “啊!”这一声算是肯定。因为二菊这个时候也太惊讶了! “我过去叫杨一梅,你叫杨二菊!你是我妹呀!我是一梅!你是二菊!我是冬天生的,你应该是秋天生的吧!是不是!”沈一梅抓着二菊的肩膀,飞快地说! 到了这个时候,二菊已经完全傻了! 她确实听姆妈说过,她有一个姐姐,很早就卖给人家了!好像真是叫一梅什么的!老天,我竟然就这样,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姐姐!不会吧!怎么就像做梦一样! 沈一梅一把抱住她,抱得紧紧的,似乎害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她叫道:“妹呀!你是我妹呀!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找到你!妹呀,这些年,你们都是怎么过的!跟姐说!快跟姐说呀!” “姆妈和叔,都被日本人的飞机……给炸死了!”二菊喃喃地说。 “叔是谁?爸呢?爸呢?” “病死了,好些年了!你……你真是我姐呀?” “我就是你姐呀!你看看,我们长得多像!我们就是亲姐妹呀!” 沈一梅忍不住也哭了,抓着妹妹的手摇来摇去。 二菊也噘起了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妹呀,不要哭,不要哭!天啊,我竟然找到了妹妹!我简直想不到!” 沈一梅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紧紧抱着二菊,自己的眼泪也流下来了! 10-16 二菊出门买菜,没按时回来,第一个紧张起来的就是麻子! 他小声叮嘱玫瑰、石头和贝壳英子,要他们小心外面,是不是有奇怪的人来!来客人时,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他低声说:“二菊没回来!” 玫瑰和石头继续在店里擦桌子,招呼客人,眼睛却不时瞄向窗外。 贝壳英子在灶边下面条,却拎了一把大菜刀放在身边的案板上!她盯着麻子的眼神也是恶狠狠的! “你准备做么!”她在麻子耳边问。 “我想去那边,和烟姐说一声!但只能夜里走!” 贝壳英子把一盆刚下好的面条放在麻子面前,小声说:“你先给奶奶送面吃,叫她们不要出门!也看一看街上的人!” 麻子明白,这是他要做的头一件事!他必须小心谨慎才行! 他把面盆放在一只竹篮里,用布盖上。他想了想,就把围裙和头上的帽子都摘下来。万一找他们的人看见他,他可不想让他们猜到他在小店里做事! 麻子临出门时,先小心看看两边,确认没有异常的人,这才提着篮子走了。 10-17 麻子到了奶奶住的小院,第一眼就看见小安湘领着弟弟在院门外玩耍! 他向四面看一眼,就唬起脸,向小安湘做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手势! 小安湘人小鬼大,一眼就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危险。她拉着弟弟就进了小院。 麻子再次看看周围,这才跟着她进了小院。 他把那盆面条放在桌上,给安湘盛了一碗,又给弟弟盛了一小碗。 看着他们吃上了,才小声说:“奶奶,跟你说句话。” 奶奶就是奶奶!她进了里屋,就盯着麻子说:“么噻,被找上门喽!” 麻子说:“还没找上门!不过,二菊出门买菜,到现在还莫回来。所以,我要小心一些!奶奶,您看着小安湘和弟弟,不要再让他们出院门!另外,我给您留两百元钱。万一我们没给您送饭来,就是有事情喽!您照顾好两个孩子,守住这个地方!晓得噢!” 奶奶淡淡一笑,“我晓得喽,迟早会有这一天地!我倒要说一句,你们也不要再送饭来喽!我一个老太婆,带着两个小孩子住在这里,莫事地!邻居们也不会注意!等你们踏实了,再回来!好噻!” 麻子一想就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钱藏在这里,钱不丢,其他的都好办! 他小声说:“奶奶,您也吃饭吧。就是素面,二菊没买来菜,您凑合着吃。您要出门,就带着弟弟去,家里还是要留一个孩子,好噻!” 10-18 麻子回到店里时,中午的饭点已经过去,店里没人了。 玫瑰和石头看见他,都轻轻一摇头,表示没事。还有一个意思,就是二菊仍没回来! 麻子进了厨房,高师傅却盯着他,慢慢走过来。 他说:“二菊姑娘没回来,做什么都没调料,客人们吃着,都抱怨了!” 麻子说:“我晓得喽。我坐一哈子,就出去买!” 高师傅却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终于说:“还是我去买吧!我早就看出你们有麻烦!我就是不想管你们闲事就是喽!” 麻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高师傅是老鬼噢,我晓得。这里是两百元钱,您看着需要什么就买什么。高师傅,我多说一句好噻?” 高师傅说:“说么子?” 麻子说:“如果我不在,万福居就由您高师傅当家!可好!” 高师傅一动不动盯着他,片刻才说:“我看出来了,你们麻烦还不小噢!” 麻子只是向他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他走到窗边坐下,小心观察外面。 他今晚想去西城找晓烟,但只能夜里去!现在这种情况,他必须万分小心! 10-19 这天傍晚时,二菊穿上半干的衣服,跟着刚认的姐,去了西湖路的楚湘旅馆。 沈一梅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二菊站在穿衣镜子前。 她看着镜子里的妹妹,脸上笑开了花。她们就是亲姐妹,毫无疑问的亲姐妹!她们实在太像了!简直就像双生的姑娘! 要说她们之间的差别,也确实有,就是雅俗之间的差别,贫富之间的差别!其他的,再也没有了! 她小声说:“妹,你就是我亲妹!” 二菊原来看着她,只知道像自己,如今在镜子里对照,简直是太像了! 沈一梅突然察觉妹妹一直在发抖,急忙拉着她说:“要死喽!你快把衣服脱了,晾干再穿!快,坐到床上去,拿被子捂着!” 身上的湿衣服,对二菊来说,虽然算不了什么,到底还是不舒服。 她脱了衣服,盘腿坐在床上,姐姐就用被子把她包起来,包得严严实实的。 沈一梅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抓住她一只手,“妹,跟姐说,你和爸妈他们,都是怎么过来的,都告诉我。妹,我长这么大,一直就想着爸妈。” 说这个话的时候,她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 二菊是个实诚人,眼前坐着的又是她亲姐,但心里还是要小心控制,就怕说出了边! 她说,小时候家里如何穷,她如何经常饿着肚子。爸妈如何为了钱争吵。 沈一梅就哭了,“要不是因为家里穷,爸妈一定不会卖了我!” 二菊又说,后来爸爸谋了一个好差事,家里才算宽裕一点。 她说:“我还上了两年学。那时,妈妈就总向爸爸唠叨,说当初再忍一下就好了。她偶尔提到一梅一梅的,我才知道,前面还有一个姐。” 沈一梅抱着妹妹,哭得稀哩哗啦的,说:“爸妈都记得我,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二菊后来说的,就是爸爸生病去世,妈妈带着她跟了叔叔,家里也穷了下来。 她后来说到日本飞机轰炸,家也炸没了,妈和叔都给炸死了,就不肯再往下说了。她也不知道后面的事该怎么说。 说到爸妈先后去世,姐妹俩抱头痛哭,都哭成了泪人,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沈一梅说:“妹,以后就跟着姐吧,姐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这时,二菊就不敢开口了。她还有好多弟兄姐妹呢,也是她丢不下的! 10-20 外面忽然有人轻轻敲门。 二菊也有心眼,一下子就听出来,那个敲门声是有节奏的。 果然,姐什么也没问就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挺帅的年轻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坐在床上的二菊。 他迟疑问:“你有客人?” 沈一梅快乐地笑着,“国璋,你想不到吧,我竟然找到了我的亲妹妹!你看看,我们是不是长得特别像!你看一看!”她说着,就坐在二菊身边,让他对照着看。 正文 1215、 后来是我姐救了我! 连国璋把她们两个看了又看,惊愕得不住点头,“真像,真像,你们就是亲姐妹!”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二菊老实承认,“杨二菊。” 连国璋回头看着沈一梅,“你叫一梅,他叫二菊。可是,她姓杨……” 沈一梅满脸都是笑容,说:“我过去就姓杨,到了沈家才改姓沈。” 连国璋连连点头,“噢,原来是这样。那,你一直住在哪里呢?” 二菊平静说:“巴县噢。” 连国璋再次点头,“好,好,是四川巴县人。一梅,我有几句话,能借一步说吗?” 10-21 沈一梅出了门,心里已经警觉起来。 她关好房门,左右看看,回头盯着连国璋,“什么情况!” 连国璋同样左右看看,就低声说:“陈子峰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沈一梅吃了一惊,“听说过,他的宪兵队,过去在武汉可闹得天翻地覆的!” “武汉的事,我没听说过。但他们在重庆干过的事,我多少听说一些!我要说的是,他们也到长沙来了!” “来干什么!” “昨天,他们到了警备司令部,向罗司令调查沙万桐死亡案!” “什么意思!” “沙万桐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长沙的什么地方,藏着一大批白银!他想找到这批白银,帮助部队购买武器弹药!” “你们的武器弹药还要自己购买!” “我们不是嫡系,上面给的经费和武器弹药都很少!很多东西,都得我们自己解决!沙万桐如果能找到这批白银,能解决我们的大问题!但是,他被人杀害了,还给扔在水井里!陈子峰那些人,就是要调查这个案子!但是!” “什么?你快说!” “他们也知道那两个孩子是跟着一群孩子,偷了一大笔钱,跑到长沙来了!他们说,他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找到那两个孩子!” 沈一梅震惊地看着他。她没想到,那两个孩子的事,惊动了这么多人! 她多少听说过,陈子峰那些人可不简单!他们在武汉干过的事,更是惊天动地! 这时,连国璋小声问:“一梅同志,你妹妹,真是从巴县来的?” “她是我亲妹妹,她为什么要骗我!” “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这时,沈一梅就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今天上午,五六个粗壮大汉追她,叫她站住,说的就是重庆话!就因为她偷了那几个大汉一点钱吗!似乎不是! 难道,她是从重庆逃出来的!她也是那些孩子中的一个!那两个孩子,也在这些孩子们中间吗! “国璋,你的意思!” “一梅,我的想法是,先向组织汇报一下。我和组织约了时间,就是现在!” 沈一梅一点头,“好,这是应该的,该怎么办,听组织的!” 10-22 沈一梅沉了一口气,换上笑脸,然后推开房门。 她看见,妹妹仍然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似乎在打盹。 她走到妹妹身边,轻声说:“妹,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等我回来好吗?” 二菊睁开眼睛,有些痴呆地向她点点头,说:“好噢,我等你回来。” 但是,沈一梅和连国璋刚走,二菊就扔掉被子扑到门口,小心听着外面。夜里很安静,她隐约听见他们下楼的声音。 她回到房间里,抓起还没干的衣服就往身上穿! 就在刚才,她身体光光的站在门口,偷听姐和那个人的谈话。虽然听不太清,但大体都听明白了!她是亲姐,也在找我们!我们被好多人盯上喽! 她穿好衣服,轻轻拉开门,向外看一眼,就无声向楼梯口走去。 外面的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周围也没什么行人。 二菊来的时候就看出来,这里是西湖路,一直向西走,就能到西湖桥码头! 她今晚最好赶快过江找到晓烟!金钱帮的眼下,真的有危险喽! 10-23 夜很深的时候,沈一梅和连国璋终于回到楚湘旅馆的房间里。 她一看见房间里没人,就惊呼一声:“坏了!坏了!我妹走了!我妹走了!” 她说着,就坐在床边哭了起来,委曲说:“妹呀,妹呀,姐不会害你呀!” 连国璋下意识地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别难过,别难过,也许她还会回来!” 沈一梅摇着头说:“我猜,她听到我们说话!她怀疑我也在找她!国璋,她就是从重庆逃亡出来的孩子帮!我们要找的孩子,可能就在那群孩子中间!哎呀,是我耽误了这个机会!我妹还会怀疑我要害她!” 连国璋继续轻拍她的后背。 但他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机会一旦错过,就没有了! 10-24 深夜,西湖桥码头。 快十一点的时候,二菊一直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盯着渡轮口。 渡轮口已没有什么人,该上渡轮的人都已上了船。附近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她终于看见,渡轮口的职员似乎要锁门了!这是最后一班渡轮! 她再次向附近看一眼,拔腿向渡轮口跑过去,在最后一刻剪票进了渡轮口。 她上了渡轮,小心翼翼看着周围,尽量向黑暗处走。 偏偏就在黑暗中,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胳膊,猛地把她拉到角落里!她吓得要尖叫起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说:“不要出声!不要出声!” 二菊回头看了又看,才看出站在她眼前的是麻子! 她惊恐地弯下腰,拍着胸脯说:“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麻子一把将她拉起来,在她耳边说:“二菊,你到底出了么子事!” 二菊喘息着说:“等见到晓烟一起说好噻!妈呀!我让你吓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喽!” 10-25 岳麓山,看林人小屋里。 金钱帮帮主晓烟,瞪着警惕的大眼睛,盯着麻子和二菊! 她低沉叫一声,“你们被!被他们找到了!” 麻子歪了一下嘴,“是二菊被他们找到了!” 晓烟回头盯着二菊,“你说,怎么回事!” 二菊激动地叫了起来,“晓烟,你不晓得噢,我找到了我姐!是我姐救了我!” “被卖掉的那个!”晓烟惊讶看着她。 “是地!”二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守富成仓库的那些人,他们看见我了!我就跑!是往东跑!我其实跑不过他们!我都没希望了!后来是我姐救了我!你晓得吧!就是被我爸妈卖掉的姐!我叔不在的时候,我妈就会和我唠叨她,说当初再坚持一哈子就好喽!” 晓烟甩手就打她一耳光,叫道:“你说要紧的好噻!生死交关喽,你还扯这个!” 二菊向她尖叫起来,“我说的就是要紧的!你没听完,你打我做么噻!”她说着,就哭了起来。 晓烟一下子抱住她,“二菊,二菊,对不起,我太急了!我就是不该打你!好噻!” 二菊满脸都是泪,身体也随之摇晃,颤抖着说:“我姐,带我回她住的旅馆里,在西湖路,楚湘旅馆!没多久,就来了一个人找他!这就是要紧的!你知道他是么人噻!” 晓烟和麻子都瞪大眼睛,奇怪地看着她。 二菊说:“晓烟,你找到的那个皮包,里面有一张照片,还是地!” 晓烟急忙从枕头下面找出那个皮包,打开来,拿出那张照片。 二菊指着照片上一个年轻一点的人说:“就是他!就是他!他来找我姐!” 晓烟眼睛乱转,似乎想从她的话里听出更多东西,“他是军官,他说了么噻!” 二菊全身都颤抖起来,“他把我姐拉到门外,说悄悄话!我光着屁股跑到门边,偷听他们说话!我听得不全!但大致意思听出来了!” “他说了么!”晓烟盯着她。 “他们也在找重庆的孩子帮!就是我们!他们的意思是,我们中间还有两个孩子,他们更要找!” 小屋里的金钱帮孩子,都回头去看安江。 如果外面有人要找两个孩子,那就一定是安江兄妹! 安江也听清这个意思了,睁大眼睛看着她们,不知该说什么好! 晓烟向二菊一挥手,“还有么!” 二菊喘息着说:“那个人的意思,不仅赵老板的人找我们,我姐他们找我们!还有一个叫陈子峰的人也在找我们!你听明白噻!” 这下子,小屋里的几个人就都不说话了。 他们都不认识这个叫陈子峰的人!但他们都听说过这个叫陈子峰的人!听说过他前年和去年在重庆干过的几件事! 洪门赵老板前年丢过好多钱,就和这个陈子峰有关系!重庆双十节大爆炸,让这个陈子峰抓了好几个日本人!凤凰台码头炸毁了两条那么大的船,这个陈子峰和一个日本特务,在江面上大战了三百回合!他老厉害了! 麻子小声说:“我听说过噢,这个人本事好大噢!日本人藏得再深,也能被他给找出来!二菊,他也找我们噢?” 二菊说:“是哩!那个人说地,那个陈子峰也找我们!晓烟,我们怕是藏不住喽!” 正文 1216、 那些孩子总要出门的 一屋子孩子,都痴呆呆地坐在地铺上,惊愕地互相看着!他们都察觉到了危险!甚至,他们很快就会被这个叫陈子峰的人找到! 10-26 后半夜,看林人小屋里的孩子们都睡了。他们互相挤着,睡得很香! 天大的麻烦,有烟姐呢!有麻子呢!还有大叔呢!怕么噻! 此时,帮主晓烟一直坐在门外的木头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呆看着夜空。 颜伯苓悄悄在她身边坐下,相当同情,但也相当敬佩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小烟姑娘,你是在琢磨吧!” “大叔,冇噢,就是瞎琢磨!” “你在思考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噢!一脑袋浆糊!愁死喽!” “我猜,你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莫得办法!什么办法也莫噢!” “但你没叫麻子走!你让他留下来!” “我只能靠麻子喽!他好聪明的!大叔,我也靠你噢!” “你说,叫我做什么都行!我们是一体的,是不是!” “是哩,我就是这么想地!大叔,你帮我么?” “帮你!一定帮!凭你这么聪明的姑娘,金钱帮的帮主,我也要帮!你只要告诉我,想让我做什么!什么都行!” 晓烟扭回头,一动不动看着他,轻声说:“大叔,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喽!” 颜伯苓认真地向她点点头,“你说吧,叫我做什么!” 晓烟轻声问:“大叔,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么?我就要知道这个!” 颜伯苓吃了一惊,有些惊恐地看着晓烟,好长时间没动! 10-27 赵时甫的手下,在仁术医院南门菜市场发现一个金钱帮的重要成员,二菊! 他们追了一路,甚至栽进臭水沟里,最后还是让她跑掉了!但她跑的方向很清楚,就是菜市场东面,大约在东庆街那一带! 这个消息在一夜间就传遍了全长沙!所有寻找孩子的人都知道了!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谁也想不出来,但他们就是知道了! 天一亮,赵老板的手下就出现在东庆街那一带,四处打听寻找重庆来的孩子! 10-28 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东庆国术馆钱头的耳朵里!地点好近嘛! 他不用请示师傅就做出了决定!第一,命令徒弟们也在东庆街这一带寻找!第二,悄悄监视赵老板的人!他的想法是,赵老板能找到,老子也能找到!就看谁下手快! 妈呀,那可是好几万元钱呀!只要找到人,说不定就能抢到一个先手! 至于湖南省银行的废墟,他还叫手下的人继续挖!但他已不再去那里了! 他数了数那些挖过的坑就看出来,那个混蛋银行下面,什么也不会有! 10-29 廖若兰从梁茂口中得知,昨天上午,重庆洪门的人,在仁术医院南门外的菜市场,发现一个孩子,肯定是金钱帮的孩子!洪门的人追了一下没追上! 她一得到这个消息就急了! 她和两个上海记者到长沙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 她一有空就去街上转,但一直没发现安江兄妹的影子!长沙的老城就这么大,她已转了好几遍!却就是没发现那两个孩子的踪影!简直就是怪了! 她原本要和那两个记者今天走的。现在得到这个消息,就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梁茂说:“你还是回去吧,你呆的时间太长,别人会怀疑!陈子峰那些人就会怀疑!这里交给我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那两个孩子!” 廖若兰犹豫再三,还是把中午的船票改成晚上。她想再看看,还有什么情况! 10-30 所有人里,最难过的,就是沈一梅了。 她几乎哭了一夜,一再说:“我刚找到我妹呀!她是我亲妹!” 连国璋将她搂在怀里,一再安慰她,但几乎没起什么作用! 她哭泣说:“是我糊涂!我太糊涂了!追我妹的人,说的都是四川话!四川来的人,在这里追人,一定是追那些孩子!我早该想到!我就是糊涂了!我没完成任务!” 连国璋说:“我们再去找!一定能找到!那些孩子总要出门的,是不是!一定会让我们碰上!走吧,把你妹妹再找回来!” 就是这句话打动了沈一梅。她洗了一把脸,打起精神,再次出门寻找! 他们寻找的范围,也是东庆街那一带! 10-31 陈子峰和乔艳芳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是桂龙海告诉他们的! 桂龙海笑嘻嘻说:“我在长沙,还有几个线人!什么情况都能掌握!” 但陈子峰却说:“你的线人要是知道那些孩子在哪里,我就佩服你了!” 桂龙海眨着眼睛,撇了撇嘴,不服气说:“这是你们的任务!你们这么精明的人都找不到,还要怪我的线人么!真是的!” 乔艳芳笑嘻嘻说:“桂科长,你不要理他,他就是找不到人了,才这么说的!” 他们接下来要商量的,就是到哪里去找那帮孩子! 陈子峰看着地图说:“桂科长,过了东庆街,差不多就快到郊区了!那些孩子,会住在郊区吗?” 桂龙海仰起头,眨着眼睛回想东庆街那边还有什么可藏人的地方。 他摇头说:“不好说,真不好说。” 陈子峰就决定,还是按照以前的办法,在整个老城里寻找!东庆街那边也有人去找,但不是主要方向! 10-32 在所有寻找孩子的人中,最狡猾、最精明的,就是老乞丐佐藤先生! 他到底是大佐衔的高级特务,经验丰富,思维更是清晰准确! 他告诉川上,“你调查一下,仁术医院南门菜市场周围,以一公里为限,还有没有其他菜市场!如果找不到,就再扩大一下范围!现在就去查!” 川上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查清楚了! 他在路上找了一个特别愿意说话的买菜妇女,聊了一路,就全问清楚了! 他回来说:“仁术医院菜市场周围,只有两家菜市场,都在东庆街以东,是从郊区过来的菜农。如果只买菜,就去那两个菜市场。如果要买肉,就要去仁术医院南边的菜市场。如果还想买鱼,就只能去西湖桥菜市场,那边超过两公里!” 佐藤先生微笑说:“这就说明,那帮孩子住在仁术医院以西!那个女孩子只买了一些菜,所以,她不会住在仁术医院以东,而是住在以西!你还是安排人,在我以前划定的范围里找!一定会找到!”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川上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他说:“老师放心,我现在就安排人去找!” 11-1 所有寻找的人里,最怪异的是萧安城和姜玉凤。 他们是唯一不知道二菊被洪门发现的人!他们没有线人,更没人向他们通报情况!所以,昨天上午发生的事,他们一点也不知道! 但从早上开始,监听军官就向萧安城报告,日军电台信号增多,不知出了什么事! 萧安城只好留下来监听。他看着姜玉凤,向她笑了一下。 姜玉凤盯了他片刻,突然醒悟,说了一个字:“钱!” 萧安城立刻伸出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但同时向她点点头! 这样一来,姜玉凤今天是独自一人出来,寻找那帮孩子! 她心里有一点小得意!萧安城那么狡猾的家伙,他一个字不说,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告诉你!我的聪明,比你也差不到哪里去!你就等着吧!出水才见两腿泥呢! 不过,为了那帮孩子,为了那帮孩子身后的一大笔钱,我非出来寻找不可! 姜玉凤的目的简单而单纯,我要钱! 韩丹的容妆和服饰,大上海的繁华与奢靡,早已在她心里留下抹不去的印象! 11-2 但是,古人说的好:“慎独!” 姜玉凤不是一个能“慎独”的人! 她背着一只小包,轻松愉快地走到渡轮口时,就在角落里看见一个认识的人!吉野! 她一看清他那张笑容可掬的脸,目光迷离的眼,就猜出来,他在这里等她,恐怕不是一天了!这是她去东城的必经之地!他可真会找地方等人! 不过,她一看清他那张可笑可掬的脸,目光迷离的眼,也感到自己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有潮水在胸口里波动,并且难以抑止! 她渴望他那双蛇一样在她身上游走的手! 11-3 长沙城西的旅馆都很贵。因为所有有钱人到长沙来,都住在那里。 所以,吉野是花了大价钱才要到一个干净整洁的小房间。 姜玉凤心里还是挺感动的。肯为她花这么多钱的男人,一定是个好男人!当然,这得抛开中日战争来说。 不过,她永远不会知道,吉野花的钱,都能在佐藤先生那里报销! 他们一进入这间干净整洁又很宁静的小房间,后面要做的事,都是顺理成章的,不言自明的! 起初是吉野那双蛇一般的手,在姜玉凤身上游走。之后就是她轻哼一声,招他上来。 一番情起情落,酣畅淋漓之后,他们都用微笑的目光看着对方。 正文 1217、 她是从重庆来的特务 “真好,真好!实在太好了!”吉野真心实意地说。 姜玉凤则看着他不肯开口。再怎么着,她也不能说你干的好!她心里知道就好了! “姜小姐,刚才没顾上问,你今天去哪里?”吉野笑嘻嘻问。 “就是逛街,怎么了。”姜玉凤眯起眼睛看着他。 “前几天,我看见你和那个萧安城在一起,也是逛街吗?” “也是,不可以吗!” “哎呀,姜小姐,不知你是不是理解,我总感觉吧,你和谁逛街都行,就是不会和那个萧安城逛街!”吉时狡黠地笑着,轻抚她的嫩脸,“是吧?” “为什么呢?”姜玉凤眯起眼睛,很随意地看着他。 “我要没猜错,你们是在找人,是吧?”吉野笑嘻嘻说。 “找什么人呢?” “找重庆跑来的一帮小孩子,是吧。” “公亭,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也在找人吧?” 姜玉凤极其轻巧的一招回马枪,直接戳到吉野的要害!并且探到他的实底! 老实说,吉野在与姜玉凤的交往过程中,一直占着上风。但他太小看姜玉凤了! 再说,姜玉凤也从陈子峰那些人的说话中听出来,从重庆逃亡出来的那帮小孩子,绝不简单!不是轻易就能让人找到的! 她心里想,你还想从我这里打探消息吗?门儿也没有!让你们先找到,我怎么办!我还指着从那个孩子身上,弄到钱呢! 11-4 这两天里,金钱帮帮主晓烟,没有跟着孩子们进山去砍柴。 她像一尊菩萨似的,盘腿坐在地铺上,一动不动。她的眼睛半眯半睁,眼神凝然不动,很显然,她正在考虑眼下的情况! 坐在她身边的是颜伯苓。他没想到,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孩子,竟然能进行如此深入的思考!她是个绝不简单的小女孩! 麻子和二菊也坐在她身边。他们只是焦虑与不安,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晓烟慢慢抬起头,盯着二菊问:“你姐,对你好么?” 二菊张大了嘴,叫道:“那是我姐噢!她帮我洗澡,帮我洗衣服。她从门外一进来,看着我就呆掉喽!问我叫什么,从哪里来。我这才知道,她是我姐!” 她又苦歪歪地说:“烟儿,我想我姐了,我好想去找她。” 晓烟目光冰冷地盯着她,简单有力地说:“不行!不到时候!” 二菊就叫了起来,“为么噻!我就是想再看她一眼,还不行么!她是我姐!” 晓烟一甩头,就转向了颜伯苓,“大叔,陈子峰这个人你听说过么?” 颜伯苓摇摇头,“我这大半年,到处躲藏,外面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晓烟静静地说:“我们都听说过!麻子也听说过!” 麻子说:“是喽,这个人好厉害的!重庆的老百姓经常议论他!” 晓烟无声转向颜伯苓,“我在想,我能不能找一找这个人,不知他肯不肯听我说!他要是肯听我说,也许能帮我们!” 不要说颜伯苓,就是麻子和二菊,也被她这个主意吓住了! 11-5 战区司令部招待所,门外街道。 这是一条小街,街道并不繁华。几家小商店点缀在街道两边。 街对面,最显眼的建筑就是战区司令部招待所。这里以前是一家旅馆,后来被军队征用了。现在进出的人,大多都是穿军装的军人。 在招待所斜对面,有一家小小的茶摊。它只有一间小门面,门外搭了席棚,摆了两张小桌子,供喝茶的客人小憩。 此时,晓烟和颜伯苓,还有麻子,就坐在小桌旁,慢慢地喝着茶。 颜伯苓小声说:“我打听过,那个陈子峰,就住在这里。” 就在这时,从那个招待所里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穿便衣的人。从这家军队招待所里走出穿便衣的人,还是挺让人奇怪的。 但晓烟却不由张大了嘴,万分惊愕地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 “老天!我认识他噢!”她喃喃地说。 “哪一个?你认识谁个?”麻子小声问。 “那个男的!我见过他地!” “你见过他?说过话?么子时候噻?” “噢,算是两年前喽,我跟姆妈坐船到重庆,被小偷偷走了钱!就是这个人帮我姆妈找回来钱地!老天!我认识他!他是个好人!他也许能帮我们!” “晓烟,你想找那个男人?他可能就是军人!”颜伯苓不安地问。 “他是地!我见过他穿军装!他能帮我姆妈找回钱噢!”晓烟仍然喃喃地说。 “我们偷了赵老板的钱!你要想清楚!”麻子眼神严厉地瞪着她。 这时,晓烟就有点犹豫了。现在上前相认,她拿不准是个什么结果! 麻子说的对,我们偷了赵老板一大笔钱,不知他是个么子想法! 此时,陈子峰和乔艳芳就站在招待所门外。他们说着话,不时向门里看一眼。 片刻,萧安城背着一只挎包,从门里出来,也站在门口和他们说话。 晓烟看见这个人,又是一愣。 从武汉到重庆的船上,这个人也在地!还有,在重庆的时候,她曾经在路上见过这个人,还说过话!在她的印象里,这个人不仅长得帅,还很和善,跟她说话时,脸上是带着微笑的! 她心里又冒出那个想法,我能和这个人见个面,说一说吗?他会帮我吗? 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他们一定是从重庆来的!他们一定听说过重庆发生的大案子!他们会怎么看我,怎么对待我,这就有点拿不准了! 偏偏这个时候,韩丹带着大胡子姜子牙从里面出来,微笑向等在门外的人挥手。 看到这个女人,和跟在她身后的大胡子,晓烟心里就警惕起来!她明白,他们显然是一伙的!他们来长沙,就是来找我们的! 吴晓烟坐在茶桌边,远远的盯着那几个人,大眼睛来回转着,在心里打主意! 11-6 在招待所门口,刚刚出来的韩丹笑着说:“好了,好了,让你们久等了,我们走吧。你们过江,我也要过江。”她回头问:“安城,你也过江?” 萧安城笑着向她说:“我也过江,不过我是去衡阳,今天去,明天回来。” 他们说着话,一起往渡轮码头那边走过去。 11-7 茶棚下面,不要说晓烟,就是麻子的眼神也变得严厉起来。他们都认识韩丹!她是从重庆来的特务!她和那个大胡子,曾经在路上拦截他们,搜他们的身! “烟姐,他们是一伙的!”麻子低声说。 “我知道!”晓烟皱着眉,同样低声说。 “他们就是来找我们的!” “我知道!” “他们更可能是找安江兄妹两个的!” “我知道!不用你说!”晓烟此时的眼神,已经相当严厉了! 颜伯苓轻声说:“小烟姑娘,莫要着急噢,莫要着急噢!想清楚,再决定怎么做!” 晓烟回头看着他,又看一眼麻子,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要跟过去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我得看清楚才行!” 11-8 湘江水虽然碧绿,却有点混浊,水中含沙量不少,所以才能在江中堆积起沙洲。 橘子洲上草木茂盛,藤蔓植物攀上树木,从老树枝头垂落下来,森森莽莽,似有雾气升腾。洲上出产甜桔,因而得名橘子洲。 韩丹望着绵延不绝的沙洲,回头盯着陈子峰,“那些银子,就没人知道!” 陈子峰怪异地笑着,“知道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打死也不会说!你说我们怎么办!” 韩丹又说:“那些孩子呢,也没消息?” 陈子峰嘎嘎一笑,“你在找,我们也在找!但找到现在,踪影全无!你有办法吗!” 韩丹回头对姜子牙说:“胡子,你就盯赵时甫的人!他们都认识那些孩子,迟早会让他们找到!我们盯赵老板的人,就能找到那些孩子!” 陈子峰和萧安城、乔艳芳对了一下眼睛,只是微笑着,并不多说话。 半个小时后,西湖桥码头到了。他们都下了船,然后就分了手。 陈子峰和乔艳芳往北走,韩丹和大胡子往南走。他们都是去找孩子! 11-9 萧安城独自一人往东走。他要去小吴门长途汽车站,乘坐烧木炭的长途客车去株洲。 长沙和武汉一样,没有公交车,萧安城要去长途汽车站,就只能步行。 整整一个小时之后,萧安城终于走进长途汽车站。 他买了车票,坐上铁皮壳子的客车,静静地等待开车。 他并没有看见,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金钱帮帮主晓烟,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晓烟心里一直转着两个念头,一个是,我能找这个人吗?他会帮我们吗?我能相信他吗?另一个念头是,她知道这是长途车,他要去哪里?他要去干什么?我也许应该跟着去看看! 但此时,那辆长途车的屁股后面冒出一股黑烟,缓缓向前驶去。 晓烟不由歪了一下嘴,只能等下一回了! 她望着远去的长途车,心里想的是,现在我怎么办! 正文 1218、 这是印刷的最后一步 11-10 危机当头,我们现在怎么办! 金钱帮帮主晓烟,经过两天考虑,终于做出重大决定! 她早就察觉到,有不少人在找他们!赵老板的人!钱头的人!二菊的姐姐和那个年轻军官!现在来看,还有重庆来的女人!可能,那个帮姆妈找回钱的陈子峰,说话面带微笑的帅哥哥,也在找他们! 现在,她必须想办法在长沙东城里搅和一下!否则就真有危险了! 深夜十一点多钟,她和麻子,悄悄去了渡轮码头,准备乘夜里最后一班渡轮去东城! 即使最聪明、最狡猾的麻子,也对晓烟做出的决定感到意外! 他走在路上,不时歪头观察她,努力猜测她的真实想法! 他隐约有一个猜想,晓烟和他要去干的事,恐怕不是她的真实想法!但烟姐的精明,是他用不着怀疑的! 11-11 晓烟和麻子乘渡轮过了江,第一步,就是悄悄潜回万福居。 贝壳英子打开门,几乎被他们吓了一跳,低声问:“出事喽!” 晓烟简洁说:“莫!”顿了一下又问:“能找到大官人他们么?” 贝壳英子一摇头,“我只知道他在一个叫丝茅村的地方。在那里做么,全不知道!” 这时,晓烟就沉默了。说不好为什么,她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大官人那几个孩子! 她说:“我们坐下来,再商量一哈子!我们天亮就要动起来!不动就会有麻烦!” 11-12 长沙北郊,丝茅村。 天刚亮,大官人和身边的两个孩子就从草棚子里钻出来,背上他们的小行李卷走了。 这个小行李卷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草棚子里除了地上的一层稻草,什么东西都会被人偷走!他们决不敢把他们的小行李卷留在这里! 他们在水井边洗一把脸,在街边小店吃了一大碗面和两个烧饼,就往工地去了。 现在,他的土方队,做的活越来越杂。不到工地上,简直就不知道今天会干什么活! 他们有时平整场地,有时给围墙挖地基,有时在刚刚建好的仓库里砸地面。 最近,他们干的最多的,是修一条通往浏阳河的土路。昨天,他们在王工的监督下,在河边建了一个小小的木头码头。 这个码头当天就用上了。几条木船在小码头上卸下成箱、成桶或者成包的货物! 这天早上,大官人带着土方队干的活,就是把这些货物运进仓库里! 11-13 大官人搬运货物进了仓库,心里多多少少就对这个仓库生出一点疑问。 仓库里面高大宽敞,但在仓库一头,却用砖头隔出单独的一间,并且安装了铁栅栏门,门上有一个大锁! 他临出门的时候,向那个铁栅栏门里扫了一眼,里面堆着一些纸箱子。他不知道那些纸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但从那个结实的铁栅栏门来看,里面的纸箱子比外面成箱、成桶或者成包的货物,更重要! 果然,大官人带着土方队,把所有货物都运进仓库之后,梁先生就向他走过来。 “关仁。”梁金凯目光冷漠地盯着大官人。 “先生,您吩咐。”大官人急忙说。 “你们住在哪里?” “先生,就是西边的小村子里。” “住得好?” “看您先生问的,就是租了一间草棚子,能好么。”大官人脸上笑着,心里藏着疑问。 “你们三个人是一伙的,是吧?” “是,在一起混饭吃。” “那么,这样吧,你们三个人从今晚开始,就住在仓库里。明白我的意思?” “先生,您说。” “就是白天该干吗还干吗,晚上住在这里看仓库,不要被人偷了我的货物!” “先生,那敢情好了,仓库比草棚子可强多了。”大官人笑嘻嘻说。 “看好我的货!每天给你们加一元钱!你们在外面找几块木板铺在地上睡觉!但夜里一定要警醒一点,看好我的货!” 大官人满脸都是笑容,连连点头,“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看好!” 妈呀!给我们地方住,还给我们加一元钱!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不过,大官人也明白,让他们住在仓库里,更主要的,就是看守铁栅栏门里面的纸箱子!现在来看,那些纸箱子确实重要! 11-14 天黑之后,仓库的大门却仍然开着,梁先生和另外两个人就站在门口说话。 大官人和两个孩子在仓库里靠门口的空地上铺了木板,也铺好了自己的行李,却没法睡!因为梁先生还没走,他们就不能睡! 也是怪噢!夜已很深了,梁先生也不走!他要做么噻? 11-15 到了夜很深的时候,奇怪的事发生了。 不时有人来到仓库门口,和梁先生等人低声说话,都是很神秘的样子。 之后,他们就进了有铁栅栏门的小房间里。他们在小房间里叽咕一会儿,就有人抱着一个纸箱子走了。 这么一种奇怪情况,一直持续到半夜才结束。 最后,梁先生向他们挥一下手,说:“好了,你们睡觉吧。这里的事不许对外说!”又说:“关仁,我走了之后,你从里面锁上门!” 梁先生走了之后,大官人从里面锁上大门,回到铺位上,却躺不下来! 他坐在地铺上,和同样坐在地铺上的两个孩子大眼睛对着小眼睛,互相看着。 他们眼睛里都有疑问!他们都是小贼出身,对身外的异常事,都有特殊的敏感! 一个孩子低声说:“大官人,是钱!”他向铁栅栏门里一指! 大官人也是这个感觉,只是不想说出来。人家梁先生待咱们不错噢,咱就不能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那些纸箱子里,如果真是钱!妈妈呀!这叫我怎么睡得着噻! 11-16 重庆,歌乐山磁器口,缫丝厂车间里。 现在的缫丝厂车间里,和以前已大不一样了! 印刷机增加了十几台,每天咣当咣当地印刷假钞。 成摞的已印好的大张假钞,被工人小心翼翼地抬到另一个机器旁。机器旁的工人把一张一张大纸送进机器里,印上编号。这是印刷的最后一步。 印好编号的假钞又被送到切票机旁,咔嚓咔嚓几声响,成摞的钞票就从机台上掉下来,或者被人推下来,都掉进机台下面的箩筐里。 两个工人抬着箩筐送到墙边,把它们倒进铁丝笼子里,之后,一个工人就不断摇动那个铁丝笼子。时不时的,捻一点细煤灰撒在铁笼子里。 做好旧的钞票,又被成筐地送到一道长长的工作台上,轰地一声倒上去。 数十名女工围在工作台旁,正飞快地整理和清点钞票,最后扎上纸条。 最后一道工序,这些钞票被装进纸箱子里,并被贴上封条。 龚滨生和邓葆华坐在窗前的桌子前,正研究另一块印刷雕版。 南京伪政府发行的维新票,现已走上正轨。他们要研究北平伪政府联合准备银行发行的钞票!把这种钞票也仿造出来,可以说,假钞基本上可以覆盖所有的沦陷区! 龚滨生抬起头,摇了摇,叹息说:“我们的发行工作,可能有一点麻烦,被日本人查获了不少!这就是损失!” 邓葆华说:“我也听说了!似乎,就是梁金凯那个销售点还不错,没听说他那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呢?其实他那里更容易出事!” 龚滨生说:“找个时间,我们到长沙去看一看。几个销售点,就是他那里销售量最大,也最安全!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 11-17 长沙,二里牌,警备司令部。 傍晚,连国璋换上一身便衣,就出了长沙警备司令部的大门。 他和沈一梅约好了,沈一梅白天寻找那些孩子,特别是寻找她的妹妹。到了晚上,他下了班,就和她一起寻找。 两天前,沈一梅哭泣的时候,他曾经把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这么一种情况,让他心里生出一些波澜。他从未把如此美丽,又如此年轻的姑娘搂在怀里。 对沈一梅,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沈女士真是挺美丽的。 他当兵几年,从未和年轻姑娘交往过。他更不知道如何向沈一梅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下班之后,全力帮沈一梅寻找那些孩子,特别是找她的妹妹。他感觉,他如果能找到那个叫二菊的姑娘,一定是一件特别好的事! 他拐了几个弯,上了中正路(今解放中路),最后在一家叫“乔庄风”的小餐馆里坐下来,等候沈一梅。 他一坐下来,心里冒出来的,必然是沈一梅美丽而哀伤的模样。 他感觉,他已经放不下沈一梅了!她那么年轻,那么美丽,还是自己同志,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但还是那个问题,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恍惚间感觉到一点莫名的异样,似乎身边发生了什么情况。 他向四面看了看,并没发现有什么意外的人或事。但是,很突然的,他发现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衣不见了! 正文 1219、 湖南省银行没有地下室 他四下里一看,毫无踪影。怎么回事,我的外衣竟然被小贼偷走了! 但他心里并不是那种感觉,和小贼没关系,而是另有原因! 11-18 到了这时,连国璋才下意识地扭回头,向门外看。 透过外面往来的行人、奔跑的小贩和瞬间闪过的黄包车,他看见街道对面的墙边,站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和她背后的墙壁几乎融为一体,差一点看不出来。 但那个小姑娘怀里抱着的,正是他的外衣! 站在墙边的小姑娘,透过餐馆的门,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来是等他出来! 这么一种情况,就有点诡异了!连国璋努力在脸上露出笑容。 他可不敢吓跑这个小姑娘!她要跑,自己未必追得上她!但他也感觉到意外!那个小姑娘抱着他的外衣,就那么盯着他,并没有要跑的意思! 天下的小贼,可没有这样的! 为什么!这是他心里瞬间冒出来的疑问!就是为了吸引我吗!为什么! 他走到那个小姑娘面前,谨慎观察她。她的眼神明亮而清澈,却不动声色。虽然她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却相当冷静和镇定!她肯定不简单! 他微笑说:“小姑娘,那件衣服的内袋里有一点钱,你要就拿走。” 但那个小姑娘并没有要掏衣服口袋的意思!她慢慢从怀里拉出一只黑皮包的一角,让连国璋看。 连国璋吃了一惊,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沙万桐的皮包! 他小声说:“你是要把那个皮包给我吗?那个皮包是我朋友的!” 吴晓烟问:“你朋友叫什么?” 连国璋虽然感觉有异,但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姓沙,叫沙万桐!没错吧!” 吴晓烟又问:“你叫什么?” 连国璋认真说:“我姓连,连国璋!你还要问什么?” 晓烟却向他伸出一只手,“把钱!” 连国璋说:“钱就在上衣口袋里,你随便拿!” 晓烟就把上衣递到他手里,眼睛却不慌不忙地盯着他。 连国璋从上衣内袋里掏出钱,也不数,直接塞到她手里,“我就这么多,都给你!” 晓烟慢慢从怀里抽出皮包,往连国璋怀里一塞,转身就要走! 连国璋一把抓住她,认真问:“小姑娘,我想知道,这个皮包是从哪里得来的,或者,是谁交给你的,可以告诉我吗?” 晓烟不动声色看着他,似乎正在考虑下一句话怎么说。 她随意地向远处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吃了一惊!那个,她曾经在重庆朝天门码头接到的女人,正向这边走过来!她和郑先生有关系!她应该也是共! 此时,那个女人正走过来,她的目光似乎正要向这边扫过来! 她知道我是谁!她还是二菊的姐姐!她认出我,就会猜到我们在重庆做了什么事! 晓烟来不及多想,匆忙说了一句:“是颜先生交把我的!”说完,就转身跑掉了! 11-19 乔庄风小餐馆里。 沈一梅坐在角落里,把这只曾属于沙万桐的皮包仔细检查一遍,但什么收获也没有! 连国璋轻声说:“看来,这只皮包曾经掉进水里,里面的纸张和笔记本都泡坏了,什么也看不出来!我也检查过,什么都没找到!” 沈一梅从桌上拿起一张小纸条,“只有这个纸条?” 连国璋说:“还我皮包的人,就是想让我看见这张纸条!这就是她的目的!” 沈一梅已看了许多遍纸条上的字!只有一句话:“湖南省银行,不能再挖!颜” 她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还给你皮包的小女孩,是什么口音?” 连国璋忍不住笑了,“她不是湖南口音,就是湖北口音,肯定不是四川口音!我听得出来!” 这个回答,让沈一梅很失望。看来,只有找到那帮孩子,才能找到妹妹! 她最后问:“这个颜是谁?” 连国璋低声说:“我曾听沙万桐提到一个叫颜伯苓的人,应该就是这个人!但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11-20 深夜,二里牌,长沙警备司令部,罗炳立办公室里。 陈子峰和乔艳芳,轮流看着这张只有一句话的小纸条。 他们看得很仔细,但看得再仔细,也只有这么一句话! 纸张也很普通,是从报纸的边缘撕下来的。字是用铅笔写的,字体舒展而流畅。写字的人应该有一些书法功底。但也就是这些了!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陈子峰终于抬头问:“长官,这个颜伯苓是个什么人,您应该知道一点吧?” 罗长官歪了歪嘴,说:“我只是听沙万桐提过一次,说他以前是湖南省银行的职员,就是一个会计。但他负责的工作很普通,就是整理银行多年积下来的旧档案!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陈子峰点点头,“看来,这位颜先生,是从旧档案里发现了线索!” 罗长官笑了一下,“看来,可能就是这样。” “那么,这个湖南省银行的地下,有东西吗!”陈子峰狡黠说。 “没有!至少我相信没有!”罗长官冷静地看着陈子峰,嘴角露出冷笑。 “所以,一直有人在那里挖,你就没管!” “是!我也有在湖南省银行当过差的朋友,他们说,湖南省银行没有地下室!” “但是,这张纸条是通过连上尉转交给您的。上面说的也很明白,就是希望你阻止那些人再挖湖南省银行!写纸条的人,就是那个姓颜的人!这个意思不是很明白吗!” 这时,罗长官就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皱着眉向他摇头。 旁边的连国璋也说不出话来!今天这么一件事,怎么想都不对劲!矛盾太明显! 湖南省银行就没有地下室!那个颜伯苓却不让再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子峰说:“长官,写这个纸条的颜伯苓,就是想让你阻止继续挖掘,您怎么办!” 罗长官想了想,只好回头对连国璋说:“明天一早,你派一个班,接管湖南省银行!谁也不能再挖了!你们也不能挖,就是守着!看看最后会怎么样!” 连国璋点头说:“是,长官,明天一早,派一个班接管湖南省银行!” 这时,陈子峰微笑看着连国璋,说:“连上尉,我提最后一个问题,我估计你也回答不了,但我请你考虑。那个小女孩是怎么找上你的?小女孩,或者颜伯苓,认识你吗?” 连国璋果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愣怔地看着他。 11-21 第二天天刚亮,一个班的士兵接管了湖南省银行的废墟,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士兵们在废墟前面拉了一条白布单。除了在废墟上站岗的士兵,其他人都在白布单下面休息。他们拄着步枪,瞪着在附近围观的老百姓。 钱头得到消息,急忙赶到这里,向带队的班长询问。 “长官,这是我们在市建设委员会承包的工程,您不让我们清理,我们就拿不到钱!” “我管你拿到拿不到钱!有事找管事的!这是长沙警备司令部的命令!” “为么噢?长官您多少说两句可好?要不然,我冇好向老板交待咯!” “走走走!我管你怎么交待!你爱怎么交待就怎么交待!都走开!” 许多市民都围在附近看热闹。并且互相小声议论。 “兴许下面真有东西噢!” “肯定有噢!军队都来喽!肯定有咯!” “有么东西?” “当然是钱!那里原来是省银行,你晓得吧!是银行!” “我听人说过,说省银行丢了一大批银子,恐怕就是在这里!” 钱头匆忙赶回东庆国术馆,向师傅涂严森报告这个情况! 他心里有一股怪怪的感觉,老天!那下面看来真有东西!老子挖了这么些日子,看来是挖到边边上了!军队就不让再挖了! 11-22 昨天傍晚,晓烟亲自出马,实行的是第一个行动!这天下午,还有第二个行动! 她希望,这两个行动,能把长沙的东城,搅乎一下子!不搅乎一下子,我的金钱帮就有危险了! 此时,麻子提着一篮子蔬菜,从仁术医院南门外的菜市场里走出来。 他走的是二菊曾经逃跑的路线,一直向东走! 这一带,正是赵时甫手下的粗壮大汉们重点寻找的地方! 所以,麻子离了菜市场,刚刚拐上东庆街,就被一个粗壮大汉发现了! 他大叫:“就是他!就是他!他叫麻子!快来,抓住他个狗东西!” 麻子一回头,看见正向他冲过来的粗壮大汉。他也和二菊一样,直接把手里的篮子摔到他脸上,然后撒腿就跑!他同样一直向东跑! 但他跑了一段路之后却又向北跑!他知道,再向东就会遇到一条臭水沟!对他不利! 后面有五六个人在追他!麻子虽然跑得快,但那些人也追得快!并且,已经有人拐进其它小巷,准备在前面阻截他! 粗壮大汉们这一追,立刻就惊动了姜子牙和他手下的几个人。 这几天,他们就盯在重庆来的粗壮大汉后面! 正文 1220、 终于掰开他僵硬的手指 这些人都认识那些小孩子,盯上他们,就能找到那些孩子!这是韩组长特别交待的! 所以,姜子牙紧跟在粗壮大汉的后面飞跑。 他远远看见前面逃命的孩子!他也认出来了,那个孩子曾经给几个报社送过稿件!他应该叫麻子!他妈的,这就全对上了! 11-23 这条逃命的路,是麻子精心选择的! 晓烟就叮嘱他:“先看好退路噢!不能出事!” 所以,麻子跑起来就很快,这条路就在他心里! 他拐了好几个弯!后面的大汉还在紧追不舍!再往后就是姜子牙等人! 麻子最后沿着小街跑到底的时候,迎面出现一堵高墙,完全挡住他的路! 但墙边有一根电线杆,几乎紧贴着墙。麻子冲过来,在高墙和电线杆之间来回蹬了几下,就窜上了墙头!他骑在墙头上喘息着,看着追过来的大汉们。 姜子牙看到这种情况就有些意外。逃跑的人爬上墙头,怎么就不跑了! 他到底是有经验的特工,中统特工,知道这种情况后面,可能还会有别的事!他停下来,闪身在墙角后面,谨慎看着! 那些大汉向两侧跑过去,准备从后面绕过去。但还有两个大汉站在墙下盯着麻子! 其中一个向麻子喊叫,“小子,你跑不掉了!老老实实下来!咱们什么都好说噻!” 麻子看了看向两侧跑过去的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纸,在膝盖上展开,又掏出一小截铅笔。他要尽量让下面的人看清他的动作。 麻子其实不识字。纸片上早已写好了一句话!但他必须做出写字的样子! 大叔昨夜说:“就得这样噢,你得让他们相信,你只想找一条活路!” 昨夜那个时候,晓烟就站在旁边,目光冷峻地向他点头! 现在,麻子比划着,在纸片上写了一行字,扔下去,然后就跳下墙头跑掉了! 姜子牙在远处看出来了,那张小纸片一定很重要!他必须尽快回去,向韩组长报告! 不过,谁都没想到,姜子牙的身后还有一个人,梁茂! 他也是追着那些粗壮大汉来的!他也看见墙头上的那个人,扔下来的小纸片! 11-24 傍晚,杜万财把这张小纸片放在赵时甫的面前,眼神狡黠地看着他。 赵时甫低下头,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几个歪歪斜斜的铅笔字:“放过我们,给你银子”! 他抬头瞪着杜万财,“银子!他们真有银子!我怎么就不相信噻!” 杜万财笑嘻嘻地,开始一个一个扳起自己的手指头,说:“先生,我也想了一路,才想明白!你要听我一件一件说!等我说完了,你就明白喽!” “你说噻!我听着好喽!” “第一,这个麻子,是在仁术医院南门菜市场出现,他在那里买菜!第二,他被我们的人发现后,也是往东跑!这两点,都和前几天那个叫二菊的女孩子一样!所以,他们就藏在东庆街那一带!我们判断的完全对!” “你还要在那一带找喽!”赵时甫歪着嘴说。 “是!所以,第三点,那些孩子,恐怕也感觉自己跑不掉喽!您莫忘噢,他们身边还有一个老太太,和两个小孩子!他们想跑也跑不掉!” “你的意思,他们要和老子作交易?” “先生,这就是第四点,这张纸条,是麻子爬上围墙临时写的!他们就是想逃出一条活命来!他们想用银子换命!” “他们偷了老子那么多钱!老子绝不会放过他们!想逃活命,不可能!” “先生,先生,我也是这个想法!绝不能放过他们!但你要好好看看这个小纸片!这上面说了,银子!他们有可能给我们银子!” “他们就是想活命!你还真相信他们的鬼话!” “先生,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五点!他们可能真知道哪里有银子!告诉你,我听到一个消息,这批银子,可不是小数,有好几十万两呢!东庆国术馆的人,在理问街上挖来挖去,就是在找这批银子!那个涂馆主对咱们有戒心,其实就是怕我们插手那些银子!” “万财,我可听说了,军队把那个地方占了!谁也别想在那里找银子!” “先生,我感觉,涂馆主那些人,可能把这件事想简单了!我也找人问过,湖南省银行就没有地下室!那个废墟下面,不会有银子!” “你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军队给占了!下面又没有地下室!哪里有什么银子!” “我猜,可能是这样。长沙确实有银子,但银行下面肯定没有!涂馆主的人找到现在也没找到,就是因为这个!但地下没有,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否则,军队为什么要把那个地方占了!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的意思,银子有,但在旁边!” “就是不知道这个旁边,有多旁边!如果不远,咱们也许还有机会!” 赵时甫把杜万财说的五点反复考虑一下,也感觉他说的有道理! “那么,对那些孩子呢?” “该怎么找,还得怎么找!好几万元钱呢!能找回来,当然要找回来!” “好嘞,这个事就这么办!你要给老子办好!”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悄悄进来,小声说:“先生,长沙市党部的人来了,要见您!” 11-25 房门一开,韩丹面容冰冷,傲气十足的出现在门口,盯着赵时甫! 她一身乳白色的长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浅绿色的丝围巾。她左臂弯上挂着一只精致的女式皮包,右手里则拿着一副雪白手套。 她走进门来的时候,下巴扬得高高的,根本没把赵时甫放在眼睛里! 在她身后,姜子牙双臂抱在胸前,恶狠狠站在门口,瞪着屋里的人! “赵时甫,赵老板!”韩丹声音冰冷地说。 “你啷个?先报名来!”赵时甫恼怒地瞪着她。 “重庆市党部调查科,韩丹,就是我!” “你重庆地,管不到长沙来!” “你从重庆来,我就管得到你!你不服气吗!”韩丹目光尖锐地盯着他。 赵时甫可以赌气,但杜万财却不能赌!重庆市党部调查科!那是能管到他们的!他们管起人来,比军统那边的人也不手软! “韩小姐,您请坐,您请坐,咱们有话慢慢说噻!”杜万财向桌边的椅子伸出手。 “不客气!”她的声音相当凶!但她并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 “韩小姐,您……您……您想做么噻……” “我到这里来收取证据!就是一个叫麻子的孩子,今天下午从墙头上扔下来的纸条!现在就交给我!我很忙,还要去别的地方!快一点,现在!” 赵时甫到底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叫道:“老子找到的东西,凭么交把你!” 韩丹冷冷地盯着他,目光一动不动,却藏着杀气! 她说:“很好,我告诉你,我凭的是什么!” 她摘下皮包,从容不迫打开,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支大手枪!她一拉枪机,子弹上膛!之后,她就那么随意的,仿佛玩似的,把枪口顶在赵时甫的额头上! 她说:“赵老板,接下来的事很简单,你说不交,我扣下扳机!说!快说!” 赵时甫已被脑门上的枪口吓傻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不是当了多年的重庆堂舵把子,他早就瘫到地上了! 杜万财慌忙抓住赵时甫的手,终于掰开他僵硬的手指,把小纸条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韩丹面前,小声说:“小姐,这个给您了!其实……其实它也没什么用!” 韩丹低头扫了一眼,已看清小纸条上的字!说句老实话,她也有点失望! 她说:“胡子,收起来!”之后,她才关上手枪保险,慢慢放进自己的皮包里。 她盯了赵时甫一眼,说:“赵老板,也许我们还会见面!不送!”她转身就走了! 11-26 这天夜里,战区司令部招待所。 陈子峰打开房门,意外看见门外的韩丹,随口说:“哟,是韩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韩丹淡淡地笑着,“怎么,不欢迎吗!还是你们正在说什么重要的事!” 陈子峰急忙让开房门,嘎嘎地笑着,“怎么会,怎么会,请进,快请进!” 跟在韩丹身后进来的,仍然是大胡子姜子牙!他一进门,就抱着双臂站在门口。 萧安城、乔艳芳和姜玉凤,都惊愕地看着韩丹。有一点他们都看出来了,韩丹此时来,一定有特别重要的事! 韩丹放下皮包,脱下乳白色的长风衣,扯下围巾,都扔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紫红色细条纹长旗袍,显露出不可一世的尊贵之气! 她这一身服饰,还有那一股不可一世的气概,首先让姜玉凤睁大了眼睛! 老实说,她这一辈子,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这一身精美服饰和她不可一世的尊贵之气! 此时,韩丹那么随意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回头笑着说:“子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在开会吗?” 正文 1221、 那里最可能有银子! 陈子峰也在她身边坐下来,仍然嘎嘎地笑着,歪着脑袋盯着她,说:“没开会,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天,说一点闲事。韩小姐现在来,应该不是有什么闲事吧?” 韩丹并不回答,直截了当地说:“中统和军统,确实有些门户之见,没错吧!但我们是朋友,是有过共同经历的!也没错吧!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合作!” 说完,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小纸条,交给陈子峰,“这就是我的诚意!” 陈子峰一看完纸条,不由吃了一惊,转手交给乔艳芳等人。 他轻声问:“韩小姐,这是从哪里来的?” 韩丹说:“那伙孩子中有一个叫麻子的,今天下午,赵时甫的人追他。他爬上墙头后,仓促间写了这张小纸条。我是从赵时甫手里拿来的!” 陈子峰极其震惊地看着她,又回头扫了萧安城和乔艳芳一眼,也看出他们眼中的震惊!难道,长沙这个地方,真的藏着一大批银子! 他问的却是:“韩小姐,然后呢?” 韩丹微笑说:“我们先完成任务,然后怎么办,我们可以再商量!这就是我的建议!” 陈子峰盯着她,连连点头说:“好,好,很好!我接受你的建议!” 11-27 长沙的夜,比任何地方都黑暗! 那场著名的大火已过去一年多,但长沙的电力仍然没有完全恢复! 除了西城,东城的道路上还没有路灯,百姓家中点的还是小油灯!那些狭窄、破烂、简陋的街道和住房,一到夜里,就是漆黑一片! 梁茂跛着一条腿,慢慢走进黑暗且寂静的苏家巷! 今天下午,他也和麻子一样,顺着电线杆攀上墙头。但是,他再从墙头上跳下来的时候,确实摔了一下腿,不重,却真的很疼。 不过,瘸着一条腿,可以让他走得慢一点,借机仔细观察苏家巷里的情况! 那个又黑又瘦的孩子在墙头上扔下一张纸,跳下墙头跑了!那些追赶他的人拿着那片纸回去交差!梁茂立刻像猴子一样,顺着电线杆攀上墙头,跳了过去。 他翻过墙头之后,已看不见那个又黑又瘦的孩子!这个时候的追踪,是需要智慧的! 那个又黑又瘦的孩子现在安全了,他要走的方向,应该是回家的方向!那么,他藏身的地方,一定不在东庆街以东的方向,而是相反,应该在东庆街以西! 梁茂就是按照这个思路追踪的! 他从小东茅巷向南追踪的时候,隐约看见那个又黑又瘦的孩子拐进了苏家巷! 但此时,狭窄弯曲的苏家巷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瘐茂只能慢慢地走着,小心观察两边,谛听附近的动静! 他慢慢从苏家巷东头一直走到西头,出了街口,外面就是南正路(今黄兴南路)。 梁茂左右看看,凭感觉,并没有什么异常!因此,他大致得出一个结论,那个又黑又瘦的孩子,有可能就藏在身后这条巷子的某个地方! 他决定在附近找个旅馆住下来,明天再来看看! 11-28 战区司令部,招待所里。 夜已很深,韩丹带着姜子牙早就走了,房间里只剩下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姜玉凤。他们心里都有疑惑,但又说不出这个疑惑是什么! 陈子峰看一遍眼前这几个人,歪着嘴说:“谁先开口!这是个什么情况!” 萧安城一直盯着眼前这张小纸条,看了很长时间,却没说话。 姜玉凤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她很明白,这里没她说话的份儿!这些人的狡猾,是她早就领教过的!但眼前这件怪事如此简单,她真看不出他们还能动什么贼心眼! 乔艳芳撇着嘴首先开口,“咱们这位韩小姐,就是想利用我们!” 陈子峰笑了起来,“我们知道的要比她多,她才能利用我们!但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这张纸条还是她给我们的!她如何利用我们!” 乔艳芳回头看一眼萧安城,似乎愣了一下。 她忽然在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得意说:“告诉你吧,子峰,因为我们有萧哥哥,她就想利用萧哥哥!是吧,哥哥,把你想到的说出来,我好想听一听。” 她笑嘻嘻撒娇似的摇着他的手,那么可爱地看着他。 其他三个人,都把目光转到萧安城脸上,似乎就是要听他说一说! 萧安城什么话也没说,而是从报纸上撕下一条纸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截铅笔,就在纸片上写字。之后,他就把两张小纸片并排放在一起。 他看着两张小纸片,就在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他轻声说:“这个纸条,不是在墙头上写的!而是在桌子上写的!在膝盖上或者在手掌写字,铅笔会戳破纸张!这是一!其次,你们品一品这八个字,简练而明确,有文化的人才能说出这八个字,那些孩子,恐怕没有这个文化!” 乔艳芳把两个小纸片移到自己面前,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说:“我哥说得对!在墙头上怎么写字!在膝盖上和手掌上都没法写!在墙头上写?这些铅笔字就没有颗粒感!那个墙头肯定没桌面平整!哥,你说的对!” 陈子峰歪着嘴说:“安贼,接着说,别停,我要听后面的!” 萧安城说:“所以,这个小纸片是早就写好的!就等那个机会,再扔下去!” 陈子峰说:“为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萧安城就不说话了,而是低着头细细思考! 冷静地说,军统交给他的公开任务,和老龙交给他的秘密任务,都是寻找那两个孩子!但仅凭他一已之力,恐怕找不到! 现在有许多人都在找那两个孩子,可能还有一个印鉴!除了陈子峰和赵时甫之外,还有韩丹,甚至可能还有日本人! 所以,帮助陈子峰先找到那两个孩子,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他抬起头,盯着陈子峰说:“我判断,那些孩子,可能更希望所有找他们的人,都去注意东城!去找那些银子!所以,他们的藏身处更有可能是在西城!” 陈子峰同样盯着萧安城,他那张嘴,都快歪到耳边去了! “你说,那些孩子,有那么狡猾吗!他们居然会玩声东击西这一套把戏!” “子峰,你想想那些孩子盗窃巨款的方式,再想想他们设计的逃亡路线,就能看出来!那帮孩子,绝不简单!” 陈子峰再次考虑一下,就向乔艳芳说:“你明天,悄悄安排吧!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乔艳芳一点头,“我知道!秘密在西城这边找!” 11-29 在此后的整整两天里,长沙城里的某个地方,藏着一大笔银子的消息,就像狂风一样刮遍长沙的东西两城,闹得人心惶惶,谁都想找到这批银子! 许多人天天在湖南省银行的废墟周围转来转去,看着那些守卫废墟的士兵。 谣传说,湖南省银行所在地,原来就是官钱局,那里最可能有银子!还有谣传,说这批银子和一帮从重庆逃亡来的孩子有关系!找到这帮孩子,就能找到银子! 但在这两天里,所有想找到那帮孩子的人,都没有找到孩子的踪影! 简直就是奇怪了,曾经有两个孩子在仁术医院南门外的菜市场里买菜,被寻找孩子的粗壮大汉追过!两个孩子都往东庆街那边跑了!但谁也没追上! 简直就是奇怪了,那帮孩子就住在这一带,却就是找不到! 11-30 眼下这种情况,不要说赵时甫和杜万财这些人想不明白,就是老谋深算的佐藤先生也想不明白!他是最精明、也最善于追踪的高级特工,同样找不到那帮孩子! 川上在他耳边说:“老师,据说有好几十万两银子!数量相当大!” 佐藤先生回头看着他,目光阴沉而狡黠! “你认为,那些银子也和孩子有关?” “我感觉,一定有关系!其中一个孩子就给追他的人写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说:放过我们,给你银子!先生,那些孩子有可能知道!” “我们的任务……”佐藤先生说到这里,倒有一点沉吟。 “老师,这事和我们的任务一致!我们找到那些重庆孩子,就能找到其中那两个孩子,还有那个印鉴!说不定,还能同时找到银子!” 佐藤先生微笑说:“即使我们找到银子,搬不走,也用不了!算了,你就按照这个思路去找吧!首先找到那帮孩子!” 川上笑着说:“是,我明白!” 11-31 这两天里,外面有那么多人在寻找,晓烟和麻子绝不敢轻易走动! 他们都住在奶奶的小院里,静观外面的变化。 这两天里,晓烟就高兴得不得了!她天天抱着弟弟,不是拉着他的小手在屋里走,就是和他脸对着脸,让他叫姐姐。 弟弟咧开小嘴,一声接一声地叫:“子子,子子。” 她笑得合不拢嘴,把弟弟亲了又亲。 弟弟睡觉的时候,她就和麻子头挨着头坐在灶边。 正文 1222、 秘密在城北安排住处 灶边就是水缸,水缸下面藏着他们历经千难万险弄来的钱! 经历了这么多曲折,再把这些钱还给赵老板,是他们最不甘心的! 但危险就在眼前,这是他们都看清楚的!这两天里,晓烟虽然耍了一些心眼,掩藏了孩子们目前的踪迹,算是暂时安全!但今后会怎么样,他们都说不清楚! 这时,晓烟再自然不过地想到她在朝天门码头接的那个女人。 这个女人,肯定和重庆郑先生是一边的!郑先生毫无疑问是共!那么,这个女人也一定是共!但也仅此而已!她一时想不出来,该如何利用这个情况! 另外,从警备司令部里出来的那个年轻人,毫无疑问是沙万桐的朋友,所以他们才会在一起照相。对了,他说过,他叫连国璋! 那么,他今天坐在“乔庄风”小餐馆里,是在等那个女人吗?他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吗?我可以利用这个情况吗? 对了,那个女人在重庆时说过,她叫沈一梅!二菊也说过,她叫沈一梅。她从前叫杨一梅,是二菊的亲姐姐!那天,她第一眼看见沈一梅,就看出她和二菊长得特别像! 沈一梅和二菊的姐妹关系,我可以利用吗?晓烟想了又想,还是想不清楚! 寻找他们的人真不少!丢了钱的赵老板和杜万财!监督大官人在废墟里挖坑的钱头!还有一个叫陈子峰的人!还有在陈子峰身边出现的女人和大胡子! 晓烟心里一直转着这些人!但她一时想不出来,她应该怎么办! 她此时还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在寻找她!这个人其实已经到了她的门外! 11-32 梁茂瘸着一条腿,终于在苏家巷里租了一间房,住了下来。 他向房东解释的理由是,这里离仁术医院很近,看病方便。 他勉强笑着说:“我这条腿噢,恐怕保不住喽!” 房东是一位好心的大妈,很同情他,要的房租就相当便宜。 梁茂在苏家巷里住下来之后,就瘸着一条腿,在小巷里慢慢地走着,谨慎观察附近。 巷子里有几家小店,不过是卖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的小百货店,这种小店藏不住人。再有就是小吃店,或者零食店,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经营的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底! 这种小店也藏不住人!那个又黑又瘦的年轻人,他藏在哪里呢? 11-33 中午的时候,梁茂饿了,就在一家叫万福居的小餐馆里吃饭。 他要了一碗面,就大口吃了起来。 小店里客人不多。一两个女孩子在店里来回走动,给客人们上饭上菜。 梁茂感觉,这里也没什么底细。他想的是,那个又黑又瘦的孩子,也许不住在苏家巷!要真是那样,我在这里就是瞎耽误功夫! 一碗面快吃完的时候,他耳边犹如响了一声炸雷!惊得他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厨房门口那边,有人小声说了一句话:“做么噻?” 梁茂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四川话!在长沙的小餐馆里,竟然有人说四川话!这就像个琴拨子似的,拨着他的神经!所以,这个小店里一定还有他想不到的情况! 他抬头对一个女孩子说:“姑娘,给我再来一个菜饼子可好?” 那姑娘说:“噢,你等哈子。” 梁茂吃菜饼子的时候,开始细心观察这家名叫万福居的小店。 他从姑娘进出的脚步声判断,厨房在后面,似乎有点深。从里面传出来炒菜和切菜的声音判断,里面至少有两个大师傅,还有两到三个小工在干活。 他们互相之间说话的声音都很低,隐约透出一种警惕!最后一点,那两个点菜上菜的姑娘,极少说完整的话,大多是哼一声,或者噢一声,算作回答! 梁茂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在隐藏自己的口音!他们有可能就是廖小姐要找的孩子! 但是,怎么只有这么几个孩子呢?那个又黑又瘦的孩子是不是进了这里?他怎么就不露面,也不说话? 几分钟之后,梁茂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就坐在窗前,仔细观察这家小店! 11-34 这天深夜,战区司令部招待所里。 乔艳芳意外收到冷月从重庆发来的电报。她急忙将电报译出来交给陈子峰。 陈子峰看着这封电报,也同样大为惊讶! 电报内容是:“龚明日飞抵,随行有经济处邓,秘密在城北安排住处。” 他疑惑看着乔艳芳,“经济处的邓,谁呀?” 乔艳芳撇一下嘴说:“本部经济处的处长,邓葆光,咱们军统有名的经济学家!据说他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就开始研究经济问题,在许多报纸上发表过文章!他现在是中校军衔!” 陈子峰眨着眼睛琢磨半天,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到长沙来干什么!还是秘密的!还必须住在城北!城北有什么!全烧光了!没烧光的就剩下荒地了! 他说:“这样吧,明天上午,你先给他们安排好住的地方。我猜,他们可能不止两个人,你多安排几个房间!”他想了想又说:“还要安排好他们吃饭的事,就这样吧。” 乔艳芳小声说:“子峰,他们可是飞过来的呀!” 陈子峰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还真是的。你能跟战区司令部这边借两辆车吗?” 乔艳芳歪着嘴说:“我不去借,还有谁去借!真是的!” 11-35 第二天上午,陈子峰和乔艳芳分别驾驶两辆黑色轿车,向北行驶。 到了施家港码头,乘渡轮过江。一过江,就是新河三角洲机场,倒是很方便。 新河三角洲机场位于湘江东岸,浏阳河南岸,是一片宽阔的冲积平原。 这里原来是一个名叫“大沅洲”的小型飞机场。一九三〇年八月,该机场扩建成湖南省最大的机场。一九三四年八月,该机场由国民政府接收,更名为“长沙新河三角洲机场”,为军民两用的机场。 此时的机场上,除了两架民用客机外,还停放着十几架军用战斗机! 抗战开始后,国军战机不时从这个机场起飞,参加各地的对日作战!但这里也是日本飞机轰炸的重点! 快到中午的时候,重庆来的飞机终于落地。 果然,除了龚滨生和邓葆光之外,还有三个随行人员。 龚滨生向陈子峰介绍说:“本部经济处处长,邓葆光中校。邓兄,这两位就是我对你说过的陈子峰和乔艳芳,本部行动大队的正副队长。” 邓长官面带微笑,一边说:“久仰。”一边和他们用力握手,确实有久仰的意思。 对随行的三个人,龚滨生并没有对陈子峰介绍。陈子峰自然也就不能多问。 他们先乘车去了平沙路,看了他们要住的小旅馆。 龚滨生叫那三个人留下,就对陈子峰说:“送我们去丝茅村,在浏阳河边上!” 陈子峰吃了一惊,急忙和乔艳芳查看地图。他们终于在浏阳河那个著名的弯上找到了丝茅村!他和乔艳芳互相看了一眼,虽然都有些疑惑,但显然不能多问! 他们从平沙路开车出来,一路都是崎岖不平的乡间土路,车速也上不来。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一个叫丝茅村的小村子。 怪异的是,梁金凯就站在村口的小山坡上,微笑向他们挥手。 12-1 西湖街和下碧湘街拐角,小院里。 有关龚滨生在长沙新河三角洲机场下了飞机的情况,被长期监视机场的日本特务发现!只过了半个小时,这个消息就传到佐藤先生耳朵里。 他疑惑地看着川上,“他到长沙来干什么?也来找两个孩子?这是他的任务吗?” 川上也想不明白这个道理,缉查处的工作重点,应该在重庆嘛! 于是,他就说了一句怎么都说得通的话,“老师,我判断,应该和陈子峰那些人的任务有关系!甚至大有关系!”他说着就笑了起来。他也感觉自己说的话有点傻! 果然,又过了十几分钟,最新的消息传来,陈子峰和乔艳芳各开一辆车,将龚滨生等五人接走!目前去向不明! 佐藤先生对川上说:“你现在就安排人,寻找那个龚滨生,查明他来长沙的目的和原因!和陈子峰有关系,就一定和我们有关系!” 川上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上海日军司令部经济课的麻生沙树课长,今天中午到。” 佐藤先生盯他一眼,说:“你中午去接他,先安排个住处。知道他的来意吗?” 川上小声说:“高桥的电报里说,似乎是为了假票!” 佐藤先生一点头,“知道了!” 12-2 长沙城北郊,丝茅村一带,是典型的丘陵地带,地势起伏蜿蜒。 龚滨生站在小山包上,无声观察附近的地势和周边景色。 这里是荒山荒野,农田和村庄都很少。山上山下长满了半人高的丝茅草,在春季的暖风里,如波浪一般摇摆起伏。 除了浏阳河边的那一大片建筑工地,这一带几乎杳无人迹,很荒凉! 正文 1223、 你现在建的是仓库 他回头说:“金凯兄,你可真会找地方!这里往西是长沙北站,往东是浏阳河。” 梁金凯说:“可惜铁路都被拆了,只剩下路基了。” 龚滨生笑着向他一点头,“抗战总会结束!我相信这一点!将来,铁路恢复了,你这里稍微建设一下,应该是一处交通方便的工厂位置。你是要建厂吧?” 梁金凯哈哈地笑着,说:“翟长官的本意,确实想在这里建厂。鲜英先生的夫人,金水竹女士,也建议我们在长沙建厂。不过,我感觉,目前最要紧的,就是采购物资。我们募捐来的那一点钱,已经贬值很多了!所以,现在只能采购物资,力求保值!” 龚滨生不动声色瞄他一眼,他已听出来,梁金凯似乎还对去年的调查不满! 老实说,他仍然对翟振川他们募捐来的资金有疑惑!更疑惑他们和陈子峰那些人有勾结!但也只能是疑惑而已,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这帮家伙都是贼!贼精! 邓葆光看着正在建设的工地,说:“金凯兄,你现在建的是仓库!” 梁金凯说:“是仓库!采购来的物资,暂时堆放在这里!将来翟长官想办厂,把那些窗户扩大就行了。走吧,咱们去仓库里看看。” 他说着,就走在前面领路。 远处正在山坡上干活的大官人,则好奇的看着这些人。 他有一种感觉,这些人不是商人,似乎更像是军人!军人来做么噻!他在心里猜想。 12-3 西湖街和下碧湘街拐角,小院里。 麻生沙树课长是中午到的。川上直接送他到了西湖街拐角的小院里。 麻生课长相貌清癯而精干,穿一身中国式竹布长衫,脚上一双旧皮鞋,看上去就像一名中学老师。只有那一副圆圆的金边眼镜,些微露出他精明强悍的本色! 川上调查来的情况是,他是大佐军衔,与佐藤先生平级。 但他是陆军!所以,他毫无疑问是一个混蛋! 佐藤先生微笑说:“麻生君,饭好了,咱们先吃饭吧。” 麻生冷静说:“吃饭不着急,先把我的任务说清楚吧!” 他在桌边坐下,打开皮包,从中取出一叠钞票,一张一张摆放在佐藤先生面前。 他摆放的方式是,第一行,分别为五元、十元、一百元。第二行也是如此,分别为五元、十元、一百元。所有这些钞票都是南京维新政府发行的钞票。 他扶一下眼镜,微笑说:“佐藤先生,请您鉴别一下,哪一行钞票是假的。” 佐藤先生一眼就看明白了,这就是要叫他难堪!这两行钞票必有一行是假的!它们即使有区别,他也看不出哪一行是假的! 他冷静说:“麻生君,还是请您告诉我,哪一行是假的,我再看它们之间的区别!” 麻生课长点头说:“您面前第一行是真币,第二行是假的。请看吧!” 12-4 丝茅村,仓库里。 到底是新建的仓库,空气里还漂浮着石灰粉刺鼻的气味,再有就是新建筑的潮湿感。 梁金凯向仓库里指了一下,“这些就是我近期采购来的物资,都是我们需要的。” 龚滨生和邓葆光就走进那一大堆货物中间,细心察看。那些成箱、成包和成捆的货物里,有机油、有橡胶、有化工制剂,还有成包的棉纱,甚至还有机械设备! 陈子峰和乔艳芳跟着他们进来,看着这些物资,也很吃惊! 龚滨生向梁金凯点点头,“这些,都可以算是战略物资!都是我们需要的!很好!” 邓葆光却微笑说:“金凯兄,你的资金是怎么使用的?” 梁金凯看他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是在问使用了多少假票! 他轻声说:“百分之五十,略多一点吧。” 邓长官哈地一声笑,说:“很好!让我们看看吧!” 梁金凯掏出钥匙,打开里面那扇铁栅栏门,微笑请他们进去。 隔间里全是纸箱子。但有几个纸箱子是打开的。 陈子峰和乔艳芳扫了一眼箱子里,让他们震惊的是,里面全是钞票!维新票! 邓长官和龚长官各拿起一叠钞票,弯曲,逐渐弹开,那些钞票就发出“沙沙”响声,从他们的指甲下挺立起来!钞票的声音,永远是天下最悦耳的声音! 陈子峰和乔艳芳也各拿了一叠钞票,让它们在手里弯曲,再“沙沙”响着挺立起来。 他们都回头看着满脸笑容的梁金凯。他们意识到,这些都是假票子! 邓长官微笑问:“金凯兄,你是如何使用,请说得详细一点。” 梁金凯说:“我说得再详细,其实也就是两种办法。第一种,胆大的!我提供资金,就是这些资金!那些胆大的商人就用这个资金去采购物资,然后我半价收购!这个半价,就是他的净利润!确实有几个商人,是敢这么干的!” 邓长官问:“那么,第二种呢?” 梁金凯说:“我把这些票子,半价卖给一些商人。他们把这些假票和真票混合起来使用。这些商人比较谨慎,这个可以理解。” 邓长官问:“他们有损失吗?” 梁金凯说:“会有一些。这个他们从一开始就明白!不过,即使有一些损失,他们还是有很大的利润!就是这个利润吸引他们。” 12-5 西湖街和下碧湘街拐角,小院里。 麻生课长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出尖锐的光,咬着牙齿说:“一些无耻商人,毫无道德良心!他们就用这些假票子,在我们的占领区里大肆收购物资!他们什么都收购!然后悄悄运到这里来!他们大发帝国的横财!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佐藤先生冷静说:“麻生君,你怎么说,那些物资都运到这里来了?” 麻生课长叫道:“因为那些假票子,就是从这里运出去的!从长沙这里运出去的!我们到各地调查!各地都有一些假票子!但以长沙这一带为最多!” 到了这个时候,佐藤大体上已明白麻生课长的来意! 但他还是问:“那么,您是什么意思呢?” 麻生说:“请您,佐藤先生,帝国最有经验的情报军官,找到这个源头!消灭这个源头!重重地打击他们的气焰!帝国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佐藤先生的眼神也变得凶恶起来,“那么,在杭嘉沪那一带,你们就不能扫除那些假票子吗!” 麻生叹了一口气,终于软了下来,“先生,面太广,我们人手不足,顾不过来!如果您能找到源头,将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请求您,找到他们的源头,消灭他们!” 12-6 丝茅村,仓库里。 龚滨生看着梁金凯,终于开口,“金凯兄,我今天来,有一个特殊的目的。这些钱,我们也分送到周边几个省的站组,希望他们运用这些资金。但是,我也承认,情况很糟糕,不仅没有获益,还造成人员和物资损失。似乎只有你这里情况最好!我很好奇,这是为什么,我很想知道。我们来这里,就是这个目的!” 梁金凯静静地思考片刻,然后说:“我猜想,大概可能有这么几种情况吧,请你们考虑。第一,我长期从事具体的经济工作,什么迁厂呀,重建呀,这些都要和各方面的商人打交道。龚长官,和那些商人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关系,很重要!” 龚滨生一点头,“好,说的好!还有什么,请说!” 梁金凯说:“第二点是这样,做这件事,不是我冒险,而是那些商人冒险!一旦出事,他们不仅会损失资金,甚至还会送命!日本人抓到他们,决不会客气!” 龚滨生说:“那么,您是怎么做的?” 梁金凯说:“我叮嘱他们,一定要谨慎!一开始就说清楚,这是有危险的生意!另外,我也向他们做一个保证,万一损失了资金,我会补偿他们。长官,这一点很重要!” 龚滨生再次点头,“说的好,还有什么?” 这时,梁金凯就笑了起来,“长官,做这个事的人,如果一心想着挣钱,他可能就挣不到钱!我的想法是,要挣钱,大家一起挣!这样,我才能挣到钱!” 龚滨生认真说:“很好,你说的很好,我会认真考虑!认真考虑!” 12-7 西湖街和下碧湘街拐角,小院里。 佐藤先生不动声色,说:“麻生君,你说的这些,我会认真考虑!认真考虑!” 这时,麻生课长忽然雨过天晴,严峻的脸上那么不协调地露出微笑。 他这个模样,甚至让佐藤先生都警惕起来,预感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麻生课长再次打开皮包,又拿出一叠钞票,并且依旧在他面前摆了两行! 佐藤先生一看到这些钞票,就意识到是什么事了!这些都是国民政府中央银行发行的法币!毫无疑问,这两行钞票,也是有真有假! “请你告诉我,哪一行是真的。”佐藤先生轻声说。 “您看的第一行是真的,下面一行是假的。”麻生课长微笑说。 正文 1224、 反而促进了中国的出口 佐藤先生面对眼前这两行真假钞票,足足看了五分钟。 他抬起头,看着麻生课长说:“两者对照,我能看出它们确实有一些区别。但我说一句实话,单独看,我看不出真假来。我想说,做的不错,非常不错!” 麻生课长微笑说:“大约两三天之后,会有一批下面那一行的钞票,送到长沙来,数量很大。佐藤先生,我希望,您能协助我的人,把那些假币使用出去!我们不能再让中国人占我们的便宜!我们更希望扰乱甚至打垮他们的经济!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佐藤先生目光严厉地瞪着他。说句老实话,他非常不想做这一类的事!太混蛋! 你们有本事,就在战场上打垮他们!何必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但是,只过了片刻,他隐约从中察觉到了什么!是什么,他还说不好!简单一点说,似乎就是一个机会!如果真是一个机会,我一定要好好利用一下! 12-8 丝茅村,仓库里。 邓葆光提出,要看一下梁金凯夜里的交易。 于是,梁金凯就叫人买来晚饭。他们坐在隔间里吃晚饭。 大官人和两个孩子下了工,一副傻乎乎的模样,走到隔间门口,向里面张望。 梁金凯说:“关仁,你们要睡觉,就睡你们的,不要碍我们的事!” 大官人笑嘻嘻说:“是哩,是哩,我们转一哈子,就睡了。”他说完就走了。 梁金凯对旁边的人说:“我安排了三个人守在仓库里,不要被人偷了!” 龚滨生说:“这里有这么多东西,你不考虑安排哨兵吗?警卫什么的!” 梁金凯不由笑了起来,“我倒是想安排警卫,但又怕不打自招,招人注意!” 龚滨生点点头,“这倒是个问题。” 这时,隔间里就有一阵沉默,大家都低着头吃饭,似乎没什么话可说了。 这就给陈子峰提供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相当恭敬地看着邓葆光,说:“邓长官,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一下。” 邓葆光向他笑了一下,“陈队长,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要是想请教什么事,那么,这个事一定是个严重问题!你说吧,看看我能不能回答。” 陈子峰一脸傻傻的笑容,“长官,我其实挺笨的,这个疑问,也琢磨了很长时间了。” 邓葆光看着他的目光很温和,似乎很期待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问题! 旁边的龚滨生和梁金凯可太了解这个陈子峰了,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贼想法! 陈子峰认真说:“长官,我在长沙听到这么一个消息,说长沙这里,也就是原来湖南省银行的地下,藏着一大批白银,您说这个事,可能吗?” 邓葆光张口就大笑起来,把一口饭喷在地上,叫道:“那不可能!绝不可能!” 龚滨生和梁金凯也用讥讽的目光看着陈子峰,说:“银行里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有多少银子不知道呀!湖南省银行大火之前就搬走了,地下有银子他们不会带走吗!” 陈子峰也随着他们一阵笑,似乎有点尴尬。然后却扭回头,不动声色地盯着邓葆光。 邓葆光看清他的眼神,不由眯起眼睛,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他相信,这一定是个严重问题! 考虑了大约两分钟之后,他轻声说:“我上中学时就对经济问题感兴趣。一九三四年考入东京日本中央大学,学的还是经济。我现在就说一点经济方面的事,希望你们能听明白。我说不好,也许对你有帮助吧。” 陈子峰一脸的傻笑,急忙说:“长官,您说,您说,一定对我有大教益!” 邓葆光说出来的话,相当简练。 他认真说:“一九二九年十月,美国爆发经济大萧条之前,中国是世界上唯一采用银本位的国家,用银元做交易。所以,大萧条发生后,全世界都受影响,但对中国影响不大。但各国购买力降低,导致大量白银流入中国,造成国内银价暴跌!这其实就是货币贬值,反而促进了中国的出口。” 有关美国经济大萧条的事,在座的人都听说过一点,那可是一次极其严重的经济危机!据说,有些人前一天还是高高在上的总经理,第二天就沦为乞丐!破产倒闭的公司企业,更是数不胜数! 他们都没想到,美国的经济大萧条,却对中国有利! 邓葆光向身边的人笑了一下,“这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是不是?但从一九三一年下半年起,各国纷纷放弃金本位,这又造成我们国内的银价暴涨,发生严重的通货膨胀,给国内经济重大打击!到了一九三四年,美国通过《白银收购法案》,更导致国内白银大量流出,咱们国内的生产与出口,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个时候,隔间里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意听他说的话。 他们都想不明白,美国经济危机,和长沙城里藏着银子的事,有什么关系! 邓葆光脸上藏着狡黠,一个一个盯着他们,似乎猜出他们的想法。 他低声说:“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国民政府也没办法,从一九三五年上半年起,开始策划币制改革,放弃银本位。但是,其他国家,只想屠宰我们,不想合作!美国就不肯合作,继续高价收购白银,打击我们的市场!英国希望,中国的法币,只能与英镑挂钩,做他们的附庸!而日本只想把我们的法币纳入到日元体系里!他们甚至动用武力,阻止我们的白银南运集中!不久,美国看我们与英国逐渐接近,很生气,就暂停在伦敦市场收购白银!使伦敦银价和国内银价,再次暴跌!跌得非常凶!这样,我们不得不与美国签订《中美白银协定》!到一九三五年十一月,我们现在使用的法币,终于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出台!也总算是扭转了国内经济的下降颓势!” 他微笑看着陈子峰和乔艳芳,轻声说:“两位,我只能简要说这么多,说太细了,很枯燥,你们更听不明白了。现在,你们听出什么了?” 陈子峰这个人,对什么事都明白,就是对经济不开窍! 他眨着眼睛听邓葆光说话,就是一种似是而非的状态,没有完全听明白。 他没办法,只好回头看着乔艳芳。 乔艳芳的一双大眼睛好一阵乱转,终于笑嘻嘻说:“长官,我是这么想,如果有一大批白银被人忘记了,只能是在银价最低的时候,对吗?” 邓葆光也笑嘻嘻说:“你这个猜想有道理,很有道理,你接着说。” 乔艳芳接着说:“我听您说的情况,银价暴跌其实有两次,一次是一九二九年美国大萧条的时候,虽然银价下降,却有利于出口!还有一次,就是美国政府停止在伦敦收购白银的时候,是在我们的法币出台之前。” 邓葆光笑着说:“好啊,好啊,你真的很聪明,确实听出来了。那么你说,哪一次银价暴跌,会让湖南省银行忘记了,它有一大批白银呢!你能说出来吗?” 这下子,乔艳芳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梁金凯笑着说:“小乔,据我所知,一九二八年鲁涤平任湖南省政府主席,将原来的湖南省金库改为湖南省银行,于一九二九年一月,在长沙理问街开业,就是现在那片被大火烧毁的废墟。那时,美国的大萧条还没有发生呢。你说,他们如果有几十万两白银,藏在什么地方,会不知道吗?” 隔间里的几位长官都笑了起来。陈子峰和乔艳芳尴尬看看他们,也陪着笑了起来。 似乎,这个话题就至此为止了! 12-9 这个时候,大官人和两个孩子,就躺在仓库门口的木板上睡觉。 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但大官人可没睡!他到底年长一点!再说,他确实对这个仓库有疑问,是没有弄清楚的疑问! 从他的小贼本能上来说,他察觉这个仓库里除了堆满货物,似乎还应该有钱!所以才会有铁栅栏门,还挂着一把大锁! 每天夜里,都有一两个或者两三个人悄悄到这里来。 他们和梁先生,在隔间里悄悄说话,然后就抱着一个或者两个纸箱子走了!那些纸箱子里,除了钱,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但疑问也就在这里!好好的钱,是不应该这样弄的!简直就跟做贼似的!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今天又来了几个人。他看出他们是军人,甚至是长官!他们在隔间里和梁先生说话,声音一直都很低,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不过,他偶尔听到的,就是“银子”这两个字! 就是这两个字,让大官人十分警惕!钱头在理问街挖坑,找的就是银子! 此时,他脸冲里,装出已睡着的样子,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说话。 半夜时,又有两个人来,在隔间里叽咕几句后,也搬走两个纸箱子。 正文 1225、 他们会不会被吓跑! 最后,那几个长官也走了。但大官人听到两个人在仓库门外说的几句话! “陈子峰,你要想想办法,找到这批银子!”一个人说,似乎像是命令! “长官,您也相信有银子?”另一个问,似乎不太相信! “陈子峰,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也相信有!对不对!” “长官,这个事吧,您刚才也听邓长官说了,我真的说不准!” “你只要相信有,就一定要找到!这也是你的任务,我回去会向戴老板汇报!找到那些孩子,找到他们偷的钱!找到那些银子,这三项,就是你们的任务!” “长官,安贼判断,那些孩子藏在西城,不在东城!” “他怎么会这么想!西城才有多大地方!” “他说,那些孩子玩的是声东击西!就是为了让别人在东城找他们!其实他们可能藏在西城!我也这么认为!” “你在西城找了?” “这两天,小乔安排弟兄们在西城找,但现在还没发现踪影!” “不管在东城,还是在西城,你们一定要找到他们!” “是,长官,我一定努力!” “我回去跟韩进东说一声,叫李三那个小队的人都过来!你这里恐怕缺少人手!” “您说的对,我确实缺少人手!长官,我一定努力找!” 之后,他们的声音就越来越低,显然是走远了! 大官人万分惊恐地在黑暗中坐起来,努力思考这些事! 他听出来,烟姐似乎采取了什么办法,吸引别人去东城找!但看来,没成功!那些人已开始在西城找了!所以,藏在西城的孩子有危险! 考虑了几分钟,就推醒一个绰号叫炊饼的孩子。他仔细向炊饼交待了几句话,叫他连夜赶回万福居,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晓烟! 炊饼听清楚了,穿好衣服就悄悄走了。此时已是后半夜,他必须快走才行! 12-10 炊饼一路急走,凌晨三点多钟才回到万福居。 他小心观察周围,确认附近没有异常情况,才上前敲门。 出来开门的,正是麻子! 麻子相当警觉地盯了他一眼,并没有让他进门,而是推着他往苏家巷东口走。之后,他们悄悄进了小院。 晓烟匆忙起来,惊讶看着刚刚赶回来的炊饼,意识到有什么严重情况! 但是,他们坐下来,刚刚说了两句话,就听见外面不太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惨叫! 晓烟和麻子急忙跨出小院。小院外面并没有人。但在靠近东头巷口那边,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身上,正用匕首猛刺!地上的人挣扎几下,就不动了! 那个杀人者站起来,用死者的衣服擦拭匕首。他猛地一回头,看见站在黑暗中的两个人影!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两个人影!但他什么也没说,将死者扛上肩,就走了! 麻子和晓烟惊得目瞪口呆,完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这就是危险,是毫无疑问的!那个杀人者,似乎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12-11 天亮之后,炊饼抹了一张脏脸,戴一顶破帽子,就悄悄出了门。 一个小时后,他回来向晓烟和麻子报告,苏家巷里没有血迹!没有死尸!附近也没人议论,更没有警察在这一带巡视!总之,外面什么情况也没有! 麻子小声说:“烟姐,我猜是这个样子噢,炊饼回来时,不知被什么人盯上了,一直盯到这里!但那个人也被另外一个人给盯上了!并且还杀了他!现在来看,后来的人,连尸首都给弄走了!么痕迹都给消除喽!” 晓烟轻声问:“这是么人噻?” 麻子惊恐得边脸色都变了,“我不知道!也猜不出来噢!烟姐,我们早就被人盯上喽!但盯上我们的人,并没有要抓我们的意思!我不知他要做么子,但还是有危险!” 晓烟不说话了,低着头仔细思考。 摆在眼前的,其实是两个问题!那个暗中盯着他们,甚至杀了一个跟踪者的人,我可以相信他么!或者,他会保护我们么!这一点很不好说!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更没见过他! 另一个问题,就是现在应该怎么办!她应该尽快做出决定! 按照炊饼说的话,那个叫陈子峰的人,已经猜到他们可能藏在西城!他们正在西城找!西城原本就不是藏人的地方! 离开这里么!但小院里的钱怎么办!暗中盯着他们的人,是不是还会盯着我们! 有一个情况让她意外,炊饼说,夜里去仓库的几个人,可能是军人! 炊饼说:“大官人告诉我,他们互相称长官!” 但是,这些军人为什么要找我们!他们就是为了赵老板丢失的钱?为了那些个银子?他们找我们做么噻! 麻子小声说:“烟姐,他们更可能是为了找安江兄妹!” 晓烟思考再三,终于做出决定。她要炊饼仍回丝茅村,“你叫大官人想想办法,弄清楚那个仓库里,到底是么子事!但要特别小心!晓得噢!” 炊饼连连点头,说:“晓得噢!” 晓烟又扭回头,盯着身边的麻子,“我要回西边去,最好问一哈安江。你留下!” “做么噻?”麻子小声问。 “你想想办法,能不能找出那个杀人的人!悄悄找!他可能就藏在这条巷子里!” “找到之后呢?” 这时,晓烟就沉默了好长时间,说:“怎么办,我要再好好想一哈子!等我的信儿!” 麻子一点头,“好噻,我晓得喽!” 12-12 此时,梁茂就坐在他的小屋里,透过模糊的小窗户,看着斜对面的万福居! 昨天夜里其实有点偶然。他不过是想出去观察一下,附近是否有什么动静! 结果,他隐在外面的墙角里,呆了没多久,就看见一个孩子跑到万福居门口敲门。 他赫然看见,出来开门的,正是那个跳下高墙,又黑又瘦的孩子! 这就全对上了!一点不错,就是他们!至少这几个孩子,就藏在万福居里! 几乎与此同时,他又发现,在那个孩子身后,还有一个跟踪者! 他很快想到,不管这个跟踪者来自哪个方面,一旦回去报信,这些孩子一定没有好下场!这是绝对不行的! 他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杀掉他!并且藏起尸体! 现在,让他忧虑的是,那些孩子已看见他杀人!他们会不会被吓跑!他们一旦跑掉,就再也找不着了!这是他最担心的事! 他处理好尸体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上海的廖若兰写了一封信! 他信里说,您要的书已找到,可否来看看?落款是长沙书局。 现在,他坐在小屋里,悄悄盯着万福居和另一头的小院。他希望,在廖小姐来之前,那些孩子千万不要离开!他们一离开,就真的找不到了! 12-13 到了这天下午,杜万财发现有一个手下失踪了!这狗东西一天没露面! 不久,赵时甫也知道这个消息了,就问杜万财是怎么回事! 杜万财这个大账房也不是白当的,想了一下说:“先生,请不要着急,我们再等等。如果过了今晚还没回来,他就可能出事了!” 赵时甫瞪着眼睛,“你说他可能出事是什么意思!” “先生,这个人可能找到边边了!被人干掉了!” “什么边边!” “下面的人告诉我,这个弟兄一直在小东茅巷和青石桥街这一带寻找!” “不在东庆街那一带!”赵时甫疑惑问。 “是,不在!但想一想也是有道理的!一个二菊,一个麻子,被我们发现了,他会往家跑吗!应该不会!这么一点小聪明他们还有!所以,他们真正藏身的地方,应该在小东茅巷以西的什么地方!这个弟兄,恐怕不是找到边边那么简单,甚至有可能找到了那帮孩子藏身的地方!所以才被人干掉!” “那你为么还要等噻!” “一个是确认,这个弟兄是不是真死了!二一个,我叫手下人就在小东茅巷附近等候!那些孩子如果害怕了,夜里可能会挪地方!他们只要一动,我们就能找到他们!” 赵时甫没说话。他把杜万财说的情况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帮孩子一定要找到!好几万元钱呢!这可不是小数目! “万财,那个麻子写了一个纸条,叫我们放过他们!这个,你怎么说噻!” “先生,第一,我们要找到那帮孩子,哪怕只找到一个!第二,找到一个,抓到手,他们才会告诉我们哪里有银子!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银行废墟,已经被军队占了!你也说过,那里就没有地下室!哪里还有银子!” “这件事,无风不起浪!这个消息已传了很久!这是一!其次,东庆国术馆的人也挖了很久,说明他们也相信,长沙这里肯定有银子!关键是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银子藏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找!” “先生,先找到那帮孩子!一定会有答案!” 正文 1226、 你说的可是四川话 “好噻!你把我们的人安排好!给老子找到那帮孩子!” 12-14 杜万财离了赵时甫暂住的湘江大旅社,准备安排他的手下继续寻找孩子。 他沿着街边向前走了不远,就看见白白胖胖的白崇信满脸都是笑容,正站在一家小茶馆的门口向他招手。 他眨着眼睛走过去,问道:“老白,你怎么在这里?” 白崇信微笑说:“老杜,我正准备去找你,偏偏就在这里看见你了,真是巧了。” 杜万财不由笑了起来。他明白,不是巧了,是白崇信专门在这里等他! “好噻,你找我么子事,直说好了!” “老杜,现在有一桩能挣大钱的生意!我想了想,只有你们赵老板才能做得起来!我再说一遍,是挣大钱的生意!你要不要做!” “什么生意?”杜万财多少有一点警惕。 “跟我走吧,保证会叫你吃惊的!是真正的大生意!” 12-15 白崇信在街边叫了一辆人力黄包车,就拉着杜万财上了车。 路程倒是不远,从西湖路向西走,快到头的时候就拐进西湖街,前行不太远,就在一栋小院的门口停下来。 白崇信付了车钱,就拉着杜万财向小院里走。 他们进了一扇门,就看见一个剪着寸头的人站在屋里,正向他们露出狡黠的微笑。 白崇信介绍说:“老杜,这位是兰亭先生,这个生意就是他做的。兰亭先生,这位就是赵老板的大账房,杜万财杜先生。您的生意,只有杜先生才能做得起来!” 川上和杜万财握了手,并不多说话,直接把他领到墙边的一摞纸箱子跟前,然后打开一只纸箱子让他往里看。 杜万财往纸箱里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里面满满的,全是法币!捆得整整齐齐!有五元,有十元,还有一百元的! 他伸手抓起一捆钞票,轻轻弯曲,就听见这些钞票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他吃惊地指着这一摞纸箱子,震惊地看着兰亭先生,“全是?” 川上微笑说:“全是!如果杜先生需要,还有更多!” 杜万财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先生这个生意,想怎么做噻?” 川上轻声说:“我开采购清单,请您用这些钱,在市场上采购!有多少就采购多少!货物交给我,我半价收购!杜先生,不知您听明白没有!” 杜万财张大嘴,再次震惊地看着他!听上去,这位先生做的就是一个赔本买卖!要赔一半!但这个赔一半,就说明纸箱子里的钱有问题!直截了当地说,它就是假的! 所以,这个生意不是赔本一半,而是获利一半!这就是大利了! 这个时候,杜万财的眼睛里,已经闪出狼一般贪婪的锐光!蓝莹莹的,仿佛要吃人! 12-16 也是这个下午,李三按照乔艳芳的安排,带着两个弟兄一直在西城转悠。 他这样百无聊赖地转悠,已经转悠好几天了!什么结果也没有! 西城就这么大,也就那么几个大单位。除了湖南大学和别的一些学校,最大的单位就是设在溁湾镇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李三在溁湾镇里转了转,就转到傅医生家的门外。他看见桂小静正和几个小伙伴在门口做游戏。他也走累了,就坐在街边的石头上看她做游戏。 过了一会儿,别的孩子上场做游戏,桂小静就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说了一句话! 她说:“李叔,你做么噻?”很随意的一句话。 李三却睁大了眼睛,那么意外地看着她,“小静呀,你说的可是四川话呀” 桂小静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是吗?” “可不就是的!做么噻,这就是四川话!你听谁说过呀?告诉李叔。” “没人对我说。侬晓得伐,我就是这么瞎说地。”她又说了一句上海话。 “哎呀,小静,你最近听到有人说‘做么噻’,你听过吗?” “莫哎,我就是随便说地。” 李三望着桂小静,眼睛眨了又眨。他想来想去,她若是听见别人说四川话,没必要对自己说谎!毫无必要嘛! 他拉着桂小静的手摇了摇,笑着说:“好了,我该走了。你要是听见有人说四川话,就告诉李叔,可好?” 12-17 人小鬼大的桂小静,看着李三走远了,就转弯上了山。 她一路哼着小曲,用树枝抽打小路边的野草,很快就进了山。 柴场还没人。那些砍柴的孩子还要过一会儿才会下山。她左右张望着,就往深山里走去。这个山里,她和小伙伴们来野游过,路很熟,但不知道那些孩子在哪里砍柴。 不过,要不怎么说她人小鬼大呢。她登上一个小山包,慢慢旋转。隐约的,她听见西边传来“咚咚”的砍柴声。她相信那就是砍柴声! 她循声向前走。砍柴声越来越近,甚至就在她头顶上。 一个很大的干树杈从上面掉下来,差一点砸在她头上! 接着,她就看见那个卖柴的孩子从草丛里跑出来,向她叫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桂小静盯着他,“我就是来找你的!我有话对你说!” 安江仍然向她叫道:“你快走噻!砸到你我可不管!” “我就是找你!” “做么!快说!”安江瞪着她,很不高兴。 “有人找你们呢!找四川来的人!是不是你们!你说!” “我不是四川来的!你找错了!” “做么噻!是不是四川话!你老实说!” 这下子,安江就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了。 他一抬头,看见竹竿正慢慢走过来,眼睛里藏着警惕!他手里抓着的柴刀,紧贴在大腿的后侧!他知道竹竿的眼神和他手里的柴刀意味着什么! 有的时候,生死之间的事,真是容不得多想的! 他向竹竿伸出手,像是招手,其实是阻止他过来! 他说:“老板让我们早点回去,我们就早点回去吧!”他眼睛里藏着坚定! 竹竿再盯他一眼,就把手指伸到嘴,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走喽,都走喽!” 孩子们都是从危险中磨砺出来的!他们也多少听见小女孩和安江说的话!竹竿一说走,他们就如猴子一般从树上滑下来,也不管那些已经砍下来的柴,互相做着手势走了。 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尽快脱离危险! 安江也跟在孩子们后面,很快走着。 他一回头,看见桂小静似乎要跟过来,就伸手指着她,目光严厉说:“你走吧!不要跟过来!” 桂小静还不肯罢休,说:“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出卖你们!” 安江回头走到她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她,咬牙切齿说:“你快走开!不要再跟着我!你不听话,就有一把柴刀砍到你头上!” 到了这时候,桂小静鬼再大,也不敢跟着走了!她听出这是真正的威胁!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林子里,看着那些渐渐远去的孩子们。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包括欺骗李叔! 12-18 岳麓山,看林人小屋门外,台阶上。 这天半夜,晓烟乘坐最后一班渡轮回来,就一直坐在这个台阶上,已经两个小时了! 她一进小屋,就知道安江今天被一个小女孩警告的事! 有人到西城来找了!来找四川来的孩子!就是找他们的!这个情况让她忧虑到极点! 所以,两个小时之前,是安江和她坐在一起。但她并没有问小女孩警告的事! “你和安湘,是什么人噢?”和安江说话,晓烟说的就是湖北武汉话。 但安江却没回答,而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是不是有人在找你们兄妹?”晓烟再问。 但安江仍然不开口,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你信不过我们?我们在一起做了那么大的事!你有什么信不过我们的!说噻!” 安江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烟姐,有些事,我也说不清楚。有些事,我不能说,希望你理解。我只说我最后经历过的事,也许你能听明白。” “你说,我听着呢!”这一次,是晓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有一个李叔,要把我们从上海送到武汉。但是,船到武汉时,日本兵包围了码头。李叔说,日本兵就是找我们两个的。他叫我们藏起来,跟着船走。还叫我们处处小心,他说,一定会有人找到我们!后来,我听到枪声。我猜,李叔可能被日本兵打死了!我那时也没办法,只好跟着船到了重庆。我和妹妹在码头讨饭混了四五天,快要混不下去的时候,就遇上了你。你给我们饭吃。烟姐,你真救了我和妹妹!这个,我永远不会忘记!烟姐,我只能说这么多,其他的,都不能说!” 晓烟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被日本兵追!被陈子峰找!只能说明这兄妹俩和共那边的人,有大关系!甚至,就和重庆的郑先生有关系! 她小声说:“好了,我知道了。这些个事,不要再对别人说!” 她此时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 正文 1227、 小姑娘已转身跑掉了 12-19 两个小时后,颜伯苓悄悄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然后无声地看着她。 他其实并没有问过,他只是猜测,晓烟的年龄大约在十四或十五岁上下。不过,她可真是少年老成!金钱帮的大小孩子都叫她烟姐,一定是有道理的! “小烟,你搞砣清楚莫,还冇得主意?”他轻声问。 “大叔噢,莫不得我们走开,到别哒地方去咯。”晓烟忧虑地看着他。 “奶奶和万福居里的孩子,不好动咯!他们藏哒中间咯,周围全是找他们的人!” “是,大叔,我想不出咯。你是长沙老口子,总好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咯。” 这老少两个,一个说的是湖北话,一个说的是湖南话,音调不同,但遣词用字,其实是一样的。另一点一样的,是他们都很忧虑! “大叔噢,他们要是到这哒来找,我们就藏不住咯!” “你想换个地方藏,可是地?” “我们十几个小孩子,好显眼咯,圪塔哪里都藏不住噢!” 颜伯苓笑了起来,“实在不成么,就故计重施喽,把他们引开旁哒去咯!” 晓烟眨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似乎正在动这个脑筋! 她微微一笑,忽然说:“大叔噢,再耍那个小把戏,你最好把银子的事,说一毫毫把我听,不然,我不好弄的!” 颜伯苓一动不动看着她,看了很长时间,终于凑到她耳边,说了好一会儿。 他最后说:“这是最后的底线噢!你说把别人知道了,我们就都活不成喽!” 晓烟精明而冷静地说:“大叔噢,我晓得噢!”她回头说:“麻子!” 麻子就从门里闪出来,低声说:“我在噢,么!” 晓烟说:“我们走!现在!” 12-20 下午,二里牌,长沙警备司令部,大门口。 连国璋换了一身便衣,慢慢从大门里走出来。 他站在司令部门口,向门前这条小街的两端张望。这里地处郊区,小街里很冷清。 他有一个猜想,几天前,那个给他送皮包的小女孩,所以能够在“乔庄风”找到他,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但也不对,那个小姑娘怎么知道我是警备司令部的人呢? 这么一件奇怪事,就让连国璋很奇怪。 所以,一连三天,连国璋每天从司令部里出来,都要站在门口张望一阵。他希望那个小姑娘还来找他,再告诉他一些事!但是,他一直没看见那个小姑娘! 今天同样没看见。这是没办法的事!他准备继续与沈一梅汇合,去街上找孩子。 他向前走了两步,忍不住停下来。他扭回头,向后看。 后面什么也没有,甚至连行人都很少!那边的墙边有一根电线杆。他细细地看,电线杆的后面,似乎露出一点衣角。 他慢慢地走回去,转到电线杆那一边,这才看见,那个小女孩就站在电线杆后面,正闪着她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小姑娘,你一定看见我了,为什么不叫住我?”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晓烟静静地说。 连国璋笑嘻嘻看着她,“不会吧,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忘了?” “没忘!”她简洁说。 “那,为什么呢?”他忽然一拍脑袋,“我明白了,你是怕别人听见吧?” 小女孩没说话,果然点点头。 “好,我再说一遍,我姓连,接二连三的那个连,我叫连国璋,听清楚了?”他看得出来,这个小女孩很聪明! “我听清楚了,你是连叔。” “你今天,要对我说什么吗?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 “颜叔让我转告你,湖南省银行的事,你要去问陈家瓒。” “陈家瓒是谁?”连国璋吃了一惊。 “这个我可不知道,这是颜叔让我转告你的。” “那么,颜叔在哪里,有一些事,我也想问问他。” “他不会见你。这是他说的,至于为什么,他没说,我也不知道。好了,话已转告给你了,你把我钱,我好走了。”晓烟这么说着,就向他伸出手。 连国璋掏出十元钱,放在小姑娘手里。 他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个小姑娘来传话,似乎不是为了挣这十元钱的! 她看着他的眼神里,似乎还藏着一种审视! 他忽然想起来,他应该问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但这个小姑娘已转身跑掉了。 12-21 西湖路,楚湘旅馆。 这家旅馆中等大小,有二十几个房间,都住满了客人。 这是个黄金地段。西边是西湖桥码头,东边就是市中心,尽管那是个被大火烧毁的市中心。但来往的客人要在长沙办事方便,还是要住在这里。 沈一梅穿好外衣,背上自己的小包,就下了楼。 她走到柜台前,拿了一张刚到的报纸,就开始专注地看起来。 大约十分钟之后,赵时甫的大账房杜万财也下了楼。他只向柜台里的店员挥一下手,就直接出了旅馆。 沈一梅折好报纸,放回原处,也出了旅馆。 她前天才注意到,她竟然和杜万财住在一家旅馆里!杜万财就是来找金钱帮孩子的!所以,跟上他,也许能帮助她找到孩子!特别是,能帮助她找到妹妹! 她一想起这件事就后悔得不得了!妹妹说她是巴县来的,她竟然没留神! 妹妹走了之后,她的地理知识才让她想起来,一九二九年,重庆才正式建市。 这之前,重庆和巴县,无论是叫重庆府,还是叫夔州府,都是一个地方。甚至可以说,重庆就是巴县,巴县就是重庆! 妹妹说她是从巴县来的,其实就是说,她是从重庆来的! 这几天,沈一梅真是悔到了极点!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妹妹! 12-22 杜万财出了楚湘旅馆就往东走。 他要尽快去见赵老板,商量如何安排人,寻找那帮孩子!二十几个孩子呀!这个目标这么大,他派出那么多人,却就是找不到!简直就是怪了! 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安排人采购货物! 按照兰亭先生说的,他们什么都可以采购!什么米面粮油,什么布匹纸张,什么螺钉铁丝,甚至包括五金电器,只要够得上大宗的,都可以采购! 兰亭先生出的资金,虽然是假的,却印制得极其逼真!谁都认不出来!重要的是,他们不管采购了什么货物,兰亭先生一律按半价收购! 这个半价,就是巨大的利润!天下的生意,再也没有这么好的利润了! 杜万财向东走出一小段路,很随意地抬头向四面张望。 这已是他这段时间的习惯了!保不齐哪一眼就看见重庆逃亡来的孩子!那可是好几万元钱呀! 偏偏就在这时,他果然看见,从街边的小巷里走出一个孩子,正向两边张望。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孩子就是麻子!他果然就藏在这一带! 他此时却很后悔,今天没带手下出来!他要抓住麻子,恐怕不容易! 再一个“偏偏就在这时”,麻子也正向他这边转过头,并且那么意外的,把目光落在杜万财的脸上!麻子有瞬间的愣怔,迅速向附近看一眼,就要转身跑掉! 杜万财急忙喊了一声:“麻子,麻子,你别跑!我们放过你了!” 麻子扭回头,那么吃惊地瞪着他,似乎不相信他的话! 杜万财真急了,再叫一声:“麻子,赵老板说了,真放过你们!只要你给我银子!” 他这么说着,就向麻子走过去,并且摆着两只手,希望麻子相信他的话。 麻子则慢慢后退,但还是问了一句:“真的?” 杜万财急忙说:“是真的!我跟赵老板说过了。他说了,只要你告诉我们银子在哪里,以前的事,全都不算了!是真的!我不会欺骗你!麻子,告诉我,银子在哪里?” 他怀着最后一点希望,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麻子! 麻子再次向附近看一眼,似乎是看清周围有没有危险。 他犹豫了一下子,终于说:“杜先生,银子在藩库!银子在藩库!你们去找吧!别再追我们!我走了!” 麻子一说完,转身就跑了!他跑得极快!杜万财就是有四条腿也追不上他! 杜万财此时,却仿佛僵住了似的站在原地,嘴里喃喃地说:“藩库!在藩库!” 他用力一拍脑门,痛彻心肺地自语道:“老天!就这么简单,我简直是糊涂死了!藩库不就是金库吗!他妈的,银子就在藩库!这他妈的是必然的!” 他很快拿定主意,这么重要的情况,必须立刻向赵老板报告! 12-23 跟在杜万财身后的沈一梅,也看见了麻子,她甚至听到他们说的几句话:“放过我们!不要再追我们了!”等等!似乎还说了“盘库”,她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那个孩子一定和重庆逃亡出来的孩子帮有关系! 她努力猜测那孩子的去向,寻找他的踪迹。 最后的结果,她感觉那个孩子是在东茅巷那一带消失的! 正文 1228、 似乎在向他暗示着什么 她想,我应该尽快见到连国璋,他对这一带一定熟悉!一定能帮她找到孩子! 12-24 连国璋此时,却坐在长沙警备司令部罗长官的办公室里。 同时坐在桌边的,还有陈子峰和乔艳芳。 他们和连国璋一样,都注意看着正在打电话的罗长官。 罗长官终于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一点阴阳不定的微笑,“我问过了,那个陈家瓒,现在是湖南省银行的董事长。认识他的人说,他可以算是湖南省银行的老人。当年鲁涤平创办湖南省银行的时候,他就在。他后来也去过其他银行,时间都不长。我感觉,如果湖南省银行真有什么特殊情况,他应该知道!不过……” 罗长官微笑看着桌边的几个人,却没说下去。 陈子峰微笑说:“长官,不管有什么情况,都请您说出来,我们共同商量!” 罗长官点点头,说:“陈家瓒现在就是湖南省银行的董事长,这家银行如果有一大批银子藏在什么地方,他会不知道吗!你们想想这个道理!” 桌边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道理是如此简单,几乎是一目了然! 长沙有没有银子,那个陈家瓒一定知道!他知道,还会让什么人随便去找吗!湖南省银行搬到沅陵时,他怎么着也会把银子弄走! 乔艳芳小声说:“鲁涤平创办湖南省银行是一九二九年一月,美国大萧条是一九二九年十月!从这时候起,银价暴跌,一大批银子堆在某个金库里,别人会忘记,陈家瓒应该不会忘记!他那时正在银行里!” 陈子峰眨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她,却好长时间没说话。 乔艳芳也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情况,萧哥哥是如何用目光与陈子峰交流的!关键就在这个时候!观察陈子峰的目光,猜测他的想法!萧哥哥应该就是这么做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隐约察觉陈子峰的一点想法! 第一,银价暴跌不是一次!除了美国经济大萧条那一次之外,还有一次,就是政府发行法币之前,美国政府搞鬼,迫使国内白银价格再次暴跌! 第二,如果因为银价暴跌,一大批白银被闲置在金库里!那么,这个金库在哪里!肯定不在湖南省银行的废墟里!因为那里没有地下室! 那么,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银子!或者是临时放在那里,最后被人忘记了!有吗! 12-25 “藩库!”赵时甫震惊地看着杜万财! “先生,就是藩库!藩库就是金库!是专门存放金银钱款的地方!” “藩库在哪里!”赵时甫终于问出一句最关键的话! “先生,麻子一说银子在藩库里,我就到处打听调查!请您听我说说调查结果!” “你说!你说!快说!” “先生,大清朝的时候,一省最大的官员是巡抚,巡抚之下有一个最重要的官员,叫布政使。这个布政使是专管赋税钱粮的,通常被叫做藩台的,就是他!” “万财,你不要扯太远,说主要的!” “先生,我现在说的就是最主要的!这个布政使的衙门,叫做布政使司,老百姓通常把它叫做布政司。最重要的一点是,湖南的布政使衙门在哪里!” “在哪里!” “先生,就在理问街!布政使衙门的西边是理问街,东面是东庆街,南面是藩正街,北面是藩后街!这一大片,都是布政使衙门!” “藩库就在这个衙门里!那么一大片,到底在哪里!” “我只知道藩库就在这一片废墟里!但具体在哪一个位置,我不知道!” “我们到那里去找!一定能找到!” “不可能!那里是官地,不会让我们随便在里面挖!” “那怎么办!” “先生,您要先办一个公司,不管是叫建筑公司也好,还是叫房地产开发公司也好,都行!然后以这个公司的名义,去市建设委员会投标!就说我们准备在那里清理地面,将来根据政府的需要,在那里盖房子!请求他们批准!他们批准了,我就能去找了!” “这么麻烦!太麻烦了!” “先生,那里有好几十万两白银呀!再麻烦也是值得的!” 赵时甫在房间里转了起来,反复思考这些情况! “还有什么!你全都说出来!”他高声叫了起来。 “先生,您不要忘记,东庆国术馆那些人一直就在找银子!一旦我们开始找,他们一定会跟我们找麻烦!我们的人手不够,还要再调一些人来才行!” “调!你现在就去调!再调二百人来!我就不信,东庆那帮混蛋敢跟我来硬的!” 12-26 长沙警备司令部,罗长官办公室里。 乔艳芳一下子站起来,目光尖锐地盯着罗长官,盯着连国璋,又回头盯着陈子峰! “我告诉你们,长沙这里一定有银子!我们就是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天下的事都是一个道理!外面有传言,一定有根据!这就是我想的!” “你的根据!说你的根据!”陈子峰冷静盯着她,轻声说。 “那个颜伯苓,两次通过一个小女孩给我们传递消息!第一次,不过是说银子离湖南省银行不远!他怕东庆国术馆的人找到!这一次,就是直接告诉我们要找谁!这个人就是陈家瓒!湖南省银行董事长!这是有道理的!对不对!” “那么,你现在想怎么办?”罗长官同样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长官,我们要去找这个陈家瓒,看他怎么说!长官,我需要借您的面子,给陈董事长写一封信,请他协助我们!否则,他恐怕不会跟我们说实话!” “你们真要去?” “是!按照我的想法,明天就去,沅陵并不算远,开车去,半天就能到!但是,如果陈董事长不愿意见我们,我们去了也没用!长官!我现在就请您写这封信!现在!” 12-27 连国璋送陈子峰和乔艳芳出了警备司令部大门,脸上就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哎呀,乔上尉好厉害!你实在太厉害了!我们这里的人,谁敢这么跟长官说话!他可是黄埔一期!中将呀!你就敢给他下命令!我都看傻了!” 这个时候,乔艳芳就笑得前仰后合的,要多快乐就有多快乐! 这位连上尉,也是一位精干潇洒的年轻军官,也蛮帅的! 她说:“我要不那么说,这个事怎么办!颜伯苓给我们指了道,我们就必须去!他不写信,我们去了也是白去!你说是不是!” 连国璋连连点头,“就是,就是!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陈子峰狡黠地笑着,说:“汽车我们准备,你明天一早过来,咱们去沅陵!” 连国璋向他们挥着手,“没问题,我明天天一亮就去找你们!你们慢走,明天见!” 12-28 陈子峰走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歪着嘴看着乔艳芳,“行啊,乔贼!果然是乔贼!” 乔艳芳得意看着他,“你和我哥对眼睛,就是这么对的吧!哼哼,现在我也看出来了!你有话不好好说!我要不说,这个事还是办不成!” “好啊,那么你说,咱们要不要叫上你哥?” 乔艳芳眨着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回不过味来。 陈子峰这么提到萧哥哥,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简直令人惊讶! 她把陈子峰那双贼眼睛盯了盯,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个贼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他居然不好意思向萧哥哥开口!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她再想了想,又想明白了!因为萧哥哥身边还有一个姜玉凤! 她低头想了一下,说:“我会叮嘱玉凤姐,请她不要乱说话!这样行不行!” 陈子峰歪着嘴说:“我说的是你哥,没说姜玉凤!” 乔艳芳把眼睛一瞪,“我哥去哪儿,姜玉凤就得去哪儿!你不就是怕姜玉凤走漏消息吗!我叮嘱她一下,不就行了吗!真是的!” 陈子峰嘎嘎怪笑起来,“聪明!你真聪明!现在居然可以拐着弯跟我说话了!” 乔艳芳开心大笑,心情好得不得了!她心里想,今后,我也能看出萧哥哥心里的想法了!真好!实在太好了! 12-29 深夜,乔庄风小餐馆里。 连国璋大吃一惊,看着坐在对面的沈一梅,“藩库!你是说藩库!” 沈一梅一点头,“是,我听那个孩子对杜万财说的是盘库!就是整理仓库的意思!我后来找当地人一打听,才知道有藩库!藩库不就是金库吗!” 连国璋拍着额头,“看来,银子就是在藩库里!哎呀,赵时甫的人已经知道是在藩库,我们明天再去沅陵,就没意义了!” 沈一梅却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在向他暗示着什么! “你还想说什么?”连国璋谨慎看着她,轻声问。 “国璋,你把那些孩子想简单了!重庆的同志就告诉我,那些孩子非常聪明!你想想,他们偷窃巨款的方法,他们选择的逃亡路线!都说明他们非常聪明!还有,那个小女孩是怎么找到你的!她怎么知道要找你!” 正文 1229、 我是你心里唯一的秘密 连国璋大为意外看着她,“你的意思,那个小女孩,和那个孩子帮,是一伙的!” 沈一梅也愣了一下,第一次意识到,给连国璋送皮包的小女孩,可能就是那个孩子帮中的一员! 她摇着头说:“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总把找你的小女孩,和那些重庆孩子帮连到一起!她是四川口音吗!” 连国璋说:“你以前问过这个,她不是四川口音!但也不是湖南口音,只是很接近,我猜,可能是湖北那边的口音!” 这时,连国璋和沈一梅就都不说话了,只是有些惊愕地互相看着。 如果给连国璋送皮包的小女孩,不是四川人,她就不太可能是孩子帮里的人! 他们互相看着,都感觉眼前的情况确实很怪异! 几天前,一个逃跑的孩子,坐在墙头上写了一句话:“放过我们,给你银子!” 今天,一个孩子却告诉杜万财:“银子在藩库!” 但在另一方面,逃亡的颜伯苓却通过一个小女孩告诉连国璋,“湖南省银行,不能再挖!”今天,这个小女孩又告诉连国璋,“湖南省银行的事,你要去问陈家瓒!” 这似乎是一件事的两个极端!谁也不知道哪个极端是正确的! 还有另外一面!找连国璋的小女孩,和重庆来的孩子帮,有关系吗?如果有关系,寻找“藩库”,和寻找“陈家瓒”,却好像是互相矛盾的两件事! 特别怪异的一件事是,这个小女孩并不说四川话! 反过来讲,如果他们没关系,他们说的却是同一件事!这些情况,简直太奇怪了! 他们商量到最后的结果是,连国璋明天跟陈子峰那些人去沅陵,看看陈家瓒会说些什么。沈一梅则在长沙注意杜万财,看看他会干什么! 13-1 从地图上看,从长沙到沅陵的公路大约有四百公里,还算好。 早上八点钟,连国璋带着三个士兵赶到战区司令部招待所,和陈子峰等人都坐上卡车。但一走起来,才知道这条道路很不好走! 所谓公路,其实就是乡间土路,只是略加修整而已。 经雨水浸泡,再加上车碾马踏,这条公路就变得崎岖不平,异常颠簸。站在车上的人只能摇来晃去,互相尴尬地笑着。 陈子峰说:“连上尉,为什么要带三个士兵?” 连上尉说:“我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有备无患吧。” 卡车在这一路上哐哐当当,摇摇摆摆,直到天黑才算到了沅陵。 沅陵就是一座小县城,十分简陋,隐藏在山峦和树木之中。 天已黑,街上的行人仍然很多,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这些往来的人大多穿着军装、或者穿着中山制服、再或者穿着皱皱巴巴的西装和长衫。他们高声说笑,匆匆走过,仿佛在这里住了许多年! 陈子峰等人一路望过去,才知道有多少单位转移到这里!有人告诉他,说沅陵现在就是湖南省的临时省会! 这样一来,他们才勉强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来,准备明天上午去拜见陈家瓒。 13-2 一住下来,乔艳芳就拖着萧安城出了小旅馆。 她前后看了看,才找了一间灯光比较明亮的小茶馆。 她一在茶桌边坐下来,就闪着大眼睛看着萧安城,来来回回的看。 “你干吗,我脸上有东西吗?”萧安城望着她。 “哥哥,我就想试试,我能不能看出你的想法!我昨天刚发现,我也许能看出你的想法!你信不信!” “我不信!你看看我想什么呢?” 乔艳芳那双大眼睛,如秋水潋滟的湖水,在月光下波动着,恍恍惚惚地看着萧安城。 “哥哥,我看出来了,你的目光很温暖,你很少这样。但你又想掩藏这种温暖,因为坐在你对面的,就是我!你不想让我看出来!” “为什么呢?” “因为我要是看出来了,你就没有秘密了!哥哥,我是你心里唯一的秘密!” “这算什么秘密?人人都知道嘛!” “因为你心里想的是,这个小乔,怎么越来越好看了,怎么越来越聪明了。你在想,我怎么从来没发现,到现在才注意到!真是奇怪!哥哥,我说的对吗?” “不对,你说的全不对。”萧安城努力忍着笑容。 “一点都不对?我不信!”乔艳芳的眼睛更大了。 “只有一点说得对。” “哪一点?快说!” 萧安城一动不动看着她,终于说:“就算你猜对了两点吧,就两点!” 乔艳芳满脸都是光彩,“哪两点,快告诉我,是哪两点!” 萧安城笑了笑,慢慢向她凑近。乔艳芳急忙把耳朵凑到他嘴,眼睛骨碌碌转着看他。 萧安城小声说:“美丽,聪明,就这么两点,其他的都不对。” 乔艳芳咯咯大笑起来,笑得茶馆里的人都回头看她。萧哥哥说,只有两点对,其他都不对,还有什么其他的!有这两点就足够足够的了! 萧安城和乔艳芳并排走在沅陵狭窄、潮湿、两边都是古老木板房的街道上,心里想的是,小乔真看出我的想法了!她真看出我的想法了!这恐怕有点麻烦吧! 13-3 湖南省银行在辰州街,一栋普通的两层楼房。 楼房的门口,挂着“湖南省银行”的牌子。旁边还有一块小一点牌子,“湖南省银行沅陵支行”!所以,是省行把支行的地盘给占了。 二楼最里面的一个大房间,就是董事长陈家瓒的办公室。 陈家瓒的头发,油光光地梳向脑后。他瘦削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圆的金边眼镜。 他身穿栗色西装,红色领带,胸口垂着一条金表链。他就是一副成功商人的模样! 他微笑的目光里藏着讥讽,这是不用说的。 他啪的一声,把罗炳立总司令写的信放在桌上,不客气地说:“不看罗长官的面子,我才懒得理你们!” 陈子峰笑嘻嘻说:“我们的任务很俗气,是吧。我们这几个人往这里一坐,就好像是一门心里想来发洋财的蠢家伙,是吧!” 他最后的话里,隐约透出一丝狠劲儿! 陈董事长不动声色盯着他,也看出他眼睛里的狠劲儿! 他缓和口气说:“告诉你,我早就听说过那个什么谣传,说长沙有一大批银子,藏在什么什么地方!那是不可能的!决不可能!” 陈子峰冷酷地一笑,“为什么呢?” 陈董事长简洁说:“你们刚才也说得很明白,有一大批银子会被人忘记,一定是在银价暴跌的时候!这么说很合理!但在这两个银价暴跌的时间段里,我都在湖南省银行!一九二九年一月,湖南省银行刚成立的时候,我是银行里的总会计师!一九三五年,国民政府准备发行法币之前,一直到现在,我都在银行里,是这家银行的董事长!你们说,银行里有一大批银子,我会忘记吗!我是个糊涂到那种程度的人吗!” 董事长办公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很长时间没人说话。 陈董事长面带微笑,那就是一种讥讽的微笑,看着他们。 这时,萧安城轻声说:“先生,其实我们也不相信有这种事。但长官让我们调查此事,我们就得来调查。我提个建议吧,您是湖南省银行的老人,应该很了解这家银行,您就跟我们说说这家银行吧,我们了解清楚了,也就可以回去跟长官交待了,如何?” 陈董事长沉默下来,眼睛望着窗外,显然在回忆湖南省银行的前世今生。 片刻,他轻声说:“我一直在湖南的各家银行里工作,除了湖南省银行,也去过其他银行,但都没出湖南。要说呢,我对湖南的金融业,还是很了解的。” 萧安城微笑说:“先生,您就给我们介绍一下湖南的金融业,就可以了。” 陈董事长再次沉默片刻,终于眯着眼睛说:“湖南的金融业,最早可追溯到光绪二十二年,也就是一八冖九六年,湖南巡抚陈宝箴,委托朱昌琳、朱恩绂父子开办湖南阜南官钱局,开炉铸造铜圆。” 陈子峰又是一脸的蠢模样,“先生,您说的是官钱局?” 陈董事长说:“是,就是官钱局!这个官钱局办得很好,当大量铜圆流通市场时,就可弥补小额货币流通严重不足的问题。但办了三年,这个官钱局就停办了。一九〇二年,湖南巡抚俞廉三以藩库为基础,再次筹办官钱局,这个官钱局,就设在长沙的理问街。” 这时,陈子峰迅速向萧安城扫了一眼。 乔艳芳察觉到了,就盯着他们的眼睛看了一下。她静下来一想,很快就从陈董事长的话里理出两个词:藩库和理问街!这两个地点,都和他们现在的任务有关! 陈董事长接着说:“一九一二年,湖南都督谭延闿,将‘湖南官钱局’改组为湖南银行,这就是湖南有银行之始。但民国初年,到处都在打仗,一九一八年三月,北洋军队进攻长沙。驻防长沙的桂军将领谭浩明,强行提走湖南银行的巨款南逃,散兵游勇乘机入行抢劫,导致湖南银行倒闭。” 正文 1231、 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 桂龙海得到消息,也匆忙赶到现场。 他和警察方面和警备司令部方面一联系,就建议所有参与械斗的人都要登记造册,以备调查!其次,所有械斗器械都被收缴,作为今后调查的证据!第三,这片废墟由警备司令部接管,派士兵守卫,任何人不得进入! 13-8 陈子峰等人乘卡车返回长沙时,这场械斗刚刚平息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此事急转直下! 首先跳出来的,当然就是长沙的大小报纸! 第二天早上,所有械斗的惨状都被披露到报纸上,并加上大标题和照片,所有文字都十分血腥!把那片废墟描述得如同地狱一般! 紧接着就刊登出更惊人的消息!说械斗双方都在找藩库!藩库就是金库!是湖南布政使衙门存放金银税款的地方! 最新的消息,直接说在藩库的地下室里,藏有一大批白银!有银锭,有银元,还有银砖!总数恐怕有一百万两之多! 这个消息不仅惊动了长沙,更惊动了全省!许多好事的人、贪财的人,纷纷赶到长沙,就想一探藩库的究竟!或许,还能从中发一笔小财也说不定! 每天有许多人聚在这片废墟的周围,隔着封锁的士兵,向废墟里张望。 要么就是互相低声议论,打探藩库的消息,寻找可乘之机! 13-9 此事的另一个方面,就是在警察局和警备司令部的监督下,由长沙市建设委员会主持,调查“洪记建筑”与“东庆国术馆”之间的械斗! 由市建设委员会出面,就因为械斗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他们谁能清理这片废墟! “洪记建筑”方面有明确的地理四至,也获市建设委的口头同意,但没有正式批件! “东庆国术馆”虽然有市建设委的正式批件,但地理四至不清,只是说理问街以东部分地面! 双方都请了多名律师,每天在市建设委的会议大厅里打官司,各不相让!他们这一争论,就争论了许多天,简直就是没完没了的! 市建设委员会处理这个问题就十分为难。 因为“东庆国术馆”虽然只是一家小武馆,却是实实在在的地头蛇!他们四五十人就和洪门那边的三百多人打成平手,足可以说明他们的威力! 但重庆来的洪门可是一个大家伙!他们一下子就来了三百多人!惹他们不高兴,再叫来千把人,简直就可能把市建设委员会给平掉! 所以,市建设委员会的官员们每天听他们双方在会议上争得脸红脖子粗、吹胡子瞪眼、拍桌子打板凳、高声咆哮地吵来吵去,早已吓得胆颤心惊,不敢多说一句! 13-10 这桩械斗案子的背后,还有暗的一面,就发生在警备司令部罗长官的办公室里! 这个时候,罗炳立总司令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面容冷峻而凝重,盯着坐在对面的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和连国璋等人! 谁都可以看出来,他的眼神很凶恶! 他把这些人盯了一圈,最后就盯在陈子峰脸上。 他低沉说:“陈队长,我要派我的士兵,在那片废墟里找一找藩库!你的意见!” 陈子峰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终于小声说:“长官,您不能这么做呀!” “为什么!”罗长官的眼神更凶恶了! “您的士兵一动,谁都相信,您是为了那里的银子!” “老子就是为了那里的银子!” “他们要说您企图贪占那些银子!” “胡说八道!老子绝没有那个想法!” “您是没有!坐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您没有!但外面的人都相信,您就是企图贪占那些银子!不管您怎么说都没用!最后,上面对您的处理,就是撤职查办!” 罗长官沉默很长时间,终于说:“军令部命令云南省政府,再组建一个军!云南省能招募到兵员,长沙这边的军火库里,也有足够的军火!但他们缺经费!光是军装鞋袜、人吃马喂,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军令部给他们军火,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不可能再给他们经费!焦俊才和云南方面的人商量定了,我们出一部分经费,他们给我留下一部分军火!他妈的,有了这些军火,老子就可以带兵上战场了!这就是我的想法!不可以吗!” 他用力一拍桌子,最后一句话就是吼出来的!他仍然瞪着陈子峰! 陈子峰一直盯着罗长官,也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轻声说:“长官,保住您的军衔职务,保护好您的队伍,您将来才能带兵再上战场!长官,请您从长计议!” 罗长官那张脸,已苦恼得变了形,却说不出话来!他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似乎就要在桌面上猛砸一下!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萧安城上身前倾,认真看着罗长官。 罗长官似乎看出他要说话,瞪起眼睛说:“你!说!” 萧安城说:“现在,市建设委那边,为了清理废墟的事,已经争论了许多天!我估计,他们也拿不出决断!长官,我的建议是这样,不要再让他们争了。请建设委将那片废墟一分为二。谁想先挑地块,就要出钱。出钱多的可以先挑!” 罗长官一直严厉地瞪着萧安城,看不出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萧安城冷静盯着他,伸出一个手指,说:“在整个清理过程中,警备司令部要严密监视!您这么做,是为国家保护财产!我估计,不管哪一方先找到银子,双方可能又会发生争斗!长官,后面的事,我说不好!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但您为国家保护财产的责任,是甩不掉的!您得对那些银子负责!” 罗长官一动不动盯着萧安城,轻声说:“你的建议很公平,我会转告市建设委的人!” 13-11 傍晚,陈子峰等人乘坐卡车,回到战区司令部招待所。 他们吃过晚饭,再自然不过地聚在陈子峰的房间里。萧安城在这里可没有房间。 坐在房间里的,除了陈子峰、萧安城、乔艳芳、姜玉凤,还有李三。 李三的小队的弟兄都到了长沙。他们一共有十五个人,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陈子峰一看见李三的小队,就乐得哈哈的,他一下子就感觉腰杆子硬了起来! 坐在这个房间里的还有一个人,就是长沙警备司令部的警卫连连长连国璋!按照罗长官的吩咐,他要协助陈子峰这些人完成他们的任务!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 陈子峰对他没说什么,但心里明白,这个安排足见罗长官的狡黠! 看得出来,罗长官早就听说过陈子峰这帮人在重庆干过的一些大事!自然知道他们的能力!罗长官就是要掌握这些人每天干了什么事! 军官们在房间里随意坐下,每人都泡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却不说话。 只有陈子峰嘴巴歪歪、鬼眼闪闪地盯着萧安城,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 萧安城的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他只把乔艳芳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中,慢慢抚摸,就仿佛在欣赏一件玉器似的。 乔艳芳看着她的萧哥哥,笑意盎然,只是偶尔才瞟陈子峰一眼。 陈子峰终于憋不住了,歪着嘴说:“安贼,你他妈的什么意思!那些人一发现银子,两边就一定会打起来!你想让罗长官的士兵浑水摸鱼吗!趁机捞一点银子!” 这时,萧安城脸上却是一副似笑又非笑的模样,轻轻一摇头,说:“那里没银子!” 房间里的人都大吃一惊,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没银子!你给罗长官出那个混账主意!” 萧安城盯着他,“你少摆出这副模样来!你就看不出来!” 陈子峰叫道:“老子看得出看不出,是老子的事!你就得给老子说清楚!” 萧安城抬头看着连国璋,认真说:“连上尉,你要正确理解我的话,也请罗长官正确理解我的话!否则,这件事的背后可能还有别的麻烦!” 连国璋用力一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萧安城接着说:“最初,一个小女孩,借沙万桐的皮包,给罗长官传递了一句话,意思就是,湖南省银行那里,不能再挖!表面上看,这是说湖南省银行下面可能有银子!甚至真有银子!但其实,其中可能另有含义!这个含义是什么,我还在考虑!不久,那个小女孩又通过连上尉传递了一句话,要我们去问陈家瓒!我们去问了,却没问出头绪来!我们还没回来,赵时甫却得到消息,说藩库里有银子!这才发生了械斗!我一直在考虑的是,这一切是为什么!” 这时,乔艳芳小声说:“哥哥,难道,是为了转移视线!” 萧安城向她一点头,“我猜来猜去,可能就是这个目的!那个颜伯苓,可能是在转移我们的视线!所以我猜,让赵时甫和涂馆主的人去清理废墟,也许能找到藩库,但藩库里可能没银子!这就是我的判断!” 正文 1232、 他们却没什么好办法 连国璋实在忍不住了,就问:“萧长官,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给罗长官提那个建议?为什么?” 萧安城说:“洪门的赵时甫和东庆帮的涂严森,不找到藩库,绝不会罢休!要平息他们之间的乱子,就必须让他们找!这是一!其次,我刚才说的,都是我的猜测。万一藩库里真有银子呢?罗长官的士兵就必须守在旁边,监督他们的清理!” 连国璋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我回去后,一定会向长官汇报!” 萧安城说:“这是必须的,让他心里有数!” 这时,陈子峰却歪着嘴说:“还有什么!接着往下说!还有什么!” 萧安城想了想,终于说:“我觉得,有人在耍我们,耍得我们团团转!可不光是我们,赵时甫,还是东庆帮,甚至罗长官,都在被人耍!但我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人!” 他这几句看似随意的话,却让房间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乔艳芳说:“哥哥,你刚才不是说那个颜伯苓在转移视线吗?”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可能是他!但我总感觉,又似乎不是他!我现在说不好!” 对他这个意思,坐在屋里的人明白是明白,但还是说不出什么来! 还能怎么说!我们是军统本部直属的行动大队!是精英中的精英!居然有人敢耍我们!还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这个说法怎么想都很怪异! 13-12 金钱帮帮主,小丫头吴晓烟,连续耍了两次花招。 第一次,是她给连国璋传了一句话!第二次,是麻子对杜万财说的“藩库”!终于在长沙城里闹出一场大乱子! 至少最近一段时间,谁也顾不上他们!所有人都盯着藩库,盯着藩库里的银子! 但在夜里,晓烟和颜伯苓坐在看林人小屋门外的台阶上,仍然陷于深深的忧虑之中! 她虽然和颜叔联手,在长沙城里闹出一场大乱子,让金钱帮的孩子们暂时安定下来!但这种安定肯定不会持久!如果那些人最后还是找不到银子,就会回头再来找他们! 不是找到她的金钱帮,就是找到颜叔! 这种结果,就是这一老一小眼前面临的危机! 但现在,他们却没什么好办法!能耍的花招,他们都耍过了!再没花招可耍了! 其次,他们逃不出长沙!他们有二十几个孩子,都说一口四川话!还有奶奶和两个小孩子。他们的目标太大!在任何地方出现,都会被人注意! 第三,藏在岳麓山里砍柴,也不是长久之计!外面有那么多人在找他们,最后一定会到西城来找,并且到岳麓山里来找!到那时,他们就无处藏身了! 他们一直想找一个新的,更安全更隐蔽的藏身处。 但颜叔悄悄奔波几天,却毫无收获! 晓烟轻声说:“颜叔噢,大官人那几个,还好喽。给人家干活,人家也蛮信任他。” “他们只是三人个,其他人呢?”颜伯苓低声说。 “我们这边也还好喽,人家一时找不到这里。” “时间不好长的。” “是喽,时间不好长的。我最担心的,还是万福居和小院里的人,怎好噻?” “小烟姑娘,你得再想办法噢。” “我冇得办法噢,我好愁噢。” “好好想,好好想就有喽。小烟姑娘,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噢。” 颜叔拍了拍她的肩膀就站了起来,轻声说:“我要去睡喽,你再好好想一想噢。” 13-13 颜叔走了。木头台阶上只剩下晓烟。 她托着下巴,痴呆看着天上的月亮,满脸满心都是忧虑。 她孤独的小身体一直慢慢地摇着,脑子里则一点一点地思考着眼前的境况。 她现在和以前最大的不同,是她已知道谁是她的对手! 赵老板和杜先生,这是不用说的!几乎可以说,他们是第一大债主! 其次是钱头!现在来看,钱头的背后,就是报纸上说的东庆帮!他们个个武功高强,谁也不敢惹他们! 再接下来,是那个姓韩的漂亮女人和她身边的大胡子!他们是从重庆来的!他们在重庆时就追过金钱帮的孩子,抄他们身上的稿件!他们竟然追到长沙来!为么噻! 另外,陈子峰那些人,似乎也和姓韩的女人是一伙的!他们曾经一起乘渡轮过江,关系似乎很密切! 陈子峰这伙人的能力,她在重庆时就听说过一些,一句话,老厉害喽! 再接下来,就是二菊的姐姐,沈一梅!似乎,连国璋也和她有关系! 毫无疑问,沈一梅和重庆八办的郑先生有关系!所以,他们都是共! 他们为么找我们呢!晓烟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是为了找安江兄妹么? 晓烟想到最后,就想到另一个人!到现在,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从武汉到重庆的轮船上,这个人就在!后来,她还曾在街上碰到过他! 她对这个人最主要的印象,就是他好帅!二菊说,啷个大帅哥你也认得噢! 晓烟考虑一晚上,掂量来掂量去,似乎只有这个帅哥哥有可能帮助她! 她打定主意,最好能再观察一下这个帅哥哥!她现在迫切需要有人帮助她! 13-14 市建设委员会的主委,本来是个好好先生,名叫储昆成。 他其实是个学者,对东西方建筑都有研究,最感兴趣的是中国古建筑。 但这位好好先生一遇到帮会,遇到凶悍无比、血花四溅的械斗,就吓得丢了魂! 重庆来的洪门舵把子赵老板、本地东庆国术馆雄震一方的涂馆主,每天当着他的面大吵大闹,早已让他六神无主,快要抱头鼠窜了! 但是,忽然一天,他得到长沙警备司令部的强力支持! 这还不算,他还得到一个非常好的建议,将废墟分成两块,让双方共同投标,以价格定地块,同时进行清理! 他眨着眼睛想清楚其中的奥妙,顿时来了精神! 他画了一张图,图上将整片废墟划分成南北两部分,然后让洪门和东庆帮投标! 投标的结果是,东庆帮愿意出资两百元,重庆洪门的赵时甫,同意出资五百元! 储主委大怒,拍着桌子站起来,向两边的人吼道:“你们跟我耍呀!打发我这个叫花子是不是!一个两百元!一个五百元!这点钱能买什么!物价天天涨!你们当我是瞎子!” 杜万财和钱头都歪着嘴,斜眼看着他,似乎真没把他放在眼里! 谁都想不到,这个价格,是白崇信在暗中撺掇的!谁都想不到,他另有用意! 储主委把两边的人看了看,终于说:“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明天这个时候,你们重新报价!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报的价不让我满意,我就把这个清理任务,交给警备司令部!让他们的士兵来清理!不管清理出什么,都归警备司令部!你们听明白了!” 13-15 第二天,市建设委员会重新开标。 开标的结果是,东庆帮愿意出资两千元。而洪门愿意出资五千元!这可是天价了! 储主委抹了一把脸,悄悄出了会议室。 他对门外的连国璋说:“兄弟,我只能做到这样了。这两个出资就有点意思了,我们建设委,多少也能做一点事了。你回去转告罗长官吧。就这样了!” 按照开标结果,杜万财选择了废墟南地块。白崇信告诉他,藩库就在南边! 涂严森的东庆帮,只好选择了北地块。他们的投标实在太低了! 13-16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分外的好! 重庆洪门方面,东庆武馆方面,都派出了许多人,开始在南北两边清理挖掘。 警备司令部派来大批士兵,包围整个废墟,严密监视两边的清理挖掘工作! 许多长沙市民都聚在废墟周围,睁大眼睛看着,似乎这样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就可能得到意外之财! 陈子峰这些人,都相信萧安城的说法,那里不会有银子!所以,他们干脆就没来! 13-17 储主委在投标会议上怒吼:“物价天天上涨!”这句话不是平白来的! 他在会议室门外,对连国璋还说了一句话:“兄弟,我是搞建设的,和经济密切相关!现在物价涨得实在太猛了!有点不对劲儿!兄弟,请你转告罗长官,这里边可能有问题,请他查一查!不然,我们长沙的建设,恐怕还是上不去!” 当天,连国璋一回警备司令部,就把储主委的意思转告罗长官! 物价牵连每个人,无论尊卑!罗长官对眼下的物价也早有感觉,只是一时想不到这上面来!连上尉一提此事,他也感觉物价涨得太猛,是有问题的! 罗长官四面一望,发现他能够与之密谋商量的,竟然只有陈子峰那些人! 操!老子早就和他们拴在一起了!连肚子里的大实话都对他们说了! 物价这个事,自然也只能对他们说! 所以,当天下午,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就被他请到警备司令部里,商量此事! 正文 1233、 似乎准备偷一点东西 陈子峰跟着龚长官去丝茅村,察看了梁金凯仓库里的“货物”时,就已知道,日本人正在伪造法币!梁金凯的“货物”是迫不得已的反攻! 现在听罗长官这么一说,他心里就明白,日本人伪造的法币,可能正在国统区里泛滥!长沙地处前线,自然是逃不过去的!物价涨得这么凶,迟早是要出大问题的! 他考虑,此事最好早点谋划!不然真要吃大亏! 13-18 陈子峰一回到战区司令部招待所的房间里,就把身边包括连国璋在内的几个军官招到他的房间房间里。 现在,他对着他们盯了又盯,恶狠狠说:“可以肯定,日本人正在伪造我们的法币,正在搅乱我们的市场!说说!我们怎么办!” 几个军官互相看来看去,谁也说不出话来! 实在说起来,做特工的,几乎没有懂经济的!似乎古今中外都是这样! 干别的事,跟踪盯梢,打打杀杀,再耍一点阴谋诡计什么的,他们都行。一说到经济问题、物价问题、金融问题,他们就没办法了! 即使是被认作是贼精的萧安城,也眨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他们讨论到最后,只拿出一个主意,明天到市面上看看再说! 至少有一个道理他们都明白,物价如此上涨,总要有人买东西并且买得很多,才会上涨!他妈的,是谁在买! 13-19 苏家巷,万福居小餐馆里。 高师傅早上出门去采买,准备今天的使用,却空着手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瞪着麻子说:“你把我的钱不够!今天所有东西的价格都涨了!涨了一大截!以前八分钱一斤面,现在一毛六!整整涨了一倍!所有东西都这么涨!” 高师傅把手里的大篮子扔到墙边,却又捡了起来,说:“再把钱给我!我不把东西买回来,今天就开不了张!” 麻子没什么可说的,掏出一百元钱递给他。但想了想,又加了一百元! 高师傅一点头,就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说:“都是你们四川人给买的!把价格都给买上去了!”说完,他就气哼哼地走了,再去采购! 但麻子却站在厨房门口,愣了好长时间! 最近,物价一直在涨,万福居里的菜单也在往上涨价。 他以前没太在意,但今天高师傅说,都是四川人在买!就让麻子重新考虑这件事! 赵老板手下的人,不是天天在理问街的废墟里清理挖地吗?怎么回事,他们现在也做起生意来了?但做生意也不是这么做的!把物价抬得这么高,他就不怕赔吗! 在长沙,只要和赵老板有关,就一定和我们金钱帮有关!麻子必然要这么考虑! 他略考虑一下,就把石头和小柴叫到面前,叮嘱他们悄悄去菜市场看一看。特别注意买东西的四川人! 他说:“你两个要灵活一点,互相盯着背后,不要被人抓到喽!更要看清楚,那些个四川人,为么要这么买!他们不怕赔么!” 石头和小柴换上破烂衣服,再用炉灰抹了脸,弄成一副叫花子模样,这才向麻子点点头,先后出了万福居! 看着石头和小柴悄悄走了,麻子坐下来,又在考虑一个更大的问题! 不错,他们金钱帮冒了天大的危险,盗窃了一笔巨款!四万多元! 谁听到这个数都会咋舌!但最近物价这么一涨,几乎涨了一倍!他们盗窃来的巨款,可就没有那么多了!恐怕要打个对折! 操!我们冒了那么大的险,盗来这笔钱,这才过了多久,就少了一半!再过一些日子,只怕就不值什么钱了!操!那才叫冤呢! 但是,怎么办呢!他现在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 13-20 距离苏家巷最近的菜市场,就是仁术医院南门外的菜市场。但二菊和麻子都在那里被赵老板的人追过,就不能再去了。 石头和小柴前后相随,先去了西湖桥码头那边的菜市场。 这个菜市场靠近西湖桥码头,最大宗的商品,一个是蔬菜肉蛋,另一个就是水产品,鱼虾什么,都是渔船运来的! 石头和小柴一路东张西望,悄悄打听问价,就看出来了,价格确实比以前涨了不少!再一个,周围买菜的市民们也都在抱怨。 但他们竖着耳朵听了听,似乎没听到有四川口音。 他们对了一下眼睛,就出了菜市场,向北走。那边还有一个市场,是百货市场。 这个市场里人虽然不多,但场地却比菜市场更大!什么丝麻布匹、服装鞋帽、五金交电,等等,等等,什么都有!不仅有民用,还有工业用的机械设备什么的! 在石头和小柴的简单概念里,凡是他们能用的,就是民用的。凡是他们用不上的,自然就是工业用的! 就是在这里,他们听到了四川口音!不是一个人,而是他妈的好些人! 他们观察到的这几个四川人,分散在各处,几乎是见什么就买什么,而且数量很大! 石头和小柴,都是一身丐装,只能溜边观望,并不能上前打听。 但他们听到两个店员的悄悄议论。 一个说:“这些四川佬,都疯掉了!这么高的价格也买!” 另一个说:“不知么子地方的价格更高噢!冇利事,他们不会做咯!” 石头和小柴虽然只有十二三岁,但最基本最朴素的经济规律还是明白地!货往价高处走!哪里价格高,货物就要往哪里运! 操!他们要往哪里运!重庆的物价就算是高的了,但也没有这么高! 最后,石头和小柴一对眼睛,就同时盯上一个四川人! 他的四川口音,其实就是重庆话!是石头和小柴再熟悉不过了!他们再次对了一下眼睛,并且悄悄做了一个手势,就准备跟上这个人! 这个操重庆口音的四川人,在一家五金交电商店里,买了一大批电线。电线有粗有细,都是整捆整捆、整盘整盘的! 他把电线搬出来,都放在一辆板车上!板车上已堆得满满的! 他最后一挥手,车夫拉起板车就向北走了。 石头和小柴一前一后,晃晃悠悠、摇摇摆摆、东张西望、探头探脑,就是副小贼模样。他们走在街道的两边,似乎准备偷一点东西,就溜之乎也了! 往北边走,过了坡子街,就是一大片货运码头,那里有许多大仓库! 那辆板车就在一栋大仓库门外停下来。 那个四川人直接进了仓库。只片刻,他就跟着另外一个人出来了,是杜万财! 杜万财手里拿着一个纸夹子,耳朵上夹着一支笔。他走到板车前就开始点数,然后记在纸夹子上。他向拉板车的人挥一下手,那辆板车就被拉进仓库里。 石头站在不远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杜万财! 杜万财似乎察觉到了,就抬起头,盯着这个肮脏乌黑的小贼。 他突然回头向仓库里大喊一声:“来人!来人!抓住这个小混蛋!” 仓库里跑出两个粗壮大汉,他们一看见石头,立刻向他扑过去! 石头撒腿就跑,眨眼就冲进旁边的小巷里,就如野猫似的在狭窄弯曲的巷道里飞奔。 粗壮大汉也呼喊着紧追进去!他们可没那么灵巧,不是拐弯时撞墙,就是被石头绊倒,摔在地上!他们时不时还要停下来,辨别一下小孩子逃跑的方向! 就这样,他们只追了几分钟,就放弃了,那孩子早已跑得没影了! 13-21 石头如小贼一般,前后左右观望,一步一步穿过那些破烂简陋的住房,有时也要跨过大火之后的残垣断壁,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一道断壁后面,小柴露出头,向他招呼一声。 石头猫似的无声跳过断壁,在墙根边蹲下,问道:“你找到么噻?” 小柴笑嘻嘻地从怀里拿出一小叠钞票,在石头眼前摇晃。 “哇噻,你发了呀!”石头惊喜地把钞票抢到手里,前后察看。 “你把老杜一吸引开,我就钻了进去!” “里面还有么?” “全是货物!堆满了!满满的,什么货物都有!比百货店都齐全!” 小柴叙述这些时,眼神也变得有些疯狂了! 13-22 苏家巷,万福居餐馆里。 此时正是深夜,一盏小油灯放在桌上,照亮桌边的几个孩子。 晓烟一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小柴,“全是货物?” 小柴撇着嘴,用力向她点头,“全是货物!”他摇了摇头,眼睛转着,似乎还有一句话,却想不出应该怎么说。 晓烟提了他一句,“比百货店都齐全?么意思?” “百货店”这几个字,到底提醒了小柴。 他眨着眼睛说:“百货店么,么都有,吃穿用的,晓得吧,都是吃穿用的。五金店呢,都是铁家伙。服装店呢,全都是衣服鞋帽什么的。这些店,总有一些区别噻,烟姐,你晓得我的意思喽?” 晓烟向他点点头,“你说的这些商品,都是分类的,是噻!” 小柴叫了起来,“就是这个意思噢!那个仓库里,就是不分类噢,什么都有,什么都有!全都混在一起!再一个,就是一个多,堆得老高的!烟姐,老多老多喽!” 正文 1234、 廖若兰悄悄到了长沙 晓烟明白小柴的意思!这个意思就是,杜万财收购的货物,是不分种类的!几乎是见着什么买什么!每一样的数量都很大!老实说,做生意的人是不会这样采购的! 这时,旁边的麻子向晓烟晃了晃手里的那一小叠钞票,小声说:“烟姐,这个钱恐怕有问题!太新了噻!我看了一哈子,都连着号呢!” 说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的旧钞票,和那捆新钞票放在一起,就着小油灯仔细地观察! 最后,他抬起头说:“烟姐,这个钱,有点不一样!” 13-23 战区司令部招待所,房间里。 韩丹掏出十元钱,放在桌上,轻声说:“这是我今天收来的。” 乔艳芳走过来,也把一张十元钞票放在桌上,“我这里也有!” 姜玉凤看看身边的萧安城,就从口袋里掏出三张钞票,分别是五元、十元和百元的,也放在桌上,说了一句:“你们看完,我还要拿走的!” 梁金凯拿出一只放大镜,开始仔细观看那几张钞票。 陈子峰在他身后,像个杀人犯似的,走来走去! 梁金凯终于放下放大镜,抬头说:“都是假的!我看出来了,日本人投放的假钱数量很大!可能不仅长沙有,其他地方也有!” 陈子峰瞪着眼睛说:“他妈的,怎么流进来的!谁经手!窝点在哪里!谁知道!” 这下子,屋里的人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无声地看着他。 13-24 深夜,岳麓山,看林人小屋里。 颜伯苓坐在桌边,凑近小油灯,仔细观察手里的几张钞票。 他抬起头,向晓烟点点头,低声说:“这几张都是假钱!市面上物价涨得这么凶,这些假钱的数量一定很大!” 晓烟问:“哪里来的噻?政府不好做这个事地吧!” 颜伯苓一摇头,“那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吗!政府不会做这个事格!我猜,应该是日本人干的!就是想搞乱我们的经济!” 晓烟吃了一惊,“杜万财的钱,是日本人把他的!” 颜伯苓说:“日本人自己不会去市场上采购,一定是找中国人!看来,是找杜万财来做这个事!狗东西,这家伙居然暗通日本人!实在可恶!” 晓烟没说话,但一双黑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颜伯苓,似乎想从中寻找什么! 麻子说:“烟姐,他通不通日本人,我们莫得办法噢!我只想着咱们的钱!这才过了好久,我们的钱已经打了对折喽!这样下去,我们就白忙喽!” 晓烟回头看着他,“你想咋样?” 麻子向前伸出头,“最好把咱们的钱,也换成东西!物价这么涨,我们的东西也会涨价!我们就不会吃亏!不然的话,我们就要吃大亏喽!” 颜伯苓说:“你想买什么?” 麻子说:“像杜万财那样买,恐怕不行。我觉得,我们只买米面油盐这一类东西!老百姓总要吃饭的!我们的万福居也用得着这些!我们就不会太亏!” 颜伯苓说:“你买了米面油盐,总要有地方放才行!你有地方放么?” 麻子说:“我想过这个事。我回去找找地方,如果有地方,我们就买!” 晓烟最后拍板:“好噻,麻子,你就把这个事情做好!” 13-25 深夜,战区通信处监听室里。 七八部电台静静地放在桌子上。一眼看过去,高低错落的枝形天线和环形天线,竟如树丛一般密密麻麻地耸立着。 两名值班监听员坐在墙边的电台前,头戴耳机,缓缓地旋转调频旋钮,搜寻新的电台信号。轻轻的“嘀嘀”声从他们的耳机里传出来,仿佛屋檐下的雨滴,落在墙边的水缸里,轻脆而微弱,似有似无。 萧安城走进监听室,在靠窗户的一部电台前坐下,开机、预热,然后戴上耳机。 他先将频率调到冷月的电台上,无信号。再转到缉查处的电台上,也无信号。最后,他将频率调到龙瑞华的电台,立刻就传出一个清晰的信号声。 他轻敲电键,回了一个信号,同时从口袋里的笔记本中拿出一页纸。 纸上有一百组电码,四个数字一组。这就是龙瑞华发给他的“随机数字加密”!加密方法是,用后两个数字,替换前两个数字!简单至极! 他用这一页密码,开始与龙瑞华对话。 “最近如何?”龙瑞华问。 “还算好。但任务尚无进展。” “继续努力,极其重要!另外,你近期何时去衡阳?” “按计划是后天,急事?” “不急,但很重要!我有东西给你!东西极重要!” “我如何见到你?” “我已安排好,能见到你。后天见,再见。”那边的信号消失了。 萧安城静静地坐在桌边,思考龙瑞华说的意思。 找孩子的任务极其重要,这是不用说的! 许多人都在找那两个孩子,包括陈子峰!这就足以说明那两个孩子的重要性! 老龙有东西给我?是什么东西?没说!但东西极其重要,这就要慎重一些了! 萧安城再次考虑寻找那两个孩子的问题!说穿了,就是寻找从重庆逃亡出来的孩子帮的问题!就是这个孩子帮,让他感觉有说不出的疑惑! 长沙现在发生的许多事,似乎都和这个孩子帮有关系!至少在他的感觉里是这样! 但他们就是一帮十几岁的孩子呀!那么,就是那个颜伯苓在背后指使他们?似乎这个可能更大一些!但是,这个颜伯苓图什么呢?就是为了保命? 问题是,只有找到孩子帮,才能找到颜伯苓!才能找到那两个极其重要的孩子! 13-26 也是这天夜里,廖若兰悄悄到了长沙。 梁茂在西湖桥码头接到她,沿着西湖路一直向东走。最后,他们一起进了梁茂在苏家巷租住的小屋里。 他们坐在黑暗的小屋里,透过小窗户,看着外面。 梁茂指点说:“西边这一端,有一家叫万福居的小餐馆,有几个孩子藏在餐馆里。但孩子不多,我数了一下,大约只有四五个。其他孩子,不知藏在什么地方。” 廖若兰轻声问:“有六七岁的小孩子吗?” 梁茂轻轻摇头,“我没看见。在小巷东头,有一个小院。万福居里的孩子,有时会到那个小院去。但我只看见一个老太太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只有一岁上下的小孩子,没看见有六七岁的孩子!所以,说不好。” “你确信就是那些孩子?” “我确信!其中一个又黑又瘦的孩子,被重庆洪门的人追赶。这个孩子写了一张小纸条扔下来!报纸上说,纸条上写了一句话:放过我们,给你银子!” “什么意思?”廖若兰很惊讶。 “那些孩子偷了赵老板的钱,想活命,就说给他们银子!现在,赵老板的人,还有东庆国术馆的人,都在理问街那一片废墟里挖掘,就想找到银子!” “那些孩子怎么知道哪里有银子?”廖若兰疑惑问。 “让你问着了!报纸上说,一个叫麻子的孩子告诉赵老板的人,说银子在藩库!他们挖掘的那一带,过去就是布政使司的藩库!据说有几十万两银子!” “你都是从报纸上看来的?” 梁茂笑了起来,说:“你有空的时候,把最近的报纸收集一下,看一看就知道了。这里边的事好复杂!我就想不明白,报纸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这时,他向外一指,“你看,有人出来了。” 万福居里并没有亮灯,但店门却无声打开,出来两个人。 梁茂说:“那个高个子男孩子,就是写纸条的麻子,他是这家店的老板。你要注意他身边的女孩子,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但我感觉,她才是真正的首领!” 廖若兰轻声问:“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梁茂说:“我猜,他们可能去东头的小院。那个女孩子,只要在,经常去东头的小院里。那个老太太,可能是她母亲或者奶奶,我说不好。” 13-27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苏家巷里已经有了行人。 妇女们提着篮子走过,是去买菜的。男人们挑着水桶晃荡,是去井边打水的。夹着包的男人或女人,则是路过的。他们不知是出门办事,还是去上班。 廖若兰穿着一身很普通的旧衣服,坐在小屋窗前,看着外面。 大约一个小时后,她选择往来的行人比较少的时候,无声出了门。 她缓缓走在窄窄的小巷里,行走的动作很小,且不慌不忙,那些住家或者路过的人,都没向她多看一眼。她就那样平稳地向前走着。 片刻,她就走到万福居的门前。她看了看门上的招牌,又看看里面不太多的吃饭的人,似乎终于做出决定,要在这里吃早饭。 她进了门,就专注地看着墙上的菜单和价格,但眼角里却悄悄注意店里的人。 她注意的不是吃饭的人,而是在店里招待客人的两个女孩子。 似乎店里只有这两个女孩子,那么,其他孩子呢? 正文 1235、 先抓一个收购物资的人 她看见一个高个女孩子在旁边擦桌子,就说:“姑娘,给我下碗阳春面可好。” 那高个女孩相当漂亮,却很警惕地盯着廖若兰,说:“好,坐!”说完就进了厨房。 廖若兰在门口的桌边坐下来,随意地看着附近。 这家店里的饭食很简单,吃饭的人吃完了,擦擦嘴就走了。不时有人进来,或是买几根油条,或者买两张饼,也有只买一盆粥的。 高个女孩端着一只大碗出来,放在廖若兰面前,就走了,什么也没说。 廖若兰就开始吃这碗面。面刚下得,很烫。她挑起面,轻轻吹着。 这时,她就看见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走进来,正是梁茂向她指点过的可能是首领的女孩子! 廖若兰侧脸看着她的时候,那女孩子同样盯着她。女孩子的眼睛里,藏着一丝警惕! 女孩子盯了她有一秒钟,就进了厨房。 13-28 晓烟一进厨房,就盯着贝壳英子问:“外面那个女的,从哪里来?” 贝壳英子一摇头,“没注意。好像是路过的。她在门外看了一下子才进来的。” 晓烟说:“她好像不是住在这一带的人!她的衣服虽然旧,穿在身上好整齐!” 二菊走过来,低声说:“烟子你不要再吓唬我喽!我这些日子,心里老是扑通扑通跳,都快要有毛病喽!” 晓烟拍拍她的胳膊,算是安抚,却对贝壳英子说:“你最好盯她一下子!看看她到哪里去!我对她好怀疑的!” 贝壳英子一点头,“好喽,我知道喽!” 晓烟拿了一只篮子,把煮好的粥和包子、油条放在里面,盖上一条粗布,准备走了。 14-1 晓烟出了厨房,不慌不忙地向门口走,眼角却瞄着正在吃面的女人。 她现在才看出来,这个女人相当美丽,与她那一身旧衣服不符。另外,她看上去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不应该是住在这一带的穷人! 廖若兰面带微笑,也看着走出来的晓烟,很随意地说:“姑娘,再给我一根油条可好。” 这一次,晓烟盯着她,足足盯了有三秒钟! 她回头说:“英子。”然后向廖若兰一指,就径自出门走了。 廖若兰就此判断,梁茂说的对,她看着不大,却真的是一个首领!那个被叫做英子的姑娘,明显比她要大一些!她却就那么一指,就自顾走了!她不是首领是什么! 14-2 廖若兰离开万福居的时候,在苏家巷里慢慢地走着。 她很快就发现被人跟踪,是那个个子高高的,很漂亮的女孩子。 她忍不住笑了。盗窃赵时甫一笔巨款,我可能比不过你们!你们真了不起!但甩掉尾巴什么的,你们恐怕就不行了!我们先转一转再说吧! 廖若兰走进仁术医院南门菜市场的时候,发现那个漂亮女孩子并没有跟上来。 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女孩子是不敢进来!他们曾经有两个孩子在这里被重庆来的人追赶,这里对他们来说,极不安全!所以,万福居里的孩子,一定是从重庆来的! 她随意地向附近观察一遍,果然看见几个模样很凶的人,在菜市场里转来转去! 14-3 苏家巷,梁茂小屋里。 梁茂用烙饼卷咸菜,大口吃着。 连续几天几夜的监视观察,让他疲惫不堪,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廖若兰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看着外面。她心里很忧虑。她在这里呆了两天,却没见着安江兄妹,这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我想和那个为首的小女孩谈一谈,你说呢?”她试探着问。 “那样,你可能把他们吓跑的!他们一直就很紧张!我看得出来!我也发现他们跟踪过我。不过,我就住在这里,他们应该知道!你就不同了。你不是住在这里的人。一旦他们发现你住在这里,谁也说不好他们会怎么样!” 廖若兰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至少眼下,她还有一个目标可以观察! 如果这些孩子受到惊吓,悄悄跑了!她连一个目标也没有了! 14-4 战区司令部招待所对面,茶棚子下面。 晓烟坐在茶棚子的深处,静静看着对面的招待所。 不久,她看见那个帅哥哥进了招待所,但走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女人。 这两天里,晓烟连续跟踪,就想单独和帅哥哥照个面!如果他能认出自己,她就准备和帅哥哥说几句话,探一探帅哥哥对自己的看法! 但是,两天了,那个女人一直在帅哥哥身边,好像帅哥哥无论走到哪里,她都要跟在他身边,简直就奇怪了!他们看上去也不像是多亲近的人! 吴晓烟思考两三天了。她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帅哥哥有可能帮助她! 她需要一个机会,和帅哥哥拉上关系!但她始终找不到这个机会! 这么一种情况,让她很焦虑。她明确感觉到,她没有多少时间!赵老板的人,迟早会醒过闷来,再来寻找他们!到那时,他们就真的有危险了! 14-5 此时,在招待所房间里,除了陈子峰、萧安城、梁金凯和桂龙海这几个人之外,今天还来了一个人,战区司令部调查科科长王景行。 陈子峰歪着嘴,把面前这几个人看了又看,低声说:“日本人用假币在长沙收购物资,这里一定有人干这个事!日本人不会自己干这种事!谁有这么大胆子!” 桂龙海看见他把目光对在自己脸上,只好说:“一场大火,有钱人差不多都走了。剩下的人,都没有这么大力量!这个,还真不好办!” 乔艳芳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抓一个正在收购物资的人,问他资金的来源!我就不信他不说!他敢不说,我要他的命!” 陈子峰向她一指,“就这么办!你下午就安排人!先抓一个收购物资的人!” 他又转向王景行,“王科长,你还有什么高见?” 形销骨立的王景行,抬起他阴沉沉的眼睛,看看陈子峰,又看看其他人,才说:“本部的意见,是尽快找到日本运送假币的渠道!他们也在查,可能这几天会有消息来!” 陈子峰说:“这个没问题!你一有消息,咱们一起动手!你有部队吗?” 王科长说:“桂科长帮我联系的,到时候,战区司令部警卫营会派一个连给我。” 陈子峰一点头,“很好!找到假币源头很重要,但找到日本人更重要!我有一种感觉,说不定老子就能找到老乞丐!” 这时,乔艳芳一摇萧安城的胳膊,说:“哥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萧安城淡淡地笑着,说:“我明天去衡阳,大约后天回来,等我回来,我和你一起上街找!真要找到幕后的主使者,我们有可能找到日本人的老窝!” 乔艳芳说:“老乞丐?” 萧安城说:“我相信,有可能就是老乞丐!” 别人听到他的话,都很赞成,不断向他点头。 但陈子峰却像个杀人犯似的向他走过来,盯着他问:“安贼,接着说!你给我说后面的!我就要听你后面的话!快说!” 这下子,屋里的人都有些奇怪地看着萧安城。 他们都想不出来,萧安城还会有什么话能说出来!眼前的情况很简单嘛! 萧安城看着陈子峰,又回头看着身边的人,目光深沉而复杂。 他一点头,终于说:“这几天,我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们正在被人耍!” 乔艳芳大眼睛闪闪地盯着他,“哥哥,这个话你以前就说过,你还没想出来?” 萧安城说:“一个小女孩,通过连上尉送出来一张小纸条,不让再挖湖南省银行!几乎与此同时,一个逃跑的叫麻子的孩子,写了一张小纸条,说要给赵时甫银子!之后不几天,那个小女孩又传出来一句话,叫我们去找陈家瓒。再一个几乎与此同时,那个叫麻子的孩子告诉杜万财,说银子在藩库!现在所有人都盯着藩库,赵时甫和东庆国术馆的涂馆主,都在那里挖!所有人都盯着那里!我想问的是,这一连串的事,是为什么!” 乔艳芳说:“你是说那个叫颜伯苓的人吧?” 萧安城说:“我确实怀疑,这个叫颜伯苓的人,在背后指使这一系列的事!可能就是为了掩藏他的踪迹!他害怕被人找到!” 陈子峰瞪着他:“所以!说所以!” 萧安城也盯着他:“所以,我相信,藩库那里没有银子!颜伯苓指点藩库,不过是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掩藏他的踪迹!” 陈子峰向他叫道:“你说藩库没有银子!他妈的,银子在哪里!有没有!你说!” 萧安城思考再三,终于点头说:“我的感觉,银子!有!但不在藩库!那里没有!” 陈子峰紧接着问:“银子在哪里!” 萧安城目光深沉地盯着他,还是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银子还能藏到哪里去!我感觉这件事很奇怪!非常奇怪!” 正文 1236、 隐约发生了一件怪事 陈子峰终于直起他狼一样弓着腰,向萧安城点点头,回头又看着屋里的其他人,咬着牙说:“那两个小孩子要找!日本人的假币渠道也要找!那个叫什么颜伯苓的人,更要找!我倒是另有一种感觉,这几件事是连着的!” 萧安城用力向他一点头,“对,我也是这种感觉!” 14-6 会议结束之后,屋里的人挥手告辞,先后离开。 梁金凯拉着陈子峰的手说:“陈队长,你最好给我几个人,我那个地方也要保护起来!万一日本人探听到什么消息,背后使坏,我就有麻烦了!” 陈子峰眼神怪怪地盯着,盯了很长时间。 梁金凯怕他不同意,还想再多说几句。 乔艳芳却轻轻把他一拉,说:“行了,梁长官,我知道了,这个事交给我吧。我派三个人给你,这样行不行?” 梁金凯惊讶看着她,有点难以相信的样子。 陈子峰却嘎嘎地笑起来,“哎呀,梁长官,我们乔副队长都答应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放心好了,有事就找乔副队长!” 梁金凯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看陈子峰,又看看乔艳芳,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声说:“陈队长,你可不能拿我那个地方搞什么阴谋诡计!我那里不能被日本人注意到的!” 陈子峰哈哈地笑着,连连向他摆手,大声说:“不管有什么事,你只管找乔副队长就好了!保证没问题!” 这个时候,桂龙海却走到萧安城身边,小声说:“兄弟,我想请你们看看沙万桐的尸骨,就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如何!” 萧安城立刻回头向陈子峰盯了一眼。 14-7 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隐约发生了一件怪事。 说它“隐约”,是说傅雪岚一看见陈子峰这些人,仍然是很高兴的样子,开心地笑着,分别和陈子峰、乔艳芳握手,很欢迎的样子。 说它是“怪事”,是她和陈子峰、乔艳芳握过手之后,就一边一个拉着他们的胳膊,往办公室外面走。 她说:“龙海一来电话,我就知道,你们是要看看那个死者,来吧,来吧。” 她领着他们往楼下走,似乎并没注意到后面的萧安城。 乔艳芳惊异地看看她,又回头看后面的萧安城。她再看陈子峰一眼,就察觉是什么原因了!西安林家泰的事,傅医生可能也听说了! 桂龙海也怪怪地看了萧安城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他走在最后。 14-8 到了停尸间里,沙万桐的雪白骨骼,仍然像艺术品似的摆放在解剖台上,令人惊悚。 桂龙海上前,一一向陈子峰等人指点沙万桐被打断的手腕和肩膀,最后才指点他头顶偏左一点的致命伤! 陈子峰把这个伤口仔细看了一遍。伤口圆圆的,里外呈锥形,一直深入大脑。这是致命一击,当时就要了沙万桐的命! 他抬起头,盯着桂龙海,歪着嘴说:“桂科长,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了?” 这时,桂龙海就从旁边的台子上拿起一把钉锤,给陈子峰看。 陈子峰拿着钉锤,向伤口上一比,就看出来了,这把钉锤极有可能就是杀人凶器! 桂龙海说:“前几天,赵时甫的人,和东庆帮的人械斗,士兵和警察包围了现场,收缴了所有凶器,其中就有这把钉锤!” 陈子峰眼睛一阵乱转,回头盯着乔艳芳,“你说!” 乔艳芳立刻说:“沙万桐被人打死时,赵时甫的人还没到长沙!所以,凶手应该是东庆国术馆的人!对不对!” 桂龙海一点头,“我也是这么猜的!这件凶杀案基本可以判断是东庆帮的人所为!但这件案子要查清是哪一个人,可能不容易!其次,这个案子即使查清楚了,有没有用,有什么用,这个只能由你们来考虑了!明白我的意思?” 陈子峰向他点着头说:“我明白,我明白!这个案子有没有可利用的地方,你让我们考虑一下,考虑一下!不过,你该怎么查,还是怎么查!怎么样!” 桂龙海一点头,“这个没问题,我该怎么查还是怎么查!” 萧安城站在所有人后面,看看台子上骨骼,看看桂龙海,偶尔看一眼傅医生。 他看出来了,傅医生从未向他看过一眼!仿佛他就是不存在的!这种情况,让他心里很难过。他有一种沉重得快要站不住的感觉! 他心里想,林家泰的事,若兰如此,傅医生也是如此,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14-9 麻子经过两天寻找,终于找到一处可以存放货物的库房! 他并不知道,他找到的这间破旧库房的地点,简直就是一处最危险的地方! 从西湖桥码头向东走,是西湖路,没问题!向南走则是西湖街!沿着西湖街向南走不太远,就是下碧湘街!佐藤先生的藏身处,就在西湖街和下碧湘街的拐角上! 沿着西湖街继续向南走,就比较偏僻了,这里其实已接近郊区。 这里沿江都是一些小码头,码头边的库房也都是很破旧的!所以,这里的库房虽然破旧,却很便宜。麻子只能找这么便宜的地方,来存放他将要采购的米面粮油! 至于此处的危险,他怎么可能知道! 14-10 麻子聘请的采购员,就是又高又胖的高师傅! 高师傅一听清他的意思,眼神就阴了下来,一个嘴角也向一边扯着,盯着他! 麻子微笑向他点点头,说:“高师傅,您可能猜到了什么。不管你猜到什么,都不必说!您和我心里有数就好喽!高师傅,我们不会亏待您!” 高师傅立刻追问一句:“咋个讲!” 麻子轻声说:“您月薪一百五,我们日后挣到了钱,您提成百分之十!如何!” 这个账,高师傅一下子就算过来了!月薪几乎涨了一倍,日后还可能有百分之十可拿!至于这些胆大包天的孩子们从前做过么子事,与我何干!我挣到钱就好了! 他说:“我可告把你,我有一大家子人咯!” 麻子立刻说:“我们的麻烦,是我们的,与您高师傅无关!我们绝不会牵扯到您身上!一看情况不好喽,您抬脚走人,谁也找不到您!如何!” 高师傅这才点头说:“一言为定!月薪从这个月算起!” 麻子微笑说:“那是一定的!” 从这一天开始,高师傅就开始了他的采购工作! 他也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上午仍在万福居里做饭,到下午时才出门采购。 等他采购好了,天色也晚了下来。他采购来的米面粮油是借傍晚的余光送进库房里的!库房周围几乎没人,谁也注意不到他采购来的货物! 但到了夜里,他和麻子结账时,总是歪着嘴说:“告把你,价格快要涨到天上去喽!” 麻子自然知道这些情况。他每天从旁观察高师傅的采购就看出来,高师傅几乎是和别人抢购!别人也看出物价还会涨!似乎所有人都在囤货! 14-11 苏家巷,梁茂小屋里。 正是深夜,小屋里没点灯,一片漆黑。外面的小巷,更寂静得如同墓地一般! 梁茂躺在地铺上,已陷入沉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廖若兰躺在唯一的床板上,则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心里有两个忧虑。一个是,她在长沙呆的时间不能太长。在上海的工作算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是唯一见过那两个孩子的人。尽快找到那两个孩子,是她最重要的任务! 另一个忧虑是,她很担心会被陈子峰或者乔艳芳他们撞见! 一旦撞见了,不仅无法解释,反而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了,陈子峰会怎么样先不说,头一个,乔艳芳可能就不会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廖若兰不由叹了一口气。她和乔艳芳之间是有过约定的!这个约定,就是为了萧安城! 我说我早已和萧安城断绝关系了,乔艳芳一定不会相信! 如果是这样,她和乔艳芳的关系就会破裂!她今后的工作就更难做了! 最重要的一点,陈子峰有可能由此看出她是什么人!她的身份肯定会暴露! 此时,窗外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附近的住家里已经有了说话声,还有水桶磕碰井沿的声音。随后,她就听见有门板开关的声音。这个声音很近。 她急忙凑到窗前,侧着脸向外张望。她正看见那个小女孩悄悄出门,并且从她的窗前经过,一直往东去了。 她去哪里,她要去干什么? 廖若兰想到这里,急忙推醒梁茂,小声说:“你接着睡,我跟着那个小女孩去看看。” 14-12 早上的长沙,算是刚刚苏醒过来。街上渐渐有了人,都是匆忙而过的。 廖若兰远远跟在小女孩身后。小女孩并没去东头的小院,而是出了巷口,沿着东茅巷一直向北走。她上了柑子园街之后,又改向东走。 廖若兰一直在心里猜测,前面这个小女孩要去哪里? 正文 1237、 我是专程来送这个东西的 一个小时之后,她看见“长途客运站”的牌子时才明白,这个小女孩是要乘长途客车!但她乘长途客车要去哪里?她想不出来。 小女孩在售票窗口买了票,很快上了一辆长途车。几分钟之后,长途客车开走了。 廖若兰走到售票窗口前才算看明白。窗口上方有一行油漆写的字:长沙——湘潭。但后面的“湘潭”两个字又被黑笔划掉了,补写上“株洲”两个字。 再往下,就是班车时间表。每天有四趟班车去株洲。 这个客运站,只有从长沙到株洲一条路线,所以,小女孩只能是去株洲了! 廖若兰在窗口前也买了一张票,是下午到株洲的。 小女孩已坐车走了。她感觉自己可能跟丢了小女孩。但现在没办法,只能去株洲看一看再说!她心里一直猜想的是,小女孩去株洲干什么! 14-13 这一天早上,萧安城也来乘坐长途车。 他乘坐的是长沙到株洲的第一班长途车。 他上车时就观察过,车里没有意外的人,都是做生意的商人或者政府官员。穷人不会乘坐这样的长途车! 以前,这条长途是从长沙到湘潭的。但日军要进攻长沙,株洲以北一直到长沙的铁轨,全部被军队拆除了!这条长途线就改成到株洲的了。毕竟,到株洲乘火车的人更多,而且多是军人和政府官员,商人倒不算多。 现在,萧安城静静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心里想着眼前的种种情况。 他不担心任务!有陈子峰,有乔艳芳,再加上自己,日本人无论玩什么花样,都能化解,都能对付,最终将他们灭掉! 他忧虑的是傅医生,忧虑的是廖若兰!他特别在意的两个美丽女人,正在和他之间建立起怀疑和敌视的城墙!她们离他,正在越来越远! 正是这种情况,让他痛苦万分! 以前还在考虑,总有一天,他能把这一切都解释清楚!但抗日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政府一直说的就是持久战!要持久到什么时候!他还要被这种情感折磨多久! 想到这些,聪明智慧的萧安城,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14-14 一个小时后,萧安城乘坐的第一班长途车到达株洲。 长途车的到达时间,就是为株洲的火车而定。 萧安城离开长途客运站,很快就进了火车站。他买了车票进站,上了车。十几分钟之后,火车开了。 车厢里非常杂乱。不仅有军人、有官员,更多的还是百姓。 他们把自己的行李放到行李架上,或者塞进座位底下,至于箩筐和麻袋就只能堆在过道上。他们抽着老烟叶卷的旱烟,大声咳嗽吐痰,然后就是和身边的人高声聊天,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萧安城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移动的景色。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车厢的另一端,几个从农村来的妇女中间,坐着一个年轻姑娘。她穿着碎花夹袄,头上包着一方暗色的头巾,遮住她大部分脸。 只是偶尔,她会稍稍欠起身,透过晃动的客人,悄悄向车厢的那一端张望。 到了这个时候,才能看出来,她是冷月!她盯着的,就是坐在那一端的萧安城! 中午,火车终于到达衡阳。乘客们早早就站起来,收拾整理自己乱七八糟的行李,向车厢门口移动,眼巴巴地看着车窗外面,似乎就想早一点下车! 火车停稳之后,乘客们拥挤着下车。 冷月再次透过拥挤纷乱的人群,无声看着萧安城从火车另一端下车了。 等车上的乘客快下完了,她才慢慢下了车,谨慎观察周围,向出口那边走去。 14-15 衡阳是古城。西汉高祖五年始建酃县,三国时期设衡阳郡,都是指今天的衡阳。 衡阳目前也算是大城市了。抗战初期,上海沦陷,南京沦陷,武汉沦陷,再加上长沙文夕大火,有大量的工商企业、政府机关迁到衡阳,人口已达五十多万! 不要说全省,就是在全国,衡阳也是为数不多既有机场,又有火车的城市。 衡阳火车站在江东区(今珠晖区),是粤汉铁路和湘桂铁路的衔接站。 衡阳站分为南北两个站场。南站场是客站,有十四股铁道。北站场是货站和机务段,有六股铁道。由此可见衡阳车站之大。 萧安城下了火车,从南站场出站,上了站前街。他向北步行不远,就是广东街。 广东街上有一处军队驻地。萧安城的监听站就设在这里。 14-16 萧安城刚刚走进监听站,正在监听的组长王明涛就跳起来向他大叫:“安城,快来!快来!还有一分钟!” 萧安城在电台旁坐下,准备戴上耳机时,王明涛匆忙说:“刘丽说我们测向不准!长沙站也在监听,他们也说我们测得不准!但我们测来则去,就是这样!你听听!” 萧安城戴上耳机,开始监听电台信号。他手里慢慢调整测向天线,屏息倾听。 一分钟之后,耳机里的信号消失,人家已结束发报了。 桌边的几个人都低头去看测向天线底座上的刻度。 王明涛说:“我们测的就是这个结果!” 萧安城说:“上图!” 一个很大的地图架子被拖过来,一名监听员站在地图前,一边听王明涛报给他的方向角,一边用木尺在地图上标出方向。 结果,本部监听科、长沙监听科以及衡阳监听站测出的三条方位线标在地图上,交叉点上的地点,竟然叫作麻山镇,一个极小的镇子。 查看资料可知,麻山镇在萍乡西南方向,没有河流、没有公路、更没有铁路!它几乎就是个四不靠的地方!这个情况让萧安城有些意外! 萧安城摘下耳机说:“你们测的没错。主要是那个地点太小了,让人意外。这个信号出现多久了?” 王明涛说:“你上次走了之后才出现的。我们最近一直在测向,但本部刘丽总说我们测的不准。我想,反正你今天也该来了,就等你来测了。” 萧安城说:“这是一部小瓦电台,应该是新设的特务台!” 但说到这里,连他自己也疑惑起来了,不由自主地问:“日本人怎么在这里设一个电台?什么意思?” 王明涛说:“我们也想不明白。那里又不是军队防御重点,更没有军队,在山里,很偏僻的!日本人这是搞什么名堂!” 萧安城说:“向本部报告吧,同时报告长沙站!请附近驻军去搜一下!” 之后,他开始检查整理最近一段时间,这个监听站收到的电文和测向报告。 他把这些资料都收进自己的挎包里,对王明涛说:“你们继续监听,我赶下午的火车回去。不管有什么情况,尽快通知我。” 14-17 萧安城离开监听站时,心里忧虑重重。 老龙说有重要东西给他,但又没说明具体联络方法,让他很奇怪。 他在古老的广东街上慢慢行走,谨慎观察周围。老龙和他见面的方式,有时就很让人意外,上次在重庆山里就是这样。所以,他要多注意周围的人。 街上很冷清,行人和车辆都不多。衡阳的繁华地不是在火车站那一带,就是在湘江边。他很快拐上站前街,前面不太远就是火车站了。 他不得不放慢脚步,小心观察周围的情况。 很突然的,一个行人从后面超过他,并且低声说:“跟我走!” 他一听声音就明白,这是老龙! 龙瑞华拐进一条狭窄而弯曲的小巷,不慌不忙地走着。 萧安城只能跟在他后面,偶尔看一看身后。 他看见龙瑞华进了一扇小门,也跟着进去了。 14-18 这是一间老房子,墙壁和梁柱都已乌黑,仿佛许多年无人居住。 窗前放着一张落满灰尘的八仙桌,桌子两边放的却条凳。窗户上的纸已经残破,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倒是有一个好处,随时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况。 龙瑞华打开墙边的一口破木箱,翻开上面的一些旧衣服,从下面拿出一只黑色的帆布提包,转身就交到萧安城手里。 他有点神秘地说:“我是专程来送这个东西的,你看看吧。” 萧安城打开黑提包,里面有一个很大也很厚的牛皮纸袋子。 纸袋子的封口方式有一点特别,袋口的上下各钉着一个圆圆的硬纸片,一根结实的细麻线上下绕过硬纸片,就把袋口封住了。他慢慢绕开细麻线,打开纸袋子。 袋子里面是一大摞参差不齐的纸张。 等萧安城把这一大摞参差不齐的纸张拿出来的时候,不由大吃了一惊! 这是赫伯特先生收集整理的“密码破译资料”!是他亲手从赫伯特先生的铁皮柜里拿出来,交给冷月,但最后却神奇失踪的“密码破译资料”! 老天!这些密码资料怎么在这里! 萧安城相当震惊地看一眼老龙。但老龙却只是向微笑,并不说话。 他略翻一下就看出来,这些密码资料仍像他第一次看见的那样,许多电报稿用别针别在一起,下面附上一张纸,纸上是赫伯特先生手写的英文注释。 正文 1238、 寻找可以逃跑的方向 文字很密,很流利,有些文字下面还划着红线! “老龙,这个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萧安城万分震惊地看着龙瑞华! “你仔细看,是不是你们丢失的资料!”龙瑞华瞪大眼睛盯着他,很不放心地问! “老龙,这就是我们丢失的密码资料!是赫伯特收集整理的!我认得!” “我一看见这个东西,就猜想是你们丢的资料!果然是!太好了!” “你从哪里得来的!我们查了很久都没查出来!” “告诉你一句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看见这个东西的时候,和你一样吃惊!这是我们最重要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弄出来的!” 萧安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简直说不出话来了!能把这个东西弄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呀!他简直有通天的本事! 他怀着激动和不安,快速说:“老龙,我们在重庆,是仔细查问了每一个经手的人,查了又查,还是没查清楚!我们都不知道它是怎么丢的!只知道它被人掉换了!老天!它现在就这样冒出来了!太让我意外了!” 萧安城仍然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震惊地看着龙瑞华。 “安城,你就别再想这些了!现在中央急需掌握日本方面的动态,我们需要尽快掌握破译日本密电的方法!我是奉紧急命令赶到这里来的!我一住下来,就有两个武装人员送来这个东西!他们非常谨慎,反复确认了我的身份,才把这个东西交给我!我一看内容,就相信是你们在重庆丢的资料!我当时,比你还吃惊!” 萧安城坐在桌边,把整个盗窃和丢失的整个过程想了又想,仍然想不出是什么人掉换了资料!他根本就找不出这个人!更找不到掉换的机会! 但现在,这么厚的一大摞密码破译资料,就放在他的面前!让他怎么也不敢相信! 龙瑞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严肃说:“这个东西,你要妥善保管!你要尽快研究透,整理成密码本,再和我联系!上面交待我,这是我和你目前最重要的任务!” 14-19 萧安城直到坐上返回株洲的火车,满脑子里想的,仍然是放在身边黑色帆布提包里的密码破译资料! 老天!是什么人拿走了这套密码破译资料!什么时候!利用的是什么机会!那些经手的人,都是被仔细询问审查过的!谁都没有机会!谁都做不到! 但现在,这一大袋子密码破译资料,就放在他身边的黑色帆布提包里!让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甚至再次把手伸到帆布提包里,去捏那个纸袋子! 老天!这袋子里肯定是密码破译资料!但谁把它弄走的!他就是想不出来! 萧安城坐在窗边,一只手就放在身边的黑色帆布提包上,担心它会突然消失! 他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当时询问审查的经过,还有一个一个经过手的人!但他就是想不出来这个人是谁! 此时,在车厢的另一端,身穿碎花夹袄,头上围着暗色头巾的冷月,同样看着窗外。 但偶尔,她会欠起身,透过走来走去的乘客,看一眼远处的萧安城。之后,她重新坐下,继续看着车窗外!冷月的脸色,永远都是冰冷的,谁也猜不透的! 14-20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火车渐渐减速,前面不远就是株洲! 车厢里的乘客们乱了起来,开始收拾整理自己的东西,准备尽快下车! 萧安城没动。他身边放着这么重要的黑色帆布提包!他准备最后下车! 火车鸣着汽笛,终于在站台上停下。车门打开,乘客们拥挤着开始下车! 就在这时,萧安城发现了意外!站台上有许多士兵,正吼叫推搡那些刚刚下车的乘客,让他们排好队,等候检查! 他看出来,整个车站都被士兵包围了!所有要出站的人都要接受检查! 他心里第一个念头,黑色帆布提包里的密码资料,应该是士兵们搜查的重点!换句话说,他拿到这套资料的事,已经泄密!这个情况让他顿时紧张起来! 这套密码资料一旦见天,一切都将结束!他的生命事小,但这套资料,被组织内的同志千方百计拿到手,却被他丢失了!中央领导交下来的任务,更不可能完成! 他再次向车窗外张望,结果发现了更让他意外的事! 在出口处指挥士兵搜查的,却是战区司令部调查科科长王景行! 萧安城感觉,王景行出现在这里,目标就是自己!甚至,就是他身边黑色帆布提包里的密码破译资料! 到了这时,萧安城就真的紧张起来了!他必须想办法,躲过这一劫! 他跟着将要下车的乘客,快走到车厢门口时,一推厕所的门,就闪身进去! 他在厕所里上下观察,最后注意到顶上的小窗口。他掏出钥匙,将两把钥匙插进那个圆孔里,用力捏住,再一拧,终于打开那个小窗口。 他举起帆布提包,放进小窗口里,再轻轻合上小门。 萧安城走下火车时注意了一下,这是第五号车厢! 14-21 到了出口处,萧安城直接走到王景行面前,“王科长,怎么回事?” 他希望自己表情正常,也尽量随意地问。 王景行向他淡淡一笑,说的却是:“我们得到情报,说日本人利用这趟车运送假币!我只好带着部队来搜查,就是这么个混帐事!” 萧安城惊讶看着他,心里实在不敢相信! 他向出口一指,“我看见,每个人都要搜查!搜假币,有这个必要吗?” 王景行向他歪了歪嘴,忽然问:“萧安城,你身上带了多少钱,能让我看看吗?” 萧安城摸了摸口袋,“我只带了两百元钱!这个数额有问题吗?” 王景行却说:“让我看看你的挎包,如何?” 萧安城冷静盯着他,猜测他究竟知道什么!他打开挎包给他看,里面只有电报稿。 王景行冷漠说:“你只带两百元钱,没什么。但如果超过一千元,我就要查一查其中有没有假币!从哪里得来!谁给的!如果超过一万元,肯定要带回去审查!” 萧安城的心,就仿佛悬在空中的气球,向上飘飘,又向下落落。到了这种时刻,他真不敢相信王景行的话!今天的事,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 但他还是点点头,轻声问:“看来,确实应该这样查一查!接下来呢,你怎么着?” 王景行歪着嘴说:“人身上没有,我还要查一查车上有没有!日本人运假币,一定会耍许多花招!你说呢!” 萧安城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想不出王景行会怎么搜查!那个黑提包,绝不能被他搜到!他努力随意说:“你说的对。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王景行歪着嘴,向他笑了笑,说:“走吧,咱们一起查!” 14-22 几分钟之后,王景行果然带了几个士兵,上车去搜查! 萧安城跟在他身后,也走进车厢,看着那些士兵搜查车厢! 王景行搜查车厢的方式,让萧安城的头发梢都竖了起来!头脑中仿佛有狂风刮过!什么叫危险,士兵们这种搜查方式,就是危险! 一些士兵搜查整个车厢,每一排座位下都要查看!最要命的是,王景行要带着两个士兵检查厕所和乘务室,所有能打开的小门,他们都要打开查看! 其中一个士兵,会踩着小凳子,打开厕所顶上的小窗口,用手电向里面照!确认没问题,王景行才继续向前走! 萧安城借最后走出厕所的机会,悄悄拔出手枪,缓缓顶上子弹! 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那些密码资料!这些资料实在太重要!这些资料如果落到王景行的手里,就是他难以承受的罪责! 到了最后时刻,他只有拚了! 他走进车厢里的时候,开始向车窗外观察,寻找可以逃跑的方向! 站台这一边有房子和围墙,除了出入口,无处可逃!火车的另一侧,还有一列火车,如果从车底下钻过去,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况!但天色已黑,也许有他逃跑的机会! 事到如今,萧安城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握紧手里的枪,插在口袋里! 14-23 搜查过程仔细而缓慢,令人焦虑! 但王景行带着几个士兵,终于走进了第五号车厢! 几个士兵进了车厢,上下搜查。一个士兵进了厕所。他把一个小凳子放在地上。 王景行站在厕所门口,看着这个士兵,脸上的表情一直是冷冷的。 萧安城站在他身后,同样看厕所里的士兵!他把手枪从口袋里拔下来,隐在身后! 一旦被士兵找到帆布提包,他准备先打死王景行!再打死那几个士兵!最后砸开车窗,跳出去!他必须钻过旁边的火车,拚命逃!除此没有其他办法! 那个士兵终于站到小凳子上,并用手里的钥匙,很轻易地打开小窗口,并且伸头向小窗口里张望。 正文 1239、 他看见更让他恐惧的事! 萧安城大吃一惊!他没在那个小窗口里看见自己的帆布提包!帆布提包不见了! 那个士兵伸直腰,并举起手里的手电,向车厢顶上的空间里照!他把前后都照了!然后回头说:“长官,这里没东西。” 王景行说:“走,去下一节!”他说完,就向下一节车厢走去。 萧安城趁最后的机会,在士兵关上小窗口之前,再次向里面看了一眼。他万分惊恐地看到:小窗口里没有他的提包!他刚刚到手的密码资料,再次消失了! 唯一的解释是,有人从这个小窗口里拿走了他的黑色帆布提包!这人是谁! 唯二的解释是,有人知道他是谁!知道他的提包里有什么!这个人一直盯着他!还是那句话,这个人是谁!他是什么人!是自己人!还是暗中跟踪他的特务! 不管他是什么人,他拿走了帆布提包!就拿走了至关重要的密码资料!就等于拿走了我的命! 冷汗从萧安城的脊背上流下来!他感觉自己两腿发软,快要站不住了! 他注意到王景行回头看他的眼神,猜想自己的脸色可能更让人怀疑!他悄悄搓了一把脸,万分恐慌地跟着那些士兵,继续往前走! 但他双眼迷茫,惊恐地看着周围,头脑中更是一片混乱! 他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甚至在飞旋,就如万花筒一般闪动着! 一向精明冷静的萧安城,到了这个时候,也真的慌了! 14-24 王景行的搜查终于结束,他带着所有人下了车。 车站上的灯光虽然不算亮,但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王景行回头盯着萧安城,随意问道:“你怎么了?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 萧安城有些木讷地看他一眼,勉强说:“这两天就没睡好,今天又跑了一天,恐怕是累的!王科长,你们接下来怎么着?” 王景行说:“我们还要在车站里四处查看一下。你呢?” 萧安城悄悄舒缓胸中的紧张,轻声说:“我要在城里住一夜,明天早班车回长沙。” 王景行说:“那好,你住下好好睡一觉吧,看来你是真累了。好了,我们走了。” 萧安城呆呆地看着王景行带着士兵们走了。他全身僵硬地向车站外面走。 他现在只考虑一个问题,谁拿走了帆布提包!我到哪里去找我的帆布提包!那个至关重要的帆布提包,我还能把它找回来吗! 他在阴暗冷僻的街边停下来,手扶墙壁,弯下腰,垂下头,努力让更多血液进入大脑,让他好好考虑一下眼前的情况! 似乎,拿走他提包的,不应该是特务!无论是军统方面的,还是日本方面的,如果知道他提包里有什么东西,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那是自己人呢!自己人会怎么做!就这样拿走了!似乎也不应该! 这时,萧安城抬起头,再次盯着不远处的火车站!他的眼睛飞快地转动着! 他妈的!不管怎么样,我也应该再回去看看! 14-25 萧安城怀着一丝不可能再找到提包的希望,重新回到车站里。 他其实没有别的选择!那个士兵,或者我,不会眼睛发花,没看清吧!但他还是要去看看!想去再确认一下而已! 老天!如果真丢失了密码资料,我还能怎么办!这是他绝不敢再想下去的问题! 站台上的大灯已经熄灭。站台黑暗而寂静。停在站台边的列车尤如一条沉睡中的巨蟒,一动不动地静卧着,没有灯光,甚至没有一丝生气! 萧安城快走到五号车厢时,隐约察觉车尾那边似乎有什么动静。 他贴在车厢边看一会儿,隐约看见,有人正在向车尾最后一节车厢里搬运货物! 他们就是在搬运货物!萧安城没心思管这件事!就算有人往车上搬运假币,也与我无关!我现在不想管任何事!只想找到我的提包! 他很快上了五号车厢。他站在黑暗中,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 之后,他悬着一颗心,再次走进厕所里! 他掏出自己的钥匙,用两把钥匙夹住那个三角形的锁心,用力拧! 两把钥匙夹不住三角形的锁心,他拧了几次也没拧开! 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用力再拧,终于拧开! 他慢慢打开小窗,他不用使用手电,就看见小窗口里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伸手一摸,就确认,这就是他的帆布提包! 他迅速拿下提包,反手关上小窗。他借着窗外一点光,快速打开提包! 牛皮纸袋子还在里面!他捏了一下,确认纸袋子里的密码资料也在! 此时,他已满头大汗!甚至全身都在流汗!他惊得每一根头发都是竖着的! 老天!那个拿走提包的人,又把提包放回来!就等着他回来取!那个暗中的人,不管他是什么人,对我真是了解透彻!这个人判断我一定会回来! 他此时顾不上擦汗!提起帆布提包就往外走! 他站在车厢门口,向外面扫了一眼。站台上没有人!但车尾那边似乎还有动静!不管它!无论那里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管!我只管我的提包!走!快走! 14-26 萧安城出了车站,贴着墙边走出很远,才终于感觉到了安全! 他向四面看一眼,就走进一家小茶馆。他感觉到口渴和饥饿!更感觉到惊慌! 他对柜台里的伙计说:“先给我一杯茶!有烧饼什么的吗?随便什么,给我来一份!” 萧安城在一张小桌旁坐下来的时候,再次感觉今天的诡异!帆布提包就这样失而复得,实在让他感觉太诡异!诡异到让人难以相信的地步! 藏在暗处盯着他的人,不仅知道他是谁!知道他的提包里有重要东西!并且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先他一步拿走提包!更怪异的是,这个人还知道他会返回来!所以,这个人重新把提包放回原处!就等着他回来拿! 所以,藏在暗处的人,不仅精明智慧,还对他有精确细致的了解!是个认识他的人! 那么,这个人是谁!我见过吗!或者,我认识这个人吗! 但现在,我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萧安城一个一个掂量他认识的人!但思考再三,他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他要的茶和一盘烧饼送来了。他顾不得多说什么,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大口! 他有瞬间的愣怔!大约一秒钟之后才意识到,那茶水里有一股异味!那口茶水已顺着他的喉咙流下去!这时,他才感觉到喉咙里有一丝烧灼的感觉! 有人下毒!他瞬间想到这一点! 他迅速弯下腰,把一根手指伸进喉咙里。他胃里没食物,只吐出一点胃液!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更让他恐惧的事!他放在脚边的帆布提包不见了! 他猛地抬起头,四面一望,看见一个人影正匆忙跑出小茶馆! 萧安城完全出于本能,立刻跳起来,猛地向门外追出去! 14-27 外面的小街里行人不多,灯光也不亮。 只是借助远处的灯光,萧安城才勉强看见一个人影向前飞逃,并逃进一条小巷里! 但这时,他心里更恐惧了!因为那个人手里没有提包!他是空着手跑的! 但现在,他没有别的目标,只能先追上这个人! 那至关重要的密码资料!绝不能被人偷走! 此时的萧安城,早已变得疯狂与狂躁!他瞪着眼睛,顾不得胃里阵阵难受,像猎豹一样冲进小巷里!他瞪眼瞄着前面的人影,发力猛追! 小巷里的路高低不平。但萧安城哪里顾得上这些!他提起一口气,踮起脚尖,飞一般地追过去!看看追上,他纵身跃起,一脚踹在那个人的后背上! 那人惨叫一声,像个布口袋似的飞出去,一头摔倒在地上! 萧安城扑上去,抡起拳头猛击在他脸上!那人顿时失去了知觉! 他从挎包里找出一直带在身上的手铐,将那人的双手铐在身后,这才把他翻转过来,又照他脸上猛击了一拳!这一拳,让那人清醒过来,并且惨叫起来! 萧安城的拇指和食指,就如钳子一般,卡住他的喉咙管,咬牙切齿地问:“王八蛋!你的同伙在哪里!说!他住在哪里!快说!” 但那家伙却摇着头,还想顽抗下去! 萧安城仍然用拇指和食指卡住他的喉咙,不让他出声!再用右手从后腰拔出匕首,一下就刺入他的大腿,并且用力搅了一下!这是他跟强虎学的一招,一定有用! 那人张开嘴想喊叫,却喊不出来!他脸色青紫,全身就像触了电似的颤抖起来! 萧安城再刺一刀,又用力一搅!那人再次像触电似的颤抖起来,拚命挣扎! 他再问:“快说!你的同伙住在哪里!快说!” 但那家伙还是摇头,想顽抗到底! 萧安城怒不可遏!再次卡住他的喉咙,连续用匕首刺入他的大腿,连续搅拧! 那人的声音变了,就像濒于绝境的野兽,发出的却是乞求的声音! 正文 1240、 他在胳膊上摸索静脉 萧安城问:“你的同伙住在哪里!” 他说着,就把匕首立在他的眼睛上!凶神恶煞一般盯着他! 那人剧烈地喘息着,终于颤抖着说:“长福……长福街,九……九号……” 萧安城大吼:“你撒谎!” 那人全身都在抖动,勉强说:“没有……没有……九号……九号……”他失去了知觉! 萧安城一刀刺入他的胸口,算是结束了他的痛苦! 他勉强站起来,这才感觉自己情况不妙!他的胃部像被绳子勒似的,一阵阵地泛起剧痛!更感觉身体的力气正在流逝!他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甚至出现重影! 他明白,他必须先活命!保住命才能找到资料! 14-28 萧安城忍着胸腹中的剧痛,强力睁开模糊的双眼,手扶墙壁,摇晃着走出小巷。 他站在巷口向,脸色狰狞地向两边张望。 他虽然视线模糊,但还是看见,在小街东边不太远处,似乎有一家药店。窗口上画着血一般的红十字!窗口里面透出昏黄的,却让他感觉温暖的灯光! 他挣扎着,慢慢向那家药店走过去。 此时,他只感觉到口中苦辣、头晕目眩、胃部发热,呼吸更是急促且紊乱。到了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刻,他只能凭借顽强意志控制着自己,一步一晃地走过去。 14-29 最终,萧安城“砰”地一声撞开药店的玻璃门,直接扑倒在柜台上! 柜台里,有一男一女两名店员。他们惊愕地看着萧安城,不知他是怎么回事。 萧安城慢慢从柜台上抬起头,盯着他们!他提起一只手,把他的手枪放在柜台上! 惊恐的男店员已上了一些年纪,还是被柜台上的手枪吓坏了。 他急忙把中年女店员向后推,同时颤抖说:“先生,先生,您要什么,好说,好说!你……你要钱么?都……都在抽屉里,你拿,你拿!” 萧安城努力睁开眼睛向柜台里的药架子上看。但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药! 他回头瞪着老年店员,含糊着说:“我……我中毒了!你……你有办法吗!” 老年店员眨着眼睛看了他许久,终于明白过来。这个人中了毒,是来寻求帮助的! “您……您知道……中了什么毒?”他小心翼翼地说。 “我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你能看出来吗!”萧安城用力一摇头,瞪着他。 “那,是中药,还是西药?您知道么?” “有人在茶水里下毒,再给我喝的!应该……应该是西药吧!你要帮我解毒!” 老店员慢慢凑过来,惊愕地看着萧安城,观察他的脸色。 之后,他打开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个纸盒子,回头说:“先生,这是试纸,我……我要给您试一下,试一下才能知道。” 他撕下一片试纸,说:“先生,这是联苯胺—乙酸铜试纸,请您张开嘴。” 他把试纸放到萧安城嘴里擦了一下,同时抽了一下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味! 他小心说:“先生,这个试纸变成蓝色。我刚才闻到,您先生嘴里,好像有一点苦杏仁的味道,我猜……我猜,可能是酸中毒。” “什么酸中毒!”萧安城瞪着他问。 “这个,我说不好,我猜,可能是氢氰酸一类的药物!” “有毒!” “是,先生,如果量大,就是剧毒!” “你有解药吗!解毒!我现在要你帮我解毒!快一点!” 他说着,把柜台上的手枪向前推了一下,似乎要拿起来! 老店员两眼惊慌地在药架子上来回睃巡,终于拿起一盒药,“先生,我这里只有硫代硫酸钠注射液,可能……可能会有一些作用。” 萧安城把药盒抓到手里,说:“给我注射器!现在!” 老店员又一阵忙乱,终于在货架上找到一盒没拆封的注射器。 他拆开包装,拿出注射器,又补充说:“这个,这个药只能静脉注射。” 萧安城卷起衣袖,“给我注射!现在!快一点!” 老店员拆开注射器包装,安上针头,然后用砂轮片在安瓿瓶上划一下,掰开瓶颈,用注射器吸入药水。他摸索萧安城胳膊弯里的静脉,刺入针头,然后慢慢注入药水。 这么一点医学知识他还有。静脉注射,就是慢!要慢慢注射进去! 萧安城只能忍受腹中痛苦,冷静地盯着那个注射器! 老店员也相当紧张,不时抬头看他一眼。但他注射得很稳! 萧安城感觉,药水似乎产生了作用,他感觉自己好了一些。不过,也只是感觉而已! 他抓起药盒,说:“再给我几个注射器。” 老店员把那一盒注射器都推到他面前,“先生,您全拿走。” “多少钱?”萧安城问。 “不要钱,不要钱,您全拿走,没关系的。” 萧安城掏出两百元钱,放在柜台上,“我只有这些。” 他把药水和注射器都放进挎包里,转身要走时,又问:“长福街在哪里?你知道吗?” 老店员向外比划着说:“那边,那边有一条小街,穿过去,走到头,就是长福街!” 14-30 萧安城走在昏暗的小街里,再次感觉到腹中疼痛,胳膊和腿都疼,心脏也疼!他不知道自己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也许,下一秒钟就会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但那个黑色帆布提包里,有至关重要的密码破译资料!不知是什么人,一定是自己同志,冒着巨大风险,采取谁也想不到的办法,将资料拿到手!并通过老龙转交到我的手里!但我却把这么重要的资料给丢了!这是不可饶恕的! 他竭力克制着全身不适,强睁双眼,努力向前走!我一定要找到长福街九号! 他扶着墙壁,才慢慢穿出狭窄的小巷。整整十分钟后,他终于找到长福街九号! 九号是一栋很大也很破旧的房子,也许这里曾经是仓库,看上去很像。 房子里亮着灯,说明里面有人!一个!两个!也许三个四个!以他目前的状态,就算是闯进去,也只有送死的份! 14-31 萧安城在一个门洞里坐下来。他慢慢地从挎包里拿出那盒注射液!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水!老店员说,这个也许对他有用!那么,我就要用! 他从盒子里取出一支注射器,安装上针头。又颤抖着拿起一支不知名的药水,用砂轮片划了一下,掰掉瓶口,用注射器吸入药品!他在胳膊上摸索静脉!好在,他的静脉很清晰,像一条一条暴起的青筋。 他喘了一口气,将针头刺入静脉。他隐约看见有血液流进注射器,说明他找对了!他缓缓地将药水推进胳膊里! 大约十分钟之后,他拔出注射器,扔掉,静静地坐着,感受自己的身体状况! 这一次,他的身体似乎没有多大改善!但也只能这样了!他必须找到帆布提包! 他慢慢站起来,拔出手枪,顶上子弹。他再拔出匕首,叼在嘴上,又把另一个弹夹握在左手里。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和双脚,摇晃着向九号楼下的门口走过去! 14-32 萧安城站在门外,用枪柄砸了两下房门,然后闪身到旁边,举起手里的枪! 门里,有人正打开门栓,推开门,伸头向外张望! 萧安城的枪响了,那人仰头向后倒下去! 他一脚踹开门,飞快闪身进去,强睁双眼,迅速向整个房间里观望! 桌边一个人正恐慌地站起来,并从桌上拿起一支枪!但萧安城的枪先响了!那人向后摔倒!但右侧响了一枪,子弹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去! 萧安城迅速掉转枪口,向那个已有些模糊的人影开了一枪! 似乎打中了!又似乎没打中!但那个人影消失了!这就是危险!他随时都会跳出来! 萧安城快速闪到墙角后面,一边寻找敌人,一边寻找他的黑色提包!但房间里灯光昏暗,他看不清房间里零乱的东西,更看不见他的帆布提包! 这时,有人从楼梯上跳下来,举枪向他射击!子弹打中他的右肩! 但他感觉问题不大!人到疯狂的时候,什么样的伤都感到问题不大!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改变!继续等在这里,迟早会成为别人的靶子! 他猛地冲出去,快速移动,目光四射,寻找敌人,更要寻找他的帆布提包! 附近又有枪声响起来!他迅速向那个方向连续射击!同时继续移动!他确实躲开了两次枪击!但他也没打中敌人! 他冷静判断,房间里可能还有两个敌人!但他现在却毫无办法!腹中一阵剧痛,几乎让他摔倒!他强撑身体,转到一张桌子后面!然后换上新弹匣!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扑到他的后背上,并同时打掉他手里的枪! 后背上的人叫道:“就他一个人!我打掉他的枪!快过来!” 萧安城的脖子被身后的人勒住,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花,仿佛有无数东西在眼前飞舞,连房子都在旋转! 正文 1241、 直接抵在她的喉咙上! 他模糊看见,一个黑影正从柜子后面冲出来,并向这边冲过来!他心里一阵绝望!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拔下嘴里匕首,向后刺了一刀! 但身后的人却有防备!或者早已察觉他的动作!他腾出一只手抓住萧安城的手腕,并再次勒住他的脖子!萧安城只来得及在这个瞬间喘了一口气! 冲过来的人,眼看就要冲到跟前!他手里抓着一支匕首,眼睛那么疯狂地瞪着! 就在这时,萧安城隐约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冲过来,并且尖声高叫:“看这里!” 正在冲过来的人,完全是下意识地回头扫了一眼,那个高举着一只手的小小人影,却凶狠地把一个刀子或者棍子的东西刺入那人的喉咙!那人惨叫一声向后摔出去! 萧安城全力作困兽斗,奋力挣扎,终于挣出右手!手中的匕首再次向后猛刺! 这之后,他的意识就消失了! 事后他才知道,他的意识虽然消失了,但他拚命的疯狂并没有停止!那人向后摔倒时,他完全凭借本能转身向后扑过去,又在他胸口刺了一刀! 14-33 萧安城陷入到纷乱的昏迷之中! 眼前有五颜六色,如万花筒一般旋转飞舞! 耳边似乎有喧闹或者喊叫的声音,但萧安城听不清那是什么声音! 他只感觉自己如一片落叶一般,从树梢之上飞旋而下,正要落入黑暗的深渊! 他张开嘴,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 之后,他感觉一股溪水冲进他的喉咙!我掉进水里了吗!我喉咙剧痛,早已口干舌燥!水!我需要水!溪水,河水,江水都行!我要喝干天下的水! 水终于流进他的胃里!水也洒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到一丝清凉! 萧安城终于有了意识,并且慢慢睁开眼睛! 昏暗的灯光,模糊不清的人影,在他眼前晃动。 最后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一个黑色的东西!他脑子里第一个意识,这是我的提包! 他伸手抓住黑色的帆布提包,只一上手,他就摸出来,这就是我的提包! 老天!它又回来了!它怎么回来的,却一点也不知道! 之后,他才在这个黑色帆布提包的后面,看见一张小女孩雪白的脸! 他惊愕地看着这张小女孩的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外!我好像见过她! “你是谁?”他终于问。 “前年十月,从武汉到重庆的轮船上,茂源号,我姆妈丢了钱!”小女孩冷静说。 “噢,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们还见过,还见过,你叫晓……” “我叫晓烟。在重庆,我们还见过,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叫晓烟!” “啊,对了,对了!霞光万道的意思!你当时,好像还背着一个小孩子!” “是,是李太太的儿子。” “那么,你姆妈,还有李太太呢?你怎么在这里?” “我姆妈被日本飞机炸死了!李太太也找不到了!我只好背着弟弟到处讨饭!” 到了这个时候,萧安城的理智才渐渐恢复过来,也能思考眼前的怪异情况了! 眼前这个小女孩,原本跟着姆妈从武汉到重庆帮佣,现在却到了株洲!她应该是跟着他,从长沙到株洲来的!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她是从重庆逃亡到长沙来的!她是金钱帮的一个孩子! 金钱帮的孩子盗窃了赵时甫的一大笔巨款!她一定是其中一个! 他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奉命寻找的两个孩子,可能也在金钱帮里! “晓烟,你是跟着我到这里来的,是吧?”他轻声问。 “是。”晓烟冷静回答。 “为什么?” “大哥哥,你肯帮我们吗!救我们的命!” “我知道了,你们在重庆做过大案!” “是!我们拿了赵老板的钱!你肯帮我们吗!”吴晓烟一动不动地盯着萧安城! 到了这个时候,萧安城才渐渐看清楚,晓烟的眼睛里,此时正闪出冷静而尖锐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他! 紧接着,他又看见,或者说感觉到,晓烟手里还拿着一根闪着紫红色光泽,却有一点点弯曲的枣木棍子,正抵在他的喉咙上! 他明白了,只要他摇头,这根枣木棍就是狠狠地戳穿他的喉咙! 他只需一想就明白,晓烟的孩子帮,被许多人寻找,一定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他点头说:“晓烟,我一定帮你!我说到做到!我们现在,要尽快离开这里!” 晓烟用力架住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之后,就让他往桌子上看。 桌上有一叠一叠的钞票,很新。萧安城明白了,这就是日本人仿制的假币! 他说:“晓烟,我们要赶快走!说不定,还会有人来!是日本人!” 晓烟什么也没说,架住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临出门的时候,萧安城关上门,并且上锁。 他希望,尽快通知王景行,这里才是日本人的窝点! 15-1 萧安城一手捂着剧痛的腹部,一手搭在晓烟的肩头,只能慢慢地走。 这时,他才看出来,这里距离火车站很近,不时有火车轰鸣着从这里驶过!难怪枪声没有惊动附近的人!附近就没有什么住家! 他们现在只能往长途汽车站那边走!汽车站在火车站的另一侧! 但这时,萧安城再次陷入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中!他的全身都在痉挛,意识也变得模糊!双腿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扶着墙想坚持住,但不行! 终于渐渐失去知觉,滑倒在地上! 晓烟用力摇晃他,拍打他的脸。 萧安城勉强睁开眼,他看见,晓烟正把他挎包里的药盒拿出来,举到他面前! 他恍然明白,这个小姑娘恐怕一直跟着他!她还要再救他一次! 他无声接过药盒,打开,又从另一个盒子里取出注射器。但他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手里的东西都掉下来,意识也渐渐消失! 之后,他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动不了! 晓烟竭力摇晃他,但没有效果。她拿起地上的药盒和注射器,但她不知道如何使用! 她四面张望,但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她跳起来,就往小巷外面跑。 15-2 晓烟就如一只无头苍蝇似的,在附近几条小街小巷里奔跑! 她需要找一个能帮她,能救大哥哥命的人!但她偶尔遇到一个行人,一眼就看出来,是帮不了她的!她急得几乎要疯了! 就在这时,她一回头,迎面看见一个人!是一个女人!正盯着她,向她走来! 她恍然想起来,这个女人曾经在她的万福居里吃过饭!曾经让她非常怀疑! 现在,这个女人就出现在这里!这就说明了一切!这个女人也是来找我的! 现在没办法了!一点办法也没有!眼前这个女人不管是什么人,却是她唯一的机会! 晓烟猛地冲过去,抓住廖若兰的手,叫道:“姐姐,姐姐,快救命!快救命!” 廖若兰看着晓烟,非常非常吃惊!更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如此慌张! 她今天下午乘长途车到了株洲,这个小女孩却毫无踪影!她几乎在火车站和长途车站之间,转了无数圈! 现在,这个小女孩突然出现,却向她喊“救命”!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晓烟已快急疯了,她抓着廖若兰的手,用力向小巷里拉,不住说:“姐姐,救命呀!” 廖若兰终于跟着已半疯的小女孩进了漆黑的小巷。 她一眼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要救命的,应该就是这个人!她走过去,蹲下来一看,不由吃了一惊!竟然是萧安城!竟然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晓烟把药盒和注射器一起塞到她手里,不住说:“姐姐,快救他呀!快救他!” 廖若兰一时有些恍惚,眼前这个萧安城,早已不是当年上大学时的萧安城!她和他,早已分道扬镳!再说,再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救他! 这时,她察觉有一根尖尖的棍子,直接抵在她的喉咙上!之后,她就看见小女孩那双仿佛要杀人的眼睛,里面闪着凶狠的目光! 晓烟叫道:“快!给他打针!快打!” 廖若兰完全是下意识地打开药盒,拿出一支安瓿瓶。她知道基本的医疗知识,在日本时就学过!她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药,萧安城得的是什么病! 但现在药水和注射器都在这里,那就只能这么办了! 她借着隐约的灯光,勉强看着药盒上的字:“静脉注射”。 她用注射器吸满了药水,然后在他胳膊上寻找静脉。静脉很清楚,她将针头刺入他的血管,然后开始慢慢推注。 但是,注射结束了,萧安城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晓烟用力摇晃他,拍他的脸,还是不起作用! 廖若兰终于清醒过来,她站起来,急促说:“你守在这里,我去想办法!” 15-3 廖若兰匆忙跑上昏暗的街道,慌张地向两边张望。 她在慌乱之中,也不知跑出多远,终于看见一扇铁栅栏大门,门口的牌子上写的,好像是个什么运输公司! 正文 1242、 他一直用这个自救! 她冲过去,用力摇晃那个大铁门。但大铁门相当坚固,竟然纹丝不动!她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用力砸大铁门,发出“当当”的响声,几乎整个株洲都能听见! 里面终于亮了灯,一个披着外衣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叫道:“你疯了你!大半夜的,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廖若兰叫道:“师傅,救命呀!救命呀!有人病了!” “病了你去找医院呀!在这里砸什么门!快走!” “师傅,我要一辆车,送病人去长沙!不送到长沙他活不了!” “大半夜的,没人!” “师傅,你要多少钱,我的钱都给你!你说你要多少!你说话呀!” 廖若兰掏出所有的钱,一张一张地往里扔,“师傅,都给你!都给你!” 但看门的人仍然在里面向廖若兰摆手,不为她的话所动! 廖若兰怒不可遏,高声尖叫起来:“你是死人呀!你见死不救呀!你还有没有良心!告诉你,现在就开车出来!你不出来,我冲进去咬死你!我说到做到!” 15-4 从株洲到长沙的道路,就是她们早上乘长途车来的道路。 道路沿着湘江修筑,曲折而颠簸。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辆破旧的卡车。就仿佛行驶在黑暗的地狱里一样! 萧安城躺在车厢地板上,随着卡车的颠簸而颠簸! 晓烟把自己的小手伸到他的头下,想让他好受一些。 廖若兰犹豫再三,终于把萧安城的头,抱在自己怀里。 此时,在她的心里,甜酸和苦辣,思念与怨恨,从前的甜蜜和现在的痛苦,就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乱成了一团! 对眼前这个萧安城,她完全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心里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扯她似的,让她忍了又忍,却再也忍不住的感觉! 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靠在自己怀里的人! 她努力克制这一切!不克制住,她恐怕真要尖叫出来了! 这时,她扭回头,看着和她并排坐在一起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正用她冷静而果断的眼神盯着她,似乎在防备她会做什么坏事! “你叫什么?能告诉我名字吗?”廖若兰终于问。 “晓烟,吴晓烟!姐姐呢?”吴晓烟仍然冷静地盯着她。 “廖若兰,我从上海来。我来长沙,就是想找到两个孩子,一个叫安江,一个叫安湘!晓烟妹妹,你一定知道这两个孩子!也知道他们在哪里!” “我知道!”吴晓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晓烟妹妹,我知道你们在重庆做了什么事!找你们的人都知道!但我不管那些事!找你们的人还在找那两个孩子!晓烟妹妹,我只想找到安江兄妹,带他们走,你同意吗?” 吴晓烟一动不动地盯着廖若兰,心里却在盘算着眼前的情况! 她的金钱帮现在有大危险!如果没人帮助她,这个危险简直就近在眼前! 眼前这个女人能帮助她吗!她拿不准! 她冷静说:“安江对我说过,有人送他们到了武汉。但送他们的人被日本兵打死了!送他们的人说,一定会有人找他们,如果是自己人,才能跟着走!否则,就逃!” “晓烟妹妹,我就是他说的自己人!我就是来找他们的!” “所以,你是共!你是吗!”晓烟的目光更尖锐地盯着廖若兰! “我是!我真的是!不过,我也要请求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个!你帮我,我才能帮你!”廖若兰咬着牙,坚定地说! “姐姐,你怎么帮我!” “救活这个人,就是帮你们!你也是这么希望的!希望他帮你们!是不是!” “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帮我们!” “他一定能!你今晚救了他!他就一定会帮你!我说的肯定对!” “但我不能让你带走安江兄妹!” “为什么!” “我知道,找我们的人,也在找他们兄妹!你带他们走,可能会把我们暴露出来!我们有二十几个孩子,我绝不希望他们被抓住!甚至被人打死!” “晓烟妹妹,不要着急!这件事,等到了长沙,咱们还可以再商量!我们一定要找到一个对安江兄妹好,也对你们好的办法!你同意吗!” “好,我同意!咱们到长沙再说!” 15-5 凌晨三点钟,廖若兰花大价钱租来的破卡车,终于开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她跳下卡车就往医院里跑,尖声大叫:“来人呀!救命!是急救!” 急救室的护士跑出来,并且派人通知了今晚值班的傅雪岚! 萧安城终于被护士们抬进急救室,放在急救台上,并且解开他的衣服进行检查。 傅雪岚一边穿白大褂,一边冲进急救室,高声问:“什么情况!” 一个护士高声说:“初步判断是中毒!病人身上有苦杏仁味!脉搏微弱,神智昏迷!” 傅雪岚进了门,一眼就看见满脸疲惫的廖若兰,还有躺在急救台上的萧安城!她真的是大吃一惊!这两个人竟然同时出现这里!这个廖若兰,不是已经走了吗! 她盯着廖若兰问:“你送来的?” 廖若兰的目光深沉如渊,脸色苍白如纸。她勉强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傅雪岚看一眼萧安城,回头再问:“他怎么了?” 廖若兰从萧安城的挎包里拿出药盒和注射器给她看,说:“他一直用这个自救!” 一个护士说:“傅医生,闻他的味,可能是酸中毒!他呼吸微弱,心跳几乎摸不到,脸色泛红,全身肌肉僵硬,可能是酸中毒!” 傅雪岚再次看一眼廖若兰给她的药盒,是30%硫代硫酸钠注射液,就说:“如果是用这个药,可能就是氢氰酸中毒!先用苦味酸一碳酸钠试纸测试!在棉花上滴亚硝酸异戊酯,放在他鼻子底下!除去他的衣服,把窗户打开!现在,动起来!” 护士们按照傅医生的指令忙碌起来。 片刻,用试纸测试的护士说:“傅医生,试纸变成茶色,确实是酸中毒!” 但傅雪岚却一直盯着脸色苍白,疲惫至极的廖若兰。 她知道,廖若兰曾经是萧安城的大学同学,他们关系曾经相当好! 但后来,他们之间忽然拉开了距离!在上海时,萧安城从服部诊所里逃出来,回到草料房,曾经向廖若兰走过去,但廖若兰却避开了! 最后,是乔艳芳伏在萧安城怀里痛哭!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傅雪岚耿耿于怀的,还是有关林家泰的事!林家泰就是在萧安城的逼迫下反正的!她难以相信萧安城会干这种事!但这就是事实! “若兰,你从哪里来?”傅雪岚轻声问。 “从株洲!一个小女孩叫我来救命,我才知道是他!”她四面一望,“咦,和我一起来的小女孩呢?她去哪里了?” 一个护士说:“刚才还在急救室里看见,后来就不见了,可能走了吧。” 这时,另一个护士叫了起来,“傅医生,病人没有心跳!呼吸也停止了!” 廖若兰就像受了惊似的冲过去。她一下子爬上急救台,用力在他胸口上按摩。 傅雪岚惊奇地看着她,小声说:“若兰,你这是怎么了?” 廖若兰抬起头时,已是满脸的泪水,泪水一直流到下巴上,再滴落在萧安城的脸上! 她颤抖着说:“傅医生,我去年去了西安,我听说了林家泰的事!更听说他用手枪顶在李秀兰头上,逼迫林家泰反正!傅医生,我当时真是恨极了他!我希望他死!甚至希望亲手打死他!傅医生,我现在仍然恨他!更不想看见他!但是,是日本人对他下毒!我不能帮着日本人!傅医生,求你救救他吧!” 傅雪岚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个人再可恨!他对林家泰做过的事再可恨!但他现在是被日本人下毒!才濒临死亡!若兰说的对,我们不能帮助日本人! 她走到急救台前,说:“我来吧。你做人工呼吸!” 她也爬上急救台,用力在萧安城的胸口按压!几乎按压下去五六公分之深! 廖若兰一手托着萧安城的下巴,一手捏着他的鼻子,每隔几秒钟就用嘴对着他的嘴吹气,把空气吹进他的肺里! 她到这时才想起来,她认识他几年,却从来没有这样亲吻过他!他们最多就是拉一下手!现在,他和乔艳芳好上了!他们非常亲密!就是这种复杂的感觉让她心里难受! 心肺复苏持续了很长时间,但萧安城就是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一个护士小声对傅雪岚说:“傅医生,他没有恢复,抢救应该结束了!” 这时,廖若兰一下子哭了出来。她双手捂着脸,弯着腰,呜呜哭泣。 傅雪岚看着她,仍然用力给萧安城做心肺复苏。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不肯停下来。 这时,廖若兰突然冲过来,猛地推开傅医生,就用双拳捶打萧安城的胸脯!她打得很重,非常重! 正文 1243、 是日本人的一个点! 她叫道:“萧安城,你呼吸呀!你睁开眼呀!你不要就这样走掉!我还在这里呢!傅医生也在这里!日本人还在和我们打仗!你也起来呀!去打日本人呀!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只有去抗日!去打日本人!你快呼吸呀!” 她用力捶击萧安城的胸脯,那声音,真的是砰砰作响! 这时,她察觉傅医生轻轻拉住她的手,似乎让她停止,并睁大眼睛看着她。 廖若兰喃喃地说:“傅医生,他死了吗?” 傅医生轻声说:“他有心跳了,也有呼吸了。若兰,他是因为你才有心跳的!” 廖若兰扑到急救台旁边,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她确实看见他在呼吸,尽管很轻微,但那确实是呼吸!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就是眼前这个人,让她痛苦不堪,更让她陷入到感情的漩涡里,难以自拔!至少现在,她说不清对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他可恶!却就是让人感觉亲近! 傅医生向护士们说:“继续让他嗅亚硝酸异戊酯,静脉注射15 毫升2%NaNO2,五分钟之后,静脉注射30%硫代硫酸钠溶液50毫升,酒精棉擦洗他的额头,动起来!” 护士们再次忙碌起来,准备注射液,准备酒精棉,然后是缓慢注射! 这时,廖若兰擦着脸上的泪水,慢慢转向傅医生,看着她。 她轻声说:“傅医生,我该走了。我想请求你一件事,行吗?” 傅医生说:“你说吧,是什么事?” 廖若兰再次回头看了急救台上的萧安城,说:“不要告诉陈子峰和乔艳芳,我到长沙来了!至于原因,我不能说,我只能这么请求你。” 傅医生猜想,廖若兰和萧安城之间,可能还有什么特殊情况。但眼前的情况就是这么诡异,有特殊情况几乎就是必然的! 她说:“好,我答应你。还有什么?” 廖若兰勉强说:“也不要告诉他,不管他醒没醒,都不要告诉他。” 傅医生默默地看着她,再次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廖若兰说:“傅医生,我走了。请给陈子峰他们打电话吧。我走了。” 15-6 战区司令部招待所,房间里。 傅医生打来的电话,头一个,就让乔艳芳发了疯! 她催促陈子峰快起来,又跑到楼下叫了一辆车。她又跑回来,连推带打地把正在穿衣服的陈子峰推出去! 十几分钟之后,他们终于赶到了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乔艳芳一冲进急救室,就扑到萧安城身边,抓住他的手,不住地摇。 她回头大叫:“傅医生,他怎么了,怎么不睁眼!” 傅医生说:“他还在昏迷中,可能还要两个小时才能清醒过来。你再等等吧。” 陈子峰一副妖魔鬼怪的模样,盯着傅医生,“他怎么到您这里来了?他昨天应该去衡阳!谁给他下毒,到底出了什么事!” 傅医生向他摇着头,“你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子峰还不放弃,“他那个样子,总要有人送他来吧。他自己来不了!” 傅医生露出怪异的微笑,“告诉你,是一个小女孩送他来的。但我们在抢救过程中,这个小女孩却走了!哪里都找不到!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只有等他醒过来之后,再问他吧!我说不上来!” 乔艳芳细细观察她的萧哥哥。他脸色此时是灰白色,有擦伤和血迹。 他的肩膀中了枪,傅医生已经给他做了包扎。她还看到他胳膊上有几个针孔,她明白,萧哥哥一定遇到了特别要命的事,他甚至找来药品自救! 她喃喃说:“哥哥,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替你去报仇!” 但萧安城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还在昏迷之中。他听不到她的询问。 乔艳芳太奇怪了,哥哥到底遇到了什么危急情况!他甚至中了剧毒! 她看见萧安城的挎包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就转身走过去。 她打开挎包。挎包里有一摞电报稿,应该是萧哥哥从衡阳带回来的。有一盒注射液和一盒注射器,已经用过一些了。有他的笔记本和其他零碎东西。 她看见萧哥哥的手枪。她拉开枪栓,枪膛里没有子弹!另一个弹匣也已空了。哥哥一定经历过激战!敌人甚至不是一个人! 最后,她看见放在旁边的黑色帆布提包。这个提包是她没见过的。 她打开提包。提包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子。她猜想,可能是什么文件资料之类的东西。 她把牛皮袋子拿出来。袋口被细麻线拴着。她找到线头,慢慢绕开。 旁观而言,她如果打开这个纸袋子,一切都将暴露!一切都将结束! 但就在这时,不知是特工的超级感应,还冥冥中的什么原因,萧安城却醒了过来。 他声音微弱说:“小乔。” 乔艳芳手里还拿着厚厚的牛皮纸袋子,急忙转到他身边,“哥哥,你醒了!”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说:“把我的东西,放在床底下!放在床底下!” 乔艳芳毫不犹豫地把纸袋子放进帆布提包里,把这两个包,都放在床底下,然后握着他的手,说:“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能说吗?简单说几个字,我能听懂!” 萧安城合上眼睛,用力喘息着,显然在积蓄力量。 他再次睁开眼睛,小声说:“告诉调查科王科长,日本人的假币,不是用火车从衡阳方向运过来,而是用火车往衡阳方向运!他的情报反了!长沙的假币,也从株洲来!株洲长福街九号,是日本人的一个点!叫他快去!王科长可能还在株洲!” 陈子峰虽然和傅医生站在门口说话,但他有一副贼耳朵,清楚听见萧安城这几句话! 他回头问:“小乔,他说的是长福街九号?” 乔艳芳急忙说:“是!王景行就在株洲!快去告诉他!” 陈子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挎包里拿出地图,寻找株洲的长福街。 乔艳芳向陈子峰那边看一眼,还是放不下她的萧哥哥,再问:“哥哥,是谁给你下毒?” 萧安城低声说:“是日本人!” 之后,他就合上眼,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乔艳芳握住他的手,回头说:“傅医生,您还有办法吗?” 傅雪岚走过来,注意看着眼前这个和廖若兰同样美丽的姑娘。但她们的美又是这么不同。廖若兰端庄大气,乔艳芳则是亮丽妖娆。但她们亲如姐妹,这是最让人奇怪的事! 她轻声说:“他已经很命大了!给他下毒的量,能毒死好几个人!他可能做了最简单的处理,首先就是呕吐。之后,他又及时找到了解毒药和注射器!他多次给自己注射!最后,还有一个美丽的小姑娘把他送到这里!这些步骤,少一步他就得死!” 乔艳芳那么意外地看着她,“一个小姑娘?” 傅雪岚冷静看着她,“是,一个小姑娘。人送来之后,她就走了,不是很奇怪吗?” 这时,陈子峰在窗前喊:“小乔,我们走!去株洲!” 到了这时候,乔艳芳再放不下她的萧哥哥,也不得不跟着陈子峰走了!去株洲! 15-7 天刚亮的时候,小姑娘吴晓烟就回到苏家巷的万福居。 她一回来,就坐在靠窗户的位子上,静静地看着窗外。 麻子走过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她轻轻一摇头,小声说:“呆一会儿再说,现在什么都说不好。” 天亮之后,就陆续有客人来吃饭,或者在这里买早点,装在盆里或锅里,就走了。 贝壳英子给她送来早饭,一碗粥,两个包子,还有一小碟咸菜。 她低声问:“么事噻?” 晓烟仍然一摇头,“别问,等一会儿再说!”她吃着早饭,眼睛仍然看着窗外。 她心里盘算的是,那个廖姐姐会不会来!她曾经在这里吃过饭,知道这个地方!她应该会来!她盘算的另一点是,这位廖姐姐会帮助我吗!她会帮我吗! 15-8 株洲距离长沙,实在是太近了,只有几十公里! 陈子峰和乔艳芳带着几个弟兄,乘卡车向株洲疾驶,只用一个小时就到了! 他们在株洲火车站后面寻找长福街九号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形销骨立的王景行。他身穿便衣,身后跟着两个人,正在这条路上四面张望! 王景行抬头看见卡车上陈子峰,着实吃了一惊! 陈子峰顾不上解释,直接向前面一指,叫道:“长福街九号,就是前面!” 乔艳芳等人都跳下车,和陈子峰、王景行站在角落里观察前面不远的长福街九号。 长福街九号的背后就是火车站的围墙,似乎不应该有后门!两边是连在一起的仓库,一栋挨着一栋,似乎也没有夹道。所以,要进入长福街九号,只能从正门突入! 陈子峰首先扑到大门旁边。他有些意外,那扇大门似乎是虚掩着的!他回头向后面的人做手势,让他们做好准备。紧接着,他就用力推开那扇大门。 正文 1244、 这里的血迹可以说明 大门吱吱嘎嘎响着,向里面打开,但仓库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陈子峰一挥手,李三首先带着两个弟兄冲进去,并且立刻闪到门边,举枪对着里面! 他回头说:“子峰,里面好像没人!” 他们沿着墙边向里搜索前进,一直走到最里面,仓库里确实没人! 所有人都进了仓库,电灯也打开了。有人上楼搜索,有人冲进旁边的几扇小门。但这里确实没有人! 但整个仓库里的状况,一眼就可看出来,是经过激烈枪战的!墙上有许多弹孔,地上更有许多血迹。仓库里的东西散乱一地,到处是乱七八糟的脚印!沾了血的脚印! 乔艳芳意外在地上看见一支踩碎的注射器! 她高声说:“哥哥来过这里!他枪里的子弹都打光了,可能就是这里!” 种种情况都说明,仓库里的枪战之后,还来过许多人!如果这里有死伤,也被人运走了!如果有线索,也被人清除了! 15-9 长沙,苏家巷,万福居里。 大约快九点钟的时候,来吃早饭的客人都走了,万福居里已安静下来。 麻子和贝壳英子都站在厨房门口,不安地看着独自坐在窗边的晓烟。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明显是在等待什么人! 终于,正如晓烟猜测的那样,她看见美丽端庄的廖姐姐,正缓缓地向这边走过来,并且无声走进万福居。晓烟还看见,一个相貌粗糙的男人,跟在她后面。 廖若兰走进万福居,先看一眼厨房门口的麻子和贝壳曲子,就回头看着桌边的晓烟。 她们其实是互相盯着看,就仿佛在较量眼力似的,观察对方的神态和内心。她们似乎早就相信,会在这里看见对方! 廖若兰轻轻走过来,在晓烟对面坐下来,仍然看着她。 晓烟回头向麻子一点头,说:“早饭。”又向自己面前的粥和包子指了一下。 片刻,麻子送来粥和包子,还有一小碟咸菜,放在廖若兰面前。 晓烟说:“姐姐,吃早饭吧。” 廖若兰向她笑了一下,说:“谢谢,我昨天一天没吃饭,现在饿得快不行了。”她这么说着,就大口喝粥,大口吃包子。 “姐姐,昨天,你是跟着我去株洲的么?”晓烟轻声问。 “是。晓烟妹妹,你为什么去株洲呢?”她大口吃着,盯着晓烟问。 “我是跟着那个哥哥去的。但我到了株洲,却找不见他了。” “我到了株洲,也找不见你。我一直在街上转,到处转,幸亏又碰见了你。” “姐姐,我猜一哈子,你一定认识那个哥哥!” “我认识,他叫萧安城,是军人!” “我看见他开枪打那几个坏人!他打得好猛!他好厉害!” “他就是干这个的。那几个坏人,我判断,应该是日本特务!否则,他不会打!” 这时,他们就都不说话了,只是互相看着。 其实,该说的话,她们昨天夜里就已经说过了,在那辆租来的破卡车上。 廖若兰就想带走安江兄妹!但晓烟至少在眼下,不肯让她带走安江兄妹!她的金钱帮,二十几个孩子,需要有人保护! 此时,晓烟不敢再开口,就怕廖姐姐拒绝她的请求。 廖若兰也不敢多开口,同样是怕被眼前这个小姑娘拒绝!一旦被人拒绝,再好的事也很难转圜! 她们就这样互相看着,都僵住了。 15-10 株洲,长福街九号,仓库里。 李三和他手下的弟兄,还有王景行手下的两个人,对这个仓库进行了仔细搜查,但什么线索也没发现!除了可以确认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枪战之外,什么也说明不了! 这时王景行掏出烟,抽出一支,在烟盒上磕着,眼神阴鸷地盯着陈子峰,说出来的却是:“陈队长,你抽烟吗?” 陈子峰歪歪嘴,“对不起,我不会。” 王景行点上火,浓浓地吐出一口烟,说:“陈队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从谁那里,可以对我说吗?” 陈子峰歪着嘴,却向乔艳芳一点头,“小乔,你跟王科长解释一下吧。” 乔艳芳慢慢走过来,笑嘻嘻说:“王科长,我说的,都是我现在知道的,可能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只能以后再说了,怎么样?” 王景行说:“这是自然。不知道你只说不知道就可以了。先说你知道的。” 乔艳芳仰起头,大致想了一下,才说:“昨天,萧安城从这里乘火车去衡阳,他的任务你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小乔,他是不是去了衡阳,你怎么确认的?” “我检查了萧安城的挎包,挎包里有一摞电报稿,最新的,说明他已去过衡阳!” “有道理。请继续说。”王景行吸一口烟,笑了一下,算是认可了。 “长福街九号这个地点,是萧安城告诉我们的,他说你可能还在株洲,叫我们来找你!所以,我判断,萧安城出事的地方,就是在株洲!” “他出了什么事!” “他被人下毒!并且是剧毒!” 王景行大吃一惊,难以相信地看着她,“被人下毒!什么人!” 乔艳芳点头说:“长官,你看看这里的情况,一定是日本人!萧安城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一直追到这里!并且和他们发生了枪战!萧安城肩膀受伤,也说明了这一点!” “还有什么,你都说出来!” “现在我知道的是,萧安城被人下毒之后,可能先在药店里或者医院里找到了解毒的药!然后追到这里!似乎,他打死了几个日本人!这里的血迹可以说明!但他也受了伤!但最后,却是一个小女孩把他送到长沙第二十二野战医院!这些情况,是傅医生对我们说的!小女孩把他送到之后,就走了!现在,我们还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是什么人!”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今天早上,傅医生给我们打电话,我们才赶到医院里!萧安城曾经清醒几分钟,说了这么几句话,他说,日本人的假币不是用火车从衡阳运过来,而是从株洲通过火车往南运!或者往长沙运!他说,你的情报反了!他叫我们来找你,说你可能还在株洲!王科长,你们见过?” 王景行用力一点头,“昨天傍晚,我得到情报,说有一批假币,用火车运到株洲。我带着士兵来检查,见到萧安城,我们一起搜查火车!妈的,所以我搜不到!情报反了!” 这时,乔艳芳就不说话了。旁边的陈子峰也没说话。 他们一动不动地看着王景行,眼神都很怪异! 15-11 长沙,苏家巷,万福居里。 廖若兰和晓烟面对面坐在桌旁,互相看着。 麻子和贝壳英子则站在厨房门口,同样谨慎地看着他们。 廖若兰到底年长几岁,人生经验也更丰富一些,看问题也是层层递进的。到了现在,她终于看清楚这个小姑娘的真实想法! 天呐!她心里不由叹道,她才有多大呀,却把二十几个孩子的生命背负在自己肩上!她真是……她真是……她的心脏,实在太强大了! “晓烟妹妹,你昨天跟着那个哥哥去株洲,其实是希望那个哥哥能帮助你们!” “是!有这个意思!”晓烟盯着她,轻声说。 “但那个哥哥受了重伤,可能很长时间都好不了!” “是!我也为他担心。” “所以,你希望,看在安江兄妹的份上,我也能帮助你!” “也许吧!不过,我真说不准。姐姐,你肯帮我们吗?” 廖若兰略一思考,就轻轻站起来,说:“请稍等。”她说完就出了万福居的门。 她站在门口,向远处招手。片刻,梁茂无声走进来,看着店里的人。 梁茂这个人,在码头上那个最野蛮的地方干了许多年,他的模样,他的眼神,在最和善的时候也是有点凶的!他的出现,让万福居里的孩子们都有点紧张! 廖若兰说:“晓烟妹妹,他姓梁,叫梁茂,也许,你们叫他梁叔就好了。他会一直在这里,守在这里!其实也是守着你们!万一你们有什么麻烦,可以跟他说!但到最后,我希望,晓烟妹妹,希望你把安江兄妹交给他!好吗!” 晓烟从桌边站起来,眼睛冷静而尖锐地盯着梁茂,片刻,她说:“梁叔,我猜,你已经救过我们一次了!你杀了一个人!” 梁茂掏出一支乌黑的手枪,轻轻放在晓烟面前。他粗陋的脸上露出灿烂而凶恶的笑容,哑声说:“小姐,谁碍我的事,我杀谁!” “梁叔,你住在哪里?”晓烟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并不在意桌上的手枪! “斜对面,一间小屋,我住了有些日子了!”梁茂笑着收起了自己的枪。 “梁叔,我请你在店里做工可好,我开工钱把你。” 晓烟这句话一说出来,梁茂和廖若兰都笑了起来,连厨房门口的麻子和贝壳英子也笑了。人家可是个杀手噢!你雇一个杀手来给你摘菜揉面,啷个好噻! 正文 1245、 他至少还要昏迷两个小时 梁茂说:“好的,好的,我愿意。我闷在那个小房子里,快要长毛了!” 15-12 株洲,长福街九号,仓库里。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眼神阴阴地盯着王景行,至少有一分钟! 这一类的错误情报,他们经历过太多太多了!简直多到数不清! 不要说远的,就是日本人玩的“断箍行动”,其中使了多少假情报,就数不清!绝大多数假情报,都是为了要人性命!这是想都不用想的! 关键问题是,日本人提供给王景行的假情报,目的是什么!他们此时还想不明白! 王景行这个调查科长也不是白当的!他从事特工这一行,也有不少年了! 所以,他此时一看陈子峰和乔艳芳的眼神,再想到他昨天搜查火车,却空手而归,也意识到其中有问题!但这是个什么问题,他一时还想不明白! 他说:“你们不用瞪着我,有人给我提供了假情报!他妈的,老子没情报的时候,假情报也得用!该搜查还得搜查!这个情报是我的线人给我的!我回去以后会仔细查!这是我的事,你们别给我添麻烦就行了!” 陈子峰和乔艳芳也听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就是,你们不能往上面乱报告! 乔艳芳说:“王长官,我们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今后,您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尽管说,我们一定出力!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仓库怎么办!” 王景行一下子仰起头,望着灰暗的天空。 这帮家伙真不是白给的!他们得有多狡猾!小乔姑娘刚才一提,他才意识到,这个仓库也许还有可利用之处!但是,他妈的怎么利用,他一下子还真想不出来! 眼下,他已经落了一个后手,甚至还被日本人利用了!这帮家伙也答应不给他找麻烦,他就不能再觍着脸请他们提建议!那也太丢人了! 他说:“我确实还想再利用一下这个仓库!但怎么利用,我还要再考虑一下。你们还有什么事?在株洲再转一转,还是回去?” 陈子峰回头看了乔艳芳一眼,说:“王科长,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们回去还要看一看,萧安城醒过来之后,不知还能说出什么情况。如果有,我会向你通报,如何?” 这时,王景行才露出高兴的笑容,说:“你们都是经验最丰富的人!如果有好建议,一定要告诉我!好了,我要在这里布置一下!我一回长沙,就去找你们!如何?” 于是,双方皆大欢喜,就此告辞了。 15-13 长沙,苏家巷东头的小院里。 小院的院门一打开,正领着弟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小安湘,一回头看见进来的廖若兰,顿时就惊呆了! 她看一眼廖若兰,又看一眼她后面的晓烟,再看一眼廖若兰,又看一眼晓烟!她两只大眼睛来回看着她们,却不说话。 廖若兰可不管这些,她一眼看见安湘,立刻冲过来,抱住小安湘就哭了起来。 “安湘,安湘,都是姨不好,姨又让你们遭了一回罪!都是姨不好!” 小安湘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后面的晓烟,终于小声问:“烟姐,我能叫她姨么?” 晓烟说:“能叫,你叫吧。” 小安湘轻声叫了一声“姨”,声音刚落,就哭了起来。紧接着,她就开始嚎啕大哭! 廖若兰急忙抱着她往屋里跑,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把嘴唇贴在她脸上亲吻安抚。 晓烟抱着弟弟,那么意外地看着一向那么快乐的小安湘,此时却哭成泪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麻子和贝壳英子都拉着她的小手,小声安慰她。 但小安湘还在哭。谁都看得出来,她一直就很紧张,一直就很担忧,但她从来不说,总是那么快乐地笑着,说着让人喜悦的话,做着让人喜爱的模样。 终于,奶奶走过来,拉着小安湘的手,说:“伢儿,我们看看外面去,我们去看看!” 奶奶拉着她向外走,只走到门口,小安湘的哭泣就停止了。 她抹着脸上的泪,向门外看看,又抬头看看奶奶,小声说:“奶奶,外面没人。” 奶奶坐在她面前,把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说:“伢儿,这里都是好人,都是你最亲的人。你心里想些啥子,就说把他们听好喽。” 这时,小安湘终于不哭了,但眼泪仍然从脸上流下来。 她抹着脸上的泪水,说:“姨,李叔死了,让日本兵打死了!李叔让我们跟着船走,走到哪儿算哪儿。李叔让我们好好呆着,李叔说,一定会有人找我们!可是,后来我们到了重庆,没饭吃。我天天伸着手向别人讨饭,讨到一口,才能吃一口。姨,那个时候,我真要饿死了!我好怕,我就怕我饿死掉了,就谁也找不到我们了!” 廖若兰蹲在她面前,轻轻搂住她,说:“姨来找你了,姨就是来找你的。跟着姨走,好不好,咱们回上海去。” 小安湘并没回答她的话。她扭着头,一个一个看着身边的人,特别是看着抱着弟弟的晓烟,最后才回头看着廖若兰。 她说:“姨,那个时候吧,我饿得都要哭了,我好想哭。可是,我要哭吧,哥哥就更难受了。姨,我帮不了他,什么也帮不了。我只能忍着,使劲忍着。后来,我在街边看见了烟姐。烟姐领我和哥哥在桌边坐下来,问我,能吃辣么,我说能吃。烟姐就给我要了一碗重庆小面。还给我要了三角粑粑,叫我快吃。姨,烟姐晚一天收留我们,你就是再来,也找不见我们了!” 廖若兰无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她听明白了,小安湘这段话,就是回答她刚才说的话。她刚刚七岁,可真的很懂道理!她知道烟姐和金钱帮的孩子们都有麻烦,所以,她不能走! 她只能轻声说:“安湘,你好好的,见着哥哥了,也叫他好好的。等烟姐他们都没事了,你和哥哥就跟着这个梁叔走,去找姨,好吗?” 小安湘相当懂道理,说:“好,等烟姐他们都没事了,我和哥哥跟着梁叔,去找姨。” 15-14 陈子峰和乔艳芳这几个人,离开王景行之后,并没有就走。 他们蹲在车厢里看地图。看的就是株洲的城市街道。 这么一看地图,陈子峰首先就冒出一个疑问,“安贼怎么知道,那些假币是从株洲往南去?还往长沙运!他们从哪里运到株洲的!” 乔艳芳瞪着他,“我哥就清醒那么一下子,傅医生说,他至少还要昏迷两个小时!” “那他怎么就提前醒了呢?”陈子峰一脸狡黠样子。 “我来了呗,这还看不出来!我来了,跟他说话,他感觉到了嘛!这是一。第二,他心里有事嘛!特别重要的事,急着告诉我!” “他怎么说?” “你听啊,他说的原话是:告诉调查科王科长,日本人的假币,不是用火车从衡阳方向运来,而是用火车往衡阳方向运!他的情报反了!长沙的假币,也从株洲来!株洲长福街九号,是日本人的一个点!叫他快去!王科长可能还在株洲!你听清楚了吗!” “我就问,假币是怎么运到株洲的!你给我说!”陈子峰一脸的坏模样。 乔艳芳把地图看了又看。长沙的部分,也还算好,到底是省会,比较详细。但株洲那一部分,已简单到只有三条街和一条铁路的地步。 她把地图一拍,“假币是走浙赣铁路运来的!怎么啦!从南昌那边运过来的!” 陈子峰歪着嘴,“那边的铁路早就给挖断了!” “你的消息不准!南昌到新余的铁路断了!从宜春到株洲的铁路还没断!国军就靠这条铁路运军火!” “好!宜春以西可以走火车,以东呢?怎么走!那不是小东西,是一大堆箱子!” “我觉得,宜春以东可以走水运!怎么着!只要安排好了,做好掩护,就能运!” 陈子峰那张嘴,真要歪到脖子后面去了! 他低下头,把这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地图看了又看,又沿着浙赣铁路向东走,宜春以东,确实有袁河。袁河往东穿过仙女湖,继续向东,过了樟树县就改为赣江了,再向北则可直达南昌!他妈的,南昌就在日军占领之下! 他和乔艳芳对了对眼睛,他们两人都看明白了,株洲是日本人运送假币的中转站!向南可运到衡阳,甚至运到韶关。向北则可运进长沙!如果走公路向西,还可以运到内地去!甚至运到重庆!也是说不定的! 关键问题是,假币运到株洲之后,怎么出站! 株洲火车站基本上被军队控制!乘车的客人要凭车票才能出站!运出任何货物,都要经过军队检查!假币怎么运出来! 这时,乔艳芳就嘻嘻地笑起来,得意说:“子峰,你想想,长福街九号就紧靠火车站!就隔着一道墙!他们应该是隔着围墙送出来!” 陈子峰说:“现在,长福街九号不能用了!” 正文 1246、 假币是日本人的大生意 乔艳芳说:“所以,他们一定会建立新的储藏点!找到这个储藏点,就能找到假币!” 这时,他们两个人的眼睛都转了起来,就像有一个黑色玻璃球在里面打滚! 15-15 形销骨立的王景行,没想到会在株洲火车站里再次看见陈子峰! 株洲火车站算是大站,粤汉铁路和浙赣铁路在这里交汇。车站里的轨道纵横交错,密如蛛网,不时有火车隆隆驶过。 王景行在车站里转,心里想的是,陈子峰那些人已经说了,假币不是从衡阳那边运过来的,那只能从南昌那边运过来!他就是想看一看,日本人是如何把假币运到这里,再往外运的!浙赣铁路其实也走不通! 更重要的问题是,如果日本人运来假币,是如何送出车站的!这才是重中之重! 他正在转着,寻找漏洞,一抬头,却看见陈子峰和乔艳芳那些人向他走过来,不由吃了一惊!怎么着,这帮家伙又有什么新发现!或者又有什么鬼主意! 陈子峰走过来,直接说:“王科长,咱们找个地方再说说,如何?” 王景行到了这个时候,愿意接受任何建议!他找了一处货场,和陈子峰、乔艳芳在高低不平的货堆上坐下来。他准备再听一听,他们还有什么鬼主意! “王科长,我们判断,假币是从南昌走水路运到宜春,再用火车运过来的!”陈子峰歪着嘴先说。 “我也是这么猜!我上了一次当,不能再上当!你们尽管说你们的想法!” “好,运来的途径清楚了,剩下的问题是,他们如何运出车站!” “我也在找这个漏洞。老实说,车站的驻军管理也很严,似乎没这个漏洞!” “王科长,我们的想法是,可能是隔着围墙运出来的!长福街九号就在车站后面,只隔着一道围墙!夜里无人的时候,应该很容易运出来!” 王景行这个科长果然不是白当的,他一下子就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几乎可以说,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但现在长福街九号被查,日本人如果还想用这种办法,只能寻找其他地方!问题是,株洲车站这么大,周围一大片普通住房,只是查一遍,没有一个月恐怕都不够! 那么,我能想到这些,陈子峰这些家伙一定早就想到了!所以,他们来,一定是有什么贼想法的!也好,老子就听一听他们有什么高招! 他撇着微笑的嘴,说:“陈队长,确实是这么一个情况,你有什么建议?” 陈子峰笑嘻嘻说:“按道理来,日本人应该再找一个新的交货地点,仍然是夜里送货。是吧?” “没错,我们怎么找到这个新地点?” “这个新地点被我们找到了,日本人不就又瞎了吗?” 这下子,王景行可是真的又吃了一惊!这帮家伙,脑子怎么长的,思考问题还要拐多少个弯!日本人不找新地点,他们还有怎么办! “陈队长,你说的有道理!日本人会怎么办呢?” “他们当然还是要找新地点!” 王景行几乎要被他气死了!他妈的,说来说去,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 “然后呢?”王科长总算克制住心里的愤怒,多问了一句。 “王科长,咱们双方,一个负责找,一个负责暗中观察!最后再采取行动!” 到了这个时候,王景行才算看明白,陈子峰这些家伙,是想把潜伏在株洲的日本人一网打尽!他们可真敢想!接下来,他再一考虑,就感觉这里边还可能有其他情况! 他微笑说:“这样吧,我带的士兵都是车站驻军,穿军装,换便衣倒麻烦。我们负责公开找!你们负责暗中观察,最后怎么办,咱们可以再商量!如何!” 陈子峰笑嘻嘻一点头,“好,咱们一言为定!” 15-16 陈子峰这些人再次告别王景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车站外面找了一家小旅馆。他们一行五个人,就悄悄住了下来。 安顿好之后,乔艳芳和李三就在陈子峰的房间里坐了下来,盯着他! 陈子峰一脸傻笑模样,眨着他鬼一般的贼眼睛,也同样盯着他们! “子峰呀,你是不是觉得王科长好欺负!”乔艳芳开口就这么说! “天地良心!我只提建议,最后是他选择的!老子又没叫他怎么样!” “日本人就是再找一个交货地点?” “当然不是了!那日本人不是傻吗!” “谁找他们,他们就跟谁拚命!” “那是当然的!假币是日本人的大生意,他们当然要发狠!” “王科长吃了亏!你不担心他给咱们找麻烦吗!” “我说小乔,你这么贼的家伙,能看着王科长吃亏吗?不可能呀!是不是!” “告诉你,把王科长惹恼了,只会给我哥找麻烦!他够麻烦的了!不能再添麻烦!” “我保证,绝不让王科长吃亏,更不给狗安贼惹麻烦!行不行!” 乔艳芳歪着嘴,把狡猾陈子峰盯了又盯,终于说:“我要回一趟长沙,看看我哥还能说出什么来!也许对我们有用!” 陈子峰狡黠地笑着,一看手表,说:“没问题!应该的!你最好快一点,回长沙的长途车可能快开了!” 乔艳芳怒不可遏,简直要跟这家伙发火了!所有这些都说明,这家伙肚子里可能有一串鬼主意!其中哪个鬼主意,都可能影响到萧安城!这是她绝不允许的! 她一下子站起来,说:“我明天上午回来!我回来之前,你什么也别干!” 陈子峰又是一副贼模样,“没问题!没问题!我就等你明早回来!还不行吗!” 15-17 长沙,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病房里。 这天中午的时候,萧安城再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的感觉,就是万分痛苦!胸腹之中就如倒海翻江一般,难以忍受。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头昏目眩,睁开眼看什么都是模糊的,旋转的! 他的鼻子底下放了一条湿漉漉的棉花,棉花里不知浸了什么药水,一股浓烈的药味直透他的大脑。他知道,这是解毒药! 在他隐约的记忆里,护士每隔十几分钟就要给他注射,这也是解毒药!他猜想,他的胳膊弯里,已经有许多针眼了! 他努力聚起目光,才看清傅医生就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 他小声说:“谢谢你,傅医生。” 傅医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片刻才说:“听说你打死几个日本特务,是吗?” 萧安城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是他能活下来的唯一原因!否则,傅医生若不想救他,他绝无活下来的机会! 他说:“傅医生,谁送我来的?” 傅雪岚没有立刻开口。她心里其实有很大的疑问! 廖若兰怎么会把他送回来!还是从株洲那么远的地方!廖若兰去株洲干什么!她不是早就回上海了吗!另外,那个小女孩又是怎么回事!也是她想不通的! 廖若兰不让她告诉陈子峰,是她送萧安城来的!其中似乎有一点特殊关系!这个特殊关系,似乎就是萧安城和乔艳芳、廖若兰三人之间的关系!这也是她一直没想明白的事!不管怎么看,廖若兰和乔艳芳都不可能做好朋友!但她们偏偏就是最亲密的朋友! 那么,廖若兰不让她告诉陈子峰,恐怕,她也不应该告诉这个萧安城。 傅雪岚平静说:“是一个小女孩送你来的。送到之后,她就走了。你认识她吗?” 萧安城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他不用想就明白,这个小女孩关系到他的秘密任务!没有那个小女孩,他就找不到那两个孩子! 他最后问:“傅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傅医生忍不住笑了,“你中的可是剧毒!是能毒死五六个人的量!你能活下来,真正是万幸了!你好好养着吧。我估计至少要三四天!” 15-18 傅医生走了之后。萧安城独自躺在床上,看着房顶。 片刻,他慢慢侧身,向床底下看。果然,他的挎包,还有那个至关重要的黑色帆布提包,都在床底下。 这时,一个让他猜测了很长时间的诡异问题,再次浮上他的心头。 那套“破译密码资料”,从离开他的手,到发现被人用报纸掉换,不超过三个小时!但不管怎么查,也找不出那个掉换资料的人! 这时,另外一件藏在他心里许久的事,也冒了出来。 一九三八年的年初,他们在怀远县浦柳镇搜寻日军电台,他正和老龙联络的时候,一粒小石子打在玻璃窗上,给他发出了警告! 这两件事,都说明有一个人就在他的身边,知道他是谁,并且每时每刻都在注意他!那么,这个人是谁!这个人藏在他身边已整整两年,他却不知道他是谁! 这是一件永远让萧安城一想起来,就会汗毛乍起的事! 15-19 西湖街和下碧湘街拐角,小院里。 这天下午,上海日军司令部经济课课长麻生沙树,怒气冲冲进了佐藤先生的小院。守门的人还想多问他两句,被他一顿怒喝! 正文 1247、 最好能查一下这个电台 佐藤先生亲自把麻生课长迎进他的临时客厅里,请他坐下,并给他泡了一杯好茶,这才面带微笑说:“麻生君,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请您仔细告诉我,我一定解决!” 麻生课长怒视着他,努力用平稳的语气说:“我在株洲有一个小组,是专门负责运送货物的!但是,你的川上,派人到那里,说要执行一个小任务,请我的人协助!结果,我的小组人员遭到严重损失,转运站也被捣毁!损失巨大!你就给我解决这件事!” 佐藤先生立刻出门,让人找川上来。 他转身回到屋里,轻声说:“对不起,请稍等。” 不到一分钟,川上就推门进来,疑惑看着麻生和老师。 佐藤先生问:“武介,你派人去株洲了?” 川上意识到一定出了严重问题,急忙说:“是,目标就是那个萧安城。他每周去衡阳,当天返回株洲,住一夜,第二天早上返回长沙。我们就准备利用这个机会,除掉他!” 佐藤先生冷静地盯着他,“你派去的人,回来了吗?” 川上不由疑惑起来,“按道理说,现在也应该回来了。怎么回事,出事了?” 佐藤先生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厉声问:“你的行动是怎么安排的?” “老师,这个萧安城每次从衡阳回来,都在株洲车站外面的一间小茶馆里喝茶吃干粮。我们利用的就是这个机会!在他的茶水里下氢氰酸!量很大,只要进嘴,必死!” “昨天,陈子峰的人,有去株洲的吗!” “据监视的人说,没有。只有萧安城去了株洲!” “你请麻生课长的人协助?” “是,只是请他们从旁观察一下。” “但他的人,却受到很大损失!转运站也被捣毁!这是什么情况!” 川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佐藤先生和麻生课长,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时,麻生课长说:“我转运站里的人,包括你的人,都被杀死!一定是你们这里出了大漏洞!让我也受到损失!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川上更加震惊地看着他,喃喃说:“老师,昨天,陈子峰没人去株洲,去株洲的只有萧安城一个人!我的行动很简单,只要他喝了茶,是必死的!绝对活不了!” 佐藤先生一拍桌子,“你现在就去查,到底出了什么事!查清楚了,立刻来报告!” 15-20 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病房里。 乔艳芳从株洲回来,一进病房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萧安城正向她露出的微笑,并且向她伸出手,似乎叫她快过来。 她就如一朵飘飞的花蝴蝶一般,飞到萧哥哥的病床前,拉住他的手。 “哥哥,你怎么样?是不是好些?我和子峰去了株洲,哎呀,我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哥哥,你好吗?” “我好多了,真的好多了。傅医生说,再有两天,我就可以出院了。” “哥哥,昨天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起来了吗?给我讲讲。” 萧安城眯起眼睛,看着房顶,仔细回想昨天夜里的情况。但说一句实话,有些情况,他也没弄清楚!他感觉,可能永远也弄不清楚了! 这其中有一个关键,他还会再见到那个叫吴晓烟的女孩子吗?他完全拿不准!但现在可以断定,老龙让他找的两个孩子,就在晓烟的孩子帮里! 他摇一下乔艳芳的手,说:“昨夜的过程,我记得不完整,我记多少说多少吧。” 乔艳芳急忙说:“哥哥,你记得多少就跟我说多少,然后咱们再考虑。” “昨夜我从衡阳回来,在株洲站下车时,碰见了王景行王科长。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他得到情报,说有一批假币运过来,他要搜查火车和车上的乘客,查假币。” “你和他一起查的?” “是。他甚至问我有多少钱。我说我只有两百元。他说这就算了,如果多,你就得解释你的钱是怎么来的!他说,对所有乘客都是这么检查的!” “他倒是很彻底!” “是。之后,我跟他一起搜查了整列火车,每一节车厢,包括座位下和车顶上,都查了,但没有发现!”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分了手。他去车站里查。我出了站,在车站外面的一间小茶馆里喝茶吃干粮,我每次去都是这样,可能被日本人掌握了规律!” “你怎么中毒?” “毒下在茶水里。我喝了一口,就察觉味道不对,还辣嗓子。我急忙弯下腰呕吐!这时,我看见一个人正冲出小茶馆!我什么也不顾了,就追了出去!” 这时,萧安城就沉默了,竭力回想当时的情况! 当时,他发现自己的帆布提包不见了,才看见一个人冲出小茶馆!但他追出去之后,那人手上并没有他的帆布提包!就是这一点让他恐惧! 但是,后来在长福街九号里,他也没找到帆布提包!但最后,这个帆布提包却出现在那个小女孩的手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哥哥,你当时是不是很难受?”乔艳芳睁大眼睛,注意看着萧安城。 “是!我肚子里,胸口里,一阵阵像火烧,视力也有些模糊!不过,我还是在小巷里追上他!我问他的同伙在哪里!我好像用匕首刺他,他才说了实话!长福街九号!那时,我快失去知觉了!我找了一家药店!那个店主人很好,看出我是中了毒,他给了我解药,一盒药,还有一盒注射器!他说,隔一会儿,就要注射一次!” “哥哥,你太幸运了!”乔艳芳喘息着说。 “是。你有机会,找一找那家店。我给的钱不知够不够,你帮我补上!” “没问题!后来呢!” “后来,我找到长福街九号。我是突然袭击,也开了枪,但不记得打死几个人!” 他再次停下来,回忆当时的情况。那个小女孩突然冲进来,不知她用了什么武器,一下子就刺倒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她手里就拿着他的帆布提包!她从哪里拿来的!他怎么也想不通! “哥哥,你后面还有记忆吗?” “还有一点。我看见桌上放着许多钱!一摞一摞的,我当时就感觉,这些是假币!不过,后来我怎么离开的,又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记得了!我恐怕失去知觉了!” “哥哥,傅医生说,是一个小女孩把你送到医院里来的!不过,这个小女孩后来就走了,再也没找到!” 萧安城皱着眉,难以相信地看着乔艳芳,“一个小女孩,怎么能把我送到这里来!她怎么知道第二十二野战医院!这有点说不通吧。” 乔艳芳点点头,“我们也想不清其中的道理。好几十公里呢,要有一辆车才行!一个小女孩,到哪里找车!她也找不到这里呀!” 这时,他们两人都不说话了。这件事里,有许多说不明白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萧安城忽然想起另外一个问题。 他说:“我在衡阳监听站,监听到一部电台,三角定位,这部电台是在萍乡西南的麻山镇,一个极小的镇子。小乔,我感觉,这部电台的位置很奇怪,可能是日本电台!这部电台和假币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你要是再去株洲,最好能查一下这个电台!” 乔艳芳说:“我知道了,明天回去,找机会查一下这个麻山镇!” 16-1 西湖街和下碧湘街拐角,小院里。 川上惊恐地看着佐藤老师。老师发这么大的火,还是第一次! 他急忙站起来,正准备走的时候,吉野却从外面进来,小声说:“对不起,长官,青木回来了,看他的样子,是出事了!” 佐藤先生一声断喝:“叫他进来!现在!” 川上也愣住了。他派去两个人,怎么回事,只回来青木一个人! 这时,吉野让开门,用力向外面一挥手。青木弯着腰,很吃力地从门外进来。 屋里的人一看他的样子,都吃了一惊!青木的脖子上明显受了重伤,包着厚厚的绷带。他脸上还有一些擦伤,但不严重。但他弓着腰的样子,还是让人吃惊! 川上急切说:“青木,你怎么回事!你还能说话吗!能说就快说!” 青木用一只手捂着脖子,声音有些嘶哑地说:“对不起,长官。是……是这样的。川上长官,前天派我们去除掉萧安城。我们已盯了他很长时间,知道他的规律!我们尾随他回到了株洲,就在车站外面的小茶馆里等他。长官,我们确实做好了准备,控制了那家小茶馆!开始很顺利,萧安城就坐在桌边喝茶,是我们准备的茶!” 川上立刻问:“他喝下去了吗!” 青木向他点头,说:“他确实喝下去了!但他立刻就察觉了,弯腰呕吐。这之前,我注意到,他很在意手里的一只黑色帆布提包。他去衡阳时,没有这个提包!所以,我送过茶之后,顺手拿走了这个提包。但是,我出门没多远,不知怎么回事,却冒出一个小女孩。她突然向我举起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我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但就在这时,这个小女孩却用什么东西戳了我的脖子!我没防备,当时就失去了知觉!” 正文 1248、 怎么从株洲跑回长沙 川上问:“后来呢!” 青木说:“后来,我清醒过来后,到茶馆里看,但茶馆里没人。那个萧安城不是被人救走了,就是离开那里了!再后来,我去了长福街九号,就看出那里出了事!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其他没有了!” 川上问:“北岛呢!他怎么了!” 青木低头说:“我不知道,对不起,我没找到他!” 麻生课长冷冷地说:“你说的那个北岛,死了!死之前,一定受到严厉审讯,最终说出了我的转运站!你们简直就是愚蠢!一个中了剧毒的人,却能做出这么大的事!你们一死一伤!我的四个人,全都被打死了!今天早上,我去转运站,才发现这么严重的事!” 这时,佐藤先生的脸色已相当严峻了,盯着川上说:“按照你说的,陈子峰没人去株洲,只有萧安城一个人去了!他还中了剧毒!却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你是怎么安排的!” 川上不敢再多说了!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显得自己很愚蠢! 佐藤先生厉声说:“你觉得这个任务很简单,是不是!你只派了两个人!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对陈子峰那些人,特别对萧安城这个人,你竟然敢如此大意!你就应该亲自去!仔细安排,严密监督!你竟然让一个中了剧毒的人,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你混蛋!” 川上双手贴在裤缝上,一动不动地向佐藤先生欠着身,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佐藤先生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转向麻生说:“对不起先生,首先是我大意了,才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我说到做到!” 麻生课长目光冷峻地盯着他,终于点点头,说:“好!我等着看!” 16-2 苏家巷,万福居。 夜已经很深了,周围寂静。 万福居后厨的库房里,只有一盏小油灯亮着,在墙壁上投出斑驳摇晃的人影。 晓烟、麻子、贝壳英子和二菊围坐在一起,神色紧张地互相盯着。 这个库房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头发花白的颜伯苓,还有一个则是相貌粗陋的梁茂!他们并排坐在库房门口,局外人似的,看着这几个孩子。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这些孩子竟然能干出这么大的事! 此时,晓烟一个一个看着面前的几个孩子,小声说:“我们现在好些喽。赵时甫的人,还有东庆帮的人,都在藩正街的废墟里挖地,一时还顾不上我们。不过,还有别人也在找我们呢!我最担心的,就是那个叫陈子峰的人!我们都听说过他的本事!被他找到了,也是个麻烦!” 贝壳英子说:“啷个陈子峰,为么也要找我们噻?” 晓烟笑着说:“为了找安江兄妹!这兄妹俩,是共那边的孩子!我看,他俩很重要!” 麻子说:“那个陈子峰,是政府方面的人,所以才要找他们兄妹!可是为么噻?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就是两个小孩子,为么找他们?” 晓烟说:“这个我可说不好。总之,他们兄妹俩很重要!” 这时,贝壳英子说了一句很关键的话,“烟姐,你的意思,不能让政府那边的人找到!” 晓烟说:“是哩!因为共那边的人也在找!重庆八办的郑先生,你们都见过,他就是共!知道还有谁是共么?二菊,你姐也是!” 二菊立刻噘起了嘴,“她是我姐噢!我想我姐喽!” 晓烟说:“我知道!但你现在不能去找她!还不到时候!也许,我们还需要你姐帮我们呢!我们就藏在夹缝里!两边的人都想找到我们!我们要活命,就得利用你姐!” 二菊说:“她就一个人噢,你怎么利用!” 晓烟说:“你姐跟连国璋是好朋友!连国璋是连长!手下有好些兵呢!也许他能帮我们!还有,廖姐姐也是一个共!安江兄妹就是她送出来的!” 坐在门口的梁茂听到这里,下意识地挑了一下眉毛。 晓烟注意到了,说:“梁叔,我猜,你也是共!你不用盯着我,我不会把这个说出去!梁叔,我希望,你们共,能帮我们!” 梁茂虽然知道晓烟是个头头,却是第一次和她说话。他倒是看出来了,这个晓烟人小鬼大,不能当一般孩子看的! 他轻声说:“帮你们,才能救出安江兄妹!是不是,没问题!” 这时,人小鬼大的吴晓烟却沉入到自己的思绪里。她寄托了很大希望的萧安城,却受了很重的伤,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又想,我是帮过他的,他也应该帮我! 16-3 这个时候,住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萧安城,却是最焦虑不安的! 他一直昏昏沉沉的,几次要睡过去,却不敢睡!因为医生和护士不时进来,给他注射解毒药,查看他的体温和呼吸!走廊里也有人走动! 他最担心的,就是放在床底下的黑色帆布提包!里面的资料,实在是太重要太重要了!他就怕自己睡着之后,被人拿走! 他脑子里不时浮现出那个小女孩!帆布提包怎么到她手里的!难道,她一直盯着我!她想干什么呢?他们在重庆盗窃了赵时甫的巨款,是想让我帮助她吗! 最后冒出在他脑海里的是另一件怪异的事!最近一段时间,他有一种感觉,有人在背后操纵白银案!其实就是在操纵所有人!包括我和陈子峰! 老天,是这个小女孩在背后操纵吗!她有这么大本事吗!我可真不敢相信! 16-4 西湖街和下碧湘街拐角,小院里。 凌晨两点多钟,川上悄悄进了佐藤先生的房间,把他推醒。 “老师,下面监视的人发现几个情况,我要向您报告一声!” “你说,怎么回事!”佐藤先生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按现在的时间说,就是昨天早上,陈子峰带着一些人开车走了,去向不明!” “还有什么?” “昨天下午,乔艳芳乘长途车回到长沙!” “这就是说,陈子峰那些人去了株洲!”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乔艳芳回来之后,直接去了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什么情况!” “我刚刚得到消息,那个萧安城,就住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他中了毒,医院里的人正在给他解毒!” “不是乔艳芳送他回来的?” “不是!老师,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他一个中了剧毒的人,怎么从株洲跑回长沙,再住进医院的!我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 “他怎么回来的,已不重要了!你安排几个人,天亮以后我们去株洲!麻生课长的事,我们怎么也要给他一个交待!对陈子峰那些人,我们也要看看有没有机会!” “老师,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做准备!”川上咬着牙说! 这一天里,他过得极其糟糕!一次那么简单的任务,萧安城只需喝一口茶就必然死的!却搞砸了!人,一死一伤!还把株洲的转运站给毁掉了!让麻生课长损失了四个人! 老师说的对!就是我太大意了!我应该亲自去!在现场盯着!直至那个萧安城死掉为止!非如此不可! 还是那句话,在特工这一行里,只要有一丝大意,必遭灭顶之灾! 16-5 旁观而言,金钱帮帮主,小丫头吴晓烟耍了一系列的小花招,把重庆洪门的赵时甫和长沙东庆帮的涂严森,都吸引到藩正街的废墟里,每天各自带领许多人在废墟里清理和挖掘,这么一来,他们都减少甚至停止了对金钱帮孩子的寻找!这是一。 其次,陈子峰和乔艳芳等人,又因为日本人运送假币的案子,去了株洲!至少眼下,也停止了对重庆孩子帮的寻找。 按道理说,晓烟的金钱帮,至少现在,已相当安全了! 但是,天下事哪有这么简单的!因为还有两个人仍在寻找他们!一个是重庆中统的韩丹!另一个则是武汉共方的沈一梅!她们可没有离开长沙! 女人的心思,如果细密起来,那可是天下最细密的! 韩丹和沈一梅,先后从萧安城嘴里得到一个惊人的判断,藩库确实有地下室!但那个地下室里,极可能没有银子! 她们都听得出来,萧安城说极可能没有银子,不过是留了一点余地而已!更准确的说法是,那里根本就没有银子! 所以,她们几乎同时想到,如果藩库的地下室里真没有银子!却有人散布这个消息,其实就是为了转移视线!让所有人都去注意东城的藩库! 所以,那些孩子可能不在东城!他们更有可能藏在西城! 再说一个所以,这两个聪明女人,现在都把视线转移到西城! 她们都在猜测,那些孩子是不是藏在西城的什么地方! 16-6 住在西湖路楚湘旅馆的沈一梅,准备去西城的时候,心里就稍稍有一点犹豫。 妹妹二菊不肯相信她,悄悄离她而去,让她心里哀伤甚至后悔。 正文 1249、 绝不会往家的方向跑 但妹妹就是从楚湘旅馆里走的,这是妹妹今后唯一能找到她的地方!她要不要退房! 每天两元钱,就这么空着,实在让她受不了!她带来的经费很少! 连国璋说:“你还是留着吧,说不定你妹妹会来这里找你。房钱我来付吧。” 沈一梅微笑看着他挺帅气的脸,说:“你的收入也不多。” 连国璋笑着说:“还算好吧。我当这个小军官,有时也有一点外快,没事!” 连国璋跟沈一梅说的另外一件事,是长沙警备司令部有一个营就驻守在岳麓山里。那里是炮兵阵地,这个营负责守卫。 他说:“这个营里有一个少尉排长,叫鲁保丰,是咱们自己人。我已跟他说了,你每天去找孩子,他会陪着你。他对那个地方比较熟悉,帮你安排住宿什么的,都没问题。” 16-7 沈一梅乘渡轮过了湘江,一下船,就看见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站在渡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忍不住向他笑了一下。 那年轻人急忙走过来,说:“是沈小姐吧。我是鲁保丰。国璋说,一船的人,最漂亮的那一个,就是沈小姐!哎呀,果然是您。哎呀,您还是让我意外!” 沈一梅笑得都快绷不住了,勉强问:“为什么呢?” 年轻英俊的鲁保丰直截了当地说:“您比我猜想的还漂亮!难怪呢,国璋在电话里那一个叮嘱呀,什么住在哪里,在哪里吃饭,还要我寸步不离!沈小姐,我看出来了,国璋那个家伙,一定对您迷得不得了!平时,他可不会这样的!是吧!” 沈一梅到底绷不住了,不由放声大笑起来,把年轻英俊的鲁保丰弄了一个大红脸。 不过,她心里,真的对连国璋挺有好感的!这种情感上的事,只能以后再看了! 16-8 沈一梅在湖南大学门外的湖大旅馆住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出门找孩子! 鲁保丰陪着她,不时向她介绍,这是哪里,那是哪里,导游一般。 又说:“岳麓山的景色,天下一绝,您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先看一看。西城这边地方不大,您最多两天,就转遍了,不着急。我这两天休息,陪您转一转,一点问题也没有!沈小姐,请往这边走。” 沈一梅身不由己,跟着热情洋溢的鲁保丰,就往岳麓山那边走去。 她一路望着风景,同时也望着在街上奔来跑去的孩子们。这些孩子不用问,一听他们的喊叫声就知道是本地孩子。她只得跟着鲁保丰往山里走。 她看见几个市民模样的人,背着很大的柴捆,从山里出来,就向鲁保丰问:“他们可以随便在山里砍柴吗?” 鲁保丰说:“也不是。岳麓山管理所的人,每年都要雇一些人,把林子里的干树枝砍下来,就是为了防火。这些砍柴的人,就把柴送到柴场来卖,挣一点小钱。那些买柴的市民,也可以用来升火做饭。你看,前面就是柴场。” 沈一梅往柴场里看,只见几个市民正在挑选柴禾。 旁边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正帮助他们打捆,然后从市民手里收钱。 她缓缓走过去,随意问:“小哥,你这个柴禾怎么卖?” 安江看她一眼,没看出什么异常,就说:“一元钱一捆。还剩两捆了,你要么?” 沈一梅心里有些失望,这孩子的口音一听就是湖南话,跟四川话绝不相同。 她向远处看,山边的石头上还坐着几个孩子,就问:“那些孩子是跟你一起的么?” 安江不动声色,说:“是噢,一起的。” 沈一梅没了兴致,这些砍柴的孩子,一定都是本地的孩子。 她回头说:“保丰,咱们往那边去吧。我也看看岳麓山的风景。” 她和鲁保丰拐上一条小路,往山里去了。 安江盯着她的背影,却相当警惕!烟姐说过,二菊有一个姐姐,也在找他们! 这个女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她长得确实和二菊很像!不用说,她是来找他们的! 他向远处的孩子做了一个手势。那些孩子不动声色,站起来就往另一边走了。 16-9 韩丹也到了西城,直接住进战区司令部招待所。 她住进来才知道,陈子峰留了两个看家的弟兄,其他人都去了株洲! 她有点想不明白,株洲那边能出什么大不了的事,让陈子峰带着那么多人去了!这么一考虑,她也感觉株洲那边确实出了什么大事! 但她现在没办法了,只好带着大胡子姜子牙,在西城这边转了起来。 韩丹这次转,心血来潮,选择从施家港码头开始。 她的意思是,施家港码头在西城的北端,她准备从北向南,逐步寻找。 她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她可以把整个西城观察一遍。在街上转,未必能找到孩子,但观察到位,她也许能看出哪里是藏人的地方!她可以下次再来! 意外的是,他们刚到施家港码头,就发现了异常! 此时,正有一班渡轮抵达码头,许多乘客背着行李,挑着担子从渡轮上下来,大呼小叫地向四面匆忙走去。他们似乎急于回家,或者急于做他们的生意! 就在这时,大胡子姜子牙碰了一下韩丹的胳膊,示意她向那群刚下船的客人里看! 韩丹一眼就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刚从渡轮上下来,正向外走。 她见过这个孩子,她甚至知道,这孩子的绰号叫炊饼!他曾经多次给《新华日报》送过稿件!不用说,他就是重庆金钱帮的孩子! 那个叫炊饼的孩子一抬头,也看见了韩丹和大胡子。他只愣了一秒钟,撒腿就跑了! 韩丹很生气,却也没办法!这种野孩子,一旦跑起来,简直就跟猴子一样,跑得要多快就有多快!别人休想追上他! 炊饼眨眼间就向南跑进那些小街小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是炊饼逃跑的方向让韩丹有些意外。按照赵时甫的人发现二菊和麻子的经验,这些孩子一旦被人发现,绝不会往家的方向跑!但他却往南跑! 往东就是湘江,他刚从那边来。往北就是郊区,似乎也不是那些孩子藏身的地方。按道理说,那些孩子只能藏在西城的小街小巷里!但他却往南跑!这就有点奇怪了! 但有一点,让她有一点小得意。她判断对了,那些孩子,肯定藏身在西城! 16-10 这一天,桂龙海换了一身便衣,也出了门。 他将那把打死沙万桐的钉锤插在裤子口袋里,外面有衣服遮着,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悠悠然,摇摇晃晃地沿着大西门正街(今五一大道)向东走,穿过济城桥,最后就到了小吴门火车站,或者说,这里曾经是长沙火车站。 武汉保卫战结束之后,从株洲通往武汉的铁路就被拆掉了,包括这个长沙火车站,就是不希望日军沿着铁路南下进攻! 现在,小吴门火车站的大门还在,大门的门柱上写着“长沙车站”四个大字。 但大门里面的车站建筑,全部被那场大火烧毁了!后来,车站里残存的铁轨也被拆除了。曾经的长沙火车站,如今如剩下那个砖砌的大门! 桂龙海站在曾经的车站路基上向南望,两边都是用破砖碎瓦油毛毡好歹搭建起来的破烂民房,一些住在这些破房子里的人,在门口忙来忙去。 这些破烂房子的中间,曾经是铁轨的地方还空着,倒像一条遍地石碴的街道! 桂龙海注意到,旁边一间破房子门前,一个脸色乌黑的男人正看着他。 他就向那个男人笑了一下,指了指中间的石碴路,说:“哎哟,火车站没有喽!” 那男人向他甩了一下手,说:“车站被大火烧光喽!铁轨被军队扒走喽!都没喽!” 桂龙海借这个机会,就向那个男人走过去,说:“火车站上有好多工人噢,走喽?” 那男人就扭回头,瞪着他说:“回老家的回老家,改行做小买卖的做小买卖!” “那,没有办法的人呢,咋整?”桂龙海再问。 “饿着肚子等死!还能咋整!”那男人非常愤怒地吼了一嗓子。 此时,附近几个正闲得不耐烦的人,听到这边说话声高,就慢慢围了过来。 桂龙海看得出来,他们都是邻居。如果邻居和外人发生争执甚至动手,他们一定会上来帮忙的!不过,桂龙海就需要他们围过来,才能继续他的调查! 他看了一圈围在身边的人,笑着说:“我猜,你们以前都是铁路上的吧?” 一个人恶狠狠地说:“是哩!咋啦!” 他这话里带着气,桂龙海不想惹他生气。 他转向最开始说话的男人,“老哥,你以前在铁路上做什么事?” 那男人说:“装卸工!不要技术,有把子力气就行!”话音里还是有气! 桂龙海急忙转向一个看上去比较和善的人,“兄弟,你呢?” “检修工。”那人回答。 “检修什么呢?”桂龙海急忙问。 正文 1250、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铁轨、道岔、螺栓什么的,就是这喽。” “是不是拿个小锤子敲来敲去的?” “就是噢,也算是有技术的活儿!你有活儿给我么?” 桂龙海挥舞一下手,说:“巧了,巧了,是不是这种小锤子?” 他说着,就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钉锤,送到那人眼前看,“是用这个么?” 那人接过钉锤,上下挥了挥,“可不就是用这个!这就是我吃饭的家伙!” 此时,那把钉锤就在几个人手里传来传去,上下看着,又抬头看着桂龙海,似乎在猜测,他是什么意思。 桂龙海说:“兄弟,你说对了,这是你们吃饭的家伙。但用这个钉锤的人,怎么能把自己吃饭的家伙给丢了呢?挺好的一把小锤子,也不知是哪个兄弟用的。” 这时,那个检修工重新接过小锤子,在锤柄上仔细看。 看了片刻,他抬头说:“这把锤子的编号是69号,找到69号就找到这个人了。” 桂龙海脸上笑开了花,再问:“到哪里找呢?” 检修工摇摇头,说:“车站都没了,人全都走了,没地方问!你要有耐心,又闲得慌,就在这一带挨个问吧,兴许哪一天就让你问着了!” 周围的工人都哈哈笑了起来,乱七八糟地说:“你先生一定闲得慌了,挨个问吧!” 桂龙海也和他们一起笑着,但心里还是很满意,今天算是有收获了! 16-11 丝茅村,仓库工地。 大官人带着两个孩子,仍和往常一样,白天带着土方队在工地上干活,晚上则住在仓库里,替梁先生看守仓库。他们每天的收入相当不错,过的是挺舒适的日子。 现在,工地里第二栋仓库已经建好,并且开始囤积货物。第三栋仓库也已封了顶。现在土方队的主要工作,就是挖第四栋仓库的地基! 但大官人还是察觉到,丝茅村的仓库工地里出了一些特殊情况! 第一件事,仓库里来了三个带枪的人!为首的叫葛宝山。 梁先生很高兴,安排他们在仓库里搭地铺住下。 梁先生一转身,就让大官人和另外两个孩子搬到仓库院门口刚刚盖好的门卫室里住。 这样,大官人三个孩子白天仍然去工地干活,晚上就成了门卫。 仓库里,就由葛宝山那三个人守卫!他们都带着枪!他们的模样都是老凶的! 第二件事,大官人感觉,其实是从第一件事里引伸出来的。 每天半夜里,就有一些神秘人砰砰地来敲门。 大官人先叫一个孩子去通知仓库里的葛宝山,说有人来。 他自己则起身走到门口,从门缝里问:“谁呀?么事?” 门外的神秘人就说:“霞飘天雨雁斜飞。” 于是,大官人就给他打开大门,请他进来。 在仓库那边,葛宝山已打开仓库小门,看着进门的神秘人! 到了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这些神秘人会抱着一个或两个箱子,悄悄走了。 所以,聪明的大官人很快就明白了,第一,仓库里的货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隔间里的纸箱子!那些纸箱子里应该是钱!第二,夜里来的人,是需要暗号的! “霞飘天雨雁斜飞”就是暗号!大官人只是不明白这个暗号是什么意思! 大官人明白的第三点更重要!他感觉,应该把这些情况告诉烟姐! 所以,他派炊饼悄悄去西城。他只是没想到,炊饼会被重庆来的韩丹和大胡子看见! 16-12 夜里,晓烟和颜叔、麻子回到岳麓山看林人小屋里,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炊饼! 她明白,炊饼回来,一定有什么重要情况! 炊饼向晓烟的报告,主要是这么几件事: 第一,丝茅村仓库的隔间里,放的应该是钱!但大官人想不明白的是,梁先生就算是用那些钱收购货物,似乎也不应该是这样子做的! 另外,所有去仓库里搬箱子的人,进门时都要说一句话:“霞飘天雨雁斜飞。”大官人才会开门。大官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晓烟就回头看着颜伯苓,“大叔,霞飘天雨雁斜飞,这是什么意思?” 颜伯苓低头思索片刻,终于抬头说:“这是个谜语,‘霞’字上面的雨飘走了,只剩下下面半个字,‘雁斜飞’,大雁都是飞成‘人’字的,大雁一‘斜飞’,‘人’字就变成‘单立人’。把‘单立人’放在那半个字的之前,小烟姑娘,这就是一个‘假’字!” 说到这里,他用力一拍额头,省悟说:“噢,老天!原来是这样呀!” 晓烟问:“是什么?” 颜伯苓眼睛闪着很严厉的光,盯着晓烟说:“这个意思是说,仓库里的钱,都是假钱!炊饼说的梁先生,一直是用假钱采购货物!” 麻子伸头问:“是假法币么?” 颜伯苓摇头说:“我在银行工作了许多年,他如果用假法币,国家经济就会弄乱!我猜他不敢!那是要杀头的!我猜,更有可能是沦陷区的假钱!” 这时,晓烟再自然不过地想到,她在株洲长福街九号里看见的钱,是法币!那么多!就那样堆在桌子上!正常的钱是不应该这样放的!所以,那些钱恐怕也是假钱! 日本人使用假法币,在国统区里收购物资,就是要闹乱国统区的经济!政府这边的人也使用假货币,是沦陷区那边的货币,则是为了闹乱那边的经济! 所以,中日之间现在进行的,就是一场金钱暗战! 她忽然转向麻子,小声说:“我们的采购咋样喽?” 麻子微笑说:“已收购了不少!最重要的是,我们收购来的米面粮油,现在都涨价了!” 晓烟点点头,不再考虑收购物资的事。我们用的可是真钱! 那么,中日之间的这场金钱暗战,有我的机会么? 她回头看着炊饼,“还有什么?” 炊饼说的第二件事,是一个叫陈子峰的人,派了三个人去守卫仓库,领头的叫葛宝山!他们身上都带着长短枪!梁先生对他们很客气! 晓烟听明白了,那些假钱也很重要!甚至需要带枪的人来守卫! 炊饼接下来说的第三件事,则是个真正的危险!他在来的路上,在施家港碰见了大胡子,还有那个为首的女人!幸亏他跑得快,才甩掉他们! 听完炊饼的报告,晓烟不由紧张起来,那个姓韩的女人和大胡子,竟然到西城来找他们了!她以前耍的那些花招,似乎没起什么作用! 这时,安江悄悄走过来,说:“烟姐,我今天在柴场卖柴,有一个女人走过来,东问西问的。我看她长的特别像二菊!她应该是二菊的姐姐吧!” 晓烟听到这个情况,更加意外。现在连那个叫沈一梅的女人也追到西城来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她们就会找到这里来!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能怎么办!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她说:“你们都去睡觉噢。该怎么办,等天亮时再说好喽!” 16-13 夜很深了。晓烟、颜叔和麻子,静静坐在小屋门外的台阶上,望着墨一般的夜空。 他们都明白,眼前真的有危险了!人家已找到西城来了! 想一想就知道,西城就没有好大地方,要找到他们只是迟早的事!甚至最近几天就会找到这里来!他们现在怎么办! 晓烟旧话重提:“大叔,我们是不是要离开这里喽!” 颜伯苓轻声说:“二十几个孩子呀,目标很大的。不管走到哪里,别人都会记得你们!一旦有人问,他们肯定会说出你们的去向!长沙只有水陆两条路,走哪条路都会被人看见!至少现在,我们都走不了!” 晓烟又问:“大叔,我们换个地方藏呢?” 颜伯苓说:“我也想了好久喽,就是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二十几个孩子,目标好大的!” 晓烟再问:“大叔,你说一哈,那两个女人要找到我们,要好久?” 颜伯苓想了想,谨慎说:“我感觉,她们要是快,两三天就会找到这里!二菊的姐姐其实已经找到我们了!幸亏安江是湖南人,才算躲过去。她们要是慢,可能会有三四天,或者四五天的时间。” 晓烟扭回头,大眼睛里闪着尖锐的光,原本稚嫩的脸,也变得严厉而冷峻。 她说:“大叔,这样喽,怎好噻?”听她的声音,似乎是很无助的样子。 但颜伯苓看着她的脸色,却是很严峻的。 他脸上渐渐露出狡黠的微笑,轻声说:“小烟姑娘,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女孩!你的智慧,早就超过我了!我相信,你一定还有主意!” 他说完这个话,就无声站起来,走了一步,又回头说:“小烟姑娘,不管你有什么主意,尽管使出来!我们已经这样了,生死一线间!不要犹豫!” 他向麻子招招手,一起走了,去睡觉! 看林人小屋门外的木头台阶上,只剩下晓烟一人! 她双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天上的月亮,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 正文 1251、 被日本人掌握规律了 16-14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金钱帮帮主吴晓烟,连续向她选定的孩子下达几条命令! 第一条命令,让炊饼尽快返回丝茅村仓库,转告大官人,密切注意仓库内外的情况! 她瞪着眼睛说:“那里无论有任何意外的情况,都要尽快告诉我!你要告诉大官人,此事至关重要地!” 第二条命令,让麻子转告梁叔,拜托他照顾好万福居和小院! 这时,晓烟的眼睛就如刀子似的盯着他:“麻子,你要明确告诉梁叔,今后这几天是生死关键!希望梁叔的枪打得响!更打得准!” 第三条命令,要求麻子转告梁叔之后,带着石头,观察杜先生在坡子街码头的仓库! 她想了片刻,说:“那个地方有么子事情,我说不好噢!你是最聪明的人,么子情况都要注意!我感觉,杜先生做的事,有可能和丝茅村梁先生做的事,是一样的!他的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我就想知道!不管有么子情况,你都要回来说给我听!” 第四条命令,让竹竿和小柴守在战区司令部招待所门外,就盯着那个姓韩的女人! 她说:“二菊姐姐找到我们,事情还不大!但让那个姓韩的女人先找到,我们就真有麻烦喽!看情况不好,就跑回来给大家报个信!晓得喽!” 竹竿和小柴都用力点头,表示明白。 到这时,晓烟就回头看着颜伯苓,一双大眼睛在他脸上转,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颜伯苓藏起脸上的怪笑,小声说:“小烟姑娘,你想做么子噻?” 晓烟低声说:“我要去盯一个人,他叫萧安城!前天夜里,我见过他!我感觉,这个人也许会帮我们!但我拿不准!我得亲自去盯他!” 颜伯苓一点头,“好!我猜,你一定都想好了!我等着瞧!” 这时,麻子向几个孩子一挥手,说:“好喽,我们走!” 16-15 这天上午,住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的萧安城,终于征得傅医生同意,出院了。 傅医生盯着眼前这个干练、英俊、挺拔的年轻人,心里一直在某种矛盾中沉浮。 无论怎么看,他似乎都不应该是那种冷血,甚至残酷无情的人!但他却用枪顶在李秀兰的头上,逼迫林家泰反正!那个时候,李秀兰正怀着孩子呢!谁都看得出来,她的肚子很大了!什么人才能干得出那种事! 傅医生还在琢磨萧安城和乔艳芳、廖若兰三人之间的关系! 她早就看出来,乔艳芳爱他爱得真心实意!直截了当!毫不遮掩! 但那天晚上,廖若兰却说,她希望萧安城去死!甚至亲自打死他!但她却把萧安城从株洲送过来,又全力救他性命! 傅医生感觉,廖若兰对萧安城的恨,恐怕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说她和萧安城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傅医生决不相信! 她所能想到的是,这三个人之间,可能还有别的故事!决不会这么简单的! 现在,她递给萧安城一个玻璃瓶,里面放了一团棉花,浸泡了亚硝酸异戊酯药水。 她叮嘱萧安城说:“你要时时把这个瓶子放在鼻子底下闻,这是解毒的!” 萧安城不动声色看着她,轻声说:“是,谢谢傅医生。” 傅医生又给他拿了一盒30%硫代硫酸钠注射液,每支50 毫升。目光深邃地看着他,轻声说:“你那里方便注射吗?” 萧安城说:“通信处有军医,有什么病痛都找他,能注射。” 傅医生说:“每天至少注射三次,是静脉注射,你要记清楚。这也是为了解毒的!” 萧安城连声说:“谢谢傅医生,谢谢傅医生,我一定按时注射。” 傅医生看着他有点深不可测的眼睛,心里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最后挥手说:“好了,你可以出院了。” 16-16 萧安城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从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到通信处监听科并不远,但他走了这一路,累得几乎虚脱了! 当他最后走进监听科时,监听军官们都跳起来,连续问他出了什么事,现在才回来! 姜玉凤挤到最前面,大眼睛里闪着审视的光,盯着他。萧安城没按时回来,她猜测,一定有什么情况!但他现在一副生病的样子,还受了伤,实在让她意外! 她说:“安城,你两天没回来!是什么情况!你是不是病了!” 萧安城微笑看着她,也看着身边的监听军官们。他有意无意地把帆布提包掩在身后! 他说:“我出了一点意外。我从衡阳回来,大前天夜里到了株洲。我坐在茶馆里喝茶时,被日本特务下了毒,差一点送了命!你们想得到吗!日本人竟然给我下毒!”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他接着说:“最让我奇怪意外的是,我是被一个小女孩救下来的!她竟然租了一辆卡车,把我送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你们想得到吗!她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后来,傅医生费了好大的力,才算把我救过来!昨天一天,傅医生一直给我打针解毒!” 军官们大为意外,众说纷纭。有说我们是不是触到日本人的痛处。有说安城一直是日本人最恨的人,有机会就会对他下手!还有人说,是不是因为麻山镇的电台? 萧安城说:“都有可能,我真猜不出来!” 姜玉凤一动不动盯着他,说:“你是不是,被日本人掌握规律了!” 萧安城向她一点头,“我猜也是这样!我每周去一次,可能真被日本人看出来了!今后我们真得小心一点!日本人天天盯着我们!” 他向楼上指了一下,“我要上去躺一下,你们继续忙吧!” 16-17 萧安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锁上门,第一件事就是察看手里的黑色帆布提包! 他小心翼翼拿出纸袋子,打开封口,慢慢拿出那一大摞密码破译资料!这正是他在赫伯特办公室里看到过的资料!当时没细看,现在可有机会仔细看了! 他很快就看出赫伯特先生收集整理资料的方法和顺序。 每一张纸上,都别着一叠电报稿。电报稿上有用红笔或蓝笔划的线。这肯定是有用意的,他以后要仔细看!纸上则是赫伯特先生做的记录或者分析!全部都是英文! 萧安城想到,他的英文还可以,但最好还是买一本英汉字典备着,也许用得着! 他看赫伯特先生的笔记,很快看出他是在指点那一叠电报稿里的某一份,然后做出说明!有些说明,是由好几份电报稿互相印证的!赫伯特先生可真够仔细的! 他连续翻看这些资料,偶然一看手表,竟然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他想,不能这样!现在要做的,第一是藏好这些资料!第二要把这些资料抄在笔记本上,今后才能仔细研究!任何人看见这份资料,马上就会怀疑他! 他从床底下拖出自己的皮箱,将资料袋子塞到箱子的最下面。他把皮箱重新推回床下,又在皮箱上放了许多零碎东西,并且仔细记清楚这些东西的位置! 他坐下来想了一下,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打针!第二件事,最好在路上买几个笔记本,再买一个英汉字典! 萧安城忍不住再次感叹,他绝没想到,这套珍贵的密码资料,竟然这样回来了!天下竟然有这么怪的事! 16-18 萧安城先去了通信处只有一名年轻军医的卫生所。 年轻军医很负责,不仅为他注射解毒药,还为他检查了肩膀上的伤,重新包扎起来。 军医最后说:“你下午和晚上还要来!一天三针,都不能少!否则,你身体里的毒清除不掉!你可别忘了!清除不掉,后果很严重!” 萧安城感激不尽,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这才出来。 他出了卫生所,目光在这条再简陋不过的小街上寻找百货店和书店。他有些失望,在这条破烂简陋的小街上,可能买不到他需要的东西! 就在他的目光来回在街上睃巡时,意外在一个墙角后面,看见那个曾让他万分惊讶的小女孩!小女孩黑黑的大眼睛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会不会给她带来危险! 萧安城很快向附近看一眼。附近并没有什么可疑情况! 他悄悄向小女孩做手势,示意她跟着自己,就往前走了。 16-19 萧安城不慌不忙地向前走着,眼睛则快速巡视附近,一是为安全,他和这个小女孩见面,不能被任何人看见!二是为了寻找一处合适的见面地点! 沿着这条小街向西走,走不太远,其实就进了岳麓山。 附近都是起伏的丘陵和郁郁葱葱的山林,除了鸟鸣,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影! 萧安城在树丛里停下,回头看着慢慢跟过来,却仍然保持着警惕的晓烟姑娘。 他再次想起来,她就是叫吴晓烟!前年十月,从武汉到重庆的船上,茂源号,她姆妈丢了钱!他和陈子峰、乔艳芳为她们母女找回丢失的钱!他们就此找到了葛二和狗子! 正文 1252、 谁敢收老子的房租! 后来,他们还见过一次面。对了,就是那次见面他才知道,她叫吴晓烟。按照她的解释,晓烟就是霞光万道的意思! 萧安城微笑着,向晓烟张开双手,表示自己手里什么也没有! “晓烟姑娘,我们帮过你,在茂源号上,是吧?” “我也帮过你!三天前,在株洲!我还找到了你的提包!” 晓烟的右手,一直藏在身后。她的手里,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你手里有什么?能让我看看吗?”不知为什么,萧安城看着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心里越来越高兴了。他笑眯眯地说。 不过,他只高兴了一秒钟!晓烟突然向前冲了两步,左手高举,向他眼前一亮! 萧安城隐约看见她手里有一个亮闪闪的东西,紧接着,他曾经见过的紫红色枣木棍子就抵在他的下巴底下! 他伸手去抓枣木棍子,那棍子却抵得更紧了!他真要推开棍子,有可能伤到自己的喉咙!如果是拚命,这一下足以让他失去知觉! 他轻声说:“好了,晓烟,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一定会帮你!你还不信吗!” 晓烟终于收起棍子,但还是向后退了一步,右手的棍子则始终隐在身后!她似乎还处于戒备之中! 萧安城在草地上坐下来,示意晓烟也坐下。 “晓烟姑娘,你刚才给我看的是什么,亮闪闪的。” 晓烟亮出手里的大铜钱,说:“这是李先生送把我的!” 萧安城惊讶看着这枚大铜钱,“你拿棍子刺我的喉咙,也是李先生教你的?” “是!他要我保护好弟弟!” “就是你背在背上的孩子?” “是!他只有一岁多,没有我,他活不了!” 萧安城认真说:“晓烟姑娘,我一定帮你!这是我答应你的!请你相信!” “我相信!”晓烟坐在他对面,仍然目光尖锐的盯着他! “那就好!你说,让我怎么帮你!” “大哥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不应该呀!你们在重庆干的那件大事!你们后来选择的逃亡路线,都是别人想不到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要看看再说!如果我需要你帮我时,我怎么找你!” “你应该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知道吗?” “我知道!但我进不去!你身边那个女的,也在找我们!” “我知道。我就住在二楼,东头第一扇窗户,就是我的房间。你拿一个小石子扔一下,我就知道了,我就会出来找你,如何!” “好,一言为定!好了,我该走了!” 萧安城急忙拉住她,“等一下,我还有两句话要问,你告诉我就行了。” “什么!你说!” “晓烟,安江和安湘兄妹,和你在一起吧?” “在!” “能交给我吗?秘密的,我悄悄送他们走!” “不行!我们金钱帮二十几个孩子!我要先保住他们的命!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说!” “晓烟,最后一个问题!交给警备司令部的连国璋一个皮包,是你吧?让一个孩子爬到墙头上再写一个纸条扔下来,也是你吧?” 吴晓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终于说:“是!怎么样!” 萧安城赞叹地向她点点头,“我猜到这两件事的目的,但我没想到是你的主意!晓烟姑娘,你可真不简单!我多问一句,你是不是还准备做这一类的事!” 吴晓烟一点头,“有人到西城这边来找我们了!所以,我非得再干一次不可!” 萧安城急忙问:“我知道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转移别人的视线!你准备怎么办!” 吴晓烟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说:“大哥哥,等你看见了,也就知道了!不过,你要是坏我的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萧安城笑得更灿烂了,说:“我不会!但有一个叫陈子峰的人,你知道吗?” 吴晓烟盯着他,“总和你在一起的人!我知道!” 萧安城低声说:“他是个很狡猾的人,你要特别小心!不能让他猜到你在哪里!” 吴晓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足足盯了一分钟,终于确认他说的话是真心话! 她向他点点头,轻声说:“我希望,和你做好朋友!就是书里说,肝胆相照的朋友!” 萧安城认真向她点点头,说:“哓烟姑娘,我们今后,一定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你还救过我的命!所以,我们是生死之交!这个意思你明白吗?” 晓烟向他一点头,“我明白!大哥哥,你要说话算数!” 16-20 株洲,长福街九号。 这天早上,陈子峰和王景行就坐在这间阴暗且晦气的仓库里,吃着刚刚送来的早饭。 王景行提了一个好建议,就把这里当作他们的驻地!所有行动,都从这里出发! 陈子峰当然很乐意,这是免费的嘛!谁敢收老子的房租! 他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面前的地图。 他点着麻山镇,看着乔艳芳,“这里有日本人的电台?” 乔艳芳说:“我哥说的。他到衡阳去,就是因为三角定位有问题!他去衡阳测向,最后和本部监听科,长沙监听科,再加上衡阳的监听站,三点定位,最后确定的地点,就是在麻山镇这一带!那一带都是荒山野岭,还有田地什么的,日本人总不能藏在山洞里发电报吧!所以,日本人只能藏在麻山镇!我昨天就查过地图了!麻山镇临近萍乡的浙赣铁路!我看,日本人用铁路运货很方便!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办!” 这个问题,王景行和陈子峰都想到了!但问题是,麻山镇再重要,也不过是一部电台而已!也许有人在那里负责运货!但运货的主要力量,一定是在株洲! 那么,现在怎么办!是去麻山镇找电台,还是留在株洲寻找日本人的运货地点! 这时,王景行说:“我昨天一天,一直到晚上,都在车站周围查看!但他妈的说一句老实话,我就没找到合适的运货地点!你们说,日本人就能找到吗!” 这下子,不要说乔艳芳,就是陈子峰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昨天一天,王景行带着士兵在车站周围寻找日本人的新地点,陈子峰带着两个弟兄在附近观察!但王景行都没找到合适地点,日本人自然也找不到!那些地点周围,也就不可能有日本人的影子! 陈子峰一直盯着地图,终于说:“我们还是把日本人的运货路线再缕一遍吧。” 乔艳芳点头说:“日本人的货一定从南昌来!南昌到宜春之间的铁路早被我们挖断了!所以,日本人的货只能沿赣江南下,到樟树县进入袁河,最后运到宜春以西的某个点。” 陈子峰歪着嘴说:“哪个点?” 乔艳芳被他气得要笑出来了,“操,我他妈的怎么知道!反正过了宜春就有铁路了!他们从哪个地方上岸都能上火车!操!等一等!刚才说麻山镇在哪里!” 陈子峰说:“在萍乡西南!” 乔艳芳看着地图叫道:“操!宜春以西到萍乡之间,只有三个小站,西村站、芦溪站和泉江站!芦溪站和泉江站不靠袁河!靠着袁河的只有西村站!日本人的货只能从西村上火车!日本设在麻山镇的电台,就是为了调度运货的!” 到了这时,王景行也看明白了,脸色阴阴的说:“我的感觉是,日本人的货不是从宜春上岸,就是从西村上岸!再装上火车运,没错吧!” 陈子峰和乔艳芳都向他点头,赞成他的说法。 王景行又问:“那么,我们怎么办!是去宜春,还是去西村!” 这个时候,陈子峰的眼睛,像个玻璃球似的在眼眶子里乱转,却好一会儿没说话! 16-21 株洲,晏家湖小楼里。 川上的眼睛,像个玻璃球似的在眼眶子里乱转,惊愕甚至有点恐惧地看着佐藤先生! 他小声说:“老师,陈子峰那些人,不可能知道!” 佐藤先生严厉瞪着他,“川上,你好好看一看地图,就知道了!你耍了一个小花招,想让王景行认为,我们的货是从衡阳那边运过来的!但你也不想想,我们的货又怎么运到衡阳!这么一个小花招,能骗过陈子峰那些人吗!” 川上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察看地图。 但他最后说:“从宜春到株洲,有水路、陆路,还有铁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转运货物的地方?对不起,我想不明白。” 佐藤先生看在他是自己的学生,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只好耐心给他解释,“袁河发源于芦溪县,向东流经西村和宜春,最终可达南昌。所以,水路到芦溪这里就断了。公路上关卡多,任何地方都可能遭到拦截和搜查!所以,我们运货,只能走铁路!宜春以东的铁路已被拆除了!宜春的下一站就是西村站!川上,陈子峰那些人,会看不清这一点吗!他们一定会在西村站等我们!” 川上到这个时候才算看明白,麻生课长的货,不是在宜春上岸,就是在西村上岸! 正文 1253、 其实和你的任务一样 然后再用铁路运输!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途径! 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的麻生课长,在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佐藤先生,这就是我面临的局面!重庆那边,早已开始向我们这边运送假币,数量相当大!我们如果不同样干,就要吃大亏!你要帮我想想办法,第一,确保我的货物安全!第二,找到重庆方面藏在长沙的假货!并且要尽快摧毁它!” 佐藤先生向他点点头,“麻生君,请不要着急,我们到这里来,就是来想办法的!让我们共同想想办法吧!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时,房间里就安静下来。佐藤先生、麻生课长和川上,都对着地图思索!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麻生课长运送货物的指挥部! 这是一栋很古老,但保养很好,也很精致的小楼,位于株洲城的湘江北岸,石峰山下晏家湖的岸边。这里风景很好,空气清新而湿润。 佐藤先生一住进这里,就赞不绝口,在小楼里转来转去地观赏。 他说:“好地方,这栋楼简直就是一件精致的古董!” 那时,麻生课长曾经说:“这里离火车站很近,但又不受火车站的噪音打扰。唯一的缺点是租金很高。所幸,我倒是不缺钱!不怕他高!” 佐藤先生回头看他一眼,不由大笑起来,笑得如同醍醐灌顶,很是畅快! 16-22 这天的下午,聪明绝顶的晓烟,却遇到一件让她想不通的怪事! 她和大哥哥萧安城在树丛里分手,其实并没有真分手。因为她一直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为什么要跟踪大哥哥,她自己也说不清道理。谨慎之心当然有的,但又不止这个! 她想来想去,就是这个大哥哥好帅气,连走路都是那么文雅潇洒。她就是喜欢跟在他后面,远远看着他,自己脸上还会带着一点微笑。 她看着大哥哥走到他上班的地方,那是一栋二层小楼。这时,就从楼里面出来一个女人,就是那个永远跟在大哥哥身后的讨厌女人! 于是,让她想不通的怪事就出现了。 那个女人和大哥哥说了几句话,就径自走了,大哥哥则进了小楼。 人小鬼大的晓烟,只思考了一秒钟,就认为这是一个异常! 这个女人怎么不跟着大哥哥了?她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所以,她临时决定跟上这个女人,看看她到底要到哪里去! 16-23 几分钟之前,姜玉凤告诉萧安城,她要去找重庆逃亡来的孩子帮,就挥挥手走了。 这是她今天出门的最好理由!她相信,萧安城的身体那么糟,多走几步路都要喘,今天一定不会出门! 她离了驻地,慢悠悠,不慌不忙,一直向北走,最终走到施家港。 正如她猜想的,她在码头外面看见了笑容满面的吉野。 她忍俊不禁,也露出了微笑。 接下来的事,都是他们轻车熟路做过多次的。 吉野很快就在施家港码头外面,找了一家干净僻静的小旅馆。 其实,姜玉凤也想得到,他恐怕早就找好这个地方了,并且预定了房间。 吉野温柔体贴地把姜玉凤让进房间之后,看出她今天心情很愉快,就款款把她搂在怀里,又文雅又亲昵的和她亲吻。他很快就察觉到,姜玉凤对他的温柔回应! 他们这样亲吻了一分钟,后面的事就比较匆忙而迫切了。 他们互相帮着脱去衣服。旁人看着,那简直就像是一场搏斗!那衣服要是不结实,恐怕也会被他们撕破了! 最终,吉野把姜玉凤扔到床上,就开始做他们更急迫的事! 整整二十分钟之后,激情过后,他们才算安定下来,互相拥在一起,微笑注视。 “姜小姐,我真是,太没出息了,就想天天见到您。见到您之前,我简直要疯掉了!” “不至于吧。我们几乎隔两三天就要见面,还这么急迫?”姜玉凤大笑着说。 “要不怎么说,我这个人实在太没出息了!我希望每时每刻就这样抱着你!亲吻你,用所有力量来爱你!哎呀,真是好!我都要醉了!” “金边夜壶,就剩一张好嘴!”姜玉凤向他额头上一点,笑得咯咯的。 “哎呀,让姜小姐这么一说,我要赶快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两个人好一番调笑,上上下下又捏又揉之处,都是他们最要紧的地方。 “宫廷,我倒是很奇怪,你在我这里耽误这么长时间,你的长官,就不给你派任务吗?或者,你的任务就是我!是吗?”姜玉凤巧笑倩焉,斜眼瞄着他。 “我的姜小姐呀,哪有这么美妙的任务呀!那我简直要乐疯了!” 吉野嘎嘎大笑,就是一副天下人我最质朴的模样! “哎呀,也不瞒你,我的任务,就是天天在外面找孩子。姜小姐,其实和你的任务一样!这样,我才能出来和你见面!” “那么,你找到孩子了吗?”姜玉凤微笑问。 “老天爷!那帮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的!那帮孩子比鬼都狡猾!你看他们本事有多大,盗窃了一大笔钱,又别出心裁走乌江,才逃到长沙来!你说他们有多狡猾!” “那,我问你,如果你找到了,会告诉我吗?”姜玉凤笑眯眯问。 这个时候,一直笑眯眯的吉野慢慢收起笑容。 他先看了一眼周围,似乎害怕有外人站在他的床边,偷听他说话,然后才回头盯着姜玉凤,仿佛他有一肚子阴谋诡计似的! “怎么了?”姜玉凤仿佛很随意地问。 “姜小姐,你这么考虑,那帮孩子,可是偷盗了一大笔钱呀!好几万呀!”吉野眼睛睁得大大的,注意观察姜玉凤的脸色,很警惕的模样! “你什么意思!”姜玉凤似乎吃了一惊!至少她脸上是这个表情! 吉野又来来回回把姜玉凤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姜小姐,我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吗?” “你说,不管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 “我要说的,可是很严重的事呀!” “宫廷,你想一想,我们在重庆,在上海,经历了多少事!我们之间,如果没有信任,能经历那么多事吗!你想一想呀!不管是什么,你说好了。” “姜小姐,我确实知道,你的任务也是找孩子!对不对!姜小姐,现在请你听好了,如果我们有谁先找到了孩子,一定要互相通一下气!我先找到了,就先告诉你!你先找到了,也先告诉我!我们要先考虑一下,商量一下,再决定告诉不告诉长官们!” 吉野一说完这个话,眼神也变得严厉起来,紧盯着姜玉凤! “为什么!”这个时候,姜玉凤的眼睛已瞪得有牛卵那么大了! 其实,她已猜到吉野的意思!也有可能吉野已猜到我想法了!这一点很重要! “姜小姐,他们可是偷盗了一大笔钱呀!好几万呀!我就想先看一看,能不能先找到那些钱!如果找不到钱,我们就向长官报告!如果能找到钱,姜小姐,希望你理解我的想法,我想先弄一部分!” 吉野说完这些话,就瞪大眼睛看着姜玉凤,似乎她若不同意,他就要和她拚命了! 聪明的姜玉凤,满脸都是天真和惊愕,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但她心里却明白更重要的一点,吉野不过是想利用我,帮他找到那两个孩子!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真能弄到一大笔钱呢?这可是我最惦念的事! 她把明亮的大眼睛转了又转,又点着好看的下巴,惊喜地说:“好呀,好呀,我也想先弄到一部分钱!告诉你,我也想要钱!你要是先找到了孩子,一定要先告诉我!” 这时,吉野的眼睛就瞪得圆圆的,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姜小姐,我跟你说一句实话,如果弄到的多,很多!我希望我们一起逃!逃得远远的!中国这么大,哪里都能藏人!谁也找不到我们!我们再生几个小孩子,我当爸,你当妈!你说呢!” 这下子,即使是聪明无比的姜玉凤也有点糊涂了,拿不准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这件事,是容不得她犹豫的!她必须答应! 16-24 萧安城看着姜玉凤走了,心里一阵轻松。 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打开皮箱,再次拿出那一摞资料,开始细细研究。 但心里总是不安,时不时就要听一听门外的动静。他明白,说到底,还是怕别人看见他面前的资料!再一个说到底,他必须尽快把这些资料抄下来,才能放心研究! 这时,他就想到晓烟请求他帮忙的事!他看出来,这个小姑娘简直是胆大包天! 他心里的思路一转,忽然想到,陈子峰在株洲干什么呢!要帮助晓烟,恐怕还需要陈子峰伸手才行!但有关晓烟的事,却不能对他说!事情就是这么怪! 17-1 株洲,长福街九号。 这个时候,陈子峰和王景行都坐在桌边,盯着面前的地图。 正文 1254、 还有大手笔在后面! 陈子峰的手指点在西村站,王景行的手指则点在宜春!他们都抬起眼睛,互相盯着。 此时,陈子峰歪着嘴,终于露出一副愚蠢的灿烂笑容,用力向王景行点头!似乎很赞赏他的想法! 但王景行和陈子峰打交道的时间,还是短了一点,他要不上陈子峰的当,那是不可能的!他甚至以为陈子峰会上他的当! 说到底,他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互相较量一下智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都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王景行按照自己的思路,低声说:“我在宜春的行动是公开的!我要带着士兵检查整个火车站!寻找日本人的假货!你呢,怎么着!” 陈子峰灿烂地笑着,说:“那我就悄悄藏在西村!不管是码头,还是火车站,我都会悄悄盯上!只要日本人从西村运货,老子就一定能找到!” 王景行狡黠地看着他,说:“好,咱们一言为定!各自开始行动!” 陈子峰用力和王景行握手,也说:“好!咱们一言为定!有情况,就通过电话联系!” 17-2 从株洲去西村和宜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乘火车! 陈子峰查了一下时刻表,今天下午就有一班车,好得很! 陈子峰和乔艳芳带着几个弟兄,分头从几个车厢上车,寻找空位子坐下。 他们看见,王科长带着十几个士兵,占据了小半截车厢,冷眼盯着窗外。 陈子峰另找了一节车厢,才找到一个靠窗户的空位子坐下来,同样冷眼盯着窗外! 乔艳芳在他身边坐下,斜他一眼,小声说:“你耍他呀!” 陈子峰回头瞪着她,“啥?你说什么?” 乔艳芳撇着嘴,几乎是咬牙说:“你想耍人也不是这么耍的!你以为王科长傻呀!告诉你,他可一点也不傻!你可不要把自己耍到开水锅里!” 陈子峰瞪着她,一双眼睛像失灵的开关一样,上下眨动着,终于说:“贼小乔,你还真是爱替别人担忧!你应该替老子担忧!西村这边才是最危险的!告诉你,王科长命大,遇到什么麻烦都能挺过去!你知道不知道!老子这里一有麻烦,可没机会挺!” 乔艳芳把他看了又看,又撇着嘴说:“随便你吧!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陈子峰怪声说:“什么叫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也得给老子瞪大眼睛!我们在西村,一旦有麻烦,就不是玩的!” 乔艳芳把他看了又看,就没有再说话,转头看着窗外。 火车隆隆地响着,向东疾驶。窗外的景物如激流一般掠过,倒让人有点眼花缭乱! 车厢里充满汗味和烟味。一只鸡咕咕叫着,从所有乘客的头上飞过去!一位农妇尖叫着冲过去,在别人的哄笑声中把鸡扑在身下!车厢里飞舞着鸡毛和灰尘。 乔艳芳张嘴看着乱哄哄的车厢,突然在陈子峰耳边说:“我哥说的对,我们正在被人耍!我们所有人都在被人耍!我的感觉是,老乞丐离我们不远!” 陈子峰鬼眼闪闪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17-3 此时,晓烟遇到的这件怪事,还在继续着! 她盯着的那两个人进了小旅馆,就不出来了! 他们在干什么,她完全能想像到!肯定做的是大官人和贝壳英子做过的那种事!男人要干得啪啪响,飙过了才完事! 但她想不出那个男人是什么人!他什么都不像。唯一像的地方,是他挺拔的脊背,他似乎更像一个军人! 那个女人自己就是一个军人!她和一个军人好上,还用得着这样掖着藏着吗! 整整一个半小时之后,那两个人终于出来了! 晓烟看出来,他们一定干得很爽快也很欢畅,是微笑着从小旅馆里出来的。 他们互相挥挥手,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就这样分头走了! 两个相亲相爱的人,似乎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分头走的! 接下来,晓烟连想都不用想,就盯上了那个看着像军人的家伙!于是,怪事继续! 到了这天下午的时候,她远远跟着那个男人,过了湘江,一直向南走,最后看着他走进西湖街和下碧湘街拐角的小院里! 晓烟认定这是一件怪事的原因,就是在这里! 这里距离麻子存放米面粮油、盐茶酱醋的仓库,实在太近了! 17-4 几分钟之后,晓烟和麻子都隐在破仓库的门里,向街角的那个小院张望。 晓烟简单向麻子说了自己跟踪过来的原因,小声问:“那是么子地方!” 麻子低声说:“啷个地方,我早就注意到喽!也是怪噢!我经常看见有几个人在那个小院里出出进进的,就是想不出他们是做么的!” 晓烟问:“不是住家?” “不是,肯定不是!住在那里的几个人,天天出门,不知忙么噻!” “你在这里,也要注意一哈子,好噻?” “莫的问题,我反正要天天住在这里!咱们存在这里的货万一被人发现,更糟噢!” 这时,晓烟又看见那个像军人的男人走出来。那个男人站在墙角,向附近张望。 麻子忽然小声说:“这就是你跟过来的男人?” 晓烟说:“是!从西城跟过来!” “我在这里见过他几次!我没当个事!” “我对他好奇怪噢,不知他是做么的!” “他是在等人么?等人也不是这么等地!”麻子小声说。 片刻,麻子的疑惑有了答案!一个白白胖胖的人走到那个人跟前,和他低声说话,很神秘的样子。 麻子小声说:“烟姐,那个白胖子,恐怕和咱们有关系喽!” 晓烟低声问:“他什么人?” 麻子说:“这个胖子,曾经和杜先生见面!我见过他!他好像和杜先生挺熟悉!两人咬着耳朵说话,鬼鬼祟祟的样子!” “在什么地方?” “就在坡子街的仓库门口。杜万财在那里囤了许多货,比咱们的可多多了!” 这时,晓烟乌黑的大眼睛就眯了起来。 许多她最近刚刚知道的情况,此时都在她的脑海里旋转,几乎要乱成一锅粥了! 但晓烟此时,早已成了精!这是谁都看不出来的!对这些一时想不明白的事,她很快就会想明白!还是那句话,她早已成了精! 对她来说,盗窃巨款!乌江逃亡!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小菜!通过连国璋传话,让麻子在墙头上扔纸条,这些不过是小试牛刀! 今天已成了精的吴晓烟,还有大手笔在后面! 所以,吴晓烟成了精,长沙这里就一定会出大事的! 她冷静说:“麻子,你和小柴两个,能不能摸进那个小院,看一看,他们是做么的!” 麻子向她歪了一下嘴,“这个容易,我今晚就和小柴摸进去!我也好奇怪噢!” 晓烟接着说:“你夜里就回万福居,和梁叔呆在一起,小心防备!” 麻子相当敬佩地说:“莫得问题噢!我会小心!你做么去?” 晓烟低声说:“我要去盯一下那个胖子!我要弄清楚他是什么人!” 麻子不放心地说:“烟姐,你也晓得噢,我们现在好危险的!你要早拿主意!” 晓烟目光尖锐地盯着他,片刻才说:“你放心好噻,我正在拿主意!但还缺一点!我要把这一点补上才好!” 17-5 白崇信今天来见吉野,有极其重要的事! 他和吉野躲在角落里,确认附近没人注意他,才眨着小眼睛盯着吉野! 他太清楚了,这位宫廷先生就是个日本人!不过,早在武汉时,他就和日本人有联系!他今天和日本人的联系,就是通过这个宫廷先生! 但日本人贼头滑脑,却从来不信任他!他妈的,这几个日本人就住在前面拐角的小院里,却从来不让他进去!狗日的日本人!都不是好东西! 但他妈的,我现在也没办法!我就算是给日本人当狗也得当下去!不然怎么办! 他心里有两个目标,第一,报复陈子峰那伙人!哪怕干掉他几个人也是好的!这件事他做不到,只有日本人做得到!所以,他必须依靠日本人! 第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他要弄钱有三条途径! 第一条,找到从重庆逃亡而来的孩子帮!他们手里一定有钱!找到他们就能找到钱! 第二条,长沙这里很可能有银子!他相信,十之九九有!他妈的,老子就是舔舔盘子边也是好的,弄个几十两,甚至几百两,那就发了! 第三条,就和他今天来找宫先生有关系了! “丝茅村?”吉野有些意外地看着白崇信,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丝茅村仓库!”白崇信冷静地盯着吉野,看他能不能听明白! “你到底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快说!”吉野有点着急了! “那是个新建的仓库!目前建好的有四栋!第五栋和第六栋,正在建!你不用瞪着眼睛!听我说下去就行了!已经建好的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四栋大仓库呀,全堆满了!宫先生,你好好想一想,那么多货物!什么货物都有!并且都是值钱的货物!你好好想一想,谁有那么多钱!操!他妈的,你说那是什么钱买的!” 正文 1255、 长沙人叫它藩台衙门 白崇信恶狠狠地瞪着吉野,他终于看出来,这位宫先生似乎听明白了! 吉野此时,原本挺清秀的脸,也变得穷凶极恶起来,那么严厉地瞪着白崇信! “白先生,你的意思,那些货物都是用假币买的!” “我只能这么猜测!你还能猜出别的原因吗!啊,你能不能!这年头,谁能拿出那么多钱,高价收购货物!都是值钱的货物!你想一想!” “谁在那里管事!做这种事的,应该有军方背景才行!”吉野冷静地说。 “我告诉你,这个管事的人叫梁金凯!军委会制造司第一处处长,中校军衔!你说他有没有军方背景!他的货物,不仅一批一批运进来,还一批一批运到后方!都卖了大价钱!他没有军方背景,那么多货物,他怎么运!” 吉野到了这个时候,才算听明白白崇信的意思!更明白此事的重要性! “白先生,很好,你说的情况很重要!不过,你最好查清楚!第一,这个姓梁的是不是用假币!第二,他那里有没有假币!你查清楚了,我一定亲口转告佐藤先生!” “宫先生,如果我查清楚了,你们准备怎么办!我必须知道这一点!” “为什么?”吉野意外地看着他。 “我有我的目的,你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办就行了!我就要知道这个!” 这就是白崇信今天来见吉野的目的!真钱老子弄不到!他妈的假钱也行!老子逃到南京、杭州去,假钱照样好使! 不知道日本人下一步会怎么做,我就弄不到这些假钱! 不过,精明狡猾的白崇信,也知道日本人不会对他说实话!但是,他还有后手! 17-6 藩正街废墟里。 天快黑的时候,白崇信在废墟里找到杜万财! 白崇信明白,日本人是靠不住的!他必须有后手!这个后手就是赵时甫的洪门! 至此时,东庆帮的人,重庆洪门的人,在藩正街这块地方的清理挖掘,已经有七八天了,至今没有任何发现!无论是涂馆主,还是赵时甫,此时都是最焦躁的时候! 精明的市建设委员会给双方定了一条明确规定,先清理,再挖掘!不能随便乱挖!这条规定,由警备司令部的士兵们监督!准确地说,就是由连国璋监督! 操!那么大一块地方,全清理完,还不得干到明年去了!这谁受得了!涂严森和赵时甫都受不了!所以,他们钻了这条规定的小空子,我们先观察,估计哪里有可能,就在哪里挖!自然,就先清理哪里! 这么做的前提,就是要先确认,哪里最可能有地下室!哪里可能有,就先清理哪里,接着就是挖!挖两天没有,只好再换地方! 杜万财天天在这片废墟里转,就是想找到最可能有地下室的地方! 这简直就是一件混账差事!如果是盗墓,他真有这个本事,先找几个盗墓贼来看地形!但这是找地下室,盗墓贼来了也没办法! 实在说起来,知道布政使司地下室在哪里的,全长沙恐怕也没几个人! 白崇信今天来找杜万财,就是为了这件事! 所以,他在废墟里找到杜万财,就把他拉到角落里,低声问:“老杜,有苗头么!” 杜万财怒不可遏,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废墟,咬牙说:“哪里有苗头!天一黑,老子就得收工!今天一天,又算是白忙了!他妈的,都说这里有地下室,在哪里!” 白崇信看着他焦躁的样子,又要发飙了,就拉他一把,小声说:“老杜,让他们收工吧,咱们找地方喝一小盅吧,如何?” 杜万财把眼前这位脑满肠肥,一副碌碌无为模样的白崇信看了又看,心里就有点嘀咕。杨庆山就说过,这位白崇信有一肚子鬼主意,是表面上看不出来的! 眼下他做的事,都是这位老白给他通的消息!包括坡子街仓库里的货物!赵老板对那个生意相当满意! 所以,白崇信这么对他说话,应该是有用意的! 他回头招呼几个工头,叫他们下工,明天接着干! 17-7 白崇信找的这个喝酒地方,就在小东茅巷的巷口,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里! 两个多月之前,沙万桐就是在这里与颜伯苓见面!但他出门之后,就被人杀了! 白崇信请杜万财在桌边坐下,要了五香花生,要了糟豆角,要了辣萝卜条,最后要了一壶武陵白,并且替他在小酒盅里斟满。两人一仰脖,就先干了一盅。 老白要的这几样菜,连筷子都不用,两人就用手拈着,慢吃慢饮。 这样几分钟之后,杜万财就受不了了,只好先开口,“老白,你有什么话就说,我现在正是火上头的时候!赵老板那里,还等着我的消息呢!” 白崇信按住他的手,先举起小酒盅和他碰了一下,饮干,才说:“我再问一遍,你找到苗头了吗?” 杜万财把他盯了又盯,也认定他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他像要吃人的狼一样盯着白崇信,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温柔,“老白,请你给我指点一下子!我杜某人必有回报!” “老杜,我先问一句,藩库在哪里?”此时,白崇信也像吃人的狼一样盯着杜万财。 “肯定就在那一片里!我问过了,那一片就是布政司!长沙人叫它藩台衙门!” “我能不知道那是布政司!我问你的是,藩库在哪里!” “老白,请你指点!我真心请你指点!必有回报!我必有回报!”到了这个时候,杜万财说出的话,可是真心实意的! “老杜,藩库在哪里,我是不知道!但有人知道!有人能指点你!” “什么人!你快说,是什么人!”杜万财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盯着白崇信! “我告诉你,这位老人家,原来就是藩库的衙役!自然知道藩库在哪里!” “老天!我一直就找这样的人,但一直没找到!你找到了?” “你没找到,那是因为你没下足功夫!更没有好好动一动脑筋!” “受教,受教。老白,能让我见一见这位老人家吗?” 到了这时,白崇信却微微笑着,看着杜万财,并不说话。 杜万财小心盯着白崇信,慢慢伸出一个手指。但白崇信仍然微笑看着他,并不动! 杜万财一咬牙比出两个手指,还不放心,干脆抓住他的手,来回捏了两下。 到了这时,白崇信的脸上才算开朗起来!两千元,符合他心里的预期! 白崇信微笑说:“老杜,请稍等片刻,我估摸,他也该到了。” 就在这时,门口那边忽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喧哗声,似乎是在斥责。 他们都回头去看,只见一个满头白发、乞丐模样的老头,勾着腰要进门,但柜台里的伙计却向他喝斥,挥手让他滚出去! 白崇信慌忙起身迎过去,塞了一元钱给伙计,就扶着老头向桌边走过来。 杜万财慌忙站起来,恭敬向乞丐样的勾腰老者欠身,并伸手请他坐下。 他想了想,又招手叫来伙计,又要了一壶酒,并亲手斟满,送到老者面前。 乞丐样的老者,盯着这盅酒,两眼都放出光来。他伸手抓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杜万财急忙再为他斟一盅。老者二话没说,又端起来喝干! 一连三盅酒下去,老者才伸出他乌黑的手,抓了一把花生,又抓了一把豆角,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再或者就是自顾喝酒,却一句话也不说。 杜万财用眼神看着白崇信,示意他向老者问话。 白崇信却微笑向他摇头,轻声说:“咱们明天工地上见吧!跑不了!” 17-8 这一天里,长沙西城那边,却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这天早上,韩丹仍然是在湖南大学北门外的汤粉店里吃早餐。 但她吃完早餐,一出门,就看见一男一女向她走过来。 那男人年轻英俊,身材挺拔,更像一个军人。 韩丹对那个男人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走在男人身边的那个女人! 那是个端庄而美丽的女人。她身上的服装很普通,却整洁而妥帖。她短短的卷发被两个黑色发卡别在脑后,更显得干练而精神。她看上去慧外而秀中,非常有气质。 大胡子姜子牙低声说:“韩组,就是这个女人!你看她像不像二菊!” 韩丹并不在意沈一梅像不像二菊。二菊那丫头一看就很蠢,长什么样也早已不在她的记忆中!她眼睛里只有这个美丽而高雅的女人! 她一直盯着迎面走来的女人,脸上露出一丝隐秘而又难以捉摸的笑容。 对面的沈一梅早已注意到韩丹的眼神,更看见她身边的大胡子。她的判断是,这两个人的出现,也许和自己有关!甚至可以说,来者不善! 这样,这两个同样年轻而美丽、优雅而狡黠的女人,就面对面停下来,互相看着。 韩丹先开口,直截了当地说:“女士,我姓韩,韩丹,您呢?” 正文 1256、 我绝不能损失这批货! 沈一梅看出这个女人地位可能不凡,她脸上的微笑似乎也不凡。她没开口,直接掏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然后平静地看着韩丹。 韩丹翻开证件只看了一眼,就放声大笑起来,笑得那么放肆,甚至连身体也扭了起来,那么妖娆,那么妩媚。她就好像突然摘下自己的面具,把自己的内心完全坦露出来! 她向前走了两步,向沈一梅伸出手,那么快乐地说:“沈女士,我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到自己同志!我叫韩丹,重庆市党部言文组的。您是武汉市党部通讯组的,您说我们是不是同志?” 她看出沈一梅脸上还有一丝疑惑,就掏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沈女士请看。” 沈一梅翻开证件一看,果然是重庆市党部言文组的组长,她叫韩丹。 她微笑向周围一挥手,“我们就在这里说话吗?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韩丹大笑说:“太应该了!街那边就有一家小茶馆,看上去还不错,我们就去那里坐一坐吧。沈女士先请。”她向前伸出手。 17-9 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吃早茶的客人已吃好离开,中午的茶客还没来,小茶馆里正是最清静的时候。 韩丹和沈一梅面对面坐在桌边,手里各捧一只茶杯,互相微笑注视着。 “沈女士,来长沙公干?”韩丹微笑先开口。 “是,找人。”沈一梅简洁回答,然后注意地看着韩丹的反应。 “找什么人,能说吗?” “我们是一个系统的,有什么不能说的。是找两个孩子。韩女士呢?” 韩丹再次大笑起来。就这么几分钟时间里,她已多次大笑,笑得十分开心,甚至让身边的大胡子姜子牙和英俊军官鲁保丰也惊讶不已。 “真是奇了,也太巧了!我来长沙也是找人,也是找两个孩子!” “那么,你有什么线索,可以多说两句吗?”沈一梅随意问。 “我猜,我得到的消息可能和你一样!那两个孩子很重要!是共方一个高层领导的孩子!没错吧!你是不是听说,这两个孩子是跟一个孩子帮逃出重庆的?” “是,一点不错。” “告诉你,这个孩子帮里的人,我差不多都见过!所以,我来找,有优势!你呢?” “哎呀,我可是一个也没见过!我只知道他们从重庆来,说的是四川话。这个任务很难办,我看见一个孩子就要跟他说两句话,看他说的是不是四川话!” “结果呢?” “结果是,我没碰见一个说四川话的孩子!我估计,我恐怕很难完成这个任务!” 韩丹那么温和,那么优雅地笑着,然后将手放在沈一梅的手背上,无声看着她。 沈一梅有些惊讶,此前心里已隐约察觉的事,没想到竟然真是这样!眼前这个美丽女人,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多情!很不一样!她有点拿不准,应该怎么对她说话了! 韩丹诡异而神秘地看着沈一梅,轻声说:“沈女士,我们一起去找,一定能找到!” 17-10 从小茶馆里出来,韩丹就如亲姐妹一般,挽着沈一梅的胳膊,在长沙西城的大街小巷里寻找孩子。 她此时笑靥如花,神情愉悦。她时不时要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或者问沈一梅是否也遇到过这种事!如果沈一梅说她也遇到过,韩丹就笑得咯咯的,身体就如柳条一般摇来摇去,在沈一梅身上撞来撞去,别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走在后面的鲁保丰和大胡子姜子牙,忍不住互相看一眼,都对她的作派很意外。 沈一梅更是意外,简直说不清这个女人是个什么人了!招摇?逗情?撩拨?让她全身阵阵发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是,她这是为什么呢?我今天才和她第一次见面,她至于这样吗? 沈一梅小心应对,希望今天的事早一点结束。 她们在一起吃了午饭,又转到下午两点多钟,这才互相点头告别。 17-11 韩丹一回到自己的旅馆房间里,就回头对姜子牙说:“你发一个电报回去,请调查科的李科长查一下这个沈一梅!多说一句,请他快一点!” 姜子牙小心翼翼看着她,“为什么呢?她是武汉市党部的,算是自己人吧?” 韩丹目光冰冷地盯着他,“我对她有怀疑!我的怀疑一向准确!她恐怕未必是自己人!” 姜子牙更加惊讶地看着她。她那么花枝招展、那么亲热的和人家聊了一路,却怀疑她不是自己人!为什么呀! 不过,他还算了解这位韩丹小姐的个性!你不顺她的意,她真有胆子杀了你!他什么也没多说,就出门发电报去了! 17-12 浙赣铁路,西村站。 西村是个小镇子,西村镇外面的西村火车站,当然是个小站。 按照“铁路车站等级核定办法”规定,只办理客运和货运的会让站,即为五等站。 西村站这个五等小站,连个围墙也没有,车站里只有三道铁轨,一排平房。 所以,陈子峰和乔艳芳等人在西村站下了车,并且悄悄住进镇子里一家小旅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佐藤先生耳朵里。 麻生课长设在西村站的转运点,就在车站外面的一家货栈里。 楼上住人,楼下存货,办理他的转运业务相当方便。 佐藤先生微笑看着麻生课长,轻声说:“正如我的猜测,他们果然来了!” 但麻生课长却很不高兴,脸色也更冷峻,说:“佐藤先生,我可要先告诉你,两天后,将有一大批货在这里上岸!数量很大,我绝不能损失这批货!” 佐藤先生轻声说:“麻生君,一定不会!我的任务,就是保护您的货平安顺利运到株洲!这样还不可以吗?” “你保证!”麻生课长难以相信地盯着他。 “我保证!”佐藤先生认真说。之后,他就向旁边的川上看了一眼。 川上到这时才明白,老师到西村来,不仅目标明确,甚至,已经制定好了完整的行动方案!老师的目的,似乎就是要借着这批货,来对付陈子峰那伙人!虽然萧安城不在,但陈子峰和乔艳芳这两个人,份量已经足够! 他突然领会老师的用意,急忙拿出地图,铺在桌子上,说:“老师,我今天一直在看西村站附近的地形,我觉得,有两处地方也许可以利用!” 他伸手指的两处地方,一处是袁河边的西村码头,另一处,则是铁路北侧的站台! 17-13 此时,在西村镇的小旅馆里,陈子峰和乔艳芳也在看地图。 不过,他们琢磨的是,日本人的货会在什么地方上岸! “应该是在西村码头!”乔艳芳首先开口说。 “那不是太公开了吗!”陈子峰狡黠瞪着她。 “不在西村码头还能在哪里!离车站远了,光是来回搬运也要费好大劲儿!他们敢叫一帮子搬运工帮他们运吗!” “如果是我,就绝不在西村码头上岸!你怎么着吧!” “为什么!你说!”乔艳芳瞪着他,毫不客气! “这里地方就是这么大!车站和码头都没有围墙,谁都看得见!你以为日本人傻呀!” “他们要运货,就得在码头上卸货!除非他们另有想法!” 乔艳芳一下子住了嘴,眼神怪异地盯着陈子峰,似乎想到了什么! 陈子峰恶狠狠地向她一点头,说:“他妈的,问题就在这里了!我们再想一想!” 但是,他们这两个贼精的人,再加上后来进门的李三,一直琢磨到夜里,也没把这个问题想清楚! 17-14 长沙,西湖街和下碧湘街拐角的小院。 此时夜色已深。这一带到了夜里就很寂静,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麻子和小柴无声从阴影里走出来,沿着那个如蹲在黑暗中的恶兽的小院围墙,慢慢地走着,观察并谛听周围的动静。 小柴这孩子,算起来已有十三岁了,但看上去却好像只有十岁左右。他是金钱帮里最小的孩子。但他身手灵活,爬高上低就如壁虎一般,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从记事时起就是惯窃。拨门撬窗,几乎没有他进不去的地方!只要他进去,从未空手出来过! 麻子选了一处黑暗的墙角,向小柴做了一个手势。 小柴走过来,抬头看着眼前的砖墙,轻轻向上一跃,麻子在下面毫不费力地一托,他已跃上了墙头,向小院里观察。他回头向麻子点点头。 麻子更是翻墙高手,双手向墙头上一搭,收腹提膝,也翻上了墙头。 他确认小院里没动静,就抓着小柴一只手,轻轻把他放下去。之后,他也无声跳下去,就在黑暗的墙根蹲下来。 他的任务,就待小柴完事或者逃命时,一手将他送上墙头! 小柴猫似的在房子窗前和门前溜一遍,就找到一扇半开的窗户。 他推开窗户,探头向里面倾听片刻,就如泥鳅似的滑进窗口里,消失了。 麻子继续蹲在墙根下,观察四周,谛听动静。 正文 1257、 这才确定他指的位置 17-15 小柴进去的这个房间,是厨房,开窗户是必然的。 他瞪大亮晶晶的眼睛,四面观察,很快溜进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里有人睡觉,并且发出轻微的鼾声。 小柴无声移动,先在桌子上察看,再溜到床边搜寻,都没找到什么值钱的或者有意义的东西。他溜到柜子跟前,向床上的人看一眼,就无声打开柜门。 柜子里更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他伸出手,上下摸索。柜子里有一些纸张,他不在意。有一些盒子,他也不在意。他最后在柜子的高处,摸到一个冰凉且沉重的东西。 他慢慢把这个东西拿出来。他惊愕看见,这竟然是一支手枪! 这时,他听见床上的人似乎在翻身。他急忙伏下身体,并无声推上柜门。 17-16 苏家巷,万福居,厨房里。 一根火柴轻轻划燃,照亮黑暗的厨房。 梁茂隐在身后的手里握着枪,坐在墙边的麻袋上。 这里过去是颜叔睡觉的地方,现在是他睡觉的地方! 他警觉地看着刚刚进来的晓烟、麻子和小柴。 小柴在后腰里摸了一下,拿出一支插在枪套里的手枪,放在小桌上,看着梁茂。 梁茂拿起这支枪,盯着小柴,严厉问:“哪里来的?” 小柴看了晓烟一眼,低声说:“下碧湘街拐角,小院里。烟姐不知道那里是什么人,让我进去看看。我看了一下也没看出来,就拿出了这个!” 梁茂不用想明白,这支枪的主人是日本人!是日本特务! 他看着晓烟,低声说:“这是一支鲁格手枪。是日本人仿制德国的手枪,只有日本人使用,国军里没有用这种枪的!那个小院里,一定是日本特务!” 这时,晓烟的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冷静而狡黠。 她轻声问:“梁叔,对日本人,你想怎么样?” 这么一个简单问题,却给梁茂出了一个大难题。他知道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在长沙,但这个消息却没办法告诉他们!一告诉他们,自己来长沙的目的就会暴露!陈子峰那些人,一眨眼就会猜出来,他是来找那两个孩子的! 他谨慎问:“晓烟姑娘,你想怎么样?” 晓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片刻,才轻声说:“我要保护我的孩子们!梁叔,到时候,我希望你帮我们!你帮吗?” 梁茂这个人看着粗鲁甚至野蛮,其实心思却相当精细。 他隐约察觉到,眼前这个晓烟姑娘,可能早已策划好她的计划!他判断,这个计划应该对安江兄妹俩有利! 他说:“廖小姐走时交待过,让我一定保护你们!廖小姐的话,就是给我的命令!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们!你只要告诉我,你想怎么办就行了!” 晓烟很长时间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麻子和小柴,则有些不安地来回看着晓烟和梁叔,猜测他们心里的想法! 不过,他们想来想去,也猜不出他们的真实想法! 17-17 第二天上午八点钟前后,出乎所有意料,长沙爆出一个惊人的大消息,洪门的人,在从前布政使司的废墟里,找到了藩库地下室的入口! 这个消息就像爆炸似的,瞬间传遍了全城!让所有听到消息的人都惊悚且激动起来! 17-18 这天早上大约七点钟的时候,杜万财就到了废墟里。 他震惊看见,白崇信和昨夜喝酒的白发乞丐,已经站在街边等着他了! 他脑子里瞬间一动,一个预感那么鲜明地涌上心头!操!人家这么讲信用!看样子,今天一定能找到地下室! 但是,请白发乞丐开口,却是一个折磨人的过程! 而在这整个过程里,白崇信就站在旁边看着,面带微笑,就是不肯开口! 开始,白发乞丐嘟囔着说:“饿喽,要饿死喽!” 杜万财二话不说,就打发手下人买来早点! 一大碗面!四个肉包子!两张油饼!买早点的人极有远见,还特地买了一壶茶,外加一个茶杯!他把这些早点一起摆在白发乞丐面前! 白发乞丐也不客气,就蹲在街边的石头上,头也不抬地吃了起来! 他风卷残云,竟然把一大碗面!四个肉包子!两张油饼!全部吃了下去!又足足地喝了两杯茶,这才站起来。 杜万财心里想,这下子,你老人家总该开金口了吧! 不料,白发乞丐却拍着肚子说:“先生,莫吃饱噢!中午饭,晚上饭,还莫哩!” 杜万财这才听明白,这个老家伙是要钱的!恐怕少了都不行! 他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数出五百元钱,双手送到白发乞丐手里,并且又加了一句:“老先生,等找到了,还有这么多!” 白发乞丐接过钱,仔细掖进腰里,拔腿就往废墟里走! 杜万财急忙向周围招手,让自己的人跟上来。他也紧跟在老头身后,生怕他跑掉了! 17-19 白发乞丐弓着腰走进废墟里,东张张西望望,慢慢溜达了半圈,似在观察地面。 他突然向前一指,说:“从那边到这边,从左手那边,到右手那边,就在这里!跑不出去!先生你们就在这一片找好喽!” 杜万财意外得简直不敢相信,又反复向老头问了几遍,这才确定他指的位置! 大体说起来,白发乞丐所指的位置,是在原布政使衙门的南半边的偏东一侧,隔着已坍塌的东侧围墙,可看见同样被大火烧毁的定王台。这片地,大约有三十丈见方! 杜万财没什么可想的,立刻招手叫自己的手下人,过来清理挖掘。 不过,他看着这片当不当,正不正的位置,心里还是有一点嘀咕! 他心里嘀咕的原因,就在于整个布政使衙门的布局,似乎不符合他的预期! 布政使衙门的地理四至是:南边是藩正街,北边是藩后街,东边是东庆街,西边是理问街。布政使司的官署,也就是他的办公地点,其实是在其中的东南部位,大体上就是白发乞丐指点的这一带。 特别要说明的是,布政使衙门下属的理问所,则在西北那边。因此,西边的街道才被称为理问街。这个理问所,后来建成官钱局,再后来则成为湖南省银行! 不久前,东庆帮的钱头,指点大官人等民工挖掘的,就是理问所那一带。 这一带周边的街道都很正常,倒是南边的藩正街有点奇特。 藩正街不能一街走到底,走到中间时,前面出现一个很大的四方形院落,院落里总共约有十几间房子。所以,藩正街走到这里,只能从院落两边绕过去。 这个四方形院落,就被长沙老百姓称为藩台衙门。 布政使主管一省的钱粮税赋,权力极大。下属官员就称呼其为“藩台大人”! 所以,杜万财一直认为,这片四方形院落,既然是藩台衙门,储藏银两铜钱的地下室,就一定在这里!但他手下的人在这一带挖了又挖,却一点踪影也没有! 现在,曾经在藩台衙门里当过差的白发乞丐,却指定了北侧的布政使衙门,并且偏向东边一侧,杜万财心里就一直在犯嘀咕!不知会不会白忙一气! 不料,只过了一个小时,他一个手下惊慌跑过来,低声说:“先生,您过去看一看!” 杜万财一看他的眼神,就意识到有了发现,甚至是个重大发现! 果然,他跑过去一看,只见清理挖开的地面,明显有一段石头台阶是向下延伸的!就像个地洞口!洞口里塞满了残存的砖瓦和烧焦的梁木! 他妈的!从这里进去,不是地下室又是什么! 杜万财摆手叫身边的人不要聚在这里,只指定其中几个人负责挖掘! 17-20 不过,杜万财可没有想到,就为了寻找银子,周边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呢! 他的手下是低声向他报告!他也是低声安排几个人在这里挖掘!但他的举动,还是被附近观望的人看出端倪!找到地下室的消息,就这样在一瞬间传了出去! 那些聚在周围的人都开始向废墟里拥挤,不仅想看个究竟,还想下手捞几个银锭子! 东庆帮的人很快也知道这里发现了地下室!他们提着铁锹镐头就涌了过来,都是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就想伺机夺取这个地方! 连国璋带来的士兵冲过去,大声吆喝着向两边推搡,阻止他们发生械斗! 他趁着还没有乱起来的机会,急忙跑出去打电话! 他第一个电话就打给罗长官,报告这里发现地下室入口!但人情汹涌,请他派兵来增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17-21 罗长官接到连国璋的电话,立刻向藩正街废墟派出一个营的士兵,命令他们把东庆帮和洪门的人分开,更要防备附近观望的百姓闹事! 他又打电话给警察局,请他们出动警察,维持地面秩序! 接下来,罗长官就要考虑,他该怎么办!军队能不能介入!数十万两银子呀! 他知道,陈子峰那伙人已去了株洲,一时回不来! 正文 1258、 待他回去之后再做决定 他考虑片刻,就通知了两个人!一个是战区司令部的警卫科长桂龙海,还有一个,却是监听科的萧安城! 他请这两个人尽快来!并说明已派汽车去接他们了! 17-22 此时,藩正街废墟里已是一片混乱! 洪门的数百人已将那一小片地方团团围住!他们高声喊叫,阻止任何想挤进去的人! 东庆帮的人则晃着膀子,瞪着眼睛,拚命要挤进来! 他们高声喊的是:“我们也出了钱!我们也有份!” 连国璋的士兵不多,就不敢严厉喝斥,只能两边推搡,不让双方的人接触!只要他们一接触,毫无疑问就要发生一场更严重的械斗! 所幸,罗长官派来的援兵及时赶到,挤到双方中间,如长蛇一般绕了一圈,围住这一小片地方,又是拉枪栓,又是吼叫,才算稳住了局面! 带队的营长极其聪明,也不知是不是罗长官向他交待过!他一到,就喝令士兵把所有人都赶出这一小块地方,不管你是洪门的,还是东庆的!统统离开! 杜万财急不可耐,拚命向营长解释,说这就是我们负责的地方,我们有权继续清理! 营长喝斥道:“我没说你不可以!但现在太乱!为避免事态扩大,你们都退后,等平静下来再干你们的!先生,这个地下室跑不了!迟早还是你们的!” 杜万财急得眼睛都红了,却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派人去通知赵时甫! 17-23 长沙藩正街废墟里,发现藩库地下室的消息,过了整整两个小时,才传到陈子峰的耳朵里!是连国璋给他打的电话! 连国璋只知道他去了株洲,却一时无法和他联系! 他想来想去没办法,就把电话就打到株洲火车站驻军,请他们找王景行接电话。 株洲车站驻军知道王景行去了宜春,就通过铁路电话往宜春打电话。 王景行接到这个电话,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往长沙警备司令部打电话,这才知道洪门的人找到了藩库地下室! 最后,王景行又给西村车站的陈子峰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回长沙! 陈子峰接到这个电话,第一个念头就是尽快返回长沙。洪门的人找到地下室,有可能引发什么乱子!这是他必须防备的! 但他回头看一眼乔艳芳,特别是她那张藏着讥讽的微笑,脑子里瞬间反应过来! 萧安城那个贼家伙说过,他不相信藩库地下室里有银子!陈子峰也认为他说的有道理,这极有可能是颜伯苓为了保命放的烟雾! 他对着电话说:“王科长,他们是不是找到了银子,跟我没关系!我不准备回去!” 王景行在电话那头思考片刻,虽然有点放不下,还是低声说:“那好,我们继续!” 17-24 此时,住在株洲古董一般小楼里的佐藤先生,得到长沙传来的消息,要比陈子峰快得多!他带了电台! 他接到吉野来的电报,电报中说了三件事,第一件,驻地昨夜失盗,被人盗窃一支手枪!第二件,重庆赵时甫似乎已找到藩库地下室!第三件,重庆方面的假币,似乎出于丝茅村一带,此事有待核实! 佐藤先生看着这封电报,不由皱起了眉! 驻地里枪支被盗,最直接的危险就是身份可能暴露!即使只是被一个小贼无意间盗窃,消息也会传出去!这就有危险了! 他回电命令吉野,密切注意周围情况,同时寻找新驻地! 另外,继续核实丝茅村的情况!待他回去之后再做决定! 对于重庆来的赵时甫,找到藩库地下室一事,他几乎和陈子峰一样,第一个念头就是返回长沙,看看此事是否有什么可利用之处! 但他考虑片刻,忽然对川上说:“你去查一下,看看陈子峰那些人动了没有!” 过了半个小时,川上回来说:“陈子峰那些人没动。不过,也可能还没得到消息!他们似乎没带着电台。” 这么一种情况,就让佐藤先生沉吟起来。 他微笑问麻生课长,“您可能不会回长沙吧?” 麻生说:“我的货这两天就要到了,我当然要在这里等候!” 佐藤先生就此做出决定,“好,我也在这里和您一起等!麻生君,请你相信我,我一定要保证这批货的安全!这样如何?” 这时,麻生课长才在他冷峻的脸上露出笑容! 17-25 到了这天中午的时候,藩正街的局面终于被警备司令部的士兵控制住了! 藩库地下室已被找到,里面可能有银子!接下来怎么办!最焦虑、最不安、也最拿不定主意的,反而是总司令罗炳立! 在这件事里,他能够信任的人,基本上都被请到他的办公室里! 头一个来的,就是军法处处长焦俊才。罗长官寻找银子就和他有关!与云南方面商谈交换武器弹药之事,也是他从中搓和的!所以,他必须在座! 其次就是战区司令部的警卫科长桂龙海!他和战区李参谋长的夫人私交甚好,这一点极其重要!今后,在处理银子问题时,桂龙海几乎就是战区司令部方面的代表! 所以,他也必须在座! 第三个则是萧安城!在所有人中,只有他认为,藩库地下室里可能没有银子! 另外,罗长官得到的其他消息说,这个叫萧安城的人极其聪明!直接说就是极其狡猾!眼下这个局面,罗长官需要有一个极其狡猾的人帮助他出谋划策! 他自然也要在座! 最后,就是司令部警卫连连长连国璋。在警备司令部里,罗长官信任的人,除了已死的沙万桐,就是这个连国璋了!无论罗长官怎么决定,连国璋都是负责执行的人! 此时,罗长官一个一个看着眼前这些人,终于说:“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我需要你们给我提建议,这件事怎么办!拖是不行的!” 但他问过之后,却没人开口,都如木雕似的看着他。 焦俊才很清楚,自己的价值,只能体现在找到银子之后!找到之前,他只能是个旁观者!基本上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桂龙海本来就是个老油条,凡事不看清楚了,他是不会动的! 连国璋不过是个警卫连长,他只有执行命令的任务,没有说话的机会! 罗长官也看明白这一点,最后就把目光落在萧安城的脸上,看着他! 萧安城也看明白这一点,就轻声说:“长官,您在处理这件事时,一定要公正。” 罗长官目光冷峻地盯着他,“怎么才算公正!”声音很是严厉! 萧安城仍然轻声说:“洪门方面的人不能多,比如说,七八个人,十来个人,要在士兵的监督下挖掘,这样比较好控制。” 罗长官对这一条还算满意,“还有呢?” “长官,请东庆国术馆的人派两三个代表,监督挖掘。” “为什么!”罗长官的眼睛已经瞪了起来! “为了公正!这样,不管有什么结果,东庆国术馆那边的人才没话说!” 罗长官听出来了,他这个话里的意思,仍然是那里不会有银子!但事情闹了这么大,怎么会没银子呢!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还有什么!”他问。 “另外,一定要请战区司令部方面的人,市警察局方面的人,市建设委员会方面的人,还有市财政局方面的人在场!共同监督!” “如果洪门的人挖出银子呢?” “长官,如果挖出银子,您的士兵要负责整个地下室的安全,并向战区长官报告!” 罗长官听到这一句,差一点在脸上露出笑容!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 这个狡猾家伙,说的是负责整个地下室的安全!就是说,在银子搬出来之前,都由我的士兵守卫!他妈的,这中间也许就有机会了! 他斜了焦俊才一眼,果然看见他脸上也隐约露出一丝笑容! 这时,他才注意到,这个萧安城一直用冷静的目光盯着他,就仿佛是一个警告! 他把此事来回想了几遍,这才想到一个在他看来是绝不可能有的结果! “如果地下室里没有找到银子呢?”他轻声问。 “长官,如果没找到银子,您要请所有在场的人作证!让所有人都进去看清楚!” “你就是不相信那里有银子吧!”罗长官恶狠狠地说! “长官,这里面的情况有点怪异,我说不清楚。您要做两手准备!” “什么两手准备!你说清楚!” “万一里面有银子呢?”萧安城说完,就一动不动地看着罗长官。 罗长官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高腔大嗓,声震屋宇。但他心里终于相信,那个地下室里确实不会有银子!就是这一点,让他痛苦不堪! 所有人都意外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17-26 会议结束之后,所有人都离开罗长官办公室,向外面走去。 萧安城慢慢收拾自己的笔记本和挎包,背在肩上,然后回头看着罗长官。 正文 1259、 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此时,罗长官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猜到他会回头。 萧安城再次向门口看了一眼,确认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慢慢走到罗长官面前。 他轻声说:“长官,我其实一直都比较糊涂。我中了毒之后,一直就这样。所以,我不管说什么,都是没道理的,甚至就是胡说!” 罗长官慢慢站起来,盯着他,轻声说:“萧先生,我知道你中过很重的毒!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当作胡说!我只要听听就好,我没必要对别人说!” 萧安城忍不住向他笑了一下,和智者说话,总是让他很愉快! “长官,我胡说一句,长沙这里,可能真有银子!”他轻声说。 “萧先生,你有什么依据吗?比如,让你这么想的理由!你有吗?”罗长官的声音很低,说的却极其认真! “长官,湖南省银行曾经印了一大批两角钞票,大约有二十万上下,那是很大的一批,却意外失踪了!谁也不知道那些两角票的下落!长官,那是一大批票子呀!我不相信是被人偷走了!那么一大堆,就算是偷,也要许多人手!” “你是说,这些两角票,可能和银子在一起?”罗长官震惊地看着他! “长官,您这么想,这两样东西,数量都很大!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搬得动的!所以,能找到两角票,也许就能找到银子!” “你说的对!还有什么!全都说出来!” “其次,历史上,湖南省银行经历过战乱,还有反反复复的动荡,多次关门歇业!确实有丢失银子的缝隙!这是我最说不准的!” “你说的好!还有什么!” “长官,尽快找到颜伯苓!只有他知道银子在什么地方!” “他藏的?” “不是!他一个人,藏不了几十万两银子!我感觉,真的有可能是被人忘记了!我刚才说了,湖南省银行在历史上,曾经多次关门歇业,甚至还遭到过抢劫!人员多次流散!有些重要的事,被人忘记了,有这个可能!” “我明白!我一定悄悄寻找颜伯苓!我一定要找到他!” “长官,最关键的一点是,您要考虑好,找到银子之后怎么办!那么多银子,是藏不住的!一定会被人知道!长官,您不能给自己惹麻烦!您要考虑处理好的办法!” “我明白,我明白!谢谢你,萧先生!” “长官不必客气。我要说的,就是这些!长官,我走了。” 17-27 这天下午,长沙警备司令部总司令罗炳立,大张旗鼓地与各方面高官联络,说法就是,如果在藩库废墟里找到银子,并且数量巨大,一方面要请各方面来监督,另一方面,也要与各方面商量一个处理办法!等等! 他最后总要加上一句,“我不知道真假,据说有数十万两银子!数量巨大呀!” 这句话是最能吸引人的!即使孔夫子听见了,也会心动! 到了这天下午四点多钟,曾是布政使衙门的废墟里,就出现了近乎夸张的奇观! 首先,长沙警备司令部的士兵,将这一片地区围了个严严实实,任何人不得靠近! 其次,士兵们又这片废墟里搭建了一个席棚子,棚子下面安放了桌椅。来参与监督的各方代表,就坐在这个席棚下面喝茶聊天,观看挖掘。 战区司令部派来的代表,果然是桂龙海。市财政局来了一位科长。市警察也来了一位科长,就是刑侦科的李应龙科长。市建设委员会最隆重,主委储昆成亲自到场! 东庆国术馆的人,只允许在这片地区的北侧观看,因为那边就是他们负责的地段! 重庆洪门的人最多,占据了这一小片地区的其他三面。 这两方面的人,都是提着拳头,瞪着眼睛的!以瞪眼睛为主,他们就是想看一看,能不能从这里挖出银子!这才是关键! 洪门方面只有十个人被允许进入,在这里挖掘。杜万财很想进去看看。 连国璋却拦住他,说:“你要进去,就是十一个人了,不行!” 杜万财没办法,只好挥手叫一个人出来,他这才得以进入! 东庆国术馆的钱头,带着一个手下,也被允许进入,但只能观看,不能动嘴动手! 四点过五分时,所谓的藩库地下室,终于再次开始挖掘! 17-28 到了这个时候,原布政使衙门周围的墙头上,房顶上,甚至树上,都挤满了数不清的人!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虽然他们什么都得不到,但看一看白花花的银子如何从这里挖出来,还是挺让人兴奋的! 废墟里的杜万财,看得清清楚楚,挖掘工作极其艰难! 地下室入口里塞满了碎砖、灰碴、钢筋、铁棍,还有烧焦的奇形怪状的梁木,所有这些垃圾都混杂在一起,互相牵扯,甚至在雨水的作用下,凝固在一起! 作业面又极其狭窄!虽然有九个人,但在洞口里干活的只有两个人。他们不得不用手去拉扯钢筋、捡拾砖头,后面的人才能把这些垃圾铲到筐里,运出去! 还是那句话,挖掘工作极其艰难! 挖掘到傍晚七点钟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连国璋走过来说:“好了,全部停止,明天继续挖!” 杜万财还想再挖一会儿,连声说:“长官,看得见,看得见!” 连国璋说:“天一黑,你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停止!明天再挖!” 挖掘工作停止之后,整个废墟里又出现了新的奇观。士兵们、东庆帮、洪门,都燃起一些火堆,一方面照亮,一方面取暖。 现在这个季节,到了夜里,还是有点凉的。 远远望过去,整个废墟里布满了篝火,星星点点,如摇曳而绚丽的夜空一般。 17-29 也是这天晚上,住在西村车站外面小旅馆里的陈子峰、乔艳芳和李三,坐在一起吃他们已经晚了的晚饭。 这顿晚饭吃得有点怪异。他们慢慢往嘴里扒拉米饭,一口一口吃着辣子鸡丁和素炒青菜,眼睛却转来转去的互相盯着,仿佛不认识了。 陈子峰终于开口说:“李三,你再说一遍!” 乔艳芳首先瞪起眼睛,“你犯什么病!他已经说三遍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陈子峰同样瞪着她,吼了一声:“老子没听清楚!怎么啦!” 李三急忙摇着手里的筷子,平息他们之间的愤怒,说:“小乔,没问题,没问题,我再说一遍,没问题!” 陈子峰头也不抬地吃着饭,“说!” 李三想都不用再想,开口就说:“五点半,我带着一个弟兄去定晚饭。我买,他盯着周围!我正看菜单,身后的弟兄悄悄捅了我一下!” “你回头了?”陈子峰恶狠狠问。其实,他次次都是这么问,现在还是要问! “没有!没有!我只是小声说,什么情况?身后的弟兄说,小街对面,穿灰布衫,黑裤子,头戴草帽的家伙。我说,你别盯着他!眼角瞄着就行!那个弟兄看着别处,一直用眼角瞄着那家伙!” “后来呢?”陈子峰盯着他问。 “我买好饭菜时,身后的弟兄说,那家伙走了!你别回头,他还在回头看!等我提着饭菜出来时,那家伙已经走掉了!这就是整个经过!” 陈子峰继续吃着饭,却好一会儿没说话。 乔艳芳撇着嘴说:“你听出什么来了!麻烦你跟我说一声!” 陈子峰歪了歪头,说:“他妈的,我就没听出来,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乔艳芳一下子咯咯大笑了起来,“你就混蛋吧!你要是能听出来,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除非我哥来,别人谁也听不出来!” “狗安贼不在!你说老子怎么办!老子只能靠自己!我说,你听出来没有!” “就这么一个小过程,什么也听不出来!你怎么着吧!”乔艳芳歪嘴瞪着他! “老子能怎么着!听不出来,老子怎么采取行动!” 这时,乔艳芳就不说话了。 她心里很明白,眼前的情况就是这么怪异! 现在来看,日本人的货肯定要在这里上岸运走!不是往北运到长沙,就是向南运到衡阳等地!但他们现在,什么情况也不掌握,下一步的行动就没办法决定! 操!狗日的日本人,他们什么时候运货! 17-30 西村车站外,货栈里。 同样也在吃晚饭的佐藤先生,微笑看着对面的麻生课长,轻声说:“麻生君,你的货,什么时候运来?” 麻生课长抬头盯他一眼,“应该是两天内到!最迟后天!怎么呢?” 佐藤先生微笑说:“我和你商量,能不能再晚一天。明天和后天,我要派人把西村码头和西村车站,都好好看一看,这样可能更安全一些。你说呢?” “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句实话,你想干什么!”麻生课长疑虑重重地盯着他! “很简单,只想确保你的货安全!这是我唯一的目的!”佐藤先生微笑说。 “推迟一天,你就能确保安全了?” 正文 1260、 一定是日本人的藏身地点 “麻生君,推迟一天,是为排除危害!就是这么简单!” 麻生课长很生气,指着外面说:“对我的货有危害的人,就住在那边的小旅馆里!你要消除危害,为什么不对他们动手!你还等什么!” 佐藤先生冷静说:“我直接对他们动手,会引来军队!军队一来,你这条货运路线就彻底报废了!你希望这样吗!” 麻生课长一直盯着他,终于站起来说:“我去通知南昌,晚一天到!” 18-1 麻山镇的电台信号一出现,立刻就惊动了萧安城手下的监听军官! 但是,这次通信时间极短!等萧安城得到消息,从楼上冲下来的时候,信号已经中断了!或者应该说,是结束了! 监听军官说:“麻山镇这部电台似乎收到呼叫信号,他就回了一个接收信号,就再也没声音了!你下来的时候,这部电台只回了一个结束码!” 萧安城急忙问:“找到给他发报的电台吗!” 监听军官摇摇头,“肯定有人给他发报,但电文极短!只有三十秒!周围电台很多,听不出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萧安城明白,这就没什么办法了!麻山镇的电台收到一封电报,三十秒就结束了! 这封电报意味着什么,他就是再聪明也想不出来!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这部电台可能与日本人的假货有关系! 是运货时间吗?他实在猜不出来! 所以,还是那个让他犹豫的问题,要不要让陈子峰和小乔他们回来! 18-2 萧安城重新上楼,进入自己的房间。他听了一下周围动静,就轻轻栓上门。 他下午从警备司令部回来的路上,买了几本软皮笔记本,还有一本英汉辞典。 他从床下拖出自己的箱子,移开箱子上的东西,打开,拿出那个曾把他吓出一身冷汗的牛皮纸袋子。 他把纸袋子里的资料都拿出来,一份一份地看着。 他重新整理一下这些资料的顺序,就开始一页一页的抄写。 他要把每一封电报都抄下来。赫伯特先生曾在一些电文下面划线,或者作标记,他也照样划线和作标记。之后,他才抄写赫伯特先生写在纸上的英文说明。 对英文,他只能看出大概的意思。他现在顾不上去理解这些文字,只能全部抄下来之后再作研究! 但对照前面的电文,他仍然从英文说明中看出一些端倪。 有些说明,一下子就解开了他过去的疑惑,甚至能看明白电文!但所有这些电文,今后都要反复核对,才能确保无误!破译电码这件事,是容不得出错的!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粒小石子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他急忙冲到窗口向外张望。他隐约看见,斜对面的墙角后面,一个小小的黑影在向他挥手。他明白,是晓烟来找他了! 18-3 这天上午,赵时甫手下的人,终于找到藩库地下室的消息,不仅传遍全长沙,也必然传到了晓烟的耳朵里!她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感觉危险已迫近到眼前! 她一直以为,赵时甫手下的人在那片废墟里挖掘,怎么也需要三四天时间! 有这么几天时间,她或许还可以从容应对!她绝不会想到,狡猾的白崇信竟然找到一个曾在藩台衙门里当过差的乞丐老人! 这件事的结果很清楚,赵时甫手下的人,一旦找不到银子,他们就会更疯狂地寻找她的金钱帮孩子!他们有好几百人!可以遍布整个长沙城!找到她的金钱帮孩子,恐怕连一天都要不了!一旦被他们找到,所有孩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现在,她必须尽快采取下一步行动,才能保证所有孩子的安全! 她感觉,现在能帮助她的,只有曾经中过毒的大哥哥!我帮过他,他也应该帮我!这就是晓烟心里最直接的想法! 18-4 萧安城下了楼,对监听军官们,也是对姜玉凤说:“我要去打针。” 他从监听科小楼里出来,并未向两边看,而是直接向西走。 几分钟之后,他就进了山,又走到上次见到晓烟的树丛里。 他扭回头,借着天上半个月亮,看见身材娇小的晓烟,正慢慢向他走过来,一直走到他的面前。 他向晓烟伸出双手。晓烟什么也没说,就把自己的双手放在他的大手里。 萧安城双腿弯曲,目光平视,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稚嫩,却又极其聪明的小姑娘。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将她搂在怀里,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萧安城这么一个帅哥,一生中要是没有几个女人缘,那是不可能的! 眼前的吴晓烟,就是一个!不过,他们此时都想不到这一点! 晓烟此时,同样一动不动,似乎也在感受这一刻的温暖和美好。 她用很轻的声音说:“大哥哥,好多年前,我很小的时候,我姆妈,也曾这样抱着我。后来,我和姆妈一直过得很艰难,她就再也没抱过我。” “姆妈不在了,是吗?”萧安城轻声问。 “是,被日本飞机炸死了!李太太也找不到了!我带着弟弟,简直活不下去了!后来,为了活命,我才有了金钱帮。大哥哥,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萧安城望着这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一再说,金钱帮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心里总是有一种很怪异,又很温暖柔软的感觉。他想,她的心可真大! 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在株洲的事。 “对了,我中毒那几天,头脑一直很模糊。那个黑提包,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大哥哥,我知道你迟早要问的。那天傍晚,我看见你进了那家小茶馆,也看见你一直低头坐在桌边。我猜,你好像在想事情。后来,我看见一个人偷了你的提包!我追上他,亮出金钱,一棍子就杵了他的喉咙,这才拿到提包的!我还看见你追另一个人。我猜,你一定是要找那个黑提包!那个黑提包,对你一定很重要!” “是!那个黑提包更重要,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所以,我猜想,你一定会帮我!你上次就答应我的!” “晓烟,我一定帮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我和你一起商量!” 这时,晓烟从后腰里拿出一个东西,直接放在萧安城手里。 萧安城吃了一惊,这是一支手枪!她竟然拿到一支手枪!谁的手枪! 不用他开口问,晓烟就直接说:“西湖街和下碧湘街的拐角,有一个小院。我帮里一个孩子,就从这个小院里偷出这支枪!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萧安城不用想就明白,那个小院,一定是日本人的藏身地点! 他很想站起来,赶快做一点什么!但他注意看了一眼坐在面前,比他矮一头的小女孩,忽然意识到,她还有什么话没说出来! 他慢慢凑到晓烟面前,借着月光看着她的眼睛,小声问:“还有什么?” 晓烟一动不动盯着他,轻声说:“大哥哥,你一定不要以为我疯了!但二十几个孩子的生命就压在我头上!我不疯,可能就不行了!” 萧安城冷静盯着她,“你说!把你的想法全说出来!你要记住,我一定帮你!” 到了这个时候,吴晓烟才慢慢凑到萧安城的耳边,断断续续,低声说了起来。 萧安城震惊地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晓烟,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计划!这个计划的核心,就是制造一场大乱局! 他终于听明白她的意思!不制造出一场乱局,她金钱帮的孩子,就一定有危险! 18-5 凌晨两点钟,长沙警备司令部警卫连连长连国璋,悄悄从藩库废墟里抽出一个排,一路急行军,赶到西湖街和下碧湘街的拐角。 萧安城从墙角后面闪出来,向他指点眼前这个小院。 “萧长官,你确信这是日本人的驻地?”连国璋小声问。 “我确信!”他从挎包里拿出鲁格手枪给连国璋看,“有人从这里偷出这支枪!” 连国璋没再问。他一挥手,他的士兵们很快将这个小院包围起来,等待下一步命令。 警卫连的士兵,军事素质到底要高一些。他们一看清连国璋的手势,就开始行动! 首先,几个士兵在墙边搭人梯,两个士兵踩着他们的肩膀,在墙头上架起步枪,随时准备射击!之后,又有两个士兵,悄悄潜到门前。 他们拔出刺刀,准备拨门里的门栓。但刺刀一碰到院门,那院门却无声地开了! 这个情景,让萧安城大惊失色。 他跳起来高声大喊:“不要动!后退!所有人都后退!快后退!” 爬上墙头的士兵,门前的士兵,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这就是命令,他们都匆忙向后退去。 这时,他们才惊愕看见,那个院门就那样半开着,院子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里面仿佛快要出鬼了! 连国璋低声问:“怎么回事!” 萧安城瞪着眼睛说:“连上尉,里面可能没人!日本人最会搞炸药!我们不要被他们炸着!天太黑,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在这里等着,等天亮再说!” 正文 1261、 让三个壮汉抱着木桩撞门 连国璋望着那扇半开的院门和寂静的小院,自己也感觉有几分恐惧! 18-6 天蒙蒙亮的时候,连国璋的士兵按照萧安城的指点,终于确认小院周围没有电线,没有电话线,也没有拉绳之类的东西,附近更没有可疑的人! 萧安城让一个士兵再次爬上墙头,特意叮嘱他注意院门,有没有异常东西! 那个士兵爬上墙头,对着院门看了一会儿,小声说:“长官,好像院门后面有什么东西,但我看不清楚,好像是一个盒子。我想不明白,门后怎么会挂着一个盒子呢?” 萧安城说:“注意你的墙头下面,有没有异常东西!仔细看!” 那个士兵低头向墙根底下看了又看,小声说:“长官,下面没有什么异常东西,就是有个破筐子放在墙根。” 连国璋说:“长官,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有炸药?” 萧安城说:“小心没大错!还是我进去看看吧!” 他很快攀上墙头,看清下面的破筐子,一步跃过去,跳过破筐子,落在平整的地上。 他先回头看身后的破筐子。他这么一看,不由咧了一下嘴。破筐子里放着一块炸药!雷管已经插上,并且直接连着拉火管!拉火管上面的拉火栓就拴在破筐子上。 只要有人一不小心,碰倒这个破筐子,炸药就会掉出来!拉火栓会被拉出来,炸药即刻就会爆炸! 他抬头盯着墙头上的连国璋,一指破筐子,“日本人已经给我们下好套了!这里就有炸药!门后应该也是炸药!” 几分钟之后,萧安城终于拆除了破筐子里和门后的炸药! 他让连国璋只带几个做事仔细的士兵进来,继续寻找炸药! 他们在院子里搜寻一遍,未再发现其他炸药。 最后,他们都聚在房门外,盯着这扇门! 萧安城伸出一根手指,轻推那门,那门就开了一条小缝!他掏出小手电顺着门缝上下照。不要说他,就是旁边的连国璋也看见,门缝里横着一条细麻线,连着两边的门! 萧安城拔出匕首,想割断麻线。但线太软,他也不敢用力! 这时,他就感觉奇怪了,日本人在门里设好炸药,他怎么出来的!难道是化成一股烟,从门缝里飘出来的! 他向左右看看,终于注意到旁边的窗户。窗台上摆了一些罐子之类的东西。 他走过去观察片刻,感觉这些罐子都是新近放上去的,不是天长日久的模样。 他把这些东西都拿下来,一拨窗户,果然就开了。 他顺着窗户缝上下观察,确认没有麻线之类的东西,才把窗户打开。 一分钟之后,他如猫一般爬进窗户,小心翼翼向门口走。 设在门口的炸药,让他额头冒汗!门上的细麻线连着一块炸药!但那块炸药只是浮搁在旁边的凳子上,如果割麻线的力量稍大,炸药就会掉下来,立刻爆炸! 他卸下炸药上的雷管,这才打开房门,对连国璋说:“所有人都要小心,仔细搜查,也许屋里还有炸药!” 18-7 萧安城和连国璋带着几个细心士兵,整整搜索了一个小时,终于确认房子里再也没有炸药了!到这时,他们才算松了一口气! “长官,您怎么知道这个地点?”连国璋冷静盯着萧安城,轻声问。 “是跟踪发现!然后找人进去,就这样!”萧安城同样盯着他,简洁说。 “长官,看来,他们也发现了您的跟踪。” “一定是这样!我们和这伙日本特务,打过好几年交道,十分狡猾!” “我听说过一些。现在,我们怎么办?” “你派人守在这里,任何进来的人都要逮捕!你现在最好回藩正街去!我估计,那里恐怕也要出什么大乱子!你赶快走吧!” 连国璋留下一个班,叮嘱他们小心看守,之后就带着其余士兵去了藩正街。 萧安城也走了。他要尽快赶回西城! 18-8 不过,无论是聪明的萧安城,还是谨慎的连国璋,都没有想到,从昨天夜里起,麻子一直站在他的仓库门口,盯着西湖街与下碧湘街拐角的那个小院。 他也看到了士兵突袭小院的整个过程!但他并没有看明白。 那些士兵,为什么要等天亮之后才翻墙进去? 现在,除了留下蹲守的士兵,其他人都走了。 麻子戴上一顶破草帽,也向西湖桥码头匆匆走去。他要尽快去西城的岳麓山里,向烟姐报告这里发生的事! 他有一种感觉,烟姐似乎策划干什么事了!并且是大事! 18-9 天刚亮的时候,藩正街废墟的周围,就已经人山人海了! 不要说周围的街边,就是墙头上、房顶上、树上,也挤满了人!他们都瞪大眼睛看着废墟里的那一小片地方!所有人都传说,今天就会挖出银子来! 还有一群记者,一直挤到士兵的封锁线跟前,又是拍照,又是记录。谁也想不出来,他们能照到什么!现在也没什么可记的! 杜万财早早就来了,此时已急不可耐,就想早点动手挖掘! 但现场负责维持秩序的营长却不允许!理由是,前来监督的各部门长官还没来!要等他们来了之后才能开始! 他向远处一指,“出去!等着!” 杜万财痛心疾首,却毫无办法!他几乎要对着那个空无一人的席棚子呼天抢地了! 18-10 直到上午九点多钟,各部门长官、各方代表才姗姗来迟。 他们互相恭敬施礼,这才悠悠然地在席棚子里坐下来。他们喝了一口茶,互相点头说:“各位,如何,咱们开始吧?” 负责维持秩序的营长,一脸坏笑,向远处的杜万财一挥手,向那个地洞指了一下! 杜万财一下子就明白了,急忙向手下的人一挥手,喝道:“快去!快去!” 那些工人提着各种工具和箩筐,小跑着冲过去,立刻开始挖掘!他们也挺着急的! 很快,一筐筐的碎砖和渣土被清运出来,在洞口旁边堆成一座小山。 到中午十二点时,他们终于挖到地下室门口! 但门口有一扇厚实坚硬的木门,却费了好大力都打不开! 杜万财冲到营长面前,瞪着眼睛说:“长官,能不能炸一下,把它炸开!” 营长同样瞪着他说:“你胡说八道!这里是市中心,决不能随便搞爆炸!你们想办法吧,不要再来烦我!” 杜万财没办法,又亲自钻进洞口里,把那扇木门看了又看。 最后,他派人找来一截木桩,让三个壮汉抱着木桩撞门! 那地方实在狭小,三个壮汉也用不上力,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撞开一条缝! 杜万财又叫人拿来铁棍子,撬了又撬,终于将木门撬开! 木门一撬开,维持秩序的营长却冲了下来,喝令所有人退出去! 杜万财不断说:“是我们挖开的,是我们挖开的!我应该守在这里!” 营长一声断喝,连枪都拔了出来,还是把杜万财等人赶了出去!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就在洞口外面,所有各方的长官和代表好一通争吵,终于确定,营长前面打头,各部门长官和代表随后,杜万财和钱头跟在后面,最后是连国璋带着三个士兵,按照如此顺序,依次进入! 但是,所有人进入地下室之后才知道,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脚下似乎还有水!淹没了他们脚背!他们站在原地,简直不敢再动,生怕前面还有陷阱或深坑一类的东西! 连国璋又跑出去,喝令士兵们去找马灯! 他吼叫:“多找几盏来!要能点亮的!” 士兵们寻找马灯,又用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最后,点亮的马灯终于被送进地下室,给每个官员人手一盏!包括杜万财和钱头。 所有人,都举起手里的马灯,慢慢往里走,四下里照着!更准确的说,是在急迫地寻找银子!所有人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漏掉银子或银元! 概括起来说,整个地下室里就是一片混乱状态!许多木架子倒在地上!木门打不开,就是被倒下的木架子顶住了!另外,地面上或墙边,还扔着一些木箱子,全都敞开着! 仅这些敞开的木箱子,就让所有人意识到,他们可能什么也找不到! 官员们、代表们、士兵们,还有杜万财和钱头,把这个相当宽大、相当阴暗、到处是水的的地下室找了一个遍,他们连一两银子也没找到! 官员们看清这种情况,就接二连三地出了地下室,直接走了。 杜万财和钱头却不甘心。他们分头叫了几个自己人下来,仔细搜寻了一遍,又在水里摸!但摸来摸去,连一个银元也没摸到! 18-11 直至下午三点钟,藩正街废墟的挖掘工作全部结束,是彻底结束! 所有企图找到银子的人,都怀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怒气走了!他们一路走一路骂,骂完天骂地,骂完祖宗八代再骂阎王小鬼!他们实在太失望了! 杜万财和钱头更是绝望到了极点! 正文 1262、 武汉方面正寻找此人 他们站在地下室里,把整个地下室看了又看,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终于向那些痴呆望着他们的手下人挥挥手。 那些干活的人,几乎全身都湿透了,踩着咕唧作响的鞋,也都走了。 最后,军队也排着队撤离了。 不过,周围那些观望了两天的百姓们,却一下子涌上去。他们把偌大一个地下室,挤得满满当当!他们就如久旱的鱼一般,在那半尺深的水里挣扎寻找,更哇哇乱叫着! 18-12 赵时甫在此刻之前,早已把自己“武装”起来了! 他穿好藏青色哔叽呢长衫,脚蹬擦得锃亮的皮鞋,头上一顶黑细呢礼帽,皮包里更是装满了足够的钞票!这是他最重要的武器! 他就等得到杜万财找到银子的消息,就准备四面出击,打通所有可能的关节,为自己争得最大一份银子!他毫不客气地想,我出了五千元!我就应该得到最大的一份! 但是,他现在瞪着杜万财,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里面是空的!”他终于吼叫起来! “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杜万财苦恼地叫了起来! “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一两也没有!更没有银元!只有一些曾经放过银子的破木头架子!赵老板,那里就算有过银子,也早被人搬光了!” “被谁!什么人这么大胆!” “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我看那些快被泡烂的木头架子,恐怕早就被搬光了!” “那里是藩库呀!就是放银子的地方!怎么会没有银子呢!” “大清朝时,那里肯定是放银子的地方!但早就没有了!里面是空的呀!” “那个麻子,那个麻子,不是说银子在哪里吗!啊!他说得很肯定!” “我的赵老板,我们上当了!麻子那个王八蛋就是骗我们的!就是怕我们抓到他们!他是胡说八道!他是骗我们的!他们就是想逃一条活命!” “找到他!快去找到他!他妈的,老子就是把他打成肉酱,也要告诉我银子在哪里!” “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了!这些日子,我们放了他一码!让他们多活了几天!我不会放过他们!我一定要找到他们!你等我的消息吧!” 杜万财说完,就匆匆忙忙走了!他可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分钟! 赵老板如果发起疯来,肯定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18-13 长沙警备司令部。 罗炳立总司令脸色严峻,一动不动站在办公桌后面,难以相信地盯着面前的萧安城和连国璋!到了现在,他仍然不相信藩库地下室里,竟然没有银子!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相当凶恶地盯着对面的萧安城,似乎就是他把银子弄走了! 他努力平复心情,说:“萧先生,果然让你说对了!那里没有银子!倒是让你判断对了!现在,请你告诉我,银子在哪里!我就想知道这个!你说过,长沙有银子!你说过这个话!” “长官,我说的是,长沙可能有银子!我不敢保证!”萧安城冷静地说。 “我听的是意思!你说长沙可能有银子的意思!你其实就是说长沙有银子!我信你这句话!现在,我请你再做一个判断!我现在就要听你的判断!” 萧安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里却思考着晓烟姑娘告诉他的方案! 现在再考虑,晓烟姑娘这个方案是有缺陷的!如果赵时甫开始疯狂寻找孩子,不知他们能不能躲过这两天! 另外,他一时还想不清楚,如何利用警备司令部这支力量!这是最有力的力量! 他想了又想,还是轻声说:“长官,现在来看,只有找到颜伯苓,才能找到银子!我的判断是,哪里有银子,只有他知道!” 罗长官猛地回头瞪着连国璋,严厉说:“那你们就去找那个姓颜的!尽快找到他!” 连国璋没有办法,只好立正说:“是,长官,我们尽快找到他!” 罗长官一拍桌子,“是秘密找!全力以赴找!秘密找!萧先生,还有你,也去找!” 18-14 这天下午,正在西城寻找孩子的韩丹,也得到藩正街地下室里没有银子的消息! 她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懊恼!实在说,长沙有没有银子,都和她没关系,但她心里就是懊恼!非常懊恼!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呀! 这之前,她已在西城的大街小巷里走了差不多一天,正坐在街边的小茶馆里歇脚。 她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眼前的诡异事! 那帮孩子到底有多大本事,躲在实在不算大的长沙城里,又有那么多人在找他们,却就是找不到!真叫人意外!也叫我郁闷! 偏偏就在这时,大胡子姜子牙走过来,告诉她藩正街废墟里没找到银子的消息! 这么一来,韩丹的心里就更郁闷了! 但她看了姜子牙一眼,他眼神怪怪的,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还有什么?”她简洁问。 姜子牙脸上的笑容更怪异了,说:“党部李科长的电报回来了。我给你念念吧。” 他从口袋里取出电报,念道:“关于武汉沈一梅事,经查,其确为武汉市党部通信组干事,但于今年年初请假回老家,且至今未归,似已自动离职!武汉方面正寻找此人。” 他念完,就眼神怪怪地看着韩丹。 韩丹不由冷笑起来,“我那天一看见她,就感觉她不对头!她果然有问题!胡子,你说她有什么问题?说我听听。” 姜子牙说:“就是一个请假不归,自动离职,这就已经够严重的了!还要什么!” 韩丹说:“可不仅这一点!她说她的任务就是寻找那两个孩子!谁交给她的任务!她离职的时候,重庆的孩子帮还什么都没干呢!一句话,交给她这个任务是,一定是共!” 姜子牙吃了一惊,“你的意思,她就是共!” “她不是共,你说她又是什么人!” “那,你怎么办?监视,还是抓捕!” 这时,韩丹就不说话了,而是回头看着窗外,一动不动地思考着。 片刻,她回头说:“抓捕沈一梅,并不是我们来长沙的任务!寻找那两个孩子,才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你安排一个细致的弟兄,秘密监视她!她要能找到孩子,就省了我们的事!说不定,我还能找到谁给她的任务!” 大胡子姜子牙立刻说:“行,这个没问题!不过,我考虑的还是那个事,她和孩子帮里的二菊,真的长得很像!” 韩丹盯了大胡子片刻,微笑说:“胡子,你给我说说,那个叫二菊的女孩子,会有一个长相挺周正,很有文化的姐姐吗?” 姜子牙眨着眼睛想了一下,也不得不摇头。 在他的记忆里,那个叫二菊的女孩子,应该是讨饭的出身,所以才会混在孩子帮里!她似乎不可能有一个上过学的姐姐! 他只好说:“你说的也对。我就觉得这是个事,想跟你说一声。” 韩丹一点头,“好,就这样!等我们再见到那个女人时,再说!” 18-15 沈一梅此时也在西城,她正靠在报摊上看报纸。 报纸上全是藩正街挖掘地下室寻找银子的文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都是这些!所有文章渲染的,就是要在那个神秘的地下室里,找到一大批银子猜测! 沈一梅看的就是这些狗屁文章! 按道理说,藩正街挖掘地下室寻找银子的事,和她的任务没关系! 但挖掘地下室寻找银子的头号人物,偏偏就是重庆来的赵时甫!赵时甫也在寻找从重庆逃亡来的孩子帮!这样,赵时甫挖掘地下室寻找银子的事,就和她有了间接关系! 道理很简单,赵时甫专注于挖掘地下室寻找银子,就会放松追踪孩子帮!妹妹二菊就多少安全一些。她希望借这个机会,尽快找到妹妹!再进一步找到那两个孩子! 这时,鲁保丰向她跑过来,低声说:“我刚才给国璋打电话,他告诉我,藩正街地下室里没找到银子!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杨一梅抬头看着年轻英俊的鲁保丰,心里头一件想到的事,就是赵时甫花费巨大,却没找到银子,一定怒不可遏! 他从今天起,一定会全力寻找孩子帮!这样,妹妹二菊就有危险了! 18-16 这一天的中午,麻子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这是晓烟的吩咐,也是她整个行动计划的一部分。 麻子自己也有些意外,眼下这么危急的情况,烟姐还惦记着这件事。 他选择中午出门,是因为中午的时候,苏家巷里的行人比较少。 他站在万福居门口观望,见左右没什么行人,就悄悄向东走,很快就进了奶奶住的小院。 奶奶正在哄弟弟睡觉,但回头看着他的眼神却相当警惕。 旁边的小安湘,也同样瞪着她黑黑的大眼睛,盯着麻子。 麻子只是向她们笑了一下,也挥一下手,算是报平安。 之后,他就挪开灶边的水缸,掀开下面的石板。 正文 1263、 你如何声东击西! 下面水缸里还有一些装钱的布袋子。最近一段时间,高师傅一直在采购,用掉了不少钱。今天,他还要取一些钱给高师傅! 他找来一条面口袋,把水缸里的布袋子装进面口袋。最后,面口袋里装满了,水缸里还剩下两袋子钱。 麻子回头说:“奶奶,这里还有两袋子钱。万一有事了,您拿上这两袋子钱,带着安湘和弟弟躲起来。我们要没事,一定会回来找您!” 奶奶苍老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麻子! 麻子想了想又说:“奶奶,您受累,照顾两个孩子。您记着,我们要没事,一定会回来找您,也请您多保重,照顾好两个孩子。” 奶奶仍然没说话,只是向他点点头。 安湘却眨着大眼睛,轻声说:“麻子哥,把一点钱在我口袋里,可好噻?” 麻子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从口袋里数出五百元钱,塞到她手里。 他最后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又向奶奶挥一下手,就扛着面口袋走了。 麻子不仅是小贼出身,更是乞丐出身。从他记事时起就饿着肚子,几乎从未吃饱过!所以,他看得懂小安湘此时的眼神,她是被饿怕了! 实在说起来,饥饿能让一个正常人,变成一条狗! 18-17 麻子回到万福居,就把高师傅叫到小库房里。 他眼神阴阴地盯着高师傅,随后就慢慢打开面口袋给他看。 面口袋里都是一些小袋子。高师傅伸手到面口袋里一摸,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他盯着麻子问:“咋?” 麻子脸上有笑容,却是阴冷的,说:“高师傅,您该采购什么,还是去采购。这里是我们所有的钱!您尽管用!我们信得过您!所以才把这些都交给您!” 高师傅歪了歪嘴,说:“麻子兄弟,你倒是信得过我噢!” 麻子说:“我们当然信得过您!但我也要把话说清楚!您替我们做生意,我们决不会亏了您!这个生意挣到了,就有您一份!但大头,还是我们的!不过呢,如果我们出了什么事,走了,不回来了,这一切,就都是您的了!我想要说清楚的是,那是在我们都走了之后!我希望您明白这里边的分寸!” 高师傅看着这个瘦瘦的年轻人,好一会儿没说话。他不过十七八岁,晓烟那孩子更小!但你要起非分之心,占他们的便宜,恐怕结果一定不会善了! 他说:“麻子兄弟,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们莫事,我们的生意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如果你们离了长沙,不回来了,这家店才是我的,包括这些钱,还有那些仓库里的货!你是这个意思吧!” 麻子向他点点头,“高师傅,我正是这个意思。我们希望,你好,我们也好!” 高师傅想了想又说:“麻子兄弟,我也把话说清楚。你们就是走了,我也会留下一笔钱,保存着,万一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需要钱,就来找我!如何!” 麻子的脸上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轻声说:“高师傅,我们没看错您!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最好了!好了,我把这个口袋都交给您了,您好好用吧!” 高师傅提起面口袋,仍然回头说:“麻子兄弟,我还是希望,我们像过去一样!” 麻子笑了笑,却没说话。他的心里,其实相当紧张,不知这几天会出什么事!更不知金钱帮的孩子们,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18-18 这天的下午,沈一梅考虑再三,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 她太了解中统了!中统是个庞大系统,像神经一样遍布全国各地。任何一地的中统人员如果有了什么疑问,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向上级汇报! 如果他的上级也弄不明白,就会利用中统这个大系统进行调查! 韩丹要想查清我的底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请上级调查!但我离开武汉已有五个多月,这是最经不住查的! 她回头盯着鲁保丰,认真说:“你最好向长沙党组织报告,我寻找两个孩子的任务,可能很难完成!那个韩丹可能正在怀疑我!你告诉上级,请派别的同志来接替我的任务!” 鲁保丰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一梅同志,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一梅轻声说:“这个任务太重要!没有别的办法!请其他同志来接替我!我恐怕要找个机会离开这里!” 她一说完这句话,心里就有些波动。离开长沙,就要离开妹妹!现在一离开,恐怕再也见不到妹妹了!但是怎么办呢,妹妹再亲,也比不过任务的重要! 她对鲁保丰说:“你现在就去,向上级报告!” 18-19 几乎可以说,赵时甫没找到银子的消息,陈子峰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连国璋几经转折,终于打电话找到他,几乎喊破喉咙才告诉他这个消息! 此时,陈子峰和李三头戴斗笠,披着蓑衣,坐在袁河岸边持竿钓鱼。 河水很清亮,几乎可以看见河底。这么清亮的河水,要想钓到鱼,就比较难了。 水里的鱼,也看得见岸上的人!这事就很混帐,就好比日本人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日本人!是一个道理!怎么说都是混帐! 他此时并不关心连国璋告诉他的消息!狗安贼早就说过,藩库地下室里不会有银子!他相信他说的对!狗安贼贼眼通天,早就把这些都看清楚了! 他也不关心今天能否钓到鱼。他关心的是左手那边不太远的西村镇小码头! 日本人要走水路运货!运许多箱假币!这些货不是在宜春上岸,就是在西村的小码头上岸!只有这两个地方可以将货转送到火车上! 所以,除了这两个地方之外,没有第三处地方! 但这也正是让陈子峰焦虑的地方!日本人的货,究竟要在哪里上岸!宜春还是西村! 按照他和王景行商定的办法,一旦发现异常或者危险情况,他们是要互相支援的!这个支援的前提是,日本人的货要在哪里上岸!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李三轻轻哼了一声。 陈子峰没动,只是侧着眼睛盯左侧的小码头。但小码头上既没有船,更没有人! 他再斜一下眼睛才注意,离码头不太远的墙边坐着一个人。那个人似乎在弄手里的什么东西,但不时会抬头向他这边瞟一眼! 王八蛋!昨天李三碰到一个不算,今天又来一个!什么意思,就怕老子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吗!你就是要告诉老子,你们的货要在这里上岸吗!是不是这个意思! 操!老子守在这里,再把王景行叫过来,你们的货就好在宜春上岸了! 王八蛋!你们是不是这个意思!想叫老子到宜春去! 操!正中求反,反中求正!特工玩的这点小花招,老子还不知道吗!你们其实就是想在西村上岸!这里才是你们最合适的上岸地点! 但是!他妈的,凡事都有一个“但是”!日本人也许正琢磨老子的想法呢!也许猜到老子会在这里等他们!欲盖弥彰!反过来,欲彰则盖! 日本人猜出老子要守在这里的心思,偏偏就在宜春上岸呢!老子怎么办! 陈子峰此时犹豫来犹豫去的,其实就是这么两种情况!但哪一种才是真的!不好说! 18-20 西村车站外,货栈仓库里,楼上。 外面有点阴天,房间里就有一点暗。周围又是出奇的寂静。 在这么一个诡异的环境里,喝一杯茶,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佐藤先生端起小茶杯,喝了一口,眼睛却盯着对面的麻生课长! 他们两个人现在琢磨的,正是陈子峰此时犹豫不决的事!两天或者三天之后,从南昌过来的货,在哪里上岸!或者说,他们想在哪里上岸! “货在哪里上岸?”麻生课长目光严厉地盯着佐藤先生,干脆直接问。 “这里!”佐藤先生的回答干脆果断! “陈子峰那些人,就在西村!甚至比我们早到!这是一。其次,那批货数量巨大!绝不能受损失!佐藤先生,你怎么说是在这里呢!”麻生课长的脸色很严峻! “麻生君,我将全力保护它不受损失!”佐藤先生点头说。 “我再说一遍,陈子峰那些人就在西村!”麻生课长终于吼了出来! “所以我才选择西村!这个道理,你应该能想明白!” “佐藤先生,请问,你如何声东击西!” “麻生课长,我就在这里声东击西!” “你派了两个人,在陈子峰跟前露面,他就会去宜春吗!他有那么傻吗!” “他不是傻!他是太狡猾!宜春还是西村,狡猾的人一定会反复掂量!反复选择!最后选择的,一定是错的那一个!他选择错了,就是我们的机会!” “你怎么知道,他会选择错的那一个!” 佐藤不由笑了起来,片刻,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因为那个叫萧安城的人,不在这里!他是更狡猾的人!我领教过!” 正文 1264、 特工们的思维确实异于常人 到了这个时候,麻生课长才向佐藤先生点点头,“那么,我就听你的!” 18-21 也是这个时候,萧安城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却处于严重的焦虑之中! 昨天夜里,晓烟姑娘已说出她的想法!就是她的这些想法,让萧安城恐惧!几乎可以说,她的想法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疯狂”!疯狂到危险的地步! 但如果她的想法成功,金钱帮的孩子们确实可以逃出一条活路!但还是极其危险! 他现在的焦虑,就是要不要通知陈子峰回来!晓烟姑娘的一连串行动,有可能造成严重灾难和混乱!陈子峰带着人回来,也许能控制这场灾难!更控制住混乱! 但话又说回来了!在所有一切之中,重中之重,就是那两个孩子! 陈子峰回来,那两个孩子是个什么结果,很难预料!陈子峰可不是一般的狡猾!他一定能看出来!最后的结果是,他也许能看出我是什么人! 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给连国璋打电话。 “国璋兄,你能和陈子峰联系上吗?”萧安城尽可能平静地问。 “我下午刚刚给他打过电话,告诉他,长沙这边没找到银子!” “请你再联系他,看看他能不能派几个人回来。我们突袭了下碧湘街,没抓到人!但我猜想,日本人不会老实,可能在这边有什么动作!” “什么!日本人想干什么!”连国璋吃了一惊,急忙问! “我现在说不好,但我感觉很不好!有感觉了,就得采取行动!陈子峰能听明白!” “好!我给他打电话!把你的话转告他!萧长官,我还要说一句,我的士兵你也可以用!我的警卫连也有战斗力!” “我知道,我知道。一旦有情况,我一定尽快通知你!” 萧安城放下电话,又把心里的想法整个思考一遍,才稍稍放心一些。 此时,他忍不住猜想,现在,晓烟姑娘在做什么呢!她也准备采取行动了吗! 18-22 岳麓山,看林人小屋里。 小屋里很安静。一盏油灯放在桌上,在风中摇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金钱帮的孩子们都盘腿坐在地铺上,瞪大眼睛看着站在前面的烟姐。 他们都意识到,烟姐一定有重要的话要说! 颜伯苓坐在门口,也看着晓烟。他还猜不出来,这个小姑娘到底想干什么! 麻子双臂抱在胸前,靠在墙边。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种人,日本人! 他知道,日本人的情况也在晓烟心里,甚至在她的计划里!但她一直没对日本人说什么!她想利用日本人吗!至少现在,他还看不出来! 晓烟把眼前的孩子们看了一遍,不动声色地说:“你们也都晓得了噢,赵老板没找到银子!我们骗了他两次,他现在恐怕也想明白了!他现在也莫得其他事情喽,他就是要找我们!他想找回他的钱,更想要我们的命!” 小屋里极其安静。孩子们都一动不动地看着烟姐,等着她拿出最后的主意! 晓烟最后做的这件事,疯狂而谨慎!并且极有分寸! 她把所有孩子分成两人一组,全部丐装,今后三天的任务,就是要秘密监视一些人! 这些人是:赵老板!杜先生!杜先生在下坡街的仓库!钱头!东庆国术馆!韩女士和大胡子!连国璋和二菊的姐姐!陈子峰住在战区招待所的手下人!还有一个女人,就是总跟在萧安城身后的女人!她好像姓姜!最后还有,日本人! 麻子听出来,烟姐终于把日本人也算计进去了!所以,这就是一次破釜沉舟的事! 此时,晓烟的大眼睛里闪着尖锐的光,神色更严峻! 她说:“都要机灵一点噢,不要被别人发现喽!平时少开口说话!不要被人注意到!盯好你们的目标!如果有情况,就去万福居!我在那里等着!” 她说完,就向麻子作了一个手势。 麻子走过来,给每个孩子发了一百元钱,说:“吃饭就用这个,睡觉自己想办法!天气暖和了,随便在哪里猫一晚上也莫的事!还是烟姐说的那句话,都机灵一点!明天、后天、大后天!把这三天过去,我们也许能逃出一条命来!还有么事,有就说!” 别的孩子还在眨眼睛,琢磨自己的任务,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有石头仰起的下巴,似乎有话要说!石头今年十五岁了,在这堆孩子里算是大孩子了。他是个野惯的孩子,什么事都敢干!自然,什么话也敢说! 他高声说:“烟姐,莫事地!我们已经赚到了!贱命丢得起!再和赵老板耍一耍,开心噢!哈是地!有你烟姐,有麻子,有兄弟姐妹们,莫事地!我们贱命和他们耗得起!我们命大噢!晓得吧!我们都命大!” 这下子,孩子们都乱了起来。有说烟姐你聪明的,莫事地!有说赵老板他们都傻,到处挖,就是傻!有说我们都是机灵鬼变的,跑起来汽车都追不上!有说我们就盯着那些人!老子就要看一看,那些人能做些么子事出来!等等,等等,乱嚷成一片! 麻子用力挥手,才算止住他们,说:“还有么子事!” 这时,安江就站了起来,沉着脸说:“怎么没有我的任务!为么噻!” 晓烟平静说:“你跟着我就好了。你的任务也很重要!” 安江认真看了她一眼,确认她说的是真话,这才坐了下来。 18-23 佐藤先生和麻生课长的晚饭,吃得很平静。其间,他们没说一句话! 麻生课长察觉到,佐藤先生已吃完了饭,放下碗,似乎在等他。他吃完最后一口饭,也放下碗,并且下意识地看了佐藤先生一眼。 他意外看见,佐藤先生的眼睛里正闪着狡黠的锐光,盯着他! “什么?”麻生课长低声问。 “麻生君,通知你的人,今晚开始运货!现在!”佐藤先生平静说。 “你不是说后天吗!你似乎做好了计划,就是后天!怎么……” “我一直考虑的就是后天!我做的安排也是后天!这是我心里的想法和计划!你说的没错!但陈子峰那些人,他们的大脑也许能感知到我的想法!所以,我一直考虑的就是后天!但现在,你要通知你的人,今晚开始运货!” “明白了,我这就去通知!”他说着,就要站起来。 “他们什么时候会到这里!”佐藤先生紧接着问! “明天夜里到这里!你还想怎么样!” “我的建议是,把货物分成两批!一小批,很小的一批,明天夜里运到这里来,悄悄上岸!大批的货,在宜春上岸!不要用火车运,改用汽车运!直接运到株洲!到了那里,该怎么运,就是你的事了!” “但公路上有军队的关卡!我的货经不住查!” “准备好钱!准备好酒!准备好一切可以贿赂的东西!难道你还通不过吗!啊!你说话!能不能运过去!” 佐藤先生就仿佛疯了似的瞪着麻生课长!似乎他再不点头,他就要扑上来了! 麻生课长用力一点头,“好!我也豁出去了,就闯这么一次!” 佐藤先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片刻,才轻声说:“我现在考虑的是,后天开始货物!我就要这么考虑!”他说完,就是一阵冷笑! 麻生课长盯了他一眼,有点说不出放来! 他现在多少明白,特工的脑子就是这么长的,这么转的!他叫我今晚开始运,但心里考虑的,一直就是后天运!他们真能感应到对方特工,心里想什么吗!他真说不好! 他什么也没说,就悄悄走了出去!他最后想的是,特工们的思维确实异于常人,但有的时候,简直说不清他们到底是机警还是愚蠢! 18-24 陈子峰在西村车站的值班室里接到连国璋的电话。 连国璋在电话里说:“萧长官的意思,他对长沙的情况有点担心,希望你派一部分人回来!就是这件事!” 陈子峰心里非常疑惑!这不是萧安城通常的作法! 长沙还能出什么事!藩库地下室里什么也没有!这是萧安城早就预见到的!今天早上,萧安城竟然抄了日本人的老窝!虽然差一点被炸着,总归是抄了日本人的窝!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听得出来,连国璋为打通这个电话,在电话那头几乎喊破了嗓子! 所以,再跟他多说什么也没用!他也可劲儿喊了一嗓子:“我知道了!” 18-25 乔艳芳瞪大眼睛看着陈子峰,似乎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甚至旁边的李三也是这个意思!萧安城是个最聪明也是最冷静的人,不管采取什么措施,从来都是有条不紊的!怎么现在忽然担忧起来了! 乔艳芳冷静说:“藩库地下室里没银子!赵时甫和涂馆主那些人,还能做什么!” 李三说:“今天早上,日本人吃了他的亏,总要安稳几天吧,不应该再闹什么事!” 正文 1265、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这时,乔艳芳不由张开了嘴,“我明白我哥的意思了!赵时甫什么也没找到,一定再回头去找那些孩子!让他找到了,孩子帮一个也活不了!子峰,其中就包括那两个孩子!” 陈子峰的脑筋,到了这时候,才算运转了过来! 老实说,寻找银子,算个屁事!寻找孩子帮,算个屁事!至于丝茅村的假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正重要的,其实就是那两个孩子!这才是戴老板交给他的正经任务! 假币案也是戴老板交待给我的!但我此时陷在西村,就是为了假币案!极有可能,这几天日本人就要运送假币!他妈的,老子走不了呀! 他考虑几分钟,说:“这样吧,小乔,你带几个弟兄回去,看看长沙会出什么事!” “你呢?”乔艳芳问。 “我和李三带两个弟兄留下。” “你们人手太少了吧!我看西村的日本人可不少!” “你别担心,老子又不和他们来硬的!找到他们的踪迹就行了!再说,你们走了,就有老子的机会了!你们走的时候留点影子!让日本人知道!” “你可别大意,不要吃日本人的亏!” “我知道!你们收拾一下,今晚就走吧!” 乔艳芳把他盯了好一会儿,看出他已打定主意了,就说:“好,我收拾一下就走!” 她刚转身,陈子峰却又把她叫住,说:“小乔,你判断一下,日本人明晚运货,还是后天晚上运货!你就是判断一下,准不准都没问题!” 乔艳芳翻着眼睛,看着房顶转了两圈,就歪着嘴说:“按道理来说,日本人最快也要到后天!从南昌发货,怎么也要一天时间!所以,更可能是后天以后!不过,日本人的小心眼也是八面玲珑的!我的意见,你最好明天晚上就盯着一点!最好叫王科长过来!” 陈子峰狡黠地笑着,“不错,你跟我想的一样!好,就这样吧!” 乔艳芳盯了他一眼,只察觉他耍了心眼,却想不出他耍了什么心眼! 18-26 乔艳芳带着几个人悄悄离开西村的消息,只过了半个小时,就传到佐藤先生耳朵里! 他微笑看着对面的麻生课长,低声说:“你猜出她是什么意思来了吗?” 麻生课长认真动了动脑筋,却没想出这是什么意思!我要在西村这里运货,这是谁都想得到的!陈子峰那些人到西村来,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但现在,乔艳芳却带着几个人悄悄走了,难道我货运生意不重要!难道长沙或者株洲,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想了片刻,却没想出来! 他说:“佐藤先生,实在对不起,我的任务重点,和你不一样,所以我想不出来!你就说你是什么意思吧!直接告诉我!” 佐藤先生微笑说:“首先一点,陈子峰的重点任务在长沙,他要找到那两个孩子!其次才是针对你的货运任务!他分得清主次!” “那么,他为什么不回去!却叫那个年轻姑娘带人回去!请你说出道理来!” “麻生君,那个年轻姑娘也不简单!她是军统行动大队的副队长!由此可以看出她的重要性!”他想了一下又说:“那个乔走了,就是想告诉我们,她走了!” 麻生课长提高声音:“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佐藤先生就沉吟起来了。老实说,他也有点拿不准陈子峰的想法! 他说:“你的问题,恐怕要到明天夜里,你的货运来之后,才能说得清楚!麻生君,我们都等着瞧吧!” 18-27 战区通信处监听科小楼里。 萧安城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眼前最近才收到的电报稿。但他并没有看进去,他心里正在犹豫一件事!他需要一个特殊的机会,但这个机会却很不好找!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他说:“进来。” 门开了,姜玉凤站在门外,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萧安城向她一点头,指了指桌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他隐约感觉,机会来了! 姜玉凤关好门,在桌边坐下,看着桌上的电报稿,似乎很随意说:“身体如何?” 萧安城向她笑了一下,“一天打三次针,还要随时把这个小瓶子放在鼻子底下闻,很麻烦,但也没办法。似乎比前两天好一些了。” “我看你这几天一直没找我研究密码,所以,我猜你的身体还不太好,上来问问。” 萧安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睛里似乎有迷惑,也有疑虑。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姜玉凤微笑问。 “不是对你的。我心里有些疑问,和咱们现在的任务有关,不是监听任务,而是别的任务。我有点拿不定主意。” “能跟我说吗?” “小姜,不是能不能跟你说的问题,是你能不能给我帮个忙的问题!” “你说,只要是我能帮上的,都没问题!我们在一起,也有一年了,是不是?”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还笑了一下。她笑的时候,其实也蛮好看的。 “吉野这个人怎么样?”萧安城冷不丁地问。 微笑僵在姜玉凤的脸上,其中有震惊,也有恐惧! 吉野是她心里的秘密!吉野和她在重庆的秘密,在上海的秘密,乔艳芳已经知道,似乎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吉野和她在长沙的秘密,应该没人知道呀!萧安城怎么会这么问! 萧安城向她笑了一下。但他心里已确认,吉野确实在长沙!并且和姜玉凤见过面!他这么问一句,就是想确认这一点! 晓烟告诉他,姜玉凤和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来往,还进了小旅馆,一进去就是很长时间!他当时就猜测可能是吉野!现在,姜玉凤的眼神证明了他的猜测! “你什么意思!”姜玉凤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尖锐,仿佛用铁钉划过玻璃!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萧安城平静地看着她,轻声说。 “帮什么忙!你是不是要害我!” “我害过你吗!你想一想!” 姜玉凤目光严厉地盯着萧安城,脑子闪过以前发生的各种事! 在重庆山路上,有人对她开枪!是萧安城救了她!萧安城还给她找到留在重庆的机会!不仅留下,还升了职!甚至,我还对他说过,我想要钱!他也没有反对!他甚至有帮我弄到钱的意思!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没害过我!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和吉野怎么了!”她仍然严厉地问。 “小姜,我刚才就说过了,我请你帮忙,是和我们眼前的任务有关!和我头上的帽子无关!我知道,你病得最重的时候,是吉野送你去的医院!所以,我才问你,吉野这个人怎么样!你听清我的话吗!” “我听清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姜,我现在把话说清楚!我现在是请你帮忙!这件事,只到你我这里为止!如果有一天,你指认我就是一个共,我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我说明白了吗!” 这下子,姜玉凤可真的听明白了!萧安城这个人,就是一个正人君子!在她写给龚长官的报告里,这是萧安城的疑点之一!但她也看出来,萧安城不会对她背后使坏! “你想让我帮什么忙!说清楚!”到了这时,她的语气才算缓和一些。 “我想请你告诉吉野一点消息!但这个消息你怎么告诉他,希望你好好动一动脑筋!” 姜玉凤把萧安城盯了很长时间,终于说:“好吧,你说吧,让我告诉他什么!” 萧安城盯了她一眼,然后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并且只说了一句话! 但这句话却把姜玉凤惊得目瞪口呆! 萧安城最后说:“快十一点了,你早点休息去吧。” 18-28 岳麓山,看林人小屋里。 夜里快十一点的时候,金钱帮的孩子们悄悄走了。 要过江的孩子,向西湖桥渡轮码头走。不过江的孩子,则向北走。姓韩的女人,二菊的姐姐,都住在北面溁湾镇那一带。 从现在开始,他们要为了他们的生存,进行最后一战!胜,好日子就在向他们招手!败,他们一个也活不成! 孩子们都走了之后,晓烟、麻子和颜伯苓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把他们的计划再次商议一遍。之后,晓烟就带着安江走了。他们也要过江,并且在万福居里等候! 颜伯苓独自一人留下来。他看着晓烟等人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才回到小屋里。 他现在已和金钱帮的孩子们融为一体,一损俱损!所以,他也要做好准备! 18-29 旁观而言,这一天终于过去! 所以,一九四〇年五月十日这一天,悄然来临。 这一天漫长且难熬,是金钱帮的孩子们努力逃过灾难的最重要一天! 这一天发生了许多纷繁杂乱、难以说清的事,要看清楚这些事是不可能的!因为吴晓烟已成了精!她要带领她的孩子们逃出一条活命来,就必须在长沙制造出一场乱局! 正文 1266、 第一次露出她帮主的凶相 就算你是最聪明的人,也难以看清楚有多少条线索在这一天里交织并且互相缠绕!有多少个故事情节在这一天里发生并且时时变幻!有多少人在这一天里殚精竭虑并且痛不欲生!没人!除了在下! 18-30 这天凌晨的两点多钟,小柴一路急行,终于赶到丝茅村仓库的大门外。 他看了看周围,小心敲门。 大官人一个激灵醒过来,高声问:“谁呀,说口令!” 小柴仍然低声说:“大官人,我小柴,快开门!” 大官人急忙跳起来,冲出门卫室,打开大门。 “小柴,你怎么来了!出事了?”大官人急忙问。 “烟姐叫你回去一趟!回万福居!就是现在!快走吧!” 大官人二话不说,回屋叮嘱炊饼两个孩子,就匆匆跟着小柴上了路。 睡在仓库里的葛宝山到底是特工,睡觉轻,已听到外面有动静。 他穿衣出来,走进门卫室,问炊饼,“怎么回事,官人干吗去了?这么一大早的。” 炊饼说:“没啥事,他妈病喽,让人叫他回去一趟。葛叔你睡吧,没啥事。” 葛宝山往回走的时候,隐约想起来,好像谁说过,这三个孩子都孤儿,大官人哪来的妈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也只是听说而已,消息并不准。 他四面查看一下,没情况,就又回到仓库里睡觉去了。 18-31 也是凌晨两点多钟,晓烟带着安江去了奶奶住的小院。跟在她后面的是梁茂。 奶奶披衣起来给他们开门,有些惊恐地看着她,小声问:“出事喽?” 晓烟一摇头,“莫噢。我只是送安江过来。”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里屋冲出来,正是安湘,她瞪着大大的眼睛叫道:“哥哥!” 安江立刻冲过去,兄妹俩就紧紧地抱在一起,好一会儿没动! 晓烟扭回头,冷静地看着梁茂,声音轻而坚定地说:“梁叔,安江兄妹两个都在这里了!奶奶也在这里!弟弟也在这里!他们都交给你了!请你保证他们的安全!” 对梁茂来说,能见到安江兄妹,他的任务就完成一大半了!剩下的问题是不用说的!最重要的人都在这个小院里!他们的安全,当然都是我的责任! 他粗陋的脸上露出肆意而凶狠的笑容,“晓烟姑娘,你放心交把我!我一定保证他们的安全!没问题!” 此时,安江听到他们说的话,就扭回头,瞪着她说:“烟姐,你说过,我的任务也很重要!你就是让我躲在这里!” 晓烟向他笑了一下,“安江,你的任务不是现在,可能还要过一两天吧。我说不好,要过一两天再说!至少这两天里,你和梁叔一起,负责小院的安全!” 她最后说:“天快亮了,都睡一会儿吧。我回万福居了!” 19-1 大官人和小柴一路急行,于凌晨四点多钟回到苏家巷的万福居。 万福居的店堂里很昏暗,只有一盏小油灯放在桌上,照着桌边的晓烟和麻子。 大官人喘着粗气说:“么噻,出事喽?” 晓烟冷静说:“莫噢!英子姐在厨房里,你先和她说话去,我等你!” 她的话音刚落,贝壳英子就从厨房里冲出来,一下子就扑到大官人的怀里。 这两个人,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真正是干柴烈火一般! 他们亲嘴亲得滋滋响,恨不得把对方吸进肚子里。两只手更是在对方身上摸来摸去。店堂里要不是有人,他们恐怕又要“啪哒啪哒”招呼起来了! 大官人亲了一通,又抚摸一通,就蹲下来观察英子的肚子。 英子的肚子此时已经很显了,圆圆的,仿佛就要生了似的。 大官人问:“晓得么时候噻?” 英子说:“高师傅说,要是去医院里看看,医生能给算出日子。你也晓得,我们去不得医院地。奶奶说,到生的时候,自然就生了,莫事地。” 大官人又说:“哎呀,也不知是个男娃,还是个女娃。” 贝壳英子咯咯地笑着,“看你的本事噢,这个事我可莫得办法噢。” 大官人说:“一定是男娃!我家三代单传,到我这里还得往下传!莫得错地!” 这时,晓烟严厉说:“好喽,你们两个磨叽够了没有!英子姐回厨房去!大官人过来坐下!现在!快一点!” 大官人和贝壳英子脸对脸,都把嘴撇了又撇,还是松了手。 19-2 英子一步一回头进了厨房。大官人这才恋恋不舍地在桌边坐下来,看着晓烟。 “么子噻?”他问。 “交把你一个任务!金钱帮孩子的死活,都在你这个任务上!” “么!烟姐你只管说!”大官人也认真起来了。 不料,晓烟只对大官人说了几句话,贝壳英子就从厨房里冲出来,尖声大叫:“混蛋烟姐,你要害死我家官人!不行!我不同意!就是不行!” 晓烟瞪起黑黑的大眼睛,一声断喝:“你给老子闭嘴!” 万福居的店堂里顿时安静下来。晓烟这么严厉喝斥,还是第一次,连麻子也愣住了。 贝壳英子瞪着她,张开双手,全身都开始颤抖,嘴巴也开始颤抖,眼泪更从她脸上流下来,一直流到下巴上。 她喃喃说:“烟姐噢,你要害死我家官人噢!我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晓烟起身走到她面前,眼睛里闪着凶光瞪着她。很突然的,她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贝壳英子脸上! 她尖声叫道:“你给老子闭嘴!” 二菊和玫瑰听到外面声音不对,都出了厨房,惊愕地看着晓烟! 大官人急忙插到晓烟和贝壳英子之间,连声说:“烟姐你莫生气噢,莫生气噢!” 晓烟一脸凶相,瞪着眼前这几个人,放低了声音,咬着牙说:“告诉你们,金钱帮的孩子,都是老子的孩子!包括你英子!包括大官人!老子决不会丢下一个孩子!听好,包括你!也包括大官人!你听明白没有!给老子说话!” “烟姐噢,我孩子要生了,我今后就靠官人了!我不能没有官人!”贝壳英子哭泣着说。此时,她的眼睛里只有乞求了! “你说错了!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靠金钱帮的所有孩子!我们是一体的!少一个也不行!老子把这个话说在这里了!少一个也不行!你听明白没有!” “烟姐,你说话要算数噢!”贝壳英子满脸都泪,再一次低声下气地说。 “老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你给老子说!你说呀!” 今天这个时候,金钱帮帮主吴晓烟,第一次露出她帮主的凶相,目光像锥子一样钉在贝壳英子脸上!她那样子,仿佛就要吃人了! 这时,麻子站起来,轻声说:“英子,烟姐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你要信她!” 贝壳英子看看他,又回头盯着晓烟,最后才把目光转到大官人脸上,哭泣说:“官人噢,你要回来噢!你儿子就要出生喽!他不能莫得爸爸!” 大官人轻轻抱住贝壳英子,不住亲吻她,说:“英子,莫怕噢。烟姐一定都想周全喽!我信她,英子,你也要信她!我一定会回来!真的,有烟姐在,我一定会回来!” 这时,二菊和玫瑰走过来,挽住贝壳英子的胳膊,扶她回厨房去了。 大官人回头看着晓烟,说:“烟姐,为了咱们金钱帮,你一定都想周全了!我信你!这个任务我能完成!” 这时,晓烟轻轻走过来,搂住大官人,一动不动。 许久,她才说:“大官人,你信我,我一定要你好好的回来!” 19-3 这天,天蒙蒙亮的时候,金钱帮的孩子们,悄悄在各自的“岗位”上醒过来。 他们全身肮脏,脸面乌黑,衣服更是破成条条缕缕。 他们是天生的乞丐和窃贼,是在房檐下、树底下过夜长大的!是在街头巷尾挣扎着混大的!所以,他们无须伪装,无须模仿,他们就是毫不起眼的小乞丐! 他们从门洞里、墙角后、房檐下醒过来,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们各自的“目标”! 19-4 赵时甫和杜万财还没有踪影,他们恐怕还没起床! 一个小乞丐缩在墙角里整理他的破烂筐,偶尔才抬头看一眼那家旅馆。 19-5 赵时甫手下的人,已一拨拨,一群群,悄悄出了他们包租的小旅馆的门!可以肯定,他们就是要出门去找金钱帮的孩子们!他们现在只有这个任务! 怪异的是,金钱帮的孩子就在他们对面的墙根底下捉虱子,他们却看也不看,就那样昂着头走过去了! 19-6 坡子街的一大片仓库早已热闹起来。 装卸工们哼哼地唱着,扛着货箱货包,走上摇摇晃晃的跳板,把货物装上船。 但杜万财的仓库却大门紧闭,什么动静也没有!这让金钱帮的孩子们有点小意外!猜不出这算是什么情况! 19-7 东庆国术馆的外面没动静。只有几个人在门外扫地,他们可真够勤快的! 缩在树后的小乞丐,看见钱头匆匆走进去,不知是不是有事! 正文 1267、 她怎么知道老子来了! 19-8 韩女士和那个大胡子进了早点店去吃早餐。 这家店在湖南大学北门外,是几间打通的瓦房。多年的烟熏火燎,墙壁和顶棚以及桌椅,都是乌黑而油腻的。但这家店的汤粉却远近有名,吸引了无数食客。 韩丹也是吃过许多家早点店之后,才选定了这一家。 这家的汤粉是扁粉。韩丹对扁粉的评价是,好入味,自然也就好吃。 韩丹点的汤粉不一般,菜码不是炒好备用的盖码,而是现炒的小锅帽子,这是要单加钱的!她另外点了一盘刚煎好的锅饺,焦黄、酥香、滋润,看着就好吃! 19-9 金钱帮的孩子一眼就能认出二菊的姐姐,因为她和二菊长得实在像! 他们看见,沈一梅翘着兰花指,手里拈着一个圆圆的,中间有孔的长沙葱油饼,一边吃着,一边东张西望地走着。走在她旁边的,仍然是年轻英俊的鲁保丰! 鲁保丰告诉沈一梅,上级可能派其他同志来接替她。但她现在还不能走!等着! 19-10 走在街上,韩丹和沈一梅再次“不期而遇”。 她们都那么愉快地笑着,互相挽着胳膊,继续在街上转起来。 这两个人,还有走在后面的姜子牙和鲁保丰,都是眼大无神。他们都没发现,走在他们身后,在垃圾箱里翻来翻去的小乞丐,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但他们根本注意不到! 19-11 战区司令部招待所对面的树后,歪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他斜着一只眼睛,看着刚从招待所里走出来的两个人。他知道,这两个人是大名鼎鼎的陈子峰的手下!他们现在出门,也是去找孩子帮的! 这个小乞丐伸了一下懒腰,这是告诉小街另一头的同伙,这几个人出门了,盯上去! 19-12 对日本人的新驻地,是晓烟和麻子亲自盯的!这个监视,是晓烟的重中之重! 昨天早上,一队国军士兵对西湖街和下碧湘街拐角的小院采取了行动! 麻子一直在远处盯着。他很意外,国军士兵已经翻上了墙,却突然又跳下来,所有士兵都向后退!他们直到天亮之后才进入那个小院! 麻子曾把这个经过告诉晓烟。晓烟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那个小院里明明没人了,麻子是看着那几个人半夜里悄悄走的! 晓烟说:“是大哥哥带着他们去的,大哥哥一定很谨慎。” 所以,晓烟和麻子监视的日本人,此时不在西湖街和下碧湘街的拐角,而是在坡子街的后面,一条叫内正巷的小巷里。 从外面看,这里也是一处院落,大约有十几间房子。 晓烟看出来,这里距离杜万财的货物仓库并不太远。 说一句实话,晓烟虽然把这里当作重中之重,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利用这个情况! 她现在和麻子,只能盯住这里,最后怎么办,她恐怕要见机行事了! 19-13 内正巷,院子里。 吉野是昨天凌晨离开西湖街和下碧湘街拐角的小院。之后,他一直躲在远处观望。 他确实看见一队国军包围了那个小院!他看到的情况,和麻子看到的情况一样!但他能看明白,这队国军十分警惕,可能察觉院子里有爆炸物,是等天亮之后才进去的! 所以,他白忙了半夜,安装了炸药却没炸着人! 直到最后,他才看见萧安城从小院里走出来! 他明白了!碰上这个狡猾家伙,什么炸药也起不了作用! 现在,吉野在新驻地里忙碌的是,收拾东西。佐藤先生随时都会回来,他要看见驻地里一片混乱,肯定会生气的!其次是给佐藤先生发一封电报,报告目前的情况。 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叮嘱了看家的三个同事,之后就出了门。 佐藤先生早就交给他一件特别重要的任务,但他一直没把这个任务完成!他今天想再努力一下! 吉野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已被人盯上了!是两个小乞丐! 19-14 也是天蒙蒙亮的时候,乔艳芳带着几个弟兄回到长沙。 她直接就去了战区通信处监听科。 她叫几个弟兄在对面小饭馆里吃饭,自己直接去了萧哥哥的房间。 门一开,萧安城衬衣敞着,头发有点乱,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那么惊讶地看着她。 在乔艳芳看来,这才是她最喜欢的亲哥哥的模样,看着就亲切! 她一步跳过去,搂住萧哥哥的脖子,两条腿也缠到萧哥哥的腰上,就如鸡啄米似的,在他脸上亲了起来。 不用说,萧哥哥也把她搂了个满怀,甚至用一只手托着她的屁股! 她低声说:“哥哥,爱我,爱我!哥哥好久没爱我了!” 萧安城仍然搂着她,却笑眯眯地不说话,似乎还在向她使眼色。 大约一分钟之后,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乔艳芳顿时泄了气!毫无疑问,敲门的一定是姜玉凤!她简直就像醋缸里泡大的妒妇,看男人比狱卒还要严!老子上楼是特意避着她的!她怎么知道老子来了! 乔艳芳怒不可遏,却毫无办法,只好从萧哥哥身上下来,伸手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脸上笑眯眯的姜玉凤。但她的眼睛里,却一点笑容也没有! 她笑着脸说:“小乔,我看见你回来了。子峰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我今天准备出门,就怕子峰还有什么事,所以我来看看。” 乔艳芳也是一脸灿烂的笑容,说:“子峰倒没什么事。他就是不放心长沙,叫我回来看看。哥哥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了。你出门,要我陪着吗?” 姜玉凤说:“我也就是随便转一转,顺便找一找孩子。找孩子还得你们才行,我只能瞎碰。碰了这么多天,碰到的都是长沙孩子,四川孩子一个也没碰到。” 乔艳芳品了一下她的话,就听出里面的挖苦。我没找着孩子,你们也没找着!你们可是专业特工!盯人找人这种事,不是你们的专长吗! 不过,她并不想和姜玉凤一般见识!姜玉凤就是个包打听!狗尾巴!呲哒她两句没什么,就怕她生气了,在背后说哥哥的坏话! 她笑嘻嘻说:“玉凤姐,你就别谦虚了,子峰佩服你都佩服得不得了!说你是最聪明的人,干我们这一行,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等着瞧吧,找孩子这个事,最后还是你得手!我就等着给你贺喜了。等我和哥哥说完情况,一定去街上找你,好不好?” 姜玉凤向她撇了撇嘴,挥一下手,一转身,就背着她的小包走了。 19-15 萧安城洗整完毕,穿好衣服,就陪着乔艳芳去通信处食堂吃早饭。 早饭很简单,大米粥、葱油饼、咸菜。不过,守着萧哥哥吃这么简单的早饭,就仿佛夫妻二人在家吃早饭一样,让乔艳芳很是开心。 吃的过程中,她简要介绍了陈子峰在西村的情况。 她简要说:“子峰判断,日本人这两天可能要运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在宜春码头上岸,就是在西村码头上岸!他们的货,要用火车运到株洲,再分别南下或北上!” 萧安城意外看着她,说:“是不是数量很大?” 乔艳芳立刻说:“我和子峰都是这么感觉的!数量一定很大!” 萧安城又问:“既然数量大,他怎么会让你回来?” 乔艳芳撇着嘴说:“哼,我的感觉是,子峰在跟我耍心眼,不对我说实话!不知他是真拿不准呢,还是不肯说!这个狗东西,就没让我放心过!” 这时,萧安城就低头吃着饭,好一会儿没说话。 在他心里,株洲的事,和长沙即将发生的事,是一盘棋!这盘棋的大部分,其实是晓烟姑娘布下的棋!我不过是为了配合她,给她做一些补充而已! 所以,晓烟姑娘是个极其智慧的小姑娘!她只有十四五岁呀!胸中城府已深到这种地步!实在让人意外! 现在的关键是,我如何补好晓烟姑娘的不足! 要补这个不足,关键是,我要对小乔说到什么程度!她能帮我,帮晓烟姑娘成事吗!说一句实话,他心里有点拿不准!到时候,只能见机行事了! 19-16 乔艳芳吃完饭,把碗一推,就叽叽咕咕地说了起来。 她恼怒说:“子峰那个坏家伙,一肚子坏心思!他有了坏心思居然不对我说!哥哥,你说他把我当什么人了!防着我吗!” 萧安城看着她翘着小鼻子,瞪着大眼睛,一张小嘴咕噜咕噜说个没完,不由笑了起来,还抓着她的手,摇来摇去的。 “怎么了,哥哥,我说的不对吗!”她意外地问。 “小乔,你应该是最了解他的,是不是?他心里的想法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怎么对付日本人吗!他就这么一个心思!” “那他干吗不对我说实话!还把我当外人呀!” “我猜,他恐怕也是拿不准,又怕误导了你,所以才没说!” “哥哥,你说,他想的是什么!我太生气了,到现在还没消气!” 正文 1269、 萧安城的狡猾超过所有人 “为什么呢?你担心我做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姜小姐,我就想弄到一笔钱,然后和你远走高飞!我上次就这么对你说过!这就是我的想法!中国这么大,我们找一个安全地方,就可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非得找到孩子才有钱?” “你想一想呀,藩库地下室里没有银子!要弄到钱,只有找到那些孩子!” “公亭,你说的话我不信!要弄到钱,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姜玉凤小心说。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一句话也没说,而是互相注视着,仿佛在审视对方! “姜小姐,”吉野终于开口说:“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告诉你,我们确实印一些假钱!我现在钱包里的钱,就是假的!你要看看吗!” “我要看,你拿给我看!”姜玉凤也瞪大了眼睛,越来越紧张地盯着他! 吉野从口袋里取出钱包,抽出一张钞票给姜玉凤看。 姜玉凤翻来覆去地看这张钞票。但她心里却更加紧张,她拿不准接下来说的话,能不能骗过吉野!萧安城说,你要随机应变!我绝对相信,你足够聪明! “这是法币呀!你能弄到多少?”她小声问。 “我能弄到很多!但这样一来,我们就只有躲在国统区里,才能用这些钱!你愿意吗?咱们躲在国统区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姜玉凤瞪大眼睛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撇着嘴说:“公亭,军统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要是找到我怎么办!我有十个头也不够他们杀的!再说,我想去杭州、上海!大城市才好藏人!你说呢?” 吉野非常苦恼地看着她,“姜小姐,这就不好办了。我只能弄到这个钱!” 这时,姜玉凤就不说话了,而是瞪着大眼睛看着房顶,好像房顶上有她的答案! 房顶上当然没有答案!她心里斟酌的是她将要说出来的下一句话!萧安城就说过,这句话你要仔细掂量清楚再说!她拿不准自己是不是掂量清楚了! 吉野轻声说:“姜小姐,你在想什么。不管你有什么想法,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一定能商量出一个好办法!” 姜玉凤扭回头,默默地盯着吉野,终于说:“我倒是知道,有一个地方有钱,是在杭州上海能用的钱!” 吉野立刻说:“你说,你说!我一定想办法弄出来!然后咱们就走!一起走!你说!” 姜玉凤很犹豫地想了一下,终于说:“在丝茅村的仓库里!我知道,那里钱很多!” “姜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有人在那里守着!他们说话不小心漏出来的!不行,你弄不出来!他们有人在那里守着!你不要自找倒霉!” 姜玉凤说完这几句关键的话,就一直看着房顶,似乎还在寻找有什么办法弄到钱! 19-22 一个小时之后,坐在西村货栈楼上等候消息的佐藤先生,终于接到吉野发来的电报! 电报中说:“任务完成!重庆方面的假币,确实藏在丝茅村仓库里!白崇信曾猜测假币藏在那里!今在姜口中得到证实!我现去丝茅村观察,结果后报!” 佐藤先生把电报递给川上,说:“好的很!我等的就是这个消息!川上,你准备一下,准备好我们就走!回长沙!” 坐在旁边的麻生课长也看过了电报,点头说:“好的很!佐藤先生,我希望您彻底炸毁那个仓库!叫他们全都去见鬼!” 佐藤先生微笑说:“这就是我想做的事!麻生课长,今晚你的货到达宜春,请等候我的消息。等到了,你仍按照原计划,用卡车运货,直接运到株洲,再分头送!希望你带足钞票和酒!一路顺利过关!” 麻生课长用力向他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顺利过关!” 19-23 乔艳芳一到丝茅村仓库,又跟着梁金凯在仓库内外走了一圈,就看出这里有问题! 首先,这里太偏僻了。除了两里地之外有一个小村子之外,周围几乎荒无人烟,只有起伏的丘陵和遍山的丝茅草。风从丘陵上掠过,丝茅草在风中波浪般摇曳。 在这种地方发生抢劫或盗窃,恐怕找人求救都找不到! 葛宝山三人住在这里,或许能起一些作用,但也真要看情形了。 这时,乔艳芳就注意到另一个情况。梁金凯说过,看守大门的是三个孩子。但她向门卫室里扫一眼,只看见两个孩子。 她随口问:“你们还有一个人呢,去哪里了?” 炊饼说:“他出去有点事喽,要明天才好回来。” “他出去有什么事,说我听听。”她心里已经出生疑惑,所以才要再问! “他媳妇怀喽,他要回去看一哈子,就这喽。”炊饼翻着眼睛说。 “喂,你哪里人?” “四川人喽,听也听得出来噢!” “四川哪里人?” “巴县地!” 炊饼撒的这个小谎,是麻子统一规定的。他对别人说说,还没什么问题。但眼前这个女人是乔艳芳,他就骗不过去了! 乔艳芳笑着说:“你来多久了?” 炊饼说:“也莫好久噢,是去年底来地,就这噢。” 在乔艳芳心里,巴县就是重庆,重庆就是巴县!这孩子说他是巴县的,就有故意欺骗的意思!他说他是去年来的,这个时间不对,但也有可能是他故意编的! 乔艳芳微笑问:“巴县哪里的,说我听听。” 这下子,炊饼就说不下去了。麻子只教他们说是巴县的,但巴县也有好多乡村地!说错了地点,立马就会露馅! 但炊饼也足够聪明。他是从社会最底层钻出来的孩子,想不聪明都不行! 他歪着嘴说:“就是不晓得噢。打记事时起,就在四乡八村里转悠,哪里有吃的去哪里!哪里能弄到吃的去哪里!就是这喽!还问个么噻!” 这下子,乔艳芳就真不好再说什么了。流浪儿不记得出生地,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过,她心里已经有了疑问,这才是最主要的!她怀疑这两个孩子,和从重庆里逃出来的孩子帮,是一伙的! 但怀疑不算数!重要的是找到依据!她心里掂量,恐怕要叮嘱葛宝山,多注意这两个孩子!重庆逃出来的孩子如果躲在这里,也是蛮有意思的事! 19-24 也是下午两点多钟,姜玉凤才回到监听科。她直接去了萧安城的房间。 她推开房门,眼神严厉地看着坐在桌边翻看一摞电报稿的萧安城,沉默片刻,才小声说:“按照你说的,我都对吉野说了!就是这些,我回屋了!” 萧安城叫了一声,“小姜,等一下!” 他起身走到姜玉凤面前,握住她的一只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睛,似乎在观察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他相信吗?”他轻声问。 “我不知道!我不善于做这种事!他相信不相信也只能这样了!”姜玉凤万分警惕地盯着萧安城,猜测此事的背后,是否要对她不利! “好,你把这个意思说清楚了,就行了!”萧安城向她点点头,认真说。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件事如果闹破了,我就会……” “小姜,这是你和我的事!用不着对别人说!等事成了,我才会对你解释!你现在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好!”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你什么都不知道,说出来的话,别人才会相信!” 姜玉凤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再次考虑今天的事,她感觉,萧安城的狡猾超过所有人!让我盯这种人,不被他设个陷阱害死我就不错了!今后还是自求多福吧! 19-25 姜玉凤离开之后,萧安城独自坐在房间里,心里却相当焦虑! 金钱帮帮主晓烟谋划的乱局,虽然让他震惊,但还是看出其中有不足之处! 丝茅村仓库是晓烟谋划的乱局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这一环,恐怕不能起到晓烟需要的作用!现在,这个不足,已由姜玉凤和吉野浑然不知中给补上了! 下一步,就看日本人怎么动作了!动得好,这个乱局就真的成了大乱局! 但此时,萧安城还有两点焦虑,虽然不大,却让他放不下! 第一点,韩丹明显是个威胁。韩丹这个人,聪明而任性,没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她在晓烟的乱局中会起什么作用,这是谁也说不好的! 第二点,大官人明显是个药引子!是引发这场乱局的关键人!但晓烟说,大官人也是我的孩子!我绝不能丢下我的孩子! 所以,萧安城忧虑的是,如何控制韩丹,如何保护大官人! 他思考再三,竟然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这种情况让他很焦虑! 19-26 西村车站外,货栈楼上。 佐藤先生一直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似乎很安定也很闲适的样子。 川上则在桌边收拾他和老师的东西。 老师交待,五点钟有一趟客车去株洲,他们要搭这趟客车走,回长沙! 正文 1270、 就是为了等老子出现! 麻生课长则坐在墙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佐藤先生。 佐藤先生终于回头看着他,轻声说:“麻生君,你的货已运出来了?” 麻生课长盯着他,说:“我告诉过你!我的货已经启运,预计下午三四点钟可到宜春!你是不是又要变卦!要变就早变,晚了就联系不上了!” 佐藤先生又把他盯了片刻,才说:“你通知他们,货一到宜春,装上卡车就走!预计今天后半夜就可到株洲,明天中午就可运到长沙!是这样吧!” 麻生课长说:“是,就是这样!” 佐藤先生点头说:“好,就这样!我判断,这一路你会很顺利!货运到长沙之后,就是你的事了!” 麻生课长说:“到了株洲,会有一部分货卸下,准备南运!这个我会安排!” 佐藤先生终于露出微笑,“那么好,如果麻生君还有什么事,到长沙来找我!” 麻生课长想了想,还是问:“你这么急着回去,为什么!” 佐藤先生目露凶光,盯着他,说:“我终于确认,他们印的假币就在丝茅村!你说,我要不要去处理一下!要不要!” 麻生课长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19-27 这个时候,住在西村小旅馆的陈子峰,同样焦虑不安! 他已和李三商定,天黑以后秘密离开,不让潜藏在附近的日本特务察觉! 但此时正在宜春寻找日本人的王景行怎么办!他不能首尾不顾呀! 陈子峰考虑几分钟,决定去车站,给正在宜春蹲守的王景行打电话。 西村站是五等小站,整个车站就是一排平房,站长室,购票室,候车室,全在这排平房里。陈子峰打电话的地方,就是站长室里。 铁路电话有一个好处,一打就通,那边总是有人。 但要让守电话的人找到王景行,却花费了很长时间! 陈子峰把话筒贴在耳朵上,耐心等待。他的眼睛,再自然不过地看着外面的站台。 站台上等车的人不多,只有两个衣裳破烂的农民。他们把箩筐和背篓放在脚下,蹲在站台边吸旱烟。 陈子峰就是看着这两个衣裳破烂的农民有点发呆,心里有一种很怪的感觉! 他一回头,发现李三也盯着那几个衣裳破烂的农民,心里就更警觉了! 他手里的电话离开耳朵,另一只手已拔出后腰里的枪! 但李三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并且示意他向另一边看! 他回头向另一边看,只见一道矮篱笆的后面,还站着两个人!他注意到,这两个人都把一只手藏在背后! 陈子峰现在才看明白!日本人知道他到车站来了! 他们在站台上放了两个饵,就是那两个衣裳破烂的农民!想引诱他现身!矮篱笆后面则埋伏了枪手!他妈的,他们想从背后给老子一枪! 他正在观察周围情况,琢磨怎么办的时候,电话里终于有了声音! 王景行在电话里说:“陈队长,你找我!什么情况!” 陈子峰眼睛盯着外面,嘴里说:“王科长,我准备等天黑之后回长沙!” “为什么!”王景行在电话里大叫起来!他不叫也不行,电话里的声音不清晰! “我感觉,长沙那边可能要出事!我要回去一趟!” “长沙能出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我说不好!有可能是日本人给我造的事!” “就是为了吸引你回去吧!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王科长,可能真让你说着了!他们把我吸引回长沙,他们好运货!” “你判断,他们什么时候运!” “不是今晚,就是明晚!再晚就没意义了!所以,你要守住宜春码头!他们的货可能就是从宜春上岸,然后装上火车!你盯住这码头和车站就行了!应该离得很近!近吗!” “让你说着了,码头和车站挨着。我这个位置,往前看是码头,回头看就是车站!我能盯住这里!你确定不是今晚就是明晚?” “我确定!我准备回去,走之前就是想跟你说一声!” “行了,我明白了!我要挂了!” 陈子峰放下电话,眼睛仍然盯着窗外。 他倒是真没想到,日本人竟然明目张胆地想对老子下手!怎么着,老子冲一下吗! 这时,站台上的几个农民都回头往东看。陈子峰也听见了汽笛声,火车快要进站了! 李三忽然说:“子峰,你往西边看!” 陈子峰再一回头,发现西边的大树后面,也藏着人!他妈的,这就怪了,站台上守着箩筐的农民,就算是日本特务,也需要用这么多人吗!就是为了等老子出现! 绿皮客车鸣着汽笛,隆隆响着驶上车站,渐渐停下来。 乘务员打开车门,向站台上的乘客招呼,似乎是催他们快一点! 五等小站,列车只停一分钟。 但站台上的两个农民却收拾自己的箩筐,过了半分钟才上车! 但另一个农民却并没有上车!他竟然明目张胆地转身盯着站长室!已上了车的农民也站在车门口,同样明目张胆地盯着站长室! 陈子峰和李三都很惊讶,猜不出日本人搞的这是哪一出! 乘务员出现在门口,似乎叫车上的农民让开,他要关车门了。 但已上车的农民却一抡胳膊肘,就将乘务员打倒,仍然盯着站长室! 陈子峰向两边看,矮篱笆和大树后面的人都走出来,手插在怀里,同样盯着站长室!这么一种怪异情况,让他不知该如何办好了! 火车终于动了,缓缓向前行驶。 就在这时,从矮篱笆后面冲出来两个人!他们跑到敞开的车门前!车上的人拉,车下的人推,他们很快就登上火车! 陈子峰和李三到这个时候才看出来,刚刚上车的两个人,是老乞丐佐藤和寸头川上! 他妈的!佐藤和川上一直就在西村站!他们明显是要去株洲! 但他和李三却不能动!站台两侧的日本人都盯着他们呢!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客车渐行渐远!离开了西村站! 客车驶远了。站台上和两边的日本特务,同时转身走了,甚至都没回一下头! 陈子峰怒不可遏!但现在却毫无办法! 他再次抓起电话,拨通宜春站,吼叫着要王景行来接电话! 十分钟后,王景行再次在电话里问:“陈队长,你又有什么情况了!” 陈子峰吼叫说:“佐藤和川上,刚刚上了客车走了!他们回株洲了!” 王景行叫道:“你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想叫我干什么!” 陈子峰说:“你现在就和株洲站的驻军联系,请他们在客车里寻找佐藤和川上!其次,你不要在那里守着了!他们一定有安全办法运送货物!你今晚就回株洲!在株洲找他们的货!你听明白没有!” “行了,我听明白了!他妈的,你现在才看出来!行了!我挂了!” 那边的王景行砰的一声挂断电话。 这边的陈子峰也砰的一声挂断电话! 19-28 天下的混帐事,真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它就是一件混帐事! 王景行所在的位置,就在宜春袁河边的一个小土丘上。正如他说的,往南看,就是袁河码头,往北看,则是宜春火车站。这个位置真是好到了极点! 日本人要运货,必然要从袁河码头上岸,然后再运到火车站去装车! 不管他们是白天来,还是夜里来,王景行都可以一目了然! 但陈子峰来了电话,叫他尽快返回株洲!他略一考虑,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日本人的货,一定是在株洲分头南送或北运!所以,株洲才是关键! 他回到小土丘上,招呼他的士兵走了。 很快,他们在火车站搭上一列返回株洲的军用列车,也走了。 最混帐的事就是,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一条木帆船悄然靠上宜春码头。 船上下来的人在附近观察片刻,无异常,就吩咐船上的人卸货。这些货并没有运到火车站,而直接在路边装上两辆卡车!那是满满的两卡车货! 操!王景行走早了! 19-29 那两辆装满货的卡车,很快就驶上了公路。 卡车出宜春的时候,遇到了第一个检查站。 检查站的国军士兵拦下卡车,问:“运的是什么!” 跟车的人就打开后车板,车上装满了纸箱子。车厢的地板上,还有一箱打开的纸箱子。跟车的人笑眯眯地掀开纸箱子,让检查的士兵看。纸箱里全是酒。 他搬起这箱子酒,直接放在士兵怀里,小声说:“我们就是贩运一点私货,挣点小钱,长官拿去喝,蛮好的酒!” 士兵很惊喜,就回头看身后的排长。 跟车的人笑眯眯地走到排长跟前,掏出一叠钞票放在他手里,说:“长官辛苦。这点小钱长官买烟抽。我们赶时间,请长官高抬贵手,可好?” 排长看看手里的钱,那可是挺厚的一摞钱!他向关卡前的士兵一挥手,就转身走了。 一分钟之后,两辆卡车继续向前行驶,很快远去,只留下一股淡淡有青烟。 正文 1271、 烟姐就是这么策划的 19-30 还在这天中午的时候,晓烟悄悄回到苏家巷的万福居。 她进了厨房,就在一张小桌子旁边坐下来,脸色一直很严峻。她心里焦虑! 大官人就坐在角落里的粮食包上,一动不动,脸色同样很严峻。 贝壳英子、玫瑰和二菊不时进来,拿这个拿那个,或者看大官人一眼,或者看晓烟一眼,却不敢开口说话!她们很清楚,眼下才是他们金钱帮最危险的时候! 到了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不时有孩子悄悄进来,向晓烟报告他们的监视结果! 洪门和东庆帮的人,几乎全都上了街,寻找重庆逃亡来的孩子帮!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夺取孩子盗窃的数万元巨款!似乎,谁先找到孩子,这笔钱就归谁了! 一个孩子说:“那个钱头,也出门喽,他一路都是骂骂咧咧的,要气死喽!” 晓烟向他点点头,说:“好。” 竹竿悄然来通报,姓韩的女人和二菊她姐姐已走到了一起。 她们互相挽着胳膊说说笑笑,似乎很快乐。她们在街上转来转去的,明显也是在找重庆逃亡来的孩子帮! 竹竿说:“烟姐,你不觉得怪么?” 晓烟向他点点头,她也觉得很奇怪,非常奇怪! 炊饼悄悄溜回来报告,说丝茅村仓库那里似乎有了一点情况。陈子峰手下的一个女长官,带着几个人进了仓库! 炊饼说:“烟姐,他们都是陈子峰的手下!可能是来保护仓库的!” 晓烟向他笑了一下,这是她今天唯一的一次笑容。 石头回来报告,坡子街的仓库已忙碌起来。杜万财在仓库里进进出出,不断吆喝着。 晓烟忽然向前探头,盯着来报信的石头,“你能不能想办法,钻进去!” 石头问:“做么噻?你想让我做么?” 晓烟盯着他,眼睛转了又转,最后说:“你能钻进去就好!至少先看一看!” 石头说:“成喽,我一定能钻进去!” 小柴报告,长沙警备司令部的连国璋,带着几个穿便衣的人,出了大门。但他们一出门就分头走了。 小柴小声说:“他也是想找我们噻,哈是地?” 晓烟却扬起头,看着房顶,好长时间没说话。 最后一个消息,是麻子带回来的。那个大哥哥,一直呆在他的小楼里,没出门! 这个情况让晓烟有些意外!大哥哥答应帮她的! 麻子低声说:“烟姐,内正巷那个小院,莫动静噢,什么动静也莫!” 晓烟更惊讶了,有些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麻子接着说:“你知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哪一个?就是那个白胖子!我盯着他,他最后去了坡子街仓库,和杜万财嘀咕了好长时间!” 晓烟惊讶看着他。她心里想的是,这个白胖子,曾经和一个日本人在墙角后面密谈,现在又和杜万财有关系,这就有点奇妙了,非常奇妙! 19-31 仍然是在万福居的厨房里。 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晓烟终于抬起头,看着一直坐在墙角,没说话的大官人。 她低声说:“大官人噢,现在该你出去喽,好噻?” 大官人慢慢从粮包上站起来,脸色严峻看着她。 贝壳英子一下子从门外冲进来,扑进大官人怀里,就哭了起来。 大官人搂着她说:“英子,莫事地,莫事地!你好好地,可好?你好好地,可好?” 晓烟站在旁边,怒视着他们!她向麻子一挥手,“拉开他们!” 麻子只好走过去,拉开贝壳英子的手,不断说:“英子,英子,莫事地,烟姐一定想周全喽!”他用力拉她,终于把贝壳英子和大官人拉开了。 大官人望着贝壳英子,嘴巴动了动,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甩手就走了。 19-32 离了万福居,大官人低着头,快步走着。 他出了苏家巷,向北拐上东茅巷。走到最后,又向东拐上柑子园街。 他一直在心里说,我莫事!我一定莫事!我十八岁喽!我爷我爸都是十八岁死地!我十八岁死,也是该应地!我莫事!我有儿子喽!我们关家到我这里,就莫断!有么噻!我么都准备好喽!该来什么就来好喽!我等着你! 出了柑子园街,就是东庆街。大官人仍然低着头,转向北,快步走着,仿佛要尽快逃离这一带似的! 这时,他听到身后有奔跑的声音。他一回头,正看见钱头一脸凶恶的模样,向他追过来!他发一声喊,就向前猛跑起来! 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喊:“救命呀!救命呀!” 街上许多人都回头看着他,不知他出了什么事! 钱头带着三四个人,则在后面拚命猛追!并且越追越近! 大官人沿东庆街向北跑到头,西边是藩后街,东边是肇家坪巷!东庆国术馆,就在肇家坪巷! 麻子曾经在他耳边低声说:“大官人,你要往肇家坪巷那边跑,才会被东庆帮的人抓到!晓得喽!烟姐希望你被东庆帮的人抓到!” 大官人当然晓得,他必须被东庆帮的人抓到才行!烟姐就是这么策划的! 果然,他从东庆街刚一拐上肇家坪巷,就看见前面有人拦截!那人迎面重重一拳,那是练过武功的一拳,大官人仰面摔倒,顿时失去了知觉! 钱头带人追上来,架起大官人就往前走!前面不远就是东庆国术馆! 19-33 溁湾镇,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今天上午,一批从战场运下来的重伤员被送到医院里。 傅雪岚领导的整个外科都陷入到疯狂的救治之中! 所有手术室都被打开使用,所有医生和护士都像陀螺似的奔来跑去。医生们不时被召到某个手术室里会诊,护士们则奔跑着为手术室送去药品和医疗器械。 做过手术的重伤员,被护士们一个一个送进病房里。 直至下午两点多钟,傅雪岚才结束手术,在楼下的食堂里吃了一点饭。 她拖着疲惫的脚步重新上楼,并准备到病房里再巡视一遍。 她从楼梯口拐进走廊里,看见一个护士正笑着冲出病房,回头叫道:“做么噻,说!”那护士回头看见傅雪岚,立刻收起笑容,退到墙边,等她先过去。 傅雪岚走到她面前,随意问:“你是四川人?” 那护士立刻说:“是,长官,我是四川成都人。” 傅雪岚点点头,便走了过去。 她想起来,女儿小静曾经向她学过这么一句话:“做么噻,做么噻。” 今天听来,是女儿学的不像。若是女儿学得再像一点,她就会听出来,这是四川话!至于是成都还是重庆,反而不重要了! 19-34 下午四点钟,傅雪岚回到家里时,女儿小静刚刚放学回来,正哼着歌,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舞蹈似的把作业本一本一本扔在桌子上。 傅雪岚走过去,摸一摸她的头发,说:“家里似乎没柴禾了,带我去买些柴禾可好?我还不知道在哪里买柴禾呢。” 女儿疑惑看她一眼,嘀咕一句,“姆妈你从来不管这些事地。” 傅雪岚笑着说:“我其实更想进山里看一看,转一转。就咱们俩,好不好?” 女儿把作业本一推,说:“好,咱们走。姆妈,我告把你,山里可好看了!” 19-35 溁湾镇就在岳麓山的外边。出了镇子,向西走不多远,就进了山。 岳麓山的风景,傅雪岚刚到长沙时曾经转过一回,只是走马观花。印象里,岳麓山的风景当然是好得不得了,但要让她细说一下,就一处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傅雪岚一进山,其实就进了茂密的山林里。 此时正是春夏之交,景色最美的时候。她和女儿所过之处,草木嫩绿,山花烂漫,真正是一步一景,处处都吸引她的目光。 女儿小静天真烂漫,捡了一根树枝,在山路边的草木上打来打去,嘴里还哼着歌,几乎就要跳起舞来了。 她们走不多远,就到了柴场。但柴场上却空无一人,更没有刚砍下来的柴禾。 小静说:“往常这个时候,柴禾都堆在这里,来买柴的人就在这里挑柴禾。咦,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个人也没有!” 傅雪岚说:“会不会他们砍了柴,还没有运过来?会不会?” 小静人小鬼大,她回头一看傅雪岚的脸色就知道,她是想进山看一看。 她向前一指,说:“他们往常都是从那边来。我们往那边走,也许能碰到他们!” 傅雪岚却有些惊讶。小静的意思,她不仅常来,还往山里去过!她这个刚过十岁的小女孩,进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恐怕还是有些危险吧! 小静瞄她一眼,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这个山是有人管的,你晓得吧。山里还有一些游览的人,处处都能碰见。别看有人,还是挺安静的。告把你姆妈,我找到过他们砍柴的地方。他们就像猴子一样,一下子就爬上了树,抡着柴刀就砍。那些树枝,就哗啦哗啦往下掉。两个孩子就在地上捡,捡成一堆,就用麻绳捆起来,他们干得可快了。” 正文 1272、 一定看得见她手里的枪 傅雪岚笑着说:“你怎么又是那孩子,那孩子的,人家都比你大吧。” 小静仰起脸说:“他不告诉我他叫什么,我不叫他那孩子,叫他什么!” 傅雪岚隐约意识到,这些砍柴的孩子,恐怕真有些疑问的,他们甚至连名字都不肯说,显然很谨慎! 这母女两个在山里转了转,虽然景色优美,却已不在她们的眼睛里。 她们此时都想找到那些孩子! 小静一直东张西望,到了高处,手搭凉棚向四面张望,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于是,她又踮起脚尖,用她尖尖的小嗓子,向四面喊叫起来。但很遗憾,同样没人回应。 傅雪岚笑眯眯看着她,说:“没啥,现在天还亮着,咱们就四处转一转吧。哎呀,小静,你看这周围的风景,真是绝了,太美丽了!” 19-36 结果,傅雪岚母女,就在这茂密且翠绿的山林里,看见一座小房子。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住在这样茂密且幽静的山林里。 她们兴趣盎然,探秘似的,向那座老旧破败的小房子走过去。 她们快走到门前时,那房子的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或者老年人走出来,并且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们。 颜伯苓说:“太太,这一带没有什么景色。你要是想看景,应该沿着这条小路向那边走,很快就能找到麓山古寺。太太,那里值得一看。” 傅雪岚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或者老年人,心里有非常意外的感觉,特别是他眼睛里藏着的警惕!另外,他的一只手总是隐在身后,也让她感觉到不安。 “先生,您怎么住在这里?”她随口问。 “我是看林人,负责这一片林子的安全。” “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岂不是很孤单?” “也还好,岁数大了,也想静一静。太太,您往那边走就可以了。” 傅雪岚虽然感觉奇怪,但也没看出什么异常。她向周围看看,真准备离开这里,往他指引的那个方向走了。 这时,小静却突然问:“老伯伯,有一群孩子在山里砍柴,然后送到柴场上去卖。但他们今天没去柴场,您知道他们在哪里么?” 颜伯苓再自然不过地摇摇头,“对不起小姐,我不知道什么砍柴的孩子,我只管看林子,其他都不管。” 他这个回答,对付小静,绰绰有余,但用来对付傅雪岚就不够了! 傅雪岚马上想到,一个称职的看林人,怎么会不知道有人在山里砍柴呢?这个中年或者老年人,似乎在隐瞒什么。但想一想,一个看林人,又有什么可隐瞒的! 不过,到底还是小静人小鬼大! 她说:“我可以看看你的小屋吗?一定很神秘!” 她这么说着,不走台阶,直接跳上门前的平台,眨眼功夫就推开了房门。 她机灵的就像猴子,颜伯苓就是想阻拦她也来不及了! 小静站在门口,回头叫道:“姆妈,那些孩子就是住在这里的!他们的行李卷都在!他们有十几个孩子!”接着,她就看见,门边的地上,一排放着十几把柴刀! 她又叫道:“姆妈,那些孩子今天没砍柴!他们的柴刀都在这里!” 这时,颜伯苓的脸色就变得很严峻了!他盯一眼小静,又盯一眼傅雪岚,似乎正在犹豫要怎么办! 傅雪岚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中年或者老年人隐在身后的手里,提着一把柴刀! 她撩起外衣,从挂在腰带上的枪套里拔出她的小手枪,垂在腿边!她相信,这个中年或者老年人一定看得见她手里的枪! 她左手指着颜伯苓,严厉说:“你不要动!放下手里的柴刀!小静,看看屋里还有什么东西!重要的东西!” 20-1 一个小时后,傅雪岚押着颜伯苓回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将他交给警卫排长。 她严肃说:“你找个严实一点的房子,把他关起来,不要让他跑了!” 警卫排长虽然意外,但什么也没说,带着两个士兵,把颜伯苓押走了! 这里是医院,哪里有什么关押犯人的地方!但傅医生交待了,这位警卫排长就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关押颜伯苓。 他找的这个地方,就是靠近医院大门口,他的警卫排的里屋。 这间屋子就是一间平房,窗户上又没有拦杆。这位排长考虑一下,就找来一副手铐,将颜伯苓铐在椅子上。 他随口问:“你什么人?” 颜伯苓看着他有点发呆。你关了我,却问我是什么人,不可笑吗? 他想了想,也不知该说自己是什么人。名字肯定不能说,只好低着头不开口。 警卫排长并没有审讯他的任务,看他不开口,只好算了。门一关就走了。不过,他还是在门口安了一个士兵,叮嘱他不要让这个人跑掉了。 20-2 傅雪岚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桂龙海打电话。处理这一类的事,桂龙海最拿手!其次,她带回来的这个人,肯定和那两个孩子有关系,和长沙的地下组织联系,决定下一步怎么办,也是桂龙海的任务! 说到底,她确实太著名,不适宜做这种联络的事! 电话里,战区司令部警卫处的军官告诉她,说桂龙海出门了,不知去哪里了! 这就没什么办法了,傅雪岚只能坐下来等! 她再次考虑她带回来的这个人。毫无疑问,这个看林人和重庆逃亡来的孩子帮有关系!他和那些孩子住在一起!那么,他就可能是所有人都在寻找的颜伯苓! 桂龙海曾经告诉她,萧安城说过,长沙肯定有银子!但藏在什么地方,只有那个颜伯苓知道!所以,她眼前的问题是,这个人是颜伯苓吗? 所有人都在找颜伯苓,却找不到,却被她轻易找到,这不是有点可笑吗! 长沙到底有没有银子,并不是傅雪岚关心的事!她关心的是那两个孩子! 但还是那句话,她太著名,长沙的官员们和有钱人,几乎都认识她,所以,她也不能对这个中年或者老年人问话!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 她给战区警卫处的军官留了话,叫桂龙海今晚一定回医院! 她哪里知道,桂龙海今天下午偏偏去了东庆国术馆! 20-3 此时,就在东庆国术馆里,被钱头抓到的大官人,正在受审! 大官人最初还算清醒,四面张望一下,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在混乱中隐约记得,房间里很暗,只能约略看出来,房间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异味。 后来,遭到痛打的大官人倒在地上,处于半昏迷状态,就不太清楚了! 他只能模糊看见,周围人影幢幢,几乎所有人都在冲他喊叫! 他混乱的思维里,只记得烟姐对他的叮嘱!烟姐说:“大官人,你一定要挺住!” 他想,好噻!为了贝壳英子,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一定能挺住!我满十八了!我其实已经算十九喽!我爷我爸都是十八岁死的!我十九喽,还活着噢!这就是我的命噢!挺过去喽,我就能长命百岁! 一桶凉水兜头泼过来。大官人再次从模糊的昏迷中清醒过来。他有些恐惧地看着身边的几个壮汉!妈呀,他们打人好重! 钱头俯身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大官人,恶狠狠说:“臭小子,你还挺顽固的是不是!你再顽固也没用!到了我这里,你就必须开口!你给老子说,你们盗窃的那些钱,藏在什么地方!你给老子说!”他又是一记重拳,狠狠地抡下去! 大官人满脸都是血,全身都是伤,喃喃地说:“钱哥噢,我说的是实话噢!不敢骗你!钱没有喽!真的没有喽!我要死喽!我做么要骗你噻!” 钱头叫道:“你胡说八道!你连三岁小孩子都骗不了!还能骗得过老子!你给老子说!钱藏在哪里!你不说我就打死你!” 大官人那么苦恼地摇着头,终于说:“钱么,我们花了一些噢!逃了一路,总要花钱噻!钱哥,可花了不少钱噢!” 钱头叫道:“剩下的钱呢!好几万呢,你再怎么花也花不了!说!藏在哪里了!” 大官人叹息说:“我们刚到长沙的时候,就想躲在这里噢!我们想买个小店什么的,有吃有住就好。我们大意喽,被人骗喽,把我们的钱都给骗走喽!骗得光光的!” 钱头大叫:“你胡说八道!老子打死你!”他说着,就抄起一根粗木棍! 大官人也叫了起来,“钱哥噢,你想想噢,我们要是有钱,为么还到你的工地上干活,累得要死,一天只挣一元钱!你想想噢,哈是地!我们也要吃饭噢!只好去干活!” 这个说法,让钱头听着,倒是有一点道理。他们偷了好几万,真没必要去干苦活! “你给我说,你他妈的,在工地上干活,为么又跑掉了!” “钱哥,您一问我是不是四川人,就吓着我喽,我只好跑噢!” 正文 1273、 仓库里还有整箱子的钱 “你们那些孩子,跑到哪里去了!你总有一个藏身的地方吧!” “莫得办法噢,我带着几个孩子,在丝茅村那边干苦活。还有几个孩子,在坡子街干活。我们也要吃饭噢!钱没喽,饭总要吃的!钱哥,这都是实话噢!” 大官人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只是痴呆地看着房顶,似乎想到了什么事! 钱头吼叫道:“你说,你琢磨什么呢!给老子说实话!” 大官人眨了眨眼睛,心里想着烟姐的叮嘱,终于慢慢说:“钱哥噢,我说把你听噢,坡子街那边仓库里,噢哟,有好多值钱的货物噢!我们一个孩子看见喽,墙边一个纸箱子里,放着好些钱!钱哥,好些钱噢。我们几个大孩子一直商量,能不能把那里的钱偷出来!要能偷出来,我们就有钱吃饭喽!” 一听说有钱,钱头也来了精神!他问:“什么仓库!你说清楚!” 大官人又眨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是喽,好像是叫德富仓库,是喽,是叫德富仓库!钱哥,我和你商量,我们要是从那里偷出来钱,给你,肯不肯放过我们!” 钱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思考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但话又讲回来了,如果那里真有整箱子的钱,可信不可信他都要想办法查一下子!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悄悄进来,在他耳边说:“赵老板来了。师傅叫你去一下。” 20-4 赵时甫此时到东庆国术馆来,是因为他听说,东庆帮的人抓到一个孩子! 发现这个情况的手下报告说:“那孩子拚命跑噻,拚命的喊救命,但还是被东庆帮的人给抓走了!先生,他应该就是我们找的人!” 杜万财一听手下描述的模样,立刻说:“那是大官人!人高马大的,年龄也是孩子帮里最大的!他不是头儿,但肯定是主要成员!他可能什么都知道!” 所以,赵老板必须到东庆国术馆来,找涂馆主要人! 20-5 涂馆主很客气地接待了赵老板,让人给他上好茶,那么客气地问:“赵老板今天来,不知有什么可指教的,严森愿意聆训。” 赵时甫什么人,他一耳朵就听出来,涂馆主这是在跟老子装傻! 所以,大官人肯定在涂馆主手里!他最担心的是,那个叫大官人的孩子承受不住涂馆主手下逼问,已经开了口,说出他们藏钱的地方,那才叫混帐呢! 他双手一抱拳,温和说:“赵某初到长沙,就来拜见你涂馆主,一是恭敬,二是请涂馆主协助我们找几个孩子,这个,应该没错吧?” 涂馆主立刻说:“是的,是的,有这个事。我倒是听说,赵老板曾多次找到那些孩子的踪影,怎么回事,你们找到了孩子,就没有好好问一问他们?” 赵时甫心里怒不可遏,也不想再和他绕弯子了,就说:“涂馆主,我得到准确消息,你手下的钱头,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在肇家坪巷抓到一个孩子。我手下的人认识这个孩子,他叫大官人!涂馆主,我的要求不高,请把这个孩子交给我。日后,我找回我丢失的钱,一定给你涂馆主重谢!这样如何?” 这下子,涂馆主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人家说的有时间、有地点、知道是谁抓的、抓到的是谁!清清楚楚!他要再不承认,就有失身份了! 他回头对一个徒弟说:“去叫钱头来,快去!” 之后,他又转向赵时甫,淡淡地说:“我的这些徒弟们,现在比我的本事还大!做了什么事也不对我说,简直就不把我这个师傅放在眼里,实在太可恨了!赵老板请稍等,钱头来了,咱们问问他!” 不料,这个徒弟一去半个小时还没回来! 涂馆主虽然不知道钱头迟迟不来的用意,但也乐意等候。看着赵时甫那么着急的样子,他心里也挺舒畅。他不时示意赵老板喝茶,并请他耐心等候。 赵时甫可心急火燎!他明白,这半个小时,足够让大官人开口说话了! 想到这里,他就向站在门口的杜万财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叫他尽快见机行事! 20-6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一直在长沙西城的大街小巷里转来转去的韩丹和沈一梅,终于得到一个让她们眼前一亮的消息,说有一群孩子,在岳麓山里砍柴,然后在柴场上卖! 韩丹微笑盯着那人问,“先生,你看着,有多少孩子?” 那人犹豫一下,歪着嘴说:“至少有七八个,也许有十几个,我可没功夫去数!” 于是,韩丹和沈一梅,还有跟在她们身后的姜子牙和鲁保丰就往山里走。 她们走的路线,几乎和傅雪岚跟女儿桂小静走过的路线一样! 天色渐渐暗下来。韩丹和沈一梅终于走到柴场。 柴场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地碎树枝。 远处曾出现几个市民。他往柴场上一看,没有柴,也没有砍柴的孩子,转身就走了。 韩丹停下脚步,盯一眼站在面前的沈一梅,微笑问:“沈女士,现在怎么办?” 沈一梅说:“这是个线索。我的意见,趁天还亮着,我们就往山里走,看一看吧。” 20-7 所以,走到最后,她们就在山林里找到颜伯苓的看林人小屋。 她们喊了两声,不见有人出来,干脆就登上台阶进了门。 她们进门一看清屋里的情况,立刻就明白了,她们找对了地方! 墙边有十几个行李卷,桌子上有十几副碗筷!那些砍柴的孩子,就是住在这里! 比较让人奇怪的是,门口的地上放着十几把柴刀。怎么回事,那些孩子今天没去砍柴?他们干什么去了! 韩丹向姜子牙一挥手,他就走过去翻那些行李卷。 他翻来翻去,竟然从一个行李卷里翻出一个面口袋!面口袋上面印着模糊的字,是“重庆面粉厂”这几个字!他把这个面口袋向韩丹一亮! 现在,她们都看得出来,这些孩子就是从重庆逃亡来的金钱帮孩子! 姜子牙冷笑说:“韩组,这个面口袋上一点面粉也没有,我猜,应该是装钱的口袋!” 韩丹微笑着,转向沈一梅,说:“沈小姐的看法呢?” 沈一梅一点头,说:“应该就是那些孩子。问题是,他们今天去哪里了?这个房子里,就一个人也不留吗?” 韩丹笑着说:“既然这样,我们留下,帮他们看一会儿家,如何?” 沈一梅明白,韩丹就是想在这里蹲守,想找到那些孩子!不过,她看看韩丹的脸色和眼神,似乎又不止如此!她还想干什么?沈一梅暗暗猜想,却猜不出一个结果来。 这时,韩丹再亲切不过地拉沈一梅在窗前的桌边坐下来。 桌上有十几副碗筷。她数了数,回头说:“一共十五副碗筷,那就有十五个孩子住在这里。我听说,重庆逃来的孩子帮不止十五个孩子,那么,其他孩子呢?” 沈一梅只好笑着说:“等你找到孩子,问一问他们就知道了。” 这时,韩丹就说了一句沈一梅怎么也想不到的话:“你找那两个小孩子,是共那边交给你的任务吧!我说的没错吧!” 沈一梅一动不动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这就好比被匕首顶在喉咙上,她连腾挪一下的余地都没有! 20-8 整整四十分钟之后,钱头才走进东庆国术馆的大厅。 赵时甫明察秋毫,他一看见钱头额头上的汗,还有他那双闪着贼光的眼睛,就隐约意识到,他可能问出了什么结果!让东庆帮的人先问出结果,是他最担心的事! 到了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再给涂馆主和钱头回旋耍赖的余地! 他开口就问:“钱头兄弟,大官人开口了吧!他说了什么!请你告诉我!” 钱头先向师傅行了礼,然后才回头瞪着赵时甫,却不肯开口说话! 大官人刚才说的话实在太重要!这是第一!第二,就在刚才这四十分钟里,他的手下悄悄向他报告,坡子街的德富仓库,就是赵时甫租下的仓库!大官人说,那个仓库里不仅堆满了各种值钱的货,更重要的是,仓库里还有整箱子的钱! 这他妈的就是一件怪事!谁把整箱子的钱放在仓库里!做生意哪有这么做的! 不过,赵时甫的生意怎么做,不关老子的事!如何拿到那些整箱子的钱,才是最重要的事!但赵时甫此时就坐在师傅身边,他不能说!他只能这么瞪着赵时甫! 赵时甫看出异常,立刻转向涂馆主,说:“涂兄弟,你们帮我抓到了大官人,在下感激不尽!我还是刚才那句话!请把大官人交给我!一旦我找回丢失的钱,一定重谢涂馆主!这样如何!” 涂馆主也从钱头的脸上看出异常!似乎不是小事!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先把赵时甫糊弄走,其他事,等安静下来再说! 但怎么开这个口,却有点难办!总不能说,等我们问清楚了,再把人交给你吧!赵时甫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正文 1274、 穿了一身整齐的军装 赵时甫现在看得更清楚了!大官人一定开了口!另外一点,涂馆主和钱头绝不会轻易把大官人交给他!这么一种情况,就只能来硬的了! 想到这里,他就向站在门口的杜万财看了一眼。 他看见,杜万财正微微向他点头。他明白,东庆帮的人有武功,打架都是好手,但杜万财一定做好了准备!准备来硬的!现在就等他点头了! 不过,钱头的脑子也不是白长的!师傅可能不太明白,但他心里可跟明镜似的,一清二楚!今天的事,恐怕不会善了!想到这里,他就咳嗽一声! 这就是一声号令!东庆方面的人一听到这声咳嗽,屋里的人都提起了拳头,屋外的人则慢慢向屋里移动!他们手里都拿着家伙! 赵时甫太明白这种形势了!双方一旦动手,洪门的人再多,杜万财再做好准备,吃亏的也是自己!他妈的,老子身边没有一个自己人,全是东庆帮方面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他虽然贵为重庆洪门的舵把子,也不敢轻易动手! 这么一种情况,就让赵时甫焦虑起来了!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偏偏就在这时,东庆帮的一个人慢慢进来,在涂馆主耳边说:“桂龙海桂科长来了,还带着两个士兵,不知是什么意思!” 赵时甫和桂龙海只是在藩库废墟上见过几面,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更称不上朋友!但眼下这个时候,哪怕来的是一个瞎子,也是我的机会! 他再及时不过地向外面高喊一声:“请桂科长进来!” 20-9 岳麓山,看林人小屋里。 此时,沈一梅一动不动地看着韩丹,也看出她脸上的得意! 她十五岁就参加革命,一直做的就是地下工作!各种各样紧迫危急的情况,遇到过无数!她很清楚,再危急、再紧迫的事,也要冷静!更要从容应对!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韩丹,轻声说:“是,你猜对了!这就是上级交给我的任务。” 在房间的另一边,鲁保丰已把手伸到背后,准备拔枪。但姜子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里的枪已抵在他身上!只要他再动,姜子牙就准备开枪! 沈一梅注意到这种状况,向鲁保丰摇摇手,轻声说:“保丰,没事,一会儿就过去。” 韩丹快乐地笑起来,是那种猫捉到老鼠,还要逗一逗的笑容! “沈小姐,你很镇定!”她说。 “你要逮捕我吗?你要逮捕我吗!”沈一梅盯着她,连续这么问! 这倒是韩丹有点犹豫的事!逮捕一个共,其实是有讲究的!对有些共,你抓了也就抓了,什么事也没有!但对另外一些共,恐怕就有麻烦了!她并不想惹麻烦! 眼下的形势,国共还在合作,但在台面之下,却斗得相当厉害!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但具体到眼前这个沈一梅身上,她确实有点说不好! 但有一点她很明白,不要惹麻烦,应该是她处理此事的前提! “沈小姐,今天咱们共同找到这个地方,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算你的!”沈一梅说的很干脆。 “为什么呢?这样我就可以对你网开一面吗?”韩丹得意说。 “我没那个意思!”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能对我说真话吗?”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这是不是真话!” “我想要什么?你说!” “问问你自己吧!从我们见面第一天起,你就怀疑我,却不说穿,为什么!” “你早就知道我怀疑你?” “我们第一天见面,你就那么亲热,能不让我怀疑吗!请你想一想!” “也许是我做过头了!但我想要什么呢?这是你刚才问我的话!” “你知,我知,我不想说得太明白!” 韩丹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对手!这是一个十分狡猾凶恶的对手!这样的对手,就不能太随意!太随意了,有可能自己吃亏!想到这里,她转了一下思路。 “沈小姐,你想要什么?能说吗?不会是,就想要那两个孩子吧!” “我想要那两个孩子,还想要别的!” “什么!直接说!” “我还想要钱!” “你想要那些孩子盗窃的钱!” “不是那些钱!是银子!” “长沙没有银子!藩库地下室里什么也没有!” “长沙肯定有银子!你想不到,但我能想到!我想要那些银子!” 韩丹震惊地看着眼神坚定,甚至有点冷酷的沈一梅,简直难以相信! 她不能不想到,长沙真的有银子吗!她怎么这么肯定!她还知道什么!更主要的是,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操,老子也想要钱! 20-10 东庆国术馆,大厅里。 桂龙海今天到这里来,穿了一身整齐的军装。 不仅如此,他还特地带了两个同样穿着军装、背着步枪的士兵! 为什么要这样,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至少,这样要安全一些! 这几天,他一直在小吴门火车站的旧址周围来回转,和那些曾经的铁路工人,以及他们的家属聊天。 他面带微笑,语气温和,时不时的还要说一些家长里短,物价上涨这一类的事。 到了最后,他就拿出那把铁路检修工专用的钉锤,请他们仔细辩认。 终于有一天,一个从前的铁路检修工告诉他,使用69号钉锤的是一个王德汉的人。听说,这个王德汉后来去了东庆国术馆,跟着涂师傅习武,并且帮着师傅看家护院。 这位从前的铁路检修工说:“这个人很鲁。不过,话又说回来,铁路上的人,谁不鲁!听说他在那里还不错,至少有一份收入,可以养家了。反正我觉得挺好的。” 对桂龙海来说,这些情况就都对上了!这把钉锤是在藩库械斗中,从东庆帮的人手里收上来的!王德汉就是东庆帮的人! 所以,他今天来,就是来向涂馆主要人的! 不过,他到了东庆国术馆之后也很惊讶。东庆国术馆的门外聚了许多人。 他从这些人的脸色上看出来,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其次,他从他们身边走过时,听到他们的对话,是四川话!所以,他们是赵时甫的人! 20-11 果然,桂龙海走进东庆国术馆的大厅里,首先就看见赵时甫坐在里面! 他不得不考虑,难道又出了什么事!这两方的人,又要发生械斗吗!这时他才感觉到,今天带了两个士兵来,实在太英明了! 涂馆主看见一身军装的桂龙海,多少还是有一点惊悚,就先站了起来,向他一抱拳,说:“桂科长,最近没见,想必您很忙!不知今天有什么见教?” 桂龙海笑嘻嘻说:“是一件公事,长官交待我办。我今天来,就是来办这个公事的!” 涂馆主已从他脸上看出了异常,但也猜不出是个什么异常,只能无声看着他。 旁边的赵时甫看见桂龙海穿着一身军装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兵,就回头向门口那边看。他一下子就和站在门口的杜万财对上了眼睛! 他不动声色,只是微微向杜万财点了一下头!他感觉,现在机会来了! 站在门口的杜万财就悄悄转身出去了。 涂馆主说:“桂科长,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请说是什么事!” 桂龙海微笑盯着他,眼神却渐渐严厉起来,和缓说:“涂馆主,是这样,今年二月二十六日,长沙出了一桩命案,这个人被人打死,还被丢到水井里!您应该听说过吧?” 涂馆主一耳朵就听出这个死者指的是谁!他下意识地盯了钱头一眼,之后,仍然回头盯着桂龙海,淡淡地说:“倒是有耳闻。不过,死人的事,应该是警察管吧,您一个军人,怎么也管这种事?” 桂龙海平静说:“死者叫沙万桐,是长沙警备司令部的一名军官,所以,上面的长官才交待我来办。” 涂馆主还想挣扎一下,“桂科长,您到我这里来查命案,难道和我们有关系吗?” 桂龙海不由笑了起来,说:“涂馆主,我介绍一下情况,您就明白了。” 涂馆主此时毫无办法,只好说:“请说,请说。” 于是,桂龙海就不慌不忙地说:“今年三月十日,有人向警察局报告,说小古道巷的水井里有异味。警察去查,才发现水井里有一具尸体。后来,这个尸体被打捞上来,就在他身上找到证件,知道他是长沙警备司令部的军官沙万桐。这样,这个案子就到了我手里。再之后,这具尸体被送到医院里,验尸员经检查发现,该死者是被一个铁路检修工专用的钉锤打死的。这具骨骼,现在还在医院里,随时可以查看!” 桂龙海说到这里,就直盯着涂馆主,想看看他知道不知道此事! 20-12 此时,杜万财已悄悄出了大厅。 他一看见东庆帮的人,就是低声说:“军队来抓你们师傅,你们当心一些!” 那些东庆帮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并且慢慢向大厅门口靠拢,准备随时救他们的师傅! 正文 1275、 这个女人确实很漂亮 杜万财找到自己的手下,低声问:“看见钱头是从哪里出来的?” 那人小声说:“看见了,是从后面的杂物间里出来的!” 杜万财向他一点头,“注意一点,看我的手势!” 20-13 此时,大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如木雕一般呆立着。 涂馆主也是有阅历的人,仍然冷静看着桂龙海,说:“桂科长,请继续说。” 于是,桂龙海又说:“上个月底,重庆洪门的人,赵老板也在这里,和长沙东庆国术馆方面的人,发生了严重械斗,双方都使了各种凶器!长沙警备司令部和警察局制止了械斗,没收了他们的凶器。我呢,从这些凶器里找到一把钉锤,就是这个!” 他这么说着,就从公文包里取出那把乌黑的钉锤,放在桌面上。 他继续说:“经过检测,这把钉锤上还有残留血迹,并且与沙万桐的血型相一致!我刚才说了,这是铁路检修工使用的钉锤,于是我就去小吴门那一带去调查。懂行的人告诉我,这把钉锤上有编号,69号。我再调查,就发现使用69号钉锤的人,是一个叫王德汉的人!后来,这个人进了东庆国术馆,在您手下当差。涂馆主,我只有一件事,就是请涂馆主找出这个人,交给我,我带他回去接受调查。就是这么一点事。” 涂馆主冷静地盯着他,足有一分钟!之后,他又回头盯着钱头,同样足有一分钟! 他问:“钱头,我们这里,有这么一个人么?” 钱头恭敬向他一欠身,“师傅,有。” 涂馆主瞪着他,“叫他来!现在!” 钱头没动,仍然欠身说:“师傅,他来不了。他确实跟我说过,他曾经和别人发生争执,还动了手,之后他就走了。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和别人打架打到什么程度,所以就没向您报告。对不起,师傅。” 涂馆主这才转向桂龙海,“桂科长,您也听见了。我很愿意帮忙。但这个人已经走了,您说怎么办?钱头,知道这个王德汉去哪里了吗?” 钱头欠身说:“对不起,师傅,我也不知道。” 桂龙海微笑着,但眼神却有些冰冷,甚至尖锐!耍这些小把戏,耍到我面前来了! 他冷静说:“涂馆主,钱头,长官交待我办好此案,我就必须办好,容不得出差错!我今天来,可不是来瞎撞的!昨天有人看见,这个王德汉就在馆里!我刚才进门的时候,也看见了这个王德汉!您两位怎么说他早就走了呢?什么原因!请两位说明!” 涂馆主到这时候才明白,这个桂龙海今天为什么穿军装,还带了两个士兵!他就是来抓人的!但王德汉打死了人,要追根,一定会追到老子身上! 他回头盯着钱头,说:“钱头,桂科长说王德汉就在馆里,怎么回事!” 钱头大喊大叫,“师傅,我没说假话!王德汉早就走了!桂科长受骗了!” 桂龙海盯着他,立刻说:“钱头,如果是这样,我带着士兵在馆里转一下怎么样!” 这个钱头简直要发疯了,能不能找到王德汉是小事,不过是一个手下而已!但他如果找到了大官人,则是更严重的事!头一个,眼前坐着的赵时甫就会跟我们发飙! 他大喊起来,“不行,你有什么权力搜查我们国术馆!我不同意!” 他这么一喊,那些聚在门外的东庆弟子,立刻涌了进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桂龙海! 桂龙海身后的两个士兵,立刻端起步枪,对着门口的人! 大厅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如果有人喊叫一声,那些东庆帮弟子就会冲上来,士兵手里的枪就会响!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先不管,至少会有人送命! 偏偏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片混乱的喊叫声,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厅里也乱了。钱头急忙往外跑,去查看出了什么事! 一直旁观的赵时甫,猜想是杜万财得手了,借着这么个混乱机会,就悄悄往外走。 他刚出门,就有两个手下人冲过来,架着他就往外走。赵时甫身材胖大,但那两个人相当有力,架着脚已离地的赵时甫,很快就走掉了! 钱头终于跑回来,向涂馆主报告,“洪门的人,劫走了大官人!把他劫跑了!” 20-14 岳麓山,看林人小屋里。 此时的小屋里,气氛已经相当紧张了! 韩丹和沈一梅互相盯着。一个思索如何攻,另一个则考虑如何守! 姜子牙和鲁保丰都谨慎地看着她们,各自做着动手的准备! 韩丹冷静扭回头,向姜子牙和鲁保丰一指,干脆说:“你们两个出去!都出去!” 姜子牙撇了撇嘴,就拉着有点不知所措的鲁保丰出了小屋!他们隔一步站在台阶上,都有一只手握着腰里的枪,小心防备着! “沈小姐,你说,你怎么知道长沙有银子!”韩丹此时,简直如母狼一般盯着沈一梅! “我就是知道!”沈一梅不想一下子就告诉她。 “说!说出你的理由!”韩丹不依不饶! “有一个人,我听说你认识。” “谁!” “萧安城!” “我早就认识他!怎么回事,你也认识!” “不,我从未见过他。对这个人,我只是听说而已!” “你听谁说!说了什么!” “我听长沙警备司令部的连国璋说的。他告诉我,他亲耳听萧安城对罗长官说,长沙这里一定有银子!” “他有什么理由!” “连国璋说,萧安城并没有说出什么有力的理由!但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连国璋和罗长官都认为有道理!” “他说了什么!” “他说,湖南省银行在历史上,曾经印了一大批两角钱的票子,据说有数十万!但这么一大批两角票却丢了!谁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说,任何人要偷这批两角票,都需要许多人搬运!人一多,这批两角票是藏不住的!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我明白!你接着说!” “他说的话是,这批两角票在哪里,银子就在哪里!我认为他说的对!” 这时,韩丹就说不出话来了!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银子和两角票一样,也有数十万两!数量同样巨大!如果只是被人偷,那得许多人搬运才行!人一多,消息一定会传出来! 现在,这么两种大批量的东西没人知道下落,只有一个原因,它们确实被人忘记了!这两样东西,极有可能藏在一起! 韩丹不动声色盯着眼前的沈一梅。这个女人确实很漂亮。她穿的衣服虽然有点旧,却相当合体!她应该是有意穿旧衣服的! 所以,她心里的结论是,这样的女人,可能和自己一样,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沈女士,”韩丹到了这个时候,下意识地对沈一梅客气起来了,“你想要银子!” “是!我想要!”沈一梅一动不动地盯着韩丹,判断自己的说法,能否改变她的思路!她如果能改变,自己或许还有机会!这个机会就是完成党组织交给自己的任务!否则,一切免谈!自己能逃出一条命来,就不错了! “你为什么想要银子!说清理由!” “其实也很简单,我要再回武汉,没有银子是回不去的!” 一听到这个话,韩丹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个理由很牵强,甚至很怪异,但确实足够充分!操,说起来也是一件混帐事!他们共,恐怕早就拿准了,我们爱钱! 他妈的,老子就是爱钱!到了这时,韩丹的思路果然如沈一梅所料,转了过来! “你怎么找到银子,又怎么弄到手!长沙就算有银子,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只能找机会!” “找到之后呢?” “我想弄一部分,一小部分就够了!” “我会盯着你!”韩丹冷酷说。 “希望你不要碍我的事!”话说到这里,沈一梅多少松了一口气! 20-15 只过了半个小时,大官人被赵时甫劫走的消息,也传到苏家巷的万福居里。 晓烟一听到这个消息,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在她的计划里,大官人一定会被东庆帮的人抓到!东庆的人可能会打他,但不会杀他!大官人也一定会说出她叮嘱他的话! 在她的计划里,东庆帮的人不会把他交给赵时甫的洪门! 她就是没想到,洪门的人,竟然借着桂龙海抓捕王德汉的机会,劫走了大官人! 大官人落到赵时甫手里,这个后果就很难说了!光是赵时甫肚子里的那股怒气,就足够他杀人的了!所以,大官人此时危险了! 二菊和玫瑰都紧张地看着晓烟,不知她接下来要怎么样! 贝壳英子已哭了起来。她虽然没指责晓烟,但她的眼睛里已全是怨气了! 晓烟在后厨仓库里转了两圈,就回头盯着二菊,小声说:“你今天就是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你姐!如果能找到,请她到这里来!” 正文 1276、 霞飘天雨雁斜飞 二菊明白,现在金钱帮到了危急关头!另外一点,她也好想念她的姐姐!那是我亲姐呀!有一个亲姐就是好! 她说:“烟姐噢,你的意思是,试试看?” 晓烟一挥手,“我说错了!你一定要找到你姐!叫她来!” 二菊立刻说:“我晓得喽!我这就去!” 晓烟向她叫道:“你路上当心!你要是再落到赵老板手里,我们就全完了!” 在几个女孩子里,最精明的就是玫瑰了。她一下子就看出来,烟姐又有新主意了! 她拉着二菊就走,很快从一个破筐里拿出她留着的破衣服。 她说:“你得把脸抹黑!乞丐哪有你这么干净的脸!” 晓烟安排好二菊,就盯着贝壳英子说:“我出去找人,救大官人!告把你,都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个也不能少!” 她向门外看一眼,又回头说:“英子姐,所有的事,都交把我!你安下心来,注意你的肚子!你的肚子也很重要!大官人一定会回来!” 晓烟说完这些话,盯了贝壳英子一眼,就急忙走了! 20-16 此时,东庆国术馆馆主涂严森,勃然大怒! 他吼叫道:“混蛋!派人出去,找到他们藏人的地方,把那个什么大官人找回来!” 钱头抱着师傅,一再安抚他,请他消消气。 涂馆主叫道:“我咽不下这口气!赶快去找!” 但钱头就是抱着他不放,一再说:“师傅,师傅,请你一定消消气!” 涂馆主瞪着他,“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还不派人!” 钱头眼睛好一阵乱转,说:“师傅,请您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成不,听我说!” “你给老子说!还啰嗦什么!” “师傅,那个大官人,别看年龄不大,恐怕也是个犟种!我把他打成那样,他死活不说钱藏在哪里!我们就算把他找回来,他恐怕还是不会说!” “那你怎么着!这个事就这样了!” “不是!不是!师傅,那个大官人漏出了一句话,他说坡子街的德富仓库里有钱!是整箱的钱!他们那帮孩子,就想对那些钱下手!这件事里,什么枝枝节节的事,我全都不管,我只记住一句话,那个德富仓库里有钱!师傅,那个仓库里钱!” “什么德富仓库!谁的!”涂馆主相当疑惑地瞪着钱头! “师傅,我派人去查过了!那个仓库就是赵时甫的!我等到夜里,砸开他的仓库,如果真有钱,我抱了就走!您想想,谁知道是我们干的!” 涂馆主一动不动地盯着钱头,思考再三,终于点头说:“今夜,你带几个下得手的弟兄!一定把这件事干成!” 他转了一圈思考片刻,又说:“你得手后,从青石桥街(今解放西路)走,我带人在那里接应你!” 钱头立刻说:“好!师傅,这样就更稳妥了!那个大官人,不要去管他了!” 20-17 倒霉的大官人,一旦落到赵时甫手里,可就惨到了极点! 赵时甫带到长沙有数百人,在大古道巷里包下了一家名叫“丰成”的小客栈。 客栈里原有的招待伙计都被他们打发走了。他们每天吃饭,是在客栈里自己起伙做着吃! 所以,关押大官人的地方,就在客栈厨房的仓库里! 原来看守重庆南纪门凉亭子巷富成仓库的几个大汉,多次受到赵老板和杜先生的喝斥,肚子里的怒气早已积累得可以打鼓了! 他们如今一看见大官人,就把满肚子的怒气都发了出来!他们一上来就是一顿要人命的拳打脚踢!要不是杜万财在旁边喝斥,几乎要把大官人打死了! 大官人此时真是全身青紫,满脸是血!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鼻子已被打歪,嘴巴也被打豁了!他倒在地上早已失去知觉! 杜万财命人用凉水把他泼醒,让人把他架在一张椅子上,就恶狠狠地瞪着他! 大官人睁开眼睛,看清眼前满面怒色的杜先生,也感觉自己今天可能过不去了! 他早已猜到烟姐的用意,东庆帮的人只想找到钱!所以不会杀他!但他此时落到赵时甫的洪门手里,恐怕就不好说了! 他不得不想,我爷我爸都是十八岁上死的!我今年也十八岁了!我这个命,恐怕只能活到十八岁了!天噢!我也许只有十八年的命噢! 他不得不想,老天总算开眼噢,让我娶到了贝壳英子。她现在肚子大喽,怀的一定是我儿子!老天爷,如果我关家命该如此,那我只好认命喽! 他不得不想,希望贝壳英子能把儿子养大,让关家有后! 所以,不管杜万财问他什么,他的回答都和他在东庆帮里的回答一样! 饶命噢杜先生,我们偷了您老人家的钱!我们逃出来,也花了一些噢!剩下的钱被人骗走喽!所以,我们莫得办法噢,只好去给人家干活!干一天的活,挣一天的钱!只够我们吃饭地!莫得办法噢!求杜先生饶命噢! 20-18 大官人翻来覆去的,一再这么说! 但他回答到最后的时候,原本麻木的脑袋忽然转了起来! 烟姐让他告诉东庆帮的人,说坡子街的德富仓库里有钱!烟姐的目的,不过是想把东庆帮的人引过去,让他们双方争斗,金钱帮的孩子或许还能逃出一条命来! 反过来呢,赵时甫的德富仓库里有钱,东庆国术馆里可没有钱!这可怎么办! 到了这个时候,他再自然不过地想到丝茅村的仓库!妈呀,那个仓库里一定有钱噢! 梁先生待我不薄,还让我当土方队队长,还给我加薪水!梁先生噢,我也是莫得办法喽,希望你当心一哈子,莫要损失太多才好噢! 大官人此时喘着粗气,不时有血沫子从他嘴里喷出来,艰难说:“杜先生噢,我不敢骗你噢,我们真的莫钱喽!我们只好给人家干活噢!什么苦活累活都得干噢!” 杜万财随口问:“官人,你在哪里干活?你干的是什么活儿!说!” 大官人说:“我在丝茅村干活噢,挖地,盖仓库,运货,么子活都干!” 这时,杜万财就警觉起来了。白崇信说过,丝茅村那里建了一个大仓库,里面储存了许多值钱的货物,光那些货物就可以挣大钱的! 白崇信还说了一个意思,似乎是说那个仓库里可能有钱!但他并不确定! “大官人,你老实说把我,那个丝茅村有什么仓库?”他尽可能随意问。 “杜先生,就是个大仓库噢,存了好些货!都值钱噻,不骗你!我就在那里挖地、盖仓库,还在那里守夜!” “为什么要你们守夜,说实话!” “杜先生,你想不到的!你绝对想不到的!那个大仓库里,用铁栅栏隔出一个小房间,门上装了一把大锁!关得好严实的!” “那个小房间里,装了么噻?你说把我!” “杜先生,是钱噢!真的是钱噢!我们几个孩子,盯那个小房间,也盯了好些日子喽。杜先生,我们就想弄一把!等我们弄到钱,就还把你!你老人家放过我们,可好噻?” “你怎么知道那里面是钱?瞎猜的吧!想骗我是不是!” “杜先生,真的不是噢!隔着铁栅栏,我仔细看过的,里面全是纸箱子!又没有好大!你想想噢,什么货物要锁在那里面,不是钱又是么噻!每天到夜里,就有人悄悄来,在大门外敲门。我就问,哪个!外面的人就说:‘霞飘天雨雁斜飞’!” “什么意思!”杜万财相当意外地瞪着他! “杜先生您晓得吧,这是暗号!没有这个暗号是不让进的!我听到这个暗号,就爬起来给他开门!他进了仓库,就进了那个小房间,和里面的人嘀咕,要嘀咕好一会儿!最后,他就抱着一个箱子走了!杜先生噢,您猜一猜好吧,那个箱子里是什么!不是钱是么噻!” 这时,杜万财就不说话了,而是盯着大官人,心里反复琢磨此事的真假! 他眼神阴阴地说:“大官人,你对我说了这么多,想做么噻?” 大官人似乎看到了希望,急切说:“杜先生噢,我们也议过这个事地!我们想做一票!上次,我们拿了您和赵老板的钱,是我们瞎了眼!到末了,我们也莫捞到便宜噢!先生,我们再做一票,还了您和赵老板的账,先生,我们就求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们,好噻?” 杜万财盯着他,盯了很长时间。 他突然站起来,凶恶叫道:“你个臭小子还想骗老子!你瞎了眼!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旁边几个大汉早已站得不耐烦了,一听到这个话,就再次冲上来,拳头和脚,还有棍子和板凳,又对大官人好一顿痛打! 可怜大官人,几次昏迷,又被凉水泼醒,再被痛打!但他只是叫饶命,却绝不改口! 终于,杜万财挥了一下手,止住他们。他低头看着,大官人早已被打烂了! 他回头对一个手下说:“你跑一趟,请白先生来!” 正文 1277、 其中却包含特工审讯的精髓. 20-19 实在说起来,晓烟制定的搅出一场乱局的计划,相当周密! 但萧安城思考晓烟的计划,一路推算下来,还是看出来其中有一个漏洞,或者说,是一个不足! 按照晓烟的计划,东庆帮和赵时甫的洪门,最后一定会发生激烈争斗!但这个争斗不过是帮会争斗!警察和军队将争斗平息掉,也就没事了! 所以,这个不足,无法让金钱帮的孩子们完全脱困! 赵时甫只有对丝茅村仓库动手,并且造成严重后果,才能让他陷入灭顶之灾! 但赵时甫的手下不过是一些帮民,老百姓而已!他们就算是对丝茅村动手,恐怕也造不成严重后果! 能够帮助赵时甫的手下造成严重后果的,只有日本人! 萧安城思考了两天,终于冒险让姜玉凤对吉野说了一句话:丝茅村仓库里有钱! 并且向她保证,今后你即使指认我是共,我也不会提这件事! 玩阴谋诡计,玩到这个份上,才叫炉火纯青!才能在长沙搅出一场乱局来! 20-20 此时,在浙赣铁路西村站,小旅馆里。 陈子峰这个下午,过得极其焦虑!他在房间里转了又转,却想不出好办法! 老乞丐佐藤和川上,竟然当着他的面,上车走了!他们干什么去!老乞丐到这里来,明显是为了日本人下一批要运的货!这是不用想的!但他妈的,他怎么又匆忙走了呢! 这样思考下来,老乞丐走了,一定不是为了运货的事!而是另有别的事! 但不管是在长沙还是在株洲,又能发生什么事!长沙找不到银子,至少眼下找不到!株洲没货!有货也已运走了!还有什么事值得他们如此匆忙走掉! 他一回头,看见李三坐在旁边,眼睛也和玻璃珠子一般乱转,就明白他和自己是一个心思!都在琢磨老乞丐的这个举动! 李三犹豫说:“子峰,我想来想去,长沙和株洲都没什么事。难道,事情在这里?” 陈子峰简直是大吃一惊!正是那句老话,明人不用重锤!再迷惑、再复杂的事,其实就是隔着一层窗户纸!是一点就破的窗户纸! 但陈子峰的狡猾,早已锤炼得炉火纯青!那是一种翻着跟头往深处思索的能力! 他不动声色说:“你说,事情是在这里,是什么事,运货吗?” 李三撇着嘴一摇头,“要是那样,老乞丐就不该走!他有可能会借着运那些货,给我们下套!让我们吃个大亏!你说呢?” 陈子峰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咬牙切齿说:“李三,让你说对了!但他的肠子多绕了一个弯!他要用当着我们的面匆忙上车这件事,给我们下套!他就是想给我们下套!” 李三那双眼睛滴溜溜一通转,就慢慢凑到他耳边! 屋里明明没有别人,但他们两个人却做贼一样咬着耳朵说了十分钟才分开! 李三说:“你别着急,我去试试就知道了!”他说着,就出了门! 20-21 二菊记得很清楚,姐姐住的地方,就是西湖路的楚湘旅馆! 从下午四点钟起,二菊就一身破烂丐装,缩在楚湘旅馆对面的角落里,等待着。 她这副乌黑肮脏的模样,不可能进去找姐姐,旅馆里的伙计一定会把她赶出来!所以,她只能缩在这里等!她希望姐姐早点出来,或者早点回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二菊就有一点焦虑了。烟姐让我找姐姐,是很急迫的!就是为了金钱帮的孩子们!我若是不能找到姐姐,金钱帮的孩子们恐怕都活不成了! 这时,她就看见一个让她意外的人。 在烟姐捡回来的皮包里,有一张照片,是两个军人的合影。 此时走进旅馆里的,正是其中一个!她是来找姐姐的吗!二菊说不好。她只能继续缩在角落里等待,希望姐姐早点出现! 这时,她注意到,一个长得白白胖胖的人,也匆匆进了楚湘旅馆。 二菊眯起了眼睛,竭力回想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她忽然想起来了,在挖掘藩库地下室的废墟里,这个白白胖胖的人和杜万财站在一起,他们咬着耳朵说话! 二菊不用想就知道,这个白白胖胖的人是和杜万财一伙的!她想,他来做么噻! 20-22 世上的事经常这样,你想做成一件事,却千难万难,难于上青天,怎么也做不成! 但一个从旁经过的闲人,却那么随意的就把这件事给做成了!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让那个经历过千难万难的人,恨得咬牙切齿! 有一句老话,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直处于长沙这场乱局之外,旁观、远观,尽量不陷于其中,以求自保的秦雅丽,这一天到了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她此时什么无心插柳的想法都没有。她就是想和傅医生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 她是战区参谋长李承国的妻子,又是战区秘书处的红人,所以,她向车队要一辆车,出门代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不过,她也是一个细心的人,她每次乘完车之后,总要给司机十元钱。 所以,车队的司机们也很愿意为她开车! 秦雅丽乘坐的车开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大门,在院子里停稳。 她悠悠然地下了车,向楼门那边走过去。 这时,她就注意到一个奇怪情况,楼下一扇门前,竟然站着一个士兵。 那房间里有什么重要东西?竟然要派一个士兵看守!这里是医院嘛,不至于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她很随意地偏了一下路线,就从那个窗前走过。她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坐在墙角的椅子上。最重要的是,他手上竟然戴着手铐! 她看了那个士兵一眼。她知道士兵认识她,就随口问了一句只有资深特工才会问出来,并且极其精妙的话:“兄弟,谁带回来的?”她向窗户里一呶嘴。 那士兵向她一咧嘴,说:“是傅长官带回来的。还叫我们小心看守。” “什么人?”她又问。 “这个,就不知道了。”士兵摇头说。 这样,秦雅丽就不再问了,向士兵挥一下手,就向楼门走去。 秦雅丽问的那句精妙的话,听上去很简单,其中却包含特工审讯的精髓! 旁观的人可以试想一下,她问任何一句话,都得不到“是傅长官带回来的”这个回答!这是一!其次,她问这是什么人,士兵却回答说“不知道”! 傅医生没有抓人的职责,却抓来一个人,却又不说是什么人,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所以,秦雅丽很轻易就得出一个结果,这个被看守的人,一定非常重要! 她在走上楼梯的时候,把长沙目前发生的各种事考虑一遍,又把这个人的外貌特征考虑一遍,她就得出第二个结论: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人人都在找的颜伯苓! 20-23 秦雅丽敲门进了傅医生的办公室,就看见傅医生和桂龙海面对面坐在一起。 她心里立刻又有了一个精准的判断,傅医生正与桂龙海密谈! 傅雪岚一看见秦雅丽进来,立刻起身说:“是雅丽呀,今天怎么有空了?” 秦雅丽几乎就是一副呼天抢地的模样,叹息说:“噢哟,我这一天哟,这个事,那个事,这个人,那个人,都要把吾忙死掉了,脑子都木掉了。我莫得办法,只好逃到你这里来,才好喘一口气!噢哟,快把吾一口水喝好伐,吾都要渴死喽!” 桂龙海慌乱站起来,给她倒了一杯水,又拉开椅子请她坐下,这才说:“秦小姐,侬坐一下好伐,吾有一点事,要出去一下子。” 他又向傅雪岚说:“我问一下子吧。” 傅雪岚说:“好,你去吧,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 秦雅丽从他们这两句话里,再次得出一个精准判断,他们说的就是颜伯苓!桂龙海此时就是要去审问颜伯苓! 她看着桂龙海走了,就坐下来,和傅雪岚诉说她这两天有多忙,多劳累等等闲话! 她心里却转着另一个主意,她能打听到桂龙海对颜伯苓的审问结果吗?她想来想去,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20-24 桂龙海到底当过警察科长,现在又是战区警卫科的少校科长,所以,他一进入关押颜伯苓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拉上窗帘,然后才在颜伯苓对面坐下来,看着他。 他微笑说:“颜先生,是吧?” 颜伯苓惊讶看着他,猜不出眼前这个人如何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他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是呆呆地看着桂龙海。 桂龙海笑着说:“重庆逃出来的孩子帮,最大的孩子十八岁。他们确实很聪明,颜先生一定知道,他们盗窃巨款的方法,还有他们的逃亡路线,是不是挺狡猾的?” 颜伯苓下意识地点点头。但他心里想的却是,晓烟只有十五岁,她的聪明和狡猾,简直就是你们想不到的!但他仍然不摇头,也不点头。 正文 1278、 她察觉有人轻触她的肩膀 桂龙海笑得更灿烂了,他已认定,此人就是颜伯苓! 他认真说:“颜先生,您让一个小女孩给连国璋送皮包,传递一个纸条,这个,别人都能想到,甚至重庆的孩子帮也能想到,甚至做到!但是,你让那个小女孩向连国璋传递的第二句话,让他们去找陈家瓒,这就不是一个重庆来的小女孩能知道的了!对不对?只有对湖南省银行最了解的人,才能给那个小女孩出这个主意!我说对了吗!” 颜伯苓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他请晓烟传递的那句话,其实正把自己暴露出来了! 桂龙海看着他,也看出自己的话点到了他的要害!他就是颜伯苓无疑! 他略略地等待一分钟,然后说:“颜先生,我们就不要绕了,好不好?藩库的地下室里没有银子!告诉你一句话,有人早就判断出,那个地下室里没有银子!所以,颜先生,请你告诉我,长沙的银子藏在哪里?” 颜伯苓摇了摇头,沉痛说:“先生,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我就活不成了!” 桂龙海从他这句话里听出来,长沙确实有银子!他只是不敢说罢了! 他说:“颜先生,我是第九战区司令部警卫处警卫科科长,我叫桂龙海,少校军衔。这个官衔够不够?你告诉我实话,我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颜伯苓再次摇摇头,轻声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任何人都会要我的命!” 桂龙海认真看了颜伯苓一眼。他到这时才看出来,这位颜先生决不会轻易开口的! 他不得不考虑,这件事,也许只有交给陈子峰他们来办才行! 但问题是,陈子峰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20-25 浙赣铁路西村站。 李三出了小旅馆,先在西村镇里转了转,之后,他再自然不过地转到西村火车站。 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老乞丐和川上匆忙上车,离开西村,已有半个多小时! 李三看得很清楚,老乞丐、川上,再加上一个先上车的人,一共三个人上了车!但当时留在站台上的人,至少有五六个! 所以,李三保守一点判断,留在西村的日本特务,至少还有七八个人! 再一个所以,这七八个人要给我和子峰设一个套,伏击我们一下,是绰绰有余的! 最后一个所以,日本人这个套怎么设,就是此时李三在车站上东转西转,最想知道的!他告诉陈子峰,他要试一试,其实,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试! 近距离伏击?几个人突然冲上来,开枪就打!会这样吗!似乎不是。 远距离步枪狙击?看见一个打一个?似乎也不可能! 老乞丐那样的高级特工,不会干这么低级的事!更不会给他的手下,布置这么低级的任务! 再说了,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没等你们枪响,我们早已察觉了! 李三在镇子里,在车站上,独自一人,就是这么转来转去,心里一直琢磨这个事! 这时,东面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李三回头张望。他不用看就知道,是从宜春那边返回的军用列车。 战场就在东边!从东边过来的军用列车,一般都是空的,最多有一些伤兵。 那么,从西边过来的军用列车,往往是满载的!不是满载士兵,就是满载武器弹药! 这时,李三才意识到,眼下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就是从西边过来的满载士兵或武器弹药的军用列车,安全不安全!操,日本人的用心应该是在这里! 李三急忙跑进站长室,一打听才知道,今晚九点钟,一列从株洲过来的军用列车,将要通过西村站!他急忙往小旅馆那边走! 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枪声!是步枪!接着,他一头栽倒在地! 正是他早就猜想到的,没等你们枪响,我们早已察觉了! 他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握着枪的手掩在腿下,静静地等待!他要看看谁先出现! 20-26 西湖路,楚湘旅馆里。 白白胖胖的白崇信,瞪着他的小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对面的杜万财。 “丝茅村!他说的是丝茅村!”他惊愕问。 “他孩子就在丝茅村干活!看守仓库!他对那里的情况最清楚!他一定是看清楚了!” “老天!实话告诉你,我一直怀疑那个仓库!怀疑了很长时间!我就是找不到证据罢了!你这么一说就全对上了!没错!绝对没错!那里一定有钱!但是……” “但是什么!你快说!” “杜先生,如果我猜得不错,藏在丝茅村仓库里的,是假钱!是重庆方面印的!” “假钱!”杜万财大为意外,难以相信地瞪着白崇信! “就是假钱!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法币?” “不是法币!他们要是敢印假法币,就是死罪!应该是维新票!他们用假维新票在南京、上海、杭州等地采购物资!再运到重庆去!他们挣大了!” “白先生,我们用维新币,有点麻烦吧?” “你傻呀!你们洪门在南京、上海、杭州等地方都有人!采购了物资运回来,你就挣大了!老杜,你要是能把丝茅村的维新票弄到手,那就是无本万利呀!” 他们两个人互相看着,很长时间没说话。 白崇信终于问:“你怕了吗?不敢挣这个钱?” 杜万财摇摇头,“挣钱的事,我从来没怕过!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还要再考虑一下!生意要做,钱要挣!但我也不想惹太大的麻烦!” 白崇信一点头,“这个没错!我再通知你一下,明天上午,又有一批货物要运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杜万财点头说:“我明白!这个事,我还能不明白吗!有多少!” 白崇信脸上露出那种凶狠而严厉的笑容,就仿佛要吃人一样,“杜先生,很大,是非常大的一批货。他们告诉我,有整整一卡车!老杜,你想想,你又能挣多少钱了!” 杜万财的嘴,拧了又拧,也是一副凶狠而严厉的模样,“好!我这就跟赵老板说!” 21-1 此时,在楚湘旅馆外面的角落里。 天色已经暗下来。街上灯光不亮,往来行人的脸已很难看清楚! 二菊焦虑不安,不知今晚是不是白费了!找不到姐姐,她简直没脸回去了!她盯着斜对面的楚湘旅馆,就怕自己一眨眼,错过了姐姐! 就在这时,她察觉有人轻触她的肩膀。 她诧异一回头,大为惊讶地看见,她的姐姐就站在她身边,并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之后,沈一梅轻声说:“妹,不要出声,悄悄的,跟着我!”说完,她就径直走了! 二菊也算是谨慎了。她一动不动看着姐姐的背影,没动。片刻,她才慢慢站起来,先向两边看了看,似乎在犹豫往哪里走,然后才向姐姐去的方向走过去! 稍稍遗憾的一点,二菊不是天生的小贼!她虽然是金钱帮的创始人之一,至今却只有半年多一点。所以,她的这些掩饰动作,就没有瞒过跟踪而来的姜子牙! 姜子牙很快确认,那个乌黑肮脏的小乞丐,就是二菊!她就是沈一梅的妹妹! 21-2 小巷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沈一梅拉着二菊,只能抚摸她的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就是二菊! “妹呀,你为什么要离开旅馆?”她小声问。 “姐,你就是来找我们的吧!找我们这些孩子!”二菊低声说。 “我找你,但我一定不会害你!你是我妹呀!” “你找我们,我们就有危险喽!我们不能被人找到噢!你晓得的!” “好了,告诉我,你今晚是来找我的吗?你来找我?” “是噢。烟姐说,让我找到你,还要带你去见她!” “谁是烟姐?” “我们帮主噢。我们是重庆的金钱帮!我们都听她的!你跟我走,可好!” “在什么地方?” “姐,你跟我走就好喽,到了你就知道喽。”二菊说话时,相当紧张,她最担心姐姐不肯跟她走!那样,烟姐交待的事就办不成喽! “好吧,我跟你走!走吧,咱们现在就走!” 但是,沈一梅领着二菊,刚刚走出巷口,就意识到不好了! 她隐约看见,前面有一个黑影刚刚闪到一扇门里。那门里有一线光!她从那个身影上判断,是大胡子姜子牙! 她一把揪住二菊,低声说:“不能往那边走!” “怎么了?”二菊吓了一跳。 “有人跟踪!这样吧,你先跟我回旅馆去!现在,快走!” 21-3 浙赣铁路,西村站。 李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足足有十分钟! 他察觉是腰里中枪,似乎还在流血!但他不能动!只能静静等待! 小街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凄厉的一声枪响,能吓坏许多人! 终于,他看见小街那一端,一个人影贴着墙边,慢慢向他这边走过来!操!狗东西还挺谨慎的!他打了老子一枪,这么长时间才过来!你过来干什么,给老子收尸吗! 正文 1279、 就是这一条有问题! 那人已走到李三身边,向周围看一眼,慢慢弯下腰,似乎正在观察他! 就在这时,小街的另一端突然又响起一声枪响! 那家伙毫无防备,一头栽倒在地上,正和李三脸对着脸!他喘着粗气,努力要站起来,又想去拿掉在地上的手枪! 李三无声举起手里的枪,对着那家伙。 那家伙瞪大了恐惧的眼睛,忽然凄惨大叫:“他没死!他是装死!” 李三的枪响了,正中那家伙的额头!那家伙向后一仰,再也不动了! 所以,李三试的结果,没抓到活口! 21-4 一粒小石子,“钉”的一声打在萧安城的玻璃上。 他明白,这是晓烟姑娘来找他了!她一定遇到什么严重情况! 萧安城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就悄悄出了门。他一直向西走,仍然走进那片树丛里。 他一回头,就看见晓烟跟着他走进树丛里。但她全身颤抖,脸上也变了样,似乎就要哭出来了! 萧安城拉住她的手,“晓烟姑娘,怎么回事?快说,出了什么事?” 晓烟哭泣说:“大哥哥,我盘算错了噢,我盘算错了噢!我就是没想到,赵老板的人会劫走大官人!他们劫走了大官人噢!大哥哥,我对他们说过噢,金钱帮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一个也不能少!可是赵老板的人劫走了大官人,他就要不好喽!大哥哥,帮帮我,救救大官人吧!” 萧安城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晓烟姑娘只想让大官人落在东庆帮手里!但她没想到,赵时甫的人会劫走大官人! 东庆帮的人只想要钱!不会杀人!但赵时甫就不同了!大官人不开口,他真有可能杀了大官人的! 他抓着她的手,用力一摇,说:“晓烟姑娘,我说过,我一定帮你!我现在就去想办法!想办法把大官人救出来!晓烟姑娘,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晓烟看到了希望,就抓着萧安城说:“大哥哥,你找谁?你找谁帮你!” 萧安城点头说:“这个人你见过,就是长沙警备司令部的连国璋!我去找他,想办法救大官人出来!晓烟姑娘,希望大官人能扛过今晚!” 21-5 楚湘旅馆里。 端庄优雅的沈一梅,揪着一个衣裳破烂肮脏的乞丐进来,让柜台里的店员大为惊讶! 沈一梅向他挥了一下手,阻止他开口费话,就揪着二菊上楼去了。 站在窗外的姜子牙,看清这一切,转身就跑了,去给韩丹组长打电话! 沈一梅领着紧张不安的二菊,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起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她掏出钥匙开了门,第一眼就看见连国璋坐在房间里,正惊讶看着她,和她身边的二菊! 他的目光在她们两人的脸上转了几圈,说:“一梅,她就是你妹?” 沈一梅脸上露出灿烂笑容,“就是我妹!我也没想到,我妹会来找我!我今天从西城回来,就看见她缩在墙角里!虽然周围很暗,我还是认出了她!” 她顾不得二菊身上的衣服有多脏,用力抱了一下妹妹。 连国璋脸上却有许多疑问,“她来找你,为什么?” 沈一梅冷静说:“重庆孩子帮的帮主要见我!你想得到吗?” 这下子,连国璋脸上的疑问更重了,几乎瞪大了眼睛,“你现在回来,没去见?” 沈一梅向他一点头,“我被跟踪了!就是韩丹手下的大胡子!我只好先回来,然后再想办法!我就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国璋,你有事?” 连国璋把沈一梅拉到门口,尽量小声说:“今晚十二点,长沙党组织的同志要见你。你一定猜得到,一是为了你的安全,二是为了找那两个孩子!这件事很重要!你能找到你妹妹,就很有希望了!” 沈一梅说:“还是刚才那件事,我今晚要去见二菊的帮主,但有人跟踪我!” 连国璋小声说:“这个你别担心,我掩护你!” 21-6 浙赣铁路,西村站。 陈子峰和一个弟兄,终于把李三架回小旅馆里! 他把李三放在方桌上,就开始寻找他身上的伤。 李三说:“在腰上!” 陈子峰撩起他的衣服,一看见他腰上的伤口,不由歪了嘴。 万幸的是,子弹并没有留在他的身体里!但糟糕的是,子弹在他腰上划开一个大口子!那两片肉,就像小孩的嘴一样张开着! 一个弟兄拿来他们的药包,但一看见这个伤口,也不由歪了嘴! 陈子峰说:“我只能给你简单包扎一下。今晚就要把你送回去!你的伤口要缝合,不然,将来恐怕会有麻烦!” 李三抓住他的手,小声说:“子峰,伤口没事,死不了!重要的是,今晚九点钟,从株洲过来一趟军用列车!你一定明白,车上不是弹药就是军队!日本人的目的是这趟车!” 陈子峰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盯着他,“日本人想炸这趟车!这么简单!” 李三嘿嘿地笑了起来,说:“子峰,你也有傻的时候!他们为什么对我开一枪,你想一想再说话!啊,你想一想再说!” 陈子峰的眼睛又像玻璃珠子似的转了起来,“你的意思,日本人怕我们不明白?” “就是呀!否则,他们为什么要对我开枪!就是提醒我们,他们要炸列车!” “你的意思,他们还想炸我们!” “肯定呀!他们判断,我们一定能猜到他们炸列车的目的!我们一定会去车站!连我们一起炸!这他妈的多省事!你想想!” 陈子峰不说话了,继续给他包扎伤口。他包扎完了,就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伤口!好像这个伤口上有什么大疑问! 他阴沉说:“李三,这件事不对呀!日本人要利用铁路运他们的假货!炸了铁路和军用列车,这条铁路还怎么用!他们不运货了!” “子峰,我躺在地上,躺了有十几分钟,一直琢磨这件事!子峰,我们一直猜测日本人要利用铁路运货!就是这一条有问题!你好好想一想!” 陈子峰一动不动地瞪着李三,眼睛珠子转得快要飞出来了! 他用力一拍桌子,“操!狗日的!他们可能不需要铁路了!他们可能要走公路!” 李三说:“我也是这么猜,但不敢确定!” 陈子峰再次一拍桌子,“操,我要尽快通知王景行!” 21-7 萧安城一回到监听科,第一件事就是给长沙警备司令部的连国璋打电话。 但接电话的人告诉他,连国璋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他放下电话,就在房间里转了起来。 房间里只有几名监听员,头戴耳机,监听电台信号,谁也没多看他一眼。 但从楼上下来的姜玉凤,手里端着脸盆,却注意到萧安城紧张的脸色。她放下脸盆,不动声色地走到萧安城面前,注意看着他。 萧安城盯她一眼,说:“今晚我要出去一下!这里交给你了!” 姜玉凤冷静说:“我不管你去哪里,我也要去!必须去!” 萧安城同样冷静地盯着她,然后挥手说:“好,你去换便衣,带武器,我们现在就走!” 姜玉凤却不是省油的灯,尖叫一声,“你到底要去哪里!” 萧安城再次盯着她说:“去长沙警备司令部,去找连国璋!我得到消息,赵时甫的人抓了一个孩子!是从重庆跑出来的孩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姜玉凤疑虑重重地看着他,终于说:“好!我跟你一起去!” 萧安城却没动,而是盯着她,问:“小姜,你为什么这么怀疑!你在想什么呢!” 姜玉凤有点凶地瞪着他,“我一直在考虑下午的事!我按照你教的话说了!但这件事一旦出了事,我可是第一个要掉脑袋的!我越想越不对!” 这时,萧安城脸上倒渐渐露出了笑容,轻声说:“你确实应该这么考虑问题!生存永远是最大的事!但你也要想一想,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你想一想!” 话说到这个程度,姜玉凤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她最后说:“我去换衣服!要带武器是不是!我这就去!” 21-8 浙赣铁路,西村站。 陈子峰出了小旅馆,向附近观察片刻,就沿着墙边的阴影往车站走。 两个弟兄悄悄跟在后面,随时注意附近的情况。他们看见陈子峰进了站长室,这才在附近的角落里停下来,再次盯着周围! 陈子峰在站长室里抓起电话。他想了一下,按照下午通的电话,王景行应该离开宜春了,可能正在去株洲的路上!所以,他只能往株洲车站打电话,找当地驻军! 他等了很长时间,那边终于找来了驻军长官。 他简要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向那位驻军长官交待了两件事。 第一件,今晚九点钟经过西村站的军用列车暂停,不要到西村站来,日本特务可能要在西村站搞爆炸! 第二件,通知王景行,日本人运货可能不走铁路,而是改走公路!请他在株洲车站的周边,寻找可以停卡车的地方! 正文 1280、 那个水缸下面还有东西 最后,请他转告王景行,我们今晚要回长沙! 他放下电话才想到,军用列车今晚九点钟才会经过西村!他把这件事办完了,再回长沙,再快也要到明天中午了! 这个想法,让他再次感觉到,长沙可能真的要出事了! 21-9 西湖路,楚湘旅馆。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钟。这个时间点,正是长沙街头最热闹的时候。 刚吃过晚饭的人要出门溜弯消食。年轻男女则沿着还算繁华的西湖路逛一逛。刚下班的人则步伐匆忙,想尽快赶回家去。 街上有一些灯光,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喧哗笑语如溪水一般从街上流过。 二菊先出了门,一直向东走去。沈一梅则走在她身后三四步远的地方,目不斜视。 躲在街对面角落里的姜子牙,看清沈一梅,更看清走在前面的二菊,心里着实有些得意!沈小姐,我终于发现你的踪影了!你准备去哪里! 可是,他还没高兴一分钟,就突然睁大了眼睛。 连国璋就如恶鬼一般,出现在他面前,盯着他!一只手却插在后腰里! “你谁呀你!想干吗!”姜子牙知道来者不善,但还是要这样问! “长沙警备司令部警卫连上尉连长连国璋!知道了吧!”连国璋冷静回答。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姜子牙色厉内荏地瞪起了眼睛! “你是重庆市党部调查科言文组的姜子渊!绰号姜子牙!是你吧!” 姜子牙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如此嚣张,不仅直截了当说出他的单位职务,还对自己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就有疑问了! 他吼了一声:“你不要挡道,老子今天有任务!” 此时,连国璋已掏出自己的手枪,提在手里,眼神冷酷说:“姜先生,我不管你有什么任务!你的任务妨碍了我们警备司令部的事,我就不允许!” “老子盯的是一个共!你也是共吗!” “老子不管什么共不共的!影响罗长官交给我的任务,老子就不能放过你!” 姜子牙怒不可遏,却又万般无奈!眼前这个家伙简直是不要命了!谁听说一个共字,都会吓得飞跑,恨不得躲得远远的!这家伙却不当个事!他至少是个通共分子! 但他想是可以这么想,做却没办法做!他不能在长沙抓人!长沙是人家的地盘!他妈的就是能抓,也没办法抓!这家伙手里就拿着枪呢! 姜子牙无计可施,只能咽下这口气,转身就走!他要赶快回去汇报! 连国璋目光冰冷地盯着姜子牙的背影,直至看他走远了,才往另一个方向走! 21-10 二菊也足够谨慎。 她领着姐姐离开楚湘旅馆后,很快就钻进了登仁桥巷,一直向北走。之后,又沿着百花村巷继续向北走。最后,她穿过攀西巷(今人民西路),才拐上南正路(今黄兴南路)。 到了苏家巷巷口,她前后看了看。这一段南正路几乎没有灯光,周围漆黑一片。她回头向姐姐看了一眼,这才拐进苏家巷。 二菊进了万福居,先看见玫瑰,就小声问:“烟姐呢?” 玫瑰看见站在门口的沈一梅,就在这姐妹俩的脸上来回看了好几回,似乎在确认她们是不是亲姐妹。 她小声说:“烟姐出去喽!她说喽,叫你回来等她一哈子。” 二菊就回头说:“姐,你坐一下喽,烟姐出去喽。” 沈一梅进了店堂,四面观察。万福居是一家很小的小吃店,只有五六张桌子。长久的烟熏火燎,墙壁和房梁都是乌黑的。她在靠近门口的桌子旁边坐下。 玫瑰在二菊耳边说:“真是你姐呀!” 二菊回头打她一下,“你长眼睛做么地,看还看不出来呀!” 她端来茶壶,给姐姐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到这个时候,她脸上才露出微笑。 妈呀,有一个这么漂亮高贵的姐,实在是太好喽!都不晓得还能怎么好噢! 这时,沈一梅一抬头,看见厨房里出来一个身体强壮、长相粗野的男人,不由提高了警惕,小心盯着他! 梁茂看见有外人来,心里也十分警惕。他扭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玫瑰。 玫瑰在他耳边说:“是二菊的姐姐。你看她们长得像不像!” 梁茂注视着沈一梅。他并不关心这个女人是不是二菊的姐姐!她是个外人,我就必须当心!他最后盯了沈一梅一眼,就无声出了万福居。 沈一梅看着妹妹,小声问:“这是个什么人?” 二菊说:“他是梁叔,是我们的朋友。莫事地,他是帮我们地。” 21-11 梁茂的谨慎,就体现在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回到小院里,微笑对奶奶说:“奶奶,我们要小心一哈子,可好?” 奶奶回头看着他,“么噻?” 梁茂说:“今晚咱们换个地方住,不远,就在西边,是我原来租的小屋。咱们先住两天,如果没什么事,咱们再回来,可好?” 奶奶谨慎盯他一眼,点头说:“好,就换个地方住。安江,帮奶奶收拾东西。” 安江和安湘,都是在危险中长大的孩子,在眼下这个时候,什么也不会问。 他们很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奶奶的东西,还有弟弟的东西。 奶奶找了一只篮子,将一些吃的放在里面。最后,她抱起已睡着的弟弟,就跟在梁茂身后出了小院。 安湘临出门的时候,小声说:“梁叔,那个水缸下面还有东西噢。” 梁茂同样小声说:“我们就是出去住两天。要是没事,咱们还回来!水缸下面的东西,没人知道!快走吧!” 几分钟之后,梁茂把这老小四人都带到自己租住的小屋里。 小屋很小,住他们几个人有点挤。好在时间不会很长,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谨慎! 天很晚了。奶奶安排三个孩子睡在床上,她就歪在一把椅子上。 梁茂则坐在窗前,谨慎盯着外面! 21-12 大胡子姜子牙没了办法,只好再次给韩丹打电话。 韩丹给他的交待十分简单:“找!找到他们!我也过去,尽快和你碰头!” 这样一来,大胡子就没什么办法了。他开始考虑,沈一梅会去哪里! 这里边最关键的一点,二菊是孩子帮里的一个孩子!这帮孩子盗窃了一大笔钱!这一点很重要,却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是,赵时甫的人曾经在仁术医院南门菜市场发现孩子帮的孩子,甚至是两次!但那孩子却往东跑!所以,那些孩子藏身的地方一定不在东边,而是在西边! 现在,二菊领着沈一梅往东走!他不用看地图也知道,仁术医院在小东茅巷!从二菊消失的地方向东走,到小东茅巷不过一里地!从他脚下的西湖路向北走,到仁术医院所在的青石桥街,不超过两里地!这是一片非常狭小的地方! 想清楚这些,姜子渊歪着嘴笑了一下,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那些孩子的藏身地! 大胡子姜子渊被人称为姜子牙,是有道理的! 他在这片南北不到两里地,东西不到一里地的狭小区域里,寻找那些孩子藏身地! 他使用的方法,笨拙而有效!他逐条在那些狭窄而破败的小巷里慢慢穿行,寻找一切可能是重庆孩子藏身地的迹象! 天亮以后,他几乎找到!几乎! 21-13 浙赣铁路,西村站。 陈子峰给株洲车站的驻军打过电话之后,就出了站长室。 他独自站在站长室门外,静静地看着前面的西村站。 车站里没有车辆,只有三股铁道静静地卧着! 他相信,如果附近藏着日本特务,一定会看见他!他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办! 按照铁路时刻表,九点钟会有一列军车驶过。现在是八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株洲驻军是否通知这列军车停驶,他拿不准!他只能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李三说的对,日本人希望老子猜到,他们要在铁路上搞爆炸!按照这个思路,老子就应该去铁道上检查! 老子到了铁道上,日本人会怎么办!狙击!捕捉!或者还有什么更阴险的狡诈手段! 此时的陈子峰,完全想不清楚! 他不能这样傻等着!傻等时间一长,日本人会怀疑! 所以,陈子峰小心控制着心里的焦躁,抬腿向铁道上走过去。 只一分钟,他已站在铁道上了! 闪着光的铁轨在黑暗中向远处延伸,周围黑暗且寂静无声,一个人也没有! 他弯下腰,仿佛在观察那闪着光的铁轨。但他的眼睛,却四面转着,观察前后! 他明确感觉,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日本人也该出来了!不能等火车过去了,他们才出来安炸药吧!那就太晚了! 但是,车站周围却一个人影也没有!这简直是奇怪了!难道老子判断错误! 这个时候,他赫然看见,车站的西边,也就是从株洲来的方向亮起一盏大灯!他妈的!九点钟的军用列车,到底还是来了!株洲车站那个王八蛋,就没听清老子的话吗! 正文 1281、 被赵时甫的人抓走了! 列车发出一声长长的汽笛声,这是通知车站,它来了! 陈子峰突然在火车头上的灯光里,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在晃动,似乎正在铁轨上安放什么东西!他猛地醒悟过来,日本人不是要炸车站,而是要在前方炸铁轨! 铁轨一断,军用列车翻车,这条铁路线就彻底断了!恐怕要很长时间才能修复! 他拔腿就向驶来的火车冲过去。但铁道上太黑,火车司机看不见他! 他脱下外衣,用打火机点燃,再次向火车跑过去! 他挥舞着燃烧的外衣,拚命喊:“停车!停车!”但他也明白,谁也听不见他的话! 就在这时,他觉得脚下一绊,他的身体就像大鸟一样飞了起来,之后就重重地摔在轨道上。残留在他意识里的是:“日本人!绊马索!” 21-14 天旋地转!全身剧痛!难以动弹! 陈子峰此时唯一听见的,是火车越来越近的轰鸣声!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身体下面枕木的颤动!车头上的大灯越来越亮,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感觉有人在拖他的身体!他晕眩猜测,是李三来了吗!但他受了重伤!不可能拖动我!是谁在拖我!陈子峰咬着牙,终于睁开眼睛。 他模糊看见,有两个人正在拖他的身体! 操!他们脸上有得意的笑容!他们不是要把我拖离轨道! 操!他们是把老子的脖子放在铁轨上!然后后退一步,恶毒地笑着,盯着我!他们正等着看车轮切断我的脖子的好戏! 陈子峰勉强斜了一下眼睛,火车越来越近!但他却动弹不得!那两个王八蛋还在笑着!等待看好戏! 很突然的,陈子峰看见一个家伙突然向后一仰,就倒了下去!接着,旁边那个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他的同伴,自己也一头栽倒在铁轨上! 火车轰鸣着驶来!陈子峰到了这个时候,拚了命地把自己的身体向里一翻!让自己的脖子离开铁轨!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狂风从他身上刮过去,几乎把他吹得飞了起来! 火车轰鸣着从陈子峰的身上飞驰过去,就如一连串的闷雷在他耳边炸响! 他有些侥幸地想到,他脱下了外衣!如果没脱,被风吹起来,挂在火车上,恐怕要不了一秒钟,他就会被撕成一万片! 军用列车飞驰而过,雷声渐渐远去!周围变得寂静,如同坟墓一般! 他再次察觉有人在拖他的身体。他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李三和两个弟兄关切的脸! 他勉强说:“没炸?” 李三咯咯地笑起来,“看来,他们还要留着这条铁路!他们今后还要运货!” “你怎么过来了?” “哎呀,看你这话说的!小日本越来越聪明了!你说我不来怎么行!不过是腰里受一点伤!没什么大碍的!倒是你,真是差一点就报销了!” 陈子峰也笑了起来,“我命大!他们应该知道!现在怎么着!” 李三说:“我们弄了一辆车,原来是准备运我的,现在要运你了!” 半个小时之后,李三弄来的这辆破卡车就驶上了公路。 陈子峰靠在一个弟兄的怀里,随着卡车的颠簸,他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21-15 萧安城和姜玉凤走了很长的夜路! “为什么一定要找连国璋?”姜玉凤一边走,一边小声问。 “赵时甫找到一个金钱帮的孩子!这孩子到了赵时甫手里,不会有好下场!只有连国璋出面去才最合适!”萧安城同样小声说。 “就算我们救回这个孩子,然后呢?” “希望能尽快找到颜伯苓!找到银子!” “我们能先找到银子吗?”姜玉凤的大眼睛里闪着光,盯着萧安城! “这个事不好说。所有人都盯着这批银子!不管怎么办,都是瞒不住的!” “你那么聪明,就不能先找到吗!” 萧安城回头看着姜玉凤,点点头,小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明白。看机会吧。” 这样,他们就不说话了,只能继续走他们的夜路! 21-16 夜里快到九点钟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长沙警备司令部。 他们刚到,正看见连国璋带着一队士兵从大门里出来。 连国璋很意外,“萧长官,你怎么来了?有事?” 萧安城首先问:“你这是干什么?有任务?” 连国璋歪着嘴说:“今天下午,罗长官从桂龙海那里等到一个消息,打死沙万桐的,就是东庆国术馆的人!长官命令我,把他们抓回来!” 萧安城大吃一惊!连国璋今晚如果抓捕了东庆国术馆的人,晓烟的行动计划,将被彻底破坏!金钱帮的危机,就很难再解除了! “连上尉,我建议,这个行动再推迟几天!” “罗长官已经下了命令,我必须执行呀!” “你等着,我去和罗长官说!” “萧长官,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先对我说!” “是这么一件事,金钱帮的一个孩子,被赵时甫的人抓走了!” “我听桂龙海说了,是被赵时甫的人劫走的!” “这个孩子很危险!我的意思,最好尽快找到这个孩子,把他救出来!” 连国璋看着他,心里就有一点犹豫。他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沈一梅一起,与长沙地下组织的同志见面!他很担心被这个行动耽误了! “要不然,你先跟罗长官说一下,我等着你!” “你带队伍回去,我一定能说通罗长官!” 21-17 罗长官怒不可遏地瞪着萧安城和姜玉凤,仿佛就是这两个人给他带来了麻烦! “沙万桐就是死在东庆帮的手里!”他怒吼一声说! “长官,我知道!我只要求推迟两天!”萧安城严厉盯着他,努力平静说。 “为什么!” “金钱帮的一个孩子被赵时甫的人劫走了!现在要尽快找到这个孩子!” “为什么!”罗长官继续怒吼! “长官,我们都判断,金钱帮的孩子,和颜伯苓是一起的!” “一起的又怎么样!” “长官,金钱帮的孩子出了事,颜伯苓就不会开口!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这个时候,罗长官就不说话了。冷静地说,眼前这个萧安城,明确告诉他,长沙这里确实有银子!但只有颜伯苓知道!颜伯苓和金钱帮是一体的!就算他派人找到颜伯苓,他如果死不开口,老子的目的就要落空了! 他瞪着萧安城,终于问:“你想怎么样!” 萧安城说:“长官,首先要找到金钱帮那个孩子,最好把他救出来!今后再找到颜伯苓,事情就会好办一些!” 罗长官把他瞪了一会儿,终于向连国璋一挥手,“你去,想办法先找到那个孩子!” 21-18 连国璋陪着萧安城和姜玉凤出来,走到门口又停下来,盯着萧安城的眼神相当严厉。 “萧安城长官,我真恨不得立刻把东庆帮的人都抓起来!为沙万桐报仇!” “连上尉,我明白你的想法!但这件事,还是要分清轻重缓急。”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我今晚还有些事,要出去一下,你们怎么办?” 萧安城考虑一下,说:“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吧。寻找那个孩子的事,我还是想跟你商量一下。” 连国璋一点头,“好吧,我尽快回来!你们两位,就先到我的连部休息一下吧。” 21-19 苏家巷,万福居。 沈一梅在万福居里坐了一个小时,没等来金钱帮帮主晓烟。 她小声对二菊说:“妹,我还有重要的事,要赶快去。” 二菊说:“也许,烟姐一哈子就回来喽。” 沈一梅说:“我的事很重要!我必须去!但我那边的事一完,我还会来!请晓烟姑娘等我一下,好不好?” 二菊这就没办法了,只好向她点头。 沈一梅站起来,向四周看一眼。她有些奇怪,那个叫梁叔的人,按照二菊的说法,就是在这里保护她们的,但此时却不见了踪影!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向二菊和厨房门口的玫瑰挥一下手,就匆匆走了。 21-20 连国璋给沈一梅指定的见面地点,在南正街的一家小旅馆里,二楼二〇六号房间。 沈一梅匆匆赶来,进门的时候,看见连国璋正与一个中年人低声说话。 连国璋向沈一梅介绍说:“他是长沙党组织的负责人,老匡,匡湘怀同志。老匡,这位就是沈一梅同志,从武汉来。她的任务就是寻找那两个孩子!” 沈一梅和老匡握了手,在桌边坐下。 连国璋给她泡了一杯茶,小声说:“你等一等,还有一个同志要来。”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连国璋去开门。他没想到,进来的却是桂龙海!他和桂龙海打过几次交道,特别是为了在藩库挖地下室的事,接触更多一些。在他的感觉里,这位战区警卫科科长,就是一个油头滑脑的家伙!他怎么会是自己人! 他意外问:“桂科长,你……你是咱们自己人?” 桂龙海灿烂地笑着,摇头晃脑说:“连上尉,我……我是咱们自己人。” 正文 1282、 哪怕得到一部分也好 老匡在后面说:“龙海入党,我特意请示了省委,是省委同意的。他是自己人。” 这下子,桂龙海可就得意起来了,越发显出一副油头滑脑的样子。 他先向沈一梅伸出手,自我介绍说:“九战区司令部警卫科科长,桂龙海,就是我。” 沈一梅简洁回答:“我是沈一梅,从武汉来。” 这个桂龙海一看有这么美丽的女人在座,就忍不住张狂起来,说:“哎呀,我在武昌警察局当过科长,咱们没打过交道?” 沈一梅淡淡地笑着,说:“我和警察局打交道不多,和九战区也打交道不多,抱歉。” 桂龙海说:“你哪天来,我带您转一转。告诉你,咱们九战区可是大战区!” 沈一梅望着他,一个嘴角扬起来,古怪地笑着。 连国璋在旁边望着,也古怪地笑起来。他感觉,这位桂科长,就是个活宝而已! 这时,老匡说:“好了,我们人到齐了,都坐下,把情况说一说吧。谁先说?” 沈一梅心里焦虑,想早一点结束,就点头说:“我先介绍一下我的情况吧。我从武汉来,就是来找那两个孩子。有一个意外情况,我妹妹就是那个孩子帮的成员之一。” 桂龙海夸张地张大嘴说:“哎呀,您在武汉,您妹妹却在重庆,为什么呀?” 沈一梅只好说:“小时候,家里穷,就把我卖给武汉的一个有钱人。后来,才有了妹妹。我能认出她,是因为我们的相貌很像。我叫一梅,她叫二菊,这才认了姐妹。” 桂龙海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确实很意外地看着沈一梅。 老匡问:“一梅同志,找到了你妹妹,能找到那两个孩子吗?” 沈一梅说:“我本来,今晚准备去见那个孩子帮的帮主。” 桂龙海又来劲儿了,叫道:“帮主!” 沈一梅也笑了起来,“他们是金钱帮,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是帮主。老实说,我也很意外。不过,今晚这个帮主出去了,别的孩子也不肯告诉我她去了哪里。我要到这里来见面,所以只好离开。今天开完会,我还会赶快回去。” 老匡连连点头,“好,这是一条重要线索!还有什么?” 沈一梅接着说:“我现在有一个挺严重的问题,重庆市党部的韩丹,查出我已离职五个多月,所以,她判断出我的真实身份!我可能不能再负责这个任务,更不能接触那两个孩子,有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危险!这就是我的问题!” 老匡点点头,说:“这个问题,我们过一会儿再讨论。小连,你说。” 连国璋说的很简单,“老匡同志,我上次就汇报过,我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寻找那个叫颜伯苓的人。但至今还没消息。” 这下子,桂龙海更来劲儿了,睁大眼睛瞪着他,说:“我找到了颜伯苓!”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么惊讶地看着他,甚至有点不太相信! 桂龙海的嘴咧得有瓢那么大,眼睛里更是闪出灿烂的光泽,说:“真的!确实是真的!不是我找到的,是别人找到的!但我来之前,刚刚和他说过话!” 连国璋急切问:“长沙真的有银子吗!” 桂龙海向他一点头,“我看他的意思,是真的有!但他不肯说!他说,他如果说出来,就没命了!我反复问了,他就是这么一句话!长沙应该有银子!” 这下子,房间里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桂龙海,又互相看着,似乎要确认别人的看法! 老匡一句话就问出了关键,“龙海,我们能拿到这些银子吗?” 桂龙海也变得严肃起来,认真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老匡,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动静一定很大!一旦传出去,会惊动所有人!” 老匡向面前的人点点头,轻声说:“那么,我的问题是,这批银子落到谁手里最好?” 连国璋把身边的人一看,立刻说:“老匡,我的意见,是给长沙警备司令部。罗司令这个人,我已看明白了,他是黄埔一期,就想上战场作战!想建功立业!但我们的武器装备实在不行!一上了战场,只有挨打的份儿!如果我们能增加一些武器装备,老匡同志,那就不一样了!我希望让我的部队得到这批银子,哪怕得到一部分也好!” 他说完,就一个一个看着身边的人,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 老匡也看着每一个人,最后点头说:“好!看来我们得不到这批银子!那就让抗战的部队得到!最后不要落在那些贪官污吏的手里!” 他最后向桂龙海一指,“把那个叫颜伯苓的人,交给国璋!国璋同志,希望你们尽快找到这批银子!好好利用这批银子!” 连国璋郑重点头说:“老匡同志,我一定!” 21-21 夜里快十二点的时候,金钱帮帮主晓烟,终于回到万福居里。 此时,贝壳英子已睡下。她的肚子相当大了,不能熬夜。只有二菊和玫瑰静静地坐在店里等候。晓烟一回来,让她们很惊喜。 二菊说:“我姐来过。她说她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又走了!不过,她留下话了,说她完了事还会来!我和玫瑰不敢睡,等着她,也等你。” 晓烟问了一句:“英子姐还好噻?” 玫瑰嘟着嘴说:“我们劝了半天噢,她才睡下喽。” 晓烟叹息一声,低头说:“我算计错喽,害了大官人!大官人要是有事,就是我的罪过!我无论如何,也要救出大官人!” 二菊望着她,也不知该怎么说好了。眼下的情况,谁都没办法,只能看烟姐怎么办了。再接下来,她就开始报告各处孩子的监视情况。 坡子街仓库一直没动静,小柴两个孩子还盯在那里。东庆帮倒是有一点怪,半夜了,那里还是灯火通明的,聚了不少人! 晓烟的大眼睛相当阴沉地盯着她,但却点点头,似乎猜到了什么。 二菊又说:“赵老板的手下都住在丰成客栈里。我猜,大官人可能也在那里!” 晓烟问:“还有什么?” 二菊说:“今晚我见到连国璋喽,和我姐一起。另外,姓韩的女人过湘江到东城来了,但没看见大胡子!不知他去哪里了。最后,内正巷那个地方也亮着灯,不知他们做么呢。” 就在这时,她们听到外面有人轻轻敲门。 二菊扒着门缝向外看,立刻打开店门。从外面进来的正是沈一梅! 她注意看了看二菊等人的脸色,说:“我来的路上很小心,没人看见。” 晓烟目光冷静盯着她,点点头,向小桌子对面一指,示意她坐下。 二菊给她们泡了茶,就和玫瑰退到厨房里,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晓烟说:“姐姐,我请你来,是因为我们金钱帮有危险喽!” 沈一梅轻声说:“我知道,许多人都在找你们!找到了,恐怕不会好!” 晓烟又说:“姐姐,别的我先不管噢,我想先救出大官人,你有办法么?” 沈一梅注意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她真的没多大,但她是金钱帮的帮主!她的聪明和智慧,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想了想,上身前倾,不动声色盯着她,小声说:“晓烟姑娘,我先告诉你一件事,有人找到了颜伯苓。” 晓烟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瞪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沈一梅急忙说:“找到他的不是坏人!是好人!不会做对你们不利的事!” 但晓烟却不这么看!颜叔是金钱帮保命的一道符!这道符没有了,金钱帮就真的很危险了!她眼睛转着,拚命思考眼下该怎么办! 21-22 夜里十二点半时,佐藤先生和川上,终于乘车回到长沙。 吉野在街口等到他们,和他们一起进了内正巷的新驻地。 佐藤先生首先看见的,就是一动不动坐在桌边看着他的间次。 他疑惑看着间次。间次明显是在等他!不用说,间次一定有特别重要的事。 间次站起来,一直走到佐藤先生面前,轻声说:“先生,秋津小姐让我告诉您,傅雪岚找到了颜伯苓!这个人现在就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他被士兵看守!” 佐藤先生回头看着吉野。 吉野立刻说:“我安排了人,就盯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外面。对这个颜伯苓该怎么办,我听您的命令。” 佐藤先生点点头,轻声说:“这件事,我要考虑一下。” 21-23 这个时候,桂龙海和连国璋已到西湖桥码头。 但他们到晚了,最后一班渡轮已经走了。到凌晨三点钟,才有第一班渡轮。 他们并排坐在码头外的台阶上,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和码头。 不用问就知道,他们心里想的,都是颜伯苓! “告诉你,他不会轻易开口!”桂龙海突然开口说。 “是为了安全吧?”连国璋猜测说。 “是!他担心,一旦他说出秘密,就会有人害死他!这个秘密是他保命的筹码。” 正文 1283、 我要钻进去看一看! “我代表的是长沙警备司令部,我们能保证他的安全!” “连上尉,你想简单了!那些银子一旦见天日,是要惊动许多人的!不仅有各方面的人!甚至是高层!谁都想要那些银子!倒是赵时甫和涂严森不值得一提!” “我会和他好好说,保证他的安全。” “你怎么让他相信你?” “我们长沙警备司令部那么多士兵,还保护不了他吗!” “在他看来,就是你们想要他的命!” “我可以把他送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告诉我们秘密!” “那他更要认为你们要害他了!” “那么你说怎么办!老匡说的对,银子不能全给贪官污吏!要给我们这样一心想上战场抗日的部队!我们不想贪那些银子,我们就是想换一些武器装备!” 桂龙海笑了起来,“连上尉,你没把这件事想明白!” 连国璋也急了,瞪着眼睛说:“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怎么办!” 桂龙海目光冷漠地看着他,片刻,才轻声说:“除非金钱帮的那些孩子也安全了!你再把颜伯苓交给金钱帮!他才会开口说出他的秘密!” 连国璋惊愕地看着桂龙海。这正是今晚萧安城对他说的意思! 不过,他到现在才看出来,桂龙海并是不像他表面那样油头滑脑的人!这个整天笑嘻嘻、见着谁都要称兄道弟的家伙,看人看事就如锥子一般扎人! 所以,等他真的见到颜伯苓,一定要谨慎应对才行! 21-24 夜里十二点半,陈子峰的卡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株洲,并且开进火车站里,在车站驻军的营房门口停下。 在这里等着他们的,不仅有车站驻军的中校营长林和贵,还有刚到不久的王景行! 林营长一看见被人搀扶下来的陈子峰和李三,就大声说:“陈队长,你的电话我接到了!我也通知了车站,不让那列军车发车!但长官给我的命令是,前方部队需要弹药!那趟军列必须发出!告诉你,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但前方需要弹药,我也没办法!” 陈子峰勉强笑着说:“林营长不必在意,好在日本人炸铁路只是虚晃一枪!他们的目标是我,是李三。你们看看我这个倒霉样子,都是让他们害的!”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他们都进了林营长的办公室,在桌边坐下,商量眼前的情况。 陈子峰说:“日本人的货,最近一两天可能是走公路。将来他们走不走铁路,不好说。我的意见,咱们还是从眼前开始,一是注意进株洲的公路,二是注意火车站的周边。” 这时,王景行说:“陈队长,我比你早到了两个小时。我一到就开始注意火车站周边。但是,我没有发现!周边太大!日本人运来的货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不好说!” 林营长说:“我听明白了。日本人的货运来,一个是走公路往长沙那边运!我通知公路检查站,请他们多加注意!再一个,就是利用铁路往南运,运到衡阳或者韶关。这就在我的管辖范围了!我会来回防范,仔细检查!这样行了吗!” 陈子峰和王景行都向他点头,认为这样最好! 21-25 长沙,苏家巷,万福居里。 店堂里的气氛令人紧张不安,似乎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晓烟坐在桌边,黑黑的大眼睛却盯着窗外黑暗的小街!谁都看得出来,她正在思考眼下的危急情况!金钱帮有危险,这是不用说的!更直接的危险是大官人的生命! 赵时甫一怒之下害死大官人,简直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手下的那些壮汉,哪怕是为了出一口气,也会失手打死大官人! 晓烟向贝壳英子保证过,金钱帮的孩子,一个也不少! 沈一梅也坐在桌边,不动声色地盯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她已知道金钱帮面临的危险,尤其是大官人的生命,随时都会丧失!她想了一下,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轻轻敲门。 晓烟和沈一梅都坐着没动。是从厨房里冲出来的二菊去开的门。 一个孩子从门外冲进来,几步冲到晓烟面前,低声说:“烟姐,东庆帮的人对坡子街的仓库动手了!小柴让我回来报告!他说,他要钻进去看看!就是这个!” 晓烟瞪着眼睛看着他,突然跳起来,叫道:“混蛋东庆帮!他们要害死大官人呀!” 沈一梅吃了一惊。她想了一下才想明白,东庆帮的人如果对坡子街仓库动手,赵时甫一定愤怒到极点!他真有可能害死的大官人的! 这时,晓烟突然转向沈一梅,黑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但她说的话却是:“二菊,拿笔墨过来,快一点!”她的眼睛仍然盯着沈一梅! 沈一梅也意外盯着晓烟,猜不出她是什么意思! 二菊疯了似的冲进厨房里,拿了一瓶墨汁和一支毛笔出来,另外还有一张纸! 这些纸张笔墨,原本都是用来写食品价格的!麻子刚接手的时候,价格表好长时间没动过!但最近一段时间,物价连续上涨,店里的价格表三天两头就要更改一遍。 麻子只好备下这些笔墨纸张! 二菊把这些笔墨纸张都放在桌上,然后看着晓烟。 晓烟却仍然盯着沈一梅,忽然说:“姐姐,你帮我写几个字可好!” 沈一梅立刻拿起毛笔,蘸了墨汁,问道:“你说,写什么?” 谁知,晓烟却忽然扭回头,向回来报信的孩子一指,叫道:“叫麻子去坡子街仓库,在那里和我碰头!快去!” 那孩子就如得了将令似的,一溜烟地冲出去,很快就消失了! 晓烟指着沈一梅叫道:“大官人死,老子放火烧你的仓库!姐姐!写!” 21-26 坡子街,德富仓库对面,垃圾箱后面。 小柴就睡在垃圾箱后面。他一会儿睁开一只眼,看一眼德富仓库,一会儿又睁开一只眼,再看一眼德富仓库。他一直处于半睡半醒之间! 等他再次睁开一只眼,看着德富仓库时,就发现有几个人正在仓库门口晃荡。 他警觉起来。这么大半夜的,怎么还有人闲逛?怎么偏偏是在德富仓库门口! 他推了一下身边的孩子。他们就坐在垃圾箱后面,小心观望着。 渐渐的,德富仓库门外的多了起来。他们分散在各处,但都盯着德富仓库! 这时,有几个人从黑暗中跑出来。老天,他们居然抱着一根粗大的树干!又有几个人跑过去,也一起抱着树干。他们很快就把树干对准了仓库大门上的小门! 有人一挥手,那几个就抱着粗树干,吼了一声向小门撞过去!只听轰的一声响,那小门就被撞开了! 门外的人抽出铁棍或片刀,就向小门里冲进去! 小柴一推身边的孩子,说:“你回去向烟姐报告!东庆帮动手了!我要钻进去看一看!” 那个孩子顺着墙边的阴影,很快就跑掉了! 这就是晓烟在万福居里得到的消息! 小柴向周边一看,那一声巨响,竟然没惊动什么人!周围仍然很安静! 他飞快穿过街道,很快闪到门边,向仓库里张望。 仓库里的情景让他吃了一惊!冲进仓库的人,见人就砍!要么就是照死里打!他们拳脚利落,打起人来极其干脆有力!看仓库的几个人都被人打倒!恐怕都活不成了! 小柴看清这个情形,就如一只耗子似的,很快就溜进仓库,爬到一个货堆的上面! 21-27 冲进德富仓库之后,粗壮的钱头瞪着眼睛,努力看清四面的情形! 他高声叫道:“关好大门!给老子找!找钱!其他东西不要!” 他手下二十几个东庆帮的徒弟,迅速分散,四面寻找。 最后,他们找到一间挂着锁的小房间。这里似乎是办公室! 有人砸开锁!钱头第一个冲进去!他前后左右一望,就看见墙角里放着四只纸箱子! 他冲过去,打开纸箱子!操!他妈的操!里面全是钱!都是整捆的钱!让人看见就会眼睛发亮的钱!他上下估了估,这么四箱子钱,恐怕得有三四万元!妈的,老子发了! 他回头大叫:“搬上这四个箱子!我们走!快走!”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们检查了自己的东西,没什么遗漏,就一窝蜂地冲出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21-28 凌晨三点钟,内正巷小院。 佐藤先生看一眼手表,说:“现在应该有渡轮了。” 川上微笑看着他,小声说:“是,老师,现在有早班渡轮了。” 佐藤先生严厉盯着他,“你要谨慎!现在不是拚命的时候!你只能盯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门外,见机行事!明白吗!是见机行事!” 川上说:“老师,我明白。有机会,我才动手!没机会,就盯着!” 佐藤先生说:“好了,你去吧!” 川上只带着两个手下,悄悄走了。 21-29 凌晨三点钟,西湖桥码头。 渡轮码头的大门打开了。一些等着第一班渡轮的人,前后跟随,上了渡轮。 正文 1284、 仓库肯定出了事 桂龙海和连国璋也跟着其他乘客上了渡轮。他们在船舷边停下,望着黑暗的江水。 桂龙海盯一眼连国璋,说:“你见到了颜伯苓,怎么办?” 连国璋想都不用想,说:“我请医院里派两个士兵给我,我尽快把颜伯苓送到司令部!不送进司令部,我放不下心来!” 桂龙海脸色阴阴地说:“连上尉,我告诉你一句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猜测,颜伯苓被关在医院里的事,恐怕已经泄露出去了!你只带两个士兵押送,可能出事!” 连国璋瞪着他,“这么秘密的事!颜伯苓是昨天下午才到了医院里!你是昨天晚上问的话!谁会知道!” “连上尉,我刚才说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不管怎么保密,也会被人知道!尤其是颜伯苓这么重要的人!你想一想就明白了!” “依着你,怎么办!” “没别的办法!等天亮!通知你的警卫连,派至少一个班过来,开车!押他走!” “好!我就这么办!一切都以万无一失为准!” “连上尉,记住我一句话,只有金钱帮的孩子们安全了!再把颜伯苓交给金钱帮的孩子,他才会开口说话!” 连国璋惊讶看着桂龙海,这个一向油头滑脑的人,眼里一丝油头滑脑的模样也没有了!他真看不出这个桂龙海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们都没想到,川上此时正站在渡轮的阴影里,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21-30 凌晨三点钟,长沙警备司令部,警卫连连部里。 萧安城和姜玉凤几乎在值班室里坐等了一夜,也没有连国璋回来的消息! 他点点手表说:“小姜,这个点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姜玉凤此时,早已困得东倒西歪了,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 她说:“好,我们走吧。” 出了警备司令部,他们走在静静的街道上,都想着自己的心事。 萧安城忧虑的是,不知晓烟姑娘的计划,实行得怎么样了!大官人的命,能不能保住!大官人命不保,晓烟姑娘的计划,恐怕就要乱了! 姜玉凤考虑的事,却简单而直接。这些日子,无论是什么事,几乎处处都和钱有关系!金钱帮盗窃的钱就不说了!丝茅村的钱!颜伯苓的银子!日本人要运来的假币! 她只有一个想法,我能不能弄到钱! 萧安城考虑的另外一件事,按照晓烟姑娘的计划,东庆帮应该对赵时甫的仓库下手!今天出了这么多事,他们会动手吗! 21-31 凌晨四点钟,坡子街,德富仓库。 德富仓库出事的消息,终于传到杜万财的耳朵里! 他没想到,告诉他这个消息的,竟然是白崇信! 白崇信半夜跑到楚湘旅馆,敲开他的房门,说:“老杜,你的仓库有人值班吗!” 杜万财大吃一惊,“有呀!当然有!八个人呢!” 白崇信瞪起他的小眼睛,恶狠狠说:“我来找你,经过你的德富仓库!我看见门上透出灯光!你的仓库门,就不上锁吗!还是值班的人出去玩了!” 杜万财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仓库可能真的出大事了! 他急忙派了一个人去通知赵老板,自己带了十几个手下,就往坡子街的德富仓库赶! 坡子街距离西湖路并没有多远!二十分钟后,杜万财带着人赶到坡子街! 他一看见那扇确实有一条缝,并从缝里透出一丝摇曳亮光的大门,就意识到,仓库肯定出了事!并且一定是大事! 他手下的人急忙上前,打开大门。杜万财往门里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仓库里有浓烈的汽油味!仅此就能吓死任何人!更吓人的是,看守仓库的八个人,此时东倒西歪躺在地上!他们满身满脸都血,一看就是活不成的样子! 更让人惊讶的,是迎着大门的货堆前,放着一只方凳,在方凳的边缘放着一支蜡烛! 蜡烛慢慢燃烧着,已经快烧完了!这支快烧完的蜡烛,是仓库里唯一的亮光!它一旦烧完,就会掉下方凳!但方凳下的地面上,明显被泼了汽油! 这时,杜万财又看见,在方凳后面的货堆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大官人死,老子烧你仓库!” 他全身颤抖着指着方凳上的蜡烛,叫道:“快快快!拿走那个蜡烛!赶快拿走那个蜡烛!把它灭掉!开灯,打开电灯!” 白崇信比他更冷静,叫道:“小心拿起蜡烛,不要弄灭!不要开灯!一定不要开灯!仓库里全是汽油味!开灯会失火!所有人都慢一点!慢慢走!打开门窗!慢慢的!” 22-1 凌晨四点钟,株洲宴家湖岸边,古董一般的精致小楼。 小楼耸立在黑暗中,窗口里映出昏黄的灯光。周围树木茂密,一条砂石路弯曲绕过山梁,一直通到小楼前的院子里。 两辆卡车驶过砂石路,一直开到院子里。 小楼里出来两个人,在黑暗中和卡车上下来的人低声交谈。 其中一个人说:“都休息一下,吃饭。”他指着其中两个人说:“你们两个人可以休息一个小时,然后开车去长沙,明天上午,把货送到!有问题吗!” 那两个人一点头,“哈依,没问题!保证按时送到!” 下命令的人说:“好了,进去吧,先吃饭!” 所有人都进了小楼,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22-2 长沙,坡子街,德富仓库。 整整半个小时之后,方凳上的蜡烛被小心拿走。地面上的汽油被沙土盖上。所有门窗都被打开,空气里的汽油味渐渐消失。 终于,房顶上的大灯被打开。这时,杜万财和白崇信等人才算看清仓库里的情况! 仓库一定发生了激烈搏斗!地面上,货堆上,到处都是血迹,令人恐怖惊悚! 仓库办公室的门,包括里面的家具和柜子,都被砸得稀烂! 杜万财一眼就看出来,存在办公室里的四箱子钱没有了!被人盗走了!更准确地说,他的德富仓库遭到了抢劫!抢劫的目标就是那四箱子钱! 终于,赵时甫也赶来了。 他一进仓库门就问:“怎么回事!是谁干的!是谁干的!” 杜万财指了指贴在货物上的纸,让他看纸上写的字! 赵时甫吼了一声:“又是金钱帮那些小王八蛋!他们简直是疯了!他们杀了这么多人!抢了老子的货!还敢威胁老子!要大官人!老子跟他们没完!” 白崇信摇头说:“赵老板,恐怕不是金钱帮的孩子!他们不过二十几个孩子,这八个人足够对付他们的!他们不管想干什么,都没必要杀人!他们不过是借机贴了这个纸条!” 赵时甫回头瞪着他,“你说是谁!” 白崇信也恶狠狠地说:“长沙就这么大,有什么人物,你也应该知道了!能杀人!想要钱的!除了东庆帮,没有别人!” 赵时甫怒吼:“老子灭了他们!” 白崇信也提高了声音:“你灭不了他们!他们只有几十个人,但你们打不过他们!你们已经打过一次了!应该知道!” 赵时甫冲到他面前,高声叫道:“你说,老子怎么办!” 白崇信冷静说:“你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报警!让警察来调查!” “他们调查不出来!他们怎么敢调查东庆帮!” “就让他们慢慢查!” “你到底什么意思!给老子说清楚!” “赵老板,你不过死了八个人,损失了四箱子货!这算什么!你后面还有更大的生意要做!别在乎这一点!” “什么大生意!” “今天上午,还有一车货要送来!赵老板,是整整一车货!你想想,这一车货能让你挣多少钱!你仓库里的这些物资,你一定算过,能挣多少钱!你还要在乎这一点吗!” “你叫老子咽下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也要咽!挣大钱的机会还有!告诉你,丝茅村仓库就算一个!还有,有人告诉我,长沙就是有银子!长沙警备司令部的人已经找到了颜伯苓!你还是在这件事上多想想办法吧!弄好了,你还能挣得更多!还有,你手里还有一个大官人呢!” 这时,赵时甫就不说话了,一双眼睛来回转着,仔细思考眼前的情况! 他终于转向杜万财,“你好好审一下那个大官人,争取再问出一点什么来!”他眼神凶恶地瞪着,又说:“你明白我的意思!” 杜万财用力一点头,“我明白!” 22-3 萧安城和姜玉凤离开长沙警备司令部之后,一直慢慢地走着。 他们没什么可着急的!现在看来,他们只能先回监听科,然后再想办法与连国璋联系!对萧安城来说,就是尽快救出大官人! 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他们才走过柑子园街,然后向南拐进小东茅巷。从这里一直向南走,就能到西湖路。去西湖桥渡轮码头,这是必须要经过的路! 正文 1285、 那就是一摞摞钱的形状 但是,当他们快走到东茅街街口的时候,却正看见从那个街口里走出一个他们都认识的人,大胡子姜子牙!他是韩丹的手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玉凤对此很惊讶。萧安城对这个人就不止是惊讶了!他知道晓烟的金钱帮,就住在这一带!这是晓烟亲口告诉他的! 他们几乎同时靠到墙边,借着墙角的遮挡,观察姜子牙的动向! 22-4 姜子牙几乎在这片南北不到两里,东西不到一里的地方,整整带转了一夜,就是想寻找金钱帮孩子的踪迹! 他的敏感告诉他,那些孩子就藏身在这一带,他现在只需要再找到一点线索就行了! 他站在东茅街的街口,向两边张望。从这里向北走是小东茅巷,向南走则是东茅巷,而他刚刚从东茅街里出来!这一带的地名就是这么怪! 他考虑了一分钟,就鬼使神差地向南拐!向南走不远,就是苏家巷! 姜子牙并不明白苏家巷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但后面的萧安城却知道! 现在,他只能小心谨慎地盯着姜子牙,观察他接下来是不是会发现什么! 姜子牙很快拐进苏家巷。 跟在后面的萧安城和姜玉凤都注意到,姜子牙不时贴在他经过的门上偷听,要么就是仔细观察他经过的每一扇窗户!他正在寻找一切可疑迹象! 这时,姜子牙又走到一扇门前。他再次贴在门上倾听。不料,那扇门却无声地开了! 姜子牙也被这扇无声打开的门吓了一跳。他透过门缝向里观看。 里面是一个小院,看不见有人。 片刻,他又把门推开一点,之后,他就闪身进了门! 22-5 隐在墙角后面的萧安城和姜玉凤都很惊讶! “那家人,睡觉不插门吗?”姜玉凤小声说。 “可能是忘记了吧?”萧安城盯着那扇门。 “会不会那个院子里没人?” “看上去不像一个无人居住的房子。我们等着看,也许他会被人赶出来!” 他们在那个墙角后面站了两分钟,才看见姜子牙又悄悄从门里出来。 他不是被人赶出来的,而是很随意地从门里出来!他关上门,那门就发出一声轻响。如果那屋里有人睡觉,一定会听见这个声音! 似乎并没有人听见,难道那院子里真的没人? 这么一种情况,让萧安城和姜玉凤都很惊讶。 姜子牙站在门口前后看看,继续向西走,仍然是倾听和观察他经过的每一扇门窗! 姜玉凤太惊奇了,拉着萧安城就向前走。她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向里观察。 萧安城小声说:“你悄悄进去看一看,里面什么情况!我在外面盯着。你轻一点。” 22-6 姜玉凤一进小院,第一个感觉,这个小院绝不是无人居住的! 小院里很干净,似乎刚被人打扫过,角落里没有垃圾或风刮来的树叶。 墙角那里有一口水井。她走过去观察,打水的桶里还有一点很清亮的水。 房门虽然关着,却如姜玉凤猜测的那样,一推就开了。仿佛屋里的主人临时出门,关上门就走了。但这怎么可能呢!这是挺大的小院,有五六间屋子呢! 姜玉凤进了屋。屋里也和外面一样,很干净。一张旧方桌上,甚至闪着刚刚擦拭过的光泽。床上的被褥有一点乱,屋子主子似乎是匆忙离开的。 她走进另外一个房间,就看出这里是厨房。灶台和案板都很干净。碗橱里甚至还有一碗剩菜。她把剩菜端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没有异味,甚至还可以吃吧! 她越来越奇怪了。挺好的小院,挺干净的房子,怎么会没人呢?肯定有人住!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房子主人突然离开了! 想到这里,她开始更仔细的观察。 旁观而言,姜玉凤进这个房子,和姜子牙离开这个房子,大约有十分钟的时间差。 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但姜玉凤进来时,房间里就要比姜子牙进来时,亮一些!这一点至关重要! 其次,他们都姓姜,但姜玉凤是女人,并且是个聪明女人,观察周围景物也更细心一些。这一点更重要! 正是这点细心,让姜玉凤意外有了大发现! 她先是注意到了干净的灶台,甚至伸手摸了一下。灶台上很干净,没有灰尘或油污。这时,她就注意到旁边的水缸。水缸里有半缸水,同样很清亮。 再接下来,她就注意到,水缸下的石板有些异样。石板周围的泥土比较新,似乎是动过的!她二话不说,就挪开水缸,再把下面的石板掀起来!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下面水缸里的两只布袋子!是用杂色布缝的!布袋子的形状有点古怪,它里面装的应该是!不对,肯定是!钱!那就是一摞摞钱的形状! 姜玉凤伸手就拎出一只布袋子。她一上手就确认,袋子里就是钱! 但她还是解开袋口的细绳,仿佛要把它撕开似的,一下子就把它打开来! 里面就是钱!果然是钱!有十元的法币,甚至还有百元的法币!它们是一摞一摞的,都用细绳捆着!她一时猜不出,这个袋子里有多少钱!但很多!确实很多! 她猛地一回头!但身后并没人!她再向附近看,附近也没人!周围一丝动静也没有!她在心里叫道:我要的就是这个!这就是我的机会! 她迅速摘下挎包。她拿出挎包里的手枪,将它插在腰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将它塞进口袋里。之后,她就把那两个布袋子往挎包里塞! 两个布袋子是塞进去了,挎包盖子能盖住一点,但外面还露着一截!杂色布缝的袋子很显眼! 她索性把挎包翻了过来背在肩上,让露出的杂色布袋子贴在身上。这样好一点。 她惊恐、慌张、甚至有点神经错乱地看着周围!但没有其他办法!她只能这样了! 22-7 姜玉凤一出小院,就注意到萧安城的眼神! 他盯一眼她的脸,又盯一眼她身前的挎包!那么鼓的挎包,谁都会注意! 萧安城小声问:“怎么回事!” 姜玉凤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很深地喘了一口气,然后急促地说:“告诉你,这个小院就是重庆金钱帮的孩子藏身的小院!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开!我看不出来!你不用这样盯着我!我说的没错!我找到一些钱,就在这个挎包里!只有金钱帮的孩子才有这么多钱!谁都不会把钱藏在水缸里!我找到了!让我找到了!告诉你,这些钱就是我的了!谁也别想拿走!你也别想!你什么也不要多说!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想要钱!我想要很多的钱!怎么着吧!我弄到这些钱了!这些钱就是我的!谁想要我的钱,我杀了他!” 她这么说着,一下子从腰里拔出她的小手枪,恶狠狠地对着萧安城,盯着他! 她尖叫一声:“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话呀!” 萧安城到这个时候才开口,轻声说:“小姜,你这个样子,太不安全了!” 姜玉凤简直要疯掉了,叫道:“那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萧安城低声说:“回屋里去,找一块布,把这个包起来,挎在胳膊上,要好一些。另外,我准备到前面去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姜子牙!如果找不到,我就去二里牌找连国璋!我要想办法救出那个叫大官人的孩子!” 姜玉凤眼睛慌乱地转着,但还算好,能一动不动地站着,盯着萧安城。 萧安城接着说:“你出来后,就回驻地吧。我就一句话,小心处理!” 他说完,向姜玉凤点点头,就向前走了,再也没回头! 姜玉凤逃跑似的,转身跑进小院里!她必须找到一块布,包上这些钱! 22-8 梁茂的小屋狭窄而简陋。 屋里只有一张床。此时,安江兄妹和弟弟,正躺在床上睡觉。外面天刚亮,正是小孩子睡意最浓的时候。奶奶坐在一把椅子上,腿上盖着小棉被。 梁茂独自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看着窗外! 安江兄妹已经找到,就在他身后的小床上睡觉!绝不能再发生什么意外,他彻夜盯着窗外,小心防备着! 就在这时,他看见萧安城缓缓地从窗外走过去!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里的枪! 萧安城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个好人!但就是这个像个好人的人,却用枪顶在李秀兰的头上,逼着林家泰反正!他此时留在梁茂心里的模样,就是个恶魔! 林家泰是他心里最好的朋友加同志!林家泰教他打枪!林家泰帮傅医生制作了输液用的酒瓶,救了无数国军士兵!但林家泰现在变了,成了敌人!这一切都是萧安城造成的!他是个更可恶的人! 廖小姐也提过林家泰的事!她一提起这事,愤怒得两眼流泪! 廖小姐痛不可忍地说:“我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他应该死掉才好!” 梁茂此时去摸腰里的枪,其实也是这种想法!但他很清楚,他不能这么做! 正文 1286、 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 他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安江兄妹,并且最终把他们送走! 所以,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萧安城,看着他渐行渐远! 22-9 萧安城慢慢从万福居门前走过去。 这是晓烟的孩子们藏身的地方。他不知道晓烟此时在不在万福居里!晓烟如果在,也愿意见他,一定会出来叫住他,让他进去! 但万福居里很安静,一点动静也没有。 天刚亮,万福居可能还没有开张,他这样想。 最后,萧安城走出苏家巷。 他站在巷口向两边张望,却没见到姜子牙的踪影。 他决定再去二里牌,去找连国璋!今天一定要救出大官人! 22-10 连国璋此时,就站在颜伯苓面前,微笑看着他。 桂龙海警告他,这个人轻易不会开口!所以,他希望自己给颜伯苓留下好印象。 他对桂龙海说:“打开他的手铐吧,这样舒服一点。” 桂龙海一眼就看出连国璋心里的想法,马上拿出钥匙,打开颜伯苓的手铐。 不仅如此,他还掏出两张钞票,对门口的士兵说:“麻烦你跑一趟,买一些早点来,够我们几个人吃的,要买好一点的,谢谢了。” 连国璋心里很高兴,感觉这一步走得很好。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刚刚给罗长官打了电话。 罗长官一听说他找到了颜伯苓,就高声说:“好!你干得好!我给你派两辆车,一个排!够不够!” 连国璋连声说:“够了,够了。” 现在,他只能等候罗长官派来的汽车和士兵,他要确保颜伯苓的安全! 就在这时,他和桂龙海都看见,一辆卡车开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大门。他们都认出来,开车的是陈子峰手下的一个弟兄! 22-11 陈子峰和李三,一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就被送进傅医生的手术室里。 李三的伤还算好,只需清洗和缝合,最后好好包扎起来就好了。 陈子峰的伤却有点麻烦。 傅医生笑着问:“陈队长,你是走夜路不当心摔了跟头,还是和什么人打架了?” 陈子峰嘎嘎地笑,但一笑就伤口疼。所以,他捂着肚子,笑声也是断断续续的。 他说:“傅医生啊,说出来有些丢人呀!日本人在铁道上安了绊马索,又假装在铁道上安炸药,假装要炸军车!哎哟,我就上了当,拚命跑,想让火车停下来。结果,在绊马索上一绊,就栽了个天下第一的大跟头!就摔成这个样子了!” 这下子,连傅医生也笑了起来。要不是看他身上有伤,真要打他两下了! 不过,她检查了他身上的伤,自己也皱起了眉,“陈队长,你在上海被打断的十一肋和十二肋,这次又断了!另外,你左肩锁骨骨折,颠了这一路,完全错位,也很严重!我给你治伤的时候,你最好要忍一忍。” 陈子峰自认天下第一条好汉,立刻说:“没问题,没问题,咱什么伤都受过!有你菩萨医生在,我全都没问题!您尽管治!” 但真给他治伤的时候,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肋骨的伤要开刀,开刀之前打了麻药。傅医生把手伸进去给他正骨,这个还算好。 比较要命的是给他的锁骨正骨!他颠了一路,断骨早已错开! 几个医生护士合力抓着陈子峰的双臂向两边拉!傅医生则捏着他的断骨,一再叫两边的人用力,终于把他的断骨对上了! 这个过程里,自认顽强如钢铁的陈子峰,也是一声接一声地惨叫,几乎咬断牙齿! 至于他摔的皮外伤,简直就不算什么了。傅医生该缝合的缝合,该上药的上药,最后全都包扎好,再把他送进病房里。 傅医生说:“陈队长,你要好好养几日才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子峰此时已虚弱得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向她点头。 22-12 只过了半个小时,陈子峰又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 桂龙海和连国璋终于在他的病床边坐下来。 陈子峰这才知道,从昨天到今天,长沙发生了多少事!有些事甚至很严重! 第一件,端庄高雅的傅医生,竟然在岳麓山里找到了颜伯苓! 桂龙海摇头说:“他不会开口,什么都不会说!” 连国璋说:“司令部那边给我派了车和一个排士兵。等来了,我就带他走!” 陈子峰立刻说:“应该的,小心为上!” 连国璋立刻听出来了,陈子峰并不在意那些银子怎么样,他在意的是颜伯苓的安全!他想,看来我还真得小心一点!想找到颜伯苓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第二件,昨天夜里,有人闯进赵时甫在坡子街的仓库,打死了八个人!抢了一些钱! 陈子峰瞪大滴溜转的眼睛,“为了一些钱,就杀了八个人!就为了这个?” 桂龙海说:“赵时甫向警察局报案,就是这么说的!” 陈子峰问:“猜出谁干的吗?” 桂龙海说:“两种意见,一种说是东庆帮的人!但没有证据!东庆帮的人怎么知道他的仓库里钱?还有一种是说重庆逃亡来的金钱帮的孩子!他们留下一张纸,说大官人死,就要烧赵时甫的仓库!但他们不过是一些孩子,不可能杀了八个很强壮的人!” 陈子峰说:“现在,这个叫大官人的孩子,在赵时甫手里?” 连国璋不由笑了起来,说:“起先,是东庆帮的人找到了大官人。但后来又被赵时甫的人抢走了!重庆的金钱帮,就为这个孩子发狠呢!” 这时,陈子峰就瞪起了眼睛,说:“我听来听去,就这个孩子最重要!他在哪里,能不能找到他!最好现在就去找,赶快找到他!我感觉,这个孩子才是关键!” 连国璋一点头,“没问题!我把颜伯苓送到二里牌,就派人去找大官人!”说完要走。 陈子峰一把拉住他,说:“连兄弟,麻烦你找一下萧安城。他现在不在监听科。我要猜得不错,他可能找你去了!你要是找到他,叫他狗安贼赶快来我这里!” 连国璋怪模怪样地看他一眼,也感觉他这么说话,其实就是一种亲兄弟亲到没法说的地步了!实在也是,亲兄弟能亲到这个份上,也真是难能可贵了! 22-13 内正巷小院里。 陈子峰得到的这些消息,佐藤先生在他吃完早饭之后,也得到了! 对赵时甫的仓库被抢一事,他简洁问:“谁干的?” 吉野说:“按照白崇信的说法,就是东庆帮的涂严森干的!” 对金钱帮的孩子在仓库里留下的放火威胁,佐藤先生不由张大了嘴。 他点着手指说:“看来,那个大官人是个特殊人物!他在赵时甫手里?” 吉野说:“是。现在就关在大古道巷一家叫‘丰成’的小客栈里!” 佐藤先生说:“你想想办法,能不能把这个大官人弄到我们手里。” 吉野没立刻回答,而是冷静看着佐藤先生,停了片刻才说:“先生,白崇信得到的消息,这个大官人快被赵时甫的人打死了!我们弄到手也没办法救他!从金钱帮留下的信来看,他们一定会弄走大官人!我猜测,应该是长沙警备司令部的人帮他们找回来!他们找回来之后,一定会送他进医院。等他伤好一些,我们还可以抓到他!” 佐藤先生不动声色看着他,一点头,说:“不错,看得出来,你是动了脑筋的!很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川上从西城回来,带回来另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 他说:“我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门外观察,看见陈子峰也来了!他受了很重的伤!是被人抬下来的!我看着,他好像已经昏迷了!” 佐藤先生再次张大了嘴,叹息说:“我们留在西村的人,也算是尽了大力!能把陈子峰弄成重伤,也算是不容易了!不过,没要了他的命,实在叫人叹息!” 川上微笑说:“老师,陈子峰的伤肯定不轻!他就是再有本事,现在也使不出来!他就住在医院里,我们也许有机会秘密潜入,干掉他!” 佐藤先生一动不动地看着川上。 冷静说,川上这个建议实在太诱人了!从淞沪战役起,他和这个陈子峰打了三年交道,结果早已到了让他痛心疾首的地步!陈子峰死,应该是最让他欣慰的事! 但陈子峰简直就是妖魔鬼怪托生的!你想要他的命,弄不好还会被他利用,让你鸡飞蛋打!老实说,佐藤先生此时心里的感觉,就是这个! 但还是那句话,川上的建议实在太诱人了! 佐藤先生犹豫再三,还是向川上点点头,“你一定好好策划一下,不要输!” 22-14 现在这个时候,被陈子峰和佐藤先生这两个中日高级特工特别关注的大官人,就非常凄惨了!真正是惨到家了! 杜万财对大官人,早已痛恨到了极点!金钱帮的这些可恶孩子,盗窃了赵老板一大笔钱,就让他吃了不小的挂落! 正文 1287、 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仅仅赵老板几个耳光,就让他痛心到了极点! 弄不好,昨天夜里,就是这帮混蛋孩子抢劫了坡子街的德富仓库,又偷走了一大笔钱!他妈的,他们还杀了老子八个人!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他们贴在货堆上那么大的一张纸,就说明了一切! 所以,杜万财从坡子街的德富仓库回到大古道巷的“丰成”小客栈里,立刻开始对大官人进行新一轮的逼问! 帮会的逼审,没有情报机构的技巧和方法,更谈不上优秀特工的旁敲侧击、循循善诱!他们就是打!痛打!拳头疼了,就上脚!甚至用粗木棒狠狠地打! 所以,没用多久,杜万财手下的那些壮汉们,就把大官人打得死去活来的! 杜万财到底惦记那张纸上的两句话:“大官人死,老子烧你的仓库!” 他看见大官人已经昏死过去,就挥手阻止他们再打了! 不过,在这一个小时里,他到底问出一点重要情况! 大官人喃喃地说,在丝茅村仓库里,有三个带枪的人守着那个小房间! 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说那个小房间有特别重要的东西!他妈的,这年头还有什么最重要!不就是钱吗! 三个带枪的人算个屁!老子好几百人!每人吐口吐沫就能把他们淹死! 22-15 不过,赵时甫到底还算是明白人。 别看三个带枪的人不算什么,却代表政府和军队!跟政府和军队翻脸,那还有好下场吗!不死也会要你半条命! 赵时甫在自己的客厅里转来转去,犹豫的就是这件事。 他回头盯着白崇信,说:“白先生,你有谋略,你说这算是怎么回事?” 白崇信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说出的话,正是赵时甫最忧虑的,“赵先生,按照我掌握的情况,丝茅村仓库里三个带枪的人,为首的叫葛宝山,他们就是陈子峰的手下!” 这话一出口,赵时甫心里的怒火就冒了出来! 怎么又是陈子峰!怎么什么事都有他们!他们害了老子几回了!一九三八年,汇票丢失案!一九三九年,女儿惨死案!陈子峰这帮人都没给老子办好!甚至起的是反作用!简直就可恶到了极点! 不过,他再愤怒,心里还是有几分明白!陈子峰那帮人再混蛋,代表的却是军队和政府!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轻易惹他们! 他说:“丝茅村的仓库,先放着吧,看看今后有没有机会!” 白崇信微笑向他点头,“还是赵老板有大智慧。先放着,说不定今后就有机会了!” 赵时甫问:“白先生,我的货,什么时候到?” 白崇信说:“应该快了。我们不如到仓库里等着。告诉你,这可是一大批货呀!” 22-16 坡子街,德富仓库。 上午十点钟,赵时甫、白崇信和杜万财,正坐在小办公室里喝茶。 手下的人忙了大半个上午,终于把仓库里的尸体都运走了,地面也清理干净了。 警察天一亮就来了,四面调查取证,很认真负责的样子! 操!他们还能查出什么来!什么人干的,货堆的白纸上写得清清楚楚!不是金钱帮的孩子,还能是谁! 但他们说是这么说,心里也都明白,金钱帮的孩子能偷能盗,但要他们杀人,似乎不可能!杀了人,又抢了几箱子钱的人,在长沙这个地面上,除了东庆帮,他妈的还能有谁!想找别人,耗子洞里都找不着! 他们想是这么想,却不能说!只因为没证据!还有一个原因,德富仓库里有钱,东庆帮的人怎么知道的!他们就算是长了天眼,也不会知道老子的仓库里藏着钱! 操!他们的目标可真准确,杀了八个人,只砸了小办公室!抢了钱就走了!干得真是干净利落! 他们偷了牛,金钱帮的孩子不过是拔了桩而已! 这时,一个手下人悄悄跑进来,小声说:“杜先生,您去看看,是不是货来了!” 22-17 杜万财跑出德富仓库大门,向两边张望。 他看见,两百米开外停着一辆带篷布的卡车,一个叫巨阳的人站在车边,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显然十分谨慎! 杜万财第一次听说他叫巨阳,就猜测他是日本人!日本人给自己起中国名,真是花心思,居然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日本人天生的小屌!真是不知羞耻! 他向附近看一眼。现在虽然是坡子街的仓库最忙的时候,却没人注意这里!他远远的向巨阳挥了一下手,然后示意手下的人打开大门。 几分钟之后,巨阳开着卡车一直驶进仓库里,才停下来。仓库大门立刻就关上了。 赵时甫和白崇信也向卡车这边走过来。 巨阳掀开篷布让他们看,卡车上是满满的一车纸箱子。 他说:“杜先生,一箱子一万,要清点一点吗?” 杜万财说:“先卸下来再说吧。” 他挥了一下手,七八个手下人走过来,开始卸车。 箱子相当重。卸车的人都很谨慎,轻搬轻放,很快在空地上码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货堆!你要是不知道箱子装的是什么,倒也看不什么来。 但你要是知道,那就不一样了!这个堆,可是一堆钱呀! 巨阳打开一个纸箱子给在场的几个人看!箱子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法币!操!一箱子一万!这几十个箱子,就有几十万! 赵时甫虽然是见过大钱的,但这个数在心里冒出来,还是挺让他震惊的! 巨阳先生合上箱子,微笑对赵时甫说:“先生,您的资金,什么时候转给我?” 赵时甫认真说:“巨先生稍安勿躁,我要筹措一下,大约两三天之后就可以转给您!” 巨阳先生很满意,点头说:“好,我等先生的信儿。” 他说完,就开着卡车走了。 仓库里只剩下赵时甫、白崇信和杜万财。 他们看着山一般的货堆,脑子里想的,都是山一般堆起来的钱!他妈的,几十万呀! 白崇信轻抚箱子堆,微笑说:“赵老板,你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就在旁边的货堆顶上,小柴正伸出他的小脑袋,同样震惊地看着这山一般堆起来的箱子! 他的小脑袋里能想到的,也是山一般堆起来的钱! 22-18 萧安城离开苏家巷,再返回长沙警备司令部,就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连国璋和桂龙海,找到了颜伯苓!此时正在送他返回警备司令部的路上! 值班军官说:“萧长官,您真是来巧了。我们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国璋兄说,如果您来了,就请您等一下,他们很快就到!” 萧安城没想到,从昨天到今天,情况急转直下! 值班军官还告诉他,昨天夜里,赵时甫的坡子街仓库被盗,丢了一大笔钱!金钱帮的孩子在仓库里发出警告,大官人如果死了,他们就要烧赵时甫的仓库! 另外,他和姜玉凤找到了苏家巷小院!姜玉凤从小院里弄到了钱! 现在,连国璋和桂龙海,竟然找到了颜伯苓! 这一切,就让人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萧安城从值班军官嘴里得到的第二条消息是,陈子峰已返回长沙,但受了重伤,此时正住在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里!陈子峰请萧先生尽快去医院! 萧安城此时的心,就被这几条消息四下里扯着,几乎要扯碎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先等连国璋和桂龙海把颜伯苓送来之后,看看情况再说吧! 22-19 上午十点钟,沈一梅必然的,在长沙西城清静的街道上,找到了韩丹。 韩丹一看清沈一梅的脸色,就意识到出事情了!并且是大事! 她向左右看看,就直接走到街边的茶棚子下面,并且回头示意沈一梅也进来坐! “出了什么事?”她向茶老板要了茶,就谨慎盯着沈一梅问。 “有这么几件事,听我一件一件跟你说。”沈一梅盯着韩丹的眼神也很严厉! 她到了这个时候才意识,昨天夜里,老匡为什么要她留下!眼前这个韩丹,看上去不重要,但仔细想一想却可能是个关键人物! 说到底,老匡最担忧的,是那两个孩子能否平安离开! 沈一梅的思维拐了好几个弯,才意识到,此事可能和韩丹有关! “好,你说,我听着!”韩丹年龄不大,但此时说的这几句话,却相当有威力! “第一件,赵时甫的人,找到金钱帮的一个孩子!第二件,昨天夜里,赵时甫在坡子街的仓库遭到抢劫,据说丢了不少钱!” 沈一梅注意到,韩丹并不为这两条消息所动! “第三件事,连国璋找到了颜伯苓!” 她终于注意到,韩丹的眉毛微微向上一跳!她明白,自己判断对了! “你怎么知道的!”韩丹一开口,问的却是这句话! “今早,连国璋给鲁保丰打电话,说了这几件事,我才知道的!” 沈一梅冷静盯着韩丹,继续判断她的内心! “沈小姐,请说你的真实想法!直接说!让我听明白!” 正文 1288、 有些恐惧地看着这个人 沈一梅再次感觉,眼前这个韩丹,真不是一般的聪明!她非常聪明!非常精明!所以,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无异于刀尖舔血!甚至就是与虎谋皮! 但眼下的情况极其特殊,那两个孩子才是重中之重!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韩小姐,你知道我的目的,一是想弄到一些银子,我们需要!二是想带走那两个孩子!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说清楚了吗!” 这下子,两个美丽女人都不说话了! 沈一梅继续判断韩丹的内心,判断自己说的话,会对她产生什么作用! 韩丹的心里,则完全不一样!第一,她听得出来,这两句话,确实是沈一梅的真实想法!但是,第二,她的第一个目的是虚的!至少眼下,那些银子还是天上的月亮!到底有没有,谁也说不清楚!所以,沈一梅最真实的目的,就是想带走那两个孩子! 但是,就是这两个目的,就在韩丹心里翻腾起来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是韩丹! 找到那两个孩子,可以让她立一功!但找到银子,却有可能让她得利! 她此时心里权衡的,就是这两者!孰轻孰重,是她必须要考虑的! 其实,她只一瞬间就考虑清楚了!但是,她又确实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沈一梅!她此时还在考虑的,就是如何对付眼前这个沈一梅! 22-20 上午十点钟,连国璋和桂龙海乘坐的卡车,终于驶入长沙警备司令部的院子里! 萧安城站在司令部门口看着,心里也是挺惊讶的! 那是满满一车士兵,手里都端着步枪!车头上甚至架着一挺机枪! 后车厢板一打开,士兵们纷纷跳下车,这时,才显露出坐在地板上的颜伯苓! 连国璋和桂龙海都面带微笑,向颜伯苓伸出手,示意他下车。 车上的士兵很明白眼前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慢慢搀扶起颜伯苓,车上的士兵扶着,车下的士兵小心托着,万分恭敬,万分谨慎地把颜伯苓送下了卡车。 萧安城看到这个场景,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之后,他简直要大笑出来了。 因为他跟在连国璋和桂龙海身后,将颜伯苓送进他将要居住的房间! 这是警备司令部招待所最好的房间!明显是用来招待高级将领的!此时,又经过特别的整理和布置,更显得干净整洁、华贵气派!桌上和窗台上,竟然摆放了鲜花! 站在房间中间的,就是长沙警备司令部的罗炳立总司令! 他微笑向颜伯苓伸出手,见他没动,干脆直接抓住他的手,很亲切地摇了又摇,才说:“颜先生,请您安安心心地住下来,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跟连上尉说就行了。等您休息好了,咱们再说,如何?” 他说完,相当和蔼地拍了拍颜伯苓的肩,就出了房间。 长官走了,剩下的就是连国璋的事了。 他指挥士兵提进来几大桶热水,还有一只大木盆,说:“颜先生,你先洗个澡,睡一觉,然后起来吃午饭。这里有几件你可以穿的衣服,都是干净的。如果你想找人说说话,就敲一下门,士兵们就会告诉我。颜先生,什么都不要着急。有些话,我知道您不愿意说,没关系,我们都不着急。等什么时候您愿意说了,咱们再说,好吗?” 颜伯苓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果然,什么也没说。 22-21 萧安城、连国璋和桂龙海,三人并排从招待所里出来,穿过后院,向司令部走去。 连国璋说:“萧长官,陈队长要你去第二十二野战医院。他伤很重,住在那里。” 萧安城说:“不着急,我们现在应该尽快救出大官人!晚了,可能就迟了!” 连国璋问:“他在哪里?” 萧安城就回头去看桂龙海,眼神似乎还有点怪异。 桂龙海笑着说:“其实也没别的地方。赵时甫的手下都住在大古道巷的‘丰成’客栈里。我估计,大官人也在那里!” 22-22 大古道巷,“丰成”客栈,库房里。 一声巨响,库房的门被豁然撞开! 屋里很黑暗,萧安城、连国璋和桂龙海站在门外,看着黑暗的库房里。 他们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终于看见,地上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水里!他们谁都没见过大官人,但他们都相信,这就是大官人! 大官人此时的模样,和死人无异!他遍体都是血!一条腿古怪地扭在一边,显然已经断了!他的脸比恶鬼还要让人恐怖,青紫色,肿胀,早已变了形!他已昏死过去,但一只眼睛却圆圆地瞪着,几乎要就掉出来了! 几个士兵抬着一扇门板进来,恐怖地看着这个死了一样的人! 他们小心翼翼地把他抬到门板上,然后抬起来,怕惊醒他似的,慢慢往外走。 赵时甫的手下都站在墙边,同样有些恐惧地看着这个人,一动不动,也不敢动! 萧安城、连国璋和桂龙海眼神凶恶,怒视着他们。他们几乎同时拔出枪,就那样提在手里!似乎谁敢多一句嘴,他们就要开枪了! 士兵们抬着大官人,慢慢走出了丰成客栈,将他送到卡车上。 一个士兵匆匆跑来。他手里拿着一条布单,很小心地盖在大官人身上。 22-23 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手术室门外。 萧安城、连国璋和桂龙海并排站在手术室门外,等候着。 傅雪岚穿上白大褂,匆匆走来。 她看一眼这三个人,就转向桂龙海,“是什么人?” 桂龙海小声说:“是重庆金钱帮的一个孩子,被赵时甫的人抓到了。被打得很重!” 傅雪岚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了。我去看看,有什么情况,我让护士通知你们。” 她说完,匆忙进了手术室。 只过了片刻,一个护士出来说:“傅院长说,这个人伤很重,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她让我这么跟你们说一声。她说,她会尽力!但很难说!”她说完,就想进手术室。 萧安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却回头盯着桂龙海! 桂龙海眨了一下眼睛,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就对护士说:“你转告傅院长,伤员很重要,非常重要!” 护士来回看着他们,急忙说:“好,我一定转告傅院长。” 手术室外面安静下来。他们三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很久没说话。 萧安城考虑再三,终于小声说:“连兄弟,给我一辆车,我要带金钱帮的帮主过来,让她看一看这个孩子!” 连国璋万分惊讶地看着他,“帮主!你知道金钱帮的帮主!” 萧安城小声说:“以后再解释吧。现在给我一辆车!” 22-24 苏家巷,万福居里。 萧安城走进万福居的店堂时,正是吃午饭的点儿,店里有一些客人在吃饭。 他穿过那些吃饭的人,不慌不忙地往厨房那边走。 二菊端着托盘从厨房里出来,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先生,你要吃饭么?” 萧安城轻声说:“我来找晓烟姑娘。她在不在?” 二菊回头对着厨房里说:“烟姐,找你的!” 晓烟出现在门口,有些惊讶地看着萧安城。 她没想到他会来找她。她向他点点头,示意他进来。 萧安城向二菊点点头,就走进厨房里。 厨房里雾气腾腾,麻子、高师傅,还有贝壳英子,都在案板边忙碌着,也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猜想他是什么人! 萧安城回头对着晓烟,轻声说:“大官人救出来了。” 贝壳英子手里的碗掉在案板上,张大嘴,惊恐地看着他。 晓烟盯她一眼,回头看着萧安城说:“他么样噻?” 萧安城点点头,仍然轻声说:“他受了很重的伤,非常重!已经送到医院里去了!” 贝壳英子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用手捂着嘴,含着泪的大眼睛盯着晓烟,说:“烟姐噢,我要去看看他!他就算是要死喽,我也要去看看他噢!” 晓烟回头看着萧安城,问道:“我们能去看他么?我也想去看看他!” 萧安城说:“能去。我带了车来,去得快一点。他现在在军队医院里。” 22-25 晓烟和贝壳英子洗了脸,换了一身衣服,很快跟着萧安城,上了停在南正街的卡车。 卡车一路疾驶,在施家港乘渡轮过湘江,再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时候,已是中午一点多钟了。 萧安城问了在院子里忙碌的护士,才找到大官人住的病房。 傅医生对大官人的医治,持续了整整三个多小时,此时刚刚把他送进病房里,正站在他的病床前,观察他的体症。 她扭回头,看见萧安城带进来两个女孩子,多少有一点意外。 她注意到那个小一点女孩子时,就更意外了!几天前,正是这个小女孩与廖若兰一起,将中了毒的萧安城送进医院!她意识到,这个小女孩可能更不一般。 床上的大官人虽然经过治疗和清洗,但他凄惨的模样是清洗不掉的! 正文 1289、 我们都是你的哥哥姐姐 他头上包满了纱布,眼睛仍然是一只睁,一只闭,肿得吓人。被打豁的嘴已被缝合。他整张脸都是一片青紫色,如同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 贝壳英子终于认出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就是她的大官人,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上去就要抱他。 傅医生拦住她,先看了看她的肚子,然后说:“姑娘,你不要碰他,他的伤太重了!” 贝壳英子抓住她的手,哭着说:“医生噢,他要死了么!他是我男人,我肚子里有他的娃儿,求您救救他噢,我肚子里的娃儿不能没有爸爸噢!” 傅医生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手轻拍她的后背,说:“姑娘,你要当心身体,不要太难过。他会好起来,他一定会好起来!” 贝壳英子叫道:“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傅医生说:“他左臂和左腿都骨折,已经上夹板打了石膏。他脾脏被打坏了,已摘除。再有就是他肋骨骨折,已对上了。至于他全身软组织严重挫伤,只能慢慢养,时间长了,他总会好的。他最大的好处是年轻,他总会好起来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注意后面的两个人。 一个是萧安城。他脸色冷静,甚至有些冷峻。他偶尔看一眼傅雪岚时,眼睛里藏着很深的,不易察觉的光芒,是那种从深井里反射上来的光,冷静而冷峻! 傅雪岚第一次察觉,这个人可能不是他表面看上去的那种人!他的内心,恐怕也和他眼睛里的光一样,藏得很深!但林家泰就是被这个人逼迫反正,仍然让她难以原谅! 她注意的第二个人,就是萧安城身边的小女孩。小女孩真的没多大,也就是十四岁或者十五岁的样子。但她黑色的大眼睛里藏着愤怒!这种愤怒甚至让她全身发抖! 傅雪岚在贝壳英子的身后放了一把椅子,扶她坐下。之后,她看着病床边的这几个人,不知该怎么着才好了。 倒是萧安城先开了口,说:“谢谢你,傅医生。” 傅雪岚淡淡地说:“不必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萧安城低下头,盯着晓烟的眼睛,轻声说:“晓烟姑娘,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晓烟先是抬头盯了他一眼,之后又看了看傅医生,再看了看床上的大官人和床边的贝壳英子,她终于向萧安城点点头。 22-26 萧安城领着晓烟走进陈子峰的病房时,不由吃了一惊,病房里竟有一屋子人! 站着或者坐在病房里的人,除了躺在床上的陈子峰,有靠在墙边的桂龙海和连国璋,有坐在床边的乔艳芳,竟然还有韩丹和沈一梅!她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这些人回头看着病房门口时,也很吃惊。他们吃惊的不是萧安城,而是他身边的小姑娘。他们都已意识到,这个小女孩是什么人了! 真正是人不可貌相!不说谁也看不出来!她就是重庆金钱帮的帮主吴晓烟! 她在重庆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到了长沙,她又惹出一连串的大事! 他们心里共同的念头是,她就是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陈子峰看见晓烟,同样很惊讶。他指着她,眼睛就像触了电似的眨着! 晓烟脸上露出一点点好看的微笑,连声说:“一九三八年,十月底,茂源号轮船上,我姆妈丢了钱,去船舱顶上求你的。” 陈子峰就捂着肚子,嘎嘎,嘎嘎地笑起来。他骨折的肋骨痛不可忍,但他还是要笑,他的笑声只能是断断续续的,听上去很怪异! 他终于说得出话了,狡黠说:“哎呀,咱们有缘呀!是不是,咱们真有缘呀!” 谁都听得出来,他这句话里是藏着伏笔的! 萧安城轻声说:“她就是吴晓烟,重庆金钱帮帮主。其他的,我不说你们也知道。” 萧安城一指陈子峰,说:“他,你已经认识了。” 晓烟说:“认识,陈子峰,陈队长。在重庆,人人都知道的!” 她这么简单两句话,首先就让陈子峰吃了一惊!我可没和她打过交道呀!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和职务!隆地怪噢! 萧安城再指桂龙海,试探性地看着她。 她说:“见过的,在藩库的废墟里,他坐在席棚子下面喝茶。” 萧安城说:“他叫桂龙海,是战区警卫科的科长。” 晓烟轻声说:“那就是桂哥哥喽。” 床边的人都张大了嘴,要笑又不好笑地看着她。桂龙海脸上一副惊异的模样。 萧安城又指连国璋。 晓烟说:“他是连哥哥。我给他送过两次信。” 连国璋嘴张得有瓢那么大,却说不出话来。 萧安城指着韩丹,看她是什么反应。 晓烟说:“是韩姐姐,在重庆时就见过的。韩姐姐有一个手下,叫大胡子!” 病房里的人终于大笑起来,笑得好不开心!这个小姑娘,真是个精怪! 萧安城又指着乔艳芳,微笑看着她。 晓烟脸上也露出一点微笑,说:“我只见过这个姐姐,就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回头看了一眼萧安城,说:“我瞎猜一哈子噢,这个姐姐好喜欢大哥哥的,是噻?” 别人还没怎么样,乔艳芳已乐得大笑特笑起来,身体扭得像风中的柳条一般。 萧安城说:“她叫乔艳芳,和陈队长是一起的。” 屋里最后一个人,就是沈一梅了。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晓烟。 晓烟说:“沈姐姐是二菊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姐姐。” 沈一梅轻声说:“晓烟姑娘,让你这么一认,我们都是你的哥哥姐姐了,是吧?” 晓烟一个一个把他们都看过来,似乎就是在观察他们,也在掂量他们。 她轻声说:“是,我把你们都当作我的哥哥姐姐。我们金钱帮的孩子,都是乞丐,都是小贼,他们从记事时起,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吃饱肚子!我们看见赵老板的钱,就动了心思,我们都想有钱,吃饱肚子!后来,我们就逃到了长沙!” 病房里一阵寂静,谁也没说话,都注意看着这个小姑娘。 晓烟接着说:“我们惹着了赵老板!赵老板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在重庆做的事,是我挑头!不怨那些孩子,要怨只怨我一人!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住我的孩子!我撂下话了,金钱帮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一个也不能少!谁要碰我的孩子,我就跟他拚命!我认你们是我的哥哥姐姐,求哥哥姐姐能帮助我!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晓烟说完这几句话,就目光严厉地盯着病房里的几个人,似乎谁要摇头,她就要冲上去和谁拚命了!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他们脸上都挂着温和的微笑。 但实在说起来,他们各有各的心思!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22-27 最先离开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是韩丹和沈一梅。 至少对韩丹来说,眼下的局面对她不利。首先,长沙警备司令部控制着颜伯苓!而重庆金钱帮的帮主又被萧安城控制!那两个孩子,还有悬在空中的数十万两银子,她都是后手!甚至可能连一根毛都沾不着,就空手而归了! 所以,她离开陈子峰的病房时,是先向沈一梅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们一起走! 今天的长沙西城,就没什么好转的了!要找孩子,帮主就坐在陈子峰的病房里!要找银子,手里又没有颜伯苓!还找什么找! 西城的街道,总是这么冷清,没什么行人,也没什么车辆。 韩丹默默地走着,一直没说话。 她突然一回头,指着身后的一个小乞丐,叫道:“你是不是跟着我!你说,你是不是跟着我们!” 那个小乞丐一转身,撒腿就跑了! 沈一梅不由大笑了起来。她到现在才明白,她早已被金钱帮的孩子给盯上了!那个叫吴晓烟的帮主,只有十四五岁呀,竟然如此人小鬼大! 这时,韩丹也停下脚步,回头盯着沈一梅,说:“好了,我们面临的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了!你说我们怎么办!陪着小姐入洞房!干看着吗!” 沈一梅向她点头说:“当然不能干看着!我的意见,向上面报告吧!只靠我们两个人的力量,什么也干不成!” 她这么一个说法,倒让韩丹有些意外。沈一梅离开武汉,差不多有半年了!武汉市党部正到处找她呢!她居然说,向上面报告!她怎么向上面报告! 沈一梅盯她一眼,看出她心里的疑惑,笑着说:“你就别管我了!我有我的办法!你就在重庆,争取一直报到中央党部!或许还有我们的机会!” 韩丹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让她空手而归,是她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 22-28 晓烟告别了陈子峰和萧安城,出了病房,想再去看看大官人。 她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见傅医生也向病房跑来,长长的白大褂在她身后飘起来! 晓烟急忙冲进病房。她看见,几个医生护士正围在大官人的病床边进行抢救! 正文 1290、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行 傅医生高叫:“怎么回事!” 一个医生回答:“呼吸骤停!阿-斯综合征!” 傅医生冲上去,说:“我来!”她一条腿跪在床上,用力按压大官人的胸部! 贝壳英子被一个护士推到墙边,已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晓烟冲过去,抱住她,不断说:“英子姐,没事!没事!大官人一定没事!” 傅医生叫道:“阿托品5毫克!赶快注射!” 一个护士从药盒里拿出一支安瓿瓶,迅速敲掉瓶口,吸入注射器,直接在大官人的脖子上注射!另一个护士正在对大官人进行人工呼吸! 傅医生继续给大官人做心肺复苏! 片刻,一个医生替换了她。 傅医生擦一把脸上的汗,又检查大官人的眼睑和脉搏,说:“异丙肾上腺素0.5毫克!心内注射!准备好就给我!” 一个护士很快准备好一支注射器,递到傅医生手里。她抓着注射器直接扎进大官人的胸口,瞬间注射完毕,拔出注射器扔在托盘里,再查他的眼睑! 急救又持续了两分钟,大官人终于有了心跳和呼吸。 在场的医生和护士这才松了一口气。 傅医生转向晓烟和贝壳英子,轻声说:“他救过来了,应该没问题了。” 晓烟向傅医生深深鞠了一躬,认真说:“傅医生,谢谢您!您救了我的孩子,我谢谢您!”说完,她拉着英子,再次向傅医生鞠躬。 傅医生微笑说:“晓烟姑娘,不必谢,我是医生,救人是我的职责。” 但只过了瞬间,她就看见,晓烟姑娘的脸已经变成青色,黑黑的大眼睛里闪出要杀人的凶光,牙齿也咬紧了! 她向贝壳英子一指,“你留下,守着大官人!我走了!” 她不等别人回答,转身就出了病房,走了! 傅医生能从她的后背看出来,她已怒火中烧,随时都会发作! 22-29 陈子峰的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桂龙海和连国璋也走了。他们要回去守着颜伯苓!不管怎么讲,颜伯苓都是他们的重中之重!他们都希望颜伯苓能早一点开口! 此时,病房里只剩下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三人。 陈子峰躺在病床上,一脸怪异的微笑,盯着萧安城和乔艳芳,却不说话! 乔艳芳忍不住了,向他叫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有什么打算!说出来!” 陈子峰歪着嘴,盯着房顶,慢慢说:“两个孩子!银子!寻找日本人的假货!保护丝茅村仓库!你们说,哪一项是我的重点!你们给我说!” 这几项任务,一直就在乔艳芳心里转着,也掂量着。但什么是重点,她也说不好! 她回头看着萧安城,“哥哥,你说,什么是重点?” 萧安城却笑了起来,笑得咯咯的,回头说:“小乔,你别上他的当!” 乔艳芳也是精把子中的精把子!她把这几项任务想了想,突然明白哥哥的意思!其实,也就是明白了陈子峰的贼心思! 她歪着嘴说:“狗贼峰!你死了才好呢!跟我和哥哥也耍心眼!耍死你!” 陈子峰嘎嘎地笑着,仍然是断断续续的,说:“你这个小乔,我怎么耍心眼了?” 乔艳芳重重地哼了一声,说:“我哥要是说,以找日本人为重,你就说我哥是共!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他妈的,你也不想想,寻找日本人是不是我们的重中之重!你说!” 陈子峰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小乔,你也把老子想得这么坏!我要是那么想,我就不会那么问了!这你还不明白吗!” 乔艳芳叫道:“我就是不明白!你给我说清楚!” 陈子峰再次叹了一口气,“寻找孩子,又不是安贼的任务!是他妈我们的任务!你想明白没有!他就用不着回答!” 到了这时,萧安城才开口说:“你明白这个道理就行!我想跟你说的是,还是以寻找日本人为重!寻找那两个孩子,还有别人呢!韩丹恐怕就比我们聪明!” 这下子,陈子峰和乔艳芳就都不说话了! 冷静说起来,国和共的事,永远都是最敏感的事!弄不好就会惹上麻烦! 这时,乔艳芳歪着嘴说:“既然找到了颜伯苓,我倒更希望找到银子!这个没麻烦!” 陈子峰就笑了起来,淡淡地说:“这应该是赵时甫最关心的事吧!” 22-30 不过,这一次,陈子峰却猜错了! 至少眼下,寻找银子并不是赵时甫最关心的事! 湖南省银行的废墟里就没找到地下室!这是一!其次,好不容易找到藩库地下室,这里应该有银子吧,却没有!空空荡荡的,一毫银子也没有! 在赵时甫和杜万财心里,长沙这个地方就没有银子! 此时,他们最关心的是刚刚运到仓库里的货!数十万假法币! 这些假法币是半价从日本人那里买来的!他们可以成批采购各种货物,然后运到后方,只需按原价出售,他们就可以挣一半的利润!妈的,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买卖! 赵时甫和杜万财正坐在楚湘旅馆的房间里,盘算着要派出哪些人,去什么地方,采购什么样的货物,这一类的事! 钱就存放在坡子街的仓库里,不及时运用,钱生钱,简直就是犯罪! 赵时甫忽然想了起来,“我说万财,仓库里你安排好人了?那里出了一次事,好在损失不算大!这一次再出事,可就要命了!” 杜万财笑着说:“先生您放心,这一次,我安排得严严实实的!首先,仓库里不再是八个人,而是二十个人!其次,我在门外又安排了十个人!外面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发现!里面的二十个人,也是轮流值守,谁也不能大意!” 赵时甫点点头,注意力再次回到面前的名单上。他们选了五个人,都是他们最信任的人!这五个人明天就要出发,分赴周边几个大一点城市,尽可能多采购货物! 物价肯定会上涨!但赵时甫交待了,物价再涨也要买!不买来货物,这个钱怎么挣! 23-1 萧安城离开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回他的监听科。 走在路上,他心里一直为那两个孩子担忧! 他听得出来,龚滨生交给陈子峰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寻找那两个孩子!其中一个重点,就是那两个孩子身上还带着一个印鉴!看来,龚滨生最看重的,还是这个印鉴! 但他现在却没什么好办法!陈子峰就是个贼精!他的目的当然很明确!重点也是那两个孩子!至于日本人,不过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的事! 那两个孩子一定在金钱帮!晓烟姑娘虽然年龄不大,但也看清楚了,那两个孩子是她保护金钱帮的筹码!她恐怕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但我一定要帮她脱难!晓烟姑娘的金钱帮什么时候脱了难,她恐怕才会放那两个孩子离开!接下来的问题同样难办!晓烟就算要放那两个孩子,但交给谁呢! 我若经手,我是共,恐怕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萧安城回到监听科,头一个看见的,就是姜玉凤! 她坐在桌边,远远地看着萧安城,眼睛却是阴阴的,十分戒备!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就转身上楼去了。 23-2 萧安城进了自己的小房间,等了一分钟,就看见姜玉凤慢慢地踱进房间。 他看得出来,她眼神里的警惕,恐怕已经高到天上去了! 萧安城在她身后关上门,又指了指桌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来。他则坐在她对面,脸上带着一点微笑,看着她。 “你弄到了什么?”他轻声问。 “钱!怎么着吧!”姜玉凤的口气相当凶恶!仿佛谁要敢指责她,她就要尖叫了! “有多少?大约数。”他脸上仍然带着一点微笑。 “没多少!只有三千多!你什么意思!跟我说实话!”姜玉凤瞪着他。 “够了吗?”萧安城这句问话更轻了,表明这就是关键! 这下子,姜玉凤就不说话了。三千多元钱可真不算少了!她从未到手过三千多元钱!拿在手里,就是有不一样的感觉! 今天中午,她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看着那些刚从布口袋里倒出来的钱,双手甚至有一点发抖!这是三千多元钱呀! 但他妈的,要说够不够,这就是个问题了!什么才叫够!能够花天酒地!能够肆意挥霍!那才叫够呢!三千多元钱,还差得远呢! 她谨慎盯着萧安城,猜测他这么问的意思! “我要说不够呢!你怎么着!你还能帮我弄到吗!”她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小姜,你先告诉我,你找到这些钱是什么情况?” “他们在灶边的水缸底下,还埋了一个水缸!我看出下面的土动过,挪开水缸才发现!但里面只有两个布口袋!只有这么多钱!我猜,就是那些金钱帮的孩子藏的!” “只剩下两个布口袋?” “是!只剩下这么多钱!” “也许,他们就剩下这么多钱了!” “他们盗了四五万呢!不可能只剩下这么多!” 正文 1291、 这里已经藏不住了 “我猜,他们就算还有钱,也是为了将来逃命吃饭的!恐怕,再从金钱帮孩子的手里弄钱,不太容易了!” “那你问我够不够,是什么意思!” “小姜,我的意思是,你如果觉得够了,我们就踏踏实实继续我们的工作。” “我要说不够呢!” 萧安城笑了起来,“我也感觉,就那么一书包钱,你恐怕不够!这样吧,我们再想办法吧,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 这时,姜玉凤却笑了起来,“萧安城,我能问一下吗?” “什么?你说。” “你这样帮我弄钱,目的是什么?请告诉我实话!我听得出来,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两只蚂蚱。你跟在我身后,我不担心。你发现了什么,都可以向长官报告,没问题!我最担心的是,你无中生有,那我就解释不清了!这是实话!” 姜玉凤用力向他一点头,脸上露出难以琢磨的笑容,说:“好,萧安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今后怎么样,咱们走着瞧吧!” 23-3 溁湾镇,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医院永远是人最多,也最热闹的地方。 长沙就那么几家医院。营盘路的长沙公医院(今长沙第一医院),长沙大火之前就已迁到茶陵去了。其他如芙蓉路上的湘雅医院,小东茅巷的仁术医院(今湖南省人民医院),也都在大火中受到极大损失!还有一些小一些的医院,干脆就在大火中消失了! 全长沙医疗条件最好,技术也最好的,只有这个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所以,长沙的有钱人,或者得了急难重病的人,都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来看病。 这天的下午,两个年轻人用一辆板车送来一个满身鲜血的人!其中一人是吉野。 他们一进了医院大门就喊了起来,“救命呀!快来救命呀!” 几个急诊室的护士抬着担架冲出来,喊着:“一二三”的号子,将板车上的伤者移到担架上,送进急诊室里。 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有一条规定,凡有重伤员,都要通知外科主任傅雪岚。 傅雪岚赶到急诊室,察看伤者情况。 两个送伤员来的年轻人急吼吼地乱喊,说他们就是开玩笑的,闹着玩的!谁知这个弟兄摔了一跤,就让切肉刀割到胳膊上! 吉野说:“哎呀,那个血流的,都快流成河了!医生哎,求求您一定要救他一命噢!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少不得他的!”他就这样一通乱说,很急迫的样子。 傅雪岚见他满身是血,到处找伤口,最后才发现在胳膊上被刀划了一条大口子!伤口约有三寸长,模样恐怖,全身的血,都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她很快看出,虽然流的血很多,却并不致命。她转身叮嘱一位外科医生给他清洗缝合,就走了。这种外伤,用不着她这个主任亲自动手。 半个小时,医生给伤者缝合伤口,又包扎起来。 医生忙完,摘下胶皮手套时,心里却有一点沉吟。这个人的伤,说重不算重,说轻也算是大伤口了。他犹豫片刻,还是准备打发伤者回家。 吉野看出他的意思,急忙说:“医生,他不会死吧?他要是死了,我就有麻烦了!” 医生再次沉吟一下,说:“他流了很多血,我们给他补一点液吧。” 之后,医生就拿出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独门利器,天下独一份儿的葡萄酒瓶子,精心调配的药液,然后给伤者输液。 医生说:“给你补一点液,护士会盯着你。如果没事,你明早就可以走了。” 吉野站在后面,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23-4 此时,李三扶着腰,慢慢踱进陈子峰的病房。 他怪异地笑着说:“哎呀,你这里终于安静下来了,他们都走了?” 陈子峰歪着嘴,斜眼看着他,低声说:“都他妈的走了!这里就剩老子一个人了!” 李三嘿嘿地笑着,“看你说的,我不是还在这里吗!真是有眼无珠!” 陈子峰那张嘴,此时就更歪了,说:“你怎么样,碍事吗?” 李三笑着说:“一点小伤,没事。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陈子峰没再说话,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在观察他的状况! 23-5 下午,脸色冷峻的晓烟,匆匆回到苏家巷的万福居。 她进了后厨,就在小桌边坐下来,低着头,一动不动地思考眼前的麻烦! 现在,她唯一的麻烦就是赵时甫!其次,赵时甫把大官人打成那样!不是傅医生全力抢救,大官人就活不过来了!大官人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贝壳英子交待!更没办法向帮里的孩子们交待! 但她一时却想不出好办法来! 这时,梁茂悄悄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问:“梁叔,么噻?” 梁茂小声说:“有人去过奶奶住的小院!不仅进去了,还把你们存在水缸里的钱也拿走了!所以,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我想带着奶奶和三个孩子换个地方住!” 她又问:“搬去哪里?” 梁茂说:“以前,二菊和麻子被赵时甫的人发现,都是往东跑。明白人想一想就明白,你们的藏身地肯定不在东边,而是在西边。现在,我就想往东边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带着奶奶和三个孩子住。你说呢?” 晓烟说:“好噻。我叫玫瑰和你一起去找。” 梁茂一动不动看着她,片刻,微笑说:“晓烟姑娘,你还是不太相信我,是吧?” 晓烟脸上,却一点笑容也没有,只是冷静说:“梁叔不要多想噢。我们现在有些麻烦,不管么子事,我都要清楚,日后真要逃命时,我也把稳一些。就是这喽。” 梁茂笑着说:“好,就这样,我去叫玫瑰,和她一起找地方。” 23-6 几分钟后,梁茂和玫瑰就如兄妹俩,出了苏家巷。 他们先向北出了小东茅巷,然后向东拐上柑子园街,一直向东走去。 他走在路上,心里也对晓烟姑娘有些赞叹,她可真是够谨慎的! 今天上午,他看奶奶忙着做饭,就悄悄对安江兄妹说:“有外人找到这里来了,这里已经藏不住了。我建议,你们两个跟我走,咱们去上海找廖姨吧,可好?” 安江年龄大一些,面对这类事,考虑就多一些,不肯轻易开口说话。 但只有六岁的小安湘却相当的聪明,她说:“梁叔,我们逃到重庆以后,没有吃的,没有住的,都快要饿死了。后来,是烟姐收留了我们,我们才活下来的。” 梁茂一听就明白了,小安湘看着小,其实相当讲义气!金钱帮的晓烟姑娘救过她和哥哥。现在金钱帮有危险,她就不肯轻易离开! 所以,梁茂又回头去看安江。 安江定定的看着他,忽然说:“烟姐说了,我也有重要任务,是关系所有孩子生死的!梁叔,不管怎么着,等我完成了烟姐的任务再说,可好?” 这下子,梁茂就没办法了。这两个孩子,都把自己当作金钱帮的一员!和其他孩子要生死与共的!他们兄妹俩有这份心,倒也让人感动。 他说:“也好,等一切都落了停,咱们再走,可好?” 安江说:“梁叔,这样最好。” 这天下午,梁茂和玫瑰最后在曲折复杂的南元宫巷里找到一个小院。 房子很破旧,但住几个人没问题。 梁茂和房东商量好价钱,就走出来,和玫瑰一起观察附近。 这一带叫二里牌,已经到了郊区。长沙大火并没有烧到这里,附近的房子还算好。 他对玫瑰说:“今晚,我就带奶奶和三个孩子过来。” 玫瑰微笑说:“好噻,梁叔,我和你一起,可好噻?” 梁茂盯着她,撇一下嘴说:“你们金钱帮上上下下,都有你这么重的疑心么!” 玫瑰招摇地笑着,“梁叔,看你说的。我这个人就是细致,做事情一定要做到底!” 23-7 苏家巷,万福居里。 此时夜色已深。店堂里早已没了客人,只有一盏小油灯鬼火似的亮着。 门外已上了门板,但并未上锁。金钱帮的孩子们,随时都可能回来报信! 晓烟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后厨的小桌旁,眼神阴阴地盯着墙角。 二菊给她送来茶,然后坐在她对面,疑虑重重地看着她。 麻子也进了后厨,双臂抱在胸前,靠在门框上,同样疑虑重重地看着晓烟! “大官人可好噻?”二菊耐不住寂寞,终于小声问。 “不知道!”晓烟恶狠狠地一甩头! 偏偏就是二菊这句话,又挑起她心里的怒火!她心里转来转去的,就是找不到出这口恶气的好办法! “你凶么噻!你从来不是这样的!凶巴巴的,做么噻!”二菊也生气了。 “不是冲你!是冲我自己的!别说话,让我想一想!” 这样,二菊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恼怒地瞪着她。 后厨里很安静。三个人或坐或立,其实都在为眼前的麻烦担忧! 正文 1292、 提起两桶油就往前边走 玫瑰也进了后厨,小声说:“梁叔带着奶奶他们走了。” 晓烟抬起头,盯着她,“么子地方!” 玫瑰说:“从柑子园街往东走,快到二里牌,向南有一条小巷,叫南元宫巷,里面找了一个小院,还不错。他们算是安定下来了。” 晓烟问:“几号?” 玫瑰说:“没有门牌,进了巷子第五个门就是。” 这时,他们都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响动。麻子正准备出去查看,只见小柴如鬼似的钻了进来,大眼睛转着,盯着屋里的每一个人! 晓烟急问:“哪里!”她其实知道小柴的位置! 小柴回答:“坡子街,德富仓库!” “有路子!”晓烟的眼睛已经瞪了起来! “有!我在仓库里趴了一天,一口饭也没吃!有吃的么,我要饿死了!” 麻子急忙从笼屉里拿出几个包子放在他面前,又转向从锅里盛了一大碗粥,也放在他面前,说:“吃噻,还热乎着!” 小柴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喝着粥,眼睛里却亮晶晶的闪着贼光,直盯着晓烟! 晓烟也同样盯着他,问道:“么!” 小柴拚命咽下一口包子,咬牙切齿说:“烟姐,我在那里趴了一天噢!你想得到么!今天上午,他们运来一卡车货,直接开到仓库里才卸货!” “么!”晓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钱!”小柴咬牙切齿、恶狠狠说! “看清楚喽!”晓烟几乎是从牙缝里问! “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杜先生打开一只箱子,里面全是一捆一捆的钱!烟姐,有几十个箱子!码得像山那么高!烟姐,几十个箱子呀!” “真有路子!”晓烟同样咬牙切齿地问! “有!就是我留的!”小柴已顾不上吃了,两只拳头上下轮着,就怕别人不相信他的话,连声音也提高了! “还有谁在那里!” “还有竹竿和石头!竹竿在外面,石头在里面!有路子!烟姐!” “他们人多噻!” “多!里面二十个,外面还有十来个!都守着那一堆箱子!钱!老多了!” 晓烟用力一拍桌子,就跳了起来,叫道:“麻子,你去通知赵大老板,老子要烧他的仓库!” 23-8 深夜,楚湘旅馆。 整个旅馆都熄了灯,只有二楼的一个房间里还亮着灯,如同暗夜魔鬼的独眼! 赵时甫和杜万财面对面坐在桌边,正在筹划他们下一步的采购计划!他们准备多派几个人,带着大笔资金,在国统区的主要城市里采购!这种采购,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不问价格!只管买! 就在他们商量定,准备起身离开时,一块石头打碎玻璃,直接砸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将一只硕大的茶壶打得粉碎! 他们都探头向窗外看,只见楼下的街边,站着一个孩子!他们认出来,他应该叫麻子!是金钱帮的孩子! 麻子高声叫道:“赵老板,杜先生,重庆金钱帮帮主让我传话您两位,你们害了大官人,帮主下令,放火烧你坡子街的德富仓库!就是这个事!你们去看看噢,很好看!” 麻子说完,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他从来没到过这里一样! 赵时甫立刻吼了起来:“快叫人!快叫人!去仓库!他们要烧老子的仓库!” 杜万财来不及多说话就冲出了门。他做的第一次事,就是派人赶到大古道巷的丰成客栈,通知所有人赶到坡子街去!要跑着去!越快越好! 接着,他和赵老板带着身边的几个人,就向德富仓库猛跑! 他们不能不想到,仓库一旦被烧,他们就要完蛋了! 23-9 夜已深,这个时候的德富仓库里,寂静无声。 这座巨大的仓库,此时正笼罩在诡异且令人不安的黑暗之中! 只有靠近仓库门口的地方亮着一盏灯,照耀着附近各种各样的货堆! 今天上午刚刚运来的货,就堆放在仓库门口的空地上。那是数十个装满钞票的纸箱子!堆得有山那么高!这座钱山,就是想像一下,也让人惊恐震撼! 守夜的十几个粗壮大汉,就靠坐在这些纸箱边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白天,杜先生瞪着眼睛向他们吼叫:“你们要寸步不离守着这些箱子!少了一个箱子,拿你们是问!” 另外还有几个粗壮大汉,则努力提着精神,在门口附近溜达着。 他们要轮流看守,尤其要防备有人从门口潜入进来! 仓库的门外,也有十几个人来回溜达着,小心提防着周围。 沿着山一般高的纸箱子向里走,则是一堆堆,一排排的货物。每一排货物之间有通道,板车或者马车可以穿过。比较起来,那些货物反倒不重要了! 沿着通道,越向里越黑暗,走到最里面,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仓库门口的那盏灯,只能为这里提供一点模糊的光亮。 这时,靠近房顶的一扇小窗户无声打开。小柴如猫一般悄悄滑进来。他回头扶着窗户,帮助身后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钻进来。 晓烟也钻进窗户,沿着高高的货堆攀爬下来,落在地上。 她看看周围,很快就向仓库门口那边溜过去。她很快就看清仓库门口的情况!她没想到,赵时甫竟然派了二十多人守在仓库里! 她回头盯着小柴,在他耳边说:“你说有路子!在哪里!” 小柴呲出牙,向她露出得意的微笑,然后向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跟他走! 他们再次向仓库最后面走,不断穿过高大的货堆! 终于,小柴把他们领到仓库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示意他们仔细看! 晓烟和麻子等人一直凑到跟前,才看出这里是油料区!沿着墙边摆着许多油桶! 小柴把晓烟引到一只油桶边,伸出手,很轻易地拧开油桶盖子! 他小声说:“我早就拧开了!烟姐,这是汽油!” 之后,他从脚下拿起一根胶皮管,直接递到麻子手里。 麻子把胶皮管插进油桶里,却向四面张望。他一眼看见,小柴刚刚从货堆之间钻出来!他竟然抱着一大摞用草绳捆扎在一起的铁皮水桶! 老天!赵老板就没什么好买的吗!连铁皮水桶也买! 小柴轻易拆开草绳,把那些水桶一只一只摆在油桶旁边,然后诡异地笑着,盯着麻子!并且向他做着麻子一眼就看明白的手势! 麻子把胶皮管插进油桶,用手掌捂着皮管一头,用力向上一提,顺势歪向地上的水桶!汽油就如自来水一般流进水桶里! 小柴倾斜着水桶,让汽油贴着桶壁流下去。接满一桶油之后,他又换了一只水桶!十分钟之后,他一共接了十桶油! 晓烟目光凶恶地盯着身边的几个孩子,用力一点头,提起两桶油就往前边走! 其他几个孩子都咬着牙,瞪着眼睛,同样揭起两桶油,紧跟在她身后,也向前面走过去! 23-10 仓库门口,一个粗壮大汉吸着鼻子,有些惊恐地看着周围! 但周围很安静,一点动静也没有!但这股刺鼻的汽油味就是叫他恐惧! 就在这时,他恍然看见,从货堆后面,伸出几个小脑袋,正凶恶地瞪着他! 他恐惧大喊:“快起来!进来贼了!进来贼了!” 其他守夜人都惊恐地抬起头,四面张望,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晓烟提着一桶油,突然冲出来,双手一抡,就把桶里的油泼在他们身上! 其他孩子依次冲出来,尖叫着向他们泼油! 那些打瞌睡的人都惊醒过来。他一摸到身上的油,再闻到刺鼻的汽油味,都恐惧尖叫起来!跳起来就往后面躲! 此时,晓烟站在黑暗中,“嗤”的一声划燃火柴,点燃一支火把! 她举着火把走出来,高声叫道:“谁敢乱动,老子烧死他!” 麻子和其他孩子,继续向那些人身上泼汽油! 看守的人看见燃烧的火把,都拚命向大门冲过去!他们忙乱地拔门栓,但门栓却仿佛焊住了似的,怎么也拔不开! 在门外看守的人,听见仓库里有异常动静,都用力拍门,高声叫道:“里面出了什么事!快开门!快开门!” 小门先被打开!门里的人想往外挤,门外的人想往里挤!门里门外的人都呐喊着挤来挤去,却进不来也出不去!只是一阵乱喊乱叫,互相推搡! 终于,有人拔开大门的门栓。双开大门轰然一声被里面的人推开,仓库里的人拚命往外冲。仓库外面的人则想往里冲! 麻子提起一桶油,照着大门口就泼了过去!门外又是一阵惊恐的喊叫声! 23-11 此时,赵时甫一路奔跑,终于赶到德富仓库门外。 他隔着那些刚冲出仓库的人,一眼看见门里的晓烟!她一手举着火把,要吃人似的瞪着他,就叫道:“吴晓烟,你胆大包天!你敢放火,老子要你的命!” 晓烟尖声大叫:“赵老板,老子警告过你!你打死大官人,老子就烧你的仓库!” 赵时甫叫道:“他没死!我没打死他!” 正文 1293、 那把火可真的烧大了 晓烟仍然尖声说:“是医生救了他的命!是医生救了他!医生救晚一点,大官人就死了!告诉你,老子就是要烧你的仓库!” 赵时甫高声大叫:“冲进去!抓住她!打死她!谁打死她,老子赏他一万元钱!” 跟着他来的人都涌到门口,企图冲进去! 晓烟将手里的火把点在地上。地上顿时腾起火焰,并向门口燃烧过去,凶猛燃烧的火焰把所有人都挡在门外! 她扭回头,向身后山一向的箱子一指,叫道:“泼油!” 小柴和石头,各提着一桶油,一下子就泼了上去! 赵时甫透过燃烧的火焰,拚命叫道:“不要烧!不要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晓烟高声叫道:“赵大老板,迟了!老子就是要跟你拚命!” 她话音一落,手里的火把就点到货堆上!那些装满了钱的纸箱,顿时就熊熊燃烧起来!高大的火焰,一直烧到房顶! 晓烟把火把一扔,叫道:“我们走!” 孩子们都是一脸恶毒的笑容,盯着仓库外面的赵时甫,回头就走! 小柴走了几步,突然又跑回来,抱起一只纸箱子,怪笑着向仓库里面跑!其他孩子也效仿他,各搬了一只箱子,大笑着向里面跑! 23-12 德富仓库门前,已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所有人都在喊叫着,奔跑着,却不知该如何救眼前这场大火! 仓库里的大火已越烧越旺,并且发出呼呼的声音,灼人的火苗一直扑到大门外! 赵时甫拚命喊叫:“快救火!快去打水救火!” 杜万财也跑来跑去,推搡他的手下人,喝令他们快去救火! 一阵混乱之后,赵时甫和杜万财组织的救火行动终于展开! 但他们的救火行动,就是找来水桶或木盆,从湘江里打水,然后再泼到那熊熊燃烧的火焰里! 他们运一盆水或一桶水,需要两分钟,完全是杯水车薪!不仅如此,那些燃烧的汽油飘浮在水面上,四面流动,让仓库的各处都燃烧起大火! 一个中年汉子冲到赵时甫面前,怒吼道:“你混蛋!油料着火,不能用水!你个混蛋知道不知道!用水没用!” 赵时甫愤怒到极点,瞪着他吼叫:“不用水用什么!” 汉子叫道:“用土!用土!” 赵时甫叫道:“他妈的,这里哪有土!哪里有土!” 汉子叫道:“叫人去江边运!用板车拉过来!你个王八蛋不把火灭掉,就会烧掉老子的仓库!快去运土呀!” 赵时甫和杜万财拚命向身边的手下人喊叫,叫他们去找铁锹,找板车,去挖土! 23-13 溁湾镇,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急救室里。 和坡子街那一片嘈杂混乱想对应的,是急救室里的寂静无声! 一盏灯照耀着冷清且散发着来苏水气味的急救室,也照耀着诊疗床上左臂受伤的人。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真的睡着了。他察觉身边有轻微的动静,就睁开眼睛,小心观察。 一个女护士正在检查葡萄酒瓶里的药水。 她很快从伤者的胳膊上拔下针头,又摘下葡萄酒瓶子。 她看见伤者睁开眼睛,就轻声说:“你的液已输完了。你可以安心睡了。到明天早上,你就可以走了。” 伤者小声说:“谢谢你,护士小姐。” 女护士无声走了。急救室里安静下来。 躺在诊疗床上的伤者,却慢慢地转着眼睛,观察附近的情况。 急救室里再也没有别人了。急救室外面同样寂静无声。 他慢慢下了床,再次倾听外面的动静,就悄悄走了出去。 他穿过院子,绕过一排平房,来到另一排平房的门前。吉野告诉他,陈子峰就住在这间病房里!吉野说:“一刀毙命!完事就走!我在外面接应你!” 伤者无声推开病房门,悄然进去。 窗外的一点亮光隐约照亮病房里的景物。窗前就是病床。陈子峰就躺在这张病床上! 他无声走过去,从腰里拔出匕首。他沉了一口气,左手用力掀开被子,手里的匕首就抡了下去! 23-14 坡子街,德富仓库。 多亏有了旁边仓库老板的指点,赵时甫和杜万财指挥的救火工作,终于走上了正轨! 他们手下的人多,这是一大优势!他们四处奔忙,终于找来铁锹、找来板车,然后就去江边挖土!土运过来,他们一锹一锹地向仓库里抛土。 渐渐的,门口一带的大火被土压了下去,并且一直压到山一般堆积的纸箱旁! 山一般的纸箱早已烧成一座火焰山,土抛上去,又撒落下来,一点作用也没有! 有人找来一根长长的毛竹,去捅那座火焰山!已烧成灰的纸箱子轰然塌落下来,火势变得更猛了! 这时,就从火焰山里腾起无数燃烧的钞票,如同天女散花似的满天飞舞,一直飘飞到仓库外面! 仓库外面的人到现在才知道,那山一般堆积的纸箱子里,全是钱!全是钱! 他们呼喊着,跳着高地去抓那些燃烧着的钞票,甚至去争夺! 这下子,参与灭火的人更勇猛了!他们拚命用竹竿去捅这座火焰山,想从火里捅出一箱子钱来!但是,这样的做法没有任何益处!火烧得更旺了! 一个人抱了一床棉被,跳到江水里浸透,然后披着这条湿棉被冲进火里。 他在棉被底下,用铁锹四面乱铲,终于从火里勾出一箱子钱! 但是,他刚刚逃出仓库,就有无数人涌上去,和他争抢那些钱! 无数燃烧的钞票飞上天空,在夜空里飞舞,引得所有人仰头张望,渴望其中一张落在自己手里! 23-15 苏家巷,万福居,后厨里。 一把剔骨刀,轻轻划开纸箱上的封条。 小柴一下子打开纸箱。二菊将油灯举过来。所有人都伸头向箱子里看。 箱子里满满的,全是钞票!这些孩子也算是见过钱的人!但这一箱子钱,还有下面的四箱子钱,还是让他们震惊! 这几箱子钱,比他们从赵时甫那里盗窃来的钱,还要多! 小柴惊喜地咧开嘴:“哇,这么多钱!烟姐,咱们又发了!” 晓烟轻声说:“大哥哥说过,这些都是假钱,是日本人伪造的!麻子,把他们藏起来吧,怎么办,以后再说!都去睡觉吧,歇一哈子!” 麻子却轻声说:“烟姐,接下来,怎搞噻?” 其他孩子听到他这个话,都回头看着晓烟。这也是他们最关心的事! 晓烟一个一个看着他们,还是摇头说:“我也说不好噢!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说一句狠话把你们听,不灭掉赵老板,我们就莫得好日子过!” 这个道理,孩子们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想灭掉赵老板,谈何容易!他可是重庆洪门的舵把子! 玫瑰指着窗外说:“你们看,那把火可真的烧大了!” 透过窗户,他们都看见坡子街那个方向,天空已红了半边!赵时甫的德富仓库,恐怕要被烧垮掉了! 23-16 溁湾镇,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大门外。 吉野是个好特工。但他耐性再好,在医院大门外整整等了一夜,却不见他的手下出来,还是让他焦躁不安! 吉野告诉他的手下,陈子峰的病房位置,他不可能找不到!也叮嘱他半夜前后,随时都可以动手!得手就往外跑,我在外面接应你! 他也不可能睡过头!他要真睡过头了,那才可笑呢! 但是,他怎么回事呢?真睡过头了?或者伤口突然恶化,他失去了知觉?再或者,他迷了路,找不到出门的路了?他妈的,都不可能呀! 终于,他耐心等到早上八点半,医院里的人都上班了,来看病的人也不断进入医院! 他摇摇晃晃地进了医院。第一步,他先去了急救室! 急救室里,女护士正在打扫卫生。但诊疗床上空无一人!他的手下肯定不在这里! 之后,他小心翼翼去了住院区。他很快就找到了陈子峰所在的病房! 他一眼就看见,陈子峰那家伙正仰在一把藤椅上,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他的一只手,还在扶手上点击着某种节奏!他可真够惬意的! 但他这个样子,绝不像刚刚抓了一个刺客的样子! 吉野东游西转,寻找出事的迹象!他甚至跟一个医院警卫排的士兵拉了一会儿家常。 那士兵吸着吉野递给他的烟,随意说:“我们就是一家医院,能出么子事?连蚂蚁打架都找不着!猫狗见了面都是客客气气的。没事!” 吉野实在太意外了,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他继续在医院外面等,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那家伙的踪影,不得不回去报告。 他向佐藤先生报告说:“对不起,长官,刺杀陈子峰的田仓失踪了,谁也不知他出了什么事!更不知他去哪里了!” 佐藤先生怪异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23-17 这里闲插一句,这个姓田仓,单名一个俊字的家伙,确实失踪了,但并没有消失! 正文 1294、 我们的经济就要崩溃了 昨天夜里,他那一刀抡下去,却刺了一个空!紧接着,他就被李三一脚踹在腰上,当时就失去了知觉!他就此失踪! 直至第八卷《东京杀》时,才再次出现,并且和栗山兄妹有重大关系!慢慢看吧。 23-18 这天直到中午的时候,坡子街德富仓库的大火才被扑灭! 原本高大的仓库被烧垮了临街的前半边,梁木参差,砖瓦塌圯,一片焦黑。原来的大门前,更是一片狼藉。许多人还在那里忙碌着,希冀找到一张半张钞票,发个小财。 赵时甫此时满面乌黑,筋疲力尽,傻了似的呆坐在街边的石头上,再也动不了了! 他心里的痛苦难以言说,更难以形容!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绝望”! 他真的绝望到了极点!那是数十万呀!是从日本人手里买来的假钞!虽然是半价,但那也是一大笔钱呀!他就这样白白的赔了!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回首往事,这两年来,他简直是处处碰壁,处处损失! 想空手套陈春圃的白狼,净捞一把,结果却是,他白白赔了五万元!妻子早已去世,仅存的独生女儿又死于非命!重庆的烟货市场,已让杨庆山占去了一半!损失更大! 今年初,他又被金钱帮的一群孩子盗窃了四万多元! 这还不够!这还不够!老天爷如此不公!这样还嫌不够!现在再来一把火,又让他损失了数十万!仓库里的其它货物,还不知要损失多少呢! 赵时甫想到这里,真正是痛苦万分,绝望得连死的心都有了! 同样满脸乌黑,满身乌黑的杜万财,拖着疲惫的步子向他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先生,我们赔大了!我们赔大了!” 赵时甫瞪着他,“怎么样!赔了多少!” 杜万财心里的绝望,一点不比赵时甫少!他勉强说:“昨天上午运来的货,大部分都损失了!差不多损失了九成!剩下的十分之一里面,还有一部分是烟熏火燎的,也不知银行还认不认!仓库里的其他货物,也损失了一半,至少十万!最后,就是仓库。咱们是租的,光是赔这个仓库,连带两边的仓库,恐怕就不是小数!先生,我们赔到家了!” 赵时甫吼了一声:“住嘴!你他妈的给老子住嘴!” 杜万财苦恼的,也有些恐惧地看着他,不知他还要说什么!他最怕的,就是赵老板又追根!眼前这一切,几乎都是从年初的盗窃案上引出来的! 但赵时甫此时并没有追根的意思!扯那些,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想了想,终于说:“去找老白来,让他帮我想想办法!让他一定帮我想想办法!” 杜万财急忙站起来,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赵时甫又吼了一声,“找到那帮混蛋孩子!找到他们!老子要把他们碎尸万段,碾成粉末!才能出这口恶气!你去安排人!一定要找到他们!” 23-19 内正巷,小院里。 今天上午刚刚到达长沙的麻生课长,板凳还没坐热,就听到赵时甫在坡子街的仓库被烧的消息!这个消息里,只有一个意思进了他的耳朵!昨天上午运来的数十箱货,全被烧毁了!几乎没剩下什么! 他跳起来,拍着桌子一声接一声的怒吼:“混蛋!混蛋!混蛋!” 他一连串怒骂了数十个“混蛋”才算闭上嘴,怒视着佐藤先生,仿佛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佐藤先生目光冷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却不说话! 麻生课长终于缓和了口气,恼怒地说:“佐藤君,我很抱歉!我很抱歉!刚才有点失去理智!但这件事,实在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我送到长沙来的货,都是试验性质的,也可以说是小试牛刀。最初还算好,但这一次的损失,就实在太大了!” 佐藤先生冷静说:“不过是一些假钱,再印就是了!还能费什么事!” 麻生课长摇着头说:“可不是那么一点意思!我刚才说了,我到这里来,只能算个试点。但重庆政府那边,可不是试点!他们是多点开花!从北到南,都有他们的假钱在流通!日据地区的物价,已经被他们的假钱弄到天上去了!我们这边的经济,遭到沉重打击!甚至连军队的供给都发生了困难!这还不严重吗!” 佐藤先生说:“长沙这边的物价,也涨了很多。” 麻生课长说:“那才有多少,日据地区的物价已经涨了两倍!” “麻生君,你准备怎么办?”佐藤先生转动着手里的铅笔,低声问。 “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不继续,我们的经济就要崩溃了!” “继续给赵时甫送货?” “送货还是要继续送!但第一步,他要先还钱!我的账不能欠!” “他还有钱吗?能还你的账吗?”佐藤先生冷静地问。 这时,麻生课长就不说话了。赵时甫的实力,他比较清楚。 在麻生课长的假币生意里,重庆方面的人,他就算是最有实力的大客户了!但一下子损失了几十万,他是不是能还账,就真要打一个问号了! 他说:“我也不瞒你,现在我手里有实力的客户,赵时甫算是头一个!” 佐藤先生冷静说:“以你对他的了解,他是不是有狠心翻身!他如果真想翻身,我或许还可以帮他一把!但他若是被压垮了,我就帮不了他,也帮不了你!” 麻生课长一动不动地盯着佐藤先生,终于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一定要弄清楚!” 23-20 还在上午的时候,萧安城就听说赵时甫的仓库被金钱帮的孩子放了一把火,烧了仓库不算,仓库里还有许多钱化为灰烬,飞得漫天都是! 他着实被这个消息惊住了。他来不及多想,就带着姜玉凤赶到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他们到的时候,陈子峰的病房里已坐满了人! 除了乔艳芳和李三之外,还有韩丹和沈一梅,甚至傅雪岚和桂龙海也来了! 他们都听到了消息,但也都不清楚真实情况。但到陈子峰这里来打听一下,可以算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他们互相聊了一会儿,得出的唯一结论是,金钱帮的孩子们放这把火,就是为了替大官人报仇! 赵时甫就是他们的死对头!赵时甫还抓了一个叫大官人的孩子,差一点把他打死!傅医生抢救大官人的过程,金钱帮帮主晓烟姑娘,看得清清楚楚! 金钱帮的孩子要不报复赵时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又来了一个知道情况的人,长沙警察局侦缉科科长李应龙! 他是桂龙海请来的。桂龙海说,一旦你有了空,务必来一趟! 李应龙一来,就成为众人眼里的大明星,受到所有人的注意!更何况,在座的还有几位美丽女士! 他坐下来寒暄几句,就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昨天发生的情况! 金钱帮的孩子如何钻进仓库里的,这个情况谁也说不清! 但凡是仓库,门窗、房顶和墙壁,一定都是严实的!但那些孩子就是钻进去了! 他接下来叙述的,就是金钱帮的孩子如何提着汽油桶,飞奔过去,就如天女散花一般,向那些看守仓库的人身上泼汽油。帮主吴晓烟又如何高举一支火把,逼退二十几个粗壮大汉,吓得他们不敢靠前!赵时甫如何赶到仓库,又如何遭到金钱帮孩子的叫板! 陈子峰问:“那个赵时甫,怎么那么及时赶到了仓库?” 李科长嘎嘎地一阵大笑,说:“你们想得到么,是一个金钱帮的孩子跑到赵时甫的旅馆窗前下的通知!有人听见了,说的是:‘金钱帮帮主号令,今晚烧你仓库!你不去看看么,很好看的’!就这样,赵时甫才及时赶到仓库里!” 陈子峰歪着嘴,又问:“赵时甫那么多人,就没冲进去阻止?” 李科长又是一嘎嘎怪笑,说:“那帮贼孩子,早就算计好了!他们在门口泼了油!赵时甫带着手下人一来,那帮孩子就点燃了门口的油!赵时甫的人一个也进不来!” 他最后又说:“金钱帮的孩子,就是去为大官人报仇的!那个晓烟姑娘说得清清楚楚!话一说完,她亲自动手点燃了大火!门口一堆纸箱子,后来才知道,里面全是钱!被大火一烧,漫天飞舞,引得所有人都去抢那些钱!告诉你们,那是数十个箱子!全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赵时甫,他恐怕真的赔到姥姥家了!” 李科长的话说完,病房里好一会儿没人再说话! 他们都想像得到,赵时甫的损失有多大,赔得有多惨! 接下来,赵时甫一定会和金钱帮的孩子们拚命! 这时,桂龙海小声说:“李科长,这么大的案子,恐怕够你忙的了!” 李科长一拍手,“谁说不是呢!我在你们这里坐一坐,还得赶回去!” 这时,陈子峰淡淡地说:“那些钱,都是日本人印制的假钱!烧了就烧了!” 正文 1295、 她离职半年无踪影 李科长呆呆地望着他,片刻才说:“也是,也是。就是不知道,赵时甫接下来要干什么!相信我一句话,他绝不会闲着的!” 这个说法,是所有人都同意的。他们考虑的是,赵时甫接下来会干什么? 23-21 陈子峰的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一脸怪笑的陈子峰、冷静如冰的萧安城、笑嘻嘻的乔艳芳和东看看,西看看的李三。还是有一个人,就是莫名其妙看着他们的姜玉凤。 陈子峰笑着说:“哎呀,那帮孩子,恐怕真要有麻烦了。” 乔艳芳说:“他们早就有麻烦了,还用你说!” 李三说:“说起来,咱们还是人手少了一点。要再多几个人,就好了。” 陈子峰说:“你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李三说:“我也好看看,还有谁在背后蹦哒!” 陈子峰说:“我还想找呢!但他妈的,日本人藏得很深,一点影子都没有!” 乔艳芳忽然跳起来,叫道:“你别光嘟囔,你就说还有什么能把他们招出来吧!” 陈子峰歪着嘴说:“你总不能还叫我露面吧,我是伤员,正儿八经的伤员!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呢!”他说完又是一阵怪笑。 姜玉凤一直静静地坐在旁边,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撇着嘴说:“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怎么一个正经的都没有!” 陈子峰一脸怪模样,乔艳芳歪着红嘴唇,李三斜着眼睛,都愣住似的看着她,竟然没有一个说话的! 萧安城一动不动,却轻声说:“小姜,别上他们的当!” 姜玉凤惊讶地看着他们。她这时才明白,他们说的那些怪话,她并没有全理解!他们的样子,似乎还藏着什么狡猾主意! 姜玉凤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人,突然意识到,他们其实就等着我开口呢!我要不开口,他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这么一开口,就让他们逮到机会了! 她冷冷地盯着陈子峰,“你想干什么!直接说好不好!我真没见过你们这种人,一个个都是阴谋诡计的样子!就没一个是好人!你说不说,你要是再不开口,我就走了!”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摆出马上就要离开的样子! 陈子峰一脸贼笑,做贼似的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姜玉凤实在是太好奇了,她虽然看见萧安城警告的眼神,但还是慢慢走过去,坐在他的床边,小心谨慎地盯着他。 陈子峰凑到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让她大吃一惊! 23-22 韩丹和沈一梅并排走在街上。 街上很平静,甚至有点荒凉。坡子街大火的消息,似乎还没有传到这里。 韩丹停下脚步,回头盯着沈一梅,“你报告过了?” 沈一梅也停下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是,昨天打的电话。” “他们怎么说?” “他们让我继续!” 韩丹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心里却有点不太相信。她离职半年无踪影,武汉市党部的主委居然叫她继续!要么她没说实话!要么武汉市党部的人太愚蠢!或者太狡猾! “你怎么说的?”韩丹实在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我说我找到了那两个孩子!”沈一梅一脸狡黠的微笑,盯着韩丹。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那两个孩子在哪里!” “找到了金钱帮的孩子,不就找到那两个孩子了吗!金钱帮的孩子在,那两个孩子一定在!那两个孩子还能到哪里去!” “就是这些?” “我还补了一句。” “什么!” “我说还找到了银子!”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银子在哪里!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找到了颜伯苓,就找到了银子!是不是!” “你总算是想明白了!” “孩子和银子,都到不了你的手!” “我们两个人联手,就能到我的手!你再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个意思!” 韩丹盯着沈一梅,脑子里却如漩涡一般飞转着! 她一声惊叫:“你说的是颜伯苓!” 23-23 二里牌,长沙警备司令部,招待所里。 罗炳立总司令官思考了一上午,终于作出决定,中午和颜伯苓共同吃一顿饭! 两个士兵将饭菜送到颜伯苓的房间里,摆在中间的圆桌上。 其中一个士兵开了一瓶酒,小心斟在两只玻璃杯里,然后向坐在沙发上的罗司令说:“长官,准备好了。” 罗司令微笑向颜伯苓伸出手,说:“四菜一汤,就是个便餐,就是有一点酒而已。颜先生,请过来坐吧,我们就是随便聊一聊。” 颜伯苓看得很明白,他人到此处,人家怎么说,他就得怎么做。叫你吃饭,请你喝酒,这是看得起你!你要是梗着脖子不听,那岂不要得罪人家么! 他在桌边坐下,看看桌上的菜,平静说:“长官,让你破费了。” 罗司令说:“便餐而已,说不上破费。” 他端起酒杯,看着颜伯苓说:“颜先生若能喝一点,就干了吧。我先干了。” 结果是,颜伯苓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下子就喝干了。这让罗司令很高兴,觉得这一杯酒喝得不错,开了一个好头。凡事,只要开好了头,剩下的就好办了! 他再次斟了酒,端起来说:“颜先生,咱们就成双吧,如何。” 颜伯苓果然端起酒杯,又和他碰了一下,也干了。 罗司令一边示意颜先生吃菜,一边说:“颜先生,大约两年前,一个朋友送了我两瓶好酒,茅台!我看着这两瓶酒,心里发了一个愿,您知道是什么吗?” 颜伯苓只好顺着他说:“长官,我不知道。” 罗司令的眼神渐渐变得严厉起来,“先生,我当时发的愿望是,如果有一天,我带着我的部队,对日军作战,打了一个大胜仗!我要用这两瓶好酒,敬那些立下大功的士兵!” “您……敬过了吗?”颜伯苓不太有把握地说。 “没有!”罗司令不由垂下头。 “您……没打胜仗?” 罗司令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沉默许久,终于说:“去年九月,长沙会战,我这个师随第五十二军防守新墙河北岸。从九月十八日起,日军第六师团对我防守的阵地,连续发起进攻!是猛烈进攻!” 他慢慢抬起头,盯着颜伯苓,拧着嘴说:“日军的火力非常猛,他们有许多大炮,有许多重机枪!还有飞机!我的师,只有步枪,轻机枪都很少,弹药也不足!颜先生,我不知你能不能想像到,我在阵地上,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士兵被日军的机枪屠杀!我的士兵,拉一下枪栓才能打一枪,拉一下枪栓才能打一枪!他们就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被日军的机枪扫倒!那个场景,您想像得到吗!” 颜伯苓小声说:“长官,我能想像到,您的部队,一定伤亡惨重!” 罗司令说:“是!让你说对了!许多士兵受了很重的伤,仍然在阵地上坚守!我们从十八日,一直坚守到二十二日!但到了二十三日,日军再次发起进攻时,我们不得不从比家山阵地后撤!只因为我的弹药全部打光了!我们不能不撤!” 颜伯苓震惊地看着面目已变得狰狞的罗司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司令继续说:“我的士兵,伤亡过半!只因为我们的武器不行,弹药不够!我的士兵,只能用他们的身体去阻挡日军的进攻!颜先生,我们武器不行,弹药不足,让我很难打胜仗!所以,那两瓶茅台一直存在我的箱子里,没喝成!” 他一口喝尽杯中酒,轻声说:“颜先生,请慢慢吃吧,我要出去看我的士兵训练!” 颜伯苓一直看着身材高大的罗司令走出房间,再低头看眼前的酒,他也喝不下去了! 23-24 一直到下午五点钟,白崇信才赶到楚湘旅馆,与赵时甫见面! 但他一进门却说:“赵老板,昨天跟你说的资金,你什么时候支付给人家?” 赵时甫的眼睛顿时就红了起来,几乎要冒出血来! 老子的仓库被金钱帮的孩子一把火烧掉了!你一句不问,却问资金什么时候支付给人家!老子一堆的钱都被烧了个精光,你叫老子如何支付资金!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 杜万财先开了口,“老白,坡子街仓库烧了一把火,你不知道?” 白崇信冷眼盯着他们,“我当然知道!这么大的事,全长沙的人都知道了,我会不知道吗!他妈的,正是因为失了这把火,我才要问,人家的资金,你们什么时候支付给人家!赵老板,我没别的意思,我是中间人!甚至可以说,我就是你的担保人!你的仓库失火,不能让我跟着受损失!” 赵时甫高声叫道:“你受什么损失了!你给老子说!” 白崇信也不含糊,瞪着他的小眼睛,同样高声说:“你不能按时付钱,我的信誉就受损失了!我将来还怎么给你们搓和生意!你说!” 正文 1296、 那批货暂时不要动 赵时甫简直是怒不可遏!世上哪有这种无耻小人!朋友受了损失,他一句安慰的话没有,却敢指责老子!老子损失的那些钱,才是真正的钱!你的信誉,一毛钱都不值! 他跳起来,指着白崇信就要发飙怒吼! 这时,杜万财突然冲上来,一把抱住他,用力把他按在椅子上,连声说:“先生,先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赵时甫怒不可遏,恨不得要踹他一脚! 但他看着杜万财盯着白崇信的眼神,还有白崇信那双精明冰冷的小眼睛,到底给忍住了!老实说,为自己的利益考虑,现在真不是发飙骂人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盯着杜万财,看他怎么说! 杜万财脸上闪出狡黠微笑,一动不动盯着白崇信,“老白,你刚才说,今后还给我们搓和生意,你什么意思,能解释一下吗?” 白崇信盯了他片刻,确认他们赵时甫和杜万财都冷静下来,这才一指桌子,示意他们都坐下来!老子有话要慢慢跟你们说! “赵老板,你的德富仓库为什么失火,兰亭先生知道!我也明白!” “真的,他们什么都知道?”赵时甫难以相信地问。 “赵老板,你以为他们是来玩的吗!他们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盘算清楚的!” “眼前就是这么一种情况了!你说,他们会怎么盘算!” “你我做生意,图的是利,没错吧!兰亭先生他们做生意,图的是政治!你明白吗!” “他们再讲政治,还能免得了老子的债吗!那可是数十万元!你说!” 这时,白崇信就不说话了!而是在脸上露出阴阴的笑容,不动声色地盯着赵时甫和杜万财!他的眼神似乎是说,你们考虑问题,真应该再深一点! 杜万财看一眼赵时甫,先开口说:“老白,咱们一直都不外,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说是不是?你能给我们一个实底吗,兰亭先生会免我们的债吗!” 白崇信盯了他们片刻,终于点着头说:“有可能,非常有可能!” 23-25 姜玉凤快步离开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大门,沿着墙边一直往前走。 萧安城不动声色,跟在她身后,也不说话。 姜玉凤突然一拉萧安城,闪到树丛后面,仿佛要杀人似的盯着他! 她沉默片刻,才说:“萧安城,你老实对我说,陈子峰他是什么意思!你说实话!” 萧安城轻声说:“小姜,我警告过你,不要上当!” 姜玉凤尖叫一声,“陈子峰把我叫到他跟前,说了那句话,我已经上当了!” “你明白就好!” “我就是不明白!你给我解释清楚!” “小姜,他不过是想利用你和吉野的关系!” “目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就在丝茅村!你再想想你上次和吉野说过的话!仔细考虑一下!” 姜玉凤虽然不是正经特工,到底有足够的聪明。她把萧安城这几句话想了一下,再回想一下她上次对吉野说过的话,这才渐渐看出陈子峰玩的阴谋诡计! 陈子峰的阴谋诡计用一句话来说,就是要逼着日本人现身!陈子峰到长沙来,这个任务,那个任务,他妈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找日本人! 但日本人藏得很深,轻易不露面!日本人印了大批假币,也是通过赵时甫来使用,他们就是不露面!所以,陈子峰就是想利用我来吸引日本人现身! 想清楚这些,姜玉凤心里就有一点犹豫了。老实说,她和吉野打过几回交道,感觉真是挺好的,挺让人留恋的! 操,他妈的,我还真的仔细考虑过,要不要跟他跑呢! 想到这里,姜玉凤盯着萧安城,心里犹豫片刻,终于说:“萧安城,我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我!行不行!” “你说!”萧安城谨慎地盯着她。 “我能相信吉野吗?” “我感觉,你可以相信他七成!” “七成就很多了!” “但你不能跟他跑!” “为什么!” “你消失了,我怎么办!谁都认为是我除掉了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么,你那么聪明,能给我找一条别的出路吗?” “说一句实话,至少现在,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出路!” “我他妈的一直跟在你身后,要跟到什么时候!” “我头上的共嫌帽子没摘,你就一直得跟着!”说到这里,萧安城竟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笑!”姜玉凤瞪起眼睛。 “陈子峰对你说的话,也许是你的一个机会!但很难把握!” “你给我说清楚!我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给我自己找一条出路!我不想跟着你!” “那你就按陈子峰的意思办!但要给自己留出余地!” 这时,姜玉凤就不说话了。她圆圆地大眼睛来回转着,反复思考眼前的情况! 23-26 这天下午快到傍晚的时候,陈子峰意外接到王景行来的电话。 傅医生走进他的病房,说:“陈队长,有电话找你,在我办公室里。” 陈子峰快乐地笑着,一手捂着腹部,一手前后舞着,很快乐地模样。 王景行在电话里说的第一句话是:“子峰兄,我听说长沙又失火了!” 陈子峰就怪腔怪调地笑了起来。实在说,他再次摔断的肋骨,距离愈合还早着呢!他要想笑,就只能这样怪腔怪调的! 他说:“王科长,是赵时甫的仓库!告诉你,他的仓库里有一大堆假钞,都给烧光了!你想得到吗!” 王景行吃了一惊,“谁烧的,还有人盯着那批假币!” 陈子峰哈哈笑着说:“就是重庆逃来的孩子帮!是为了报复赵时甫!” 王景行在电话那头惊叹了好一会儿,这才说了另外一个情况,“子峰兄,确实还有一批假币在株洲!今天上午,我临时突袭,搜查去衡阳方向的火车!告诉你,我找到四箱子假币!你觉得怎么样!” 陈子峰就在电话里大叫起来,“王科长,绝对不止,绝对不止!” 但他喊叫结束,却忽然不说话了,而是对着电话转着他的眼睛! “子峰兄,怎么回事,你又想到了什么!” “哎呀,王科长,你发现了假币,日本人至少暂时,不会再往衡阳那边运了!你说是不是这样!他们还敢运吗!”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因小失大!” “不是,不是,是另外一个意思!你想一想,假币运到衡阳那边,能有多大销路?恐怕不会很大吧!主要销路还应该在长沙!但长沙这边一大批假币,都被烧光了!你说,日本人会怎么办!” “你的意思,日本人可能把更多的假币,再运到长沙!” “王科长,咱们冒点险吧。明天,你再在株洲车站查一回!如果没发现,就说明日本人改主意了!你夜里悄悄回来!咱们在长沙这边堵!你觉得如何!” 王景行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狡猾的家伙!好了,就按你说的办!” 24-1 内正巷,小院客厅里。 佐藤先生在客厅里来回转了两圈,一回头说:“不行!那批货暂时不要动!” 麻生课长疑惑看着他,“为什么!他们在株洲防得很严!我们运不走!再次,长沙这边更重要!那个赵时甫是个不错的大客户!如果不是昨天被人放了一把火,他的生意可以做得很大!我宁可放他一马,让他继续做我们的生意!” 佐藤先生轻声说:“陈子峰那个人绝不傻!他诡计多端!我和他打过多年交道!我太了解他了!那批货就放在株洲,现在运不走,总有一天能运走!” 他们两个人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他们都盯着面前的茶杯,思考各自的想法! 佐藤先生终于抬起头,盯着对面的麻生课长,轻声说:“你刚才说,愿意放他一马,我很赞成!不过,也不能那么简单!这件事,我们一定要用到家!” 麻生课长斜着眼睛盯着他,“你说,现在怎么办!” 佐藤先生向他伸出一根手指,“株洲那批货,不动!但也不要卸车!我们等机会!” 麻生课长的嘴,几乎歪到一边去了,讥讽说:“你是不是还担心那个陈子峰,猜到你的想法!他真能猜到吗!” 佐藤先生苦恼地向他一笑,一挥手,说:“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什么都不做!” 24-2 楚湘旅馆,房间里。 赵时甫和杜万财陪着白崇信吃完晚饭,才送他走。 此时,他们两个人就坐在房间里,互相盯着,沉默不语。但他们心里,都为白崇信说过的话担忧着。 日本人都不是善茬!他们在中国作战,怎么可能是善茬! 日本人如果帮了你一指头,恐怕是要你付出一双手的!代价就在这里,白崇信没明说,但代价却明明白白地放在那里! “万财,丝茅村仓库有政府背景,你敢动吗!”赵时甫盯着他问! 杜万财的嘴张了又张,眼睛珠子上下左右一通乱转,却沉吟着不说话! “万财,你想到什么就说出来!眼下已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出来,咱们就可以商量嘛!他妈的,天塌下来,是老子顶着!你怕什么!” 正文 1297、 做他金钱暗战的生意 杜万财到了这个时候,心里琢磨来琢磨去的话,也不能不说了! 他慢慢凑到赵老板跟前,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说:“先生,我们一层一层考虑,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 赵时甫一瞪眼睛,“我说了半天,就是这个意思!快说!” 杜万财再次考虑片刻,才说:“先生,大官人说的丝茅村仓库,不是一般的重要!你刚才也说了,丝茅村仓库有政府背景!那个梁金凯,干脆就是军官!所以,陈子峰才派了三个带枪的人去保护,对不对!” 赵时甫一点头,“对!接着说!” “先生,三个人,就算他们有枪,能挡住我们几百人吗!” “三支枪,统共才有几颗子弹!老子几百人冲进去,踩也把他们踩死了!” “好!所以,我们人多,一定能冲进去,拿到里面的钱!” “这个没问题!” “这件事的另一面是,那些钱,都是南京维新政府的票子,只能在南京、杭州、上海用!先生,您说,日本人会让我们使用那些票子吗!到南京、杭州、上海去采购!” 这下子,赵时甫就不说话了!说到底,他是做生意起家的!黑吃黑的事虽然做过无数,但一般的金融方面的事,还是明白一些!中日双方都仿制对方的钞票,就是为了搞坏对方的经济!眼下的物价涨得这么凶,不都是这些假币惹的祸吗! 操,老子要是用维新票去南京、杭州、上海去采购,不等于让日本人撅着屁股给老子操吗!日本人哪有这么傻!一定不会同意! “万财,你的意思是,老子就算是抢了丝茅村仓库里的钱,也用不了!” “正是!这是我要说的第一层意思!” “你说第二层!我听着呢!” “先生,既然我抢到维新票也没用,那就只有一把火烧了它!日本人一定会同意!” “这还用说!这是他们最高兴的事!” “如果我们要这么干,就得跟日本人提一个条件,免掉我们的债!所有的债!” 这个时候,赵时甫在脸上露出笑容,但他盯着杜万财的眼睛,看出他还有话没说! “万财,你是不是还有第三层意思!” “有!第三层才是关键!” “你说!”赵时甫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他! “先生,您刚才也说了,丝茅村仓库有政府背景,那个梁金凯就是军人!我们烧了丝茅村仓库,政府会饶过我们吗!我们的老家,就在重庆呀!政府火起来,用一个手指头就把我们全碾死了!” “操!他妈的!你说的老子全听明白了!说到底,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叫老子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干瞪眼吧!” “先生,如果是金钱帮的孩子放火烧仓库,您说,结果会怎么样!” 赵时甫伸出双手十指,从前向后梳拢自己稀疏的头发,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回顾四周! “操!他妈的!你怎么叫金钱帮的孩子放这把火!他们怎么会听我的!” “先生,不必着急,咱们还有时间!可以再想想办法!”杜万财不动声色地说! 24-3 丝茅村仓库建设到现在,已经相当壮观了! 六栋大仓库已经建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外人看不见的是,六栋大仓库里已堆满了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货物!第七栋和批八栋正在建设中! 未来这片仓库区究竟有多大,谁也说不清楚!甚至梁金凯自己也说不清! 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必须把压在手里的大笔资金,尽快花出去! 这笔资金惊天动地,是借赵时甫等人给陈春圃下套的机会,又经日本人的手,才弄出来的!最后又靠了骆江的协助,才在北平兑了现!万幸的是,那时,北平使用的还是国民政府的法币! 现在,北平伪政府也印制了自己的钞票!想在北平银行兑现法币,已不可能! 梁金凯做的另外的一件事,就是把翟振川在重庆印制的假维新票推销出去! 这批假票的数量也十分巨大!昨天傍晚,又有一批假票由武装士兵运来!存放在他仓库的隔间里,几乎快堆满了!他必须尽快把这批假票推销出去! 他很清楚,目前物价飞涨,就是中日双方印制的假票在作祟!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金钱暗战!不见火,不见血,杀伤力却比子弹炮弹都厉害! 梁金凯做的第二件事,就是配合翟振川,想尽一切办法调动汽车,运送已经采购到手的货物!翟振川甚至调来军队的汽车团,大批运送物资! 就是这一进一出,就让梁金凯和翟振川,也让他们身后的龚滨生和戴老板,都挣了大钱!这从他们脸上的微笑就可以看出来! 现在,翟振川开办工厂的想法,至少暂时放下了!企业梦,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梁金凯白天回旅馆睡觉。夜里才到丝茅村仓库来,做他金钱暗战的生意! 仓库的安全,他已完全交给葛宝山三人!大门口的守卫,则交给了炊饼和竹竿。 24-4 炊饼是个很机灵的小孩子,今年只有十五岁。他整天笑嘻嘻的,很快和葛宝山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所以,葛宝山要到仓库附近的山坡上转一转,自然是炊饼给他带路。 “你们这些小孩子,真是胆大包天噢!敢耍噻!”葛宝山斜眼盯着炊饼。 “让大哥说着喽,我们就是个耍噢!有么噻,左不过就是要饭乞讨,再做一点顺手牵羊的小活计,混饭吃就是喽。” 炊饼时不时的就要瞄一眼他插在腰里的枪,很是羡慕,有时就要用手摸一下子。 “逮着呢?咋整?”葛宝山撇着嘴看他。 “逮着就让他打几下喽。我们就是这个命噻!耍就耍大的!” “一把偷人家好几万,这耍得可就不小喽!” “大哥你是不知噢,我们这些孩子,也存不住什么钱!吃喽,喝喽,用喽,再被人给骗一些,得,莫钱喽!咋整,只好到处找活干,挣一点吃饭的钱!” “真没钱了?”葛宝山很不相信地看着他。 “噢哟,我们还有钱,怎会来这里干活!大哥你不晓得,我们刚来时,干的都是苦活累活,挖沟运土,搬砖搬木头,都要累吐血喽!梁先生看我们干活实在,才让我们守大门口的,还给涨了工钱!我们几个,要养好几个孩子呢!” 葛宝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认真问:“你们帮主,真的好厉害?” 炊饼顿时来了精神,“噢哟,厉害得很来!那功夫,翻腾跳跃!拳打脚踢!一根棍子耍起来,比孙猴子的金箍棒还厉害!我们大官人你是见过的,人高马大,力气大,性子又猛,大哥你猜怎么着,他刚想跟烟姐乍剌,被烟姐一棍子顶在下巴底下,就动弹不得喽!大哥你说,他能不服么!我们金钱帮里的事,烟姐说咋办,就得咋办!莫话讲!” 葛宝山望着远处,随意说:“听说你们金钱帮还招了两个孩子,大的跟你差不多大,小的只有六七岁,有这个事吧?” 炊饼一挥手,说的更随意,“也是小要饭的!眼睛溜溜的就想偷我们的钱,被我们抓到了!他们趴下来磕头,这才进了金钱帮。烟姐就是好心噻。” 葛宝山眼睛眨了又眨,也看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24-5 这个下午,王景行从株洲回到长沙,直接去了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他见着陈子峰,先盯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乔艳芳,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日本人的假货怎么样,咱们可以再商量。我现在只想问你的是,那两个孩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这可是上面交给你和我的任务!” 陈子峰不住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现在呢,金钱帮的孩子已经找到了,但那两个孩子的影子,我还没见着。你知道金钱帮的那个小帮主怎么说?”他嘎嘎一阵怪笑,“她说,那两个孩子,是她的金钱帮的安全保障!你听明白这个意思吧!” 王景行瞪着他,“这么简单一句话,就把你给挡住了?不会吧!你还想不想完成任务!我听说,你们行动大队的人,从来不是这样的!你把那个帮主交给我,我问问她!我就不信她不听话!” 陈子峰狡黠地笑着,连声说:“当然,当然。你想问什么都能问出来。要不然,这个事就交给你了,如何?你负责这个任务,如何?” 王景行顿时阴起脸,一双眼睛里全是疑惑,有些意外地盯着陈子峰! “你什么意思!”他问。 “我没意思,什么意思也没有!我就是希望麻烦少一点罢了。这件事交给你了!” “你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王景行凶恶瞪着陈子峰! 陈子峰一脸怪异的笑容,终于说:“王科长,你说,找到孩子,和找到银子,还有找日本人的假货,哪个更重要!啊,你就给我说说这个!” 正文 1298、 那就真显得我无能了 王景行更加疑惑,眼睛不眨地盯着陈子峰,努力猜想这三个任务有什么区别! “找日本人肯定重要!不过,你的意思,难道是找银子更重要?”他试探着问。 “王科长,你要这么想就对了!那两个孩子,和共那边的大领导有关系!军统从上到下,如果处理不好,是不是会有麻烦!倒是找到银子,上上下下可能更开心一些!” “难道,你就不准备找那两个孩子了!” “王科长,你别看长沙四面漏着风,但那两个孩子真要离开,恐怕也不容易!你把眼睛瞪大一点,你还怕他们跑了吗!但你惹着了金钱帮的孩子,颜伯苓就不会开口!就别想找到银子!你想一想,道理是不是这么简单!” 王景行把嘴歪了又歪,终于说:“好,这两个任务先放下。你就说,日本人的假币怎么办!他们后面可能还有源源不断的假币运过来!” 陈子峰低头思考,好一会儿没说话。 坐在旁边的乔艳芳,一直冷静地盯着他们,也没说话! 陈子峰终于说:“王科长,这个任务确实有点麻烦,我们都瞪大眼睛盯着吧!” 24-6 内正巷,小院里。 川上把一张画了图的纸放在佐藤先生面前。 佐藤先生盯着这张纸。虽然川上并没有开口解说,但他已看出,这是城北丝茅村仓库的平面图!他也没想到,这个仓库会有这么大! 丝茅村仓库圈了好大一片地!目前建好的六栋仓库,只占了围墙里的一角!围墙大门外有一条土路,一直通到东边的浏阳河,河上有一个小小的码头。码头旁边一条路,则通往新河三角洲机场。从机场过了湘江,就是施家港码头。那里有一条公路,直通内地!这个仓库的地理位置相当好! 这时,他就注意到仓库大门口里面的第一栋仓库。仓库的西头,被用红笔画了一个很显眼的方框。 他指着这个方框抬头看川上。 川上向他一点头,轻声说:“他们藏假币的地方!” 佐藤先生问:“这片仓库的警卫情况怎么样?” 川上说:“围墙东侧的大门口,有三个金钱帮的孩子看守。不过,现在只有两个孩子了。那个叫大官人的孩子,现在还住在军队医院里。这栋一号仓库里住着陈子峰的三个手下。他们是带着枪的!” 佐藤先生问:“你是不是已经有什么想法了?” 川上点头说:“白先生提了一个建议,我认为很好,就这样。” 佐藤先生并不多问,立刻点头说:“很好,那就这样吧!” 他回头看一眼坐在桌边的麻生课长,又说:“武介,你找一处地方,可以存放一辆或者两辆汽车的地方,麻生君也许用得着。” 川上一点头就出去了。 麻生课长却疑惑盯着佐藤先生,“你又有什么想法了?你不是让我的货停在株洲吗?还有,你说的一辆两辆是什么意思?” 佐藤先生微笑看着他,“我的想法总是在变,这个道理我跟你解释过。其次,你不会只有这一车货吧?你是不是还会运货来?会吗?” 麻生课长瞪着他,“我当然还会运!但前提是,这一批货被用到了地方!” 佐藤先生微微一点头,“麻生君,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这批货用到合适的地方!希望你今后继续运货来!” 24-7 乔艳芳吃完晚饭,心神向往,就笑吟吟地去了萧哥哥的监听站。 她临出门的时候,陈子峰怪模怪样地看着她,一脸狡黠笑容。 她撇着嘴瞪着他,“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有就说!” 陈子峰把脑袋歪了又歪,说出来的却是:“小姜很聪明。不过,你也很聪明,是吧!”说完,他又是一阵怪笑,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乔艳芳就是乔艳芳,一耳朵就听明白他的贼心思! 他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其实包含两个意思。一个是,摸清姜玉凤对吉野那家伙的想法!这是重点!另一个意思是,还要教一教她怎么说!但又不能真的教她!要是真教她,姜玉凤有可能把话说差了! 乔艳芳看出陈子峰的贼心思,撇着嘴一笑,一甩手就走了。 24-8 果然,乔艳芳到了监听科,在萧哥哥的房间里只坐了两分钟,连一句亲密一点的话都没来得及说,那个姜玉凤就如幽灵一般进来了!她可真是够讨厌的! 乔艳芳急忙起身,笑嘻嘻拉着姜玉凤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亲切说:“玉凤姐,你来的正好,我就不用专门去看你了。” 姜玉凤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说:“你的意思,是有话要对我说了?” 乔艳芳咯咯地笑着,“哎呀,还真是让你说对了。我有话要对我哥说,说完了还得再跟你说一遍,那就太麻烦了!你来了正好!一块听我说!” 姜玉凤对着乔艳芳细细观察,倒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就说:“好,你说吧。” 接下来,乔艳芳就把今天下午,陈子峰对王景行说的话,一条一条,仔细说了一遍。 概括起来说,就是三句话。三项任务,找日本人和假货、找银子、找两个孩子! 她笑眯眯说:“子峰的意思,这三项任务,就是按这个顺序来办!找日本人和他们的假货为最重要。找银子其次。真找到了,长官们肯定高兴。最后才是找那两个孩子!” 她说完,就笑眯眯地回头看着姜玉凤。 姜玉凤完全被她说糊涂了。她的话里,明显藏着什么意思!但她却没听出来! 但是,她看着乔艳芳狡黠的眼神,似乎也不应该多问!她要是问,就显得自己无能,好像什么事都理解不了似的! 她想了想没想明白,只好抬头去看萧安城。 萧安城扫了她一眼,却对乔艳芳说:“找日本人和他们的假货,说起来简单,其实最难!陈子峰就没说得具体一点?” 乔艳芳睁大无辜的眼睛,“没有呀。他对王科长说的,就是这么简单!反正,找日本人和假币,是最重要的任务!” 姜玉凤到这个时候,脑子一转,才突然醒悟过来! 今天上午在病房里,陈子峰在她耳边问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吉野会和你私奔吗?” 她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这可是一件犯忌的事! 但后来,萧安城却明确对她说:“你不能走!你走了,谁都认为是我除掉了你!” 所以,在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两句奇怪的话之间,其实是有个缝隙的!这个缝隙,就是她下次见到吉野时,要对他说的话!但话说到什么份上,却很难掌握!少一分不起作用!多一分必然引起吉野的怀疑!那就真显得我无能了! 但姜玉凤心里有这个疑问,却不好说出来。哪有跟别人商量她要不要私奔的事!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她想了想没办法,只好不开口。 这下子,乔艳芳可就有点急了。姜玉凤要是没听明白,一定会把话说差了! 她摇一摇姜玉凤的手,说:“玉凤姐,你说是不是,子峰要对王科长说什么,他又没想清楚,是不是只能说得这么简单!你说是不是!” 这下子,姜玉凤心里才算开了一点窍!这一点窍,就是要说得简单! 这些家伙,怎么都这个样子!说一句话,表达一点意思,还要耍这么多贼心眼!真没见过他们这种人!不过,她心里想了想,也算大体明白了! 但明天能不能见着吉野,这个事还难说。真见着了,有没有说这句话的机会,更是一件拿不准的事! 她眼睛转着,来回盯着萧安城和乔艳芳!她看出来了,这两个贼家伙,都不是好人! 24-9 天黑之后,晓烟才悄悄跟着麻子,去了南元宫巷的小院。 说起来,她还是想念弟弟。弟弟只有一岁多,那么小,那么可爱,却要经历这么危险的事,实在让她惦念。 所以,她另外一个意思,就是想看一看,南元宫巷是不是真的安全! 他们借着墙边的阴影,小心走到小院门前,麻子轻轻敲门。 门里传来奶奶苍老的声音:“哪一个噢?” 麻子小声说:“奶奶,是我噢。” 里面是奶奶应声,但开门的却是梁叔。他右半边身体隐在门后,看清外面的人才让开院门,微笑示意他们进来。 麻子先进了门。进门之后就先向梁叔的右手里看,果然看见他手里提着枪。他只是狡黠地向梁叔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房门开了。灯光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站在门口。大的是安湘,小的则是弟弟。 晓烟冲过去,先抱了一下安湘,再一把抱起弟弟,在他的小脸上亲了又亲。 弟弟不住地叫:“子子,子子。” 晓烟回头再看一眼安湘,就拉住她的手,一起向屋里走去。 24-10 到了屋里,晓烟在桌边坐下,就搂着弟弟问:“想姐姐了么?” 弟弟嘟着小嘴用力点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表示自己是心里想。 正文 1299、 这个任务才是铁任务 她又问:“听奶奶话了么?” 弟弟咧开嘴笑了起来,再次用力点头。 旁边的奶奶也笑了起来,说:“他是个小鬼精,再大就要费喽!” 晓烟瞄了安湘一眼,又问:“听小姐姐的话了么?” 弟弟仍然用力点头,却意外说了一个字:“听,听。” 晓烟快乐地笑起来,搂着弟弟亲他。 小安湘的大眼睛,一直亮闪闪地盯着晓烟,却说:“哥哥在洗澡,要我叫他么?” 晓烟笑着拍拍她的小脸,低声说:“你可真聪明!不着急。” 24-11 麻子和梁叔一起在小院里转着,四面观察,有时也听一听外面的动静。 梁叔敲了敲板壁,小声说:“撞开这道板壁,就是隔壁的房子。万一有什么情况,这里是一条退路。” 麻子连连点头,“好,好,这就最好啰。” 梁叔不动声色盯着他,“最近怎么样,好些么?” 麻子摇摇头,低声说:“赵老板的人,散布在全市,就是在找我们!老麻烦喽。现在也莫得什么好办法噢。我看噻,梁叔这里倒是安全的。” 他们一起进了屋,又走进里屋。 24-12 此时,晓烟坐在床边,正在哄弟弟睡觉。不过,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旁边的安江。 安江并不说话,只是冷静地看着她。 小安湘大眼睛骨碌骨碌转着,看着他们,悄声说:“烟姐,说噻,么事噢?” 晓烟低头想了一下,轻声说:“军队医院里给大官人治伤的是傅医生,我见过她两回。我感觉,她是个好人。她给大官人治伤,好用心的。” 安江和安湘都静静地看着她,猜不出她是什么意思。 麻子和梁茂站在墙边,也静静地看着晓烟。 晓烟继续说:“我们在外面的孩子打听到了,在山里找到颜叔的,就是傅医生。” 安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还是没猜出她的想法。 别说安江没猜出来,旁边的梁茂和麻子也没猜出来。 晓烟看了他们一眼,又说:“第二件事呢,我晓得傅医生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儿,上三年级,说话傲傲的。就是她带着傅医生找到了颜叔。安江,你对这个小女孩有印象么?” 安江不由点点头,“我想起来了,有一个小女孩,在柴场跟我搭腔。后来,还去山里找过我。我不敢搭理她。烟姐,你说的小女孩,应该是她。” 晓烟向他点点头,又说:“我也猜是她。现在说你和安湘的事。我们其他孩子都莫事地。我们不管有么子麻烦,我都能想办法对付过去!但你们不一样。长沙城里,有好些人在找你们!我不敢让你们跟着梁叔走,就是怕你们出事!你们两个人一到外面,就很显眼,找你们的人一下子就能找到你们!” 安江轻声说:“烟姐,你想让我做么,只管说好喽。” 晓烟不动声色盯着他,轻声说:“明天,让麻子跟在你后面,你去找那个小女孩。” “找到之后呢?”安江不动声色地问 “让她带你去军队医院。你就说,你朋友受了重伤,就住在军队医院里,你要去看一看你朋友。” “烟姐,那个小女孩,一定会把这个事告诉她妈妈。” “我也这么猜。所以,你可能在大官人的病房里见着那个傅医生!” “然后呢?”安江疑惑问。 “她可能会问你一些话。你要考虑一下再回答。” “明白,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不说。” “对。不过,她如果问你的名字,你就如实说。记住,只有这一句是实话!等你回来之后,告诉我她的反应。” 安江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显然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什么也没问! 晓烟说:“安江,就是这个事,你早点休息吧。” 24-13 晓烟出了里屋,回头看着跟她出来的梁叔和麻子。 麻子已明白自己的任务,就是保护安江安全回来,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但梁茂却眼神阴阴地盯着晓烟,一动不动,似乎她是个什么大恶人! “梁叔,你有么子话想说噻?”晓烟轻声问。 “晓烟姑娘,我先告诉你,那位傅医生,可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我早就认识她!上海淞沪作战,她救了无数国军士兵,被称为菩萨医生!” “我刚才对安江说过了,我也觉得她是个好人!” “那你为什么要威胁她!”梁茂瞪起了眼睛。 “我没威胁她!”晓烟平静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让安江先找到她女儿!你不就是想告诉她,她如果做了什么对你不利的事,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她女儿在哪里!你是这个意思吧!” 晓烟静静地看着他,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梁叔,我知道你是共!安江兄妹是你们共方的孩子!我不管你们共怎么样,我关心的是,安江兄妹能不能安全离开长沙!但你帮不了他们。你带他们走,出不了长沙!我只能为他们兄妹想办法!” “你找傅医生,就帮他们了?” “梁叔,我在想办法!” “什么办法!” “我还莫想得出来!想出来喽,就告诉你!” “我们还要在这里等着?” “是!梁叔,你的责任,就是保护这个小院!梁叔,你出了错,我也会对你不客气!我说到做到!请你记住!” 晓烟说完,黑黑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梁茂。 片刻,她向麻子挥一下手,就径自离开了小院! 24-14 萧安城在这天夜里,却意外的忙碌,因为麻山镇的电台,竟然连续发报! 它给谁发报?或者谁给它发报?这是萧安城和其他监听军官最想知道的! 麻山镇附近的电台很多,很难确定它和谁联系! 萧安城没办法,把所有监听员都叫了起来,分头监听! 简直就是怪事了!麻山镇的电台断断续续的发报,竟然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幸亏它发了这么长时间,萧安城等人终于从众多电台信号里,确认出一个电台信号,可能与麻山镇的电台有关!当麻山镇的电台发报时,那部电台沉默。当那部电台发报时,麻山镇的电台则沉默!它们就好像是两个人,正在一问一答! 萧安城一看那个电台频率,就确认这是位于南昌的一部电台!属于日军的! 他得出的第二个结论是,这么频繁的发报,似乎和日本人运送假币有关! 24-15 此时已是夜里十二点! 但萧安城走进陈子峰的病房时,却发现乔艳芳、李三和王景行都在! 他谨慎看着眼前这几个人,随口问:“你们在开会?” 陈子峰歪着嘴说:“老子倒是想叫你来!但你现在不归老子管!老子叫你来,还得说个请字!你来了倒正好!坐下吧!你先说,什么事!” 萧安城斜眼盯着他,“你一开口说了多少个老子!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家伙!” 乔艳芳急忙跳起来,挽着他的胳膊,“哥,来来,坐我身边。告诉你,我们正发愁呢!” 萧安城问:“发什么愁?” 乔艳芳说:“日本人的假货呀!子峰把我们的任务排了序,最重要的就是日本人,还有他们的假货!这个任务才是铁任务呢!” 于是,萧安城就把今晚发现麻山镇的电台连续发报的事,向他们说了一遍。 他最后说:“我判断,他们可能正在为运送假货联系!这是你们的任务,不是我的。怎么办,你们商量吧。”他向他们点点头,“就是这个事,我走了。” 他说完,就起身向病房门口走过去。 乔艳芳跳起来追上他,小声说:“哥,别这样。子峰那家伙就是个神经病,你别理他!回去吧,和我们一起商量。” 萧安城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说:“别担心,这个任务并不复杂。对子峰来说,就是一个小任务。他没问题,能解决掉。明天来吧,我在科里等你。” 乔艳芳把脸靠在他胸前,终于叹一口气说:“好,明天见吧,我也好想你。” 24-16 萧安城的监听科虽然不在溁湾镇,但距离并不远。 他离开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步行走到监听科所在的小街时,已经是凌晨二点多了。周围很安静,杳无人迹。 就在这时,他在街边的阴影里,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他一下子就认出那是谁了。他前后看看,就向那个小小的人影做了一个手势,继续向前走。 24-17 萧安城在树丛后面站了一分钟,就看见晓烟姑娘如幽灵一般飘了进来。 就仿佛有感应似的。萧安城向她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向跟前一拉,晓烟就无声地靠在他的怀里。他们都静静地站着,仿佛正在体验这一刻的安详与宁静。 他先是蹲下来,后来就跪在地上。这样,他才能和她一般高。 他看着她在一弯残月下面雪白的脸,就能感受到她内心里的不安与波动。 “晓烟姑娘,你还好?”他轻声问。 “我很好,莫事地。”她也轻声说。 “恐怕不是吧。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你们呢,寻找你们!” 正文 1300、 做怪样子的主要原因 “我都晓得噢。我们只能尽量躲避,希望度过眼前的难关。”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晓烟姑娘,你说,我一定帮你!” “大哥哥,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赵老板的人。我的孩子们看见,城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他们天天在城里找我们!我们要是被他们找到,一定没有好下场!” “我知道。晓烟姑娘,你说,你想怎么办!” “后天,我想带着几个孩子上街。” “为什么?” “就让他们找到我!” “然后呢?”萧安城瞪大了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我们就去长沙警备司令部,连长官就在那里!颜叔也在那里!你说,警备司令部的士兵,会不会保护我们!” 萧安城的脑子稍微一转,就明白晓烟的意思了! 这是很简单的一个小办法!赵时甫的人再凶恶,也不敢和警备司令部的士兵发生冲突!他们要是得罪警备司令部的罗长官,罗长官一声令下,就能把他们赶走! 不过,后面呢?他一时猜不出她想怎么样? “晓烟姑娘,我猜测,你准备让颜叔说出银子的下落!是这个意思吗!” 晓烟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她没想到,大哥哥会猜出她的想法! “是!我让颜叔给他们银子,警备司令部的人就会保护我们!对不对!”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说:“这个办法很简单,但肯定有用!你的意思是说,长沙真的有银子?” “有!颜叔对我说过!我不要银子,我只要我的孩子们都好好的!躲过这一关!” “那么,你想后天去?我去接你们!” “大哥哥,你说后天好不好?” 萧安城想了一下。他想到,姜玉凤明天会不会见到吉野。如果能见到,就最好了! “晓烟姑娘,咱们先这样商定,就是后天。明天我先给连上尉打电话,说定了,后天我去找你,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们再商量,好不好?” “好,那就暂时定在后天!我在万福居等着你!” 这时,萧安城忽然又想到一个有点可笑的小问题,“晓烟姑娘,万福居里有钱吗?” 晓烟认真盯了他一眼,说:“有!从赵老板的仓库里弄出来的!你想要么?” 萧安城说:“那是假钱,你应该知道吧?” 晓烟说:“我知道!就放在万福居里!大哥哥,你是不是想留给什么人?” 萧安城笑着说:“我现在还说不好,后天再看吧!咱们说定了!” 晓烟一点头,“大哥哥,说定了!” 24-18 深夜,楚湘旅馆三楼,杜万财的房间里。 白崇信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转着。他转一圈,就要回头瞪一眼赵时甫和杜万财!他转一圈,就要再瞪他们一眼!简直快要把他们瞪死了! 他咬牙切齿地向他们说:“你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啊,你们说!” 杜万财小心看了赵时甫一眼,这才瞪大眼睛,向白崇信伸出头。 “老白,咱们也好几年的交情了,是不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实底?” “你说!你还想要什么实底!”白崇信恼怒地瞪着他。 “我们要是干成了,以前的欠账一笔勾销!” “我都对你们说一万遍了!事情干成了,以前的欠账一笔勾销!” “今后的生意,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这个我也说了一万遍!今后的生意,不仅要做,还要做得更大!” “你说的更大,大到什么份上?” “长沙这里要做!重庆、成都那边也要做!凡是你们洪门能到的地方,都要做!不管你们要多少,他们都能给你提供!你们只要谨慎一些,不要露出马脚来就行了!” 白崇信盯一眼赵时甫,又盯一眼杜万财,来来回回地盯着他们!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们好好想一想,这个生意里能挣多少钱!” 杜万财再次回头盯着赵时甫。两个人眼睛都转着,互相盯着! 终于,杜万财向白崇信一点头,“好!我们干了!” 白崇信立刻跟了一句,“什么时候!” 杜万财说:“我派人去观察一下,看清楚了就干!” 白崇信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放在他们面前,“这是丝茅村仓库的平面图!这个红方框,你们看清楚没有!就是你们的重点!干成了,欠账全部勾销!” 杜万财把这张手绘的平面图看了又看,终于说:“你给我们几天时间,一看清楚,我们就动手!肯定能干成!” 24-19 早晨,长沙西城。 西城的街道,要比东城干净得多。街边的房子也是整整齐齐的。 湖南大学北门外,沿着校北街向西走,不太远,有一条叫山梁巷的小巷子曲折向南。进了巷子没多远,就是傅雪岚的家。 傅雪岚的早上,也是很忙碌的。 江北阿姨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先是打扫卫生,然后就是做早饭。 这期间,桂龙海也起来了。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儿子的小房间,看看他是不是醒了,是不是尿了。如果看见儿子在床上动来动去了,就知道他是要尿了。 他熟练地抱起儿子,让他的小屁股对着尿盆,嘴里“嘘嘘”地吹着口哨。 他看见阿姨进来,就向她挥挥手说:“你去忙你的,这里我来就好了。” 江北阿姨经过厨房,看见傅雪岚在水池边刷牙洗脸,就向她歪歪嘴,做出一副怪样子,就继续做她的早饭去了。 桂科长疼儿子,是江北阿姨和傅医生做怪样子的主要原因。 傅雪岚洗完脸,向旁边的小房间喊:“小静,小静,起来没?” 桂小静一步跳出来,手里举着一把梳子,叫道:“姆妈,起来喽,做么噻。” 傅雪岚拉着女儿去了餐桌边,给她盛了一碗粥,叫她快些吃。然后接过她手里的梳子给她梳头。给女儿梳头这件事,成了傅雪岚每天早上必做的一件事。 想想也是,桂龙海把儿子当成宝贝疙瘩,说了他也不听。她只好多对女儿动一点心思。也做不了更多,就是早上给她梳头而已。 傅雪岚早上给自己梳头,也不过是三五下而已,但给女儿小静梳头,可就真下功夫了。小静有时是两条小辫,有时则是一条,有时小辫交叉在脑后,有时又盘在头顶。还有的时候,她忽发奇想,将两条小辫梳得一高一低,编成很俏丽的样子。 她给小静梳好头,小静的早饭也吃完了。 她跑到衣柜前左右照了又照,回头满脸笑模样地向傅雪岚挥挥手,这就是满意的意思。她从椅背上抓起书包,又拿起一张油饼,咬一口就出了门。 24-20 桂小静出了家门,一边吃着油饼,一边把书包背在肩上。 要么怎么说她人小鬼大呢!她一边吃着油饼,一边向四周张望。 她一眼就看见,街对面的墙根底下,蹲着一个小乞丐! 她一看见这个小乞丐就住了嘴,睁大眼睛盯着小乞丐。她看见,小乞丐也盯着她! 她向周围扫一眼,就向那个小乞丐招手,大声问:“喂,你要做么噻!” 安江也向周围扫一眼。别人他看不见,他只看见麻子站在远处盯着他。 他站起来,慢慢向桂小静走过去。他一身破烂衣服,脸上乌黑,那个样子,就仿佛要向这个小女孩乞讨。他一直走到桂小静面前,盯着她看! 桂小静乌黑的大眼睛,闪啊闪地盯着他,又问:“你做么噻?” 安江冷静说:“我跟你打听一下,军队的医院在哪块,我要去。” “做么噻?”小静仍然这么问。 “我兄弟受了重伤,住在军队医院里,我要去看看。” 人小鬼大的桂小静立刻说:“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什么军队医院!你说!” “你住这一块,应该知道!”安江的口气也不怂,瞪着她说。 “我做么要告诉你!” “你认识我!就应该告诉我!” “我就不认识你!我问过你的名字,你都不告诉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我叫安江!现在告诉你了!你就应该告诉我!” “我偏不告诉你!你怎么办!”小静眼睛大大的,挺凶地瞪着安江。 “你妈妈抓走了颜叔!你就得告诉我!” 桂小静说不出话来了。她把最后一口油饼塞进嘴里,就东张西望寻找可以擦手的东西。不料,安江却怪异地笑着,扯起自己的衣襟伸到她面前。 桂小静左右看看,果然在他的衣襟上擦了一下手,却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似乎很嫌弃地耸了耸她的小鼻子。 安江嘟囔一声,“娇小姐,你好了没有!” 桂小静一瞪眼睛,“我才不是娇小姐呢!不许你损我!” 就在这时,傅雪岚不动声色地走出门,似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 “小静,你怎么没去上学?”她微笑着问。 “他骂我是娇小姐!我气死了!” 傅雪岚目光温和地看着安江,随意问:“这位小兄弟,你要做什么?” 安江鼓着嘴说:“我要去军队医院,我兄弟受伤了,住在那里,我要去看看他!” 正文 1301、 他也不敢开口问 傅雪岚说:“好,我可以带你去。不过,你洗洗脸,换一件干净衣服再去好不好。你这个样子,门口的士兵可能不让你进去。” 安江看着她,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傅雪岚向他招招手,“来吧,进来洗洗脸,再换一件干净衣服,好不好?” 桂小静突然高声说:“我姆妈叫你进去!你好大架子是不是!快走!” 24-21 安江进了傅雪岚的家门,就在她家里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先是桂小静高声叫,指点不知该往哪里走的安江,这边走,那边走,最后总算把他引到厨房里。然后就像个监工似的,站在水池边监督他洗脸。 一会儿叫他卷起袖子,一会儿叫使用香皂。要么就是戳他的脖子,戳他的下巴,喝斥他要洗干净。 她说:“你要去医院的!脏不拉叽的,会把病菌带给别人!” 在客厅的窗前,桂龙海和傅雪岚凑在一起低语。 桂龙海指着厨房那边,“谁呀?什么情况?” 傅雪岚神秘说:“我们找的两个孩子,这是那个哥哥,他还应该有一个妹妹。” “你怎么知道?” “小静在外面和他说话,正好让我听见了。” “这个孩子,就这么直接来了,为什么呀?” “我也说不好,也没想明白。他要去医院里看他的兄弟,我先带他去。有什么情况,他想干什么,回头再说吧。” 安江终于把手和脸都洗干净了,平静出了厨房。 但江北阿姨却没找到适合他穿的衣服。 她拿了一件桂龙海穿的衬衣和一条长裤,向安江身上比了一下。谁都看得出来,那两件衣服又肥又大,穿在他身上一定像道袍。 江北阿姨说:“咱家里,哪有适合他穿的衣服呀,莫得!” 不料,安江却平静地摘下一直背在身上的布包,竟从里面拿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来。 他说:“我这里有衣服,我去换上,可好?” 不等别人回答,他又进了厨房,并且关上门。 这下子,傅雪岚和桂龙海互相看着,眼神里都藏着神秘莫测的猜疑。 显然,这孩子人不大,却把什么都考虑好了。所以说,他今天来,一定不是看看受伤的兄弟那么简单! 傅雪岚向桂龙海摇摇头,小声说:“别说话,我们看吧,看看还会出什么情况。” 桂龙海小声说:“我倒看出一点来,这些孩子,恐怕都不简单!” 傅雪岚笑了一下。她心里其实也是这种想法。 24-22 战区通信处监听科。 从早上开始,监听军官们就忙了起来。他们监听到大量电台信号。 萧安城一直在这些电台中间转来转去,和他们一起分析收到的电台信号。 有一点让人意外,麻山镇的那部电台又开始发报了。信号断断续续的,似乎每发一次短电文,就要等待别人回复。 一个监听军官说:“安城,他们不会要干什么事吧?这么频繁联络。” 萧安城也是这种感觉,但一时想不出他们会干什么。 这时,他就看见姜玉凤慢慢从楼上下来,看着他的眼神却有点阴阴的。 她换了一身好看的衣服。实在说起来,姜玉凤一旦打扮起来,还是真挺好看的。 她走到萧安城身边,低声说:“我出去。你还有什么事?”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轻声说:“路上当心一些,早去早回吧。” 随后,他就看着她不慌不忙地出了门,走了。 实在说起来,萧安城虽然能猜出陈子峰的想法,想从吉野会不会私奔这件事看出日本人的下一步动作。但这就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老乞丐又是一个极其狡猾的人,姜玉凤能听出什么异常来,还真是挺难说的。 最后一点,陈子峰就算从吉野的话里听出一点什么,最后怎么办,仍然很难说! 24-23 傅雪岚领着安江出门的时候,她的车已经停在门外了。 她拉开车门,示意安江上车。安江看着这辆车,似乎还有一点犹豫。 这时,小静从门里冲出来,用力把他一推,叫道:“叫你上车就上车!快上车!” 安江只得上了车,坐在座位上看着外面。 傅雪岚说:“小静,你也该去上学了,再不去要迟到了。” 这个桂小静就一手抓着车门,扭得像个猴子似的说:“姆妈,我不嘛,我肚子疼。” 傅雪岚撇着嘴说:“你要肚子疼,就去床上躺着去吧。” 桂小静又扭了起来,“姆妈,我不嘛,我不想在床上躺着。” 傅雪岚忍着笑,斜着眼睛盯着她,“那你想干吗?老实说!” 桂小静向车里一指,“这孩子不老实,我替姆妈盯着他!他要敢不老实,我就教训他!” 傅雪岚的嘴巴都快歪到一边去了,“好了,好了,什么这孩子这孩子的!上车吧!” 桂小静只一跳就钻进车里,重重地把安江一撞,“往里坐!老实呆着!” 傅雪岚也上了车,和两个孩子都坐在后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24-24 傅雪岚家距离第二十二野战医院,实在不算远,乘车只要十分钟就到了。 汽车在医院门口停下,傅雪岚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大官人的病房。 大官人头上身上包满了纱布,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贝壳英子坐在床边,拿一个小汤勺正在给他喂水。 大官人一看见安江,肿胀的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但安江身边还有傅医生和一个小女孩,他也不敢开口问。 安江走到床边,说:“烟姐让我来问你一哈子,现在可好一些了。” 大官人点点头,也说:“好多喽。是傅医生救了我的命噢。我寻思,该不会和我爷我爸一样噻,十八岁上就死掉喽。小兄弟,你告把烟姐,我好多喽,过了这一关,我还能活个几十年呢!我莫事地,好得很。吃得好,住得好。傅医生好医术,我莫事地!” 他说了这么几句话,三个孩子就互相看着,眼神里都是怪怪的样子。 傅医生笑了笑,说:“贝姑娘,我和马院长说过了,今天给你检查一下,可好?” 贝壳英子一笑起来,真跟仙女一样,那么灿烂,那么美丽,连声说:“谢谢傅医生噢,我家官人给您添了好大麻烦,我也给您添麻烦。那,我现在就跟你去噻?” 傅医生说:“好,你来吧,我们现在就去。” 不料,傅医生带走了贝壳英子,却带不走桂小静,她仍像个密探似的站在床边,来来回回地看着大官人和安江,似乎就想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大官人眼睛转来转去,瞄一眼安江,又瞄一眼桂小静,终于没头没脑地问:“么样噻?” 安江眨着眼睛,说:“莫得法子噻,弟兄们还在街上混噢,眼睛都不敢眨!” 大官人瞪大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日子还不爽噢!” 安江说:“是喽,好不爽噢,外头的人都是大眼睛瞪着小眼睛的。烟姐气死喽!” 大官人左右望望,说:“奶奶好噻?” 安江说:“奶奶还好噢,搬家喽。” 大官人问:“为么噻?” 安江说:“烟姐定的。烟姐说,要动一动才好噢。” 这样,大官人就不说话了,只是盯着窗外,好一会儿都没动。 桂小静的嘴巴,已撇得像歪嘴的葫芦,两只大眼睛那么不屑地瞪着他们。 她突然开口高声叫道:“说么噻!你们两个说么噻!跟我打哑谜是不是!你们当我听不出来是不是!你们不就是动心思想干点什么吗!你们想做么噻,老实说给我听!” 大官人和安江都扭回头看着她,一齐眨着眼睛,同时说:“么噻,我们听不懂噢。” 桂小静用力在床边一捶,叫道:“你们就不是好人!编瞎话也编不好!我不理你们了,一点道理也懂,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们真讨厌!” 她气呼呼地说完,就走到窗户边去了,看着窗外,却就是不肯离开! 大官人和安江都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她不走,他们也没办法! 24-25 姜玉凤心里藏着焦虑,在施家港附近转悠了一上午。 直至快中午的时候,她才看见吉野匆匆忙忙从渡轮上下来,脸色更加紧张地向四面张望。他一回头,才看见站在墙角后面的姜玉凤。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找地方,而是拉着姜玉凤一直走到江边,在一丛芦苇后面停下来,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她。 姜玉凤努力露出轻松的笑容,小声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找地方了?” 吉野那么无奈地挥一下手,终于说:“姜小姐,我说实话,是真的实话。以前来,都是经过批准的,今天是我偷偷跑出来的,时间非常短,我马上就得走!” 姜玉凤慢慢瞪起了眼睛,万分惊讶地瞪着他,高声了起来:“狗东西,你到底说了实话!你以前来,都是经过批准的!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你跟我这样那样,干那些事,也都是经过批准的!你个混蛋东西!” 正文 1302、 往沦陷区那边汇款呢 吉野双手合十,不住向她作揖,“对不起,对不起,姜小姐,实在对不起。他们都知道,我时不时的要和您见面,他们知道这个。不过,我和您好到什么份上,他们不知道!他们真的不知道!我要是对他们说那些和您相爱的事,那我成什么人了!” 姜玉凤转了一下眼睛,“你跟我说老实话,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吉野终于咧开嘴笑了一下,“姜小姐,他们都以为您是个……是个……不太聪明的人。但其实我知道,您其实非常聪明,不是一般的聪明!您什么情报也没泄露!他们简直要生气了!所以,他们不太想让我再找您!但我不找您怎么行呢!您明白吧!” “你什么意思!说实话!” “我喜欢您呀!我非常非常喜欢您!我就想天天见到您!更想天天和您在一起生活!永远在一起!这就是我的想法!姜小姐,不知您是不是理解我说的话?” “我倒是理解你的话,也看出你对我的感情。但是,你到底想怎么样?” “姜小姐,我就想和您一起离开这里!我们走得远远的!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 “这个话你说过了。但就这样空着两只手走,我们怎么生活!再一个,我要是被他们找到了怎么办!这些你想过没有!” “我想过,真的想过!我今天就是想要您一句话,肯不肯跟我走!如果您肯,其他的,我来想办法,怎么样!”吉野乞求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公亭,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想离开这里。但还是那句话,没钱是不行的!” “这个我负责解决!只要您一点头,钱的事我来解决!” “多久?你不能没个时间!” “三到四天吧,最多五天!我一定能解决!” “那,咱们去哪里?我不能被他们找到!那就不好了!” “我知道。只要咱们小心一点,比如说,咱们去小城市,或者县城,谁也找不到!” “你的意思是,在我们这边!那不行,太危险了!让他们抓到,我就没命了!” “姜小姐,我们找个小地方,再小心一点,谨慎一点,一定没问题!” 姜玉凤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望望这边,又望望那边,非常犹豫的样子。 她终于说:“好,等你准备好了,提前通知我!我也想离开这里!” 吉野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姜小姐,我一准备好,就通知您!还在这里!今天实在太遗憾了,我必须赶快走了!等我一准备好,就通知您!我就想天天和您在一起!” 24-26 姜玉凤在街边的小摊上吃了一碗面,算是午饭,然后溜溜达达地回到监听科。 她一进门,就看见萧安城坐在一部电台前,正在收听信号。她明白,他这是在等她。 萧安城转身上了楼。但到了楼上,姜玉凤却拉他去了自己的小屋。 她微笑说:“我在这里和你说话,心里踏实一些。” 接下来,她就把吉野对她说的话,一句一句复述出来。 她说:“这些,都是他的原话!” 萧安城忍着笑容,说:“你真聪明!”说完,他就准备走了。 姜玉凤却拉住他,从她放衣服的帆布箱里拿出那两个布包,并且解开让他看。 萧安城看了一眼,问:“这里有多少?” 姜玉凤微笑说:“这里有三千多。我要请你帮个忙,我想把这些钱,汇到我在重庆的账号上,你陪着我去,行吗?” 萧安城向她一点头,“行,没问题!” 24-27 湖南大学北门外,向东走不长一段路,就是湖南省银行长沙支行。 姜玉凤提着一只帆布提包,不慌不忙地走在这一段路上。 萧安城说:“我提着吧,看上去有点份量。” 姜玉凤向他一笑,说:“还是我提着吧。这是我的事,你能陪着我,就很好了。” 她平静走了一会儿,忽然转向萧安城,狡黠说:“安城,我告诉你,这些不够!” 萧安城不由大笑起来,说:“你说过这个意思,我知道。我还会帮你想办法。” 姜玉凤细细地瞄着他,“你真能想到办法?” 萧安城同她一点头,“我一定能想到办法!这个你放心!” 24-28 长沙支行里很安静。正是中午时分,银行里几乎没有客人。柜台里的银行职员都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姜玉凤走到柜台边,对一个戴眼镜,大约三十五六岁的职员说:“先生,我汇款。” 那职员猛地抬起头,推一下眼镜,有些惊愕地看着她,“小姐,你往哪里汇?” 姜玉凤说:“重庆交通银行,临江门支行。能汇吗?” 那职员站了起来,连声说:“能汇,能汇。”他从柜台里拿出一张单据,“小姐,请您填一下汇单。请填写清楚,千万不要涂改。” 姜玉凤看了一下面前的汇单,拿起蘸水笔,就开始填写汇单。 萧安城在旁边看着。汇单并不复杂。汇款人姓名,汇往银行,汇款数额,最重要的是,她的十八位银行账号。 姜玉凤一行一行写着。她忽然感觉异常,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她意外发现,他的眼神相当怪异,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严重问题! 她问:“怎么了?” 萧安城一摇头,“没事。你先汇款。我呆会要问一下。”他向银行职员扬了一下下巴。 姜玉凤填好汇单,交给银行职员。 那职员明显咧了一下嘴,还是抬头问:“三千?” 姜玉凤盯着他,“是,三千,有什么问题吗?” 那职员急忙摇头,“没问题,没问题。请问,您是信汇还是电汇?” 姜玉凤立刻说:“电汇。你不用多说,我知道电汇费用高一点,但安全,对不对?” 那职员点点头,就开始办理电汇手续。 姜玉凤从提包里拿出一摞一摞地钱,放在柜台上。 于是,职员填好单据后,就开始清点钞票。 萧安城在姜玉凤耳边小声问:“信汇和电汇是什么意思?” 姜玉凤同样小声说:“信汇就是往那边寄一封信,说明从这里汇过去一笔钱。电汇就是发电报过去。信汇时间长,路上不一定安全,丢了信虽然丢不了钱,但耽误时间。电汇就简单了,电报当天就可以收到,不会丢。” 萧安城点点头,“过去的票号汇款就是这样吧?过了一定时间再平账?” 姜玉凤还没回答,柜台里的职员却向萧安城点点头,“先生,您说的一点不错。” 银行职员办好手续,就将这些单据和钞票都交给对面的另一个职员复核。 萧安城笑着问:“先生,您这里汇款,往哪家银行汇都可以吧?” 银行职员似乎有点得意地说:“也不完全是这样。能够汇款的两家银行之间,事先要签订好汇款协议,才能互相汇款。国统区的银行基本上都签订了汇款协议。但也有少数小银行,没和他们签协议,就不能汇。” 萧安城仍然微笑着,很随意问:“如果往沦陷区那边汇款呢,能汇吗?” 银行职员撇一下嘴,说:“大多数都不能汇,两边正打仗嘛。不过,有少数银行是和我们签了协议的,所以就能汇。” 这时,萧安城就问了一句他最想问的话,“如果我往南昌那边汇款,能汇吗?” 银行职员说:“有一家福兴银行,是和我们签了协议的。但前提是,您在那家银行开了户,并且经过日本人审核,认为你的账户没问题,你就能汇。” 萧安城点着头说:“明白,明白,多谢你的解释。” 25-1 麻子和安江,下午三点多钟才回到东城南元宫巷的小院里。 梁茂从门缝里看清是他们,才给他们开了门。 麻子和安江进了正屋,就看见晓烟坐在桌边,明显是在等他们。 她让安江在她身边坐下来,问道:“大官人怎么样噻?” 安江说:“我听英子姐说,他好了许多。不过,我看着他,脸和眼睛还是肿着的。他全身都包了纱布。我猜,他在那里还要住一段时间。” “英子姐呢,也好么?” “也好。傅医生给英子姐找了医生,说要检查一下子。英子姐后来告诉我,她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英子姐说,给她检查的医生说,可能是个男孩。英子姐高兴死了。大官人更高兴,说这是他最大的事,他现在什么都放心喽!” 晓烟看一眼后面的麻子,又问:“那个傅医生,问你的名字喽?” 安江摇摇头,“莫噢。她一直就莫问我,我也不好告诉她。烟姐,我莫机会说。” 晓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显然,这个小细节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安江只好说:“烟姐,很重要么?” 晓烟一摇头,“莫事。她不问就不问。我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说完之后,她又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坐着,似乎在考虑面临的情况。 安江不安地看着她。后面的麻子和梁茂也看着她,谁也没说话。 正文 1303、 那个地方有军队背景 许久,晓烟终于抬起头,看着梁茂,轻声问:“梁叔,你认识傅医生。” 梁茂仔细观察她,说:“我认识!我们在一起打过仗!这些够么!” 晓烟点着头说:“够了,够了,这就好。” 25-2 陈子峰慢慢从病床上坐起来,要吃人似的,盯着姜玉凤。 旁边的乔艳芳和李三,同样意外地看着姜玉凤。 姜玉凤的嘴,几乎是一歪一歪的,坚定说:“我告诉你的,是吉野说的原话!一个字都不错!你觉得我哪句话说错了么!” 陈子峰歪着嘴,一阵笑,急忙说:“没有,没有!你说的好!说的非常好!” 这时,他又转向姜玉凤身边的萧安城,仍然像要吃人似的盯着他,“安贼,你给我说,吉野说的三四天,最多五天,是什么意思!你说!” 萧安城表情冰冷地盯着他,轻声说:“就是两个意思,他能弄到钱,要么是五天之前,要么是五天之后!我判断是这样!” 陈子峰仍然是一副恶人模样,“你倾向于五天之前,还是五天之后!你判断一下!” 萧安城看看乔艳芳和李三,轻声说:“我判断是五天之前!” “五天之前,他就能弄到钱?” “是!我相信是五天之前!” “什么钱!” “他们新运来的钱!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那么,你的建议!是什么!” “通知王科长,从明天起,封锁从株洲到长沙的路口!找他们的假货!” 陈子峰一听,就叽叽嘎嘎地笑了起来,好不得意! 乔艳芳撇着嘴说:“是不是又和你的想法一样呀?” 陈子峰一挥手,“那是当然的了,英雄所见略同嘛!” 乔艳芳用手指划着脸,“子峰,你就不害臊吗?怎么脸红都不红一下子!” 陈子峰恶狠狠地说:“老子为什么要脸红!老子他妈的看得清清楚楚!狗安贼,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啊,是不是!有就说!不要老子三请四请的!” 乔艳芳立刻说:“哥,别理他!他就是这么一个德性!你就说滚一边去,就行了!” 萧安城向乔艳芳笑了起来,说:“小乔,他一肚子贼心眼,但凡是个好人,都不会有他那么多贼心眼!” 乔艳芳张大了嘴,意外看着他,“哥,你想说什么?你还真有呀!” 萧安城向姜玉凤瞟了一眼,淡淡地说:“我想起一件事。子峰,你想知道吗?” 陈子峰一脸狡猾模样,说:“想知道!你说!” 萧安城淡淡地笑着,很随意地说:“子峰,你说老乞丐带了那么多人到长沙来,花费是不是挺大的?啊,你就说这个!” 陈子峰眼睛珠子一阵乱转,想了一下却没想起来,只好说:“没错,肯定挺大!” 萧安城微笑看着他,“你说老乞丐他们,是不是要大箱子小箱子,背许多钱来长沙?” 病房里的几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眼睛好一阵乱转,互相看着,突然一扬头,都长长的“啊”了一声,却没说出话来,仍然瞪着萧安城。 萧安城向他们点着头,笑着说:“我估计,你们都猜出来了,就是有一点不太相信。我判断,老乞丐他们使用的经费,可能都是从银行转汇过来的!” 陈子峰抓着头皮说:“哎呀,这还真是个事!我们应该找一个内行问一问才对!也许我们有什么机会!小乔,晚上给龚长官发报,说一下这件事!” 萧安城说:“要找内行,我倒想起来一个人,颜伯苓。我找个时间,去拜访他一下!” 乔艳芳立刻说:“哥,你什么时候去,我也去!” 萧安城笑着说:“明天上午,我们早一点去!” 25-3 内正巷,小院里。 老乞丐佐藤先生此时正坐在茶几旁,用一只小水壶在炭炉子上烧水。 他用一把小竹铲,从茶叶桶里铲出一些茶叶,放进只有拳头大的小茶壶里。然后把几只小茶盅一一摆放在茶几上。 他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偶尔的,会抬头看一眼吉野。他大约看了他三次。 这时,小水壶里的水烧开了。他提起小水壶,一丝不苟地洗茶叶,烫茶盅,最后才沏茶。他一只手指放在小茶壶的盖子上,再次向吉野看一眼,这才提起小水壶,沏了几杯茶,依次放在麻生课长、川上和吉野的面前。 他轻声说:“请品茶。” 几个人都恭敬端起茶盅,托着茶盅底,转了三下,这才轻轻地抿了一口。 佐藤先生放下茶盅,微笑看着麻生课长,轻声说:“我的想法是,请你准备好货,五天之后,我会慎重选择一个日子,然后你就可以往这里运货了。” 麻生课长说:“五天之后的某一天,是吗?” 佐藤先生微笑说:“是。我估计,他们明天开始,就要严查路口,截我们的货。我们不着急,五天后的某一天,确认安全了,再运货。我感觉,这样更好一些!” 麻生课长点点头,“好,我会做好准备!” 自始至终,吉野都紧张地看着佐藤先生和其他人。但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他只能紧张地坐着,悄悄在心里想自己的事! 25-4 这天夜里,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就在楚湘旅馆杜万财的房间里。 白崇信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时回头瞪着赵时甫和杜万财,非常愤怒的样子! 他突然停下脚叫道:“你们还磨蹭什么!干好这件事,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杜万财不敢对白崇信说什么,只能回头看着赵时甫。 赵时甫撇着嘴,说:“老白,你也说过,那个地方有军队背景!一旦被人发现,老子就有天那么大的麻烦!你说是不是!” 白崇信说:“办法我都替你们想过了!是最稳妥的办法!谁知道是你干的!” 赵时甫说:“再稳妥也有大风险!我知道,你也知道!” 这时,杜万财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他摆着手,请白崇信先坐下来。 他说:“老白,你是最明白的人,也最明白我们面临的困境!” 白崇信瞪着他,“有什么话你直说!不要跟我绕!” 杜万财努力用平和的语气说:“老白,坡子街仓库一把火,把刚刚送来的一车票,烧得干干净净!仓库里的货物也损失了一半!” 白崇信说:“你们干成那件大事,那一车票全免!” 杜万财说:“好,那一车票子你能免,但仓库里损失的货物呢?我们损失太大了!” 白崇信瞪着他,“你想怎么样!” 杜万财回头看一眼赵时甫,认真说:“再给我们一车票子!这一票生意,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但我们要靠这车票子补回我们的损失!你答应,我们就干!” 白崇信来回瞪着赵时甫和杜万财,终于一点头,说:“好,我就给你们说这件事去!告诉你们,他们一定会同意!” 杜万财补了一句,“但要快!什么时候见到票子,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白崇信怒不可遏,吼了一句:“你们就是两个混蛋!”他说完,拉开门就走了。 25-5 深夜,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门外。 乔艳芳送萧安城和姜玉凤出了医院大门,一拉他,在黑暗中盯着他。 萧安城回头问:“小乔,什么?” 乔艳芳瞥一眼旁边的姜玉凤,虽然拉着萧哥哥的手,但还是用尽可能严肃的口气说:“哥哥,你明天,是不是还要做什么事?” 萧安城笑了,握着她的手一摇,低声说:“子峰都没听出来,倒被你听出来了。小乔,什么也不要多问,明天的事,我也说不好。明天咱们去了,只能见机行事了!” 乔艳芳笑着一摆下巴,“好,这件事就这样,明天再说。还有一件事,你说明天就开始封锁路口,为什么呢?” 这时,萧安城就拍着她的胳膊,哈哈地笑个不停,终于说:“你这个小乔,刚才我还说你聪明呢,现在怎么又糊涂起来了!管他五天之前,还是五天之后,反正从明天开始封锁路口!一直封!日本人总要运假币,这是他们的任务!总能查到它!” 乔艳芳微微地笑着,轻声说:“哥哥,你就没想到,日本人是不是找到什么机会,或者什么空子了?要不然,他们为什么特意让吉野来传这个话?” 萧安城一拍额头,“小乔,小乔,还是你聪明,是我糊涂了。明天找个时候,我们最好和王科长好好商量一下!” 乔艳芳微笑说:“好,哥哥,就这样,咱们明天见!” 25-6 第二天早上,萧安城和姜玉凤先到了渡轮码头。只片刻,乔艳芳就带着一个弟兄也到了码头。他们先后上了渡轮。 湘江不如长江宽,但湘江水很清澈,很平缓。湘江两岸的景色也很美。 萧安城和乔艳芳、姜玉凤站在船舷边,看着两岸的景色,心情都非常好。 乔艳芳忽然说:“哥哥,我给龚长官打过电报了。龚长官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回电说,‘目标银行,可考虑。这边也在研究,等消息。’哥哥,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正文 1304、 下面赫然出现四个纸箱 萧安城说:“龚长官已经认可了咱们的意见,看他的意思,还要制定周密计划!” 乔艳芳说:“我感觉,应该是个大计划!” 萧安城说:“咱们等着看吧,也许本部那边能制定出一个我们想不到的计划!” 乔艳芳微笑看着萧安城,忽然问:“哥哥,咱们今天去哪里?” 萧安城望着她,很神秘地说:“咱们今天去的,就是金钱帮的藏身地!” 乔艳芳顿时瞪大了眼睛,上下左右一阵乱看,终于小声说:“哥哥,那两个孩子,是不是也在那里?” “我猜,可能在!”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那两个孩子?” 萧安城向她摇摇头,“小乔,这几件事是连着的。动了那两个孩子,金钱帮就会生气!金钱帮的人生气,颜伯苓就不会开口。我们什么目的也达不到!” “你的意思是,只能看以后?” “是,只能看以后!什么都说不准!” 姜玉凤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到这时候才明白,萧安城为什么让她也来!那里是金钱帮孩子的藏身地!藏身地不光藏人,可能还藏着钱呢! 25-7 萧安城和乔艳芳等四人,在西湖桥码头下了渡轮,沿着西湖路一直向东走。几经转折,最后拐进苏家巷。往前走不远,就是万福居。 万福居的门板没摘下来,显然今天不打算开门了。 萧安城停下脚,乔艳芳等人也停下来,有些意外地看着这家小店。 这时,小店的门却开了。来开门的正是晓烟。她向萧安城等人点点头,就让开了门。 萧安城等人一进小店,却有点吃惊。小店里坐着七八个衣裳褴褛、脸色乌黑的孩子,正坐在桌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他们都瞪大眼睛,看着进来的几个人。 乔艳芳明白了,这些孩子,就是金钱帮的孩子!老天,他们不过是十三四岁,十四五岁的孩子,却在长沙干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萧安城笑眯眯地看着晓烟,说:“晓烟姑娘,我们来了。今天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之后,他就扭回头,对乔艳芳和姜玉凤说:“我来介绍,这位就是金钱帮的帮主,吴晓烟。小乔,你还认得她吗?” 乔艳芳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一脸严肃,却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气概的小女孩,终于认了出来,“哥哥,她就是宏远号上的那个小女孩?” 她这么一说,不仅萧安城笑了,连晓烟也笑了起来。 她直截了当地说:“乔姐姐,我早就认出你了。” 乔艳芳睁大眼睛,“你还知道我的名字?” 晓烟说:“你是乔姐姐,这一位是姜姐姐。和你们在一起的还有陈大哥和李三哥。” 乔艳芳听她这么说,怎么也忍不住,就咯咯地笑了起来,“哎呀,咱们真是有缘呀!晓烟姑娘,你们也好有本事的,是不是,我可算是见识过了!” 她这么说着,眼睛却四下里张望。但店里只有七八衣裳褴褛的孩子,还有两个女孩子站在厨房门口,并没见符合那两个孩子的人。 这时,晓烟对那些孩子们说:“吃好了噻?吃好了,咱们就走!” 那些孩子一齐放下碗,就站了起来。 萧安城回头说:“小姜,你留在这里,守着。晓烟姑娘,咱们走吧。” 晓烟向那些孩子一挥手,那些孩子简直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一个孩子打开店门,就先走了出去。之后,又有两三个孩子依次走出去。 晓烟和萧安城等人一点头,也走了出去。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则跟在她身后。 剩下的孩子,则跟在他们身后。至此,小店里只留下姜玉凤! 25-8 这些孩子前后拉开距离,似乎就是为了护卫他们的帮主。 萧安城和乔艳芳看见这个阵势,也相当惊讶。特工走路,其实也是这么走的! 出了苏家巷,向北走,最后就上了柑子园街,并且一直向东走。 但他们一上了柑子园街,立刻就被人看见了! 看见那些人都瞪大的眼睛,乔艳芳就看明白了,那些人都是赵时甫的手下! 她一时还不明白萧安城和晓烟姑娘的主意,但那些人也不敢怎么样!他们有三支枪,谁敢靠近,就叫他吃枪子! 那些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很快就有几个人向不同方向跑去,明显是去叫人了! 但金钱帮这支小小的队伍,却不慌不忙,一直向东走,根本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但追随在他们后面的人,却越来越多!由七八个人,增加到二三十人!他们看见孩子帮中间有几个成年人,面相似乎不善,只能继续招呼附近的人来增援! 最后,连杜万财也闻讯赶来了。他惊愕看着这支小小的队伍,同样不敢造次,只能派人去招呼更多的人来! 他不住思考眼前这个奇怪情况,那几个成年人是什么人!这帮孩子又要到哪里去! 这支小小的队伍仍然不慌不忙地走着,走在最后的几个孩子,偶尔才回头看一眼,似乎对后面的人不屑一顾! 25-9 苏家巷,万福居。 姜玉凤目送金钱帮的孩子离开,也目送萧安城和乔艳芳离开,她心里就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她回到万福居里,鬼使神差地在万福居里转了一圈。 她至此确信,小店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迅速关上店门,插上门栓,然后就在小店里转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里是金钱帮的藏身地!上次在东边的小院里,让她找到两袋子钱!这里是他们的藏身地,就更应该有钱! 她在店堂里转了一下,就相信这里什么也不会有! 她转身进了后厨。厨房里的灶台和案板挤在一起,人在这里,恐怕连转个身都困难!墙边几个柜橱她都看了,什么也没有!这里也藏不了什么东西! 于是,她进了厨房后面的仓库。她感觉,这里如果有钱,就应该在这里! 她上上下下的寻找!放调料的柜子,挤在墙边的油桶,摞在角落里的面袋和米包,堆在地上的蔬菜,她都找过了,却什么也没找到! 最后,她注意到柜子后面一堆垃圾一样的东西,破麻袋、烂水桶、塞满杂物的箩筐!她一直翻到最下面,掀开几条脏兮兮的面口袋,下面赫然出现四个纸箱子! 她奋力把一只纸箱子搬出来,仅重量,她就感觉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她努力克制自己,慢慢解开纸箱上的麻绳。她喘了一口气,一下子打开纸箱,老天!老天!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成捆的钞票!是满满的一箱子! 她回头看看另外三只纸箱,又冲过去把它们掂了一下,她确信,这是满满的四箱子钱!她毛估估,这一箱子里,可能有一万元!老天!那就是四万元了! 她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箱子钱,考虑了漫长的一分钟!之后,她就在心里叫了一声,我找到了,就是我的!就是我的!我要全部拿走! 25-10 走在街上的这支小小的队伍,是如此的怪异,吸引了许多过往行人的目光。 他们好奇地停下来,看着那些衣裳褴褛、脸面乌黑的孩子们,还有走在队伍中间的几个成年人。他们最好奇的是,这些孩子,居然走得不慌不忙,就仿佛是在逛街! 不过,无论是成年人,还是走在前后的孩子们,脸色都很严肃,偶尔才回头向后看。 这样,行人们就看见跟在后面的同样怪异的一群人。他们几乎有上百人!同样脸色严峻,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孩子们! 在他们后面,还有更多的人跑过来,加入到这群人中! 他们互相低头议论,指点前面的孩子们,不断加快步伐! 杜万财走在他们中间,不断说:“快一点!跟上去!到时候,听我的命令!” 终于,前面这支小小的队伍,走到南元宫巷的巷口。 在巷口,还有几个人在等待他们! 奶奶牵着安湘的小手,站在最前面。她后面是麻子,怀里抱着弟弟。梁茂则拉着安江的手。他们一动不动地看着渐渐走过来的队伍! 如果单独看,他们就好像是一家人,有老有小。但是,当他们和后面的小小队伍汇合到一起时,就让人感觉到意外了! 乔艳芳凑到萧安城耳边,小声说:“那两个孩子,是那两个孩子吧!” 萧安城同样小声说:“我猜,一定是!” 乔艳芳又说:“哥哥,你想怎么样!” 萧安城摇摇头,“现在都说不好。我们看情况吧!” 晓烟并不说话。她只是向麻子指了一下,示意他们走在队伍的前面! 麻子歪着嘴,脸上藏着怪异的笑容,抱着弟弟,继续往前走。 梁茂摸了一下腰里的枪。他稍稍愣了一下,他竟然在那支小小的队伍里,看见了萧安城和乔艳芳。他放慢了脚步,和他们并排走。 他有点阴沉说:“萧先生,好久没见了!” 正文 1305、 一件谁也没想到的事 萧安城微笑说:“梁先生,好久没见了!” 梁茂又说:“你们是不是准备好了!是不是!” 萧安城看他一眼,听出他话里另外的意思,就说:“一切都按晓烟姑娘说的办!” 梁茂盯着他,没有再说话! 乔艳芳注意的,是走在梁茂身边的安江。这孩子很干净,一看就是上过学的孩子。他和其他孩子完全不一样!老天!他就是共方一位大领导的孩子!那么,前面老太太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一定是妹妹!这就是那兄妹俩呀! 乔艳芳心里着实忍不住,就惊叹一声! 这支小小的队伍,过了南元宫巷巷口,继续向东走。但很快,他们就向北拐进一条叫乔庄巷的小街里。 后面渐渐追上来的杜万财,正是认出了这条乔庄巷,心里不由犹豫起来! 25-11 苏家巷,万福居。 姜玉凤悄然打开小店店门,站在门口向两边张望。她感觉,附近无异常! 她转身向西急走。西边是南正街(今黄兴中路),没多远! 出了巷口,她向两边张望,很快看见一个拉着空板车的脚夫。 她向那人一招手,说:“老板,想拉货挣点钱吗!” 那人立刻拉着板车跑过来,问道:“小姐,货在哪里?您……您给好些钱?” 姜玉凤说:“拉几个纸箱子,要过江送到西城,你要多少钱!” 那说:“小姐噢,那……那您得给二十元才好噢。现在物价涨喽,我也要养一家子。” 姜玉凤冷冰冰地盯住他,“老板,你拉得好,我给你三十元钱!怎么样!拉不拉!” 那人急忙说:“拉!拉!小姐说,货在哪里?” 姜玉凤松了一口气,“货就在前面,跟我走就好了!” 25-12 让杜万财迟疑的乔庄巷里,有两个了不得的大单位! 一个是长沙警备司令部,这个他知道。再一个,就是位于警备司令部北面,原是唐生智公馆的第九战区司令部。不用说,这两个单位门口,都有士兵站岗! 但金钱帮的孩子们,快走到长沙警备司令部门口时,竟然停了下来! 他们就那样站在路边,回头看着渐渐逼近的重庆洪门的人! 重庆洪门的人,在杜万财的催促下,慢慢向金钱帮的孩子们靠近。杜万财的想法是,走得近了,如果警备司令部的士兵不干涉,妈的,老子劫了那些孩子就跑! 乔艳芳看着渐渐靠近的人,小声问:“哥哥,怎么着?就这么等着?” 萧安城笑着说:“沉住气。人家孩子都不着急,咱们也不要着急!看着吧!” 这时,他回头看一眼站在警备司令部门里的连国璋。 连国璋靠在大门里面,眼睛盯着外面!他更主要的,要看萧安城的眼色! 昨天晚上,萧安城给他打电话,请他届时接应。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两个至关重要的孩子,一定在其中!其次,就是住进警备司令部之后,始终一言不发的颜伯苓。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那些孩子不安全,颜伯苓不会开口! 所以,外面洪门的人不冲击警备司令部,他就不可能对他们下重手!不下重手,那些孩子就不会安全!他一直盯着那些渐渐逼近的人! 片刻,他向身后挥了一下手。 四个士兵冲出来,端着步枪对着那些渐渐逼近的人! 连国璋心里想,只有四个士兵嘛!他希望那些家伙仍然会冲过来! 但杜万财却不敢动了。虽然只有四个士兵,他考虑再三,还是不敢动! 这样,四个士兵和数百名洪门的人,就在这条小街里对峙起来! 萧安城,还有他身边的晓烟,都希望洪门的人会冲过来!但四个士兵就堵住了他们,让他们多少都有一点失望! 25-13 僵持了几分钟之后,长沙警备司令部门口,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想到的事! 一辆黑色轿车从第九战区司令部那边驶过来,似乎就要拐进警备司令部大门。 但黑色轿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下来! 后面的车窗被摇下来,坐在车里的正是第九战区参谋长李承国。他震惊地看着外面,一个手指指向那些孩子,高声叫道:“你!你你你你!” 站在孩子中间的晓烟,正向这边扭回头。她一眼就看见车里的李承国!她立刻就冲过来,似乎要冲到车边,和他相认。 她突然停下来,回头高声喊叫:“弟弟,弟弟!快过来!” 李承国惊恐地向那些衣裳褴褛、乌黑肮脏的孩子们看过去。 他震惊看见,从那些孩子们后面跑出一个小孩子!那孩子胖乎乎的,摇着两只小手,笑嘻嘻地向这边跑过来! 李承国不用想知道,这就是他儿子!一定是!晓烟叫他弟弟,那一定是他儿子! 他推开车门就想下车。但他却忘了要先迈腿!他就那样,一下子就从汽车里摔出来。他急忙爬起来,两个膝盖还跪在地上,就向他的儿子伸出双手! 但弟弟却从他手边绕过来,直接扑到晓烟怀里! 晓烟抱着他,一直推到李承国面前,指着他说:“弟弟,他是爸爸,他是爸爸!” 接着,她就哭了起来,叫道:“先生,先生,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先生,他是弟弟,他是您儿子!” 李承国就那样跪在地上,一下子就把儿子抱在怀里,满眼睛里都是泪,回头叫道:“晓烟,晓烟,让我怎么谢你!让我怎么谢你!你保住了我儿子!” 这三个人就那样跪坐在地上,互相抱着,一边哭,一边笑,又一边说。他们完全不顾周围的人用那么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 甚至远处的杜万财也看不明白了。那位长官,一看就是一位高官,就那么跪坐在晓烟面前,和她说话!他们看上去很亲密! 他心里头一个感觉是,他妈的,我们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这时,罗炳立司令官从大门里跑出来,一直跑到李长官身边,低声说:“长官,长官,请到里面去吧。请到里面坐。” 李承国这才清醒过来。 他站起来,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拉着晓烟,说:“晓烟,走,跟我到里面去,咱们好好聊一聊!多亏了你呀!我才保住我的儿子!跟我走!” 晓烟急忙拉住他,低声说:“先生,先生,那边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是跟我一起来的。先生,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李承国这才看见街边那一群衣裳褴褛,乌黑肮脏的孩子们,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看见孩子们中间的萧安城,立刻问:“萧安城,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萧安城上前两步,微笑说:“长官,他们就是从重庆逃出来的金钱帮。晓烟姑娘是他们的帮主。还有,长沙发生的事,都和这个金钱帮有关系,他们真是一起的。” 李承国低下头,惊愕看着晓烟,“怎么,你是帮主!重庆和长沙闹出来的事,都是你干出来的?你怎么有这么大本事!” 晓烟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轻声说:“先生,我莫得办法喽,我要养活弟弟,还要养活我自己,我们不冒险,就莫得活噢!” 李承国仍然惊愕万分地看着她。他突然一挥手,大声说:“晓烟,你是为了养活我儿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你就是干出天大的事也没事!一切有我呢!” 他向街边的孩子们一挥手,“走,走,都跟我走!到里面去!炳立兄,你给我们找个宽敞一点的地方,我们要好好叙叙旧!” 25-14 罗长官给他们找的地方,就是警备司令部的会议室。 李承国仍然抱着儿子,手里拉着晓烟,一进门就高声说:“都坐下来!都坐下来!” 他看见站在门口的连国璋,问:“你是什么人!” 连国璋立正说:“报告长官,我是警备司令部警卫连连长连国璋。” 李承国大声说:“很好,连连长,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第一,弄些吃的来,尽量弄好一点,这些孩子们一定饿了!第二,带他们去洗澡!他们现在就是我的人,这么脏的样子怎么行!第三,去买一些衣服来,给他们换一换!最后一件,找地方让他们住下来!将来怎么办,将来再说!” 连国璋敬礼说:“是,长官,弄吃的!洗澡!买衣服!住下来!我马上去办!” 他跑出门外,立刻指着两个女士官说:“你们两个,去给长官泡茶!给所有人泡茶!”话音一落,他已经跑出去了。 会议室里,可就出现奇观了。 两个女士官给两位长官泡茶,一点问题也没有。给萧安城、乔艳芳等人泡茶,也没什么问题。最后,她们就要给那些衣裳褴褛、乌黑肮脏的孩子们泡茶,就有一点怪异了。 她们看着李长官兴奋的脸,不敢造次,对每一个孩子说:“先生,请喝茶。” 那些孩子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更加怪异地看着她们。 李长官仍然抱着儿子,拉着晓烟坐在他身边,就开始询问她是怎么过来的。 正文 1306、 就靠您教了我这一招 晓烟又激动、又难过,勉强笑着说起,去年十月二十四日之后发生的种种故事! 她说:“先生,我找不到家了。较场口那一带,全给炸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我哭着喊姆妈,怎么也喊不应。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太太。可是弟弟饿了,哭了,我好心疼。我口袋里只有两毛钱,用一毛钱给弟弟买了两杯奶,才把那一天捱过去。先生,我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我用什么来喂弟弟!” 李承国也是两眼泪,拉着她的手,摇了又摇,感慨得说不出话来。 25-15 楚湘旅馆,杜万财房间里。 白崇信歪着嘴,盯着赵时甫,不住摇着头,感慨得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说:“赵老板,别再盯着那帮孩子了!他们偷了四五万元钱,当初看着是个大数,现在和你做的生意比起来,算个屁!别再想着他们了!” 赵时甫也摇着头,同样感慨得说不出话来。 白崇信接着说:“我打听过了,那个吴晓烟,是在日军的轰炸中,救出了李长官的儿子!这是什么情分!什么都不在话下!谁敢碰吴晓烟一根汗毛,李长官会派军队灭了他!你说,你还盯着那个孩子帮干什么!” 赵时甫虽然痛苦,但也不得不点点头。 最后,白崇信点着头说:“我告诉你,你要的货,今晚启运,明天上午就能到长沙!这是他们给我做了保证的!我说,你怎么着!” 赵时甫盯了他一眼,就回头盯着杜万财,咬着牙说:“万财,这他妈的还有什么说的!咱们今晚就动手!你安排好,千万不要出事!” 杜万财用力一点头,“行,我明白了!” 这时,白崇信微笑说:“你们准备怎么干?准备不好是不行的!我请兰亭先生来,帮你们出出主意!怎么样!” 25-16 警备司令部会议室里,已出现了奇迹!甚至就出了奇观! 所有孩子,都被连国璋安排去洗澡、去换衣服,然后去食堂吃饭,最后把他们安排在司令部招待所里住下来。 只有二菊没走,因为沈一梅来了。 她一进门就把二菊搂在身边,对所有人说:“她是我妹,是我亲妹妹!” 和沈一梅一起来的,还有一脸冷笑的韩丹。她始终靠在窗前,看着会议室里的人。 桂龙海是最先来的,因为他就在战区司令部里工作,离得近。 奇迹是,受伤住院的陈子峰和李三也赶来了! 他歪着嘴说:“小姜在电话里对我说,这边可能要出事!你们说,我能不来吗!” 这些人聚在一起四面望一望,不由都笑了起来。除了沈一梅,他们互相都认识,简直可以算是老朋友了! 陈子峰拉着梁茂的手,仍然歪着嘴,笑着说:“兄弟,我是真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他回头向桌边的人说:“你们恐怕不知道,梁茂兄弟是个共!不过,他和我一起在罗店打过仗!并且,他是把我和安贼从提篮桥监狱里救出来的人!没说的,他是我好兄弟!” 韩丹不失时机,向沈一梅一指,“子峰,我告诉你,这位沈小姐算是我的姐,她也是共!她告诉我,她来这里的任务和梁茂兄弟一样!” 陈子峰嘎嘎地怪笑着,首先向沈一梅走过去,“哎呀,沈女士,原来你也是共!我真是想不到,这么美丽的沈女士,原来也是共!真是太好了!我们这里什么人都有了!哎呀,恐怕我们的目的都差不多吧!啊,是不是!” 桂龙海满脸惊愕。但梁茂和沈一梅却都面带微笑,甚至向陈子峰点点头。 陈子峰回头瞪着梁茂,“兄弟,你说是不是?” 梁茂却摇摇头,“陈队长,我跟你说一句实话,我能不能完成我的任务,不是我说了算。我只能在这里看着!傻看而已!” 陈子峰阴沉问:“为什么!” 梁茂说:“不管你们什么任务,都由晓烟姑娘说了算。她不点头,你们什么也干不成!不信你们就等着瞧吧!”他这么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所有人都回头盯着一直坐在李长官身边的晓烟姑娘。此时他们才看出来,晓烟姑娘年龄不大,但眼睛里闪出的,却是谁都想不到冰冷!像冰锥一样扎人! 晓烟早就听出来,他们议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那安江兄妹! 她心里早就有一个明确打算,谁敢碰一下安江兄妹,她一定对他不客气! 他们正意外地看着晓烟姑娘,很突然的,会议室的门被人“砰”地一声撞开!紧接着,秦雅丽就如疯了似的冲进来! 她一冲进门,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四面看了两圈,却谁也没认出来! 她只是叫道:“啊!真的吗!真的吗!我儿子在哪里!” 李承国向她叫道:“雅丽,雅丽,我们在这里!” 秦雅丽眼睛扫来扫去,终于看清向她招手的李承国,再一转眼睛,才看见他怀里的儿子!她撞翻了两把椅子,跌跌撞撞地直扑过去,一下子就把弟弟搂在怀里! 紧接着,她就放声大哭起来,连声叫道:“弟弟,你想死姆妈了!” 李承国把她拍了又拍,说:“雅丽,你真应该感谢晓烟!是她救了弟弟!” 秦雅丽抹了一把眼泪,对着晓烟说:“我听说了,晓烟,你是帮主,是不是!你是帮主才救了弟弟。我见了帮主要下跪的!”她说着,就真的跪了下来。 晓烟急忙去拉她,连声说:“太太,太太,请不要这个样子,我当不起的!” 弟弟在秦雅丽怀里扭来扭去,不住叫:“子子,子子。” 晓烟拉着他的手说:“弟弟,她是你姆妈,她是你姆妈,快叫姆妈!” 25-17 接下来的过程,晓烟姑娘又令人意外地恢复成小女孩的模样。 她开始讲起,她在十月二十四日日军轰炸之后经历的事!她如何用仅剩的一毛钱做引子,偷了三元七角钱!她如何拉起金钱帮,如何和其他小团伙争斗抢地盘。 她突然向李承国高举起那枚金光闪闪的大铜钱,叫道:“先生你看!” 李承国刚一抬头看,就察觉下巴底下被顶住一根棍子。 他低下头四面寻找,“晓烟,你从什么地方掏出要根棍子来,我怎么没看见?” 于是,晓烟再次从她的裤子口袋里抽出她的兵器:紫红色“枣木棍”,亮给他看。 她说:“先生,就靠您教了我这一招,我才保住了弟弟,也保住了我自己!” 她又说:“我那个时候,布包里只有几元钱,可是,金钱帮里二十几个孩子,天天都要吃饭!先生,我那个时候都要愁死喽,后来才盯上了赵老板的钱!再后来,就逃命逃到了长沙,也才有了今天!” 坐在桌边的几个人,刚才还鬼眼眨眨,互相别苗头、呛气口,一副人五人六的样子,此时也不由唏嘘起来,感叹人生,真是捉摸不定,谁也掌控不了的! 25-18 这天夜里,李承国和秦雅丽共同跪在卫生间的木盆旁,一起给弟弟洗澡。 只洗了一会儿,这夫妻两个都变成了水人,因为他们时不时的就要抱一抱一身水的儿子,亲一亲他红通通的小脸。 弟弟在晓烟的一再诱导下,终于叫出了“爸”,又叫出了“姆妈”,把他们快乐的,都是眼泪汪汪的,不知该怎样才好了。 秦雅丽说:“晓烟,以后就住在家里吧。有你在弟弟身边,我一百个放心!” 这时,晓烟就有些为难地说:“先生,太太,我也希望那个样子。只是,我还有一帮孩子,我不能和他们分开噢,还是要在一起的!” 李承国立刻说:“晓烟,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安排好,也给你们金钱帮的孩子们安排好。这一两天就住在家里吧。我看,弟弟一时还离不了你。” 到了这个时候,晓烟也莫得办法了,只好点头同意。 25-19 这个时候,在警备司令部招待所楼上的贵宾客房里,陈子峰和萧安城坐在颜伯苓对面,微笑看着他。 在他们隔壁房间等候的,则是罗炳立总司令官和乔艳芳。连国璋站在房间门口,随时等候差遣。他们其实都在等候陈子峰和萧安城能问出什么结果来。 罗总司令这三个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希望知道,长沙到底有没有银子! 不过,坐在颜伯苓对面的萧安城却微笑说:“颜先生,我不问银子的事,至少今天不问,也许以后会问。” 颜伯苓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那,你想问么?” 萧安城顿了一下,似乎想引起颜伯苓的重视,轻声说:“颜先生,我们今天的主要目的,是想寻找日本人,潜藏在长沙的日本人,就是这件事。” 颜伯苓更意外了,“先生,介个事情,我更莫得办法喽,你问错人喽!” 萧安城不慌不忙地说:“我们判断,潜藏在长沙的日本特务似乎不少。他们每天吃饭、住宿、乘车、交际,干这个,干那个,肯定要花不少钱。他们应该有比较充足的经费才对。我们判断,日本人钱,应该是通过银行转过来的。” 正文 1307、 他们都是挺凶的样子 颜伯苓用力一点头,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但他很快就皱起眉,歪着嘴,陷入沉思之中。 就是他这种怪异表情,让陈子峰和萧安城都感到不妙。 “难噢,”颜伯苓小声说:“头一个,你们不知道外面的哪家银行往长沙汇款。二一个,他们汇到长沙哪一家银行,你们也不知道。这个就难办喽。” “长沙银行很多吗?”萧安城问。 “银行倒是不多噢。不过,银行下面的小支行就比较多了。” “我们挨家问呢?” “可是你们不知道外面什么地方,哪一家银行汇过来,对方又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单位,您怎么问?” 这下子,萧安城和陈子峰都说不出话来了。 总不能拿一把枪,顶在人家头上,逼着他们查吧!那些银行职员也不知道查什么! 萧安城仍然微笑着,温和说:“颜先生,我们知道,您是银行老人,经验丰富。您指点我们一下,如何寻找。他们是日本特务,就是要破坏我们的抗战,希望您帮助我们。” 颜伯苓想了一下,说:“比较简单的办法,就是你们知道日本人大概住在什么地方,他们住地附近的支行应该不会多。” 萧安城一点头,“您说的对,这样范围就缩小了。您接着说。” 这时,颜伯苓也笑了起来,“接下来,你们要想办法知道,往这里汇款的日本人住在哪个地方,到他们的汇款银行去找!我直接说吧,那应该是在日本人占领区里噢!” 萧安城回头盯了陈子峰一眼,说的却是,“您说的对,找到汇款的人,我们这边才好请长沙银行的人查,对吧?” 颜伯苓微笑说:“是的。所以,我感觉,这个问题仍然很困难。” 萧安城不动声色说:“颜先生,虽然我们没问清楚,但您也算帮了我们。过一两天,我们再来找您问。另外,我们也希望您能帮我们想想办法。” 这时,陈子峰在旁边说了一句:“颜先生,如果能帮我们找到日本人,我们会非常感谢您!不管您有什么麻烦,我们都能帮您解决!” 他说得很客气,但眼神可不客气,甚至含着一丝威胁!意思似乎是说,你帮我们,或者不帮我们,结果完全不一样! 25-20 在隔壁房间里,罗长官有些愤怒地瞪着陈子峰和萧安城。 “你们就问了这么简单两句话!是不是太简单了!” “长官,”陈子峰口气很硬地说:“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寻找日本特务!” 萧安城轻轻拉住他,挥手让罗长官看着自己,轻声说:“长官,我认真说一句,长沙肯定有银子!银子跑不了!早几天,迟几天,都会找到!寻找日本人,就是要和颜先生建立起合作关系。请长官不要着急,就是这几天的事,一切都会查清楚!” 罗长官瞪着他们,终于说:“好,我等着看!希望你们给我一个好结果!” 萧安城临走时,微笑说:“长官,考虑一下,找到银子之后怎么办!” 25-21 罗长官的汽车,将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送回到西城的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现在,他们就坐在陈子峰的病房里,互相盯着。 其实,主要是陈子峰和萧安城互相盯着,似乎在较量眼力。他们都是挺凶的样子! 乔艳芳和李三则狡黠微笑,在一旁观察他们。 “安贼,你一天都和那些孩子在一起,你见着那两个孩子了?” “见着了。大的叫安江,是哥哥,十四五岁的样子。他一直跟在梁茂身边。小的叫安湘,只有六七岁,是妹妹,和那个老太太手拉着手。在会议室里,也和她坐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陈子峰瞪着他。 “他们很谨慎,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告诉你,这也是你的任务!” 不料,萧安城却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高声说:“陈子峰,你狡猾得跟个贼一样,我就不相信你没看出来!你老实说,你看出来没有!” 乔艳芳和李三,一下子就把眼睛转到陈子峰脸上,观察他。 陈子峰那张嘴,又是一副歪来歪去的鬼模样。他似乎也明白萧安城说的意思! 可是,他一拍膝盖,恶狠狠说:“那好,你说一遍,看看我们想的一样不一样!” 萧安城被他气得笑了起来,甚至旁边的乔艳芳和李三也笑了起来,很不屑的模样。 陈子峰却不管不顾,“安贼,你给我说!现在就说!” 萧安城沉思着摇了摇头,终于轻声说:“这件事很不好办。说句实话吧,我就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谁动了那两个孩子,晓烟姑娘就不会让颜伯苓开口!晓烟姑娘要让颜伯苓开口,首先要保证她的金钱帮孩子们都安全了!不是一时安全,是真的安全!颜伯苓不开口,罗长官就不会放过我们!晓烟姑娘如果生了气,战区李长官也不会放过我们!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所有人和事,都是互相连着的!” 陈子峰却不依不饶地说:“弄走两个孩子,谁也不会知道!” 萧安城凶恶地瞪着他,“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梁茂在这里是什么目的,也是为了那两个孩子!他和金钱帮的孩子呆了好几天,为什么没带走两个孩子!你想想就明白了!” 陈子峰的下巴,左边一摇,右边一摇,却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说句实在话,他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妈的,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梁茂和那两个孩子呆了好几天,都没有带走两个孩子,都说明那个晓烟姑娘,是个硬茬! 这时,乔艳芳小声说:“我看,这几件事,只能一个扣一个扣地解,全解开了,就什么都好办了!你们说呢?” 陈子峰没说话。萧安城向她点点头,显然认可她的意见! 他又向乔艳芳说:“给龚长官发个电报,问他一下,对南昌的银行有多少了解。” 乔艳芳说:“就这么问?是不是太简单了。” 萧安城说:“龚长官如果有这方面的情况,一定能听明白。要是没有,咱们说再多也没什么用!看龚长官怎么回电吧!” 25-22 萧安城终于回到监听科的时候,已经快到夜里十二点了。 他走进监听室的门,屋里除了两名监听军官正在监听电台信号外,就是孤零零坐在墙边的姜玉凤!他明白了,她在等他! 姜玉凤眼神阴阴地盯了他一眼,站起来就往楼上走。 萧安城看出她有话要说,就跟在她后面,也往楼上走。 到了楼上,他看见姜玉凤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他这才看出来,她竟然在自己的房门上安了一把挺大的锁! 姜玉凤打开房门,示意他进去。 萧安城进了门,四面一看,就看见墙角里摞着四个纸箱子,几乎有一人高! 姜玉凤走过来,打开最上面的纸箱子,让他往里看! 他探头往箱子里看,虽然已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但还是吃了一惊!里面是满满一箱子钱!都是法币! 他上下一指这四个箱子,“都是?” 姜玉凤几乎咬着说:“都是!” “这么多!” “安城,你早就知道那个小店里有钱!是不是!”姜玉凤的眼神已有点凶了! “是!我知道!晓烟姑娘曾经告诉我,那里有钱!不过,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你就是想让我找到这些钱!是不是!” “是,有这个意思!这些够了吗!”萧安城认真盯着她。 “够!这么多还不够,我就有毛病了!”姜玉凤仍然咬着牙说! “既然够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萧安城,你就是想买通我吧!让我不再查你是什么人!是不是这个意思!” 萧安城冷静地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轻声说:“小姜,这个话,你以前也曾经说过。我对你说的是,你该怎么查,还是怎么查!查到了,就向长官报告!” 姜玉凤怒不可遏,重重地把他一推,叫道:“我查到了,向长官报告了,这些钱还是我的吗!我他妈的就什么也剩不下了!” 萧安城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拉她在床边坐下,扳着手指说:“小姜,你听清楚,从洪崖洞开始,一直到这里,我对你说过这么几个意思,你认真考虑一下。第一,你想留在重庆,我说我可以帮你留下!第二,你该怎么查,仍然怎么查,发现了什么,就向长官报告!第三,你不能离开,尤其不能跟着吉野走!第四,你说你需要钱,我说我想办法帮你弄到钱!对不对!” “对!这些话你都说过!但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唯一的解释,你就是想买通我!” “有一点这个意思!但买通你的这个意思,其实是你不能离开我!你该怎么查,还是怎么查!不管你发现什么,都可以向长官报告!我说清楚没有!” 正文 1308、 被一把大锁牢牢锁住 “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说明白,我就告你企图贿赂我!” “小姜,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你留在我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换作别人,不是躲,就是杀了我!你为什么要让我留在你身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瞪着眼睛叫了起来。 “我需要你的聪明和细心,帮助我破译日本人密码!这个工作非常枯燥烦人!谁都坐不住,更看不到希望!只有你能忍受枯燥,能坐得住,你还有聪明和细心,能帮助我从资料中找到答案!我需要的就是这个!钱你已经够了!我相信,这样你更能坐得住!” “你就是为了破译密码?” “就是为了破译密码!我在杭州训练班学过一点,只是皮毛。听外国佬上课,让我开了一点窍,但还不够!我就想在这件事上取得成绩!所以,我需要你坐得住,帮助我查找资料!小姜,我说清楚了吗?” 25-23 姜玉凤盯着萧安城,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在她心里,她就是相信萧安城是一个共!但她就是找不到证据! 他妈的,你就是天天跟在这么一个狡猾家伙的身边,想找到证据,绝无可能! 但是,我可以说一百个“但是”!我弄到这么多钱,我够了!我也能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帮助他破译密码!他妈的,破译密码能取得成功,也是我的功劳! 想清楚这一切,聪明的姜玉凤也不得不考虑眼前最重要的事了! “好了,安城,你告诉,现在我拿这些钱怎么办!是不是分批汇走?” “小姜,你不能再汇了!你汇了那么一次,已经够多了!再汇就要被人怀疑了!” “那我怎么办!不能就这么堆在房间里吧!” 萧安城抿着嘴,表情严肃地盯着墙角里的四个纸箱子!它们摞起来几乎有一人高!能堆到一人高,那得多少钱呀! 他小声说:“暂时,你只能放在房间里!咱们一起把床挪到门口这边,把箱子放在床放下,用床单盖着,不要让别人一进门就看见四个纸箱子!暂时这么放着吧,怎么办,你让我考虑一下!” 这时,姜玉凤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认真说:“安城,你回回都能说话算数,这一次,你也要说话算数!我需要这些钱,我绝不能没有这些钱!” 萧安城小声说:“我知道,你让我想想办法。很晚了,咱们早点把床挪过来。” 他们两个人一起动手,把姜玉凤的单人床挪到门口这边,又把四个纸箱子塞到床底下,用床单盖住。 他们忙完了,伸直腰看了看,都感觉这样要安全一些! 25-24 丝茅村,仓库里。 夜确实很晚了。这一带的周围寂静无声,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梁金凯终于做完今晚的最后一笔生意,让一个满脸微笑的商人抱着一箱子钱走了。 他走进门卫室,看见炊饼和另一个孩子已经起来,正送那个商人出去。片刻,他们回到门卫室里,傻傻地看着梁先生。 梁金凯微笑说:“我走了,你们就锁门。不过,晚上睡觉还是要警醒一点。” 炊饼嘻嘻地笑着,欠身说:“先生你放心,我们晓得规矩,一定小心。” 梁金凯向他们点点头,就出了仓库大门。他听见大门正关上,并且落了锁。 他向前走不太远,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等他。 他上了车,对司机说:“走吧。” 汽车沿着土路,一直向西驶去。 25-25 十分钟之后,丝茅村仓库的外面,又陷入到寂静无声的夜色里。 但不太久,附近的山坡上出现几个黑影,他们探头探脑观察,之后,悄悄地摸到仓库大门口。在他们后面,又有几个人在黑暗中冒出头来,看着前面的人。 前面的几个人,走到大门外面,就闪到门边。一分钟之后,又有一个人影走过来。 这个人却有点怪,他抱着一个很重的纸箱子,嘴里哼着小曲,不时还跺一下脚。 他似乎踉跄一下,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不高但也不低。 刚刚在门卫室里躺下的炊饼,听到外面的声音,心里有些意外。怎么回事,今晚还有人来吗?可梁先生已经走了,他做不成生意喽。 接着,他就听到外面传来拍门声,有人在外面说:“看门的,来开一下门。” 炊饼急忙爬起来,出了门卫室,问道:“您是哪一位?有么事噻?” 那人在外面说:“霞飘天雨雁斜飞。兄弟,我问一下,梁先生是不是走了?” 炊饼说:“是喽,梁先生走喽。您先生生意做不成喽!” 那人在外面说:“我还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一步。兄弟,这样好了,我有一箱子东西,放你门卫室里,明天早上交给梁先生,这是他特地跟我要的。你开一下门,把这个箱子放在你门卫室里就行了。我恐怕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再来!” 炊饼扒着门缝看,外面只有一个,脚下确实放着一个纸箱子。 那个人不住用衣襟扇着风,似乎走夜路走出了汗。 他再侧耳倾听,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也许这个人确实来晚了。 炊饼应了他一声,就用钥匙开了门,推开一条缝,看着那人。 那人指着地上的纸箱子,“兄弟,劳驾,你把这个箱子搬进去就行了。” 于是,炊饼就出了门。他刚弯下腰,就察觉旁边有一个黑影扑过来。他再想后退也来不及了!他头上挨了一棍子,立刻就失去了知觉! 外面的人抱起纸箱子就往里走! 他身后又有两个人,直接冲进门卫室里,照着另一个孩子的头上,又是一棍子! 抱着纸箱子的人并不管这些,只是快步向里走。 他一边走一边大声说:“梁先生还没走吧!梁先生你还在吗?哎呀,我总算是赶来了!” 他走到距离第一栋仓库只有十几米的地方突然停下来。他放下箱子,很快从里面拿出一个瓶子,并且掏出打火机点燃。 就在这时,葛宝山听到外面的动静,走来打开小门,向外面看。 门一开,他就看见一个点燃的瓶子向他飞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掏枪,那只瓶子就在他的脚下摔得粉碎,立刻就燃烧起来!接着,又有几只燃烧瓶飞过来,摔在地上。门口的大火就猛烈地燃烧起来! 他只能退到仓库里,拔出枪就向外面射击! 另外两个弟兄也冲过来。但门口火焰熊熊,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不断向外射击! 这个时候,又有一些人从大门口冲进来。他们也抱着纸箱子。 他们一直冲到第一栋仓库的西头,才放下箱子!他们先用石头打碎了小窗户的玻璃,之后,就把点燃的燃烧瓶扔进那个小窗口! 燃烧瓶在仓库里摔得粉碎,汽油四溅,大火顿时燃烧起来! 小窗户里面,正是梁金凯存放假币的房间!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纸箱子!这个小房间用一道砖墙隔开,墙中间的铁栅栏门被一把大锁牢牢锁住! 葛宝山三人也看见那个小房间里燃烧起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进不了那道门,他们身边甚至连水也没有! 他们高喊了几声,很快就发现毫无用处!仓库里只有他们三个人!门卫室的两个孩子,恐怕也不好了!附近的丝茅村,至少在两里之外!他们再喊,别人也听不见! 仓库里烟雾弥漫。他们只能用洗脸的水浸湿衣服,捂在嘴上,然后就无奈地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大火! 眼前的情况很清楚,外面的人就是来烧那些假币的!他们可能是日本人! 25-26 天快亮的时候,一个监听军官叫醒了正沉睡的萧安城,说有电话找他! 他披衣下楼去接电话。 葛宝山在电话里向他喊叫:“安城,日本人放火烧了仓库!丝茅村仓库!他们烧了梁长官的货!大火堵住了门,我们都出不去!他妈的,小房间里的货烧得光光的!” 萧安城吼了一声,“好了,我听清楚了!你还通知谁了!” 葛宝山急忙说:“我给梁长官打了电话,他正在来的路上!安城,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请你尽快通知子峰!最好叫他来一趟!混蛋日本人,把货烧得光光的!” 萧安城立刻说:“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通知子峰!” 他回到房间里穿衣服的时候,看见姜玉凤也披衣出来,正看着他。 他匆忙说了一下情况,叫她和楼下的监听军官都小心一些,防备日本人来突袭! 他冲出监听科,先去隔壁的通信处借了一辆卡车。 他开车先去了第二十二野战医院,通知了陈子峰和李三,然后就开车向施家港疾驶! 25-27 萧安城的卡车要先过江,再穿过三角洲机场外的公路,再向丝茅村那边疾驶!这一路,可需要不少时间! 等他们赶到丝茅村仓库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 梁金凯已到了现场,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正文 1309、 想跟您请教一些问题 葛宝山和另外两个弟兄站在他身边,也只能无奈地看着。 陈子峰捂着腹部,下了车,观看火烧的现场! 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把火烧得极其精准!第一栋仓库的西头,已完全被烧垮了!里面的货是个什么情况,不用看就知道了! 仓库的大门也被烧毁了!整个仓库,就是这两个点被烧毁! 葛宝山用几句话就说明了当时的情况。他们被火堵在仓库里,根本出不来! 另外一点,看守门卫室的两个孩子也不见了踪影! 放火的人,就是冲着那些假币来的!他们干得可真准确,真彻底! 陈子峰回头盯着萧安城,“安贼,日本人干的?” 萧安城向他撇了一下嘴,“干得这么精准,似乎就是日本人干的!” 陈子峰瞪着他,“你说似乎,是什么意思!” 萧安城冷静说:“你注意一下,门卫室的两个孩子也不见了,这就奇怪了!日本人抓那两个孩子干什么!金钱帮又没偷他们的钱!” 陈子峰咬着牙说:“那就是赵时甫了!” 萧安城说:“我也是这么想!赵时甫的一车假币被金钱帮的孩子给烧了!他就应该来报复!我想的是,可能还是和日本人有关系!” 对这一点,陈子峰和梁金凯都认可!他妈的!这把火烧得实在太精准了! 26-1 上午十点钟,连国璋亲自带着一个排的士兵,突袭赵时甫手下住的“丰成”小客栈。 丰成小客栈里简直就是人挤人!所有的房间里,包括走廊里,都住了人!有人随地而卧,呼呼大睡。更多的人则聚在一起打牌或者聊天。 小客栈里弥漫着熏人的臭气! 连国璋带着他的士兵,在洪门成员敌视的目光下,搜索了每一个房间,包括厨房和库房,以及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但他没找到金钱帮的两个孩子! 所以,他最后只能带着士兵们离开! 他知道,杜万财就住在楚湘旅馆里,赵时甫甚至租了一栋小楼居住! 但连国璋没有心思去找他们!没有找到孩子,对赵时甫和杜万财都没有什么好说的!甚至还会遭到他们的嘲笑和羞辱! 26-2 中午时,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开着小卡车,去了长沙警备司令部。 在罗长官办公室里,连国璋被招来,问他搜查情况! 连国璋有些恼怒地告诉他们,没在洪门的小客栈里找到两个孩子!所以,丝茅村仓库那把火,是不是洪门的人放的,还很难说! 这几个人眼光一碰,就知道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就是件怪事!从手法上说,行动简练干脆,目标准确,逐步实施,似乎更像是日本人干的!他们都是有经验的特工,干这种事,就应该是这种干法! 但道理又极其简单。日本人的目标明显是仓库小隔间里的假币!他们抓那两个孩子干什么!有意思吗!毫无道理嘛!这又像是赵时甫的洪门干的! 这时,罗长官说了一句只有大智者才会说的话:“我说,你们还是去问问帮主吧!” 对晓烟姑娘有更深刻了解的,只有萧安城。 但他考虑一下就明白,他对这位帮主不能多说什么! 陈子峰和连国璋虽然都挺敬佩晓烟姑娘,但心里还是把她当作一个小孩子!小孩子耍的把戏,蛮好,蛮有意思!这就是他们的想法!他们觉得,自己耍的,才是成人把戏! 不过,眼前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了,去问一问又有何妨? 26-3 第九战区司令部,就在长沙警备司令部的北侧,隔着一条小巷而已。 陈子峰、萧安城和连国璋步行去了战区司令部。他们请门口的卫兵给里面打电话,说他们要拜见李长官。 这几天,李长官要守着儿子,自然在家。所以,陈子峰他们最后就去了李长官的家。 战区司令部使用的是唐生智的公馆。里面有两栋小楼,还有一大片平房,属于院中套院的格局。甬路虽然四通八达,却如迷宫一般复杂。 陈子峰问了好几位军官,才找到李长官的家。 他们进门的时候,李长官和秦雅丽刚刚吃完中午饭,此时正围在弟弟身边,关切看着晓烟给他喂饭。 晓烟说:“一次只好喂半勺。喂多了,弟弟就含在嘴里不嚼了。弟弟喜欢吃鱼汤泡饭。好吃,他就会多吃一点。” 李长官和秦雅丽喏喏连声,就如小学生一般。 秦雅丽睁大眼睛,恭敬地看着她,低声说:“帮主,我来试试可好?” 晓烟笑个不住,把小碗递到她手里,说:“在太太面前,我就不是帮主喽。” 陈子峰三人,看着这么一种情形,都是眨鼻子眨眼睛的,也不知该怎么着好了。 晓烟空了手,这才回头看着他们三个人。她刚才的眼神还是明亮而清澈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得冷静而尖锐!就仿佛盯着三个手下! 她轻声说:“今晚十点,给你们消息!” 陈子峰他们还有些发愣,在考虑要不要再问问什么。 李长官斜眼瞟着他们,有点讥讽地说:“帮主发过话了,还不走么?” 陈子峰急忙说:“是,长官,是,帮主,我们今晚再来!” 26-4 陈子峰他们再回到罗长官的办公室时,就接到乔艳芳打来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说:“我给本部发电,报告了丝茅村发生的事!只过了一个小时,龚长官就给我回电!我念一下电文,是什么情况你们仔细考虑!‘尽快查处火灾原因!昨日电收悉。我将于三日或五日内抵沙,深谈昨日电!’就是这些,你们琢磨吧!” 陈子峰相当震惊,更不放心,又问:“前面说的是‘查处’?” 乔艳芳说:“就是‘查处’两个字!要你查清楚,再处理好!” 陈子峰又问:“后面是‘深谈昨日电’?” 乔艳芳说:“没错!是深谈!他什么意思,你们琢磨吧!” 陈子峰找了一页纸,将乔艳芳说的电文写下来,递给萧安城看。 萧安城把这个电文看了又看,低声说:“前面是授权,叫你尽快办完!目的给后面的事让路!这后面的事,就是关于银行的事!长官要深谈,那就是说,长官那边早就有想法了!现在丝茅村被人纵火,惹怒长官们了!子峰,我们要尽快把银行的事弄清楚!” 罗长官听他们这么说,就问了一句:“你们说的银行,是关于银子的事吗?” 陈子峰回头盯了一眼萧安城,严肃说:“长官,长沙肯定有银子!早一天晚一天,我们一定能找到!不过,对我们来说,这已经是次要问题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罗长官盯着他,“和那位颜先生有关系?” 陈子峰用力一点头,“是!” 26-5 警备司令部,招待所客房里。 颜伯苓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地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他足足盯了他们有三分钟!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颜伯苓的声音有点严厉。 “就是向您请教一些有关银行方面的事。”陈子峰面带微笑,随意说。 “你们不会是想打银行的主意吧?长沙的银行,可都是政府的银行!” “颜先生,看您说的,我们怎么会动自己的银行!我们怎么……” 他忽然闭了嘴!他自己心里一动,同时察觉萧安城也动了一下。 他回头就盯着萧安城,看出他的眼神相当严厉!一个想法意外从他心里冒出来!但他很快就感觉,他妈的,这是不可能的! 但萧安城却上身前倾,认真看着颜伯苓,直接说:“颜先生,我们想动的是日本人的银行!想跟您请教一些问题,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长沙可没有日本人的银行!”颜伯苓轻声说。 “沦陷区里有!我们想动那里的银行!”萧安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颜伯苓惊愕地看着他们,终于说:“沦陷区,可是日本人的天下!” 这时,陈子峰对自己心里忽然冒出的想法也反应过来了。 他轻声说:“先生,怎么在沦陷区里动手,是我们考虑的事。我们就想知道银行方面的各种情况。我也说一句实话,我们也不知该了解什么,甚至不知道该问您什么!我们两个都是外行,但就是希望您对我们说一说!” 颜伯苓似乎听明白了,眼睛转着,明显是在考虑,他要对他们说什么! 这时,萧安城微笑说:“先生,我说一说我知道的情况,然后请您指点。” “你说,你说。” “我多少知道的是,一个人从长沙往重庆或者成都汇款,可以用信汇,或者电汇。” “你说的对,信汇慢一点,不太把稳。电汇就比较快,当天就可以收到。” “对。我还听说,长沙的银行如果与沦陷区的银行有汇兑协议,也可以汇款。” “是,只要他们有协议。”颜伯苓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和什么银行都可以签协议吗?” “那肯定不行。长沙这边的银行,只能和那边没什么政府背景或军方背景的银行签协议。要是和日本银行签,咱们这边的军队也会找他的麻烦。” 正文 1310、 那个喇叭就没有停过 “先生,我的问题是,我们这边用的是法币,他们那边用的是维新币,可以汇吗?” “噢,是这样的,那边汇过来维新币,长沙的银行就给它按汇率换算成法币,再交给客户。反过来,这边汇过去的法币,那边也给换成维新币,再交给客户。” “可是,这样一来,长沙银行手里不就有了一大批维新币吗,那边银行手里有了一大批法币,这些钱怎么处理?” 颜伯苓笑了起来,“这个我解释一下。长沙汇过去的法币款子,只是一个数字,钱并没有过去,还在它自己手里。同样道理,那边汇过来的维新币,也是一个数字,并不是真汇来维新币。这个道理,不知你们是不是能理解?” 萧安城点点头,“明白,明白,双方汇来汇去的,都是数字。但两边汇的款,一定不一样,对吧?这个差,怎么办?” 颜伯苓说:“两边汇款肯定有多有少,数量有差距。按照他们的协议,每个季度,或者每半年,双方平一下账就行了。如果差额不太大,就直接转移到下一个季度。” 萧安城用力点头,“明白,明白。颜先生,咱们再回到刚才那个问题,这边的银行,只能和那边的普通银行汇款,不能和日本银行汇款?” 颜伯苓又笑了起来,“当然不能,双方没有协议嘛,怎么汇?万一汇错了,怎么办?” 萧安城紧跟着问:“万一真汇错了,怎么办?” 颜伯苓认真说:“刚才说过了,双方汇来汇去的,就是一个数字。即使汇错了,把这个汇款单据作废就行了,没有协议,汇错的款是进不了账的!” 这时,萧安城就不说话了。他回头盯着陈子峰。 但陈子峰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也说不出话来。 冷静地说,他们的银行知识,只有幼儿园水平,对这一类专业问题是看不透的! “汇来汇去,就是一个数字!”陈子峰不甘心地问。 “是,就是一个数字,作废就完了!”颜伯苓有些不屑地看着他。 “如果是沦陷区的银行之间,也汇错了,怎么样?” “也一样,双方通个电话或者信函,作废就完了!” 这时,萧安城再次上身前倾,盯着颜伯苓,“如果汇错的款,数量很多,数十件,甚至数百件!也都是作废就可以吗!” 颜伯苓难以相信地看着他,用力摇着头,“长官,那就很麻烦了!怎么可能呢!那个职员再马虎大意,弄错一件就不得了喽!他饭碗恐怕都保不住喽!他怎么可能……” 他突然住了嘴,瞪大眼睛看着萧安城,说话时连声音都哑了,“长官,你总不会拿着枪,顶在人家头上,逼着他这样……这样……!长官,那可是在沦陷区呀!” 萧安城一动不动盯着他,盯了他许久,很突然地说:“谢谢您,颜先生,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如果我们以后还有什么疑问,再向您请教!” 他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颜先生,今天说的话,决不能出这个房间!” 颜伯苓震惊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26-6 到了这天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白崇信就像疯了似的冲进楚湘旅馆杜万财的房间里! 他喘着粗气,瞪大的眼睛里冒出凶光,就仿佛要吃人一样,瞪着赵时甫和杜万财! 赵时甫看出来了,一定出了什么大事,问道:“老白,你怎么回事,又出什么事了?” 白崇信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我刚刚知道,他妈的,我刚刚知道,你们在丝茅村抓了两个孩子!你们就是混蛋!你们抓那两个孩子干什么!你们吃饱了撑的呀!啊!” 赵时甫也生气了,高声说:“他们偷了老子那么多钱!我不能随便放过他们!” 白崇信跺着脚,一声接一声地大吼了起来,“你混蛋!你他妈的混蛋!混蛋透顶!那些孩子要不偷你的钱,简直天理不容!你他妈的就是个挨千人操万人操的愚蠢混蛋!” 杜万财从白崇信愤怒到这种地步,看出一定出了问题,还是个大问题! 他急忙挺到他们中间,拦住这两个已经瞪红眼睛的人,急切说:“老白,我们干得很利落!是按照你的办法干的!谁也不知道是我们干的!” 白崇信怒吼道:“你们抓了那两个孩子,谁都知道是你们干的!按照老子的计划,一切都做得跟日本人一样!谁都会怀疑是日本人干!你们简直愚蠢到家!自己撅着屁股操自己!还怕天下人不知道!这他妈的就叫不打自招!混蛋东西!告诉你们,你们赶快逃命吧!再晚你们这两个混蛋就逃不掉了!” 他说完,就气呼呼地走了,差一点把那扇门摔掉下来! 房间里安静下来。房顶上昏黄的电灯一动不动地照耀着呆立的赵时甫和杜万财。 他们到这个时候才想明白,抓那两个孩子,实在有点蠢!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赵时甫小声说:“万财,你想想办法,把那两个混蛋小子处理掉!处理干净一点,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快去吧!” 杜万财小声说:“先生,老白让我尽快离开这里!” 赵时甫吼了起来,“你他妈的,先把那两个混蛋小子处理掉!接下来的事,再说!” 26-7 夜里九点半的时候,陈子峰和萧安城离开了长沙警备司令部。 出大门的时候,连国璋从后面追上来,说:“我知道你们要去等消息,我也去!” 陈子峰一歪头,“兄弟,走吧!” 第九战区司令部就在警备司令部的北面,隔着一条小巷。 几分钟之后,他们穿过小巷,就到了战区司令部那一边。 萧安城突然捅了陈子峰一下,向旁边一呶嘴,并且停下来。 陈子峰一回头,就看见墙边的黑暗处,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他们走过去,晓烟姑娘果然站在阴影里。她显然正在等消息! 萧安城弯下腰,小声说:“晓烟姑娘,会有消息吗?” 晓烟用更低的声音说:“我说不好,我们只能等着噢!” 他们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分钟!四个人都很紧张! 正在这时,那边的小巷里跑出两个小小的黑影,一直向这边跑过来。 他们突然停下来,向黑暗中的这几个人影张望。 晓烟低声说:“我在这里!” 那两个衣裳褴褛,脸面乌黑的孩子立刻跑过来,开口就说:“烟姐,炊饼他们,在坡子街的仓库里!” 晓烟说:“坡子街仓库给烧掉喽!” 那孩子说:“外面烧掉了,里面没烧掉!仓库里很大!我看见他们抬进去两个麻袋!我看见麻袋在动!一定是炊饼他们!” 晓烟立刻回头,盯着萧安城! 萧安城则抬起头,盯着旁边的连国璋! 连国璋开口就说:“好了,不用多说了!这件事我负责!” 他说完就向警备司令部那边跑过去! 仅仅过了两分钟,就从司令部里冲出一辆卡车,卡车上站满了士兵! 26-8 其实,连国璋一跳上卡车就吼了一声:“快开!撞死人老子负责!” 这辆卡车一拐上大街,就像疯了似的狂奔起来。它那个喇叭就没有停过! 对眼前的情况,连国璋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叫炊饼的那两个孩子如果出事,晓烟姑娘一定生气!晓烟姑娘生气,就不会叫颜伯苓开口!颜伯苓不开口,就找不到银子!他所在的这支国军,就得不到更多武器弹药! 他所在这支国军,够不上三流,只能说是末流!根本上不了战场!他们的老旧步枪,绝对挡不住日军的机枪! 想到这里,他又吼了一声:“再快一点!” 26-9 坡子街,仓库区。 连国璋的卡车一阵刺耳的尖叫,终于刹车停在赵时甫仓库的门外。 他跳下车大吼一声,“给老子进去搜!找出那两个孩子!快!” 士兵们跳下卡车,直接冲进仓库里,把里面看仓库的人赶到一边,就四处搜索起来! 连国璋手里提着驳壳枪,昂首立在仓库门外,看着仓库里的搜索情况!按照他心里的时间概念,士兵们应该已冲到仓库最里面了,却没有听见找到孩子的声音! 这种感觉,就让他心里焦躁起来! 就在这时,他一回头,竟然看见杜万财从另一边走过来! 他一下子疑惑起来,脑子里的神经就像触电似的跳了起来! 他几步就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口,驳壳枪直接顶在他的额头上! 他叫道:“杜万财,你给老子说,你把那两个孩子藏在哪里了!快说!” 杜万财被他吓得哆嗦起来,慌乱说:“什么孩子,我不知道呀,我刚来,不知道你说什么呢!我真不知道什么孩子的事!” 杜万财说他刚来,一下子让连国璋明白,他刚才的疑惑是什么了!这家伙就算是刚来,来的方向也不对!他应该从楚湘旅馆那边来!混蛋东西,他是从江边来! 连国璋回头吼了一声,叫上几个士兵,就往江边的码头上跑! 正文 1311、 以后再找新的买主 他刚冲到码头上,就隐约看见一条小船已划出很远。 他举起驳壳枪,对着天空就连开两枪,高声叫道:“混蛋!你给老子回来!快回来!你不回来,老子打死你!”说完,他又开了两枪! 黑暗的江面上终于传来声音,一个人叫道:“长官,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回来!” 渐渐的,一条小船靠近码头。但船上的人却不肯靠上码头,举着双手说:“长官,我就是混一碗饭吃,是杜万财非要我干的,长官饶命呀!” 连国璋举着驳壳枪连续吼叫:“你他妈的过来!你再不过来,老子一枪打死你!” 那人没办法了,只好划着桨靠上码头。 两个士兵跳上小船,从船上搬下来两个麻袋。 连国璋冲过去,解开麻袋,里面果然是两个孩子。他们被捆着,堵着嘴。 他揪上孩子嘴的破布,“你叫炊饼?” 那孩子惊恐地看着他,连连点头。 连国璋说:“小子,你真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走吧,跟我上车,去找你们帮主!” 26-10 连国璋带着士兵,先是冲到楚湘旅馆。 杜万财果然不在!他们什么也没带,衣服用品都在房间里!人已跑了! 连国璋再带着士兵包围了赵时甫住的小楼。还是他预感到的,赵时甫也逃跑了! 这两个家伙都是什么也没带,几乎是空着两手跑掉的! 他没办法了,只好把炊饼那两个孩子送到警备司令部,交给晓烟姑娘。 他看得出来,晓烟姑娘很高兴,还向他露出微笑。这让他大大的放下心来了! 26-11 内正巷,小院里。 到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川上派出打探消息的人才陆续回来。 消息零乱而庞杂,让听到这些消息的川上也皱起眉! 他感觉,长沙发生的一切事都不对了!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他想了想,还是没办法。这些杂乱的消息,还是要尽快向佐藤老师报告! 佐藤先生披衣起来了,和他住在一起的麻生课长也起来了。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听川上的汇报。 第一条消息是好消息,丝茅村仓库被烧了,并且烧得非常精准!那个隔间里的假币全被烧毁! 开始,麻生课长还担心,会不会被人怀疑是日本方面所为! 当听川上说,赵时甫手下抓走了两个金钱帮的孩子时,佐藤先生不由摇了摇头。 麻生课长也明白了,这把火,至少不会怀疑是他们干的! 第二条消息很糟,长沙警备司令部也怀疑是赵时甫的洪门放火,先去丰成客栈找人,但没找到!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在坡子街码头找到了这两个孩子!赵时甫的人,正准备将这两个孩子沉到湘江里!最后的结果是,赵时甫和杜万财都跑掉了! 佐藤先生不由皱起了眉,已忧心忡忡地看着麻生课长,“咱们能停止发货吗?” 麻生课长盯了他一眼,突然意识到,收货的人都跑掉了,他发的货又能发给谁!岂不要白白送到中国人手里! 他瞪起眼睛吼叫一声:“现在几点了!货早就上了路!现在没办法通知他们!这就是你给我选的时间!货到了,让我交给谁!” 佐藤先生相当无奈,只好回头看着川上说:“你派人在坡子街那一带等候,看看能不能把这辆车截下来!先截下来,以后再找新的买主!赵时甫这条线,他如果逃回重庆,躲过灾难,今后还是我们的重要客户!明白我的意思吧!” 麻生课长瞪着他,又盯着川上说:“辛苦你了,那是满满一车货,绝不能落到中国人手里!那样我就交待不过去了!” 川上说:“是,长官,我这里一汇报完,就去安排人。” 佐藤先生有点意外看着他,“不就是最近两天的吗?还有什么?” 川上说:“其实是前天的事,我们只是刚刚得到消息。老师,这个消息会让您意外!” 接下来,川上就向老师报告说:“金钱帮帮主,那个叫吴晓烟的女孩子,带着帮里的孩子进了长沙警备司令部,受到罗炳立的保护!” 佐藤先生说:“那就是为了银子喽?难道,长沙真有银子?” 川上说:“我得到的所有情况,在少数几个人之内,确实说长沙有银子!老师,这不是最重要的情况!” 佐藤先生意外看着他,“还有什么?” 川上一脸怪模样地说:“那个姓吴的帮主,身边一直带着一个叫做弟弟的小孩子,我一直以为是吴晓烟的弟弟。前天才发现,那个小孩子竟然是李承国的儿子!吴晓烟一直在他家帮佣。飞机轰炸时,她带着小孩子逃了出来!” 佐藤先生震惊地看着他,喃喃地说:“那,那就是秋津的儿子呀!” 川上说:“是,就是秋津的儿子!秋津找回了儿子!金钱帮的孩子现在受李承国的保护!现在谁也不敢动他们!” 佐藤先生瞪着川上,但在心里,怎么也掂不出此事是利还是弊! 他只知道,秋津这个时候,一定快乐疯了! 26-12 已经三夜了,秦雅丽几乎就没睡觉! 她偶尔入睡五分钟,就会一下子醒过来,急忙看一眼身边的儿子! 儿子睡在她和承国之间,小脸红红的,小嘴嘟着,小手半握着。 有时,她会把一个手指放在儿子的小手里,儿子就会握住她的手,那么轻柔,那么温暖,就是母子连心的那种感觉! 她一醒来,就会很长时间睡不着,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 李承国每一次醒来,都看见秦雅丽微笑注视儿子的模样。 他小声说:“雅丽,你也该睡一下了。再不睡,你的身体也会熬坏。” 秦雅丽握着丈夫的手,“我没事,我没事。守着儿子,我满心里都是高兴!” 她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样。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承国,我好害怕再失去弟弟!再失去了,我一定会疯,一定会死!承国,我好害怕!” 李承国心里,也是这种惊恐感觉。 他轻声说:“明天我会交待警卫处,叫他们派人保护你,保护咱们的弟弟,你放心,他们一定能保护你!” 李承国这句话说得没错!但他绝对想不到,世事无常,你最害怕最担心的事,一定会发生!那才要命呢! 26-13 早上,七点钟,天刚亮不久。 薄薄的雾笼罩在远近的丘陵和农田里,在树叶和草尖上凝成露珠。 从株洲到长沙的公路上,一辆蒙着帆布的卡车疾驶而过。 这辆卡车上装满了麻生课长的货!这一路上,押车的人就靠一箱子酒和一摞钞票,连续通过两关,什么问题也没有! 前面不远,就是进入长沙的最后一关! 但押车的人想不到,今天在这一关值守的,是王景行! 萧安城建议封锁路口,王景行就在这个路口守了四五天!但一直没查到任何假货!就是这个情况,快让他疯掉了! 卡车按照驻守关卡士兵的指挥下,缓缓在路边停下。 押车的人下了车,满脸笑容地向守关卡的士兵挥挥手,就向车后走过去。 他掀开篷布,搬下来一箱子酒,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摞钞票,一起放在为首的军官手里,和气说:“长官,我们就是走私一点货,前面的关卡都检查过了,没问题。长官您看看这个酒,是好酒。这个钱,您和弟兄们买条烟抽,挺好的。” 为首的军官向车上看一看,就是一些纸箱子,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把钱揣进口袋里,让身后的士兵搬起酒,就往关卡那边走。 他对王景行说:“长官,就是走私的商人,没什么违禁品,就放他们过去吧。” 但王景行却相当警惕!要么五天前,要么五天后,这是陈子峰告诉他的!今天恰恰是第五天!这个时间点,不能不让他警惕! 他说:“高连长,以前以后都没问题,但今天不行,一定要检查一下!你派人上车去检查一下!检查没问题,就让他们走!” 高连长虽然不高兴,但也没办法。 他向士兵们一挥手,说:“检查一下,拆几个箱子看一看,没问题就让他走!” 押车的人一眼就看出,这一关过不去了!他绝不能束手就擒! 他挥手向高连长说:“没问题,没问题,请来检查一下吧。” 他向车后走的时候,就向开车的司机使了一个眼色。司机不易察觉地向他点头。 押车的人走到车后,一下子就爬上了车。这时,卡车突然轰起油门,就向关卡猛撞过去!一下子就把拦杆撞断了! 守卫士兵措手不及,等他们拉枪栓开火时,卡车已开出一段距离了! 王景行可是防着这一招呢!他立刻就跳上一辆卡车,命令司机开车追赶! 26-14 两辆卡车,一前一后,就在通往长沙的公路上疾驶! 不仅如此,后面卡车上的士兵还不时向前面的卡车射击!不断响起的枪声,立刻惊动了路边的行人和车辆! 正文 1312、 李长官在她后面罩着 只过了几分钟,两辆卡车就冲进了长沙,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狂奔! 押车的人一直瞪着后面的追兵!他明白,这样追下去,他是跑不掉的! 他搬起一只箱子就扔下了卡车!他又连续扔了好几个纸箱子! 那些纸箱子,就是草纸板做的,平时装什么东西,还要用麻绳捆上!此时突然从疾驶的卡车上扔下来,顿时就在街道上摔散了! 箱子里的钞票一下子就飞散出来,被早上的风吹得满天都是! 街边的人一看见钞票,立刻就像疯了一样冲过来,趴在地上争抢那些钞票! 只一眨眼的功夫,窄窄的街道就挤满了疯狂争夺钞票的百姓! 王景行把喇叭按得震天响,甚至对着天空开枪,也无济于事!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卡车上又扔下几箱子钞票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26-15 有关日本人在大街上抛洒钞票的消息,由警察局的李应龙科长告诉了桂龙海。 桂龙海大吃一惊,没想到日本人会玩出这一手来!他们简直是疯了! 他急忙问:“抛洒了有多少?” 李应龙无奈说:“我们警察得到消息就冲上大街,但他妈的,只找到七八个摔碎的空纸箱,没收了几百元法币!其他的钱,都被老百姓抢走了!” 桂龙海焦虑问:“到底有多少!” 李应龙翻着眼睛想了想,只好说:“我看那箱子的大小,我估计,至少有十万元,只会多不会少!这他妈的,长沙的物价还不涨到天上去!” 正是李科长最后这句话提醒了桂龙海,这就是日本人玩的金融战!经济战! 26-16 桂龙海扔下电话就去了第二十二野战医院,把这个消息告诉陈子峰。 陈子峰一听到这个消息,同样大吃一惊!日本人这不是疯了吗!怎么能这么干!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你们要天天这么干,谁受得了! 他对李三说:“你打电话,叫安贼来!咱们要商量一下!” 李三去了一会儿,回来说:“安城被李长官叫到战区司令部去了!说是有任务!” 陈子峰张口就想骂大街。但一想到叫走安贼的是李长官,骂大街的话就硬生生地又吞回到肚子里! 他心里就一个想法,日本人肯定是被逼疯了,后面,还不知要干出什么事来! 26-17 萧安城上午赶到战区司令部,从李长官那里接到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任务! 李长官看着萧安城,脸色相当和气,甚至还很高兴。 他微笑说:“萧安城,是这样,陈子峰那些人,不归我管,我命令不着他们。但你归我管。所以,我要交给你一项特殊任务。” 萧安城说:“请长官吩咐,我一定完成好!” 李长官说:“那就好。是这样,晓烟的金钱帮,现在都住在警备司令部里,这个没问题,住个三两个月都没问题。其次,晓烟呢,还想和她的孩子们住在一起。我呢,只好答应她这个要求。老实说,她不管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她。” 萧安城意外看着他,猜不出长官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长官微笑说:“我们打过交道,我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现在交给你的任务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这些金钱帮的孩子现在怎么办,你要想办法。比如,上个学什么的,或者他们想干什么,都可以提!第二部分,就是他们将来想干什么。比如,年龄大的,愿不愿意参军,年龄小的,想谋个什么职业。你一定要替他们想周全。” 他扬起脸,那么灿烂地笑着,“萧先生,你是个聪明人,你要想好办法,就做吧,不用再问我。最重要的是,晓烟高兴,我就高兴!这下清楚了吧,好了,你去吧。” 26-18 萧安城出了战区司令部大门,站在街边就考虑起来。 第一个原则,晓烟姑娘高兴,李长官就高兴。所以,此事要先和晓烟商量。她要是不乐意,那就什么也做不成! 第二个原则,李长官指了两条路,一个是上学,另一个是谋个什么职业。这两条,都必须晓烟姑娘同意才行。 所以,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晓烟姑娘商量! 26-19 警备司令部,招待所。 晓烟在这里享受贵宾级待遇,独自一人住在一间客房里,而且是最高级的客房。 房间宽敞,布置讲究,各种家具一应俱全。 萧安城进了门,四面一望,心里感觉,让一位长官住在这里,一定是很合适的!不过,金钱帮帮主住在这里,也蛮合适的! 晓烟坐在桌边,笑吟吟地看着萧安城,大眼睛里闪着光,很愉快的样子。 她说:“大哥哥,你说的事,其实我也考虑过。不过,不如李先生想得周全。我虽然没有问过他们,不过我感觉,大约应该是这样子。奶奶带着石头,还住在苏家巷的小院里。麻子和玫瑰带几个孩子住在万福居。他们两个应该负责万福居的经营。大官人和贝壳英子现在还说不好。大官人还在养伤,贝壳英子又快生了。他们可能要住在一起。他们将来干什么,只好再商量了。” 萧安城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好,你说得好。其他人呢?” 晓烟说:“其他人,我真心希望他们都去上学。我也想上学。不识字,将来一定要吃亏噢!我说的可对噻?” 萧安城点头说:“太对了。那我就想办法让你们去上学!” 晓烟又说:“不过呢,你也看出来了,剩下的孩子,大的有十五六岁了,小的也有十二三岁了。真让我们和那些小毛孩子一起上学,恐怕要有问题的。” 萧安城一点头,“那好,我和学校商量,把你们都放在一个班里,不就成了吗?” 晓烟笑着说:“大哥哥,那就最好了。还有一件事,大哥哥,我希望天天都能看见你。你说怎么办吧,我就是这么个问题。” 这下子,萧安城的眼睛就眨个不停了。晓烟姑娘别看年龄不大,恐怕心思也和别人不一样。再一个,她说什么,就得是什么!没办法,李长官在她后面罩着呢! 他说:“我觉得,这个肯定没什么问题。” 晓烟立刻就说:“那好,就这样吧。”她说着,就要站起来。 这时,萧安城轻轻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晓烟姑娘,我还有一件事。安江和安湘兄妹怎么办?你是不是也考虑过?” 这时,晓烟看着萧安城的眼神就有点不一样了。是那种冷冷的、尖锐的,甚至有点凶的样子。 她说出来的话也不一样了,“大哥哥,我现在要去看望一下颜叔,麻烦你带我去!” 26-20 萧安城费了一番周折,终于从连国璋手里拿到颜伯苓房间的钥匙。 他打开门,让晓烟姑娘进去。他觉得,他也跟进去,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不料,晓烟姑娘进了门之后,却扭回头,那么灿烂地向他笑着,然后就在他眼前关上了门。把他关在门外了! 他扭回头,看见连国璋就站在楼梯口,正向他露出一张怪异的笑脸。 萧安城有些尴尬,还是向他笑了一下,然后就和他一起下楼去了。 连国璋倒是很识趣,什么也没问,更不多说什么,一直把他送到警备司令部的大门口,然后就转身进去了。 26-21 这个下午,萧安城就开始在二里牌附近奔波。 他要找一间小学校。这间小学校要离警备司令部不太远,校舍和师资力量也不错。最重要的一点是,人家学校还要愿意为那十几个孩子单独开一个班! 萧安城最后找的是距离最近的乔庄小学。 他打着长沙警备司令部的旗号,还有第九战区司令部李长官的名义,很快就和胖胖的金校长商量好给金钱帮的孩子开班上学的事宜。 他看了教室,又拜访了金校长安排的老师。 老师姓王,四十多岁,是个很严肃的人。 萧安城对他说了许多客气话。双方商定,萧安城明天就带孩子们来。 26-22 第二天上午,萧安城如约带着晓烟等十几个孩子到乔庄小学,并且送他们进了教室。 萧安城和王老师打了招呼,又对孩子们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示意王老师开始上课,他就离开了乔庄小学。 不料,他走出没多远,一位女老师匆匆忙忙追上他,问他是不是萧先生。 不等他回答,就喘着气说:“萧先生您赶快回去一下吧。那些孩子闹翻了天,把王老师也给打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萧安城吃了一惊,三步并做两步往学校里赶。 26-23 他赶到教室门外,就看见王老师很委曲地站在门外,很生气的样子。 萧安城问:“王老师,那些孩子打了您?” 王老师说:“打倒是莫打噢,就是冲我嚷嚷!我怎么说他们也不听噢!我拿他们莫得办法喽!你说怎好?还是让他们走好喽!” 萧安城说:“王老师请等一等,我进去看看,咱们再商量。” 正文 1313、 跟她借一辆救护车 他进了教室一看,只见那些孩子都安安稳稳地坐在座位上,那么无辜,那么善良地看着他,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们就是在等老师来上课的! 萧安城把他们一个一个看过来,最后就把眼光落到晓烟的脸上,并且做了一个你耍了什么花招,我都知道的表情!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就是你这个小丫头跟我捣乱! 他说:“现在上课好吗?有没有不想上课的?” 小柴坐在最前面,张口就说:“好哎,我们就是来上课的,学识字。怪了噢,老师到现在还莫来,怪事喽。” 其他孩子也瞪大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睛,来来回回地看着,七嘴八舌附合小柴的话。 萧安城忍着一肚子气,说:“那好了,咱们就上课!现在我请老师进来!” 他把王老师请进来,客气说:“王老师,您上课,尽管上课。我也听您讲课!” 他说着,就在门口的课桌旁坐下来,伸手示意王老师开始讲课。 王老师走上讲台,把下面的孩子们看了又看,张口就念了起来:“春读书,兴味长,磨其砚,笔花香。读书求学不宜懒,天地日月比人忙。寸阳分阴须爱惜,休负春色与时光。”他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春”字,念道:“春,三人一日去春游。” 他在黑板上依次写下三、人、日,合起来正是“春”。 他说:“你们看明白了么,三个人,一个日,就是春!” 坐在下面的孩子们,此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谁也不说话了。 26-24 在接下来的五天里,长沙的日子变得平淡无聊,却又很怪异。 金钱帮的孩子们每天都去乔庄小学上课。 萧安城没办法,这是李长官交给他的任务,他也只能去上课,学习一年级小学生的课。他不在,谁也不知道那些孩子会惹出什么事来! 为了不再来回跑路,连国璋在警备司令部招待所里给安排了一个单间。 他吃过晚饭,想独自一人研究一下密码破译。谁知,晓烟姑娘却溜了进来,和他说这个说那个,就像邻家女孩一样,不仅可爱,还有一点腼腆。怪异吧! 接着,其他孩子也一个接一个地溜进来,笑嘻嘻地看着他。怪异吧! 萧安城没办法,只好给他们讲故事,讲他们在上海干过的各种行动。这个故事一开讲,孩子们一吃完饭就来了,随地而坐,听评书似的,听他讲故事。怪异吧! 乔艳芳最初听说这件事,还乐得手舞足蹈的,随后就不高兴了。 她来过几回,看来看去,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那些孩子完全把萧安城给包围起来了!似乎就不打算离开他!怪异吧! 26-25 这一天,奶奶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苏家巷小院。 她一进门就看出来了,藏在水缸底下的钱没有了!她老人家觉得好怪异! 麻子一摆手,说:“奶奶,莫事噢。咱们以后就安稳喽!” 麻子,还有刚刚出院的大官人和贝壳英子,都住在小院里,和奶奶作伴。 白天时,他们就去万福居忙生意。 麻子对高师傅说:“这个店,你一半,我一半。” 高师傅乐得眼睛都笑没了。 26-26 在乔庄小学里,小安湘只有七岁,直接安插在一年级的班里上学,倒也合适。 等到课间休息,她出来和小同学们一起玩耍的时候,就看见学校外面的怪异景象。 沈一梅来了,就站在学校铁栏杆外面,笑眯眯地看着里面。也难怪,二菊天天来上学,她来看看妹妹也正常。 韩丹也来了。谁都看得出来,她注意的是安江兄妹。怪异吧! 她一回头,发现陈子峰和乔艳芳也来了。和他们同时来的还有梁茂。他们三人和韩丹心照不宣,只是互相笑笑。陈子峰这三个人注意的,也是那两个孩子。怪异吧! 但他们谁都不敢动那两个孩子!只能在学校外面看着!怪异吧! 26-27 对于陈子峰来说,现在天下太平,什么事也没有,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龚长官说他三五日就来长沙,到今日已是第六日,却仍然没来,怪异吧! 现在悬在陈子峰心里的疑问只有两个:“老乞丐在哪里!银子在哪里!” 至于那两个孩子怎么样,陈子峰已经预感到,梁茂和沈一梅都在这里,你要想弄走那两个孩子,恐怕没什么机会!弄不好还会惹一身骚! 他的想法,就是冷眼旁观,看机会! 26-28 唯一和那两个孩子有关系,却没来的,只有连国璋。 他现在的精力全放在颜伯苓身上。每天注意他的饮食起居,闲时和他聊天,傍晚时还陪着他去外面散步。 他心里想的是,现在金钱帮的孩子们安全无忧,您颜先生什么时候对我们开口呀!颜先生呀,求求您了,您就开一回金口,告诉我们银子藏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 但颜伯苓幸福美满地住在警备司令部招待所里,就是不肯开他的金口!怪异吧! 26-29 就在这五六天里,长沙还发生了一件事,却无人知道! 佐藤先生和川上,悄悄去了上海!是应高桥队长之邀。 这件事相当诡异!佐藤先生抵达上海不久,日军在华东一带的作战就基本停止了!不是突然停止,而是不动声色地渐渐地停止了!似乎在这一带,没什么仗可打了! 这个细节,让许多关注此事的人,要过很长时间才能猜到这件事的皮毛!仅仅是一点皮毛而已!知道全貌的,全日本不超过五个人! 于是,佐藤先生的上海之行,就引出一个更惨烈的故事!请看第七卷《皖南之变》。 26-30 就在第六天的晚上,金钱帮的孩子们听萧安城讲完故事,时间已经很晚。 萧安城笑着说:“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要听明天再来!都回去睡觉吧!” 那些孩子们都被各种炮轰日军司令部、爆炸军火库、提篮桥劫狱,还有各种追踪、暗杀、突袭故事吸引住了,恨不得第二天马上到来! 他们模仿着敌我搏斗,打打闹闹,说说笑笑,都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们都是一群孩子,只要让他们倒在床上,三秒钟就会进入梦乡! 晓烟是第一个出的门。她站在走廊里,看着她的孩子们进入自己的房间。所以,三秒钟之后,整个招待所都安静下来。 她从萧安城的门前走过,看见他正在整理房间,似乎也准备睡了。 她无声走过去,最后进了梁茂的房间。 26-31 梁茂已经忧虑了很长时间!就为了那两个孩子! 他很清楚,晓烟姑娘不开口,他就带不走安江兄妹!他很理解,晓烟姑娘要等金钱帮的孩子们都安全了,才会考虑安江兄妹的事! 但现在,赵时甫和杜万财,还有他们的手下们,绝大多数都走了,回重庆去了! 据说留了几个人,也不过是为了做完他们的生意,对金钱帮已构不成危险了! 晓烟姑娘肯定知道这些,却一直没对他发话!他只能焦虑等待! 此时,他看见晓烟姑娘悄悄进了他的房间,就意识到,他等待的机会可能终于来了! 晓烟姑娘在椅子上坐下来,脸上露出一点狡黠的微笑,却静静地看着他。 梁茂笑着说:“帮主,请发话。” 晓烟姑娘一点头,忽然问:“梁叔,你说你和傅医生很熟悉,是吧?” 梁茂一点头,“那是,我和她一起在罗店呆过!傅医生可是个大好人!医术好!人品也好!救了许多国军弟兄!他们叫她菩萨医生,你说她是不是好人!” 晓烟姑娘轻声问:“那,梁叔,你要是跟她借一辆救护车,她会借给你么?” 梁茂顿时瞪大了眼睛,真正瞪得圆圆的! 他的眼珠子转一圈,就要盯一眼晓烟姑娘,转一圈,再盯一眼!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安江那兄妹俩被许多人盯着呢,根本动弹不得!就算动弹一下,也出不了长沙!长沙虽大,只有那么几个路口,还被国军士兵严密看守! 他所以始终没动,是因为他也知道,他带着安江兄妹出不了长沙! 但晓烟姑娘却问,你能跟傅医生借一辆救护车吗! 老天噢,还真他妈的!守卫关卡的国军士兵,绝不会搜查军队的救护车!这他妈的就是离开长沙的最好办法! 他把这件事整个一掂量,又把傅医生的为人掂量一下,坚定说:“她肯定会借给我!请你相信,傅医生是好人,她一定会借给我!” 这时,晓烟姑娘就悄悄站起来,轻声说:“梁叔,那你明天就去借一下吧。我估计,长沙今后这几天,可能会乱一下子!” 她说完,向梁茂点点头,就悄悄出了房间。 26-32 第二天上午,连国璋依照惯例,又去了颜伯苓的房间,想看看他还有什么需要。 但他一进门,就看见颜先生的眼神有点异常,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异常! 他有点惊恐,看着颜先生,却不敢轻易开口! 正文 1314、 长沙还有一家官钱局 颜伯苓轻声说:“连长官,长沙有银子,你想让我告诉谁?” 他的口气那么随意,就好像说,我有一个小玩艺儿,你要么?但在连国璋的耳朵里,却好像惊雷一样响!甚至更吓人! 他小声问:“颜先生,真有?” 颜伯苓平静看着他,“真有。” 连国璋看着颜伯苓,下一句话却不敢开口问! 颜伯苓说出他不敢问的答案,“我不骗你!真有!” 连国璋这才开口说:“先生,我要向长官报告!” 颜伯苓仍然平静说:“好,你去吧,我等着你。” 26-33 罗炳立总司令官的眼睛,瞪得比连国璋还要大!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真的?” 连国璋同样咬着牙说:“长官,是真的!” 罗长官原地转了一圈,“他说,告诉谁,是什么意思!” 连国璋说:“长官,我考虑了一路!长官,冷静说,咱们要想瞒天过海恐怕不容易!知道这件事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我们找到银子,需要许多人参与!长官,这件事,保不了密!” 罗长官瞪着他,显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连国璋接着说:“长官,萧安城两次对您说过,长沙肯定有银子!他还说,最重要的是,您要考虑好如何处理!不处理好,我们不得其利,反受其害!” 罗长官一点头,“好,你说,这件事要扩大到什么范围!” 连国璋扳着手指数了一下,说:“长官,战区总司令部那里,必须有人。我的建议,上次我们就把桂龙海当作战区方面的代表,这次还这样!” “好!还有什么!” “长官,那个韩丹女士和沈一梅女士,都是中央党部系统的,她们也都知道此事,也把她们算上。另外,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属于军统系统,想躲开他们,可能不容易!” “好,还找谁!” “长官,我是这么考虑,银子不管藏在哪里,我们要控制那块地,就非得经过市建设委员会不可。他们要不给我们这块地,我们就没办法弄!所以,我建议也请上市建设委员会的储主委,有话好说一些。” “好!请他!” “长官,我看,咱们就先通知这些人。如果还需要扩大,再说!” 罗长官思考再三,只能这样!他说:“你现在就通知吧!今天下午两点钟,就在会议室里开会!你只说,有重要事情商量,银子的事,先不提!以免泄密!” 连国璋立正说:“是,长官,我这就去通知!” 26-34 这天下午两点钟,长沙警备司令部会议室里。 连国璋请来各方的人,都已坐在会议桌两边了。他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彼此说一些客气话,也还是很热闹的。 这时,罗长官推开门走进来,微笑看着在座的人。 所有人都回头去看着他。紧接着,他们就看见跟在罗长官身后的颜伯苓! 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今天的会议可能和银子有关系! 长沙的银子曾经闹得天翻地覆!怎么回事,现在又有新动静了?所有人都这么猜想! 罗长官微笑看着在座的人,说:“各位都是聪明人,一看见颜先生来了,可能就猜到是什么事了!说一句实话,我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各位如何,咱们听颜先生说一说?” 这样,桌边的人都回头盯着颜伯苓,猜测他将要说出来的话,是真是假! 颜伯苓这辈子第一次面对这么多长官,早已浑身都不自在了。但看见罗长官向他做手势,只好清了一下嗓子,开始说话。 他说:“这个,这个,是这样,长沙这里确实有银子,我……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 罗长官微笑说:“颜先生,不要紧张,没关系,你慢慢说就好。” 颜伯苓再次沉了一口气,终于开始说了起来。 “湖南省银行,就在理问街。那个地方原来叫官钱局,这个,这个,各位都知道。” “颜先生,你何妨把这个官钱局也介绍一下子。”罗长官轻声说。 “啊,好的。是这样,长沙老人都知道,理问街的官钱局,是湖南巡抚俞廉三于一九〇二年,以湖南藩库为基础筹办的,当时叫湖南官钱局。后来,也就是一九一二年,湖南都督谭延闿将“湖南官钱局”改组为湖南银行。这是湖南最早的银行。不过,当时正是战乱的时候,各路军队打来打去的,湖南银行,不断倒闭开业,开业倒闭。直到一九二八年,鲁涤平主持湖南省政府后,才决定正式成立湖南省银行,当时额定资本二百万元,一九二九年一月十五日,在藩正街正式开业,赵恒任行长,经营各种银行业务。” 陈子峰疑惑问:“颜先生,您说的是藩正街?” 颜伯苓说:“是藩正街,也就是原来布政使衙门的藩库。不过,从一九三〇年起,湖南还是在不断打仗,军队你来我往的。湖南省银行又是几经倒闭开业,开业倒闭。原来藩库的地下室多次被士兵抢劫。直到一九三二年,湖南才算安稳下来。藩正街的房子已被战火烧毁,所以,湖南省银行重新开业才是在理问街。” 市建设委员会主委储昆成说:“颜先生,按照你说的,藩正街的藩库多次被乱兵抢劫,不敢再开银行。理问街的湖南省银行旧址也被人挖了许久,那里并没有地下室,那么,银子又会放在哪里呢?” 颜伯苓说:“我发现这个事,有点偶然。我一直负责整理湖南省银行的旧档案。结果。我从那些旧档案里,发现一条非常简单的记录,大意是说,收到一笔三十万两白银存入官钱局。但同时还有一条简单记录,说一九三〇年八月,省主席何健将湖南省银行库存提尽,用作军费。这两条记录在一起,时间一定很近,所以我判断,何主席提走的库存,一定不包括那笔银子!” 这下子,桌边的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仍然是储主委问:“藩正街没有,理问街也没有,那么,这笔银子在哪里呢?” 颜伯苓轻声说:“我一直以为,记录里提到的官钱局,就是理问街的官钱局。后来才发觉不对。那时,理问街的官钱局,早已改为湖南省银行了,作记录的人,不应该使用以前的老名称!” 这时,萧安城问了一句关键的话,“颜先生,您的意思是,长沙还有一家官钱局?” 颜伯苓用力向他一点头,“是的!还有一家官钱局!长沙人都记得的,只有理问街的官钱局,是一九〇二年成立的。其实,在此之前,也就是光绪二十二年,一八冖九六年,湖南巡抚陈宝箴,委托长沙商人朱昌琳、朱恩绂父子。开办一家叫湖南阜南官钱局,地点在长沙红牌楼,也就是现在的南正街(今黄兴南路)和坡子街交叉口的附近(今黄兴广场一带)。我去那里找过,但没找到!那里全被大火烧光了!那里地势较高,应该有地下室!” 会议桌边的人都震惊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们没想到,长沙竟然还有一个官钱局!但那一带确实被大火烧光了,这是他们都知道的! 连国璋急忙冲地墙边的长沙地图前,上下一番寻找,终于指着一处说:“长官,应该就在这一带!” 所有人都聚在地图前,上上下下地看着。片刻,他们都扭回头,看着储主委。 储主委说:“我建议,我们去现场看一看!” 26-35 南正街和坡子街交叉口的所谓红牌楼,亦称红漆大牌坊。其后面,就是太傅殿,是纪念西汉贾谊的。 但一九三八年的文夕大火,将红牌楼和贾谊故居,以及附近的民居,都烧得干干净净!眼前就是一片垃圾堆一样的废墟! 罗长官、桂龙海和连国璋等人,都已换上便服。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些人平时都穿便衣。韩丹和沈一梅更如知识妇女,极有光彩和风度。 此时,所有这些人就站在坡子街的丁字口上,听储昆成主委的介绍。 按照储主委的指点,红牌楼的位置就在南正街东侧,正对着坡子街的街口。 其实也不用他多作介绍,所有人注意的,都是南正街西侧,丁字口北侧的那一片废墟。原因很简单,这一片废墟的地势比较高。 阜南官钱局要安全,就要有地下室,一定会建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 看清眼前情况,这些人什么都不说了,而是回头看着储主委。甚至沈一梅和韩丹好友似的互相挽着胳膊,看着储主委也是笑眯眯的。 储主委把这些人看了一遍,心里早已明白他们的意思,就对罗长官说:“罗总司令官是什么意思,您不妨直说可好?” 罗长官向丁字街口北侧一指,说:“昆成兄,我要征那块地,用于军队建设营房之用。昆成兄,我也不多说废话了,你的功劳,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我这么说如何?” 正文 1315、 龚长官的想法一定不小 储主委歪着嘴向他点点头,一拍胸脯,说:“两天之内给你办成!如何!” 罗长官立刻说:“好得很!罗某人在这里先谢谢了!” 26-36 接下来的两天,是长沙市建设委员会加速办理军队征地手续的过程。 要在以往,办这么一个手续,万事具备,也至少需要半年时间! 为了加快速度,长沙警备司令部同时开始在这一带张贴布告,通知那些住在破烂房子里的市民,尽快搬迁!士兵们更是挨家挨户地去通知。 罗司令已下了严令,士兵们的口气也就比较硬! 好在,那些市民不过是借着残垣断壁搭建起自己的简陋房屋,既没有地契,也没有房屋产权,军队一声令下,那些市民动作快的,已经搬走了。剩下的也正在收拾! 在这两天里,所有相关的人,都如旅游者一般,在这片废墟里转来转去,似乎在观赏风景。其实,他们都想看一看,阜南官钱局的地下室可能在什么地方! 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三人,也在这一片废墟里转悠。他们还多一种心思,龚长官说要来,怎么至今未来!本部那边又出什么意外了? 陈子峰低声说:“安贼,你猜猜,是个什么情况!” 萧安城琢磨了又琢磨,只好说:“龚长官要来,肯定是有什么事!他到现在还没来,似乎他准备的事还没有准备好。他没准备好,就没办法交待给我们!我只能这么猜!” 陈子峰歪着嘴,很恶毒的模样,“你就猜一猜,可能是什么事吧!” 萧安城看一眼乔艳芳,回头盯着陈子峰,咬着牙说:“子峰,你好好想一想,龚长官的电报,是小乔给他发过电报之后才来的!小乔的电报,最主要的事,就是有关假币的事!银行的事!我要是猜得没错,十有九九和钱有关系!” 陈子峰开天辟地,没有否定萧安城的猜测,而相当认真地点点头! 26-37 在废墟的另一边,连国璋和桂龙海并排走在一起。 连国璋一边走,一边四面观望,小声说:“桂长官,打个比方说,我突然在这个墙根下发现了地下室入口,然后我就悄悄叫一些士兵来,在这里挖!你说,别人会知道么?” 桂龙海嘎嘎地笑起来,说:“我告把你好吧,你在这个墙根下发现了入口,从你抬起头那一刻起,别人就知道了!不等你叫来士兵,全长沙的人都知道了!” 连国璋摇着头说:“我就是猜一下,有没有瞒天过海的可能!” 桂龙海向四面一歪嘴,小声说:“你看看我们周边的这几个人,谁是不漏风的人!不漏风的人就没有!我告诉你,等军队开始在这里清理,这附近一定是人山人海的!” 连国璋想了一下,也感觉桂科长说的对!看来想瞒天过海,是绝不可能! 27-1 韩丹和沈一梅走在一起,也在这片废墟里转悠。她们说的话,更简单也更直接! “你还想带走那两个孩子?”韩丹直接问。 “这是我的任务嘛!上面交给你任务,你能不完成吗!”沈一梅回答得很果断! “我如果不允许呢!你怎么办!” “为什么!那两个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简直就是捣乱!你记住,现在国共合作了!你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我当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不过,这也是我的任务!希望你明白!” “我警告你!”沈一梅瞪起了眼睛,“你别碍我的事!谁碍我的事,我就和谁拚命!” 韩丹也瞪起了眼睛。她优雅地摘下自己肩上的皮包,翘着兰花指拉开拉链,然后打开,让沈一梅往皮包里看。皮包里有一支大手枪! 沈一梅目光尖锐,轻声说:“妹妹,你真不必费心用这个吓唬我,我不吃这个!” 27-2 第三天上午,长沙警备司令部征用坡子街街口北侧土地的手续,全部办好! 罗长官一接到储主委的电话,当即派出军队,在那一片废墟里拉上封锁线!紧接着,士兵们就开始动手清理了! 真如桂龙海所说,从这一刻起,长沙城里的谣言早已满天飞!废墟的周围再次挤满了观望的百姓,他们都希望能借机发一点小财! 偏偏就在这天中午,陈子峰接到龚长官的电话! 龚长官说的很简单,说他刚落地,现在准备去丝茅村仓库,叫陈子峰和乔艳芳也去! 他最后补了一句,“叫萧安城也来!有的事,我们要在一起说!”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陈子峰望了望身边的萧安城,一脸怪模样,说:“走吧,咱们一起去!龚长官来了!” 27-3 陈子峰等三人仍然乘坐连国璋借给他们的卡车,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赶到了丝茅村仓库! 他们到的时候,龚长官已经到了,正和梁金凯站在烧毁的仓库旁边看着! 一号仓库的西头,已彻底烧毁了!房顶烧塌了下来。里面的假币更是全部烧成灰烬!连一点纸片也没留下!一号仓库的大门也烧坏了,此时还保持着当时的焦黑模样! 龚滨生看着眼前的场景,嘴巴一拧一拧的,非常生气! 他回头瞪了陈子峰一眼,说:“仓库问题不大,应该很快就能修好。” 梁金凯向他点头说:“是,能修好。” 他接着说:“金凯兄,上面的要求,这个生意还得做!并且要做好!邓长官和翟长官他们,正在重庆加紧印制,很快会有更多货物送来。金凯兄,这件事,还是要辛苦你来负责!” 梁金凯点点头:“这个我明白,我会继续做。” 龚滨生问:“你是否考虑换一个交易地点,比如说,专门租一个独立楼房,交通和经营都方便一些的。” 梁金凯笑着说:“还是有一个安全问题。这里这么偏僻,不也着了人家道吗!” 龚滨生点点头,“我会和警备司令部那边商量,给你派一部分士兵来守卫。” 梁金凯说:“这样最好。我可以给他们单独修建营房。” 这时,龚长官就回头看着陈子峰和萧安城说:“里面的假币全烧毁了!我们损失巨大!你们说,这件事怎么办!” 陈子峰到这个时候才算看明白,龚滨生今天到这里来,所谈的事,一定仍和假币有关系!甚至要采取重大行动! 他说:“长官有什么想法,请尽管直说!无论是什么任务,我们都没问题!” 龚滨生点点头,“那么好,现在去你的招待所,咱们坐下来说!” 27-4 陈子峰等人仍然乘车,从施家港过湘江,回到战区招待所。 他一上楼,就看见韩进东和李学海站在走廊里说话。再进房间,就看见冷月坐在桌边,对面还坐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他意识到,龚长官的想法一定不小! 因为人多,陈子峰特地向招待所要了一间会议室。 现在,所有人都在会议室里坐下来。 乔艳芳满面微笑,给大家沏茶,但眼神却有点古怪地看着那个陌生人。 坐在会议桌旁,除了龚长官和那个陌生人,萧安城和姜玉凤属于战区通信处,其他人从陈子峰开始,都是军统行动大队的人!计有韩进东、乔艳芳、冷月、李三和李学海。 龚滨生首先指着身边的陌生人,微笑说:“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军统江西站站长萧漫留,江西德安人,黄埔六期。” 之后,他又向萧站长介绍了在座的陈子峰等人,他们面带微笑,互相握手致意。 这期间,在座的人看着这位萧站长,心里都有一点奇异。 这位萧站长个子不高,其貌不扬,这些倒也没有什么。做特工的,最好是这个样子! 比较让人意外的是,他竟然有一点斜眼。军统系统里有两个著名干将,一个是周伟龙,一个是马汉三,都是斜眼。没想到这里还有第三个斜眼! 他们心里都有一点疑问,有这样特征的人,怎么能干特工? 龚滨生一坐定,开始扳着手指说正题,“第一,日本人大量印制假钞,企图祸乱我们的经济。第二,又指使某些人纵火烧毁丝茅村仓库!造成我们重大损失!” 这时,陈子峰和萧安城就互相对了一下眼睛。 龚长官只说某些人纵火,让他们想起来,赵时甫是重庆洪门的舵把子。这位龚长官也是洪门成员,但不知他和赵时甫有没有直接关系!他们想到了,却不能随便说! 龚长官又说:“日本人这么干,也太嚣张!我们必须反击!” 这时,他就转向陈子峰,严肃说:“子峰兄,前几天,你们来的电报,提到日本银行什么的。你们是什么想法,跟我,也跟在座的人说一说。” 陈子峰狡黠说:“长官,电报里提到的想法,是萧安城偶然冒出来的,请他说一下吧。” 这下子,龚长官和萧站长就都把目光转到萧安城脸上,眼神很严厉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常来。 正文 1316、 昨天也没看见小安湘 萧安城没办法,略考虑一下,就说:“我偶然想起来,日本人潜伏在长沙的人不少,甚至老乞丐和川上也在长沙!他们呆了很长时间,那么,他们的活动经费,人员工资、额外开销等等,似乎不会是他们带来的。所以,我最初的想法,是找到给他们汇款的银行,再进一步找到日本人!后来,这个想法不断引申,就变了。” 龚滨生冷静问:“怎么变的,不妨说细一点。” 萧安城接着说:“因为日本人和给他们汇款的银行很难找,我们不可能一家一家去问,我们去问了,人家也不一定告诉我们。后来,我们又了解到,长沙的银行和沦陷区的银行,是互相签了协议才能彼此汇款。沦陷区的这个银行,只能是一家普通的民间银行。我们由此想到,日本银行只能先汇款给那家普通民间银行,再由这家银行汇到长沙来。” 会议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这个想法,只有陈子峰和乔艳芳明白,其他人应该都不明白! 但他一看龚长官的脸色,就意识到,他恐怕把龚长官想简单了! 他轻声说:“长官,我的想法,您恐怕也想到了。” 龚滨生却轻声说:“你这个想法里,有什么问题吗?” 萧安城同样轻声说:“我们不知道那家日本银行在哪里。其次,不管怎么干,都必须有人去沦陷区!这个风险,就很大了!” 他说到这里,就扫了萧漫留一眼。他一瞬间就猜到了,这个人不是白来的!龚长官恐怕已经策划好了!难道,他的目标在南昌! 27-5 会议中间休息后,龚滨生对萧站长说:“漫留兄,他们的想法你也知道了。请你介绍一下你们的想法吧。” 这位萧站长相当沉得住气。他稳稳地坐着,凝视面前的茶杯,好一会儿没说话。 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先看一眼龚滨生,才转向坐在桌边的人,低声说:“我们在南昌,人不多,但花费却很大。本部的经费有时不能及时,我们甚至会饿肚子!所以,我们后来冒出一个想法,打劫一家日本银行,先让弟兄们吃饱饭再说!” 龚滨生微笑说:“你看中了哪一家银行。” 他显然知道萧站长选中了哪一家银行。他这么问,不过是为了给萧站长搭台! 萧站长说:“我们选中的是,日本正金银行在南昌的支行。我听说,那家银行里不仅钱多,还有一批黄金!如果成功,我就有钱大干一场了!” 龚滨生面带微笑,却不动声色说:“打劫?” 萧漫留恶狠狠说:“是!就是打劫!” 龚滨生一点头,“好,说一下这家银行的位置。” 萧漫留在桌上铺开地图,指点着说:“这是南昌的中山路,东西向。在这里有一条街,叫铁街,南北向。中山路和铁街的十字路口,又叫总镇坡,以前是总镇衙门所在地。这个十字路口的西北角,就是正金支行,三层楼,座北朝南,交通便利。” 龚滨生问:“这家银行,以前就有?” 萧漫留说:“倒也不是。原来是江西裕民银行所在地。这家裕民银行就相当于江西的省银行。一九三九月三月,南昌沦陷时,裕民银行搬到赣州去了。” 龚滨生微笑问:“打劫正金支行,有什么不利之处吗?” 萧漫留歪着嘴向他笑了一下,再次指点说:“正金银行东面大约两站地,原来的中央银行所在地,现在是日本宪兵队的驻地!长官,这两个地点,很近!” 龚滨生笑着,又说:“好,这是你说的,日本宪兵队距离正金银行很近!他们一旦知道正金银行出了事,恐怕十分钟就能赶到!所以,漫留兄,如果你打劫不成功怎么办?被日本宪兵队包围在银行里,你又怎么办!” 这时,萧漫留脸上露出更恶毒的微笑,“长官,我还得到一个可靠消息。松浦淳六郎这个人,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说过。” 陈子峰立刻笑着说:“一九三八年,万家岭战役,我和他的第一〇六师团打过交道。” 萧站长说:“这位松浦淳六郎现在已回国,但他妻子和女儿,还住在南昌。这母女俩,在南昌还有一份大生意要做。她们每个月十五日,都要去这家正金支行,往国内汇款。我只要控制住她,就能保命!没人敢动我!” 龚滨生淡淡地问:“为什么?” 萧站长说:“她们是松浦淳六郎的妻子和女儿,这是原因之一。其次,松浦是日本华中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的亲信,并且和日本陆军参谋总长闲宫院载仁亲王有密切关系。冈村宁次就看不起松浦,却不敢动他,道理就在这里!在南昌,没有一个日本人敢碰松浦夫人!” 此时,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回头去看日历,日期是一九四〇年六月八日。 龚滨生说:“不管怎么说,时间都已经不多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商量出一个办法!” 27-6 就在会议室里的人都在思索如何占领正金银行的办法时,门外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葛宝山小心翼翼推开门,低声说:“子峰,有一位姓韩的女士要找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韩丹猛地推开他,直接闯进会议室里。 让人意外的是,跟在韩丹后面的,竟然是沈一梅!跟在沈一梅身后的,竟然是王景行!他们三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韩丹一进门,就高声说:“陈子峰,那两个孩子不见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陈子峰大吃一惊,震惊地看着她,喃喃问:“怎么回事!快说,怎么回事!” 韩丹说:“我今天去乔庄小学看看!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既没看见那个大的,也没看见那个小的!我进了学校问那个姓王的老师!他说,昨天就没看见那个大的!一年级的老师也说,昨天也没看见小安湘!陈子峰,人是不是你弄走的!” 陈子峰眼睛转了又转,就转到沈一梅脸上,“沈女士,您也不知道?” 韩丹不等沈一梅回答,直接说:“这几天,我和我这位姐一直就在一起!白天一起去坡子街,晚上都住在楚湘旅馆里!她也想怀疑我!但她怀疑不了!” 陈子峰再问:“梁茂呢?” 韩丹瞪着他说:“梁茂也不见了!但他弄不走!他根本就出不了长沙!我问过王科长了,他说,有人带着两个孩子离开长沙,他一定会知道!这也是他的任务!” 这时,王景行看见陈子峰盯着他,就说:“我问过所有路口,都没见一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的影子!出长沙就三个路口,我早就对这三个路口交待过!” 韩丹叫道:“陈子峰,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说实话,那两个孩子是不是你弄走的!” 陈子峰想了想,“我昨天和萧安城,还有小乔,一直在坡子街的废墟里!你在那里见过我!我怎么可能弄走那两个孩子!” 韩丹说:“好!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就在这时,萧安城却低着头笑了起来,并且笑得全身颤抖。 他连连向桌边的人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想说,我们都被那个晓烟姑娘给耍了!她磨蹭了好几天,突然让颜伯苓开口,说出藏银子的地方!我们这边正乱着,紧接着,那两个孩子就不见了!她安排得真好!真是好!” 王景行瞪着眼睛说:“她再怎么安排,也出不了长沙!长沙就三条路口!” 萧安城说:“我没别的意思。晓烟那孩子,绝不简单!她一定有别的办法!我只能说,既然孩子不见了,那肯定离开长沙了!不信你们就去找!我判断,一定找不到!” 这时,龚滨生却微笑说:“王科长,请你尝试找一找,有当无吧。” 王景行看了看屋里的人,一脸愤怒,转身就走了。 龚滨生仍然微笑说:“韩丹女士我大约见过一两面,就是这位女士没见过,子峰兄,请给我介绍一下吧。” 陈子峰说:“长官,她是沈一梅,公开身份是武汉市党部的人,秘密身份是共那边的人。沈女士,没错吧?” 沈一梅冷笑盯他一眼,说:“没错。现在怎么着,我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不料,龚滨生却微笑向她走过去,竟然和她握了一下手,温和说:“沈女士,初次见面,我是龚滨生,在重庆缉查处任职。啊,这样吧,韩丹姑娘和沈女士,都请坐吧,我们正在讨论一项任务,两位也坐下听一听吧,也许会给我们一些建议。请坐吧。” 这么一种情况,不要说陈子峰,就是萧安城也大吃一惊,猜不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27-7 韩丹什么都不吝,挽着沈一梅的胳膊,款款走到会议桌旁,就坐了下来。 她眼睛里闪着锐光,脸上露出一点嘲讽的微笑,说:“姐,咱们坐下,听听他们能说些什么!有意思就听,没意思咱们就走!” 正文 1317、 这是一间印刷假钞的工厂 这下子,会议室里就安静下来了,甚至没人动一下。 最后,他们的目光都转到龚滨生脸上,颇含深意地看着。当着外人面,甚至共方人员的面,眼前这么重要的任务,他也肯说吗! 龚滨生脸上仍然挂着微笑,向韩丹和沈一梅伸了一下手,说:“刚才我们正在讨论一个任务。简要情况是,萧安城提了一个建议,如果我们能在某个城市里找到日本人的银行,我们也许能悄悄控制住它,然后做一点对我们有利的事!萧安城,是这个意思吗?” 萧安城再次吃了一惊。刚才,韩丹和沈一梅来之前,他根本没有说清楚他的想法!因为他也感觉那个想法太匪夷所思了!但现在,龚长官却明确说出一个谁都想不到的想法!他似乎要潜入沦陷区某个城市,控制一家日本银行!然后,他想干什么呢?做对我们有利的事,什么事! 这时,龚滨生收起笑容,说:“我们现在讨论的,也是一场战争,不是军事战,而是经济战,或者说,是金融战也行!乔艳芳给我发了一个电报,提到这个意思。我在重庆也组织人研究了一下这个问题。按照萧安城的想法,我们控制这家日本银行之后,尽可能多的往各地汇款!越多越好!萧安城,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萧安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想法,都是他请教颜伯苓的时候,胡乱想到的,并没有成形。但听龚长官的意思,他已经想清楚要怎么干了! 龚滨生继续说:“往各地汇款这种做法,能够给日本银行造成一些混乱,甚至给他们造成一些损失。内行的人告诉我,大约要混乱三四个月,不会超过半年。至于损失么,也不会很大。不过,我想说的是,能达到这个目的,就非常好了!仅此一个目的,就值得我们干!这就是我想对你们说的!” 会议室里的人都看着他,谁也说不出话来。 陈子峰和萧安城互相对了一下眼睛,同样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隐约感觉,龚长官似乎没把话说完! 果然,龚滨生接着说:“我刚才说了,这个做法有一定作用,但也只能给他们添几个月的乱。我们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还有一件事,我们也要做!请萧站长说吧。”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萧漫留,扫一眼刚刚进来的两位美丽女士,不由挺了一下身体。 他说:“刚才龚长官一直说,日本人占领的某个城市。我明确说吧,就是南昌!我下面的弟兄,最近发现一件事,日本人在南昌建了一个印刷厂,但有重兵把守!这就很让人奇怪了!我们侦察了一段时间,确认它确实是印刷厂没错!却没见它印过什么东西!所以,我的判断,这是一间印刷假钞的工厂!龚长官也持这种看法!” 龚长官冷静地问:“这间印刷厂的位置。” 萧漫留此时的嘴,更歪了。他有点恶狠狠地说:“就在宪兵队驻地的院子里!” 他这个说法,让所有在座的人都大吃一惊! 这时,萧安城和陈子峰再次对了一下眼睛。 龚滨生发现了,立刻说:“子峰和萧安城,你们想到了什么,请直接说出来。” 萧安城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肯抬头。 陈子峰瞪他一眼,却没办法,只好说:“长官,我瞎猜猜,是不是要用抢劫银行的方式,掩护对印刷厂的突袭?对不起,这是我瞎猜的。” 龚滨生说:“子峰,你猜对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戴老板交待我通知你们,这就是你们现在的任务!今后两三天,最多三四天,在座的人都要开动脑筋,想一想怎么完成这两个任务!” 韩丹鼓着嘴说:“长官,这是你们任务,应该和我没关系吧?” 龚滨生严肃说:“韩姑娘,还有沈女士,你们已经进了这个会议室,并不是我请你们来的!你们就和这个任务有关系了!我相信你们足够聪明,请为这个任务开动脑筋吧!” 他看了看在座的人,脸上露出怪异的微笑,说:“我提一个建议,请金钱帮帮主,晓烟姑娘也来参加这个会议!”他又补了一句,“我听说,晓烟姑娘非常聪明!” 龚长官这个建议,再次让在座的人大吃一惊! 27-8 这天晚上,所有被定下来参加这个秘密会议的人,都搬进战区司令部招待所里,其中就包括晓烟姑娘和麻子! 晓烟姑娘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到萧安城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大哥哥,咱们又在一起了!” 对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是怪异的眼神,甚至是莫名其妙的。 但乔艳芳却一下子就警惕起来了。这个小女孩现在是个小女孩,但要不了几年,她就会长成一个大姑娘!抗战什么时候会结束,谁也不知道!但戴老板有命令,抗战不结束,军统人员不得结婚!但晓烟会长成一个大姑娘,却是她一眼就能看清楚的结果! 她心里想,我今后还真得注意一下这个小女孩不可!她似乎对萧哥哥很亲切! 27-9 龚滨生突然抵达长沙,并且立刻组织一些人住进战区司令部招待所,立刻就引起吉野的注意! 他经过观察发现,甚至姜玉凤也住了进去!这就更让他奇怪了! 最近几天,他一直没见着姜玉凤,心里着实想念。但他原本说好了,几天之内就给她一个说法,让她跟自己走!但自己却食言了!他原本盯着的钱,都被押车的家伙扔到大街上去了!他两手空空,只有口袋里的一点零钱,如何与她私奔! 为了这个念头,他已经苦恼了好几天了! 现在,龚滨生组织了一些人,甚至就是不可能凑在一起的人,同时住进招待所里,他想来想去也猜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他考虑到最后,决定给上海的高桥发一个电报,说明这个异常情况! 十分钟之后,他收到高桥回电,“密切观察,有情况随时报告!” 所以,吉野此时所能做的事,就是安排人密切观察! 27-10 就在所有住进战区司令部招待所的人,都忙乱地安顿自己的时候,陈子峰突然接到桂龙海的电话。 桂龙海在电话里说:“陈队长,警备司令部的士兵,已经找到地下室的入口了!他们准备明天上午进去看看!” 陈子峰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有点乱糟糟的,只好回头去看龚长官。 龚长官却很大度,说:“我们明天去看看,就当看个新鲜吧!告诉你们,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一定不好看,甚至很难看!银子的事,和你们没关系了!把注意力都放在你们的任务上!这才是最重要的!” 萧安城和陈子峰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看明白一点,两个孩子的事已经消失!至于那些银子的事,龚长官已不在意了!所以,他们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如何对付日本人! 27-11 第二天,天还没亮,南正街西侧,坡子街街口北侧,已是人山人海,挤满了无数想借机捞几个银子的百姓。 他们站在废墟墙头上,挤在房顶上,或者爬上树杈上,远远向被士兵紧紧包围的废墟地里张望。 天刚刚亮了一点,警备司令部的士兵们就开始在这片废墟里挖掘。 龚滨生、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就站在那个可能是地下室入口的地方看着。 罗炳立司令官带着几名军官,也在旁边看着!他们更焦虑一些! 现场人很多,却寂静无声,只能听见铁锹和镐头的刨地声。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那些正在挖地的士兵! 乔艳芳小声问萧安城:“哥哥,不会再落空吧?” 萧安城向她笑了一下,“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一直认为长沙有银子,但我真说不准!万一再落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罗长官交待。” 从他们这里看过去,地下室入口极其狭窄,要比藩库地下室的入口窄得多! 士兵用铁锹挖,用镐头刨,连胳膊都抡不开!有的时候,他们要用手把那些枝枝杈杈的东西拔出来,扔出去。 这样一来,挖掘速度极其缓慢,让所有人都焦虑不安! 罗长官显然对此早有准备。他回头向连国璋挥了一下手。 连国璋下令挖掘的士兵离开。又招手叫来几个手拿铁锤和钢钎、背着挎包的士兵。 他们抡起大锤,在洞口的墙上打了七八个孔,然后放进去一点炸药,塞进去雷管。他们点燃导火索之后,就挥手让所有人后退。 连续的爆炸并不猛烈,但把洞口的砖墙都震碎了。 负责挖掘的士兵再次上前,很快就扩大了洞口,一直向下挖下去! 27-12 整整一个小时之后,一个士兵从洞口里钻出来。他脸上的五官简直都要飞起来了! 他叫道:“长官,打开了!打开了!您快去看看吧!您快去看看吧!妈呀,好多!” 正文 1318、 有一个叫张常五的人 连国璋准备好的马灯都被点燃。他把这些点燃的马灯送到每一个长官手里,然后就领头钻进洞里。其他长官由罗长官打头,迫不及待地钻进洞里! 27-13 长长的石头台阶多数已被炸药炸碎,只能勉强下脚。 长官们只能手扶墙壁,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台阶走到底,是一扇被斧头劈开的铁皮门。再进去,就是原来阜南官钱局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虽然有许多马灯四面照耀,但仍然黑暗而阴沉。 但眼前的景象,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地下室的一边,堆满了发黄受潮的纸箱子,纸箱子已经烂了,垮塌下来,潮湿腐烂的小额钞票散落了一地。 这些正是丢失的两角钱钞票!传说总额有二十万,现在来看,确实有这个数! 地下室的另一边,摆满了厚重结实的木头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银锭、银元宝和银元!它们有那么多,多到让人难以相信的地步! 长沙建设委员会主委储昆成,喘了一口气,大声说:“三十万!一定有三十万!” 湖南省银行长沙支行的行长说:“两!是两!三十万两!” 所有人都震惊地在地下室里转着,舍不得地看着那些银子!不时举起手里的马灯,东照照,西照照,似乎还想发现别的东西。 龚滨生把这个地下室看过一遍,回头对陈子峰说:“好了,看过了,我们回去吧!” 韩丹左右望望,见附近没有看守士兵,伸手拿起一块巴掌大的银锭,放进自己的皮包里,低声说:“他妈的,老子只能捞到这么一点了!真是他妈的!” 出了地下室,陈子峰走在龚滨生旁边,小声说:“长官,这些银子,没我们的事?” 龚滨生冷笑盯他一眼,“你想都别想!这些银子最后是个什么下场,谁也说不清!不过,你等着看吧,这就是一块腐肉,会有无数绿头苍蝇围过来!我们就不要沾这个腥气了!走吧,干我们的正事去!” 27-14 接下来的一天里,龚滨生组织他昨天确实下来的人,在一起研究眼前的任务! 这个任务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以抢劫为名,控制南昌中山路和铁街交叉口的正金支行!另一部分,则是尽全力摧毁日本人的印刷厂,能摧毁多少就摧毁多少! 前一个任务是大动作,却不是主要目的!后一个任务要完成,却要和前一个任务精确配合!配合不好,两个任务都难以完成! 陈子峰这些人都是特工老手,制定行动方案尤其细致! 如何进入南昌,如何落脚,如何控制银行,如何摧毁印刷厂,每一步,每一个细节,他们都要考虑到,制定出详细的行动方案! 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渐渐意识到,龚长官其实早把这个任务考虑清楚了! 摧毁印刷厂的任务里,有一个小细节,需要窃取印刷厂厂长口袋里的钥匙! 他们这才明白,龚长官为什么要让晓烟姑娘来参加了!她手下有最好的小贼! 晓烟姑娘有点讥讽地看着他们,撇着嘴说:“就是这么一点事喽?” 龚滨生微笑说:“事很小,却十分关键!晓烟姑娘一定有合适的人吧。” 晓烟随意说:“我带着小柴和石头去就好喽,他们莫得问题!” 在研究进入南昌的落脚点时,参加会的人有一点争论,争论的焦点,就是哪里更安全!旅馆被否定了,住家也被否定了,突袭某个有钱人的家,也被否定了! 但是,确定一个安全的落脚点,是他们开始行动的第一步。 龚滨生逐一看着桌边的人,轻声说:“这个问题必须首先解决!” 这时,他的目光就落在韩丹脸上,说:“韩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韩丹目光尖锐地盯着他,非常愤怒地瞪着他!沉默片刻,才撇着嘴说:“龚长官,你恐怕已经想好要找什么人了吧!你不妨说出来,我看行不行!你说!” 龚长官说:“韩姑娘,你是不是有一个远房表舅?” 韩丹恶狠狠地瞪着他,“龚长官,看不出你还真下了功夫!连我家七大姑八大姨都查清楚了吧!” 龚长官说:“我很抱歉,但要完成任务,这是第一位的。” 韩丹向他翻了翻眼睛,终于对桌边的人说:“我就是南昌人!小时候,我常去这个老舅家,看他打铁!他是个铁匠,住在南郊韩家村!龚长官,告诉你,没问题是没问题!但要是伤着我们韩家的人,我对你不客气!” 龚长官的眼光也阴了下来,但说的是:“不仅我,所有人都会谨慎!多余的话我不能说,我只能要求所有人都要小心,尽最大可能不出错!韩小姐,我这样说行吗!” 沈一梅拉她坐下来。韩丹把一张红红的嘴鼓了又鼓,终于没有再说话! 再之后,他们在研究到撤退方案时,却遇到了难题。他们在南昌城里干了那么大一票,到了城郊的某个地方,必须有人武装接应!但要把一队国军士兵秘密安插到那一带,是绝不可能的! 这时,龚滨生就扭回头,微笑看着沈一梅,温和说:“沈女士,我知道,赣南那边有你们的游击队。我还听说,有一个叫张常五的人,带领一支百十号人的队伍,神出鬼没,让日本人很头疼!沈女士,你能联络上这个张队长吗?” 沈一梅一动不动盯着他,片刻才说:“龚长官,我是从武汉来,对湖南和江西的情况都不清楚。” 龚滨生仍然温和说:“可否问一问。没有这支队伍接应,我们可能功亏一篑!” 沈一梅站起来,“好吧,我现在就去问一下。” 龚滨生却又叮了她一句,“我希望,最迟明天晚上,您能给我一个结果。” 沈一梅瞪着他,什么也没再说,起身就走了。 27-15 接下来的两天里,龚滨生组织陈子峰和萧漫留等人,一步一步地将整个行动方案细化,细化到每一个细节!什么人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遇到什么情况,采取什么样的措施,还需要准备什么东西!等等,等等,都做了仔细研究和布置。 这其中,还要准备的就是他们的装备! 不要说,长短武器必带,手榴弹和炸药也要带足!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需要! 行动所有要使用的物品都要准备好,并指定某人携带,交给某人使用,等等。 因为行动是两部分,所以,电台要带两部。萧安城使用一部,李学海使用一部。一进南昌,电台就要开机,以便随时保持联络。 准备到这个地步,龚长官提到一个谁都没想到的问题! 他说:“陈子峰,你和萧安城是分开行动。你负责印刷厂,萧安城负责银行。但到了最后一步,要撤离的时候,你们两个人不在一起,可能分量不够!日本人可能不会让其他人离开!我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你们考虑一下。” 龚长官提到的这个问题,就是最后一步,和日本人谈判,让陈子峰和萧安城留下,其他人才能平安离开!当初在竹篷弄抓到老乞丐的时候,陈子峰就向川上提出,他和杨三强留下,但川上不同意,非要陈子峰和萧安城同时留下! 所以,陈子峰和萧安城必须在一起,同时留下,日本人才会让其他人平安离开! 但这次行动的重中之重,是炸毁宪兵队后面的印刷厂!两个最狡猾的人都去了正金银行,就有点轻重不分,甚至会影响重中之重的任务! 这两个任务的大体顺序是,先拿下正金支行,吸引日本宪兵!同时秘密在印刷厂里做好安排。待陈子峰和萧安城留下,其他人平安离开之后,再爆炸印刷厂! 陈子峰和萧安城的平安离开,至少应该在两天之后! 这个细节讨论再三,最后是龚长官做了决定。 他说:“这样吧,我也去!我、萧站长、韩队长,负责印刷厂!陈子峰和萧安城、乔艳芳、冷月,负责正金银行!我们两边,随时保持联络!” 至此,整个行动方案已完全做好准备,只待行动了! 27-16 在这两天里,正如龚滨生所说的那样,藏在原阜南官钱局地下室里的银子,真的像一块腐肉一样,吸引了各方面想分一杯羹的苍蝇! 各方面的人,都涌到了长沙。他们互相串连,低声密谋,合纵连横,互相勾心斗角,都企图从这批银子中分到最大的一份! 所有银子,都被罗长官一声令下,用卡车装运到警备司令部的仓库里,并且派重兵守卫。在罗长官看来,能做到这一步,就等于占到了先机! 最先走进他办公室的人,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胖胖的省政府秘书长,和第九战区秘书处的秘书长,联袂而来。跟在他们后面的,一个是桂龙海,还有一个则是秦雅丽。 这两个秘书长的顶头上司,都是第九战区总司令官、湖南省政府主席,薛岳! 正文 1319、 我们绝不能受损失! 很快,财政部,中央银行、中央党部、中央宪兵司令部、侨务委员会、抗战募捐统筹委员会,等等,等等,都派了人来。 之后,走马灯一般进出罗长官的办公室的,还是省财政厅厅长、湖南省银行的财务处长、市财政局的局长,市建设委员会的主委、湖南商会的会长。 此外,还有长沙战场救助协会、伤残士兵捐助协会、妇女救国支援抗战委员会。 甚至长沙市容卫生整顿委员会、新长沙建设协会,等等,也来了人! 为了这三十万两银子,这些人在罗长官的办公室里互相争吵,大喊大叫,怒目相向、脸红脖子粗,只差动手互殴了! 坐在战区招待所里研究南昌行动方案的龚滨生等人,也听说了这些事。他们一个个都是怪模怪样的样子,很不屑又很关切地互相看一眼。 他们嘴里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里既鄙夷又无奈,外加叹息,只能把头摇了又摇,就不再去问了! 不管你是什么人,对这种争权夺利的事,还是离远一点最好!这就是龚滨生的想法! 27-17 上海,国际饭店。 几天前,佐藤先生受高桥邀请重回上海,仍然选择住在国际饭店里。 这几天里,他和高桥,还有鹰司和川上,一直和一个叫萱野长知的日本老先生交谈。 上一卷里说到军统的谋略战,曾提到两条和平谈判渠道,一条是姜豪渠道。他原是中统的特务,却奉命接受军统指挥。还有一条渠道,就是这位名叫萱野长知的人! 佐藤先生听了高桥队长在私下的介绍,才知道萱野长知先生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是日本高知县人,今年六十七岁。他真可以算是一位老先生了。 萱野先生早年参加过同盟会,协助孙中山先生从事革命活动。他长期居住在中国,是个中国通,与中国朝野各方面的重要人物都有广泛的交往。 去年,也就是一九三九年年底,萱野先生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努力推动日中和平谈判,希望双方各自作出让步,以求实现和平。 在香港,经由日本陆军参谋本部铃木卓尔中佐居中介绍,他认识了宋子文的弟弟宋子良。宋子良说,他也希望中日和平,愿意与日本方面爱好和平的人交涉。 他们一见如故,很快就开始商谈中日和平的各项条款。 不料,几个月后,铃木卓尔告诉他,这个所谓的“宋子良”,其实是由一个名叫曾广的军统特务伪装的!萱野先生怒不可遏,几乎因此生了一场大病! 萱野先生毕竟是个中国通,对中国的各方政治势力有十分清醒的认识。 被一个军统特务欺骗后,让萱野先生的思维大大地转了向! 他现在向佐藤先生介绍的,就是他孜孜以求的新方案:“分化国共”! 佐藤先生很惊讶。他完全没想到,这样一个学究似的老先生,竟然能提出这样深邃的战略想法!按照佐藤先生观察,萱野长知的想法,大到简直不敢让人相信的地步! 但是,如果成功了,那将是一个了不得的大手笔! 27-18 傍晚,佐藤先生安静坐在房间里,一直在思考萱野长知先生提出的大方案。 这时,高桥队长匆匆走进房间里,神色似有一些不安。 佐藤先生看着他,却不动声色。 高桥队长略迟疑,便低声说:“佐藤先生,我刚刚从重庆得到一个情报,说在长沙的军统人员,最近可能有重大行动!这个说法,让我想到吉野前天提到的情况!龚滨生到了长沙!他这两天就在第九战区司令部招待所里开会,参加会议的人什么人都有!他们似乎在密谋什么行动!” 佐藤先生问:“密谋什么事?情报里提到了吗?” 高桥一摇头,“情报里不明确。但提到一个地点,似乎和中央银行有关系!” “重庆的中央银行?和长沙有什么关系。”佐藤先生意外问。 “先生,您恐怕想不到,距离长沙很近的南昌,曾经也有一家中央银行!” “你说曾经。那么,它现在归谁使用?” “现在归南昌日军宪兵队使用!”高桥先生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佐藤先生隐约察觉,高桥说的几句话里,似乎还藏着什么秘密!他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等待高桥队长给他一个解释。 果然,高桥队长压低声音,“这个宪兵队的后面,有一家我们刚刚建好的印刷厂!麻生课长主持修建的!现在,您听明白了吧!” 佐藤先生一点头,表示他已听明白了!是印制假币的工厂! 高桥接着说:“我希望继续与您合作,因为萱野先生的方案,我一定要和您合作!我建议,让鹰司和川上两人,去一趟南昌。请他们观看一下,也侦察一下,看看有没有他们搞破坏的余地!这个工厂很大!仓库里的货也很多!我们绝不能受损失!” 佐藤先生再一点头,就回头向川上作了一个手势。 川上立刻站起来,跟着高桥队长出去了。 27-19 六月十二日这一天,龚滨生组织的奇袭南昌的队伍开始出发。 最早出发的,是萧安城这一支。除了他之外,还有乔艳芳和姜玉凤两个女士。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李三和两个弟兄。 最让人意外的是,晓烟带着小柴和石头,像三个流浪儿,远远跟在最后。 他们也是最张扬的一支。萧安城的皮箱里装着电台,身穿整洁西装,仿佛是出门做生意的商人。乔艳芳和姜玉凤虽然没有穿得太招摇,但也美观大方,仿佛是富家千金。 李三和两个弟兄应该远远跟在他们后面,但此时站的位置并不远。 这些人站在战区司令部招待所门前,不时和往来认识的人打招呼,说要出门,是公事,等等。知道他们身份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出去执行任务! 看出这一点的,就包括吉野!但他猜不出他们要到哪里去!只能命令手下严密监视! 不久,一辆卡车在招待所门前停下。萧安城等人都上了车,卡车就向施家港驶去。 他们到了施家港,晓烟和那两个孩子已经在码头上了,正在等待上船。 吉野手下的人悄悄观察,他们买的船票是到岳阳的。这个手下趁他们等船的时候,匆忙给吉野打了一个电话,说那些人要去岳阳。 吉野也疑惑起来了,猜不出那些人去岳阳干什么。 现在留在长沙的特工,他就是组长。但他身边一个高层也没有,让他很难作出正确决断。其中还有一个小细节,姜玉凤也在这些人中间,这就让他很犹豫。 他很想跟着去,但又不敢。他心里真的很惦念姜玉凤。 他最后的决定是,叮嘱那个手下跟踪到岳阳,仔细观察,有情况就打电话回来! 萧安城这些人一上了船,就依在船舷边,看着清澈的湘江水,观赏美景如画的湘江两岸,说笑聊天,好不愉快。 这么一种状况,让吉野的手下也很疑惑。他们似乎不是去执行什么要命的任务!他们简直就是出门旅游的! 27-20 这天上午的另一路,是韩丹和沈一梅。 她们的路线是,先从小吴门长途汽车站搭乘客车去株洲,再转浙赣铁路到宜春,再乘小客轮去南昌。 韩丹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要先去韩家村的落脚点,并且要和她的老舅说好。 沈一梅两天前已与共方的游击队取得联系。她今天再去,就是要带领张常五的游击队,去青云谱镇的山林里隐蔽,等候接应撤出来的人。 跟在她们身后的是韩进东,他也带着两个弟兄。 27-21 下午,萧安城和乔艳芳、姜玉凤等人乘坐的客轮抵达岳阳,轻松随乘客下船。 吉野的手下紧紧盯着,就想看看他们要去哪里! 但他盯到最后,发现他们买的是去宜昌的船票!怎么回事,这三个人就是要去宜昌,甚至还会去重庆!他们再往西走,就和长沙的任务毫无关系了! 这个手下不敢耽搁,急忙打电话给吉野。 吉野和这个手下的思路完全一样。这三个人再往西走,他们就没必要再跟了! 他想了想,就问:“他们在哪个码头?” 那个手下回答:“他们在巴陵码头,就是去宜昌的码头。他们要在九华山码头,就不太好说了,可以向东,也可以向西。但巴陵码头就是向西去的。” 吉野也明白这个区别,就说:“你再盯一会儿,就回来吧。” 不过,吉野这个手下只盯了半个小时就不能再盯了,因为回长沙的客船要开船了!他匆忙离开巴陵码头,赶上回长沙的船。 27-22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的样子,萧安城等人悄悄离开巴陵码头,向北走了一小段路,就进了九华山码头。他从李三身边走过时,李三悄悄递给他三张船票。 萧安城三人一阵急走,终于在去武汉的客船开船前登上了船! 看上去,吉野的手下是错失了目标。 正文 1320、 明天下午占领银行 他如果再盯下去,也许会发现萧安城等人登上去武汉的船。其实不是! 27-23 在讨论行动细节时,龚滨生就问过,“如果有人盯上你们怎么办!” 萧安城和陈子峰互相看一眼,心里早就计算过,吉野的手下如果不赶上那趟回长沙的船,就要等到晚上九点钟! 萧安城微笑看着陈子峰,“你说,他肯等吗?” 陈子峰撇着嘴说:“老子都不愿意等!他为什么要等!我计算过这个时间,你们去九华山码头,要走快一点才行!你要是误了船,他妈的,我们的任务全瞎!” 萧安城微笑看着乔艳芳。 乔艳芳立刻说:“你当我们傻呀,那么一点路还赶不上!真是的!” 27-24 现在,萧安城等人都上了去武汉的客船。 按照行动方案,他们要绕一个大圈,从武汉乘船去九江,再去南昌! 他们预计的时间,是六月十三日下午可到南昌!所以说,他们不仅要注意路上的安全,还要确保及时到达南昌!否则,他们就没有准备时间了! 27-25 最后离开长沙的,其实是龚滨生率领的大部队! 南昌站站长萧漫留、陈子峰、冷月、李学海小队的十几个弟兄,都在这支队伍里。 他们的任务就是携带必然要用的物资。所以,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只大背包,里面装着他们的武器弹药和电台。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一大批炸药! 要炸毁日本人印假钞的工厂,不使用炸药是不行的! 这支队伍里还有一个特殊的人,颜伯苓。 27-26 两天前,龚滨生亲自登门请颜伯苓协助他们完成任务,并且说了许多抗战的大道理。 但颜伯苓看着他,却无所动。后来萧安城也去劝说,并且一再说,保证他的安全。这位颜伯苓仍然无所动! 陈子峰干脆不去说。他感觉,自己也说不动他! 最后,萧安城特意去问晓烟,颜伯苓为什么不肯帮忙! 晓烟向他笑了笑,直接走到颜伯苓面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时,颜伯苓才瞪着龚滨生和萧安城等人,终于点头说:“好,我去帮你们!” 萧安城悄悄问晓烟,如何说动颜伯苓的。 晓烟却笑嘻嘻说:“大哥哥,你就别问了,颜叔反正去就好了。” 27-27 六月十二日这天夜里十点钟时候,两辆卡车直接把龚滨生率领的这支队伍送到株洲。 在株洲火车站,他们登上一列东去的军用列车,一路疾驶,最后在宜春下车。 列车只能开到这里,前面的铁轨都被国军拆除了! 在宜春车站外面的角落里,龚滨生安排的两辆卡车就等在这里。他们都上了卡车,就一直向东,往新余方向疾驶。 天亮之后,他们在新余南侧的山边下了卡车,然后就背起大背包,进山去了。 他们要在六月十三日上午,绕过日军设在新余的封锁线。这段距离有二十多公里。他们要抵达一个叫水西镇的小码头,再乘船去南昌,六月十四日天亮前到达韩家村! 这个时间都是计算好的,不能耽误!否则,整个任务全瞎! 山路很难走。六月份的太阳已经相当炽热了。所有人都流着汗,背着沉重的大背包,吃力地走着。即使龚滨生也不例外! 冷月是这支队伍里唯一没有背大背包的人。她只背着自己的小包,但她的任务也不简单! 她穿一身农妇旧衣裳,戴着一顶破草帽,独自走在最前面,作为全队的尖兵。 新余县这一带还算是国统区,但再过去一点,则可能遇到日军巡逻队。 冷月的任务,就是小心避开这些巡逻队,为全队的前进争取时间! 27-28 六月十三日下午,萧安城这一队人首先抵达南昌。 客船码头就在抚河河口,滕王阁脚下,算是南昌的繁华地。 他们随着许多刚下船的乘客出了码头,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 南昌的景象,和长沙完全不一样,至少没有大火烧过的惨相。街面还算整齐,甚至算得上繁荣热闹。街上有许多行人,黄包车摇着铃铛,在大街上飞跑而过。 萧安城查看过地图,带着他们沿抚河岸边的道路向南走。二十分钟后,他们就找到了中山路。沿着中山路再向东走,只过了十几分钟,他们就找到了铁街,并且看见铁街旁边的正金支行! 萧安城和姜玉凤进了一家小茶馆,坐下喝茶。 乔艳芳则出去寻找监视点。她很快在正金支行的斜对面找到一家小旅馆,并且租好了几间客房。 27-29 萧安城一进客房,就和乔艳芳坐在窗前,观察斜对面的正金支行。 这是一栋三层楼,相当宽大,甚至算得上宏伟。这也难怪,相当于省银行的江西裕民银行,必然要选择这样的大楼房才算合适! 楼门高大宽敞,门边装饰有罗马柱,门顶上有卷云雕刻,看上去有一些欧洲风格。 这家银行是建在小山包上的,按照以前的叫法,这个小山包叫总镇坡。所以,银行门前有八级石头台阶。台阶的两边,还有两头石狮子,看上去很威武! 最重要的是那扇门!外面敞开着的,是一扇铁门,或者干脆说,就是一扇双开的铁板门,门上有小窗,却无雕花。这样的铁门一旦关上,是轻易弄不开的! 铁门里面是一扇木框玻璃门。门上有弹簧。当有人进出的时候,那扇门会里外弹几下才会停住。显然,此时银行里的客人不少,不时有人进出,那扇门就一里一外地弹着,几乎没有停止的时候! 到底是一家银行,安全是第一位的。三层楼的所有窗户外面,都安了粗大的铁栅栏!外人很难进去!行动一旦开始,就算日军想强攻,恐怕也要费一点功夫的! 萧安城和乔艳芳相视一眼,他们都对楼门和窗户很满意! 他们虽然来了不少人,但行动开始后,不可能在每一扇窗户前都安排人监视! 27-30 作为整个行动的第一步,萧安城和乔艳芳挽着胳膊,悠悠然走上八级石头台阶,款款走进银行大门。 他们进门的时候,再次对外面的大铁门和里面的玻璃门观察了一遍。 银行里面的大厅,相当宽敞,光线也很明亮。 一道高高的,铺了大理石台面的长柜台,将营业大厅分为里外两部分。 柜台里有七八名职员在忙碌。柜台外面有十几个客户正在等候办理业务。 大厅的两侧有几个房间,不时有银行职员进出。大厅的里面有一道宽楼梯,一直通到楼上。大厅里靠南侧的窗前有几张桌子,有人坐在桌边喝茶,也有人在桌子上写什么单据之类的东西。 整个营业大厅里的布局,和萧漫留介绍的差不多。 可惜他们不能去楼上,不知上面是个什么情况。萧站长也不知道! 萧安城和乔艳芳一人拿了一张办理业务的单据,一边指点单据议论着,一边四面走动着,观察周围的情况。 乔艳芳笑着,小声说:“哥哥,客人有一点少。” 萧安城也笑了,这还真是一个问题!按照他们制定的计划,营业大厅里的客人少了,行动结束的时候,就可能有点麻烦。 他小声说:“明天下午占领银行,这个没问题!” 乔艳芳立刻说:“这个肯定没问题!” 萧安城笑着说:“只能后天再放进来一些客人,希望能凑到三四十人才好!” 乔艳芳说:“我判断,银行职员至少也有三十人左右!” 萧安城一点头,“这个数量还不错!” 乔艳芳凑到他耳边说:“关键的关键,不知那位松浦夫人和她的女儿,会不会来!” 萧安城一点头,“这是关键的关键!只能到时候再看了!她们不来,我们就不能行动!” 27-31 南昌南郊,韩家村,铁匠铺里。 六月十四日这天早上,天刚亮,听到敲门声的铁匠韩老舅,揉着惺忪迷糊的双眼,打开铁匠铺的大门。他一眼看见外面的外甥女,立刻咧开嘴大笑起来。 但他的笑声嘎然而止。他很快看见韩丹身后的龚滨生和陈子峰。 他们的脸色有点阴,更有点凶,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韩丹把他一推,笑着说:“老舅,咱们进去说。” 韩老舅把他们领进厨房,那里更安静一些。 龚滨生第一句话就说:“韩师傅,我们是国军,在这里执行任务!您肯帮我们吗!” 韩老舅看上去有四十多岁,脸色被炉火烤成紫红色,皱纹里透着沧桑和艰难。他粗壮的胳膊裸露着,上面有一些被锻件烫伤的疤痕。 他瞪大眼睛看着龚滨生,又回头看看外甥女韩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韩丹拍着他的胳膊,笑着说:“老舅,他们就是在这里呆一天,天一黑就走。” 韩老舅担忧说:“丹丹,老舅可有一家人呢!” 韩丹说:“老舅妈那里,还有两个侄子,我去跟他们说。他们只要闭口,什么也不说,就没事。老舅,他们就是要对付日本人,您怎么样!” 正文 1321、 听说南昌有三大建筑 韩丹就是韩丹,她最后说的“怎么样”三个字,是含着杀气的! 但凡对韩丹有一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谁敢拒绝她的请求,她一定不客气!她皮包里的手枪就是这么来的!此时,她再次盯了老舅一眼,就悄悄出去了。 片刻,她带着全队十几个人,悄悄进来,一声不响地在小院里的墙边坐下来。 这时,韩丹的老舅妈带着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出现在堂屋门口,有些惊恐地看着外面。 韩丹走过去,拉着她的双手和老舅妈低声说话。 谁都想不到,她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银锭,直接放在老舅妈手里。 龚滨生看出来了,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就全结束了,什么问题也没有! 几分钟之后,龚滨生、陈子峰、韩丹和冷月,先后出了小院,前后拉开一点距离,走了。他们要尽快进入南昌城里,与萧安城见面,碰一下眼前的情况。 他们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尽快在日本宪兵队的附近,找一个合适的藏身地! 这一切,都必须在今天完成!天一黑,所有人都要转移到新的藏身地! 27-32 这天上午九点钟的时候,佐藤先生和高桥队长,继续听取萱野长知介绍他的方案。 佐藤先生满脸都是崇拜的表情,相当恭敬说:“萱野先生是真正的老谋深算,竟然能制定出这样的谋略,我实在敬佩得不得了!” 萱野先生微笑说:“佐藤先生过奖了,请说出您的‘不过’吧,我们都可以讨论。” 佐藤先生哈哈大笑起来,“哎呀,还是让先生看出我的浅薄了,实在让我汗颜。不过,先生,您如何控制共方的那几个高层将领呢?据我所知,叶挺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军事家,当年他的独立团连战皆捷,都说明他善战!至于那位项英先生,他可是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打了三年的游击战!他们会看不出来危险吗?” 萱野长知从他的大皮包里,拿出一大摞旧报纸,放在佐藤先生面前。 他意味深长地说:“佐藤君,这些报纸都对他们两人做过一些介绍。老实说,这些介绍都很粗略,甚至不值一读!但是,等您把所有这些文章都仔细读一遍,再加上您的人生历练,您就会对这两个人有一个比较清楚的看法,甚至看懂他们的内心!不仅要看出他们的内心,还要看出国民政府蒋的内心,看出何应钦的内心,以及其他一些高级官员的内心,佐藤君,当您能看懂这些人的内心时,他们会做什么事,如何做,就有比较清晰的看法了!” 他沉默一下,又说:“此事不可着急,我可以等您看完之后,再来讨论此事!” 萱野长知先生走了之后,只剩下佐藤先生和高桥两人,他们互相注视着了好一会儿。 高桥忽然笑着说:“先生,这件事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凡事都要掂一下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我们是否承受得了,就可以做出决定了。要我说,我们什么损失也没有嘛!您说是不是!我们其实是在坐山观虎斗!看国共双方在斗!我其实很乐意观一观的!”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悄悄给他送来一封电报。 他看完电报,不由疑惑起来,说:“吉野来电报,说萧安城、乔艳芳和姜玉凤三人,乘船去宜昌了!我想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呢!” 佐藤先生看完电报,凝神思考片刻,也和高桥有同样的感觉。 他说:“那个萧安城和姜玉凤的工作地点,就在长沙!陈子峰没有动静,乔艳芳怎么会去宜昌!这件事不对头!” 高桥轻声说:“先生,您感觉,他们的动作,是不是和南昌的中央银行有关系!” 佐藤先生一点头,“萧安城他们应该是向东来,不可能向西去!这更像是一种伪装!掩盖他们的真实目的!要我说,他们的真实目的就是南昌!请你给鹰司和川上发一个电报,请他们务必小心!高桥队长,你干脆直接对他们说,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去了南昌!这样更能让他们提高警惕!” 高桥笑了,一点头说:“好,我这就去发电报!” 27-33 高桥发的这封电报,鹰司和川上都没有立刻收到,因为他们这个时候去了宪兵队后面的印刷厂! 曾经的中央银行大楼,是一栋四层高,相当宏伟壮观的楼房。它的门窗都有一些雕花作装饰,大概是吸收了什么欧洲风格的模样。 现在,这栋楼房由南昌日军宪兵队使用。 鹰司和川上最关心的,是大楼后面的一栋大仓库!这栋大仓库已被改建为印刷厂,里面安装了数十台印刷机,每天印刷大量假钞! 他们都知道,麻生课长的货,都是从这里运出去的! 他们两个人,由宪兵队一个叫土仓高木的副队长陪同,围着这栋仓库巡视,希望能找到什么可能被人钻的空子! 土仓副队长有些得意地向他们介绍宪兵队里的情况,一句话,不管他是什么人,要想在这里搞什么名堂,一定叫他有来无回! 鹰司向土仓队长点头微笑,却回头说:“川上君,假设你就是陈子峰,你如何对这个仓库动手!任何天方夜谭之类的办法都可以说!你哪怕说他们会从老鼠洞里钻进来,我也会认真考虑!” 川上大笑起来,“从老鼠洞当然是钻不进来的!不过,陈子峰那些家伙,就是一些诡计多端的家伙,他们可能想出一些我们想不到的鬼主意!上海的军火库,不就是这么被炸的吗!” 上海的军火库,其实是鹰司心里的一个痛点!他曾经和高桥一起巡视了两次,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用灌汽油的方式炸了军火库!实在是可恶! 现在,鹰司已经成熟了许多,不会再和海军这些混蛋斗气! 所以,他平和说:“你说的对。请你考虑一下,如何对这个地方下手!” 这下子,川上就有点说不出话来了。说几句片汤话,占一点口舌之利,毫无意义! 另外,他也不能说什么天方夜谭之类的鬼主意,以免被鹰司这家伙笑话!所以,他和鹰司围着大仓库转了一圈,却实在说不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主意来! 27-34 这个上午,韩进东和冷月进了南昌城之后,就和龚滨生、陈子峰等人分手。 他们两人最主要的任务,是要在日本宪兵队的附近,建立一个监视点!这个地点也是他们出发执行突袭任务的出发点! 他们沿着中山路向东走了没多远,再自然不过地选择宪兵队对面的江西大旅社。 他们来之前,就听说南昌有三大建筑,第一栋,就是被日本宪兵队占据的原中央银行,第二栋,则是中央银行斜对面的江西大旅社。第三栋,是他们的目标之一,正金银行!由此倒也说明,这栋江西大旅社,在南昌的重要性! 江西大旅社有四层高,建筑格局为门字型,朝南的那一面,像一个张开的大口。所以,它朝向日本宪兵队的那一面,看上去并不很大。 他们选择了三楼的一个房间,就住了进去。 也是巧了,他们住进这个房间,第一个动作就是坐在窗前,用望远镜观察斜对面的中央银行大楼。他们稍一观察,就看见正在仓库周围转着的鹰司和川上! “怎么回事,这两个家伙也来了!”韩进东皱着眉说。 冷月并没有立即回答。她思考的是韩进东这句话下面的那一句! “似乎消息走漏了!”她轻声说。 韩进东此时也考虑到这个问题。这么重大的行动,一旦走漏消息,是非常危险的! “是我们这边吗?”他问。 “这个说不好。总之,我们要尽快转告龚长官和子峰!” 接下来,他们没有再说话。走漏消息这个事,此时再多说也无益! 他们都举着望远镜,前前后后观察中央银行大楼、周围的围墙、院子里的其他建筑,最主要的,则是观察那栋重中之重的大仓库! 但他们仔细观察了半个小时,却没找到可以悄悄进入的途径! 进不了院子,则什么任务也难以完成! 27-35 也是这个上午,龚滨生和陈子峰先去找萧安城。 他们一路急行,走到正金银行外面时,就看见一个弟兄站在街边,靠在电线杆上看报纸。这是专门等他们的。 那个弟兄看见龚滨生和陈子峰,收起报纸,就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很快就进了一家小旅馆。龚滨生和陈子峰左右望望,也很快进了小旅馆。 他们一进房间,就看见萧安城和乔艳芳正坐在窗前,看着斜对面的正金银行。 龚滨生问:“怎么样?” 萧安城回答:“我们进去看了一下,一切都很正常,也便于我们行动。” 龚滨生盯着他,“说你的下一句!直接说!” 萧安城忍不住笑了一下,说:“我和小乔议了一下,唯一的担心,就是担心那对母女会不会来,或者,会不会按时来!她要是不来,我们就不好办。” 正文 1322、 居然能弄到钥匙模子! 龚滨生开口就想说:“那就等明天!”但他很快想到,恐怕不是明天的事!而是下个月十五日的事!如果是那样,这个任务还就真有麻烦了!甚至干不成了! 他想了想说:“萧站长说她们每月十五日都来,很有规律。我们就按照这个时间点做准备。她们母女进去,你们就开始行动!一定要谨慎小心。如果你们明天下午就惊动了日本宪兵,我们就有困难了!” 萧安城说:“是,长官,我们一定谨慎小心!” 这时,陈子峰说:“长官,我是现在就留下,还是等到那边看过之后再过来?” 龚滨生说:“那边才是重中之重!等把那边都看清楚,你夜里再过来,把应该过来的人也都带过来,以免不认识道,走错了。” 陈子峰歪了歪嘴。他心里想,我的弟兄,哪里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龚滨生左右看看,又问:“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这时,乔艳芳笑着说:“给我们准备的东西,不知能不能及时准备好?” 龚滨生盯她一眼,忽然笑着说:“你问的是马桶吧?” 乔艳芳立刻放声大笑起来,说:“当然不止马桶了!不过,马桶也很重要,是不是?” 龚滨生说:“萧站长已经去做准备了,明夜送来,应该不会误事!” 他想了想,又向萧安城一指,说:“你和小乔也跟我们走!先把那边的情况看清楚,想好办法,夜里你们再和子峰他们一起过来。” 28-1 日军宪兵队所在的原中央银行大楼,距离正金银行不过两站地,很近。 但龚滨生等人还是很小心。他们分别走在街道两边,前后也拉开距离,谨慎观察周围的情况,很快就到了冷月和韩进东设置的监视点。 陈子峰首先看见街边一个弟兄,正在报摊前看报纸。 他碰了碰身边的龚滨生,跟在那个弟兄身后,悄然进了著名的江西大旅社。 但他们一进门,就听到一个坏消息。韩进东和冷月,用望远镜观察日军宪兵队时,在后面的院子里看见了鹰司和川上! 他们几个人一对眼睛,首先想到的是,可能有人泄密! 龚滨生足够精明,他考虑片刻,就小声说:“应该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们这里的人如果泄密,我们就不会安安静静坐在这里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把这个道理一琢磨,也认为龚长官说的有道理。 接下来,他们就轮流用望远镜观察对面的宪兵队大楼。 宪兵队大楼为四层楼,原为中央银行(今南昌三中所在地),外表看有欧洲风格,拱形门窗,上下两边都有雕饰。大门两边有廊柱,高大宽阔。门口就有站岗的日军士兵。不时有日本宪兵从这里进出。 从他们所在的窗口看过去,可以看见大部分院落,包括那栋大仓库! 正如韩进东和冷月说的,他们没发现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 宪兵队的围墙就如铁桶一般,高大结实,上面还有铁丝网。要想从这样的围墙上翻过去,是绝不可能的! 朝南的围墙开着一扇双开大铁门,显然是用来走汽车的。但门口有重兵把守,两边沙包围成的堡垒里,架着机关枪。要想从大门口冲进去,或者耍个什么鬼花招溜进去,也是绝不可能的! 院子里除了那栋大仓库之外,还有一些平房,可能是宪兵宿舍。可以想到,大仓库那边有了任何动静,这些宪兵就会冲出来!谁也别想跑掉! 他们对着整个宪兵队院落看了半个小时,竟没发现任何机会! 最后,龚滨生说:“我们分散开,慢慢走过去,就近观察,希望能找到什么机会!” 他们准备了十分钟。有人戴上眼镜,有人贴上胡须,有人扣上一顶大草帽。李三的方法最奇特,他在腮帮子里塞了两团棉花,顿时长胖了许多。 28-2 中山路,是南昌比较繁华的路段,人来车往,笑语喧哗,好不热闹。 但一到了日本宪兵队这一段,立刻就安静下来。行人不敢靠前,都走在南边那一侧,似乎害怕日本宪兵突然冲出来把他们抓进去似的。 龚滨生和陈子峰等人,分散开,慢慢从街边走过去。 宪兵队南边这一带,没什么好看的,日本宪兵的防守非常严密! 于是,他们再自然不过拐进宪兵队大楼西侧的路,德胜路。 这条路很狭窄,却更繁华。街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店铺。摆在门口的商品琳琅满目,店员在街边招手叫走过的人来看一看。 他们高声喊:“来呀,看一看,看一看不要钱呀。” 龚滨生等人先后走过这条路,都很失望。隔着店铺,他们就能看见后面的高大围墙,想从这里翻进去,似乎也不可能! 这时,陈子峰就看见墙角里坐着三个小乞丐。他们面前放着一只铁罐,东张西望地求过往的行人赏几个小钱。 陈子峰多看了那三个小乞丐一眼,这才看出来,他们正是晓烟姑娘和小柴、石头。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三个孩子到这里来,是有任务的!他们坐在墙角里乞讨,对任务有帮助吗?但他看着晓烟姑娘,又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陈子峰快走到晓烟姑娘面前时,就看见她慢慢张开手。 他瞬间看出来,那是李三给她准备的油腻子! 接着,晓烟姑娘一抬手,就将这个油腻子抛给陈子峰,低声说:“后门钥匙!” 陈子峰怪模怪样地笑着,看着这个贼精的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钱,塞进她手里,低声说:“干得好!” 陈子峰追上前面的龚滨生,低声说:“长官,这个院子有后门!” 龚滨生疑惑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陈子峰亮出手里的印模给他看,“这是晓烟姑娘给我的!就在刚才!” 龚滨生满脸都是一副怪模样,仿佛看见鬼似的,“她怎么弄来的?” 陈子峰笑着说:“长官,我现在才看出来,这个小姑娘人小鬼大,很不一般!至于她是怎么弄来的,就不去管她了!” 龚滨生向附近看一眼,“我们找一下,看看后门在哪里!” 28-3 宪兵队的大院子确实有后门,但不在德胜路上,也不在北边的民德路上,而是在东侧的一条没有名字的小巷里。 说它是小巷有点勉强,因为它只有四五尺宽,就是一条夹道,两个人并排走都困难! 夹道的一侧是宪兵队的围墙,高大结实,给人阴森森的感觉。另一侧只有少量的住户。估计愿意住在这里的人不多,谁愿意与宪兵队做邻居! 龚滨生和陈子峰慢慢从夹道里走过去。他们确实看见一扇后门。 操!它虽然是后门,小门,却是一扇结结实实的铁门!门上确实有锁眼!按照晓烟姑娘的说法,印模里的钥匙,就是开这个锁的! 操!这个小姑娘还真有本事,居然能弄到钥匙模子! 他们从夹道里出来,向守在外面的萧安城等人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回去说! 但陈子峰还是走过来,把装着油腻子印模的小盒交给乔艳芳,说:“这是后门钥匙,你去找人配钥匙!要快!” 乔艳芳回头看了萧安城一眼,拿着小盒子就悄悄走了! 28-4 龚滨生等人回到江西大旅社里,向窗外一看,不由都叫起苦来。 宪兵队的后门在东北角那个方向,被宪兵队大楼挡了个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出来! 龚滨生向左右看看,只好说:“小冷,你过去看看,能不能在民德路上找一处监视点,最好能看见后门里面情况的!不看清楚,我们不好干!” 冷月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龚滨生看着眼前的陈子峰、萧安城和韩进东,说:“现在来看,我们只能在这个后门打主意了!你们都想想,怎么利用这个机会!” 那三个人互相看了又看,又回头看窗外的宪兵队院子,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28-5 此时,川上像瞪着妖魔鬼怪似的,瞪着土仓副队长,“你说什么!后门!什么后门!” 土仓副队长微笑说:“川上先生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虽然是个后门,却相当结实,想从那里进来,绝无可能!” 鹰司盯了土仓一眼,却回头看着川上,好一会儿没说话。 就在刚才,他们都看到了高桥队长发来的电报。 电报中说,陈子峰和萧安城已经抵达南昌,目的不明!但极有可能与假钞事务有关!责令他们务必采取一切谨慎措施,防备印刷厂出事!如有可能,予陈子峰等人重创! 又是陈子峰!又是萧安城!他妈的,这帮混蛋算是和我们膘上了!处处都有他们!这帮家伙,是什么混蛋事都干得出来的! 川上盯了鹰司片刻,用力一扬头,撇着嘴说:“鹰司队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好!很好!我们就在这个后门上想想办法!我建议,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一定有好办法!” 正文 1323、 看着对面的正金银行 28-6 几分钟之后,鹰司和川上,由土仓副队长带路,从宪兵队大楼的侧门出来,很快就到东北角的后门。 土仓倒没什么。他绝不相信有人会从这里进来! 但鹰司和川上把这个后门附近的情况看了看,却互相笑了起来,甚至连连点头。 后门这一带,是个大约有百十平方米的小空场,周围都是仓库或者士兵宿舍之类的房屋。从这个后门到大仓库那边,或者到宪兵队大楼,只有一条不太宽的砖铺的甬路! 他们只需一眼就出来,如果在附近房子里布置伏兵,一旦有动静,立刻开枪,进来的人一个也逃不掉!几乎可以说,这里就是一处死地!是必死之地! 鹰司回头说:“土仓君,请你派给我一个小队,服从我的指挥,如何?” 土仓队长看着他们,指点周围说:“你们,真以为他们会从这里进来?” 鹰司平静地说:“土仓君,我可以这么告诉你,他们一定会从这里进来!他们的目的就是印刷厂里的设备!再有就是仓库里已经印好的票子!我们和他们打过许多交道,太了解他们了!这个后门,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我要在这里设下伏兵!最后等他们进来之后再开火!叫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土仓不敢大意,回头吆喝了一声。一个粗壮的日本宪兵从旁边的屋里跑出来。 他立正敬礼,说:“长官,我是春木上士,请吩咐。” 土仓队长说:“春木君,从现在开始,你要绝对服从这两位长官的命令,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绝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春木一点头,说:“哈依!”然后就回头看着鹰司和川上。 鹰司微笑说:“春木君,请带着我们在这一带转一转。” 于是,春木小队长就带着鹰司和川上,把后门附近的每一间房屋都仔细看了。 鹰司和川上,越看越高兴。他们不时互相点头微笑。 他们都看出来了,这里是天造地设的伏击圈!不可能更好了!只要陈子峰那些混蛋敢从这里进来,就一个也跑不掉! 28-7 冷月找的这处监视点,是一户人家的楼上的小阁楼,位置相当好! 她找到这个地方,也是没办法了!民德路北侧就没有什么像样的旅馆,基本上都是平房!就算是站在房顶上,也不一定能把宪兵队里的情况看清楚! 但找住家是有危险的!他们藏身在这里,恐怕要好几天!这家人万一说漏了嘴,他们就有危险了! 所以,她一敲开门,就从后腰里拔出拔,提在手里,目光尖锐地盯着户主。 那户主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一看见她手里的枪就吓坏了!又看见两个年轻人很快进了门,直接就去各个房间查看,并从里屋把他老伴推了出来。 冷月轻声说:“先生贵姓。” 中年人急忙说:“免贵,姓王,姓王。” 冷月说:“王先生,我们是国军,到这里来就为了杀日本人!你有意见吗!” 中年人急忙摆着手说:“没意见,您……您尽管杀,我……我没意见,您随便杀!” 冷月差点笑出来,仍然冷着脸说:“那好,咱们在这件事上意见一致,是不是!现在,我要租你楼上的小阁楼,价钱公道,保证不会让你吃亏!” 中年人仍然摆着手,“不……不用,您……您随便住。” 冷月喝道:“闭嘴,听我说完!我们住在这里的几天,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但我会派一个弟兄跟在你们后面!”她说着,就向旁边指了一下。 那个弟兄很配合,只一下子,就从腰里拔出匕首,盯着那个中年人! 中年人连声说:“国军小姐,我懂,我懂,就是要我们别乱说话!国军小姐您放心,我们……我们保证不会乱说,您放心,您放心!” 冷月把这个中年人再次盯了一下,然后就向旁边的弟兄一挥手。 那个弟兄收起匕首,就悄悄出去了。 28-8 等到龚滨生、陈子峰等人都挤到这间小阁楼里的时候,他们的第一个感觉是,这个位置非常好!第二个感觉是,有点来晚了。 此时,天色正暗下来,宪兵队院子里,特别是后门那一带,只能大体看清轮廓,细节就看不清了。 龚滨生说:“这个位置很好。现在看不清没关系,我们可以明天再看!” 他低头想了一下,又说:“还是那个问题,我们如何突进去,如何爆炸印刷厂!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要认真想一想!” 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宪兵队的院子里。 天色真的暗了下来,宪兵队院子里,特别是后门那一带,就像一个地狱的入口,在黑暗张大了嘴,就等着把他们都吞下去! 冷静地说,这里观察的位置再好,如何行动仍然是最大的问题! 那里是日本宪兵队,兵力最多,战斗力也最强悍!如有一丝不慎,他们就可能遭到重大损失!至于任务,就更别提了! 这时,乔艳芳悄悄进来,将一把钥匙递到龚滨生手里。 龚滨生看了看,就递给身边的陈子峰,陈子峰看过了又递给萧安城。萧安城看着这把钥匙,脸色严峻。最后,他还是递给了韩进东。 韩进东来来回回地看着,说:“不知能不能打开那扇门!” 龚滨生说:“老韩,这把钥匙就交给你了!到时候,是你带着弟兄们冲进去!你要好好想一想,你们都要好好想一想!弄不好,我们可能会有损失,但任务必须完成!” 这下子,谁也说不出话来了! 眼前的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到了最后,恐怕真要拚命了! 28-9 半夜时,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悄悄回到正金银行对面的小旅馆里。 除了陈子峰和萧安城两人之外,在这里还有乔艳芳、韩丹、姜玉凤,另外还有李三和他手下的六个弟兄。最后还有一个人,就是颜伯苓。 他们都挤在小小的房间里,或坐或立,神色严峻地思考眼前的情况! 正金银行这边,似乎好办一些。但宪兵队那边,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他们都是内行,看得清这些情况! 萧安城坐在桌边,先调试了电台,和住在江西大旅社的李学海建立了联系,确认电台没问题。 陈子峰仍然是他的老习惯,又像狼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他不时要盯一眼萧安城,似乎就想让他开口说话! 萧安城小声说:“我们这边弄得动静大一点,也许能减轻那边的压力。” 陈子峰歪着嘴说:“光是我们这边弄动静,可能没用!” 乔艳芳立刻说:“还能在什么地方弄出动静来?总可以再闹出一点动静来吧。” 萧安城向她点点头,“小乔说的意思好!子峰,我们把这个想法告诉龚长官,让他和萧站长一起想办法!” 他看见陈子峰一点头,就再次打开电台,将这个意思发送了过去。 片刻,那边回电:“有道理,正考虑!” 陈子峰歪着嘴说:“龚长官也是个精明透顶的家伙,他一定能想出办法来!好了,都早点休息吧,明天早起,做好一切准备!” 28-10 一夜无事,令人不安的第二天,如约而至。 吃过早饭后,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就一直站在窗前,看着对面的正金银行。 银行的大铁门已打开来,贴在两边的墙上。里面的玻璃门,随着客人的进出,也一进一出的摇晃着。在他们看来,就是这扇一进一出的玻璃门让人不安! 李三和他的弟兄们在附近游荡观望,察看是否有异常情况。 其实,每个人都在思考,如何爆炸宪兵队院子里的大仓库!那是他们的根本任务! 龚长官、萧站长和老韩,他们能拿出什么办法来! 28-11 此时,在民德路北侧的三楼小阁楼里,龚滨生、萧漫留和韩进东,正在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宪兵队大院的后门那一带。 他们能看见的,只有层层叠叠的房顶,有坡顶,也有平顶,大小不一,层层叠叠。他们根据这些房顶的走势判断它们的朝向和位置,同时在纸上画出这些房子的平面图。 当他们把这个平面图大体画出来之后,他们的脸色都变得严峻起来。 后门里面的这一片房子,就像一个天生的陷阱,那么明确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在此之前,老韩和冷月就发现,川上和鹰司就在宪兵队里,围着大仓库转圈子!他们明显在考虑如何防备遭到突袭!不用说,他们肯定知道这里有一个后门! 他们一看就明白,这个后门里面,就是再好不过的伏击圈! 他们都是高手,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他们有心防备,就一定会在这里安排伏击! 龚滨生看着他们,轻声说:“你们说说,咱们怎么办!” 萧站长的嘴早已歪到一边去了!他把平面图点了又点,还是说不出话来! 韩进东说:“长官,只有这个地方能突进去!我们只能从这里突!其他地方都不行!” 正文 1324、 他被手枪顶在肚子上 龚滨生轻声说:“老韩,你接着说,有什么就说什么!现在这么个情况,我们没什么可顾忌、可保留的!说!” 韩进东想了想说:“我倒是赞成萧安城他们的意见。正金银行那边一旦动起来,能吸引一部分日本宪兵!最好,在什么地方再弄点事出来,再吸引走一部分宪兵!我们再从这里突进去,可能会好一点!” 龚滨生说:“好,你就说在什么地方再弄点事出来吧!我们就是要弄点事出来!” 萧站长把那张图点了又点,最后在宪兵队大楼和南侧大门那一线,重重地划了一下,咬着牙说:“没别的办法!我们只能正面突击!这栋楼,这个大门,就是我们突击目标!” 龚滨生说:“走吧,我们再到正面去看看!正面突击得狠一些,后门这边才有机会!” 28-12 下午三点钟,陈子峰终于向萧安城点点头。这是要他开始行动准备! 萧安城整理一下领带,提起自己的皮箱,悄悄出了房间。 几分钟之后,楼上的人都看见,萧安城提着皮箱,摇摇晃晃地进了银行。过了一会儿,他拿了一张单据,就在窗前的桌边坐下来,并且伸手整理一下头发。 这是银行里面一切正常的信号! 于是,乔艳芳就笑嘻嘻地挽着颜伯苓的胳膊出了房间。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冷月。 片刻,他们也进了银行,似乎正往柜台那边走。冷月却在一扇窗前停下,随意地看着外面,并向旅馆楼上窗口里的人整理了一下头发。这也是表明一切正常! 看清她的手势,韩丹向陈子峰挥了一下手,就挽着姜玉凤的胳膊走了。 陈子峰透过窗户看见,她们是花枝招展地走进了银行。她们仿佛是来这里走台的! 陈子峰贴在窗户上向两边观察。他看见,李三和他的弟兄们正慢慢向银行接近,并且观察附近的情况。有的弟兄已经进去了。 陈子峰最后离开房间。他手里握着一张照片,正是那对母女的近照,这是萧漫留给她们照的。照片稍微有一点模糊,但能够看清她们的相貌。 他准备在街边等候那对倒霉母女! 28-13 正金银行的营业大厅里,一切如常。 一些顾客正在柜台边办理汇款业务。柜台里的营业员相当客气地接待他们。 乔艳芳陪着颜伯苓,站在柜台边,不时向附近看一眼。 颜伯苓则相当内行地向银行职员询问汇款的事。那位职员相当负责地回答他的问题。 韩丹和姜玉凤拿了两张单据,面对面站在桌子旁边,似乎在讨论这张单据。但她们的眼睛一直在观察附近。 冷月则站在墙边,看着墙上贴的一张广告。 她注意到,两个弟兄已经进了银行,正守在银行门口低声说话。 李三站在门外,似乎随时准备进来。 几乎可以说,所有人都已到位,就等那对母女来了! 28-14 此时,站在旅馆房间里的陈子峰,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他忍受心里的焦虑,还是出了旅馆。他靠在墙边看报纸,偶尔向两边张望一下。 站在银行门口的李三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同样很焦虑! 时间过得很慢,但仍然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快四点半了,那对倒霉母女却还没出现!银行五点钟关门!她们要是不来,整个行动全部泡汤!那才混蛋呢! 到下午四点四十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忽然缓缓开过来,并在银行门口停下。 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下了车。他先跑到右侧车门旁,打开车门,让一位中年妇女下车。之后,他又跑到左侧,打开车门,让一位年轻小姐下车。 陈子峰核对一下照片,正是那对倒霉母女!她们简直混蛋,到现在才来! 那对母女互相挽着胳膊,那么高贵地,款款向银行里走去。 那个司机却站在车门旁,看着她们,似乎要等她们出来。 操!陈子峰心里骂了句,这个司机就是个危险人物!他如果发现异常情况,喊叫起来,整个行动还是要泡汤! 他急忙向窗口里的萧安城做手势,让他注意这个司机! 28-15 此时,那对倒霉母女已经进了银行。她们一直走到柜台边,办理她们的业务! 只过了片刻,萧安城就从里面出来,走到司机身边说:“先生,里面一位太太请您进去。她似乎很着急,您快进去吧。” 司机很惊讶,似乎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但他还是跟着萧安城进了银行。 陈子峰快步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他一脚踩下去,那汽车就震颤着启动起来。他打了一下方向,让汽车离开银行门口。 这时,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这辆汽车明显是个好东西,甚至对行动有利! 他应该想办法利用这辆汽车!他很快向前开了一段路,又过了一个路口。他估计,日本宪兵如果要封锁银行,应该是在这个路口附近!他再向前开了一小段路,将汽车停在一条小街里。 他一跳下车,就飞快地往回跑!他要看一看,银行里怎么样了! 28-16 其实,萧安城离开窗口,向银行大门走过来的时候,就悄悄向附近的人做手势,表示行动即将开始!让他们等候信号! 他出门的时候,又向李三使眼色,示意他们都进去。 他和司机说话的时候,李三等人已进入银行,并到到达指定位置! 李三的位置,就是守在大门口,随时准备关大门! 此时,领着司机进入银行的萧安城,随意向后扫一眼,正看见陈子峰刚刚开走汽车!所以,他现在还要等待至少两分钟! 他回头拉住司机,向那对母女指了一下,说:“对不起,先生,请等一下再过去。太太正在办理资金方面的业务。您等一下再过去。” 司机再次意外地看着萧安城,似乎还在思考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萧安城随意问:“先生,我随便问一下,太太怎么现在才来?银行就要关门了。” 司机相当横地说:“关门有什么关系!就算关门了,我们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萧安城露出灿烂的笑容,夸张地说:“先生,您真了不起。噢,对了,是那位太太了不起,是不是?咱们都是为太太服务的。太太刚才说,她好像要什么东西?” 司机仍然瞪着他,“要什么东西!” 萧安城说:“好像是要太太的提包吧,我没听清楚。” 司机的疑心终于起来了,瞪起眼睛说:“太太的提包就在她面前的柜台上,你他妈的搞什么鬼!” 这时,萧安城已拔出枪,直接顶在他的肚子上,低声说:“先生,请你不要大喊大叫,影响银行的业务!你敢再喊,我一枪打死你!” 司机完全被这种情况弄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日本银行里,竟然发生这种事! 但面前这个人的手枪,正顶在他的肚子上,却是真真实实的! 这时,萧安城一眼瞄到,陈子峰正跨上台阶,即将进门! 他高喊一声:“关门喽!谁也不许动!” 一瞬间,站在不同位置的弟兄们,都拔出枪,指着大厅里的客人和银行职员,高声大喊:“都不许动!谁敢动就打死谁!” 大厅里顿时乱了起来。有人四面乱跑,就想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甚至钻到桌子底下。还有人高声喊叫,一个比一个嗓门高,女人们更是一片尖叫声。 这其中,韩丹和姜玉凤的尖叫声最响亮。她们偷偷地笑着,抱着头蹲在地上。 乔艳芳也拉着颜伯苓退到墙边蹲下。她还示意身边的客人也蹲下。 此时,李三不慌不忙地关上大铁门,插上铁门栓。现在正是下班的时刻,街上的人都没注意。之后,他拿出一条大铁链,哗哗响着,将里面的玻璃门也锁上! 他带来的弟兄们举着枪,一通乱吼,有不听话的,就踢他一脚,甚至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陈子峰跳上柜台,举枪对着四面,高声喊:“都给老子趴下!快趴下!” 最危险的,其实是萧安城面对的这个司机。他被手枪顶在肚子上,一时不敢乱动,但眼睛却四面乱转,似乎想寻找机会! 萧安城可不敢大意。他伸手在司机腰里摸了一下,没想到,这家伙的腋下居然插着一支手枪!他伸手拔出他的枪,抡起枪柄打在他的太阳穴上。司机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家伙居然还是一个保镖!萧安城掏出手铐,将他的双手铐在身后。 这时,大厅里的混乱终于渐渐安定下来。爬在地上的人都胆怯地看着拿着枪的人。 此时,李三带着两个弟兄冲上楼梯。他们逐个房间搜索,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一直把他们赶到楼下! 终于,不管是银行职员还是来汇款的顾客,都趴在地上,四面张望。有人还想动一下,李三手下的弟兄毫不客气地踢他一脚,喝令他老实呆着! 正文 1325、 拿我们当挡箭牌 陈子峰吼了一声:“都不许乱动!趴好!老老实实呆着!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但他妈的,你们也不要给自己找麻烦!谁乱动就打死他!” 看见大厅里已经稳定下来,他向李三一挥手,又带着两个弟兄上楼去了。 制定计划的时候,龚长官说的很清楚,一定要仔细检查,绝不能漏掉一个人! 他亲自上楼,就是要好好检查一下,有没有漏网的家伙!这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 他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给这些人质找一个合适的关押地点!按照计划,他必须将银行职员和顾客分开关押!这一点至关重要! 这是一栋三层楼,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房间。有窗户的房间不合适,某个家伙也许会向外面作手势、发信号什么的! 他逐层检查之后,发现最好把人质都关在地下室里! 头一条,地下室里没窗户!二一条,地下室的房间都有铁门,锁上门,万无一失! 28-17 陈子峰终于把整栋楼房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 按照计划的第二步,他走到大厅中间,喝道:“谁是银行经理,给老子出来!” 有那么一会儿,大厅里死一般的静!没有一个人敢动! 陈子峰从腰里拔出匕首,恶狠狠说:“你他妈的不出来是不是!给老子装死是不是!你的职员都认识你,等老子问出来,老子割掉你一只手!” 终于,一个胖胖的家伙颤抖着举了一下手,嗫嚅说:“长官,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陈子峰一把揪住他,说:“王八蛋!把你的钥匙交出来!我要所有房门的钥匙!快一点,拿出来!” 胖子向上指了指,“长官,都……都在我的办公室里。” 陈子峰向李三一挥手,“跟他去拿钥匙!” 李三揪着胖经理的衣领,带他上楼去了。 陈子峰瞪着趴在地上的人,高声说:“你们都老子听好了!老子今天来,就是想要一点钱!不想要人命!但你们也不要惹老子!老子火起来就是要杀人!听清楚没有!” 谁也不敢出声,只是翻着恐惧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接着说:“现在听好了,银行职员,都到右边去!来办理汇款业务的顾客,都到左边去!现在就给老子动起来!快!” 所有人都颤抖着爬起来,有的到右边,有的去左边。他们都贴着墙边坐下来。 这时,李三揪着胖经理下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大串哗哗响的钥匙! 陈子峰向他们一挥手,“走,去地下室!” 28-18 现在进行的是第三步! 李三揪着胖经理,走下长长的楼梯,一直进入到地下室里。 地下室里有一条不算太长的走廊,两边都是一个一个的小房间,铁门,锁着!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大铁门。谁都看得出来,这扇大铁门里就是保险库! 陈子峰向大铁门一挥手,“先生,打开这扇门!” 李三把手里一大串钥匙递给胖经理。胖经理却没接,而是从里面的衬衣口袋里掏出两把铜钥匙。钥匙很大,铜制的,甚至闪着金光! 陈子峰瞪起眼睛,“王八蛋!你跟老子玩阴的是不是!叫你拿钥匙,这把钥匙为什么不拿出来!啊!为什么!” 胖经理吓坏了,颤抖说:“先生,先生,对不起,我……我忘记了,是……是真的!” 陈子峰揪着他的衣领,叫道:“王八蛋!老子警告你!再敢耍花招,我要你的命!开门!快一点!” 胖经理终于用手里的钥匙打开铁门。 铁门一开,打开电灯,就看出这是是金库!墙边的架子摆放着一摞一摞的钞票!有维新票,也有军票,甚至还有法币!他们可真全乎! 最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铁柜子,同样锁着! 陈子峰一指,“打开!” 胖经理用另一把钥匙打开铁柜子。 柜门一开,更让人惊讶。铁柜子里有几个铁托盘,托盘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金条,是按照大小分开放的!上下一共有五层托盘! 这时,胖经理却开口说话了,“先生,先生,钱,金条,都在这里了。您拿了这些钱和金条,就走吧!够……够您们用一辈子的!先生,我……我保证不说!” 陈子峰恶狠狠地瞪着他,“王八蛋!老子拿不拿钱,拿多少钱,是你操心的事吗!混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他向走廊里一指,“把这些门都打开!老子要看一看!” 胖经理不敢再多嘴,从李三手里接过钥匙,一一打开那些铁门。 陈子峰等人往里面一看,就明白了,这里是存放银行重要档案或者客户资料的地方!里面都是高大的铁皮柜子,排列得很整齐。让他满意的是,里面的空间也足够大! 他回头说:“现在,把银行职员都带下来!” 两分钟之后,四十多名银行职员被李三等人押了下来。 陈子峰指着第一间说:“男的,都进这里面!快一点!” 那些男职员都听话地进了第一间库房。 陈子峰说:“都老老实实给老子呆着,谁也不要给老子惹事!老子的事办完了,才能把你们放出来!”他一挥手,“锁门!” 铁门砰的一声关上,李三哗哗地锁上门。 陈子峰再指第二间,“剩下的人都进去!” 剩下的女职员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乖乖地进去。李三再次锁上门。 陈子峰又说:“把那些顾客都带下来!” 几分钟之后,二十多名顾客被带了下来。 陈子峰打开第三扇门,不由嘀咕一句,“他妈的,这一间怎么这么小!” 他回头指着冷月、乔艳芳、韩丹和姜玉凤,说:“你们进这里面!老老实实呆着!” 冷月这几个人什么也不说,老老实实进了小房间。 这时,陈子峰瞪着颜伯苓,恶声说:“你是干什么的!老实说!” 颜伯苓低声说:“先生,我是教书的,教小学生。” 陈子峰说:“你也进这里!你是老师,就给我盯住这几个人!她们要是不老实,你就告诉我!我不会亏待你!进去!” 颜伯苓低声说:“是,是。”他也进了这个小房间。 铁门砰的一声关上,李三哗哗地锁上门。 之后,按照陈子峰的命令,男顾客进了第四个房间,女顾客则进了第五个房间。铁门砰砰地关上,钥匙哗哗响着,锁上了门。 28-19 现在,正金银行的大厅里,只剩下松浦夫人和她的女儿了。 两个弟兄站在她们身边,守着。 她们一直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这些抢劫银行的人,也看着那些职员和顾客被押送到地下室。她们一时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单单把她们留在大厅里。 陈子峰进了大厅,歪着嘴,一脸恶毒的笑容,盯着她们。 她们是他最重要的人质!关在地下室里不方便!他四面张望,一时不知关在什么地方才好。 松浦夫人用生硬的中国话问:“你的,抢劫先生,你想干什么!对我们的!” 陈子峰嘻嘻哈哈地笑着,说:“夫人,请您不要意外,你们两位,是我最重要的客人,我一定要把你们安放在合适的地方!” 松浦小姐却用流利的中国话说:“什么客人!我们就是你们的人质吧!拿我们当挡箭牌!我说的没错吧!” 陈子峰笑着说:“这位小姐,我真心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不过,凡事都说不定!我不想伤害你们两位。但是,我也不希望你们给我惹麻烦!我们的事一完,就放你们走!” 松浦夫人说:“你们的干什么!抢银行,拿了钱为什么不快快的走!你们的,还要干什么的!给我说实话!” 陈子峰笑嘻嘻说:“我们自然有我们的任务,等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保证放你们走!” 这时,那位精明的松浦小姐又说:“你们应该是重庆方面的!你们是军统的吧!” 陈子峰不想再回答这一类问题,就向李三说:“给夫人小姐找一个合适的房间,就在一楼找。需要时,请她们出来方便一些的地方!” 李三最后找到的地方,是大厅角落里的一间储藏室,是用来存放卫生保洁用品的地方。他把里面的东西检查一遍,没有不合适的东西,然后就在里面放了两把椅子。 他回到松浦母女俩面前,笑着说:“两位,请吧。条件不太好,请忍耐一下吧。” 松浦母女两个被关进储藏室之后,在里面又是砸门,又是喊叫,被李三吼了一嗓子,才算安定下来。 28-20 接下来,陈子峰等人要进行的第五步,就有点滑稽可笑了。 他们楼上楼下到处找水桶脸盆一类的东西。卫生间里有水桶,盥洗室里有脸盆。 这些脸盆和水桶被送进关押人质的房间里,送进去的人说:“大小便都在这里!注意,不要弄得到处都是!等马桶送来了,就会好一些!” 李三往冷月他们的房间里也送进去一个水桶,并且高声喝斥一番,同时却示意他们出来。 正文 1326、 竟然是十只马桶! 冷月她们都忍着笑,悄悄出了房间,上楼去了。 李三最后说了一句:“好好呆着!”随后砰地一声关上门,哗哗地锁上门! 28-21 在冷月她们的隔壁房间里,单独关着司机! 萧安城感觉,这家伙有枪,是个保镖!但更有可能曾经是一名军人!这种人是最危险的!谁也猜不出他会干什么! 所以,李三关这个人,也是很谨慎的!他铐了司机一只手,再铐在铁管上!这么一种状况,相信他一定跑不了! 谁都没想到,这个司机可不仅仅是一个司机!他是宪兵队派给松浦夫人的司机!他其实就是一名特工! 特工的耳朵都是经过训练的!他坐在地上,一只手被铐着,耳朵却没闲着! 他隐约听出,刚才外面的脚步声有一点多,似乎刚刚有几个人从门外走过!他印象里,来送脸盆的只有一个人! 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在全身上下乱摸。他的全身都被人上下拍过,却并没有仔细搜他的口袋。他多少有点意外地,从自己的口袋找到一个曲别针! 于是,他低下头,开始用曲别针捅自己的手铐! 28-22 现在,营业大厅里只剩下陈子峰的人了!他们要按计划开始他们的第六步! 李三带着两个弟兄,再次对整个大楼进行细致检查!这次检查不是找人,而是寻找外面的人可能钻进来的漏洞! 冷月这几个人,在颜伯苓的指导下,开始整理电汇资料! 她们整理的是,在过去的一年里,所有从这家银行电汇到沦陷区其他城市的底账! 进一步说,就是寻找从这家银行!汇到沦陷区的某个城市、某个单位、某个人的电汇资料!她们把成摞的底账找出来,一张一张翻看,细心整理。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过去一年,这家银行曾经汇出大量款子,都是电汇! 萧安城和姜玉凤要做的是,把这些资料分一下。 颜伯苓说:“你不能在同一天里,给同一个单位汇两次款。也不能在一天里,给同一个城市汇许多次款!我不知道你要在这里呆多久,如果是两天,就把同一个城市的款,分在两天里汇出去!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安城连连点头,“颜先生,明白,明白。” 他和姜玉凤做的事,就是做这个分类。明天上班之后,他们才能开始汇款!也许后天或者大后天,都要汇款! 这时,他再次想到,龚长官他们,如何才能爆炸印刷厂!那才是他们的主要任务! 他搬出电台,先给李学海发了一个短电文:“已入驻。” 片刻,龚长官那边只回了一个字:“好!” 28-23 整整一个下午,龚滨生、萧漫留和韩进东,一直站在江西大旅社的窗前,仔细观察对面的宪兵队大楼。 宪兵队大楼的西侧有一道围墙,墙的中间是一扇大铁门。这道门,一直通到宪兵队的院子里。但大门两边的掩体里机枪,火力一定很猛! 他们时不时就要低头看后门那一带的平面图,但更多的,还是盯着窗外的宪兵队大楼和那扇坚不可摧的双开大铁门! 正金银行的行动,就是要让宪兵队分兵!但可能不够! 他们要在后门采取突袭行动,还要让宪兵队再分一部分兵!现在来看,能够让日本宪兵再次分兵的地方,只能是眼前的宪兵队大楼和那扇坚不可摧的大铁门! 看了一下午之后,他们基本上达成一致,要对宪兵队大楼和大铁门发起突袭! 但关键的问题是,如何突袭!突袭力量小,可能起不到分兵作用!投入更多人员突袭,则可能给自己这边造成重大损失!他们犹豫的关键就在这里! 萧站长歪着嘴,模样相当凶恶地盯着龚滨生,咬牙说:“长官,没有别的办法!我集中所有力量,全力突袭这里!” 龚滨生点头说:“漫留兄,可以想得到,你的弟兄一定会有损失!” 萧站长瞪着眼睛说:“他妈的,那怎么办!眼下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不豁出去,我们就一事无成!”他回头说:“老韩,后门那边的行动,就拜托给你了!你不要让我白白地损失很多弟兄!” 韩进东也瞪着眼睛说:“萧长官,请你放心!你这边的行动一开始,我那边就动手!我不完成任务,死不瞑目!我他妈的就没脸回来!好了,我现在要去做准备了!” 韩进东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漫留也说:“好了,我也该回去做准备了!我要不把它打翻天,我就不姓萧!” 龚滨生急忙跟了一句:“漫留兄,今晚给正金那边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 萧漫留说:“准备好了!你就放心吧,凌晨一点钟送到!” 28-24 正金银行,地下室里。 夜里快十二点钟的时候,松浦夫人的司机,终于用曲别针捅开了自己的手铐! 两只手都得以解放,让他全身轻松,甚至有点兴奋! 他悄悄走到门前,尝试拧门把手,自然没有拧开。他明白,这是必然的!那帮中国人,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用曲别针捅门锁。 地下室里有点闷,天气又热,他额头上的汗正不断流下来。 他仍然疑惑那个小问题。关押他的人,给各个房间送去水桶的时候,怎么脚步声突然多了起来?是什么人从房间里出来了吗?似乎不应该吧?那些中国人,把被关押的人质放出来,似乎是不应该的!让那些人质帮他们干活?干什么呢? 他忽然笑了起来,操,就算金库里的钱很多,也用不着让那些人质搬吧! 他一边思考这些奇怪问题,一边继续捅门锁! 28-25 天一黑下来,陈子峰就让李三带着他的六个弟兄去睡觉。 他怪模怪样地说:“操!你们现在不睡,后半夜就睡不成了!” 李三很清楚自己这几个人要承担的任务,就笑着向陈子峰挥挥手,带着他的弟兄们去二楼找房间睡觉去了。别说后半夜,恐怕今后几天都睡不成整觉! 28-26 此时,整个正金银行大楼都已沉入到黑暗之中。 二楼以上的窗户都黑着灯。一楼的窗户,都严实地拉上厚窗帘。 偶尔从外面经过的行人,不会注意那些从窗帘缝里漏出来的一线灯光。 28-27 凌晨一点整,一辆卡车悄悄开过来,在银行门口停下。 银行的大铁门立刻打开了。已睡了一觉的李三等弟兄都出来,从卡车上卸货! 他们卸下来的第一种货物,是装在面口袋里的白灰和细沙,一共十袋。 弟兄们扛起口袋,就往楼里走。这些面口袋,要一直运到三楼! 他们卸下来的第二种货物,是砖头,一共一千五百块。 萧站长十分仔细。每十块砖用麻绳捆扎起来,这样可以提,可以扛,不会因为移动或者摞起砖头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 这些白灰、细沙和砖头,都是他们经过仔细计算的。这种东西,多了无益,少了不够!再进一步说,多了没处放,少了,操!那可就真有麻烦了! 李三他们卸下来的第三种货物,更加匪夷所思,竟然是十只马桶!全部是洗刷干净的旧马桶!李三他们提着这些马桶进入大厅时,向乔艳芳她们几个女士歪着嘴笑。 韩丹更是笑得咯咯的。要不是怕声音传出去,她简直要放声大笑了! 提进来的都是旧马桶,这就是萧站长的仔细之处。如果用新马桶,日本人可能去追查这些马桶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就有可能找到萧站长他们的踪迹! 这种行动,不小心是不行的! 28-28 也是在夜里一点,松清夫人的司机终于捅开了铁门。 他轻轻打开铁门,小心向外张望。走廊里没人,寂静得如同坟墓一般。 他猜想,关在其他房间里的人质,恐怕已经入睡了! 他悄悄出了门。他先向里走,里面就是金库!操!金库的铁门竟然是敞开的! 他往里望一眼,心里就砰砰的跳!那么多钞票,就那么成叠成摞地放在桌上! 这就是一件奇怪的事!那些人似乎不是来抢钱!那他们来干什么!就是闹着玩! 之后,他又向门口走。走上几级台阶,他试了试楼梯上的铁门,是锁着的!这也在意料之中!现在,他就要考虑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听见门外有很重的脚步声。不是走一趟,而是来来回回地走!他凭经验,这是在搬运重东西!否则不会有这么重的脚步声! 但是,怎么回事,似乎是从银行门口往里搬!这就怪了,他们应该是外搬才对!怎么是往里搬!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 28-29 李三等弟兄从卡车上卸下来的第四种货物,是四大筐肉包子!筐子上盖着笼屉布。 他们都没吃晚饭,这些肉包子闻着就香!他们一人抓了一个肉包子,就往嘴里塞! 他们卸完最后这批货之后,卡车就悄悄开走了。 正文 1327、 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萧站长跟着抬肉包子的几个人,很快进了营业大厅。 他指着肉包子,对陈子峰等人说:“这是你们明天早上和中午的饭。明天晚饭,也许还有以后的饭,你们最好请日本人给你们送!我就是再想送,也送不进来了!” 陈子峰嘎嘎地笑着,说:“多谢,多谢,萧站长辛苦了。” 他翻了翻眼睛,还是问出他最想知道的事,“萧站长,那边,怎么样了?” 萧站长歪着嘴,一副凶恶至极的模样,“方案大体上有了!但他妈的,那就是个拚命的方案!我们恐怕要有一些损失!” 陈子峰呆呆地看着他,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了!他一听就明白了,宪兵队大楼那边一定不好干!龚长官和萧长官,这是准备拚命了! 萧安城走过来,用力和他握一下手。 他很清楚,碰到这种要拚命才能完成的任务,你说什么也没用! 乔艳芳和冷月她们走过来。她们更郑重,先敬礼,再和萧站长握手,以示敬意。 萧站长对这种表示很满意,低声说:“我们那边还要准备一下。准备好了,你们就可以考虑撤了!你们一撤,我们就动手!没问题吧!” 陈子峰认真说:“萧长官,我们都听您的信儿!你来个信儿,我们就开始撤!” 萧长官看清楚他们的准备情况,终于悄悄走了。 坐在大厅里的人,一个抓了一个肉包子吃着。 李三他们则把刚刚搬进来的货物往三楼搬。他们在三楼,还有一个大工程要干! 28-30 时间在悄悄过去。正金银行营业大厅里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萧安城和颜伯苓,带着几位女士,仔细准备他们明天将要电汇的资料! 仿佛很快,外面的天空终于亮了,街上也传来人声和市声。 南昌这座古城,也渐渐地苏醒过来。 陈子峰等人打了一个盹,也终于醒过来。女士们优待,可以在椅子上或者柜台上睡觉。李三他们几个,只能合衣睡在地板上。 他们一一爬起来,用凉水洗一把脸,就开始忙今天早上的事! 第一件事,是给所有关在地下室里的人质换马桶! 李三手下一个弟兄,拎着两只马桶,打开通向地下室的铁门,就摇摇晃晃地走进去。 但他还没走下楼梯,一个人影就从后面扑上来,一拳打在他后颈上。 这个弟兄毫无防备,一头从楼梯上摔下去,当时就失去了知觉! 松浦夫人的司机一点不含糊,一步跳到他身边,伸手就从他后腰里拔出枪,转身就跳出楼梯上的铁门,飞快向上冲过去! 外面的弟兄听见里面声音不对,急忙跑来察看。一进门,就看见一支手枪对着他!他没办法,只好慢慢向后退,一直退到大厅里。 陈子峰等人虽然吃惊,却瞬间从后腰里拔出枪,对着那家伙! 他吼了一声:“放下枪!不然老子一枪打死你!” 司机举着枪,四面指着,却并不敢开枪!他的枪一响,所有人的枪都会响!他不是能不能活的问题,而是身上头上被打几个窟窿的问题! 但他也很聪明,咬着牙说:“你们敢开枪吗!枪一响,外面的人就会听见!日本宪兵就会赶来,把你们全抓起来!一个也跑不掉!你们敢开枪吗!” 陈子峰面对这一类千钧一发的事,一向就是一个最凶恶的赌徒! 他举枪对着天花板,恶狠狠说:“好呀!咱们一起开枪!老子对天花板打!你他妈的可以对着老子打!咱们同时开枪!怎么样,要不要老子给你数个数!一!二……” 这个司机就是宪兵出身,岁数大了才改行做保镖!他知道,他绝不能开枪!他并不管陈子峰数到几,只是慢慢旋转着,观察身前身后的人,悄悄向楼梯口移动! 陈子峰大喊一声:“三!” 司机转身就向楼梯上跑,一步三级,飞快冲上了二楼! 陈子峰怒不可遏,还是收起枪。他向李三一挥手,“找到他!最好不开枪!他妈的,一定要弄死他!不然就是我们麻烦!” 李三向身边两个弟兄一挥手,也向楼梯上冲去。 28-31 现在,去地下室换马桶的,就是两个弟兄了。 他们一个提枪守在后面,另一个则打开一扇铁门,指定一个人质,把装满屎尿的水桶或脸盆送到厕所去,并且洗刷干净。最后,再给他们换一个马桶。 那些人质,看着这只马桶,一个个都惊奇得不得了! 这些马桶明显是后来送进来的!这是一!其次,他们居然特意送来了马桶,这个意思就是说,他们一时还不会放人!第三,妈呀,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肯定不是一天两天这么短!否则,他们特意派人送来马桶干什么! 不是一只马桶呀,有多少房间,就得有多少马桶! 妈呀,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他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几乎所有人,一看见新送来的马桶,不是高兴,而是更加惊恐! 马桶换完之后,这两个弟兄又抬下来一大筐肉包子,给每个人发了两个包子。 一个挺壮的男职员,乞求说:“先生,能不能再给我一个,两个包子,我不够。” 送包子的弟兄说:“大家都一样,都要吃三个,老子到哪里去找!饿不死就行了!别提那么多要求!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下子,再也没人敢提要求了。 妈呀,饿不死就行!人要能饿死,怎么也要五六天吧!他们要在这里呆五六天吗! 28-32 李三终于从楼梯上下来。 他眼神阴阴地盯着陈子峰,一摇头,低声说:“没找着!不知这个家伙藏到哪里去了!他妈的,他简直就是个混蛋!” 陈子峰一挥手,说:“走!”他要亲自去搜! 但是,他妈的也是怪了!陈子峰和李三带着两个弟兄,一间一间搜查,甚至连桌子底下,文件柜里都查过了!从二楼一直搜到三楼,却就是没找到这个家伙! 陈子峰怒不可遏,却也毫无办法! 他对李三说:“继续干你的事!不过,随时都要在你们身后放一个哨兵!防备这家伙偷袭你们!如果你发现他的踪影,可以开一枪!就一枪!打不死他,就用匕首解决!” 李三用力一点头,“明白!” 28-33 这样一来,陈子峰可以使用的人手就不够了。 首先,至少今天上午,乔艳芳她们几个女的,外加颜伯苓,就不能出现在营业大厅里!她们和老颜不能被任何进银行的人看见! 萧安城要负责电汇工作,领着她们进了二楼的电报间。 乔艳芳和冷月可以一起进行电汇。姜玉凤从旁协助。颜伯苓给他们做指点。韩丹虽然没事,也只能坐在电报间里! 李三带着三个弟兄上了楼。他们本身就有一个大工程要干,还要让一弟兄观察他们的身后。这样,留在营业大厅里的,就只有陈子峰和两个弟兄了! 现在,这两个弟兄就守在银行大门里面,等着接待来办理业务的客人。 陈子峰自己,就只能站在大厅中央,一边观察大门口,一边观察楼梯口,还要注意地下室的出口,防备那里再冒出什么人来! 28-34 在二楼电报间里,萧安城试了一下银行的电台,感觉还不错。 乔艳芳和冷月各占据一部电台,做着发报电汇前的准备。 姜玉凤是个细心的人。她把所有要电汇的资料按照顺序放好,准备逐一递给萧安城,或者递给乔艳芳和冷月。 颜伯苓独自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他坐在这里,就是等着出了什么技术性问题,帮他们出个主意什么的。 萧安城看看表,时间刚到八点钟。银行的规矩,八点就上班了。但真正开始工作,要到九点钟之后!所以,不到九点钟,不会有人接收他的电报! 电报室是银行里最重要的一个部门,内部装饰和家具都相当好。房间位于银行的东北角,窗户朝南,光线很充足。 萧安城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外面的十字街口,甚至能看清铁街一直向南延伸出去很远。所以,这个房间的景观也非常好。 28-35 九点整,是银行开门的时间。 一个弟兄打开外面的大铁门,一直把它们推到墙边,然后就退回到门里。 几分钟之后,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走进银行。他一进门,看见柜台里一个银行职员也没有,就已经很惊讶了。他再看见面相凶恶的陈子峰,就更惊讶了! 他意识到不好,转身就想往外走。 一个弟兄从旁边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直接把手枪对在他的脸上,低声喝道:“不许出声!老老实实跟我走!” 之后,就推这个年轻人去了地下室,把他关进一个房间里,喝令他不许喊叫! 这个弟兄从地下室里出来的时候,另一个弟兄带来第二个顾客。 这是一个妇女,已被他手里的枪吓坏了,全身颤抖,连路也走不动了! 正文 1328、 敲击电键发电报的声音 这个弟兄只好架着她的胳膊,真怕她一步走不好,摔到地下室里! 陈子峰仍然站在大厅里,冷静看着眼前这一切! 28-36 九点过十分,萧安城他们也开始向周边的各个城市发出电汇。 他们找到的每一份电汇资料里,都有对方电台的频率和呼号。他们轻快的敲击电键,向那些城市的各个银行发出电汇。一万九、二万六、三万八。四万五。他们电汇出去的就是这样多少不等的款项。 他们是按照找出来的电汇资料发出汇款,却没有留下任何电汇资料! 他们一边发出电汇,一边在想,不知正金银行能否收回这些汇款!估计即使能收回,恐怕也费很大的周折! 那些收到电汇的单位或者个人,对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绝不会轻易吐出来的! 他们猜想,那些收到汇款的人一定会先用了再说!不用白不用! 28-37 有那么一会儿,进门来办业务的顾客,竟然络绎不绝! 操!他们简直不是来办理业务的,而是来抢钱的!两个弟兄竟然忙不过来了!有的时候,陈子峰也要上前押送上门来的客人,揪着他们的衣领,把他们送进地下室! 只要一看见黑洞洞的枪口,谁也不敢多说话,只能乖乖地跟着他们走! 地下室里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互相询问出了什么事,但谁也说不清楚! 但是,人家是拿着枪对着他们的!再被关进这里! 一个人说:“这个,这是绑架吗?” 另一个人说:“在银行里绑架,天下有这种事吗!” 还有人说:“是不是要勒索!要是不给钱,他们会不会撕票!” 另一个人说:“银行里有的是钱!用得着勒索我们吗!” 他们惊恐议论半天,谁也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反正是有危险,这是肯定的! 28-38 十点多钟,陈子峰终于对两个弟兄说:“进来二十几个,够了,收手吧!” 收手这个事,可不是说的那么简单。两个弟兄要选择一个合适的人来收手! 最后,他们一起盯上一个有点胖胖的,也是西装革履的装束,腋下还夹着一只皮包的家伙。看上去,他应该是个公司经理! 一个弟兄低声说:“搞不好,他还是个日本人!你等着瞧吧!” 那人走到门前,推开玻璃门,正要进门,突然看见门里有一个人,手里拿着枪,正指向他!那个拿着枪的人,甚至向他露出阴笑,还向他招手,要请他进来。 这个看上去像经理的人,张口就说:“八格!”他随后就向外退! 一个弟兄追出玻璃门,喊了一声:“你回来!” 那家伙跑下台阶时,一个跟头摔在地上。 这个弟兄就势向他脚边开了一枪。 枪声一响,街上就乱了!有人向这边张望,有人则向远处奔跑! 胖家伙勉强爬起来,撒腿就向远处跑。 追到门口弟兄,又开了一枪,仍然没有打中。他收了枪,向四面看看,就退回到营业厅里,然后关上大铁门,插上铁门栓。 他最后关上玻璃门,用一条铁链拴住门把手,上了锁。 至此,他们今天上午的任务完成!他们从窗口看出去,外面已是一片混乱了! 陈子峰歪着嘴说:“去把松浦夫人和松浦小姐请出来吧。日本人很快就到!” 两个弟兄进了储藏室,分别抓着她们的胳膊,把她们带出储藏室。 这母女俩,在储藏室的椅子上坐了一夜,此时正是最疲惫的时候。她们头发篷乱,衣裳不整,手上脸上也有了污痕,此时正是最激愤的时候。 她们挣扎着不肯走,用日语尖声咒骂,但还是被两个弟兄揪到窗前! 29-1 楼下枪声一响,正在进行电汇业务的萧安城等人,都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 只过了十分钟,先有两辆警车鸣着笛,驶到正金银行门前。 宪兵们跳下警车,四面散开,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然后拔出枪,警惕地瞪着银行大门。他们的动作很干练,毫不慌张! 片刻,又开来几辆卡车,在南侧的铁街里停下,更多日军宪兵跳下卡车,向银行这边冲过来。在军官指挥下,他们很快就包围了银行,并且封锁了周边的街口。 萧安城低声说:“很好,他们来的很及时。我们还是继续吧,这是我们的任务!” 他们重新回到电台前,继续往各城市电汇。那些意外收到汇款的人,一定高兴坏了! 29-2 楼下的营业大厅里,陈子峰也站在窗前看着。 日军宪兵果然很有效率。又有几辆卡车开过来,运来一些沙包,在街边垒起掩体。机枪和步枪都架了起来,对着银行! 半个小时后,一个翻译之类的人,手里举着一个话筒,高声喊叫:“银行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大日本皇军宪兵队,命令你们立刻放下手里武器,举起双手出来!如果不服从命令,你们的下场就是被消灭!” 他连续喊了两遍,但银行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终于,在军官的命令下,几个日本士兵提着大锤等物,向银行门口走过来。 掩体后面的士兵,则哗啦哗啦地拉枪栓,准备射击。 这时,陈子峰说:“打开窗户!” 一个弟兄打开窗户,并把松浦母女推到窗前。 这位松浦夫人一看见外面的日军士兵,立刻高声喊叫起来。 她喊的是日语,谁也听不懂,但大概意思可以猜到!大意是,你们这些笨蛋,赶快冲进来,杀了这几个混蛋中国人!赶快!不然的话,我对你们不客气! 她这么喊,一下子就引起日军宪兵军官的注意!他一眼就认出来,银行窗户里喊叫的人,是松浦淳六郎的夫人和女儿! 他用力挥手,高声命令那几个已经走到银行门前的人回来!赶快回来! 眼前的局面,就这样僵住了!谁也没办法! 29-3 松浦夫人的司机,藏身在楼里,也听到了外面的枪声。 他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想悄悄察看一下,再一个,他从昨晚起就没吃饭,此时早已饿得心里发慌了。所以,他想从自己的藏身溜出来! 他藏身的地方,确实让人意外。 李三等人寻找他的时候,他曾在楼上的几个房间里钻来钻去,躲避追踪。但他很快就发现,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 所以,他爬上墙边的桌子,推开天花板,沿着墙边爬了上去,再小心盖上天花板。 李三等人几次进入这个房间,都没有发现他的藏身处! 但这位前宪兵也不敢动。他只要一下来,就有可能被发现! 但是,外面响了一枪,让他猜测,如果这里被宪兵队包围,就有他的机会了! 此时,他掀开天花板,贴着墙边慢慢滑下来,又重新把天花板放回原处。 他悄悄向门外探头,走廊里看不见人影。但他可以听见,走廊的尽头有说话的声音,还有砖头互相磕碰的声音。他想不明白,那些人弄砖头干什么! 只一晃眼,他就看见那边墙后走出一个人!这个人手里提着枪,向走廊这边看了一眼,又走到另一边去了!这是个哨兵!这个哨兵明显是防备他的! 松浦夫人的司机,这位前宪兵,能想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要他被发现,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被打死! 走廊那一头,他肯定不敢去了!走廊的这一头,就是楼梯口。 所以,他想都不用多想,就很快溜到楼梯口,一步一步向下走。 到了二楼,他向走廊里张望,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但在楼梯口旁边的一个房间里,似乎有人说话,甚至不止一个人! 他潜行到门外,偷听里面的动静。屋里传出某种嘈杂的声音。声音不算大,却真的有点嘈杂。他想了一下才明白,这是敲击电键发电报的声音。 门上的牌子提示了他。上面写的是“电报间”! 29-4 松浦夫人的司机慢慢顺着楼梯向下走。 他贴在墙边,瞪大眼睛,盯着楼下的情况。 楼下只有三个人,其中那个一脸恶相的家伙,曾经喊口令,要和他同时开枪!妈的,老子才不会上他的当呢!只要枪一响,我必死无疑! 司机看见的另一个景象让他吃惊! 他看见了松浦夫人和她的女儿!她们就那样站在窗前!站在两边的人抓着她们的胳膊,显然要把她们展示给外面的人看! 那个一脸恶相的人很警惕。他一边盯着窗外,一边向附近巡视!显然,他知道楼里有危险存在!他时时都在防备! 这样一来,松浦夫人的司机就一点机会也没有找到,更没有找到什么可吃的! 现在,他只能回到二楼!二楼似乎要安全一些。他只能等天黑之后,再找机会了! 29-5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正在宪兵队大楼里闲坐的鹰司和川上,突然从土仓队长的口中得知,有人武装占领正金银行,并且扣押了松浦夫人和女儿,都大吃一惊! 正文 1329、 他们仔细装上雷管 高桥的电报说得很明白,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已到了南昌!接着,南昌就发生了武装占领银行的事!可以肯定,这就是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些人干的! 但是,他妈的,他们占领银行想干什么!难道是找错了地方?他们也许应该占领原来的中央银行,却弄错了,占领了正金银行! 但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两个家伙,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这是绝不可能的! 但还是那个问题,他们占领正金银行干什么! 鹰司疑惑盯着土仓队长,“正金银行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土仓队长说:“银行里还能有什么,就是有钱呗!” “除了钱,还有什么?” “那就是还有一点黄金罢了。我听说正金银行里有一点黄金,似乎并不多!” “还有别的东西吗?重要到足以吸引他们占领银行的地步!” 土仓队长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们,最后还是说:“不可能有!银行里最多就是有一些钱和黄金!军方最重要的东西,都在我们这里!” 鹰司考虑片刻,还是说:“土仓君,你最好把这个情况弄清楚,然后再商量怎么办!” 土仓队长想了想,只好拿起电话,给各有关方面打电话,询问是否有重要东西存放在正金银行里! 鹰司和川上却疑虑重重地互相盯着。他们都感觉这件事里有问题!甚至是很严重的问题!但他们却想不出是个什么问题! 这个道理极其简单!陈子峰和萧安城这些人到了南昌,他们的目标就应该是宪兵队大楼!因为印制假币的印刷厂,就在后面的院子里! 但他妈的,他们跑到正金银行里去干什么呢! 鹰司想了想,终于说:“我们去现场看看吧,也许能发现一点什么。” 29-6 现场的情况,让鹰司和川上更困惑!简直说不出有多困惑了! 中山路和铁街的交叉路口,已经完全被日本宪兵封锁了!但日本宪兵不多,外围还需要一些皇协军来协助封锁。 从现场负责指挥的日本宪兵队军官的介绍中,鹰司和川上得知了以下几点: 首先,整个正金银行大楼都已被日本宪兵包围,任何人都不可能逃出去! 其次,正金银行虽然有地下室,但绝对没有地下通道!里面的人没有逃跑的机会! 第三,他们看得很清楚,银行的一扇窗口里,站着母女俩。宪兵军官告诉他们,这两个女人是松浦淳六郎的夫人和女儿!她们可能是昨天下午去银行办理什么业务的时候,被里面的中国人扣押的! 最后一点,这栋大楼很结实!门外是大铁门!所有窗户外面都安装了粗大的铁栏杆!要想从外面突击进去,可能也很困难! 宪兵军官摇着头说:“长官,绝对不能突击!松浦夫人和女儿如果受到伤害,甚至送了命,华中派遣军总司令官,畑俊六大将,一定不会饶恕我们!长官,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和他们谈判!” 川上接过喇叭筒,向楼里大喊:“陈子峰!陈子峰!你在不在里面!” 片刻,松浦夫人的旁边,出现了陈子峰那张可恶的笑脸。他手里举着一部电话机,向左右摇晃,意思是,你们打电话进来! 鹰司说:“看来,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愿意谈判!” 他回头对宪兵军官说:“请你弄一部电话来,就安在这里!我要和他们通话!” 29-7 在二楼的电报间里,萧安城等人继续向各地汇款。 他笑着问姜玉凤,“咱们这个上午,汇出去多少?给我一个大概数就可以了。” 不料,姜玉凤真不是一般的精细,萧安城认为她很聪明,是有道理的! 她张口就说:“上午一共汇出去两百七十二万九千元!” 不仅萧安城,即使是同样聪明的乔艳芳和冷月,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妖怪似的看着她。 姜玉凤脸上露出得意微笑,“不会错!我一直在做统计!” 萧安城忍不住向她伸出大拇指,“好!好!非常好!” 他回头看着乔艳芳和冷月,轻声说:“咱们汇出去这么多,会怎么样?” 乔艳芳撇着嘴说:“我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样,如果是我突然拿到这么一笔钱,一定会大花特花!将来要不要退款,管他呢!以后再说!” 冷月微微地笑着,说:“他们如果真花钱,沦陷区的物价,恐怕又要上涨一大节了!” 萧安城点头说:“没错!这就是我们的小目的!最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好!关键就看龚长官那边怎么样了!” 这期间,颜伯苓一直没说话,而是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 那个叫萧安城的人说,这不过是他们的小目的!这句话让他明白,他们可能还有更大的目的!这些人,简直是胆大包天!他们四面汇款,已经不得了了!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地汇出去,将来清理起来,没有一年都清理不完!很多钱,甚至收不回来了! 但是,他们似乎还有更大的目的!真猜不出,他们还想干什么! 29-8 龚滨生、萧漫留和韩进东所做的准备,是在军统南昌站的秘密住所里进行的。 这个准备,说起来很简单,但要真做起来,却是一件相当复杂而危险的事! 简单一句话,他们就是在准备炸药!并且是电发火!要求是,通电后三秒钟就炸! 但是,头一样,买电线就让萧站长费了很大的劲儿! 在南昌,电线就是战略物资,是受日本宪兵管制的!萧站长跑了许多地方,又找了熟人,这才在黑市里买来一大盘电线! 接下来的工作,就复杂而精细了! 第一步,他们把这盘电线分成两根,再互相绞在一起。这么做,是防备在使用中,电线会缠绕在一起!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不仅影响整个行动,还会危险,炸到自己! 第二步,他们要在这根长长的电线,每隔三五米,再接出两根三四米长的电线! 第三步,他们在电发火管上接上五公分长的导火索,燃烧时间大约是七秒钟。这是给安装者留下的逃跑时间! 第四步,他们在导火索的另一端安装雷管。这一步,就必须谨慎而小心了! 这一步不能快!他们仔细装上雷管,再用尖嘴钳夹紧雷管。 第五步,他们将组装好的发火管和雷管,再接到三四米长的电线上! 第六步,也就是最后一步,他们要小心翼翼地把雷管插在炸药上的小孔里! 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东西就变得相当危险了! 龚滨生估计整个组装时间,恐怕要弄到明天下午!所以,守在正金银行里的陈子峰等人,恐怕要坚持到后天才行! 想到这里,他就给陈子峰发了一封电报:“预计明天下午结束准备。你等最好后天开始撤离!如有意外,再联络!” 29-9 正金银行,营业大厅里。 陈子峰接到了这个电报,是由萧安城亲自送下来的! 现在,这栋楼里有一个非常危险的潜藏者!如果让他看见乔艳芳那几个女人,就是最大的危险!甚至可能影响最后的撤离行动! 他看完这封电报,眼睛就在萧安城脸上打转。 萧安城不动声色看着他,终于说:“你恐怕要开始谈判了,最好计算好时间!” 陈子峰正要开口,桌上的电话却像警铃一样响了起来。 他伸手抓起电话,大声问:“喂,哪位?” 电话里传来的是鹰司的声音,但他说的却是,“我就在对面,你站在窗前就能看见。” 陈子峰抓起电话走到窗前,果然看见鹰司站在对面沙包垒起的掩体后面,手里举着电话。他脸上的微笑里,却藏着很凶的恶意! “啊呀,是鹰司先生呀!哎呀,哎呀,咱们好久没见了,鹰司先生近来可好?” 陈子峰哈哈地笑着,就像和一个老朋友打招呼似的,又夸张又得瑟。 “陈先生,咱们就不要来这些假客套了,还是直接说比较好,如何?”鹰司说。 陈子峰又是点头,又是挥手,连声说:“好,好,咱们直接说比较好。” “陈先生,你们的任务是什么?”鹰司直接问。 “哎呀,鹰司先生,这个,这个,这个还真不能跟您说。实在对不起!” “你少来这一套吧!不管你们有什么任务,弄到现在,肯定完不成了!说出来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吧。我们接下来还要谈判,总要有一点相互的信任吧!” 这时,陈子峰的眼睛就开始乱转起来。 他犹豫着说:“鹰司先生,是这样,是这样,我们得到可靠消息,说正金银行的地下金库里存着一个小东西。” “什么小东西!说清楚!” “嗨,反正我们也没找到,告诉你也没什么!我的长官得到消息,说那个小东西是一个印鉴!” “什么印鉴!” “是中共那边一家银行的印鉴!我的长官就让我找到这个东西。” 陈子峰这个说法,但凡正常一点的人,都能听出他是在胡说! 正文 1330、 似乎有手电光在闪动 但是,偏偏鹰司得到过一个消息,说中共在陕北确实成立了一家银行,并且在上海定制了一个印鉴!但这个印鉴怎么会到南昌来!似乎有点说不通。 “陈先生,你是在编瞎话骗我吧!” “鹰司先生,不是我编瞎话骗你,有可能是别人编瞎话骗我们!提供消息的人说,这个印鉴其实是个铜印鉴,但被人当作黄金给卖掉了!上面的字,谁也不认识!提供消息的人说,这个铜印鉴,最后被南昌银行给收购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那么,你没找到?” “操!这他妈的就是个假消息!是为了骗钱的!我翻遍了金库,也没找到这么个东西!根本就没有!最好你给我作个证,我可没贪污这个印鉴!” 陈子峰这个说法,把鹰司气得几乎要笑出来!天下哪有这么混帐的事! “你们就是这个任务?”他沉住气,又问了一句。 “哎呀,就是这么个任务!我们落空了!还被你们给发现了!不要说这个任务,我们怎么离开这里,还是个大问题呢!” “你们离不开!正金银行整个被包围了!我听说,银行有地下室,但没有地下道!你们跑不了!” “是呀,是呀,这还真是个麻烦。” “陈先生,看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们谈判吧?想让我们放你们走?”鹰司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子峰也是一阵笑,但谁都能听出来,他的笑声很尴尬。 “鹰司先生,实在不行,只好和你谈一谈了。至少,请你放我的弟兄们走,如何?” “那好,我问你,你们有多少人?” “鹰司先生,这个,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 “你不说人数,咱们接下来怎么谈判!说,你们有多少人!” “实不相瞒,连我在内,一共九个人。他们都是有父母的,希望你能放过他们!” “那好,你说说吧,我如何放过他们?” “啊,对了,对了,鹰司先生,你最好给我们送一点吃的进来。我们饿了一天了,肚子都快饿瘪了。先给我们送一点吃的,松浦夫人也饿着呢。” “好吧,说,你们一共多少人!” “是这样,银行职员一共有三十多人,来办业务的顾客大约有四十多人,再加上我们的人,一共八十个人。请你先送八十个人的饭来。等吃饱了饭,咱们慢慢谈。再见。” 陈子峰说完,就放下电话,看着萧安城。 萧安城说:“很好。我继续电汇。最后,算好时间!” 他说完,就回二楼去了,继续进行他的电汇业务! 29-10 正金银行对面的掩体里,鹰司放下电话,回头看着川上,说:“你觉得怎么样?” 川上放下另一个话筒,满脸都狡黠讥讽的笑,说:“一派胡言!” 鹰司一点头,“确实是一派胡言!正金银行的人再笨,也不会把一铜印鉴当黄金收进来。”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那么,他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我感觉,还是和宪兵队大楼那边有关系!”川上说。 “你说的没错!陈子峰那些人到南昌来,一定和宪兵队大楼里的印刷厂有关系!但是,他们现在在银行里,那边的任务他们怎么完成!” “也许,他们一离开这里,就会去宪兵队大楼!” 鹰司摇摇头。他感觉,陈子峰那些人的任务,就是应该针对宪兵队大楼!但他们应该直接去宪兵队大楼采取行动!他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说不通嘛! 既然说不通,只能慢慢思考再说! 他回头对宪兵队军官说:“准备八十个人的饭菜,给他们送进去!” 那位军官难以相信地瞪着鹰司!他实在想不通,宪兵队的历史上,什么时候给抢劫银行的人送过饭! 鹰司瞪他一眼,“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29-11 宪兵队军官送来的饭,让陈子峰的弟兄们眉开眼笑。 那是两大桶热气腾腾的鸡蛋肉丝面,还有两大筐葱油烙饼!日本人做事就是细致入微,同时来送来一大筐碗筷盘子之类的餐具! 陈子峰和他的弟兄们,每人先盛了一大碗肉丝面,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之后,两个弟兄才提着木桶和烙饼等食物,去了地下室。 他们可不敢把人质全放出来吃饭,怕乱!他们一乱,就可能出事! 他们先放出女顾客出来,让她们吃饭。 其他房间里的人质都闻到面条的香味了,也知道外面正在吃饭,就在里面乱嚷了起来,说你们不要全吃了,我们还没吃呢!要么说,你快一点吃,我们都要饿死了! 女顾客吃完了,再放女职员出来吃饭。 两个弟兄守在楼梯口,盯着他们。 29-12 鸡蛋肉丝面的香味,也飘到楼上了。 松浦夫人的司机,也快要饿死掉了!他真想举起双手投降,也好赶快吃上一碗肉丝面!但他看看手里的枪!他把一个人打晕过去,那个人恐怕不会放过自己吧! 他想来想去,到底是老宪兵出身,终于忍住了! 他在二楼的房间里一阵乱翻,竟然从一个抽屉里找到一支手电筒。 这让他大喜过望。他希望外面的天空赶快黑下来,他就可以给外面发信号了! 29-13 吃过晚饭之后,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来。 鹰司再次打来电话,要继续下午的谈判。 “陈先生,晚饭吃过了?”鹰司随意问。 “吃过了,吃过了。好!实在是好!鹰司先生,希望明天三顿饭,你费心给变变花样,再这样送来。” “陈先生,听你的意思,明天你们还不打算出来!是不是!” “鹰司先生,是这样,我呢,跟你谈判是肯定的。但谈好之后呢,我还要向上面请示,上面同意了,我们就按照谈好的办!这是合理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那么好,我们就仔细谈一谈吧!你先说!” “鹰司先生,头一条,我希望我们双方谈好之后,一定要守信!” “你竟然敢跟我谈守信!你们被包围在这里了,跑不掉!居然要我守信!” “鹰司先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要和你谈守信的事!这一条谈不好,那就什么也谈不好!你不守信,咱们还谈什么谈!” “好,你说,怎么守信!” “鹰司先生,谈判这个事,咱们都经历过,是不是?第一次,我们用你,交换杨三强,没错吧?” “那一次我们守信了!”一提到那次交换,鹰司心里就火冒三丈!那就是他的耻辱! “但是,第二次呢,我们用佐藤先生交换我和萧安城,你们就没守信!对不对!” “告诉你,这次我们一定守信!你接着说!” “鹰司先生,我的想法是这样。第一步,我们准备先把人质都放了。他们就是人质,已经受到不小惊吓了,希望你们不要太难为他们,如何?” “你想把你的人,也混在人质里吧!” “那就是我不守信了!我们九个人!人质平安走了之后,我会让我们九个人全出来,请你点一点数!这样不就没问题了!” “那好,你说第二步吧!” “第二步都是我们经历过的。我和萧安城留下,你放我其他弟兄平安离开!如何!” “放他们离开可以,但要交出武器!” “这不可能!他们都是军人!不可能缴械!再说,万一路上遇到一点事,他们有枪还可以抵挡一下子!这是必须的!” “你接着说!”鹰司其实是在努力保持冷静,他其实已经很愤怒了! “鹰司先生,我的七个弟兄离开之后,我和萧安城会陪着松浦夫人和小姐,继续留在这里。我们还可以通通话,聊聊天什么的。你就可以确认我们还在了!” “说后面的!” “什么时候我七个弟兄平安了,他们就会打电话给我。我接到电话,就会打开银行大门,把我和萧安城,还有松浦夫人和小姐,一起交给你!你想怎么处理我们两个,随便!鹰司先生,我说清楚了吗?” 鹰司虽然愤怒,但还是忍住了。他正要接着说下去,忽然察觉川上在碰他,并且示意他向上看! 他抬头向上一看,不由吃了一惊!二楼的一个窗口里,似乎有手电光在闪动。他凝神一看,就看出这是日军的灯光信号! 他立刻说:“好,陈先生,你说的我都赞成!让我考虑一下,明天再跟你说!” 电话那边的陈子峰连声说:“好,好,好,我等你的电话。” 29-14 松浦夫人的司机,已经连续向楼下发信号,发了好长时间了!但一直没见回信!有一瞬间,他已经打算放弃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对面的一个窗口里,也有手电光在闪动! “你是谁?”那个手电光在问! “我是松浦夫人司机!”他努力按手电,急忙回答。 “你什么处境?” “我也被抓!我捅开手铐藏在这里!我有一支枪,请告诉我该怎么办!” “松浦夫人如何?” “我不知她关在何处!肯定不在地下室!” 正文 1331、 许多情况都对她保密 “地下室有多少人质?” “我估计,五六十人,七八十人吧,我说不好!” “绑架者几人?” “我估计,八九个人,不超过十个人!长官,他们人不多!” 29-15 在正金银行对面的房间里,鹰司和川上互相看了又看。 他们感觉,那个人的回答,大体上都对。尤其是绑架者人数!八到九个人,这个数能对上!他们想了又想,终于确信,这不可能是陈子峰他们耍的花招!他们耍这个花招,一点意义也没有! “你能打开楼下铁门吗?” “长官,他们在大厅里有人!那个大门是用铁链锁着的!我打不开!” 在鹰司和川上看来,这个人就没什么帮助了! “你要守在那里,确保安全,随时准备配合我们!”他们只能这么说。 “长官,这栋楼有后门吗?” “没有!”鹰司发出信号。 “有地道什么吗?” “也没有!你只能隐蔽等候,需要时配合我们!” “是,长官,我看来只能等候!”他这句话里,其实是藏着一丝不满的! “对了,他们那些人正在干什么?” “他们正守在大厅里。对了,他们有几个人,一直在三楼……” 楼上的人说到这里,手电光突然消失了!鹰司和川上都预感,这个人已经被发现了! 旁观而言,松浦夫人的司机如果说完这句话,陈子峰和萧安城就跑不掉了! 29-16 发现对面窗口里有手电光的,是今晚守夜的弟兄! 他很机灵,一发现手电光,虽然不知是什么意思,但立刻叫醒了陈子峰! 陈子峰一看就明白了,对面的人正给藏在楼里的家伙发信号!鹰司和川上如果问清楼里的情况,任务就可能搞砸! 他立刻对身边的弟兄说:“你守在这里!如果有异常,就开枪通知我们!” 他叫醒另一个弟兄,“你上三楼,让李三他们搜索每一个房间!尤其是朝南的房间!我去二楼!李三他们搜完了,就到二楼来!” 那个弟兄撒腿就往楼上跑! 陈子峰同样不敢耽搁,也飞快地冲上二楼! 他提着手枪,放轻脚步,无声向前走。敞着门的房间,一定没问题!有问题的一定是某个关着门的房间! 这条走廊里,只有一扇门是关着的! 他缓缓走到门外,细心听里面的动静,但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 他不敢再耽搁下去!轻轻扭开门把手,门一开,他就直扑了进去!他一眼就看见,一个人影正趴在窗口按手电发信号! 那家伙也察觉身后异常,但还没有抓起旁边的手枪,头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陈子峰的拳头,是铁匠打造出来的,坚硬而沉重!那人脑后挨了一拳,额头重重地撞在窗台上,当时就有些发晕! 陈子峰一下子勒住他的脖子,用力一甩,就把他按在地上!胳膊一直用力,锁住他的喉咙!那人开始还挣扎一下,后来就不动了! 这时,李三也冲了进来,伸手按住这个家伙! 陈子峰咬着牙说:“李三,这个人交给你!你要再让他跑了!唯你是问!” 李三早已恨得牙根痒痒,说:“好了!交给我吧!” 29-17 李三和一个弟兄,再次把松浦夫人的司机送进地下室! 但这一次,就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了! 他把司机的双手铐在背后,还要穿过墙上的铁管子。这还不算,他又找来一条绳子,将他的双腿捆在一起!这条绳子又从司机的屁股底下绕过去,穿过他的皮带,最后拴在他的脖子上! 这个时候,司机已经清醒过来。他一察觉自己的处境,就愤怒地吼叫起来。 他根本就动不了!他要伸腿,脖子就被勒得要窒息!他双手在后面,要想把这条绳子挪开也不行!绳子是穿过皮带的! 他只能蜷着双腿坐着,甚至连动一下都不行!他再愤怒,此时也没办法了! 29-18 陈子峰刚刚下楼,就接到鹰司的电话。 “陈先生,你正做什么呢?”鹰司问。 “没有呀,什么也没做,就是缩在椅子上打瞌睡呢。鹰司先生,两天了,一直蜷在椅子上睡觉,我都快累死了!” “那么,你是想早一点结束喽?” “是的,是的,我就想早一点结束!” “你那边,真没什么事?” “没有,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弟兄们也在睡觉,有话咱们明天再说吧,好不好?” 鹰司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办法了,只好说:“好,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29-19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天夜里,沈一梅那边却发生了意外! 还在几天前,她通过层层的地下组织,终于与赣南游击区的张常五游击大队取得了联系。 张常五这个人,一看就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仅粗野,甚至相当剽悍! 但他一看见年轻美丽的沈一梅,就露出那么肆意的笑容,哈哈笑着,连声说:“莫得问题噢!这么一件毛事情,办得好喽!” 不过,沈一梅也确实听说,张常五在这一带神出鬼没,弄得日本人很头疼! 地下组织的同志告诉她,“张常五这个人,看着粗野,其实心很细,他的做法总是日本人想不到的!只有日本人吃他的亏!他还从没有失过手!” 这么个说法,才让沈一梅放下心来! 说一句实话,龚长官请她联络中共地下游击队的时候,神色里是有一点不屑的!他甚至不相信张常五能顺利把他的人接应出来!他只是没办法了才找中共方面! 沈一梅非常希望张常五的接应,能办得漂亮一些,给她长长脸!也让国军那边的人知道,虽然不过是一支游击队,也是很厉害的! 今天下午,按照计划,沈一梅要跟着张常五到达青云谱镇外面的山林里,等候接应。从南昌城里撤出的人,应该在老南昌飞机厂外面的山林里与她见面。 龚长官认为,日本人一定会跟着撤出的人!甚至最后可能包围消灭!张常五的队伍,就是负责保证他们的安全!掩护他们撤离! 但是,她跟着张常五的游击队一到青云谱外面的山林里,就发现不妙! 这片山林里有日军!而且不少!他们观察了一下午,发现日军是在这里演习训练! 这么一种情况,虽然让他们安心一些,但也更担心!万一撤出的人和追踪的日军交上火,这些演习的日军就会包围上来!不要说撤出的人,就是张常五的游击队也会遭殃! 张常五在黑暗的山林里,用手电照亮地图,指点说:“沈女士,这里肯定不能用了!你应该通知撤出的人,让他们撤到抚河以西去!这里有一个村子,就叫抚西村。我们在那里接应他们!” 这就让沈一梅犹豫起来了。 张队长的意见没错!青云谱镇这边不能用,就必须改在抚河西! 但问题是,她不知道应该通知谁!她只知道陈子峰他们要在正金银行采取行动!但现在,他们肯定被包围了!龚长官在哪里,她完全不知道! 国军那边的龚长官不信任她,更不信任共方的游击队!许多情况都对她保密!这个,她可以理解。但不能因此就给他们留下话柄!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理由!安全接应撤出的人,是她唯一的任务!她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她说:“张队长,你给我两个人,我负责把这个情况通知他们!你们就在抚西村等候就行了!他们什么时候撤出,我什么时候带他们到抚西村找你!” 张常五咧着大嘴,无声地笑着,说:“好,我就给你两个人!他们是我最能干的弟兄!我等你的消息!” 现在,沈一梅跟在张常五交给她的两个弟兄后面,悄悄向南昌城里走。 但她一路上考虑的,就是如何通知陈子峰!他们被围在正金银行里!我怎么进去! 沈一梅思考了一路,也没想出好办法来! 29-20 正金银行,营业大厅里。 此时,李三从楼上下来,慢慢走到陈子峰面前,眼神阴阴地盯着他。 陈子峰意识到,李三这个天下最狡猾的家伙,可能想到了什么! “说!你想到了什么!” “陈子峰,咱们在三楼的工程,那家伙是不是看见了?” 陈子峰顿时瞪起了眼睛!操!三楼的工程至关重要!他妈的,那还关系到老子和安贼的命呢!绝不能被那个混蛋司机泄露出去! 他转着眼睛说:“我也说不好,那家伙还有没有用!我只是暂时留着他!也许在谈判时用得着!但是,那家伙明显是个祸害!你记着,明天你们临走的时候,干掉他!干彻底,不要成为老子的后患!” 李三微笑说:“我问的就是这个意思!行了,我明白了!” 他说完,就悄悄走了,去继续做完他的工程! 陈子峰却转着眼睛珠子,反复思考明天的谈判! 29-21 这天夜里,土仓队长带着一名军官进了鹰司和川上住的房间。 他们住的地方,就在正金银行对面的小旅馆里。 正文 1332、 让她焦虑得头都大了 土仓介绍,这位军官叫加贺山泰,是驻南昌日军的一名情报参谋,是他们的同行! 鹰司仔细向土仓和加贺介绍了眼前的情况,包括谈判的情况。 他介绍说,明天要先放人质走,这个没问题!所有人质都要被拦截下来,以防其中混有陈子峰的人!加贺点头说,这个同样没问题! 其次,再放陈子峰手下其他人撤离! 鹰司问:“我想知道,那些人撤离之后,会往什么地方走!” 四个人对着地图思考再三,最后一致认为,撤出的人最大可能是向南,去青云谱镇附近!因为那些人要安全撤出,外面一定会有人接应!如果有,应该就在那一带! 加贺参谋微笑说:“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我们有一支部队,正在那一带演习!我会通知他们,一旦听到枪声,就从四面包围上去!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鹰司问:“他们不会从其他地方撤退吗?” 加贺说:“其他地方只能是从抚河西面走!但抚河西面有我们一个中队,长期驻守!他们要从抚西走,同样跑不了!其他地方都不可能!” 鹰司微笑说:“如能这样,就最好了!我会派人跟上这伙人,然后及时通知你。” 他们再次研究了一下地图,确认无误,这才互相握手告别。 29-22 天亮之后,鹰司又派人送来早饭。 今天的早饭有粥、有包子、有烙饼、还有咸菜。粥用木桶装,两大桶。包子烙饼用大笸箩装,也是两大笸箩。还有两盆咸菜,居然是两样。 那些日本宪兵用板车把早饭送到门口,卸下来,就向楼里挥手,示意里面的人来取早饭。但他们笑着,却并不走远,就是站在附近看着。 李三为什么那么瘦,实在是因为他太狡猾了!他吃再多也胖不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日本人借他们出去搬早饭时,突然冲进来!他们只要控制住大铁门,就谁也挡不住他们了! 他先把松浦夫人带到门口,派一个弟兄抓住她的胳膊。之后,他才打开大铁门。 那些日本宪兵一看见松浦夫人,果然不笑了,而是挺凶恶地瞪着他! 这时,李三才挥手叫出自己的弟兄,不慌不忙地把早饭都搬了进来。 站在掩体后面的川上,向那些送早饭的宪兵挥一挥手,把他们招了回去。 29-23 李三接下来的任务,先是给自己人送早饭,让他们先吃。之后才是给地下室的人质们送早饭。办法仍然是一间一间放人出来吃饭! 那些人质,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观察看守他们的人。 人眼就是厉害,这才吃了几顿饭,那些人质已看出李三是他们的头儿。 人质们肯定是事先商量好的。因为开口问话的,是一个挺年轻的漂亮姑娘。 她问:“先生你贵姓?” 李三歪着嘴笑,说:“免贵,姓李。” 那姑娘立刻来了精神,继续说;“李先生,你们送来的早饭真不错,比我家吃的还好。” 李三仍然歪着嘴笑,却并不开口。 那姑娘又开口问:“李先生,你们老辛苦了,什么时候放我们走啊?” 李三好一阵怪笑,快把那些人给笑毛了!无常鬼勾魂,恐怕就是这么笑的! 他说:“你们快吃吧!顺便给你们吃一颗安心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放你们走!” 那些人质顿时来了精神,互相议论起来,仿佛正在开什么研讨会! 李三大吼一声,“快吃!老子还有事呢!” 研讨会顿时结束,只听见一片喝粥、吃饼和嚼咸菜的声音。 29-24 萧安城等人吃完早饭,再次进入电报间,继续他们的汇款业务。 姜玉凤小声说:“你们再加把劲儿,就要过一千万了!” 乔艳芳低声笑着,“妈呀,要是谁给我汇个一千万,那就太来劲儿了!” 冷月撇一下嘴说:“汇给你,那叫祸乱国统区经济!” 乔艳芳一翻眼睛,“去一边儿去,我就这么说一说!” 姜玉凤心里则有另一个忧虑,她床底下有四大箱子钱!这些钱怎么办,萧安城一直没帮她想出好主意!这是她眼前最急迫的事! 她最近忽然关注起物价来了!她一看见那个连续上涨的物价就想到,她床底下的钱,又毛了一大节!这个事儿,必须尽快解决! 29-25 陈子峰吃完早饭,坐在营业大厅里,仍然盘算着他今天要做的事!同时,他也为龚滨生那边的行动担心! 这时,鹰司打来电话,冷笑说:“陈先生,你提出的解决方案,你上面同意了吗?” 陈子峰哼哼着,勉强说:“倒是同意了。” 鹰司立刻说:“怎么回事,听你的意思,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陈子峰就牙疼似的叫起来,“鹰司先生,你也要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呀!” “为你想什么呢?”鹰司已猜到他的意思。 “你看啊,人质走了,我的弟兄们也走了,他们都没什么事!是不是?哎呀,你说我可怎么办!恐怕没好日子过了吧!上次在提篮桥,你和川上先生,可是一点不客气!”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方案上面已同意了,你就是担心你自己的结局,是不是?所以还想拖一拖时间!是不是!” “还真是这么个事!我拖一分钟也是好的嘛!”陈子峰似乎很尴尬地笑着。 “好,陈先生,我现在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绝不会出现上次的情况!我们会以礼相待,和你好好聊一聊。咱们什么都可以聊嘛!最好的结果,你干脆就过来干吧!你说,你还这么年轻,萧先生也这么年轻,何必非往死路上走呢!你们两个都是高手,我们就需要你们这样的高手!你我联手,恐怕天下无敌吧!你说是不是!” 这时,陈子峰就沉默了,并且沉默了好一会儿! 鹰司口气温和地说:“陈先生,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一眼就能看清楚!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你和萧先生都是聪明人!” 陈子峰终于说:“他妈的,我也知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妈的,我现在想不清楚,就放在最后去想!” 鹰司立刻说:“那怎么着,就开始你的撤退方案吧?” 陈子峰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那就下午吧!他妈的,能拖一分钟也是好的!” 之后,他就挂断了电话,上楼,进了二楼的电报间! 他对萧安城说:“你再给长官发个报,他们确定行动时间没有!” 萧安城看他一眼,就打开自己带来的电台,给龚长官发报。 片刻,龚长官那边回电:“我们准备下午五点钟行动!你们按此时间撤退!” 陈子峰看完电报,一点头,说:“好,就这么办!你们继续汇款!汇到吃中午饭时结束,准备我们的下一步!” 他走到门口,似乎又想起来了,回头问:“你们汇了多少?” 萧安城笑着,并不开口说话,倒是向姜玉凤指了一下。 姜玉凤轻声说:“现在是一千八百七十万!今天应该能超过两千万!” 陈子峰嘎嘎怪笑起来,说:“佐藤运了一卡车假币,不过几十万!咱们这么一电汇,轻易就超过两千万!真够日本人喝一壶的!很好,接着汇!越多越好!” 29-26 这个上午的时候,整个南昌城里,最最焦虑的,就要算是沈一梅了! 她跟在那两个弟兄后面,终于进了南昌城!她最初的想法,是找一间邮局,查找一下正金银行的电话! 她确实在一条街里找到了邮局。她翻了翻电话簿,也确实找到了正金银行的电话! 但就在这时,她又犹豫起来了!如果日本人监听正金银行的电话,她无论怎么说都不行!因为准确地点是没办法暗示的! 所以,她瞪着眼前的电话簿,瞪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必须另想办法通知陈子峰!陈子峰才能通知龚长官!但怎么通知陈子峰,她就是想不出这个好办法来!这么一种情况,让她焦虑得头都大了! 她甚至绕道去了铁街!她一看见日本宪兵那么严密地封锁了街口,就知道这么硬闯肯定不行!正金银行那扇大铁门,她就进不去! 那两个弟兄也明白沈一梅面临的困境!但他们也想不出好办法来! 29-27 天下的事就是这样,你真用心了,用到了家!老天爷也会帮你! 沈一梅带着张常五的两个弟兄,正焦虑地在小街里来回走着,忽然看见迎面驶来一辆摩托车!驾驶摩托车的,明显是个日本宪兵! 她猜测,他应该是去正金银行传达命令的! 她迅速向附近扫一眼,小街里没什么人,有点冷清! 她回头对身后的两个弟兄说:“你们两个,截住这辆摩托!我要这辆摩托车!” 那两个弟兄有些惊讶看她一眼。但眼下这个时候,是没有商量时间的!所以,他们立刻向她点头!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当那辆摩托车从他们身边驶过时,那两个弟兄就如从草丛里跳出来的豹子一般,突然扑上去,一下子就把那个日本宪兵给拖了下来! 正文 1333、 并且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那辆摩托车轰然倒地,向前滑去! 那两个弟兄拔出匕首,照他脖子上就是一刀! 这个时候,沈一梅就是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她担心那军装上会满是血迹! 她匆忙说:“把他拖到夹道里,脱下他的军装!我要他的军装!” 她向前跑,扶起摩托车,试了一下车。很好,摩托车一下子就发动起来了! 29-28 只用了十分钟,沈一梅已换上日本宪兵的军装! 领子上有一大片血迹,十分显眼!但现在也没办法了!只能这么穿着! 她把头发盘起来,再戴上钢盔,最后再把日本宪兵的风镜扣在脸上! 她希望,至少在短时间里,不要被日本宪兵认出来! 她对两个弟兄说:“你们回去,告诉张队长,我一定能进去通知他们!请他在抚西村等候!后面的事,就拜托给张队长了!兄弟,谢谢你们,希望后会有期!” 沈一梅说完,就驾驶摩托车走了! 29-29 但是,等沈一梅开车到了铁街,看着前面被日本宪兵封锁的街口,心里又焦虑起来了!她也许能闯过日军封锁线!但她无论如何也闯不进正金银行的大铁门! 她停下摩托车,望着那边一时有些发呆! 就在这时,从她左侧的小巷里,突然跑出一个孩子,就在她旁边跳跃起来! 她扭头一望,不由吃了一惊,原来是晓烟姑娘! 老天,她这样跳来跳去,是想吸引里面的人注意她吧! 晓烟姑娘一会儿跳跃,一会儿又高举双手左右摇摆,她就像一个看热闹看疯了,有点发神经的小女孩! 沈一梅也焦虑望着正金银行最东侧那一二三层的窗户,猜测里面的人能否看见晓烟! 29-30 真正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晓烟姑娘在铁街里跳跃了五分钟,终于引起二楼电报间里的人注意! 姜玉凤看着外面,回头说:“安城,你看那是不是晓烟姑娘!她在干什么!” 萧安城立刻跳起来冲到窗前!他看见笔直的铁街里,一个小女孩在跳跃,在摇摆,真的跟发神经一样!最怪异的是,在她旁边还有一个骑着摩托车的日本宪兵! 晓烟怎么会和日本宪兵在一起!就是这个情况让萧安城意外! 他匆忙拿起望远镜,向那边观察。这一看不得了!小女孩果然是晓烟!她旁边的日本宪兵,他妈的,应该是沈一梅!她虽然戴着风镜,但她那张脸太漂亮了! 他左右看看,急忙抓起桌上的台灯,让灯对着窗户,连续按了三下开关! 但这是白天,外面的人能不能看见台灯闪亮,他完全没有把握! 就在这时,他看见晓烟突然转向沈一梅,用力向前一指!紧接着,他就看见摩托车后面喷出了青烟,似乎要开过来了!他转身就向外面跑! 29-31 萧安城一边冲下楼梯,一边向李三喊:“快!给我钥匙!” 李三第一次看见萧安城如此疯狂!他掏出钥匙,一下子就抛了过去! 萧安城接住钥匙,就冲到门前去开锁,然后哗哗地解下铁链! 他回头大喊:“李三,带松浦夫人过来!” 他打开玻璃门,就用力去拔铁门栓!但铁门栓相当紧! 29-32 沈一梅此时,只能孤注一掷!她轰起油门就向前冲去! 眼下这个时候,她已顾不得结局是什么了! 前面,有一些老百姓堵在街口看热闹!但他们一听到后面连续的鸣笛声,回头一看,是个戴着钢盔的日本宪兵,就急忙闪到一边去了! 沈一梅冲过看热闹的人!前面就是日本宪兵的封锁线! 摩托车的轰鸣声和连续不断的笛声,也多少帮了沈一梅的忙! 封锁线上的日本宪兵只看见是一个宪兵过来,就下意识地闪到一边去!还有宪兵拉开了路障!他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日本宪兵很意外! 但是,等沈一梅从他们面前经过时,他们还是看出了异常!这个宪兵,怎么像一个女人!他的钢盔底下似乎还飘出一缕头发! 为首的军官也看出了异常,大声喊叫:“命令他站住!抓住他!抓住他!” 一些日本宪兵从两边扑上来,想抓住沈一梅。但沈一梅左右躲闪,还是避过去了! 但她心里仍然是那个问题!她闯不过那扇大铁门! 她人已至此,没有任何选择!她就是死,也要撞上那扇大铁门再死! 她把油门拧到最大,竭力控制摩托车转向,对准了大铁门!紧接着,她的摩托车就轰鸣着冲上台阶,并且直向大铁门撞过去! 就在这时,那扇坚不可摧的大铁门却轰然打开! 沈一梅的摩托车几乎撞倒萧安城,是擦着他的身边冲了过去的,轰然摔在大厅里! 追赶的日本宪兵也冲到门口,甚至冲上几级台阶,几乎就和萧安城脸对着脸,互相瞪着!日本宪兵大声向他吼叫,但萧安城就是不肯让开! 就在这时,李三扶着松浦夫人到了门口。 说“扶”,确实有点虚伪!松浦夫人几乎是被李三猛扯过来的! 但松浦夫人一出现在门口,外面的日本宪兵就不敢再动了! 萧安城向他们笑了一下,至少这一笑,不至于让他们开枪!他关上大铁门,插上铁门栓,这才松了一口气! 29-33 营业大厅里有片刻的寂静! 所有人都盯着这个刚刚冲进来的日本宪兵! 直到这个日本宪兵从地上爬起来,摘下钢盔,并向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时,别人才认出她是沈一梅!不由都惊呼起来! 陈子峰瞪着眼睛走过来!他心里的感觉很怪异!他妈的,就是老子手下的弟兄,玩命也没有这么玩的! 他问:“沈小姐,怎么回事!” 沈一梅急忙说:“我就是来通知你,外面的接应地点变了!”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警铃似的响了起来! 陈子峰明白,这肯定是鹰司打来的电话!他最关心的是沈一梅说的情况!但眼下,他必须接这个电话! “鹰司先生吧?”他抓起电话直接问。 “是我!陈先生,你对我说实话,刚才是怎么回事!你不说实话,我们所有谈判结果全部取消!现在,请你告诉我实话!进去的是什么人!他要干什么!” 陈子峰仍然是他一贯的狡猾手段,上来就是一阵嘎嘎怪笑,借机给自己一点考虑时间!眼前这个意外,是他必须化解的! “鹰司先生,请你不要意外。你知道刚才进来的人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直接说!” “她是中共在南昌地下组织的人!你想得到吗!” “你胡说!” “我可不敢胡说!她刚才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中共南昌地下组织的人!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你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叫什么!要不然,我叫她跟你说两句?” 他不等鹰司回答,就把电话递给了沈一梅,并且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你们中共的人,也算有本事了,居然能开着摩托车冲进来!现在这个麻烦,我看你怎么解决吧! 沈一梅也多少猜出陈子峰的坏心眼,但这就是一个考验!人家尊重不尊重你,就看你有没有化险为夷的能力! 沈一梅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喂,你谁?” 就是这么一句话,就让陈子峰心里升起了敬意!一般人可不会这么问! 鹰司对这句话相当恼怒,就不肯开口! 陈子峰及时在旁边说:“女士,他是上海日本宪兵队的副队长,他姓鹰司。” 沈一梅却问:“他上海的,来南昌干嘛!”相当凶的口气! 陈子峰解释说:“就是为了处理我们面临的这件事!”他又问了一句,“女士您贵姓?” 沈一梅盯着他,平静说:“我姓沈。你是谁?”口气很严厉! 陈子峰嘎嘎地笑着,说:“我是陈子峰,从重庆来!” 沈一梅说:“你们闲的呀,来打劫银行!” 陈子峰再次一阵怪笑:“沈女士,这就是我的任务嘛!” 沈一梅对着电话说:“鹰司先生是吧,我是南昌的沈一梅!” 鹰司不能不开口了,“你特意冲进来,想干吗!说!” 沈一梅对着电话,眼睛却看着陈子峰,说:“鹰司先生,我的上级让我进来问一下,他们需要不需要帮助!尽快离开这里!喂,陈先生,你们需要吗!” 陈子峰满脸都是夸张的笑容,嘴里却“哎呀,哎呀!”地叫了一大串,凑近电话说:“沈女士,我们,我们已经和对面的鹰司先生,达成协议了!这个,这个不好反悔的。” 沈一梅接着说:“陈先生,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需要不需要我们协助!” 陈子峰伸手接过电话,说:“鹰司先生,下午的事,咱们是不是可以再商量一下?” 鹰司就在电话里吼了起来,“陈子峰,你是不是想反悔!告诉你,你要是敢反悔,我就下令炸平这个银行!你信不信,我说到做到!” 陈子峰一脸狡黠笑容,看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停顿了很长时间。 他终于说:“好吧,鹰司先生,我们就按上午达成的协议吧,你同意不同意?” 鹰司再吼一声,“你说,什么时候!现在就说!” 陈子峰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似的,“下午!吃过午饭之后!你同意不同意!” 正文 1334、 从托盘上抓走了三根金条 鹰司说:“下午一点钟!你如果敢拖延,我决不客气!” 陈子峰说:“好,就下午一点钟!说定了!”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29-34 营业大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沈一梅。陈子峰更是两眼尖尖地盯着她! 沈一梅向他一点头,问:“你有地图吗?” 陈子峰立刻把地图摊开在桌上,看着她。 沈一梅指点地图说:“昨天夜里,我带着张常五到了这个地方,就是青云谱镇外面的山林里!但这里有日军正在演习!如果枪响,这些日军一定会包围上来!所以,张队长的意见,是改在抚河以西的抚西村接应你们!” 陈子峰问:“你说的抚西村在什么地方?” 沈一梅指着抚河西边一个点,说:“就是这里!现在,张常五一定到达这里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们,接应地点改在这里了!” 陈子峰狡黠笑着,“为什么不打电话?” 沈一梅说:“我倒是想打!但又怕日本截听电话!所以,只好冲进来!幸亏你们及时开了门!否则,我恐怕就危险了!” 陈子峰怪笑着说:“沈小姐,你可真是疯到家了!好!好样的!我喜欢!” 他又回头说:“李三,把所有人都叫来,咱们要说一说最后一步!” 29-35 几分钟之后,萧安城把电报间里的乔艳芳等人都叫了下来,李三则带来他手下的六个弟兄。他们都聚在桌边,看着陈子峰。 陈子峰一脸怪异的模样,说:“我们现在要走最后一步了!这一步很重要,一定不能出错!这一步也关系到龚长官那边的行动!那边,才是重点!” 他接着说:“吃过午饭之后,十二点半,李三先把那些顾客带出来,我们要先跟他们交待清楚!小乔、小冷和小姜,陪着颜先生,也要站在顾客堆里。之后,先让银行职员出去,让他们向东走。顾客跟着出去,向西走!小乔,你们几个要保护好颜先生。还有一点,鹰司可认识你们几个!你们要靠队伍里侧走,双手抱着头,低着一点!另外,小冷看看那辆汽车还能不能用,如果能用,你们会走得更快一点!” 乔艳芳点头说:“行,我们清楚了,没问题!” 陈子峰歪着嘴说:“之后,是李三带着你的弟兄们离开!日本人一定会跟踪你们!所以,你们离开这里之后,先向南,再向东走!一直向东!让日本人以为你们要去青云谱镇!过了这个地方,老福山!我估计,应该到下午四点多钟了!李三负责给我打电话,就说你们安全了!之后,你们就分开,两人一组分开走!最后的目的地是这里,就是抚河西边的抚西村!沈女士会带你们去找他们的游击队!最后,平安返回!就是这样!你们都清楚了!” 乔艳芳轻声说:“子峰,你和哥哥也要平安返回!” 陈子峰一脸怪笑,说:“我是打不死的陈子峰!我和安贼一定平安返回!最后,我们希望,龚长官那边的行动,也他妈的成功!” 29-36 也是这一天,龚滨生组织的行动,也悄悄开始了。 在南昌站的院子里,韩进东和两个弟兄,正小心翼翼地把三大包东西放在板车上。 一个是体量巨大的麻袋,一个是很重的纸箱子,还有一只大提包,是出门走亲戚必用的提包。他们自己明白,这三样东西都很危险!所以要轻拿轻放! 龚滨生和韩进东用力握手,低声说:“老韩,你的任务最重,也最危险!很抱歉,我只能给你两个人!其他人,我都要安排在宪兵队大楼的正面,吸引他们!确保你们成功!” 韩进东同样低声说:“长官,我明白!你放心,我们已反复研究了行动方案!我们一定成功!长官,我们走了!” 龚滨生说:“老韩,走好!” 他看着韩进东和两个弟兄拉着板车出了院门之后,才感觉自己刚才说的话,可能不好!他妈的,什么叫走好!走好就是走上死路的意思! 他真有这种不好的感觉,老韩他们三个人,走上的,就是死路! 但话说回来了,在宪兵队大楼正面强攻的弟兄,他妈的也是走在死路上! 29-37 韩进东和两个弟兄,就像是给什么商家送货的人,拉着板车缓缓地走着。 他们从小巷里出来,向东拐上民德路,再向前走不远,就穿过了德胜路(今胜利路步行街)。他们不慌不忙,继续向西走。最后,他们就拐进一条没有名字的小巷里! 这是一条极窄的小巷,东侧只有几户人家,西侧则是宪兵队院子的高大围墙! 他们向前走不远,就已看见宪兵队院子的后门。此时看着,它就是鬼门关! 他们停下来,前后观察,附近无人。一个弟兄轻敲一户人家的门。 一个中年妇女来开门。这个弟兄立刻掏出枪,对在她脸上,推着她向后退! 中年妇女吓得不敢出声,只能连续后退! 韩进东里外一看,就是两间房子,屋里也没有其他人。 他轻声说:“大嫂,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只要你不出声就行!” 片刻,他又问:“大嫂,还会有人来吗?” 妇女惊魂甫定,低声说:“我男人,八点钟下班,就……就回来。” 韩进东笑着说:“别担心,我们五点钟就走!你只要什么也不说就可以了!你要是对你男人说了,这件事一定会传出去!那时,你们全家就危险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妇女惊愕地连连点头,也不知她是否真听明白了! 但眼下,韩进东已顾不得这些了!他现在,就是要等下午五点钟,开始行动!至于今天的午饭何时吃,他更顾不上了!甚至,永远也顾不上了! 30-1 似乎,鹰司也有些着急! 所以,刚刚十一点钟,几个日本兵就送来了午饭! 李三仍然和此前一样,和几个弟兄把午饭送到地下室里,逐个打开房间,让里面的人质出来吃饭。 吃过午饭,十二点半,按照陈子峰的命令,李三等人把所有顾客人质都带了出来。 进了营业大厅,就让他们靠在墙边站着。他们一共有四十多人,也是很大的一群! 乔艳芳、冷月、韩丹、姜玉凤,还有颜伯苓,是和人质们一起上来的,也站在墙边。 人质们很不安,他们都不知接下来的结局是什么! 陈子峰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他们每一个人。他们有男有女,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所幸没有老年人! 他微笑说:“我们已经和外面的日军宪兵达成了协议,准备放你们出去。” 那些人质顿时骚动起来,互相交头接耳,小心窥视周围。 陈子峰接着说:“这几天,让你们受了很大惊吓,又吃不好睡不好的,我们很抱歉。所以,我考虑再三,决定给你们一点小补偿,希望你们不要嫌少。” 这时,李三和一个弟兄,共同搬着一个托盘出来。 那是一个不太大的托盘,看上去很轻巧,却要两个人抬!似乎相当重! 陈子峰揭开托盘上的布,托盘里满满的都是金条!有大有小,有粗有细,金灿灿的! 所有人质都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托盘里的金条! 李三微笑着,给每个人发了一根金条。 发完之后,他那么满意地看着那些微笑的人质。他们都在低头查看手里的金条!有人甚至放在嘴里咬一下,然后向旁边的人连连点头! 这时,姜玉凤却怯怯地说:“长官,好不好再给我一个,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我想分给她一个,给她做嫁妆。” 李三仍然笑着,端着托盘走过去,“小姐,你可以再拿一个。” 姜玉凤可不客气,伸手就从托盘上抓起两根金条! 她旁边的韩丹更不客气,一把就从托盘上抓走了三根金条! 其他人质突然发现,劫匪们并不生气!他们一下子就涌过来,伸手就从托盘里抢抓金条!不到一分钟,所有金条都被抢光了! 一个中年女人质说:“他们抢了好几根,我只有一根!太不公平了!” 陈子峰又向李三挥一下手。之后,两个弟兄搬过来一只大纸箱。 他们给每个人质发了一叠钞票。到了那个抱怨的中年女人质面前,就给了她两叠。 女人质却说:“再加一叠好吧,再加一叠才公平!” 于是,那个弟兄就又递给她一叠。 箱子里的钞票很快就发光了。如果有人抱怨少,就多给他一叠。 人质们至此,皆大欢喜,一个个乐不可支! 这时,陈子峰再次走到他们面前,微笑说:“各位,请把这些东西藏好,千万不要你一跑,它就掉了出来!那我可没办法给你们补的!” 他又说:“现在,我要说一说你们如何离开这里!过一会儿,我们要把那些银行职员带出来!小声告诉你们,他们可没有金条和钱!你们可不要多嘴炫耀!之后,我会叫他们先出去!让他们出去之后向东走!东边是日本宪兵把守,可能会把他们拦下来。你们呢,跟着他们出去!但你们出去之后向西走!并且要跑起来!你们一起喊,救命呀!救命呀!快快地跑!把守西边的是伪军,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嘛,他应该不会对你们开枪!但他们肯定会阻拦你们!各位,你们一旦被拦下来,你们藏在身上的金条和钱就没了!一定会被他们搜走!那就成他们的了!真要是那样,你说你们冤不冤!” 正文 1335、 他们忽略了一个小细节 仍是那个抱怨的中年妇女,高声叫道:“我一定要冲过去!拚命也要冲过去!谁敢拦着我,我就和他拚命!” 陈子峰立刻说:“对头!就是这个意思!但也用不着拚命!你们把他们撞开,最好把他们撞倒!后面的人最好再踩上一脚!然后就拚命跑过去!记住,冲过封锁线向西再跑一百公尺,就有一条向北的小巷!你们马上钻进去!只要你钻进去,就分散跑!小巷里有那么多岔路,你们分散跑!他们要抓也不可能把你们都抓住!最后就是回家!把那些金条和钱什么的,都藏好,明白了!” 人质们一个个都互相咧嘴笑着,用力点头! 陈子峰又说:“好了,现在都低下头,收起脸上的笑容!我们要带那些职员出来了!” 几分钟之后,李三把那些职员都带了出来,让他们站在另一侧的墙边。 陈子峰仍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说:“这几天委曲各位了。我们已经和宪兵队那边达成了协议,现在就放你们出去。请你们出去之后,向东走。日本宪兵会拦住你们,没关系,你们只说是银行职员就没问题了!” 他走到桌边,抓起电话拨号码,电话立刻就通了! 他嘎嘎地笑着,说:“鹰司先生,现在快一点钟了,我准备先放人质出来,有问题吗?” 鹰司在电话里说:“没问题!你放人吧!但我警告你,不要把你的人混进来!” 陈子峰说:“那我就太没面子了!人质走后,我们会出来让你点人数,是九个人!” 鹰司叫道:“不对!应该是十个人!上午还跑进去一个!” 陈子峰再次嘎嘎大笑起来,连声说:“对,对,对!你不提我还真给忘记了!是十个人!没错!人质走了之后,我让你们点人数!十个人!” 鹰司说:“好了,你放人出来吧!” 陈子峰放下电话,就向李三挥了一下手。 李三走到门口,先用钥匙打开铁链上的锁,拉开玻璃门。两个弟兄向两边拉着门。之后,他就打开铁门栓,用力推开大铁门! 大铁门一开,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看着外面。 李三对那些职员说:“好了,你们先出去,出门向东走。” 那些职员人质一听到这个话,转身就往外面跑,仿佛刚刚得到大赦的犯人! 职员人质都出去了。李三向顾客人质一挥手,说:“走!快走!” 这些顾客人质也向外面冲出去。他们一出了门,就双手抱头,猫着腰,一边喊“救命呀!救命呀!”一边向西边猛跑! 乔艳芳等人护着颜伯苓,也低下头,双手抱着,跟着所有人往外面跑! 他们一出门就向西跑,简直就是飞奔而去! 30-2 守卫西侧路口的,都是伪军。他们看见人质拚命逃出来,都觉得好笑,人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们横着端起步枪,想把人质都拦下来。 他们哪里知道,人质的口袋里揣着金条和钞票!有人敢拦他们,他们一定要拚命冲过去!他们发一声喊,就向前猛冲!一下子就把那些士兵给撞开了! 乔艳芳和冷月,撞人更不同。她们双手握在一起,遇到有士兵想阻拦,她们把左胳膊肘向前,右手推左手,就是用力一撞!那些被她们撞倒的士兵,好一会儿爬不起来! 站在掩体后面的鹰司和川上,看到这种情况也很惊讶! 他们根本想不到,那些逃出来的人质,竟然如此疯狂! 他们拚命喊,命令拦下人质!但很快就明白,他们喊什么都没有用!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质拐进小巷里,眨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同时转向银行大门口!银行门口的情景,更叫他们吃惊! 30-3 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么和蔼地搀扶着松浦夫人和小姐,并排站在门外,灿烂地笑着,向西看着那些逃跑的人质! 鹰司隔着街道就吼了起来,“陈子峰!你们的人呢!你们的人呢!” 陈子峰快乐地笑着,向里面一招手,李三和他的六个弟兄很快就跑出来了,站在陈子峰他们的后面。 鹰司数了一下,他妈的,是九个!他叫道:“还有一个人!你们应该是十个人!” 李三那些人的后面,突然站起一个人,正是仍然穿着日本宪兵军装的沈一梅。 她举起双手来回摇着,尖声叫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这时,一个日本宪兵手里拿着一个照相机,跑过来说:“喂,照一下的,照一下的!” 陈子峰用力一挥手,叫道:“等一等,我们要整理一下!” 之后,站在台阶上的十个人,互相整理衣服,在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摆好姿势,一起看着拿照相机的日本宪兵。他们同时喊了一声:“茄子!” 鹰司和川上,此时都愤怒得不得了!这些混蛋家伙事到临头了,怎么还这么高兴! 他们就是感觉这件事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但一时又想不出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这时,陈子峰隔着街道向那边喊:“鹰司先生,我这些弟兄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啊,这是咱们商量好的,他们应该走了!” 鹰司和川上互相看一眼,他们就感觉这些混蛋家伙耍了什么诈!但又想不出是什么诈!反过来再一考虑,松浦夫人在他们手里,这就是一道免死金牌!这些家伙如果真的退回去,他也没办法应付! 鹰司把牙咬了又咬,终于说:“叫他们走!现在就走!” 陈子峰回头小声说:“好了,你们什么也不要多说,赶快走吧!万一他反悔,咱们的任务就失败了!什么也别说!快走!李三负责,四点四十五分之前,往这里打电话,报告你们都平安了!你们平安,我们就平安!” 李三这些弟兄们,一一和陈子峰和萧安城击掌告别,一边走一边回头挥手。 陈子峰和萧安城仍然搀扶着松浦夫人和小姐,眼睛却看着渐渐走远的弟兄们,真的仿佛生离死别一般。他们还要把最后一出戏演足! 他们再回头时,已经把脸沉了下来,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鹰司和川上! 这么一种眼神,在鹰司和川上看来,就是一种将近死亡的眼神!作为军人,他们也不知该对这两个人说什么! 陈子峰和萧安城默默地互相注视一眼,就搀扶着松浦夫人和小姐退回到大门里。 片刻,那扇大铁门也关上了。鹰司和川上都听见,里面的铁门栓咣当响着插上了! 30-4 接下来的过程,就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 陈子峰和萧安城在里面等,鹰司和川上在外面等。他们都在耐心等待! 从事后的结果来看,鹰司和川上都意识到,他们忽略了一个小细节。 他们和陈子峰谈判了分几批放人的过程,却没有谈结束的时间点! 他们事后才明白,这个结束的时间点,正是另外有人对宪兵队大楼动手的时间点! 如果他们当时谈了结束的时间点,陈子峰再狡猾,恐怕也会露出破绽! 因为对宪兵队大楼采取行动的时间,肯定是他们早就预定好的!陈子峰一定会坚持这个时间点!他一坚持,鹰司和川上,就能从中判断出,这些中国特工的真实意图! 但是,事后才想起这个时间点,就好比马后炮!就好比闻到了臭味,才知道有人放了屁!并且,这个大臭屁直接放进他们的鼻子里! 30-5 到下午四点四十分,鹰司和川上面前的电话响了。 他们一看就知道,这是外面打到正金银行里的电话。鹰司拿起电话来听。 他听见,那个叫李三的瘦子对陈子峰说:“子峰,我们安全了!”陈子峰回答:“好,我知道了!”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鹰司和川上都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对面的正金银行。他们都想看看,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陈子峰还会怎么办!你还能有什么招数! 正金银行里好一会儿没动静!也不知那两个家伙在里面干什么! 大约四点五十分,他们都看见,萧安城打开了银行外面的大铁门!他看着外面的眼神相当严峻!鹰司想,他一定知道接下来的结局是什么! 之后,萧安城就回去了。 这时,鹰司和川上才透过玻璃门,隐约看清银行里面的情况! 松浦夫人和小姐,就坐在对着玻璃门的两把椅子上!而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两个家伙,手里拿着枪,就站在她们身后!他们同时盯着外面! 他们的意思似乎是,如果有人敢进来,我们就打死这两个女人! 鹰司更迷惑了!就算你们打死松浦母女,你们就跑得掉吗!下场只会更坏! 这期间,松浦夫人似乎想站起来,但都被身后的人按住肩膀,不让她们起来!后来,松浦母女都不动了,只是撇着嘴,恶毒地看着外面! 过了几分钟之后,大约也就是一错眼珠的时间,鹰司和川上突然发现,松浦母女身后的陈子峰和萧安城,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正文 1336、 此时也是手持双枪 他们就仿佛化在空气中似的,不见了! 鹰司向窗外吼了一声,“进入!进去看一看!” 十几名日本宪兵端起步枪,慢慢接近正金银行。但里面并没有动静! 他们慢慢打开玻璃门,向营业大厅里张望,但大厅里也没有人! 到这个时候,松浦母女才意识到,她们身后已没人了!她们站起来,就向那些日本宪兵叫骂起来,把日本人习惯骂人的各种金句,都骂了一个遍! 但宪兵们并不在意这两个日本女人骂了什么。他们只想找到那两个为首的家伙! 他们都进了大厅,向各个房间走过去,一一查看。有的士兵走上楼梯。 对面的鹰司和川上都意识到,里面一定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必须赶过去看一看! 30-6 等鹰司和川上冲进营业大厅时,先进去的十几名宪兵,已将整个大楼搜查了一遍!他们报告说,没有发现任何人!那两个人,不见了! 鹰司第一句话就是:“继续包围银行!一刻也不要放松!” 等那个宪兵跑出去传达命令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却意外的响了起来。 鹰司一拿起电话,就听见土仓队长在电话里吼叫:“混蛋!混蛋!混蛋!你们还呆在那里干什么!我这里遭到大爆炸!非常严重!你们带着宪兵赶快回来!他们正在进攻!我这里需要支援!” 鹰司和川上都意识到,他们真的上当了!上了陈子峰那些王八蛋的当! 但现在也没办法了!他们简单商量之后,决定鹰司带一部分宪兵增援宪兵队,川上留在这里,尽快找到陈子峰和萧安城那两个混蛋! 30-7 宪兵队大楼距离正金银行,实在很近,不超过两站地! 鹰司顾不得要汽车,带着数十名宪兵就向宪兵队大楼方向跑! 跑到半路时,他又听到宪兵队大楼那个方向,传来连续的爆炸声!非常猛烈的爆炸!那里的情况,一定极其严重!他再次感觉,他上了陈子峰那些混蛋的当! 他妈的,等川上找到他们两个,我要不把他们碎尸万段,就解不了这个恨! 30-8 宪兵队大楼发生的爆炸过程,是龚滨生、萧漫留和韩进东经过反复商量之后才确定下来的!这个时间点,就定在下午五点整! 五点钟之前,韩进东和他的两个弟兄,也悄悄出了那间民房,并且把他们带来的三件行李也搬了出来!那是一个很大的麻袋,一个黑色大提包,还有一个纸箱子! 他们所呆的地方,距离那个后门,大约五十公尺远!他们都在沉默中等待着! 宪兵队大楼前面爆炸,就是他们行动的信号! 30-9 此时,在宪兵队大楼门前,似乎一切正常。 龚滨生和萧漫留坐在大楼斜对面的小房间里,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支步枪! 萧漫留的队员都分散在附近的房子里,他们的面前,也各有一支步枪! 龚滨生明白,今天的行动,就是一次孤注一掷、你死我活的拚命!就看谁取得成功! 在宪兵队大楼门前,说是一切正常,此时又有一点不正常了,但一般人察觉不到! 一个身穿肮脏工装服的人,拉着一辆沉重的板车,慢慢从西向东走。 说他不正常,是因为极少有人敢沿着街道的北侧走!北侧就是日本宪兵队大楼!但这辆板车偏偏就沿着街道北侧走! 他低着头,非常吃力地拉着车,完全不管身边的一切! 甚至掩体里的日本士兵,也惊讶地看着他。但他那么吃力地拉车,也没说什么。 这时,又发生了另一件不正常的事。 一辆卡车驶来,忽然停下,竟然在路中间掉头。 实在说起来,他就算是走错了路,也不应该在宪兵队门前掉头! 这辆卡车掉头掉到一半的时候,车尾正对着围墙中间的大铁门,突然之间就轰鸣起来!那辆卡车猛地一颤,就疯狂地向后面退去!只听一声巨响,卡车的车尾就撞在大铁门上!但那大铁门果然结实!虽然被撞歪了,却并没有倒! 前面的板车正拉到宪兵队大楼门前。他听到后面的撞击声,回头看一眼,扔下板车就跑了,并且跑得飞快! 此时,卡车司机也跳下卡车,向远处飞奔! 掩体里的日军士兵看见这种情况,意识到出问题了,终于开了枪! 几枪之后,那个司机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动一下! 但就在这时,那辆卡车突然发生了大爆炸!卡车完全被炸毁!宪兵队的大铁门也被炸开了!整个大门都陷入一片大火之中! 这时,一些宪兵刚刚从大楼里跑出来,还未举起枪,停在宪兵门口的那辆板车,也发生了大爆炸!那几个宪兵被炸得飞起来!大楼正面的墙壁坍塌下来,有的房间里,还有来回奔跑的宪兵! 又有一些宪兵从楼里逃出来! 这个时候,藏在对面的龚滨生等人就开始射击! 30-10 在宪兵队的院子里,还有一些宪兵听到爆炸,都提着步枪从各自的房间里冲出来,一直向大楼那边冲过去,嘴里还哇啦哇啦地喊叫,似乎是招呼更多的士兵去大楼! 他们很快冲进大楼,占据一个窗口,就向外射击! 30-11 正在后门外等候的韩进东,等的就是前面的爆炸!爆炸就是他行动的信号! 他首先向前跑过去,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配制的铜钥匙,把它插进锁眼里。他用力拧,连拧几下,终于拧动钥匙!等钥匙旋转一圈之后,他又开始向回跑。 后面两个弟兄,提起那个黑提包就向前跑过去。 他们很快跑到后门外,打开提包,从里面拿出十块已接好雷管和导火索的炸药! 导火索都是七公分长。按照他们的计划,七公分长的导火索可以燃烧十秒钟! 一个弟兄打燃打火机,另一个弟兄把炸药导火索凑上去。导火索一点燃,他就把炸药扔进后门里面!他连续点火,连续扔,一共扔了十次! 之后,两位弟兄就开始往回跑,和韩进东并排蹲在墙边,等候着。 他们所使用的炸药,又称三硝基甲苯,或者叫“黄色炸药”,通常被简称为“TNT”。它是由一个名叫威尔伯兰德的人发明的,并不是由诺贝尔发明的! 这种炸药很稳定,即使遭到枪击也不会爆炸。但它一旦被雷管引爆,却能量巨大!所以,它又被称为“炸药之王”! 几秒钟之后,后门里面连续发生爆炸!并且一声紧接一声,十分猛烈! 炸药这个东西,和手榴弹相比,它们有很大的区别!手榴弹在战场上,只是为了炸伤士兵,很少能炸死人!但这种炸药就不同了,它几乎能炸毁一切! 那些落在房顶上的炸药,不仅炸塌了房屋,也炸死了躲藏在里面的士兵!落在院子里的炸药,又把刚刚逃出来的士兵全部炸死! 它巨大的爆炸气流,很快就把铁后门给冲开了! 待十声剧烈爆炸结束时,韩进东一挥手,一个弟兄双手各提一支手枪,就冲进后门!紧跟他身后的,是那个抱着纸箱子的弟兄! 韩进东则扛起很大的麻袋,最后一个冲进后门! 第一个弟兄,就是为了扫清残余的日本宪兵。他双手举枪,一边向里猛跑,一边连续射击。凡是被他看见的宪兵,都被他打倒! 第二个弟兄,则冲向一间明显是仓库的房子跟前。 丝茅村仓库纵火案,给了这个弟兄很大的启示。对这种储藏钞票的仓库,使用燃烧瓶是最好的办法! 他放下纸箱,先用爆炸留下的碎砖打碎仓库高处的小窗户,然后把点燃的燃烧瓶一个接一个地扔进去!他很快就看见,仓库里已燃起熊熊大火! 负责警戒的弟兄,此时已冲进印刷厂的大门!他开枪打死最后几个守卫宪兵! 此时,韩进东扛着麻袋也进了印刷厂! 他飞快解开麻袋,张开袋口,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大盘电线套在左臂上,并把它提起来。另一个弟兄冲过来,协助他把麻袋退下来! 韩进东向整个车间里扫了一眼,车间里有三排印刷机,每排八部,一共二十四部!操!这些印刷机全部开动起来,一天能印多少假钞! 他慢慢沿着那排机器走,慢慢施放电线。 另一个弟兄则把那些连着电线的炸药,一块一块摆放在印刷机上! 30-12 此时,正在宪兵队大楼里指挥士兵抵抗的土仓队长,也听到后门那边传来的爆炸声! 他明白,那边才是重中之重!他立刻派出一小队宪兵,命令他们全力保护印刷厂! 这一小队宪兵冲出大楼,很快向印刷厂那边冲过去! 此时,刚刚在假钞仓库里放完火的弟兄,此时也是手持双枪,倚在一个墙角后面,阻击日本宪兵的进攻! 但日本宪兵人很多,火力更很猛,这个弟兄不得不连连后退!直至退到印刷厂门口。 他向里面喊:“老韩,快!日本兵过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几颗子弹同时打中他!他一头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