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大师》 第一章 出牢狱的人 三月尾的清晨还有些许的冷意,摇曳的树枝上,鸟儿梳着羽翅间的露水,偏头之间望去云间,一缕金色从云隙绽放下来,推开了青冥的颜色。寂静的城市渐渐有了热闹,孩子戴上小黄帽背上沉甸甸的书包,搓着迷糊的眼睛被父母送出家门,走上校车;老人提着鸟笼笑眯眯的走在公园的小路上,偶尔停下来,挂上鸟笼,原地打上一圈太极;年轻的男男女女吃着手中早餐来往在街道,匆匆搭乘公车,整个世界都在这片清晨的忙碌里活了过来。 飞鸟穿过金色的晨光,阳光的斑驳照进窗棂,片刻,有声音响了起来。 叮铃铃—— 泛着斑驳锈迹的闹钟喧闹起来,陡然旁边一只大手盖下,吵闹的声响戛然而止。床头上,夏亦从睡梦中醒来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慢慢的下床,在一片“收破烂咯!”“包子两块一个,两个五块!”“…张婶,来买菜啊!”的喧嚣声里,走去洗漱,然后套上了一件旧旧的衣裳遮掩手臂几处伤疤,随手在老旧的冰箱里取过一片面包叼在嘴里,慢腾腾的出门。 “夏亦,早啊!” 上下的楼道内,清晨去买菜的大爷大妈碰到这位二十岁的青年笑着打声招呼,旁边的老妪拉扯一下老伴儿,“打什么招呼,快走快走。” 而那头的夏亦还是颇有礼貌的朝他们微笑,走出破旧的单元楼,外面直通并不算宽敞的街道,昨夜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有些脏乱泥泞,几处坑洼里还有浑浊的污水。 街上人群来往,冒着香气的早餐店正揭开蒸笼,旁边写着‘有余超市’的杂货店,一个姑娘趴在柜台上,双手撑着下巴,眼睛直直的望着外面,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走近,嘴角弧起甜甜的笑容。 “亦哥,去上班了啊?”双眸没有任何色彩,一眨不眨的盯着某一处,她是个盲人。 “是啊,小瑜,这个给你。” 名叫夏亦的青年从有些泛白的口袋里掏出一枚漂亮的镯子,放到小瑜手中,素白娇嫩的小手轻轻摩挲上面的文络,脸上红红的,笑出一对很好看的酒窝,有些羞涩的开口,声音轻柔:“谢谢亦哥……” “那我走了啊,下班再过来找你说话。”夏亦笑着挥了挥手,准备离开。 “等……等一下……”小瑜轻声唤住走开的身影,放下镯子,慌乱的在柜台下面翻出一个塑料袋,捧在手里递过去,俏脸变得更红,细如蚊声:“……这……这是我今天早上做的,亦哥……你把它带上……中午就不用饿肚子了。” 塑料袋里的是装有温热的饭盒。 “胡闹……你看不见,就不怕烫着。”夏亦责怪的看着她,犹豫了下,还是接过塑料袋,“其实武馆那边,中午有吃的。” “要六块钱的……”小瑜声音很轻,白净的脸通红的低了低,手指搅着衣角,“……你平常太节俭了,我知道亦哥肯定舍不得花钱,往后……小瑜做好了,你过来取。” 夏亦看着塑料袋里的饭盒,还是摇了摇头,陡然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下,“不了,让你后妈知道,非打你不可。” 那边的俏脸顿时红的快滴出血来,垂的更低了。 “那我先走了,不然要迟到了。” 少女抬起头想要再说,夏亦的声音已经飘远。这时小瑜的身后店铺内,一名年龄四十左右的妇女端着要卖的东西出来摆在货架上,看了一眼少女表情,鼻中哼声,朝屋里说道:“某些人的闺女看来是留不住了,模样俊,可惜是个瞎子。” “一大清早的,谁得罪你了。”屋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胡子头发邋遢的走出来,“小瑜看不见,你怎么能当着面这么说!” 小瑜收回思绪,转过身来,朝两人的方向低声道:“爸,算了,我本来就看不见……” “你不仅眼瞎!” 那妇人呯的将一罐饮料拉罐摆上货架,走到店铺门口张望了下外面,转身指着少女的胸口,“……心也跟着瞎了。” 眼看着妇人越说越激动,男人拦在中间,声音大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指着对方,“这是我闺女,乱说什么……” “怎么不是?”妇人看也不看自己丈夫,指着之前夏亦走过的地方,眼神露出不屑。 “……你们知不知道,那家伙坐过牢,才放出来不久,别让你闺女被人骗了,还帮忙数钱。” “怎么有这种事。”男人看了看不说话的小瑜,嘴里嘀咕道。 “阿姨,你怎么能这么说别人。” 少女垂着头搅着衣角,眼眶有些湿红。 ……… 对于身后的议论,正赶去上班路上的夏亦是没法知道的,说是上班,其实与打杂并没有两样,出了这条街道再过几条马路,有一家武馆在那里,教的都是一些好事之徒,也有部分身体羸弱的上班族,生意也不是很景气,里面设施大多陈旧,没钱更换。 夏亦找了许多工作,都因为他没有学历和做过牢而被拒绝了,能找到眼下这份工作,在这座城市里也算是能勉强糊口。 ——振兴武馆。 走进挂着门匾的门口,正在训练的几位馆中弟子朝夏亦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此时是早晨,学员一般这个时候是不会来的,而他的工作就是在学员来之前,将武馆地板、练武设施、厕所打扫干净,像这样的年纪做这种工作,大多让人看不起,加上他身体底子并不好,去工地上干苦力,更加吃不消。 今天馆主和几名大弟子并没有出现,来的都是一些馆里下面的小师弟们,正拖着地板,偶尔能听到他们担忧的讨论些事情。 “听说隔壁那条街上开了家南韩人的武馆,昨天我过去看了一眼,装修的很气派。” “难怪今日师父他们没有来,会不会跑去踢场子了?” “师父老好人一个,他不会做这种事。” “……那对方,会不会跑来踢咱们的武馆,同行是冤家,大师兄的脾气不是很好,到时候肯定要真打起来。” “……说起大师兄,前些天他好像对师姐表白,被拒绝了,正是火头上呢。” “那不是有好戏看了……到时候不知道谁要倒霉了。” “肯定不是我!”其中一人笑起来,他目光看向那边拖地的青年,大声嚷道:“喂!夏亦,最近你可要小心点了,别被大师兄找麻烦,最近他心情不好。” 拖把停下来,夏亦直起身子,擦了擦头上的虚汗,脸上泛起笑容,“怎么会……你们都知道我身子弱,又不会打架,大师兄就更不可能找我陪练。” 夏亦其实不是身子骨虚,而是曾经受过伤,导致内脏受损,就算痊愈了,也留下后遗症,再加上他长相白净、阳光,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但他一直有个秘密,从未告诉过别人。 “好了,地板拖完了,你们可以练习了。” 拖完最后一个角落,夏亦提着水桶带着拖把去杂物间清理一下,随手往后一扔,拖把准确的挂在墙壁挂钩上,这就是他的秘密,任何东西只要拿在手中,都有一种熟悉到如臂使用的能力。 杂物间的门呯的关上。 他出来时馆里几名弟子已经开始在了击打沙袋、或劈腿猛击木人,呯呯呯的声响,一时间充满朝气。夏亦来这间武馆打扫卫生也有好几个月,听说馆中教的是一种刚猛的拳法,不过他没见过罢了。 反正这个用枪炮的时代,再厉害的武功还不是成为强身健体,甚至沦落为表演。不过这本就与他无关,好好生活一段时间再说吧。 下午,西边染起红霞的时候,夏亦收拾完馆场,与里面人打过招呼,还未走出街口就接到一个电话。 “喂!老亦!我被困在下水道里了,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快来救我啊……喂……喂喂……” 然后信号就断了。 第二章 大买卖 “喂!胖虎!” 夏亦贴着手机穿过车流横行的街道,往对面快步过去,电话里信号时弱时强,还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求救的人是他发小,不过是福利院长大的,时常偷跑出来和他厮混玩耍,现在也坐在他租住的廉价房附近。 “……老亦……我在……上次收废品结果被打的那条巷子,第二个下水道井口。”电话里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说着,夏亦也找到了那条巷口,四处张望,“没有你说的下水道井盖啊。” “……在你脚下。”手机里、身下弱弱的声音飘来。 夏亦放下手机,垂下视线,只见下水道井盖孔上,露出一对幽怨的小眼睛朝他眨啊眨啊,“老亦,兄弟这下终于是有救了,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摩托车压在井盖上。” 旁边,确实停了一辆重型机车,厚重的车头偏过来,轮胎一截正好压在井盖上。夏亦偏了偏车头,是锁上的,这条巷子又经常没人过来,也不知楼上哪户的,咬牙用力将车头抬起一点,朝旁边挪动,这才移开。 片刻,夏亦就靠着车座喘着粗气,那边井盖松动,被慢慢顶起,吱嘎一声推到旁边,钻出一张乌黑麻漆的大圆脸,露出两颗大黄牙,嘿嘿的笑起来。 随后,肥硕的身形哗的出水爬上地面,一股烂咸鱼、煮榴莲的恶臭扑面而来,夏亦赶忙捂着口鼻,对面那个胖子几乎全身湿透,半个屁股白花花的露在外面,他不好意思的提拉下裤子。 “德柱,转行偷井盖了?”夏亦找了身上一块手帕递给他。 “哪能呢,被人坑了,说这下面有一块大废铁,就过来看一下,刚下去没多久,井盖就被人给盖住……” “该,还不是贪惹的。” 赵德柱将头上的烂菜叶摘下来丢地上,擦了擦脸,见到夏亦手中塑料袋里的饭盒,眨了眨眼:“亦哥,也开始做饭带去吃了?你好像没这习惯吧。” “拿去。”夏亦将早上小瑜给他的饭盒递过去,饭还剩了不少。那边胖子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往嘴里刨着冷饭凉菜,鼓起腮帮咀嚼着说:“小瑜对你可真好,就跟我家小花一样。” “你家小花留学多久准备回国?” 胖胖的脑袋摇了摇,“不知道,反正她缺钱,我就给她挣呗,供一个留学生可不容易,今天就一分钱没挣到,明天起码要跑半个城收废品。” 两人说了一阵,赵德柱突然停下筷子,看了看周围,小声道:“老亦,兄弟有件大项目,咱俩把它做了,五五分如何?” “你他娘的少惦记外面那条铁轨,你撬一下试试,咱俩捆一起都陪不起。”夏亦靠着机车点了一根烟。 “真当我傻啊,撬的动,也驮不动啊!” 这时巷子里有人过去,赵德柱话语停了一下,等那人离开,这才重新接上之前的话,比出一个手势:“今晚十二点,我来找你,放心兄弟只是收破烂的,绝对不做违法的事,到时你陪我过去就是。” 夏亦吐出一口烟,看了他一阵,点头:“行,陪你去一趟。” 话语刚落,一个老头提篮子正好从他俩身后的楼上下来,带着老花镜看着脏兮兮的赵德柱,“你修下水道的啊?要不,帮我把家里的厕所也通一通?堵了好些天,也没人上门来。” “给钱不?二百五少一毛不行。” “这么贵啊,算了算了。” “那就二百五整多一毛都不要。” “那还可以,跟我上来吧。”老头脑袋可能不太灵光,想了下便点点头,转身回去,胖子连忙抹了抹嘴,将饭盒还给夏亦“就这么定了啊。” 说完,搂了一下裤子跟着老头往楼上窜。夏亦摇头轻笑着将饭盒放回塑料袋里,朝租住的房子那边走去,这几条街离城中心很远,几乎是边缘地带,属于城市发展规划遗弃的方向,差不多可以定义为城中村,或者贫民窟。 好在还通电通水,房租也并不贵,不然以夏亦手里那点钱,根本租不起。回到街上,来到小瑜家的杂货店,那姑娘心不在焉的守着货柜,因为眼睛的缘故,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在熟悉的店里帮忙做点事。 “谢谢你的盒饭,明天是周六,我休息,就不用给我做饭。”夏亦来到少女面前,交还了饭盒,眼睛不时看向里面,毕竟二十岁,身上也没什么钱财,又难得光顾这家生意,自尊心上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家里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可以帮忙做一些。” 小瑜还未说话,身后的里间,传来妇人的说话声:“哟,这么快就想当上门女婿了?” “你别理她,亦哥,你身上什么味好难闻啊。”小瑜怕后妈的话伤到夏亦,连忙转开了话题。 “今天救了一个被困在下水道里的胖子。”夏亦笑着挥手,“没事,阿姨那是爱护你才这样说的,那我先走了,有事冲楼上叫一声,我在家的。” 铺里,磕着瓜子的妇人探出头,叫道:“放心,有事儿一定找你。” 夏亦笑着点点头,随后走入破旧的单元门,神色渐渐沉了下来,打开租住的房间,捏紧的拳头好半天才松开,“深吸呼吸……夏亦…你要克制……克制……”他捏着洗漱池的边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一阵。 时间缓缓流淌,出租房坐着各种各样的人,有时会传来男女喘息的剧烈运动声,也有家暴的殴打、凄厉惨叫声,当然也有孩童欢快、哭闹的声音,各式各样的都有。 “吵什么——” 对面家暴的声音越来越大,夏亦猛的睁开眼睛,抓起卫生间一件东西,走到了阳台上,此时天色渐黑,对面破旧的居民楼间,三楼敞开的窗里,一名拿着棍棒的男人破口大骂的殴打一名妇人,凄厉的惨叫正传出来。 下一秒,玻璃尽碎,举着棍棒的男人嘭的一下倒地,只留下女人抱着发丝凌乱的头看着地上一支通便池的橡皮盖子,在地板上转动。满是淤青的脸抬起来望出去时,那边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此时,夏亦满头虚汗的睡了过去,不久之后,胖虎打来了电话。 …… 繁星在黑夜铺砌出一条星河,皎月挂在树梢,照下青冥的冷光,荒草丛间时有时无传来阵阵虫鸣,一条小路延伸至前方,有亮晃晃的灯光摇晃着照过来,以及吱嘎吱嘎的锈迹摩擦声。 “胖虎,这就是你说的大项目?”夏亦坐在老旧的自行车后座上,晃着电筒照过小路侧面,写着‘计划生育’四个大字的红砖墙壁,往前过去,月光的阴影交织形成一座工厂的轮廓,就像一头蹲伏的巨型凶兽,等待着露出狰狞。 卖力瞪着脚踏的赵德柱,汗水密布脸上,身上简单一件t恤湿的通透,他喘着粗气回过头:“老亦,我早就打听过了,这家厂去年就倒闭了,里面好多东西都还没搬走。” 夏亦皱了皱眉:“胖子,这就不是小偷小摸了,要判刑的。” “我胆子比你还小呢!”自行车驶下小坡,停在排污水的沟渠不远,赵德柱蹲在地上擦了擦汗,“……我就进去拿些小零件,卖几个铜铁钱,老亦你就外面等我,那排污口臭的慌,你就别进去了。” “那行吧,别贪啊。” “肯定不贪,不然我早就去撬火车轨了。”胖子从地上起来,从自行车上取过一个麻布口袋,撇在裤腰带上,拿着手电筒朝那边干涸的排污管道钻了进去,灯光不久后也从管道口边消失了。 失去人声,虫鸣再次欢快的叫了起来,夏亦点过一根烟,在周围转了转,籍着月色还能看见不少田野,来到这个城市后,他不像胖子那样四处乱串,非常有规律的在武馆和出租房两点一线,尽量的让自己不要惹太多麻烦。 他思绪正飘着的时候。 呯—— 一道枪声,在远方响起。 第三章 异夜 呯—— 清脆响亮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夜色里,夏亦手一抖,烟灰断裂洒落,“这是……枪声——”他猛的一下起身,眼皮狂跳,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汽车行驶的灯光,发动机的咆哮由远而近,朝这边疯狂冲过来。 “警匪大战……还是黑道分子仇杀?”他将烟头丢地上踩灭,连忙躲到排水渠旁废弃的水泥管口,管道另一头掩盖了不少泥沙,时间很久了上面长满荒草,该是安全的,他看了看对面隔着水渠的的排污口,“希望胖子千万别这个时候出来……” 他轻声嘀咕一句的同时。 呯—— 枪声再次响了起来,愈加清晰,车光也打了过来,夏亦惊的朝里面缩了缩,然后……就听到车胎发出刺耳的急刹,单调的脚步声沉重的踩过地面,往这边跑来。夏亦贴着管道眉头皱到了极致,牙关咬的鼓胀,手捏成了拳头。 若是仇杀,很有可能将他一起做掉的。 踏踏踏…… 脚步声陡然跑过头顶上方的水泥管,传来轻微的震动,管顶的灰尘簌簌往下落在夏亦头上、肩上,他正要朝里面轻迈出脚步的瞬间,一道黑影突然从上面坠出半截下来,鲜血一滴滴往下掉,大睁的眼眶看向漆黑的管道内,像是发现了藏在里面的身影,半吊着的身影挣扎几下,一只手臂垂下来,想要去拿旁边随他一起掉落下来的黑色袋子,此时那人也看到了管道口的夏亦,虚弱的开口。 “救……救我……” 半身是血的人口音古怪,他手触碰袋子的瞬间,一抹猩红的颜色从里面露半截。 “……岛国人?那我就放心了。”夏亦并没有注意到袋子,只是听到那人口音怔了一下,随后上方传来车门碰撞、另外急促的脚步声,伸手直接在那半身是血的岛国人后颈拧了一把,骨头发出‘咔嚓’的脆响,还想继续说话的脸,表情停滞了下来,瞪大着眼睛嘭的伏在了地上。 夏亦一脚将尸体蹬远一些,动作间,才发现地上露出半截,散发淡淡红色光泽的东西,下意识伸手去捡,指尖触碰到光洁冷硬的宝石瞬间,整个人陡然像电击般被弹了一下,胸腔发闷,片刻,奔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连忙收回手,轻手轻脚的退进水泥管道最里面,躲进阴暗里。就听他头顶上方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在与人交谈:“人和东西一起掉下去了。”“记得别用手去碰。”“……把东西带走,回组里交差……”“你去捡回来,我到四处看看。” 明显还是两个人。 外面,青冥色的月光里,一道人影在地上拉的很长,皮鞋独有的声响走过泥沙碎石,发出咔咔的细响,夏亦此时满脸通红,身上陡然发热起来,视野之中,走来的黑影靠近这边,好像也看到了地上布袋,径直过去捡起来,打开看了看里面,随后又系好提在手里,踢了踢地上的尸体,检查过后,抬头朝上面的说道:“这人已经死了。” 对方动作之中,躲藏的夏亦看清那人手中确实有一把手枪,要是一旦发现这里面还有人,对方会不会开枪杀了自己? 然而,身上的燥热,已经变成了灼烧般疼痛,他能感觉到脸上的皮肤仿佛是被火焰烧着,水泡甚至在脸上、手背,大大小小的鼓胀起来,密密麻麻一片,而那边管道口的身影似乎想要朝里面探查,皮鞋咯噔一声迈了进来半步,手枪也缓缓抬起指向里面阴暗处。 “东西在吧?”此时,外面响起那人同伴的声音。 走近的脚步停下来,下一秒,退回到外面,那黑色的人影放下枪又看了看这边,见一切都正常,提起尸体的脚踝,拉着返回上面去,“东西追回来了,周围没有目击者吧?” “没有,就一辆破自行车。” “那走吧,尸体和东西都要带回去交差……”声音渐渐飘远了,两辆汽车发动的声音传来时,夏亦终于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满嘴的唾液止不住的流淌出来,跌跌撞撞爬出管道时,车子的响动已去了远方,他挣扎着起身“啊啊……”压抑的嘶吼终于从喉咙里挤了出来,连滚带爬朝排水渠过去。 撕拉一声,将衣服扯开,瘦弱的胸膛上,一根根血管像蚯蚓般在皮肤下蜿蜒扭动,密集的水泡也在皮层上鼓胀收缩,整个人都好像膨大了一圈,蹒跚的脚步终于踏入水中。 水花哗的一声溅了起来。 视野摇摇晃晃,夏亦的意识变得模糊,陡然扑进只有脚背深的水面,大口大口的将有化学沉淀的河水吞下,“热……”眸底爬满了血丝,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看到的一切都是红色,他模糊的低吟,不停的在水里翻滚,打湿全身来让自己好受一些,然而翻腾了数十下,身体渐渐不动了,仍由流淌水漫过身子。 星云流转,清冷的月光渐渐遮掩云后,过了许久,排污管那边,渐渐有了亮光。 “老亦……你……没事在外面放什么鞭炮,知不知道会吓死人的!”声音从管道内嗡嗡的响起,手电的光在里面晃了晃,照到了外面,肥硕的身形拖着麻布口袋叮叮当当的作响,随后从里面出来,探头探脑的朝周围看了看,“老亦……老亦?” 手电四下照了照,最后停在排水渠那边,看到站在水里的身影,胖子拖着口袋就往那里跑去,“老亦没事吧,快走快走,东西都到手了。” 转身走了几步,发现不对,胖子将布袋一丢,跳进水里,去摸夏亦,皮肤上传来的温度,将他吓了一跳。 “老亦……你怎么发烧了……哎哟,我的乖乖。”他连忙搀扶着似乎有些烧糊涂的兄弟就往岸上拉过去,将破烂的老式自行车骑到这边,将布袋捆在杠上,回头就见夏亦走了过来,直接坐到了后座上。 “老亦,你没事了?” “没事了,走吧。”黑暗里,坐在后座的夏亦笑着轻声说了一句,那眸子深处,隐约泛起淡淡的红色。 夜色深邃,响锣街上冷清下来,小瑜躺在穿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偶尔起来喝水时,听到下方传来自行车吱嘎吱嘎的声音 谁怎么晚才回来……她并没有多想,只是隔壁的夏亦房间自到了夜晚就没有声音传出,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片刻,楼道隐隐传来脚步声,以及开门声,小瑜爬起来,贴着墙壁去听隔壁,钥匙晃动的声响里,跟随进门的赵德柱,说道:“老亦,你真的没事?要不要我去给你找点药来。” “是有些烫,不过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快回去。” 夏亦冷着脸将胖子送出门,返回屋中的一瞬,连忙打开淋浴,牙关咬紧,手去拿镜子后面的一柄小刀,也不脱裤子站在冷水下,一刀划过手臂上的伤口,疼痛的感觉让他浑身都在发抖,血水顺着水渍流进排水口时,人坐了下来。 原本泛在眸底的红色才渐渐消融下去。 “那东西让我反应这么大……差点没忍住。”丢开小刀,夏亦抹去脸上的水渍,从地砖上起来,光着脚走到洗漱池敷上伤药,他原先就有一个极端的性格,当初坐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伤了人,在狱中的生活也让他从冲动年纪,慢慢认识到自己必须改过来,每到性子激变的时候,他都会这样用疼痛来转移,原本已经有了平缓的征兆,如今陡然一下反弹,比从前更加猛烈了。 “亦哥……” 忽然一道女声从阳台那边传来,夏亦双手猛的一下按在洗漱池两边,眼底血丝迅速蔓延至瞳孔,张开白森森的牙齿:“走开——” 陡然一声嘶吼,掌下的陶瓷啪的发出脆响,迸裂开来。 第四章 变化 “走开——” 有灯光照出的阳台,陡然一声嘶吼传出,将站在护栏后面的少女吓得偏过头,自家阳台的推拉窗隐约嗡的颤抖两下。 “也没打闷雷啊…”小瑜轻声呢喃时,对面的阳台上,暖黄的灯光拉着一道人的影子摇摇晃晃延伸出来,听到轻微的脚步动静,少女摸到护栏,朝对面探了一点身子,“亦哥…刚刚我好像听到你吼了一声,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 站到窗口的夏亦使劲勒紧手臂包扎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加上反复的极端性子让他脑袋感到昏昏沉沉,听到少女的声音,只是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有些虚弱的走到阳台边上靠着护栏坐了下来,看着一点一点的鲜血渗透绷带。 轻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 老旧的居民楼之间的阳台相隔只有半米左右,彼此之间是能清晰的听到。小瑜面向夏亦那边,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到自己,还是笑了一下,露出浅浅的酒窝,“白天的时候,靠着柜台悄悄睡过一会儿,现在不是很困。” 说到这里,见那边没有声音回应,少女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亦哥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夏亦靠着护栏听到脚步声离开,他阖了阖眼帘,方才吐出一口气来,压着手臂上两道伤口,慢慢回到房间内,望着斑驳霉菌的天花板,回想起之前在那化工厂的遭遇,一个岛国人带着奇怪的东西被人追杀,而追杀的人手里都拿着枪械,在现在的社会,管控枪支是极其严格的,要么是警察,要么势力极大的某些组织,但无论如何,人已经死了,而自己身体出问题,还是在那个奇怪的东西上面。 就算想要追查,也跟不现实,自己应该是无法接触到那种层面……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性子频繁反复,迟早要惹出问题…” 夏亦苦笑的闭上眼帘,拉过被子直接盖在了头上,慢慢睡过去。 外面的夜空闪烁星斗,夹杂在角落里的虫鸣,夜色显得静谧,不久之后,天光自云隙绽放,整个城市渐渐喧嚣起来,阳光照进落地窗,抚动的窗帘扫在床上大睡的身影脸上,楼下一片嘈杂热闹里,夏亦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模糊的视线缓缓转动,仿佛看到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在房间走动,在给人打电话。 “…对,是这样,睡了两天。” “不是睡…应该是昏迷两天了,你们赶紧过来救人啊,救护车我出不起钱……” “保证没有喝酒,也没有熬夜的缘故……对了,你们可不可以赊账?” “喂!喂喂喂……娘的,连账都不赊,还开什么诊所。” “…再换一家,就不信没有愿意赊账救我兄弟的。” 夏亦揭开被子坐了起来,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看到赵德柱背对着他拿着手机朝电话里大吼大叫,对方吝啬性格,他也是知道的,而且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人要养活,所以倒也没放在心上。 “德柱,帮我拿杯水来。” 赵德柱回头看他一眼,不耐烦的挥手:“想喝水自个儿倒去,我正在给兄弟找诊……”胖脸立刻划出笑容,对着手机说了一句:“我兄弟醒了,就不赊账了。”将手机往兜里一揣,连忙寻了一个杯子倒上水给夏亦端了过去,在旁边蹲下来嘿嘿笑道:“你可算醒了,差点没把我急死。” “刚刚听到你说,我睡了两天?” “可不是吗,一天没见着你人,打电话又是关机。” 在胖子噼里啪啦一堆话里,夏亦放下水杯,低头看了一眼,裸着的上身,眉头陡然皱了起来,单薄显瘦的身板,明显结实、粗壮了许多,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一下,拍了下胖子的肩膀,从床上站起来,顺手披上一件衬衣,“你也回去休息,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赵德柱有一天没出去收废品,心里也挂念着,得到夏亦肯定后,这才从冰箱里拿了几块面包离开。 簌簌簌簌…… 水柱从龙头流下,镜子里倒映着裸露的身体,一条红绳系着的戒子垂在隆起的胸口上,肌肉轮廓呈出的线条给人一种矫健的美感。夏亦看着水渍顺着脸颊滑落至下巴,脑海中再次想起那晚露出黑色袋子的红色物体。 紧紧一瞬之间的接触,带来身体异样的变化,可这个并非他想要的,除了感觉有力气外,身体里的旧伤根本就没有痊愈,甚至还将当初好不容易渐渐压制下去的负面情绪重新携裹冲了出来,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操他娘的……微微的躁动在心头翻涌的一瞬,眸底蔓延起血丝,一拍洗漱池,转身拿过放在柜子上的小刀,走动中,猛的挥手朝前方掷了出去。 ——极端命中。 就像有一串字符在脑海中闪过的瞬间,飞出去的小刀呯的钉在墙壁上一张海报,刀尖精准的插在海报人物的眼睛里,还在轻轻摇晃。夏亦愣了一下,再仔细回想刚刚脑子里确实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一点一点的摩挲回忆,可终究没有丝毫印象。 窗外凌乱的街道依旧清晰的传来嘈杂,让他确信刚刚并非是幻觉,周围相隔的一堵墙壁,人说话的声音、打孩子的声音在耳边也非常清晰,夏亦走到阳台,视线望去对面下方的三楼阳台,一名二十多岁的妇人正在晾衣服,对方脸上因为家暴留下的淤青几乎都能清楚的看到。 “这东西说不得……”原本如常的夏亦担忧的语气,在眼睛里再次反复泛起红芒,嘴角微弧,露出白森的牙齿,语气一转,“…说不定也是好事。” 叮铃铃—— 没过多久,床头插着充电器的手机响了起来,夏亦回过神来,眸底又变得黑白分明,拿起电话,上面的号码是武馆那边打来的。 “喂!夏亦,快来武馆一趟,那帮南韩人果然来踢馆了,师父、大师兄、师姐他们都在赶回来。” 夏亦微微皱了皱眉,“我只是打杂的,又不会打架,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过来凑气势啊,要是武馆怂了,以后就没人来了,你不就失业了?赶紧过来啊,快点……”电话那头催促了一番,便是挂断了。 “看来要失业了。” 夏亦活动了手脚,赶紧身体没什么大碍后,换了一身衣裳,匆匆下了楼,给杂货店柜台后的少女打声招呼手,就要离开。小瑜偷偷拿出一袋饼干,“亦哥拿去,路上填填肚子,不许拒绝,快拿着。” “那等我回来补你钱。”夏亦肚里咕咕响两声,不好意思的接过来,毕竟两天没东西,确实很饿了,他朝里面看了一眼,小声说了句:“先走了。” 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少女还面向这里,像是知道他会回看,笑眯眯的招手。片刻,夏亦将撕开饼干一边吃一边像往常一样快步穿梭过几条街,去往武馆,还未走到那边,几辆轿车已经停在门口不远的车位。 馆里,站满了学徒和学员,大师兄、师姐正与几名其他弟子商议着什么,看到夏亦进来,并没有理会,但气氛却是能看出有些严重。 第五章 挑那个拿扫帚的 三月的晨光带着暖意照进窗棂,光尘飞舞,沙袋嘭的一声摇晃起来搅乱了光尘,随后又一记重拳狠狠击在了上面,一名身材高大壮硕的短发男人,快速出拳,粗壮的肌肉抖动中,汗水顺着菱角分明的肌肉流下来,打湿了腰带。 周围嘈杂的环境里,嘭嘭嘭的快速击打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夏亦走进门时,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只是围绕狂揍沙袋的男人和一名相貌颇有些漂亮的女人,一袭乌黑的长发系在脑后绑成了马尾,身上穿着武馆统一锈有红叶图案的服饰,给人一种女子少有的干练和英气,“不管南韩人来不来这里踢馆,你们都不要冲动,看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说。” “那就听师姐的。” “…怕什么大师兄今天也在。” “对啊,师父昨晚受伤,肯定和南韩人有关,就在我们旁边开馆,难道还存好心?!” 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里,裸着上身的男人右拳狠狠打出一条直线,将沙袋击的向后倒移,保持这个姿势片刻,才收回手,四周的学徒、武馆弟子跟着渐渐停了话语,那大汉转过身来从一名学徒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汗水,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那边的女子,剧烈拳击后,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南韩棒子都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既然下了战书,咱们就不能怂,丢师父的脸,丢武馆的脸面,不敢应战的,还有不相干的赶紧滚。” 站在人群中的夏亦认得这个相貌普通,却浑身充满爆发力的男人,名叫常吾,振兴武馆的大师兄,他来这里打杂的时候,就听说从开馆当天,这人就在这里拜师了,算来也有十五六年了,在外面也有自己的产业,只是偶尔回武馆看看。 只是这语气让夏亦感到有些不爽,他原本就是来武馆打杂,自然不想参与打架之类的事情里,正想转身就走,被旁边一名武馆弟子拉住:“大师兄这几天还在火气上,你别往心里去,多一个人,咱们气势怎么也能多一点。” “……那好吧,反正也来了,我去扫地。” 夏亦想了一下,挤过人群,朝杂物间过去,若不是因为坐过牢工作难找,刚出狱没什么人脉,根本不会想到这里来这做事,但另一个方面来讲,自己能勉强糊口,终究是这份工作给的,做人不能忘本的道理,他还是明白。 “夏亦,你也来了啊?” 拿着扫帚时,背后传来一名五十多岁,着一身淡青色褂子的老人,正是这间武馆的主人,他看到夏亦拿着扫帚出来,点点头:“老夫受了伤,脚有些不方便,他们连你都叫了过来,真是抱歉,要是不想掺和这种事情,还是回去吧,我不会怪罪的。” “就算对方要踢馆,也轮不到我上啊。”夏亦举了一下手里的扫帚,微笑着目送馆主回到房间,目光集中在对方受伤的右腿上,隐约感觉到,对方一瘸一拐行走的动作,像是装出来了。 站了一阵,他拐去后面的走廊扫地去了。 ************ 晨光拂过街道,一片金色里,街边的梧桐摇曳着新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附近一家包子店门口,下来两个男人,买了几笼小包,两杯豆浆,在不远的小广场坐下来,一人面相年轻,浓眉厚唇,看上去二十二三左右,却是相对沉稳的气质,而旁边的同伴年龄不过三十,忠厚老实的模样,正啃着手中的包子,俩人一茬一茬的聊起话来,语言似乎也并不丰富。 “阿旭,听说上面要升你去另一个组担任组长了?” “…没眼的事,只是有人在传。” “你要走了,新来的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青年微微抬起头,让阳光照在脸上,驱走一点清晨的寒意,听那树叶在风里抚动的声音,随后转开了话题:“那具岛国人的尸体,和那件东西一起递到上面,今天结果出来了,岛国人不是中枪流血过多死的……” 咀嚼包子的同伴停下来,“有人在我们下去之前杀了他?” “组里的法医检查结果,后颈骨断了……手法很高明,至少是一个熟手。”青年拍拍对方大腿,看着树叶的脸,笑起来:“所以这件事不完结,我东方旭是肯定不会就这么离开,做人,要有始有终,你说对吧?” “嗯,咱们也是老同事了,多待在一起……那边一群人干嘛的?”旁边的男人陡然转过话锋,那名叫东方旭的青年顺着他视线望去,一群穿着写有某某跆拳道馆字样的人,朝着前面一家武馆过去。 “看来是一群南韩人是要去踢前面那家馆,我们要不要去管管?”同事询问一句。 东方旭喝了一口豆浆,转过身将一个小包塞进口里,“这种事自然有警察管,我们有自己的职责范围,不要越界,赶紧吃完早饭,还要去下一个片区巡逻。” 带有春寒的微风拂过这里,吹拂国破旧居民楼上的一面招牌时,下方传出猛烈的震动,写有振兴武馆四字的门匾都被震的颤响一下。 嘭的一声。 两扇开的木门被一脚蹬开,正在扫地的夏亦提着扫帚走了出来,就见武馆这边的人迅速上前,看着进门而来的十五名南韩人,穿着鞋子直接踩上了光洁的地板,武馆中唯一的女性,马琳看着对方脚下,蹙眉轻喝:“把鞋子脱掉!” 武馆这边弟子、学员中有人想要上前,脚步迟疑一下,还是未踏出去,当中也有声音愤慨的喊道:“把这群狗打出去!”也有人戴上练习的拳头:“破门而入还跟他们讲什么讲,打一顿再说。” 汹涌的的声音里,常吾抬手让众人不要说话,他脱下拳套,站到女子并肩的位置,目光瞥了瞥对方,双手环抱,犹如山岳般俯瞰对面踢馆的人,“既然来踢馆,那就不多说什么,谁先来——” “踢馆的规矩,我们也懂。”为首的南韩人二十多岁的年纪,一头黄发间夹杂黑色,长脸,却有一个圆下巴,说出的汉话有些别扭,“不是你战,而是由我们来挑!” 他伸出手指划过众人:“你……还有你…以及这位女士……”直接越过了大师兄常吾,点出了武馆中三名武馆年轻点的弟子,和师姐马琳。 “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挑我啊!”常吾跨出半步几乎贴到对方面前。 那南韩人呵的笑了一声,颇有礼貌的朝他鞠了一躬,“阁下勇武,有我大韩人的威风,但踢馆向来由主动一方提出,所以这次三局两胜制,还有一位我挑……”他直起身,指向人群后方,“那位拿扫帚的贵馆弟子。” 所有人惊愕的目光向后看过去,夏亦抱着扫帚站在原地。 第六章 一个小小的开端 “南韩人什么时候自创了这样的踢馆规矩?不过这里可行不通。” 程广恩创办振兴武馆的时候,这座城市还满是低矮的瓦房,就连老城墙都没有拆掉,二十余年里,他是看着这座城一点点的繁荣,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在这里有着别人难有的感情,同时他也的确有这个实力告诉踢馆的南韩人,外面他做不了主,但在这间武馆内,他才是最大的。 “我身边这位,只是馆里上班的清洁,你自诩大韩国人,却是挑最弱的一个,何解?”老人说着干脆的挥手:“别跟他们磨叽了,马琳把这些垃圾撵出去。” 两侧的弟子和学员纷纷朝四周退开空出场地来,有人握拳叫了声:“师姐打趴他们!”。那边的女子笑了一下,“没问题!”随后,朝老人点点头,径直走去中间,顺手解下武馆的上衣,扔给了旁边一名弟子,露出无袖吊带背心,白皙的胸脯将背心前边撑的鼓胀,挤出一条深壑,仿佛爆开一般。她站到场**起戴着露指拳套的手:“请赐教!” “馆主说的很有道理,大韩国人向来崇尚礼仪,既然来了,当从你们规矩。”那南韩人点点头,咧开嘴角笑起来,朝对面微微躬身:“李泰援,请赐教。” 活动了一下手臂、大腿,关节在空气里接连轻响几声,下一秒,身形直接冲了过来,迈开的鞋子前脚掌蹬蹬蹬的助跑,然后加速,场中的女子毫不犹豫迎了上去,众人与进来的其余南韩人形成圆,四散退开的一瞬,空气之中,便是啪的一声闷响。 马琳双臂握拳护着侧脑,挡下对方一记鞭腿。 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南韩人李泰援的出脚速度非常快,几乎难以看清,不过看到女子预兆般的挡下对方的攻势,可见在实力方面并不对方弱的,转眼间俩人拳来脚往噼噼啪啪交手数下,南韩的武艺大多集中在脚,速度和威力都颇为惊人,只不过速度方面非为了躲避,往往是为了提高进攻的强度,所以交手之中,大多处于进攻状态。 李泰援“呃啊——”的暴喝一声,下方横扫一腿的同时,微曲的另一条腿猛的发力,身形拔高跃了起来,空中转身又是一记横扫,将对面架招的女子拉入狂涛的攻势里。而此时的马琳也在瞬间发力,架招的双拳疯狂的炮锤,照着对方喉结、面门、腹腔就是直拳、勾拳猛击,贴身一转,肘砸膝撞,每一下都刚猛惊人,围观的众人很难想象,一个漂亮的女子竟然能打出这么猛烈的招式,两人来回交手数回合,旁边的沙袋都被侧踢的后摇起来,随后袋子破开一道小口,细沙簌簌的流了一地。 旁观的人瞪大眼睛都瞪大了眼睛,夏亦站在人群里摇了摇头,技击最重要的还是干净利落,若是找不到对方弱点,就留着力气周旋,像那南韩人那般疯狂进攻,一旦攻不下,后面基本就输定了。这样的思绪刚刚跑过脑袋,场中对攻的身影朝着腾挪过来,马琳陡然轻喝爆发出“啊——”的一声,拳头对面的李泰援,后者也没有避让的意思,斜身抬脚,一记上挑踢直攻对方面门。 然而,速度上没有对方出脚快,马琳几乎在下意识间做出躲避的动作,但拳还是挥了出去。与此同时,女子身形避开,露出了后方拿着扫帚看戏的夏亦,南韩人这一脚直接踢了过去,碰到的是挡在中间的扫帚,女子的拳头也在同时从他腿下擦了过去。 扫帚后面,一双眸子泛起红色的一瞬,帚杆往前轻推。 ——扫天下。 …… 几乎在同一时间,馆外的小广场,东方旭将塑料袋丢进垃圾桶,纸巾擦着手,“假设那岛国人在我们下去之前就被人杀了,也就是说我们拿走东西和尸体的时候,对方还躲在附近,而且就在咫尺的距离,能藏身的地方,只有那口废弃的水泥管道。” 他与同事朝汽车那边过去,话语声里,手腕上戴着的表,陡然传出‘叮’的轻响,东方旭停下脚步,猛的回头,看向那边的武馆,皱起眉头:“那边有能量波动的痕迹,过去看看。” 武馆内。 李泰援脚步一歪,歪歪斜斜的往后连退数步,抵到一个沙袋时才停了下来,脸色发白,脚心传来麻木的感觉,他在地上蹭了蹭脚掌,目光越过马琳身后拿扫帚的身影后,站直,躬身行礼:“想不到贵馆有高人,鄙人自愧不如,先走一步。” 说完,转身带着自己馆中的弟子径直出了歪斜的大门,越过旁边有些愕然的常吾时,与对方对视一眼,大步走了出去,与朝这边走来的东方旭两人擦肩而过,后者记下了他们武馆名称后,继续前行。 此刻,振兴武馆中,一群学员和弟子笑闹一团,有原本就是好事的人跑到门外朝远去的南韩人大叫:“说好的三局两胜呢?这么快就怂了?你个棒子……”噼噼啪啪骂了一堆难听的话。而大多数还是给师姐恭喜,打赢对方,往后请多多照顾之类的。 “好了好了,事情既然完了,今天还是周末,你们都回去吧。”程广恩笑呵呵的让大家停下,余光里看到外面有两人走进来,以为是想要学武的,拍了拍手:“今日不开门收徒,明日你们再来吧。” 周围一众人陆续的去换衣服离开,来去的身影中,马琳还站在原地握着拳头,皱着眉头想着刚刚打出去的一拳:“奇怪了,明明没打中啊。” 另一边,夏亦也看了眼在学员中穿行的两个陌生人,也没多放在心上,与其他人打声招呼,将扫帚放进杂物间就出了武馆,笑吟吟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之前那南韩人踢来的瞬间,他确信脑海里是真的有东西闪过去,而且……以前他的能力不过是如臂般使用手中的东西,而现在,好像……进化了。 思绪中,裤兜里传来手机铃声。 “喂,德柱!什么事?” “今天好像是小瑜的生日,她有没有给你说过……” 生日?夏亦突然想到那晚,深夜都没睡的少女在等自己,还真有可能是想说生日这么一回事… ****** 东方旭两人从武馆中出来,并没有走远,而是叼着烟蹲在附近的花坛上,盯着门口一辆汽车前争吵的男女,“那俩人就是振兴武馆的常吾和马琳?刚刚的能量波动,很奇怪,一下就没了,武馆中其他人都太过平常,只有这两人稍强一点,那个杀人者会不会和刚刚突然闪烁的能量波动都一个人?而且都在这一片,太巧合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男的?” 视线之中,那女人陡然扇了常吾一耳光,钻进车离开了,片刻后,后者也驱车离开武馆。东方旭吸了一口烟,将烟头丢在地上,起身踩灭:“先盯着他。” 而另一边,思索自身的夏亦,刚挂了电话,正要去给小瑜买一个礼物,还没走出半条街,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看了看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接听键。 “小亦,我是你姐夫,现在有空吗?来给姐姐扫扫墓吧。” 第七章 难以抚平的伤口 交河县西南远郊有许多荒芜田地,少有人住在这里,偶尔有送葬的车队,或者从小镇到县城的公车经过,才能感觉到一丝人气,站牌前,夏亦走下了公车,正好遇到一支哭哭啼啼从墓园出来的队伍,他从旁绕开进去。 林野成荫,树枝上爬满了枯萎的藤条,不时有老鸦在树梢‘哇’的叫唤一声,扑着翅膀飞离而去。夏亦走了一阵,周围少有人声了,远远近近的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墓碑延伸开去,他朝着来过两次的墓碑方向走去时,已看到一道穿着警服的身影站在那里。 听到脚步声,对方转过头,“我以为你不会过来,所以先打扫了。” 夏亦走到坟茔,看着刚刚被擦过的墓碑,低着头沉默下来,那边穿着警服的男人叫方志,是他的姐夫,或者说是前姐夫了,当了十年警察,还是一名队长,自己当初也是被他亲手送进监狱,细细想来过这么多年,夏亦心里最初对他的怨恨,渐渐磨平,何况在姐姐墓前,很难提起怒气,而归根结底,亲姐的死,自己也占很大一部分责任在里面。 “……你看这里,躺了多少人?每天还有很多死去的人等着埋进这里,这些年,我开看了许多事,也希望你别再自责,有空就回老家看看双亲,你也知道,我事情多,走不开,你姐在的时候,没少抱怨。” 警徽在阳光里映出光泽,身影走动,一面说着,方志一面蹲下来,将妻子墓碑边缘的杂草拔掉,“你出狱的时候,原本想要来接你,但又怕你见到我,调头就走,那样多尴尬啊,你出狱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看着你,见你生活平复,心里多少是踏实了,才想好今日打电话,见你一面。” 低沉平缓的声音里,夏亦心绪复杂,伸手抚着墓碑,抚过上面雕刻熟悉的名字,以及贴在上面的姐姐的遗像,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片刻后,他起身离开,后方方志也站了起来,叮嘱了一句:“小亦,要走正道啊。” 一群乌鸦惊起树林,黑压压的飞过墓地上空。 夏亦的身影并没有停下来,径直走出了这片墓园,乘了一辆公车回到城中村,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渐落,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下来了,脏乱的街道变得泥泞,他在附近一家商铺买了一个溜溜球,裤兜里摸出一张两块,和两张五毛才刚刚够。 “看不见的人,也可以打发一下时间吧?”夏亦将玩具揣好,朝锣响街过去还有一里多路,上次与赵德柱半夜潜入的化工厂,就在这边河的下游,一时间想到这里,就不得不联想那晚离奇的遭遇,自己特殊的能力,陡然之间,变得有些陌生起来,感觉一旦性情反复,像是能使出一些古怪的能力……就像初中时候打游戏,能发出技能一样,但是又不太准确。 “看来要找时间,好好摸索一番了……” 拐过街角时,他脚步陡然停下,转去的视线那边,一条稍暗的巷子里,一道身影嘭的砸进堆砌的垃圾里,三名穿着花里胡哨,头发烫染红黄绿颜色的混混将那人按在脏水里殴打,其中一人在对方身上摸索,大抵是收刮钱财。 “…你个糟老头子,出门就带十块钱!寒酸不寒酸?” “回去找你老伴儿多要点,不给明天我们亲自到你家去找她……听说你儿媳妇长的还满不错的,儿子在城里上班,如果钱少了,那我们几个就只好帮你儿子安慰安慰你儿媳了。” 然后又是一脚踹在老人的肚子上,龇牙凶狠的大吼:“听到没——”地上的身影肚子连连点头的同时,染着黄发戴耳钉的青年抬起头来看向站在巷口的夏亦,扭了扭脖子,靠近过去,抬手指着他鼻子,“看什么看,信不信把你也抢了。” “这人好像是隔壁街的夏亦…是个穷鬼。”绿毛笑着说道。 黄毛收回手,“想起来了,是有你这么一个人。”他朝夏亦挥了挥手,“滚吧,你一个外地人别来搅合,打残你,也没人给你伸冤。” 夏亦看着地上的老人沉默了一阵,最后选择离开,城中村原本就外地务工人员聚集地,也是混乱滋生的地方,随着城市愈发繁荣,这些地方更是什么人都会出现,鱼龙混杂,抢劫、偷盗、卖淫都是常态,他进去过一次,眼下与这三人打起来,或者收不住手伤了人,就是二进宫了。 看到夏亦转身离开,黄毛朝地上吐一口唾沫,重新走入巷子,笑道:“那煞笔就是一个靠瞎子接济的怂蛋……” 离开的身影踩在脏水洼里停了下来,垂在身侧的袖口下,溜溜球嗡嗡的上下转动,夏亦的脸浸在阴影里,咧开了嘴角,轻声在说:“你们这张嘴真让人讨厌啊。” 那边的黄毛也停了下来,朝同伴耸耸肩膀,冷笑着转过身,然而视线迎上的是一只转动的溜溜球打在眼睛上。 “啊——” 黄毛捂住眼睛干嚎一声,又是一脚蹬在他肚子上,整个人直接飞进了巷子里,另外两人见状急忙冲过来,其中一人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倒飞过来的同伴砸到在地,最后一人傻笑的摆了摆手:“哥……算了吧,我们就是逗这老家伙玩的……” 回答他的是挥来的溜溜球,路边昏黄的灯光照着巷子里的人影疯狂的猛砸,不同的凄厉惨叫声一直持续好了一阵,垃圾堆里的老人缩到最里面,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待到那穿着陈旧衣裳的青年传来一句:“老伯早点回去,小心遇到坏人。” 等他睁开眼睛,那人已经走远了,从垃圾堆里探出望了望,就听巷子里三道鼻青脸肿的混混,像红绿黄信号灯似的,挂在附近的铁栏栅上摇摇晃晃,黄毛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睁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哆哆嗦嗦的朝老人哀求。 “…麻烦,帮我们叫救护车,谢谢啊。” …… 单元楼上的灯还亮着,夏亦回到出租房,胖子早就在房里等他了,围着一块奶油小蛋糕,闻了又闻,“真香…我老早就想吃了,十五块啊!这些蛋糕店太黑了,要不是小瑜生日,鬼才舍得买,对了老亦,你给小瑜带了礼物吗?” 夏亦摸了摸口袋,之前买的溜溜球只剩下一根绳还在了,笑了笑:“…有准备。” “那就好。” 赵德柱将蛋糕放下,搬了一张一米左右的木板架在两边阳台中间,对面的房间里,少女轻轻听到了动静,轻轻推开了窗户,摸索过来这边,竖起葱白的手指在微翘的唇间‘嘘’了一声,小声道:“我带了一点东西,之前就藏在这里了……”她说着拿出半斤猪肉,小把葱,“…阿姨买回来后,我悄悄摸着切了一点下来,也不知够不够。” “够够够……”胖子眼馋的连连点头,“我和老亦也好久没吃荤的了,还是小瑜贴心。” 少女笑眯眯的歪了歪脑袋,马尾摆动间,她伸出两只手,“那……我的生日礼物呢?” “这里!我专门给你买的蛋糕,等会儿要吹蜡烛啊!”胖子将小块写有生日快乐的蛋糕推到木板中间,“老亦也有准备的。” “真的?” 小瑜笑的更甜了,“亦哥,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看着少女浅浅的酒窝,一脸期待的神色,夏亦沉默了片刻,在胖子惊愕的目光里,取下了颈间的那条系有一枚戒指的红绳。 “老亦,这不是你姐…” “小瑜,这是我送你的。”不等赵德柱说完,夏亦已经将那枚戒指和红绳一起递到了少女手心,感受到那么礼物残留的余温,也摸出了礼物是一枚戒指后,小瑜脸唰的一下通红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了声:“谢…谢谢…亦哥…” 羞红几乎爬到了脖子。 “喜欢就好。”夏亦笑着将木板上的食材拿过来,“我拿去厨房炒熟,咱们三人一起分了吃。” 看到兄弟转去里面,胖子又看去在少女手中摩挲的戒指,忍不住说了一句:“那是老亦姐姐的遗物,能保平安的,一定要时常戴着。” “遗物?” 其实赵德柱看的出来少女对夏亦有意思,但有些话,夏亦不可能跟其他人说的,胖子看了一眼屋里忙碌身影,悄声对面露疑惑的少女说道:“这事儿说起来,还要说到读初中那会儿,当时马上要中考了,老亦在班里成绩很好,也与另外一名女生都互相喜欢,只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有一天晚自习放学,再到第二天,那女生就再没出现过,后来有警察来学校,我们才知道她尸体被发现在回家途中一座水渠下面……脸上有淤青,脑袋也被打破皮。” “…后来听说有人当时看过一辆轿车从那里过去,那车是镇上一个有钱人的,但那人当时在外地做生意,根本没在家,警察也拿不出证据来抓捕……当时老亦像发疯了一样到处找人询问,终于在学校后门的一家台球室从一个熟人口里打听到,那天其实开车的是有钱人的儿子。” 小瑜捏紧了手指,脸色有些发白:“那后来呢?警察抓了那个人吗?” 胖子摇摇头:“没有,那小子有不在场证明……当时不像现在到处都有摄像头,何况还是农村里,老亦心里那股消不下去,中考也不考了,他买了一把刀……一直找机会、。”赵德柱吸了一口气,“可惜那小子身边还有几个朋友跟着,人没杀成,只把几人砍成伤,其中一人还是重伤……老亦也被那小子开车差点撞死……当时老亦的姐姐有孕在身,结果……听到这消息,急的在产床上大出血,大小都没保住……” “后来事情闹到了县里,那小子家人才逼着他去自首,原来,当天那小子开车看到下晚自习回家的女生,起了歪心,结果不成,恼羞成怒失手把人给推下桥了……最后叛了一个过失杀人,而老亦却是故意伤人,出来后就是这样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些,眼眶也有些微红,吸了吸鼻子,又叮嘱了一句:“所以,你要戴在身上,老亦和他姐的感情很好的。” 小瑜听到厨房里传出的脚步声过来,她连忙擦去眼泪,夏亦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炒菜过来,“做好了,就是调味少了一点,讲究着吃吧。呃……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小的时候妈妈还在的时候,陪我过的,后来不在了,爸爸娶了现在的阿姨,就很少陪我了。”小瑜湿红着眼睛笑起来,“现在有亦哥和胖虎哥陪我过生日,我高兴的差点哭出来。” 夏亦点燃蛋糕上的蜡烛,“那你往后有的哭了,到时候年年给你过,年年让你哭。”他将蛋糕推过去,“快,许个愿。” 少女双手合十放在唇边,脸向着夜空好一阵,说了句:“许完啦!”然后一口气将蜡烛吹灭,夏亦切开蛋糕盛到小盘子里,“许的什么?说来听听。” “说出来就不灵了。”小瑜偏偏头,微微翘了翘嘴,“不过,可以告诉你们,我另一个愿望。”她指着天上,抿唇说道:“那就是将来能做一名空姐,有机会看着蔚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应该是很美丽的。” 不等夏亦二人说话,她竖起一根手指,脸上甜甜的笑出酒窝,露出小虎牙:“再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医院那边告诉了我爸爸,眼角膜有着落了,也就说,我的愿望很快都会实现!” “那就太好了,当大吃一口蛋糕。” 赵德柱哈哈笑了一声,连忙切了小块塞进嘴里,夜慢慢深下去,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下大了,一辆灰色的轿车驶过雨帘,一辆救护车从旁边飞驰而过,轿车内的驾驶座上,东方旭点上一根烟,听着广播传来:寂寞的夜,寂寞的你,欢迎收听交河电台…… “那个常吾不是凶手,也不是异能者,只不过是一个勾结南韩人的二五仔而已。”东方旭吐出烟雾,看着雨刮器晃动,“这锣响街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他呢喃一句,副驾驶的门打开,带着水汽进来的同事,对他摇了摇头:“能量检测器没问题,也没有接受到附近有异能量的波动痕迹,会不会猜错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人一定就藏在这里。” 东方旭望着黑漆漆的街景,随后发动汽车离开,一片片的灯火光里,某条小巷的三人终于被救了下来,抬上救护车,片警从地上捡起一枚溜溜球的碎片,“说出来谁信,就这东西能把这三人打成这样?” “重要的是,这三个家伙竟然还说江湖规矩,不能说出那人,等伤养好后,自己打回来……”另一名年纪稍大点的警察摇头笑了笑,“既然无事那就走吧。” 闪烁警灯的轿车驶离了静谧的雨夜,淅淅沥沥的雨点飘进来,打在窗户上,小瑜缩在被子下,手紧紧摩挲着颈下吊着的戒指,然后轻轻捧在掌心按在心口上,嘴角化出笑容。 第八章 开端 雨水打在阳台,湿冷的空气挤进房内,卫生间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夏亦拧紧水龙头走了出来,胖子提着啤酒瓶趴在床边睡着了,鼾声里偶尔梦呓小花的名字。 淅淅沥沥的雨线挂在黑暗里。 夏亦望着外面,擦干手后,拿起事先准备的东西,茶几上摆满了菜刀、木棍、水果刀、砖头、板凳……平日可见的东西。 握住菜刀的刀柄时,有股能将所有食材切好的把握,但随着眸底泛起微红,突然之间,向前一劈,插在花瓶里的一束塑料花,连带花瓶啪的一声撕裂,撞在墙壁,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断骨。” 他看着手中的菜刀在灯光下泛起了寒芒,之前脑中闪过的东西,终于抓住,记忆了一点下来,这是从前的异能里没有的东西,换做以前,哪怕没用过菜刀也会很熟练,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充满了攻击性,换句话来讲,就像异能进阶了。 “看来那个红宝石是了不得的东西,如果得到它,会怎么样…” 轻声低喃里,睡着的胖子被花瓶破碎的声音惊醒过来,迷糊的唤了句:“亦哥”的同时,夏亦换了一把水果刀,娴熟的指尖翻转,走去阳台,对面居民楼里还有灯光,打老婆的声音从那户人家传出,原本破碎的窗户遮盖了窗帘。 夏亦随手唰的一刀掷了出去。 雨线被刀面切开的一瞬,溅开的水滴朝四面飞洒而开,撕拉的声响,对面的窗帘直接破开一道大口,原本举着木棍的男人顿时手里一空,偏头看去,只见一柄水果刀连带木棍一起钉在墙壁上,他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酒都吓醒过来,看着对面妻子。 “……你还说没姘头,两次了啊!” 妇人捂着淤青的胳膊,擦了擦眼泪。 “你以后再敢打我,我……我就让他也打你……” 男人小心的看一眼抚动的窗帘上破开的口子,吞了吞唾沫,小声道:“那你也别让他再家里射东西了,要是一个不准,会死人的……” 昏黄的路灯,照出连天的雨线,湿冷的水渍溅进阳台,夏亦大致测试出了原本的异能确实进阶的可能,转身进到房内,胖子微微张着嘴,正惊愕的看着他,“老亦……你啥时候变成武林高手了?” “抱歉,以前没机会给你说。”夏亦正想给他解释。 胖子打断他,小跑过来,拍响手掌:“哎呦喂,要是早知道我的兄弟是个武林高手,我还收什么废品,咱们到处都可以横着走啊!” 夏亦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哭笑不得,旋即,摇了摇头。 “德柱,你忘了我坐过牢啊,还是故意伤人,出来后到处找工作都是碰壁,就算想做个保安、做个切菜的师傅都没人敢要……难道要仗着会武功去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再进去一次,或打死人,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再出来吗?” 他拉着胖子坐下来,拿过地上还有半瓶的啤酒灌了一口:“像你我这样身份,难道像那些小说写的那样跑到某个大富豪面前扮猪吃老虎,引来目光,然后得到机缘一飞冲天?别想了……他们又不是傻子。何况,武功有什么用,还不如一把枪来的更有安全感。” 夏亦一口气喝完,酒瓶呯的落在脚边,继续说道: “……你以为我不想多赚点钱,喜欢过这样的穷日子?就连买个生日礼物,都他…妈的只能挑着几块钱的东西买,一个月就千把块,给了房租水电,剩下的也就够每个月吃饭了,知不知道从小瑜手里接过饭盒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受。” 胖子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兄弟知道你的难处,也就说说,大不了我把每个月攒的钱,除了给小花的一部分,剩下的再和你平分,少吃一点就当减肥了……” 他说到这里陡然停了一下,猛的拍响床板,在衣兜里摸出手机。 “老亦,我他…妈的猪脑袋,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 打开了一款视频app,点开了首页上某条视频广告,递给夏亦看,笑容在圆脸上快拉到后脑勺了,“就是这个,网上、电视、报纸到处都是这个广告,搏击比赛啊,要是赢了不就有钱了嘛!” 视频只有几分钟,讲述的是四方英雄汇聚的广告片段。 夏亦大致清楚了赛事,不是每个人都能报名,而是必须有一间正规注册的武馆推荐,名额也只能有一个,徒手、兵器都可以参赛,不过他并不在意阶梯晋级的内容,而是看着上面写着只要获得名次的奖金。 县内晋级奖励:两万块,市级冠军五万,只要一路拿下省级,以及全国大赛金额一百万,如果最后得到亚洲冠军,出席世界比赛,那第一名的奖金更多达数百万。 其他不敢奢望,就算只能拿到市级冠军……都能足够改变他目前拮据的生活状况。 赵德柱拿过杯子,将最后剩的一点酒倒给他:“老亦,你不是在一家武馆打工吗?只要馆主给你名额,那咱们就真的发了——” 夏亦抿唇沉默一阵,仰头将酒喝尽。 “明天上班,我就过去。” ************* 夜雨中的城市,霓虹的灯光在雨帘中依旧闪烁。 带着酒气的常吾从一家酒吧出来,旁边的人在陪酒女搀扶下醉醺醺与他告别。 “那老头子的武馆,你想办法,搞定他,城南只能有……大韩的武术,办好这事……我的钱就给你。” 常吾点点头,挥手让陪酒女带着对方上车离开,他站在雨中看着车辆远去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李老板。” 随后,电话那头传出嘶哑的话语:“事情怎么样?” “南韩人都是棒槌,没有搞定程广恩。” “……之前你说找人暗中弄伤程广恩,再让南韩人去踢馆的计划能成功,现在你给我说没搞定?当我没有耐心?” “李老板,放心,这次我就算撕破脸皮,也会亲自让振兴武馆彻底没落。” “好,我等你消息,别让我失望。” 声音到了这里,便挂断了。 常吾收了手机,猛的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凹陷进去一大块。 他其实一直帮着那位大老板做事,最近对方得到城南将要开发的消息,准备先手拿下看中的几块地,但振兴武馆刚好处在最中间位置上,将地段阻隔开了。 但对方并不愿意花高价钱去收购那枚一小块地方,便是让常吾想办法搞定,后者犹豫再三,最后找了南韩人李泰援,除掉一个竞争对手,对这个南韩人而言也有很大好处,两人一拍即合,便是有那天发生踢馆的事。 而常吾办下这件事,让振兴武馆名誉扫地,没人再来后,收购的价格当会节省很大一笔,既能在那位老板身边水涨船高,也能从李泰援手里拿过一笔不错的钱财,而且也不会在师父、马琳面前被当做恶人,算得上一石三鸟的计策。 ……可惜事情最后办砸了。事后,李泰援回去告诉他,那个高人是一个拿着扫帚的人,常吾自然知道拿着扫帚的人是谁。 蕴着怒火的身影看着雨线落在街边积水里,荡起涟漪,片刻后,重新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明天早上,找二十个人,在我这里集合。” 他沉声说道。 天亮之后,八辆车穿过喧闹的早晨,去往南城的振兴武馆,与此同时,夏亦走出单元楼,伸了一个懒腰,朝对面柜台后面的少女道了一声:“早上好。” “亦哥也早上好。” 小瑜将准备好的饭盒装在袋子里,放到柜台上,“不用朝里面看啦,我爸爸这几天经常往外面跑,半夜才回来,阿姨一大早就出去了。” “这次不用带饭盒,我很快就回来。” 夏亦将饭盒推回去:“……不过给我留着,当中午饭吃。” 说着,轻轻捏了一下少女鼻尖,目光在对方胸口吊着的戒指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第九章 狂棍 程广恩站在窗前看着挂着条幅的热气球飘在天空。 上面写的是祝某某开发商奠基成功。 如今的交河县城南这一块,正逐步重新建设,原来的老房子也在数月间有了新的规划,拆迁的动员已经开始下放了。 振兴武馆建在这里这么多年,钱虽然诱人,但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老人望了一阵,不想在这事上想太多,回过头望着书桌后面的女子。 “比赛的宣传,想必你也看到了,每个武馆只有一个名额。”他眼中多少有着兴奋,负着手一瘸一拐的走动。 “但是你和常吾都很有实力,可惜常吾醉心给有钱人做事,太追求名利了。所以这次的搏击赛,为师决定让你代表振兴武馆,代表红叶拳。” 他的对面,马琳脸上露出兴奋,她虽是女子,却是喜欢武道一途,自然希望在这方面有更好的发展,如果能打进全国大赛,不仅仅是名声,也对她自己走的路更有信心,以及给家里那些反对的人,一个最好的证明,狠狠扇他们的脸。 “弟子会全力以赴!” 马琳信心满满的回应之中,房间的门陡然打开,一名弟子站外面神色复杂,“师父,大师兄来了,还带了一批人。” 程广恩皱了皱眉头,与女子对视一眼,走出了办公室。 武馆外面。 八辆轿车停在并排停在外面,整对着武馆,一双铮亮的皮鞋踏出车门,常吾一身肌肉绷紧了黑色西装,短发打了发胶,一根根直立,比往日的野性多了一些商人的感觉,呯的一声碰上车门,朝对面走去。 身后,一群身材壮硕的人跟了上来,不少在走动露出后颈、手臂的纹身。 站在门口的两名学员正在修缮昨天被踢坏的门,见到常吾一身西装革履,有些诧异,还是问候了一声:“大师兄,早……” 呯—— 问候的学员重重的摔进馆内,胸口上印出一只黑色的鞋印,痛苦的抱着胸口在地上打滚,一时间,馆内正做练习准备的弟子和学员们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常吾缓缓收回脚,抬头看了看挂着的门匾,两手揣进裤兜不紧不慢的踏进了武馆内,在痛吟的学员侧面站定,威凛的目光扫过他们。 “再练也是一群废物。” 一群学员都是花钱进来学武的,陡然被这一骂,脸上泛起怒意,“我们是花钱的……”“……叫你一声大师兄也是看在学武的面上!”“你算老几!”一片片叫骂的声音里,馆中的弟子既是惊怒,又畏惧对方武艺高,身后带着一批社会人。 而且他们本就不是好勇斗狠之辈吗,无人敢做出头鸟。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过来,前面的弟子回头见到是师父和师姐,纷纷让开一条道出来,马琳看到地上躺着的一名学员,声音清冷:“常吾,你做什么?!” 常吾扭动脖子,笑着说了一句:“人摆在这里,还看不出来,我要做什么?” 女子还想说,旁边的老人抬手让她停下,目光望着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大弟子。 “看来为师猜测的没错,那个连规矩都不懂的南韩人根本就是一个野路子,都是和你串联一气在演戏。常吾啊,利欲熏心从不会有好下场,及时回头吧。” “老头子,你什么都不懂。”常吾呸了一口。 马琳双臂环抱,哼了声:“看来师父把比赛的名额给我是对的,这种家伙上了擂台都是丢人。” “一个名额算得什么,全国能打的人比你想象的都多,最后除了得到一点安慰奖金,和一个战败的头衔,就什么都不会有!” 常吾伸手慢慢脱下外面的西装,扔给身后的手下,手指捏出咯咯的声响。 “而我要的,就是亲手摘下这家武馆的牌匾,能得到的东西,好过十倍不止!老头子,在这个时代敬酒不吃,连罚酒都吃不上。” 周围众人大致才明白,之前南韩人踢馆的事都是大师兄一人做的,而且似乎在为身后更大的人物做事。 “干脆报警吧。”有人小声说道。 声音里,马琳从老人身旁走到了前面,将脸侧的头发挽到脑后,熟练的绑成马尾,随后身上的黑色夹克扔到地上,露出紧身的黑色背心,碰了碰戴着黑色手套的拳头。 “自家门户的事,还是不要惊动警察叔叔了。” 手指朝对面一勾:“来啊。” “希望你的拳能和你嘴一样硬,师妹!” 那边的,常吾话音落下的一瞬,皮鞋猛的一踏地板,发出嘭的声响震动场馆,身形保持前倾的姿态已经冲了过去,拳头轰然打出。 ********* 武馆外面,几名看守车辆的花胳膊正点上烟闲聊,其中有人说了句:“我去放点水。”转身去了车尾。 刚走到车位解开裤子拉链,余光里,一道身影从街对面过来,拿过环卫工人放在垃圾箱边上的一杆扫帚,直接拧下了木杆,走动中,往膝盖上一折,成了两截。 叼着烟的混混察觉到不对,转过头去,血光直接在头上溅开。 站在车头的三名混混还在闲聊。 “我还是第一次找武馆的麻烦。” “……听说常爷还是这家武馆的大弟子。” “管他什么弟子,有好处拿就行……现在不就讲钱嘛。” 笑骂的说话声音里,忽然后面响起一记闷响,以及有人“啊!”的凄厉惨叫,目光连忙转过去,他们眼中看见的,是放水的同伴捂着脑袋倒在了地上,一头的血,一个持着双棍的青年面向过来,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刹那间,一名花胳膊刚冲出去两步,一棍打在他脑袋上,撞在旁边的车窗,震的轿车发出电子警报声。 就在车辆警报发出的刹那,两支木棍速度极快的划出残影,一左一右打在另外两名混混脸上,牙齿带着血线崩飞,两人扑在了引擎盖上。 站在武馆门前,或外面的十余人见到这边的情况,纷纷冲了过来。 夏亦提着两支木棍在手掌间一转,然后拧实,迎着涌来的人群劈头盖脸的打了进去,双棍犹如两条龙蛇穿行,挥舞开来的棍影,打在额头、颈脖、手臂、胸口、面门……硬生生将人群犁出一条道来。 他走过后,身后全是满地的人影抱着受伤的部位痛呼。 与此同时,馆内的战斗已持续片刻。 呯! 犹如牛皮大鼓的声响,在两支架起的女子手臂传出,下一秒,黑色手套反击,呯呯呯,一连串快速挥打照着对方头颅左右开弓。 俩人都学的红叶拳这种简单刚猛的拳术,很少有花架子,常吾最早拜入门学艺,身手和对拳术的理解更深一些,就算这些年时常在外替人做事,也未曾落下过。而马琳虽然是女性,但一有空就会来武馆,受到程广恩指点最多,加上勤于练习,一时间,也不会落在下风。 两人拳头、手肘就像兵器一样硬碰硬对攻,全是呯呯呯的皮肉筋骨的撞击,这种拳拳到肉的声响,让周围观战的一众弟子、学员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锤拳、撞膝硬生生的对磕,马琳手臂上的毛细血管都被打破,红了一大片,毛孔甚至都渗出血珠来。 她咬紧银牙,横臂挡下常吾一记重拳,反手一抓,将对方手腕按沉,后者同样拆招,反抓回去,粗壮的手肘猛向上一顶,马琳另只手接下,下方猛地一脚踢出。常吾腹部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白色的衬衣印出脚印子,下一秒,他暴喝双手抱住女子的腿,直接将对方横抬了起来。 轰的砸向练习的木人,旋转的视野里,马琳抬手挡了下,木桩咔嚓一声断裂,上面一节木头断裂飞出,木屑四溅洒落,马琳落在地上,翻滚几圈。 女子捂着手臂,绑起的马尾披散下来,遮住了侧脸,在急促的呼吸的里,轻轻抚动,她艰难的想要爬起来。 铮亮的皮鞋轰然踢在她脸上,女子闷哼一声翻倒,在光滑坚硬的地板硬生生的滑出两米。 馆内无人敢说话了,甚至有人往后缩,躲到其他人身后。 常吾缓缓放下脚,皮鞋咯噔咯噔走在地板上,目光扫过四周,声音一字一顿的传向众人。 “夏亦!你也出来——” 外面传来惨叫,他正好回过头。 轰! 一道身影飞了进来砸在里面五名持器械的社会人身上,人仰马翻趴了一地。 武馆门口,一个修长矫健的人影拖着一具惨叫的混混站在那里 “你找我?”夏亦淡淡的声音在武馆中响起。 附近一名混混捡起地上器械,吼出“啊——”的声音,挥了过去,木棍挥开,那人脸部血光溅了起来,鼻子塌陷、牙齿崩飞出来,整张脸被抽出一条红痕,身体倒下时。 夏亦收回手,就那么朝对面的常吾走了过去。 “我要武馆比赛名额,正好拿你当礼物……” 脚步站定,他偏过头,看向程广恩,询问了一句:“满不满意?” 周围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变得鸦雀无声。 第十章 十大暗器之一 整个武馆,只有伤者的低吟。 趴在地上的马琳抬起头来,沾着些许血迹的嘴唇微微张开,使劲平稳呼吸的望着那边手持双棍的夏亦,一种不敢相信的神色在眸底打转,一直以来看上去弱不禁风,只能做些杂务的保洁,却是有着一打二十的身手。 她转过头,望去师父,后者脸上也颇有复杂的神色。 “这个夏亦……老夫以为只是刑满释放后,无处落脚的可怜人,想不到竟然藏的什么深,这一手双棍,没有十年打熬,难有这么娴熟。” 相对场中的常吾,微微惊愕,之前南韩人李泰援也不过是程咬金三板斧,最后一脚的成分,被一杆扫帚挡下大抵是眼前这个夏亦会一两手而已,心里虽有惊愕,但不至于那般大。 “你来的正好。” 他拍了拍白衬衣上的脚印,松了松手指,再度捏紧握拳,摆出了格斗的姿态,咧开嘴笑道:“既然会两下,那我就放心了。” 武馆门口的地板上,有混混再次爬了起来,悄悄摸起一柄钢管,朝前面的背影敲过去。旁边一名学员大叫:“小心——”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夏亦面色平静的说了一句,抬手向后一敲,从后面挥棍扑来的混混当即后仰倒了下去,他垂下木棍向前走的同时,眸底泛起了微不觉察的红潮。 “…因为,顺便拿你试一些东西。” “夏亦——” 拳头捏紧,常吾沉声暴喝,脚下猛的一蹬,身形犹如猛虎扑食,直冲对方,这一拳被夏亦避过去的同时,曲臂一个肘击朝对方面目撞去,夏亦面前两支木棍交叉挡了挡,将击来的手肘推回去,拉开距离,不停翻转手腕,舞动棍子,似乎并不急于动手。 常吾练的红叶拳本就是走的刚猛路子,加上他性格暴戾,一旦打起凶性,身形也变得敏捷,出拳的速度一拳快过一拳,就在周围人神经紧绷的刹那,他照着不断游走的夏亦狂打猛砸,每踏出一步都踩的极为结实。 “呃啊啊啊啊——” 连连暴怒嘶吼里,拳风呼啸,在空气擦出的声音,清晰的响起在馆内,在对方腾挪躲闪间,波及到旁边的沙袋仿佛被炮锤了一般,高高的向后扬了起来,架子都在吱嘎吱嘎的摇晃。 一干人看的目瞪口呆,原本学武只是为了强身的学员,哪里见过这般狂暴的拳术,往日他们练的,与那边疯狂打出连环拳的大师兄比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在过家家一样儿戏。 “想不到常吾从未丢下技击……”程广恩负在身后的手捏了一把汗。 持续十几秒的狂暴攻势之中,凶猛的连环拳加膝撞、肘击,横掌如刀削连续推进数步,将对方逼近到墙壁,封锁了对方腾挪的空间,常吾的声音拔高:“去死——” 猛然间发力,两人之间的距离转眼拉近,一拳推了出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呯—— 拳头轰的打在墙壁上,几道裂纹蔓延开来,粉尘簌簌往下掉的同时,有身影跃在了半空。就在刚刚拳头打出的一瞬间,夏亦猛的后蹬墙壁,借力侧跃了起来,常吾视线微斜看了上去,一直胆小如鼠的男子,挥动了手臂。 ——双龙棍掷石投潭。 凶戾到极点的棍势照着常吾劈了下来。 常吾下意识的抬起另一只胳膊挡去,厚实的棍子打在手臂发出一声闷响,刺骨的剧痛传来,他咬牙后退想要拉开距离躲避,然而,夏亦的攻击并未停止,双棍劈头盖脸,犹如雨点打蕉般,抽打在不断架招的双臂上,收回、打出、收回、再抽打下去,空气里全是皮肉被抽出噼啪的声响。 “啊啊——” 狂暴的攻势反过来了,常吾的喝声里在连续抽打下,不断后退,刚挡下一棍,就用手在挨打的位置使劲搓几下,缓解疼痛,但在旁人眼中却是滑稽的一幕。 夏亦一轮攻势,并不只是照顾对方双臂,脚步绕着周围在走,不时抽在腰间、肩膀、大腿、腹部等位置,打的常吾全身上下衣裤破开了几道口子,都能见里面的红痕和淤青。 反复好几次后,常吾退到沙袋一侧,反手抓过袋子往前挡下的瞬间,猛扑反击过去,伸手不顾疼痛一把抓住了其中一支木棍,带着血迹的嘴狰狞的笑了出来。 “你完了!” 然而,被抓住的木棍的另一端,夏亦第一时间松开了手,脸上也露出一抹微笑,伸手从后腰猛的拿出一块褐红色的方形。 呯的一声,盖在常吾脑门上。 站在场地四周的弟子、学员,以及程广恩、马琳都愣了愣,视线之中,半块砖头咚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常吾捂着额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手中半块板砖。 “暗砖伤人,卑鄙……” 身形摇晃几下,嘭的一声扑倒在地板。早有爬起来不敢上前的混混看到常吾倒下,急忙冲过来,小心翼翼的将满脑袋是血的大佬拖走,有人被变故吓出了礼貌来,临走时不忘将歪斜的门扇带上。 汽车发动的声音远去。 夏亦丢了手里的半截砖头,眸底的红潮也渐渐褪去,“程馆主,你看,人我打跑了,贵馆参与比赛的名额,能否推荐我去。” “可你不是馆中的弟子……”老人终究还是有些犹豫,“你替老夫打走常吾,这恩情是要还,但我可以给你一些钱作为补偿,毕竟比赛的名额,已经给了马琳,若是再给你就是对她有些不公。” 那边,侧脸印着鞋印的女子捂着受伤的手臂走了过来,目光看着夏亦,往日她并没有与对方有过接触,毕竟一个打杂的,实在难以入眼,然而此时的心绪却是难言的复杂。 “虽然我感谢你将大师兄赶走,但名额来之不易,我不会给你。” 她慢慢抬了抬那条受伤的手臂,“何况只是伤了皮肉,休息几天就能恢复……” 就在女子说话的同时,夏亦眸底再次涌起血丝,嘴角弧起一抹笑容,突然抬手,一棍打在马琳那条手臂上。 “啊——” 惨叫从女子口中叫了出来,周围所有人惊叫着涌过来,程广恩也大声喝道:“你做什么?!” “当然是让她休息一个月啊……” 棍子丢在了地上,夏亦摊摊手,保持着绅士般的微笑:“现在……名额可以给我了吧。” 原本救下武馆的大英雄,陡然间的反复,变换了角色,这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感觉对方比那常吾还要来的凶残。 “好,名额给你。” 老人叹口气说道。 第十一章 意外之事 “老夫有点不明白,你是多久开始练习双棍的?” 深棕色的办公桌后面,程广恩翻出纸页,在上面书写着什么,说话的声音里,偶尔会抬起视线看去窗户那边。 “没有多久。” 夏亦望着天空挂着条幅的热气球,轻声回应一句,随后又陷入沉默里,用这样的方式拿到了比赛名额,其实说到底,既得罪了那个常吾,也是得罪了马琳,至于振兴武馆,只要比赛拿到名次,根本不存在其他的问题。 半响,老人在比赛申请单上盖下了武馆的印章,递给了夏亦。 “你这么执着想要参加比赛,到底是为了什么?以你现在双棍的技击实力,再修心养性十年开宗立派都有可能的。” 夏亦转过身伸手捏住了递来的申请名单,看着老人笑道:“馆主是不会明白,刚出狱的人在社会上是如何蹒跚而行的,更不会明白,身上没有钱的痛苦。” “你参加比赛只是为了钱?”程广恩语气有些惊讶,目光之中却是带着审慎的神色,指尖捏着的纸页慢慢被抽走时,他微微摇头。 “你这身技艺,埋在金钱里真是可惜了。” 夏亦并不理会老人那句可惜的话语,目光扫过申请表上的内容无误后,转身打开房门离开,关上门的时候,他回头对房中的老人笑了笑,扬着手中的申请表。 “谢了还有,我可不止会双棍。” 然后,留下一脸愕然的老人,轻轻将房门碰上时,门扇将他的笑容遮掩在过道的昏暗里,走出办公室的过道,来到馆场,正收拾打扫的弟子们以及还未离开的一些学员,都停了下来,望着一贯给他们阳光、谦虚、畏首畏尾印象的夏亦,神色都很复杂,就算当中有关系稍好一些的,都不敢上前打招呼。 就那么安静的望着对方。 场地的另一边,马琳包扎了手臂,看到走出来的夏亦,站起身,好看的眸子里闪烁异样的情绪。 “你一个刑满释放人员,代表红叶拳,简直就是一个耻辱。” 夏亦点点头。 “随时奉陪。” 他露出微笑,径直走过了馆场,脚步并未停下的穿过了大门,阳光照下来,夏亦看着这片灿烂的光线,深吸了一口气,只要拿下市级比赛,就有五万块基本上是他不吃不喝干两年打杂的工资。 “谁叫我这么穷呢。”他自嘲的说了一句,下一秒,陡然伸手捂在腹部上,肚子隐隐感觉到内脏拉扯的隐痛。 原本他只是过来要名额,远远的,就看见了常吾带着人手去武馆,只要人不傻,都能分辨的出对方要干什么,这样的机会夏亦不可能放过,当然顺便也想试试他的异能进阶到哪种程度。 以及随时切换兵器、副作用等等。 “果然能频繁使用异能,只是会激起内伤” 低语声里,离开了武馆,一路前行,与一辆驶过街道的灰色轿车擦肩而过,片刻,夏亦拐入近路的巷子,其实来武馆前夏亦还准备了两把小刀,插在皮带上,也幸亏没有用上,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拿出一把在指尖飞快的翻转耍弄,用出异能的瞬间,锋利的刀锋唰的划过墙壁,留下一道刀痕。 夏亦看着刀身上面倒映出他的眼睛,沉思下来……近距离和投掷果然也有不同的效果。 就在他插回小刀的一瞬,刚刚擦肩而过的轿车吱的一声刹停,驾驶座上一道身影看了看刚刚发出能量波动警报的手表,连忙掏出手枪安装上了消音器,打开车门走出去的同时,对着领间的通讯器说起话来…… ********** 锣响街,东方旭一身便装走在嘈杂坑坑洼洼的街头,不时与路边摆着菜摊的小贩说笑几句,打听一些事情。 “最近有没有什么打架斗殴特别厉害的?” “你打听情报啊?我又不是你线人不买东西赶紧滚。” “” 锣响街只是这片城中村的一条长街,原本也安置有摄像头,但无一例外到第二天就被人破坏了,几次之后,县交通那边就不再管这事了,以至于东方旭这几天难有从监视视频资料参考,只得与同事分开,一个监视武馆,一个在锣响街打探,摸清楚突然出现的异能量和那晚杀岛国人的凶手是否坐在这里。 他刚离开菜贩的摊位,领子里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东方,能量波动刚刚在武馆附近响了一下,我看到一个年轻男性走了进去,你赶紧过来,我先追上去……” 通讯里有车门碰上的声响,然后是脚步奔跑的声音传出,同伴陡然暴喝:“站住——”的话语响起的瞬间,东方旭眼皮狂跳,有着不好的预感,朝通讯器里大吼:“赵安,不要妄动!” 下一秒,拔腿狂奔,朝车子那边跑去,打开车门坐上去,通讯器的信号断开了。 …… 巷子里,赵安的声音响了起来。 “前面那位兄弟等一下,我有事问你。” 夏亦停住脚步,转身过去之中,偏动的目光扫到靠在巷子里一扇破烂的玻璃上,从后面走来的身影腰间,隐隐看到了枪械的握手,对方的手也随时保持着拿枪的距离。 他心头一跳,手臂缓缓也在上移,声音低沉。 “有什么事?” 赵安一步一步走的缓慢,上身微弓,眸子闪过一抹凝重,脸上保持着笑容,语气平和。 “请问振兴武馆怎么走?我转两圈也没找到。” “就在这条巷子背后,出了巷口直走一百米就到。” “这么说,兄弟常去那家武馆?” 就在试探的话语说出‘馆’字的刹那,旁边的垃圾桶陡然传出喵呜的一声,跳出一只黑猫,原本紧张到极点的气氛陡然绷断开来。 夏亦足尖一扭,猛的转身,敞开的上衣掀开了衣角,指尖拉出了小刀,后方的赵安也在突然的变故之中,飞快的拔枪,朝着前方的转身的人影扣下扳机。 呯—— ——噗! 消去火焰的沉闷枪声响起,赵安握着手枪直接朝后连退数步,垂下的手臂还握着手枪,手指失控的按着扳机,照着地上又连开数枪,尸体靠着巷壁慢慢坐了下来,一柄小刀赫然插在额头上,殷红的鲜血流过瞪着的眼眶。 夏亦身上同样也有鲜血,子弹在转身中擦着肋骨皮肉过去,差点打断肋骨,他捂着右肋,咬紧牙走过去,一把拔出尸体上的小刀,将地上他滴落的鲜血抹去,这才跌跌撞撞的跑出暗巷。 不久之后,附近路过的居民发现了尸体,尖叫的拨通报警电话。 东方旭随后赶了过来,见到同事的一瞬,咬紧了牙关,身体僵硬到发抖。 “叫你不要妄动,等我的啊……”他伸手将赵安睁着的眼睛轻轻抚上,将尸体揽到怀里,眼眶里,有水渍滚了下来。 “…你让我怎么跟你老婆、孩子交代,我……他妈怎么跟她们交代!!” 他一拳一拳砸在墙壁上,张着嘴,声音哽咽嘶哑。 过的片刻,外面传来警笛。 数名警察冲进了巷子,为首一人,浓眉宽目,在东方旭身旁蹲了下来:“我是交河县警队队长方志,请配合我们调查!” 而抱着尸体的东方旭也在之后,亮出了另一个身份。 “通勤局?” 方志皱着眉看着证件上的几个字,表情渐有了凝重。 第十二章 微澜渐起洪波 “…德柱,到我家来一趟…” 叮叮叮—— 按着铃铛的人力三轮拉着货物从人群来往的街上过去,溅起的脏水中,夏亦脸色发白,虚弱的说了句就挂上了电话,一只手悄然伸在衣内,按着伤口,左右扫视周围,快步走回出租房,一声未吭的打开房门,进去后反手关上,脸上立刻泌出一层汗珠。 “……那人有枪,是那天化工厂外的其中一个?”夏亦压着伤口坐在床边,目光阴沉的看着地板。 鲜血顺着指缝溢了出来,将里面那一件白色短袖t恤染出一大片殷红,他脑袋里嗡嗡作响,迅速分析着,想要理清楚来龙去脉。 “他们不可能发现我……但是今天那人明明把我叫住,那动作不可能是问路,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低喃着看着一滴一滴的殷红落在地上,绽放出红色的花瓣,脑海中响起那持枪人的身形,普普通通的衣服,寻常人的身高,但是拔枪的速度明显非常专业,而且反应很快,就是太过专业,让他有点摸不到方向。 常吾找来的人?不可能,时间上,对方没有那么快,而且持枪是大罪,根本不是他抗得起的。马琳那个女人?更不可能,无论是时间还是动机,都没有理由用到枪杀的地步。 警察? 也不会是,如果是后者,直接就能上门抓人,夏亦根本没有机会离开。 一遍遍梳理过出狱后得罪过的人,也有可能得罪的人,但终究没有任何线索,就算是那日教训的红黄绿三个混混,也都加了进来,那三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决断和勇气。 屋子里,闹钟滴答滴答的转动,时针直到十一点。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锁的声音。 夏亦抬起头,看过去,身材肥胖的赵德柱探头探脑的正看进来,当见到一脸苍白的兄弟时,连忙跑了过来,看到地上一滩血,几乎就要尖叫起来,转身跑到柜子那边,然后又进了卫生间,到处翻箱倒柜。 “医疗箱呢?!” “绷带、消毒水呢?!”胖子的声音焦急的从里面传来。 夏亦声音嘶哑:“早用完了…帮我去店里买点回来。” “那你可要撑住啊…”胖子急匆匆打开门,刚走出门口又回过头来,“要不,咱去医院吧,别省那点钱了。” 坐在床边的夏亦只是摇了摇头。 “我只是皮肉伤,犯不着去医院,止住血就没事了。” “那你等着啊,我这就去。” 赵德柱关上门蹬蹬的跑下了楼去,挤开挡路的行人,听到杂货店里少女的招呼声,他边跑边应了一句,然后,到对面街口一家药店买了白药、纱布、消毒水,又火急火燎的回跑上楼。 杂货店里的妇人磕着瓜子看着消失在楼道的胖子,吐出瓜子壳:“这胖子去药店买这么东西干什么?” 柜台后面的小瑜脸色紧张了一下。 “阿姨,会不会是亦哥他受伤了?” “…你还是关心关心你爸吧。”妇人哼了一声,语气颇为有埋怨:“一天到晚见不到人,把你这瞎子丢给我照看,自己半夜三更才溜回来,惹急了老娘,拍屁股走人,让父女俩自个儿过去。” 随后,扔了手中瓜子,转身走进店里,看电视去了。 …… 呼… 呼呼…… 回到楼上的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打开房门,连忙帮夏亦脱了衣服,露出手指长的伤口,血糊糊的一片,他整张圆脸都吓成白色,上药的手都在哆哆嗦嗦。 “老亦……你这是咋弄的啊,没事拿刀挖肉玩儿啊。” 赵德柱声音有些发抖的将消毒水淋了上去。 嘶—— 手指死死抓紧床单,夏亦皱着眉,忍着消毒水带来的火辣辣疼痛,两腮高高的鼓胀绷紧起来,眼睛都快充血了,牙缝里还是艰难的挤出声音:“……给馆里的弟子当陪练,不小心被器械弄伤了,好在也换了一张申请表,你别担心,我忍得住。” “要钱,咱也得先要命啊……” 敷上白药后,胖子一边缠着绷带,一边说着话,此时,那边的房门外面的走廊传来轻微的响动。 咚咚。 “亦哥?胖虎哥?”小瑜的声音在门外传进来。 夏亦和胖子对视一眼,后者起身过去将门打开,干咳了下,说道:“你看不见怎么跑上来的,也不怕磕了、碰了。” 小瑜站在门口没有进来,鼻子自然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无神的双眼扫过房间里,脸上带着担忧。 “刚刚阿姨说你买了很多绷带上来……就过来看看,亦哥是不是受伤了?” “老亦那是不小心在地上摔了一跤,被划伤了一点,没事都是皮外伤。”赵德柱连连摆手,想到对方根本看不见,有些尴尬的放了下来。 “对了,咱老亦马上要参加那个……就是到处都有宣传的比赛,他连申请表单都拿到了。” 胖子转身进去,从夏亦手中拿过那张单子,让小瑜捏在手里,少女摩挲着有淡淡墨香的纸张,一脸迷惘:“什么比赛啊?” 随后,她还是笑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双手将申请表还回去。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既然亦哥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夏亦想要起来,出去送她,扯动了伤口,只得又坐回去,吩咐门旁边的胖子:“德柱,麻烦你送小瑜回去,你也不用上来了,忙自己的去吧。” 房门渐渐关上,仿佛将世界一分为二,隔绝了起来。 少女被胖子搀扶着回到杂货店后,撑着下巴,偶尔抬起看不见东西的双眼望着对面的居民楼,其实她是知道胖子刚刚说的那什么比赛的,收音机里也有播放过这样的宣传,只是不说出来,是不想打击夏亦的信心。 ……反正她的脑海里,夏亦的形象应该是那种高高瘦瘦,很文弱的。 城市的另一边,也有人想象着凶手的模样。 “人的额头并不脆弱,相反还人体最为坚固的地方之一,而伤口上的轮廓来看,显然是刀这类利器造成的,但要用刀刺破人的额头,自身力气是必要条件……这人的体格绝对比常人要大。” “……凶案现场离振兴武馆最近,都是练武之人,我建议拉网排查。” “附近的城中村也是鱼龙混杂,也有排查可疑人的必要。” 持续一个多小时的会议后,方志与一众警察冲会议里三三两两的走出来,繁重的公务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站在二楼的楼道拐角的窗户后面,夕阳的红光正照在严肃的脸上,片刻,他拿着手机拨了一个不太愿见他的人的号码。 “小亦,在做什么?” “……今天你们那边发生了一起命案,凶手在逃,你出门多注意一点。” 叮嘱了几句后,方才转下楼离开警局,来到医院,推开某一间房门,昏暗的灯光下烟雾缭绕,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安静的躺在铁床上,旁边,是坐在地上抽烟的东方旭,周围是一地的烟头。 方志走了过去,摆手拒绝了递来的香烟。 “已经开完会了,警局那边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亮着火星的香烟燃了一截,东方旭狠狠吸了一口,“通勤局的增援很快就过来了。”他将烟头扔掉,起身走到覆有白布的尸体旁,轻声道:“老赵,你放心,我会把凶手抓到,带过来,给你三个响头,好让你在黄泉路上,走的挺胸抬头。” 夕阳如潮汐般席卷而来。 夏亦披着一件外衣坐在阳台上,看着对面的楼房在残阳里染成红色,喧嚣的街市渐渐冷清下去,他之前接到姐夫方志的电话,警察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不过好在他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走的地方都避开了摄像头范围,应该是安全的。 不久,天色黑了下来,房门轻轻敲响。 下一秒,门缝里塞进来一张信封,就听小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要去比赛,总要吃些好的,把身体养壮实…这些钱,是我平日偷偷攒的,爸爸和阿姨都不知道,就当借你了喔。” 夏亦走过去打开门,小瑜的身影已经走进隔壁的房间,他打开地上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千多块,大多是零钱,厚厚的一叠。 里面还有一张小纸条,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亦哥,加油! 空白的地方,还画了一个丑丑的笑脸。 关上门,夏亦靠着门扇,看着这几个小字和笑脸,原本阴沉的表情陡然划开,笑了起来,之前的阴郁终于消散了。 “这个傻妞……” 他捏着纸条好一阵,目光随后落到了床上的比赛申请表上。 “……都放马过来吧。” 窗外,夜风呜咽的跑过,洪波将起了。 第十三章 搏击盛会开幕 清晨的阳光照进窗棂,鸟儿立在阳台,偏头看向房间。 冒着火星的香烟架在烟灰缸上徐徐燃烧。 夏亦站在卫生间,勒紧了右肋的绷带,看着点点透出的血迹,随后,穿上一件灰色的长袖外衣,将伤势遮掩下来。 搏击大赛…… 不知哪里的敌人…… 拿到属于自己的第一笔钱…… 出狱后每一条路都难以行走,有些事,或许根本做不到,但现在至少有一件事,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毕竟也是唯一能做到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擦干了脸上的水渍,镜子里的是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偶尔嘴角勾起来,是阳光温和的微笑。 “就这样了。” 转过身,走出卫生间,将申请表折叠好揣进口袋里,伸手拿过烟灰缸上的香烟,叼在唇角,打开门走了出去。 楼下,赵德柱将他往日收废品的三轮洗的干净,好几块铁锈的地方,都重新磨过了,见到夏亦走下楼,拍了拍专门放在车斗里一把竹椅。 “快上来,特意给我兄弟准备的总统座位。” 夏亦跳了上去,坐下时,椅子都咯吱咯吱的响,“这椅子好眼熟……” “管他眼不眼熟,坐好了,老司机现在就带你看看城中心是啥模样。” 胖子蹬上三轮,兴奋的大吼:“——出发了!” 脚踏踩圆,泛着锈色的铁链带动绞盘,三轮车响着吱吱的摩擦声,蔓延过了锣响街,飞快的一个转弯,驶上了有车辆来往的道路,朝着城中心过去。 锣响街边,一名老人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看着平日摆放竹椅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张着没牙的嘴大声嘶喊。 “哪个缺德的哟……连一把椅子都偷。” 四月的阳光,金灿灿的带着暖意。 ***** 交河县坐落长江中游以北,紧挨江边。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改革开放之后,修建了一座链接江河南北的跨江大桥,大大减少的商路运输的成本,令得交河县经济复苏很快,同时,又有江口码头,成为东西漕运的核心,大大小小的商社在这里立足后,七八十年代的小县城逐步扩大,人口也密集起来。 尤其是这两年,全国商气繁荣带动下,原本的县城推倒了代表破旧的低矮楼房和一些没有必要的古迹,大量的高层建筑拔地而起,将娱乐、住宅连成一片,极具现代化都市的气息。 这段时间,传闻县城将要升级为市的消息,也在城中传播,而举办的搏击赛事更是将声势推大,不管是政府,还是民间都是极愿意促成的。 毕竟从上到下都是一件好事。 装载竹椅的三轮车为了躲避交警,选择的路线大多都是市政施工的路段,夏亦坐在椅子上可谓是全景天窗,川流交织的道路边上,行人来去匆匆,大多穿着时髦,有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与人交谈说笑;有青春靓丽的少女露着长腿,吹泡泡糖,听着耳中的音乐在路边等候公车,偶尔也会与身旁的母亲漫不经心的应和两句。 四周,都是高耸的一栋栋大楼,层层镶接的玻璃映着照下的阳光,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芒,夏亦和胖子从这些笔直高大的建筑下方过去,他只感到一种压抑的窒息,交织涌动的人潮、不断来去的车辆,街边播放的流行音乐、光怪陆离的影视片段,让他觉得监狱的数年,与这个世界脱轨了。 这也是他很少到城里的原因。 三轮车在一道道注视而来的视线里,拐进一条巷子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了,有交警维持交通,咱们还是走路过去。”胖子下来,用锁链将车与一根水管一起锁上,“老亦…话说你伤口没问题吧?” 夏亦摇摇头,下了车斗:“先报名吧,走到这一步,撑也要撑过去。” 俩人走过街道,过去的方向是体育馆,一眼望去,只有挂着搏击赛事的横幅,十几辆轿车停靠在周围车位上,并没有想象中的人山人海,毕竟现在只是小地方的海选,等到了市级比赛,或者省级、全国,那样的赛事,怕才真的是盛况。 夏亦和胖子走入会馆,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不时有各种打扮的人从旁边经过,踏上石阶,推拉的两扇玻璃门两侧,有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守着。 “还真有点气魄啊…”赵德柱拉着夏亦的衣角,有些紧张的左右张望,踏入大厅后,一名女子礼貌的引着他俩来到报名的地方,数张柜台,早就排起了长龙,夏亦让胖子去一边,他自己去排队就行。 “那我到处溜达溜达,顺便看看有没有纸板、拉罐……总不能空手回去。”赵德柱小声说了一句,然后从这边离开,跑去另一侧。 胖子刚走,很快又有几人进来,排在夏亦身后,都是城中其他武馆的弟子,而四周供休息的座位也都坐满了人,大部分是武馆中其他弟子给参加比赛的选手助威的,不过,他没看到振兴武馆的人的身影,想必对方也都不会过来的。 没过多久,轮到夏亦走到柜台前递上了身份证和振兴武馆的推荐单,办理报名的都是年轻美貌的年轻女子,接过表单后,忍不住多看一眼对面的夏亦,然后微笑准备在电脑上录入。 “您好,先生。请站到这边,与摄像头保持正面。”女子指了指柜台上立着的一个摄像头。 摄下相貌后,那名比赛录入员问起了其他内容。 “先生报名的兵器,请问你擅长什么兵器?” “所有兵器…” 正在打字的女子表情怔了怔,捋了一下头发,保持微笑道:“先生,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也不是在开玩笑,你就照这样输入就行了。” 刚说完,身后就传出一阵哄笑,那几名其余武馆的弟子揶揄的指着前面的夏亦,笑出了声。 “听见没有,竟然还有会所有兵器的……” “我也会啊,所有兵器我都能拿,这算不算?哈哈哈——” 夏亦接过女子递来的参赛凭证,转过身看去那几人,最靠近他的一名男子环抱双臂,偏着鸡冠头,冷笑的瞪过来,“看什么看,别让我在擂台上见着你。” 他腰间晃动一柄铁制的双节棍,看来也是报名的兵器赛。 “……”夏亦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去找胖子去了,还没找到对方,赵德柱捆着几张纸板先找了过来,正准备出大厅时,就见一张可移动的擂台在十多名工作人员推动下,推到了中间,几名穿着武道服的少年上去打了一套拳。 “不会还有什么表演吧,要是再来一场脱衣舞就爽了。”胖子嘿嘿一笑,“要不再看会儿?” 夏亦对于接下来的程序,比赵德柱要清楚一些,下面应该会是开幕式了,毕竟只是小盛会,不会拖的太长,闹的那么隆重。 这期间,果然又表演了两场歌舞和魔术,之后,一名主持人走上擂台中央报了幕词,手一挥,指向不远三道挽弓的身影,对着话筒大吼起来:“现在,分赛场开幕——” 洪亮的声音落下的一瞬。 挽弓搭箭的三人,朝着前方拉响了弓弦,左右两箭射在了红靶上,第三箭直接飞去更后方,射在场馆二楼的护栏下面,红绸撕拉一声断开,一柄汉剑垂直落下,钉在下方早已准备的祭鼎里。 片刻,台上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迎彩头,我们将抽取开幕式第一场比赛——” 大厅上方挂着的显示器陡然变化出了数字,不停的翻滚,就在许许多多视线下,慢慢停了下来,显示一组数字:十六。 夏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凭证,上面正是这组数。 而另一边,腰间系着双节棍,鸡冠头的男子朝四周观战的人挥舞双臂,然后翻上擂台,拿出兵器,“谁是十六号,上来!看我打不死你!” 新书开了几天,想说点话。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在养,但是最为新开的书,写的好不好,作为作者还是希望能收到一些意见,也希望朋友们能早点指出出这本书有哪些不对的地方,是剧情,还是节奏,或者气氛之类的。 至于文风方面,还是写实,只不过不同于历史和武侠,所以更贴近都市一些,也变得稍微简练了,对于这些,你们是否能接受,也希望点明说出来。 第十四章 暗流汹涌 阳光明媚,来往街边的行人,偶尔挪开手机上的屏幕,望去小广场那边的振兴武馆,有数辆闪烁警灯的车子停在了门口对面。 原本该是练习的学员和弟子,六名穿着警服的身影将他们分散,挨个询问那天巷子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或者有什么可疑的人。包扎手臂的马琳最为醒目,自然也被一名女警重点盘问。 问:“你的手怎么受伤的?” 答:“练习的时候,不小心被器材砸伤了。” 问:“有医院出具的病历吗?” 答:“有,我可以让家里人送来,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问:“听说前一天有人来闹事,你知道是谁吗?” 答:“街上的一些小混混。” 问:“你的手怎么受伤的?” 马琳微微转开视线,不去看对面站的笔直的女警,看着窗外的阳光,“女警姐姐,这个问题刚刚你问过了。” “那好,我问一些其他的。” 那名女警语气平缓,将记录本放下,目光审视着女子,表情严肃,“…武馆里还有其他人吗?有没有全部来齐?你的手是不是在那天小混混来寻事弄伤的?” “……”马琳将头偏开,翻了一个白眼,无语的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武馆办公室内同样也有说话声持续。 “程馆主在交河县有二十多年了,尤其是南城这边算得上一摸清,昨天在你家武馆背后的巷子里发生了一起命案,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消息,咱们也算警民合作,毕竟凶手在逃,对老先生熟悉的环境里一人一物都有威胁。” 随着方志平和的声音,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程广恩面色如常,手掌交叠在桌上,不时点头同意对方的话语,目光也直直的打量着对面的警察队长,等到对方说话的声音停下,老人这才开口说道: “警民合作本就是老朽的责任,只是那天巷子里发生的事,确实不是太知情,方队长来的时候也该调查过了,在案发前,这馆内才刚刚经历一场弟子背叛,想要灭师的大戏,馆中弟子、学员受伤的受伤,受到惊吓的,连门都不敢出。” 随后又补充一句:“虽然馆中也不少好事之徒,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或许还行,但真要杀人怕是没有那个胆的,方队长还是到其他地方再问问吧。” “既然程馆主没有线索提供,那方某只好带队告辞了,要是有什么消息,请一定联系警局那边。”方志忽然又想到要问的另一件私事,原本走出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问道:“对了,夏亦不是在这边打杂吗?他人呢?” 老人怔了一下,抬起手,指去墙壁上的电视,笑道:“那不是他吗?” “搏击大赛?”方志有些发懵的看着电视直播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慢条斯理的走上擂台,正是妻弟夏亦,片刻,他发出有些难以置信的‘哈’了一声气。 回过头来,语气不爽的说道:“不是……我说程馆主,他是会一些把式,我这个做姐夫的知道,但他只是来这里上班,做些情节,你让他上去打擂,这不是存心让他挨打吗?” 程广恩双手交叉靠向椅背,笑眯眯的说道: “方队长,公事公办,现在是公事时间,我可以不回答私事上面的问题。” “嗯,是我鲁莽了!”方志点点头,自讨了一个没趣,其实对于搏击赛事,他并没有太多的关注,细节上更不用说了,只是出于对夏亦的关心,才说出刚才那番话。 打开门,他侧过身,目光再次看向桌后端坐的老人:“程馆主,我再问一遍,事发前,附近真没有可疑的人?” 程广恩看着电视上的夏亦站到了擂台中间,指尖在桌面轻轻点了点几下,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没有。” 门扇嘭的一声关上,吹起的风抚动了墙壁上写有‘尚武精神’四字的字画,此时,电视里传出沸腾的呼喊、口哨声,无数的灯光里,人的呐喊声中,老人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会馆内,无数的声音喧哗仿佛像是要掀掉了馆顶。 胖子背着一捆纸板,小心的跟在后面,喋喋不休的在说:“这么嚣张的家伙,一般小说里都是跑龙套的,上去别跟他废话,直接掀翻就是了……唉,老亦,你有没有在听啊。” 前面,夏亦已经走上了擂台,面对许多人的目光喝附近游走的数台摄像机,手脚肌肉都绷紧起来,毕竟监狱里长久的封闭,一旦到了这种场合,心里多少会有紧张。 主持人打开手中的平板,看着上面两名选手的信息,便是朝周围观战大声高呼。 “今天第一场只是开幕式友谊赛,并不算正式比赛,只是为今天开幕燃起诸位斗志,有请十七号,来自承明武馆的史可宁——” 那鸡冠头,站在场中耍弄两下双节棍,不时用手使劲拍镶有铆钉的无袖皮夹克,竖起拇指朝周围扫过一圈,对着上来的夏亦时,拇指翻转朝下,然后在颈脖划出一个割喉的动作。 只有一边的嘴角微微勾起,凶戾的说声:“小子,你死定了——” “看到了吗?承明武馆的选手已经拿出斗志了,我已经预见到今天将会是一场让众位大饱眼福的一场比试,那么,我们有请十六号选手——” 男主持的声音飘去二楼,唯一的包间看台上,深红的沙发上,机械打火机独有的声响里,点燃了一根雪茄,在唇间狠狠啄了一口,一个年约四十岁,头发油亮往后倒梳的男人,张开双臂靠在单人沙发垫上,听着下面主持的声音,看着吐出的烟雾在空气变幻各种形状。 “你们看,坐在这里看着这些人像一只只斗犬一样厮打,给我们观赏,也给我们赚足了钞票,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什么狗屁武者!” 他咧开镶有金牙的大口笑了笑,唇边一圈浓密的胡须给人一种严厉、凶悍的感觉,伸手抖了抖烟灰,有人连忙捧着手心过来接。 又开口说道:“几场赛事下来,那是上千万的盘口,要是换到更大的地方,这数字还要往上翻,都是钱啊,城南那块地,价值更大,你却是给我办砸了!” 沙发上的身影坐直,夹着雪茄的手指着不远一个跪着的人,脑袋上包扎了两圈绷带,正是那天被夏亦一板砖打破头的常吾。 他连忙将头垂的更低,“老板,那人确实厉害,二十多个兄弟,加上我,都不是他对手。” “一个人有多厉害!?” 那人猛的一拳砸在大理石茶几上,“少他娘的唬我,他叫什么名字!” 常吾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猛的抬起头,看去下方,然后指去了擂台。 …… “十六号选手,来自振兴武馆的夏亦!不过信息显示来看,这位选手并没有在振兴武馆学习多久,为了以免万一有人冒充,特意电话咨询了武馆那边,原来这位夏亦选手之前一直在那边做保洁,只是临时加入振兴武馆来参加比赛。” 主持人的话,引来四周窃窃私语,以及不明真相的哄笑。夏亦对面的那位鸡冠头耸耸肩膀,也笑了起来:“一场友谊赛就遇上我,真是很抱歉了。” “听啊,史可宁选手放出了狠话,今天仅仅只是一场友谊赛,却是要迎来一场龙争虎斗……” 铛—— 擂台下方,裁判敲响了铃铛。 史可宁眯起眼睛,一边耍着兵器在肩膀、腋下、腰间飞速翻转,一边绕着持棍的夏亦走动,下一秒,大声猛喝:“啊达——” 扑了上去。 “…煞笔。”夏亦脚尖一踢棍尾,棍身陡然冲了起来,扬上天空,握着另一端的手,轻描淡写的往下一砸。 呯—— 鸡冠头顿时扁瘪垂在头顶,整个身形就像被苍蝇拍,拍过一样,大喇喇的四肢伸开趴在地上,已经昏厥了过去。 全场一片哗然,有人明白了为什么振兴武馆要让一个扫地的来参加比赛,不少有人更是猜测往后的赛事里,那名叫夏亦的人怕将是一匹黑马了。 “…快看,承明武馆的史可宁挥舞双节棍,如此狠厉,势必难以抵挡……呃……就完了?” 旁边,主持人的声音原本还在持续,此刻眨着眼睛看着擂台上一动不动,随后被拖走的十七号选手,准备了许多的话语,全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听到胜负的铃铛声后,连忙来到擂台中央,装作兴奋的举起夏亦的手。 “感谢夏亦选手给我们带来精彩绝伦…嗯……快速击败对手的赛事……我宣布,开幕式到这里就结束了,明日将是正式比赛,请诸位回去好好休息,迎接……” 此时的夏亦已经交还了长棍,带着一脸懵逼的胖子走出了会馆,赵德柱兴奋的跟在后面,“老亦,你真太厉害了,打到全国比赛都可以,要是把小瑜一起带过来,就算看不见,让她听听也好,你说对不对?” “这想法不错。” 夏亦看也不看四周投来的目光,径直走出了这里。 …… 二楼上,常吾还跪在地上,人却凑到栏杆的缝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空荡荡的擂台。 “这家伙不是双棍厉害吗?怎么长棍也这么厉害?” 身后,一身条纹西装的男人一脚蹬了过来,将常吾整个人压在缝隙上,脸都变形扭曲了,只听对方的声音在说:“想办法弄死这个人,振兴武馆那块地,我要,比赛的盘口也不允许出现变动。” 他抬起手指点了点脑袋。 “这次,要动脑袋去杀人,既然你认识他,那就好好想想,只给你三天时间,想不出来,卷铺盖滚蛋,我不养废物。” 白色的皮鞋松开,常吾连忙跪正,低下头:“是,我一定办到。” 也就这样的时间里,夏亦和胖子骑着来时的三轮车消失在忙忙碌碌的人潮之中,四月祥和的天气下,扩市和搏击大赛的气氛还在攀升,而这一样的氛围下,通勤局、警察的调查也在不断加深…… 第十五章 铁三角 宜人的晨光照拂城市,飞驰道路的车轮卷过地上的落叶,飘去街边,被无数匆匆来往的脚步踩过,随后,被扫进垃圾铲里,清洁工走到下一个地方,看到被轮子压到了塑料袋,大吼一声:“谁的三轮,挪一下!” “我的我的,这就走!” 赵德柱从附近的银行出来,将汇款单折好揣进怀里,连忙骑上车离开这里,路过前面街口,看到一辆小货车正在卸货,他缓缓减下速度,朝其中一人道: “兄弟,需要帮忙不?十块钱!” 货车里一阵一阵的犬吠,旁边正好是一家宠物店。卸货的小哥搬下一只装着吉娃娃的铁笼,看了眼浑身大汗,蹬着三轮的胖子,挥了挥手:“去去,我运一趟才五十,合着你搬几下就拿十块,走走,这里面的宠物把你加那破三轮都精贵。” “不就是狗么,有多精贵?”胖子也不生气,伸长脖子朝货箱里瞄了一眼,笑着比一下手势,“这么小一只,你说说它怎么值。” “有钱人觉得它们值个价就成了,我哪知道那么多,不过你看这笼子里的这只小狗,叫泰迪,狗场那边说了,非常聪明,还能做导盲犬……”那小哥想想不对,回头喝道:“我给你讲这些干嘛,又不买,还耽误时间,快走快走!” 胖子蹬上三轮回头又看了一眼。 “导盲?” 看到赵德柱在街口急匆匆的拐弯,货车前的卸货小哥朝店里喊了一声:“老板,过来搭把手,这只铁笼有点沉。” 店中出来的中年男人和他合力将装有金毛的铁笼抬进去时,骑着三轮的胖胖身影又跑了回来,在货箱捣鼓一阵,瞪着脚踏一溜烟儿跑的没影了。 “这次我特地给你调了一只非常聪明的泰迪,完全可以当你店里的镇店之宝来卖。” 送货的小哥和店老板出来,后者给他递去烟。 “能有多厉害?” “卖萌耍贱都是小意思,什么狗都敢怼上去,最好的地方,那是训练的特别好,你要是有个不方便,还能帮忙捡报纸、导盲…就是这只笼子里。” 车帘子捞起来,那店老板一把从他口中夺下香烟。 “这就是你说的泰迪?这怕是特大码的吧。” 小哥转过脸看去,笑容顿时僵凝固下来,只见笼子里一只淡黄色的土狗朝他吐着舌头…… ……… 锣响街,有余杂货店内,妇人泼辣的声音响起来。 “……你说带她走就带她走,万一要是你存了坏心眼怎么办?这傻妮子又是个瞎子……抱歉,我说话就这么直!要是拉去哪个角落里,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怎么跟他老爸交代,你自己什么人,自己不会摸着心里掂量掂量?” 小瑜拉了拉妇人衣角:“阿姨……亦哥他是好人。” “好人?他要是好人,这条街上就都是好人了!” 远远的,有好事的人围了过来,脚底还没站热乎,那妇人插着腰就朝他们吼了过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吵架啊,滚开!信不信,老娘骂的你们八辈儿祖宗,灵牌都得倒下来——” 那几个街边混混缩了缩脖子,灰溜溜的跑开了。 “自从看不见后,就没有再进过城,都好多年了,就让我去吧,哪怕听听热闹也成啊。”少女微微垂着头拉着妇人的手,轻轻摇晃着,小心翼翼的竖起一根手指头:“就一次,好不好嘛,阿姨。” 妇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站在那边的夏亦,紧闭的嘴唇终于松动了。 “行,你想要出去也可以,但必须早点回来,不要太晚,别被骗去小旅馆,还有,注意保护自己,别随随便便让人碰,被吃了豆腐都不知道。” “这么说,阿姨同意让我去了吗?”小瑜挽着妇人的手臂,小脚激动的在地上轻轻跃了一下。 “同意了,去吧,记住刚刚我说的。” 妇人将小瑜推倒夏亦身边,“照顾好她,不然老娘跟你没完。” 说着,回了店里,拿着鸡毛掸子四下扫灰尘。 夏亦领着一脸通红的小雨飞快跑到街口,就见胖子火急火燎的骑着三轮正过来,见到俩人,车头一个急转,来了一个偏移调头。 “快点上来。” 稍缓,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塞了过去:“还有这个……” “汪汪——” 夏亦举着褐色卷毛的泰迪,有些错愕,“哪里来的?” “是小狗吗?”小瑜伸手过来抚摸一下,原本还汪汪直叫的泰迪,吐着舌头,摇起小尾巴,“这应该会很贵吧……” “不贵,几十块而已,到时候,牵根绳子还可以用来做导盲犬。” 出狱后的夏亦对社会还在适应阶段,对于狗的品种更是不会太清楚,而小瑜眼睛也看不见,大多都是靠着店里的收音机来接收外面信息,眼界也并不宽,很容易被胖子给懵了过去。 之后,三人在三轮车上争论起了这只小狗的名字,最终定下时,已经到了比赛的会馆,今天来观战的人比昨天要多了许多,他们挤进大厅的时候,第二场比赛都已经完了,夏亦看了看时间,直接脱去外衣丢给胖子。 “带小瑜去观众席等着,马上到我了。” 少女抱着布丁,抿着唇点了点头,小心叮嘱一声:“亦哥,那你小心一点。” “放心吧。”夏亦笑了笑。 随即,转身挤进比赛通道,就听上方主持人拿着话筒喊道:“有请振兴武馆的夏亦,他精通的所有兵器,昨天的开幕式,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领略到什么是快节奏的比武,现在让我们把聚光灯打过去,请出十六号——” 聚光灯打在夏亦脸上,强烈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睛。 “我就是十六号选手夏亦,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比赛。” 裁判验过身份后,朝主持人点头示意,后者紧接着宣布下一位选手时,下方有人跑上擂台,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十七号直接弃权了……” 声音不大,但还是让在旁边准备的夏亦听到了,他转过头望去出入通道,就见脑袋包裹绷带的马可宁灰溜溜的拖着双节棍退场,不由笑了起来,原来今天这场比赛对手,两人又被抽到了一起。 “……”那名主持点了点头,先让工作人员下去,然后才拿起话筒朝四周观众兴奋的呐喊:“我们的夏亦运气很不错,第一场正式比赛,对手就弃权了,他将直接晋级十六强……” 梆的一声,在擂台轻响,打断了主持人的话。 夏亦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红缨枪重量,径直来到擂台中间,眸底隐隐散着红光。 “直接下一场吧,让晋级十六强的选手上来,我赶时间——” 第十六章 繁星点点 屏幕上播放着夏亦的面部特写镜头,整个会馆只有一张擂台,所有观战的其他武馆弟子,以及外面的记者、观众,一时间随着他的话语在话筒扩散的声音里,安静了下来。 片刻,又掀起微微的议论声里,不少拿着相机的人绕着擂台进行全面的照相,待战席上剩下的二十多位选手也大多没有出声,其中刚刚晋级的几人里,就像害怕被抽到名字上去一样,身子微微的垂下去。 昨天开幕式的一场比试,夏亦一只手就将对手爆锤的画面,已经被传扬出去。 那名鸡冠头,在交河县武馆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的,一手双节棍,虽然看上去花里胡哨,但功底也是扎实,至少曾经有人看他不爽,反被修理,进医院趟了两个月,然而,却被夏亦一棍子,活活砸晕过去,眼下更是看到对方,直接就弃权了。 另一边,嘉宾席上,数名交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当地武馆协会会长交头接耳讨论了一阵,便是同意了夏亦的请求。 一方面,小小一个县城突然杀出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来,若是一路杀到市级、省级甚至全国大赛,对于交河县即将升市的关头,那是极为重要的。 “同意十六号选手的请求!” 最后的宣布声里,全厅的观众沸腾起来,就连原本对比赛不敢兴趣,而在外面等候的人,听到沸腾声,也忍不住好奇涌了进来,将整个大厅塞的满满当当。 嘈杂的声音混成一起。 “那人是谁啊?” “…不知道,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我看过昨天的比赛,那个十六号很强,很有可能会是一匹大黑马。” 细细碎碎的窃窃私语之中,大厅上方的聚光灯终于随着大屏幕上翻动的数字停了下来,落在一名身形修长,穿着长袖马褂的男子身上。 “有请十号选手——” 随着主持的声音落下,被照着的男子提着一柄长剑,穿着一双白色布鞋,慢吞吞的走上擂台,消瘦的脸颊上,精气神饱满,拇指一刻都没有离开剑柄附近。 对方持剑抱拳:“陈立,请赐教!” “夏亦!”夏亦抱拳还礼。 观众席位上,坐着许多人,有的呐喊,有的舞旗助威,小瑜抱着布丁紧紧的搂在怀里,她看不见,但听得出周围一下热闹起来,咬着下唇,细细的柳眉紧锁,“是不是要开始了,亦哥他准备的怎么样了?对手厉不厉害?” “还没打呢,不过老亦的对手,就跟竹竿一样……” 就在胖子的声音里,裁判席上摇响了铃铛。 比赛开始! 踏踏踏…… 一双白色布鞋飞奔过擂台地面,脚步迈动冲刺之中,陈立手中寒光推出的一瞬,剑鞘先飞了出去。夏亦直接挥手将那飞来的长鞘打开,迎面,剑锋唰的刺来。 呯! 剑锋擦在枪杆,夏亦双臂往前一震,将对方和长剑一起推开。 “好力道——”那人话语出口瞬间,脚下一扭,身子又翻了回来,剑势如流水,接连几剑都被枪头挡下的同时,夏亦目光一凛,手中那杆红缨枪陡然加速,枪头、枪身凶猛狂打狠刺,尖锐的一头犹如毒蛇吐信般。 戳、点、挑,专门罩着对方周身各处。 片刻,夏亦手腕一转,原本刺向对方面目的长枪陡然探到了长剑下方,手臂猛的一挑,铁剑从陈立手中高高抛飞到了擂台上空—— 下一秒,长枪轰然硬生生插进擂台半截,夏亦双臂猛的一拉长兵,眨眼间,枪杆变得弯曲,他手一松,弯到极致的枪杆嗡的一声反弹过去。 嘭—— 身形修长的白褂身影一下被反弹而来的枪尾,击的倒飞,摔在擂台上滑出好长一截,停下时,翻飞在半空的长剑,呯的一下,插在擂台上。 剑柄左右摇摆,带出轻微的颤鸣。 “算我赢了吧?”夏亦拔出红缨枪,语气平淡。 “是你赢了…”那裁判看看时间,不过才过去五分钟,连忙吹响哨子,裁判席那边也如梦初醒的敲响了比赛结束的铃铛声。 观众席上,胖子双手在嘴边呈喇叭状,激动的站起身来,大吼:“看啊,那是我兄弟!!!我兄弟赢了——” 四周全是沸腾的呐喊声,虽然时间很短,但与其他比赛的人不同,夏亦的招式既有观赏性,也有非常厉害的技击效果,尤其在不伤人的情况下,一转枪头插进擂台,将枪杆直接撇弯把对手击倒的动作,让在场的一些小女生激动起来,尤其夏亦长相俊朗,眉宇间透着冷冰冰的感觉,几乎让她们差点发出尖叫。 比赛结束后,夏亦带着小瑜和胖子走出会馆,少女被握着手,脸上还残留着刚刚激动的红晕,就算看不见,还是能感受那绝对是一场非常好看的比赛。 嗯,亦哥一定很厉害…她心里这样想着。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胖子蹬上三轮,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呢,小瑜难得出来,干脆带她到处走走。” 汪汪—— 布丁在少女怀里像是同意的叫了两声。 夏亦看了看坐在身边不好意思说话的小瑜,点头道:“干脆去公园吧。” “好勒,二位做好了!” 三轮离开停靠的巷子,外面正是一片阳光明媚的时候。 城市的另一边,渐渐有阴云飘过来,靠近郊区的一栋建筑,泛着铁锈的烟囱,地上满是野草,偶尔能见到有人走过的痕迹,朝那边拨落表漆的外墙,上面露出大片的红色砖墙,这里看上去是一座废弃的许久工厂。 破烂的窗户里,隐约传出大呼小叫的人声,有男有女。 锈迹的灯罩下,烟雾弥漫,一群各色的身影围拢几张长长的桌子,疯狂的喊大喊小,漆黑的盅骰解开,唉声叹气的声音在不少人身上发出,有人甚至绝望的嚎啕大哭起来,随后就被几名露着纹身的大汉扔了出去。 其中一桌上,一名穿着白衬衣,四十多岁男人一脸颓然的出来,还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 “江老板,今天这么快就走啊,不多玩几把?”一名穿着灰色衬衣,外着黑色马甲的壮硕男子带着几人从旁边的铁梯走下来。 被叫住的男人蹭了蹭起皱的皮鞋,连连摆手:“老板不敢当不敢当,今天就当这里,该回去了。” “你是没钱了吧。” 下来的人,拍拍他肩膀,笑道:“不过…你的账还是该算一算了,你总共在这里输了三十万,其中有十万是欠的,你要知道这利息可不便宜,江老板,你看什么时候,过来把帐结清?” “缓几天吧,最近人头紧。” 那人点点头,走到对方并肩的位置,靠近过去轻声道:“那就几天吧,不过拿不出来,你家的杂货店,我可是要当做利息了,听说你还有一个女儿,人长的很标致,我在城里还有一家夜总会,倒是不介意收留她,你认为呢?” “是是,我会想办法的。” 姓江的男人连连点头,随后走了出去,使劲揉了一下头发,大声‘唉’了一声。厂房里,平头马甲男和颜悦色的招呼几个赌友后,走上了铁梯,上面还坐在着一个人——常吾。 “常爷,这样做多没意思,还不如直接找人绑了那女子。” 常吾双脚交叠伸在一名身着暴露的女子腿上,拿下口中的香烟,斜眼看了看对方,吐了一口烟雾。 “你傻啊,绑人是要坐牢的,再说,这是大老板决定的,后面还有一连串计划,我是看过了,就老板那手段,算是明白为什么咱们只能当手下小卒了,好了这是第一步,后面就好好看戏就行。” 他收回脚,坐直,手指勾了勾面前的女子下巴,笑道:“或者,回头我讲给你听。” “哈哈——” 沙发上,俩人相视一阵,哈哈大笑起来。 ********** 日光倾斜,喧嚣的城市里,公园是难得一块静地。 微风拂过杨柳,纤柔的柳枝点在静谧的湖面荡起涟漪。沿着公园小湖的小道上,牵着手在走的俩人走过一片又一片的柳荫,就像一对散步的小情侣。 “这里周围人多不多啊……” “不是很多,怎么了?” “我怕他们看出我是一个盲人…” “…我还是一个穷鬼呢。” “哪也不一样啊,我看不见的。” “幸好你看不见,不然会被我样子吓到,我非常的丑,前面好几拨人看到我,马上跑的远远,都不敢回头。” “嘻嘻……骗人。” 小瑜感受到男人手掌的温度,脸上一直都红扑扑的,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会抬起来,露出一对小酒窝,或许只有俩人缘故,她忽然站定,拉住夏亦。 “亦哥…你说你丑,我不信,我想摸摸你的脸…”说到这里,声音小了下来,带着询问的语气,“…可不可以啊?” 夏亦转过脸来,浮起了笑容:“摸吧,别被吓到了。” 得到许可的话语,两支纤瘦白皙的手掌缓缓伸了过去,指尖接触到夏亦脸庞时,微微缩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了上去,慢慢摩挲着这张男人的轮廓。 少女轻声道:“亦哥……当初那个女孩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很好看,也很善良?” 风吹过来,柳枝摇晃,夏亦看着满湖的波光粼粼,偶尔有几只白色的水鸟低飞扑击水面叼走鱼儿,他过了好半响,才想到回答。 “是很好看……也很善良,农村孩子嘛,大多都很淳朴。” 手指摸过眉宇。 “那你有过后悔吗?” “这世上哪有什么后不后悔的,做了就不要后悔,至少我有想过给她报仇,虽然最后没有亲手宰了那混蛋,但总算是将对方送进监狱,也算是报仇了,现在……就是新的生活,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小瑜嘴角微微翘了翘,她收回手,有些紧张的捏着衣角,红着脸有些支支吾吾:“那…还愿意重新接受一个女孩吗……就算她有些缺陷…” “呵……” “你笑什么……说啊……” 夏亦握着少女的手将拉她近过来,抱在怀里,嘴唇在她耳边说道:“接受…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女孩,也只有她不看轻我夏亦做过牢,不看轻我是一个穷鬼……” 少女趴在宽厚的胸膛上,手渐渐搂紧。 远处,胖子坐在公园长椅上远远望着拥在一起的男女,哼了声,“…也不说带我一个。” 举起怀中的泰迪狗,摇了摇爪子:“你说是不是?” 布丁朝他喷了一口,挣脱跳了下去,趁不注意,在他脚边撒了一泡尿,胖子连忙脱下鞋跟在后面追打起来。 天色降下来,夕阳渐渐湖中映出橘红,彤红的光芒里,杨柳下的小道,甜蜜的情侣在走,远处一人一狗追逐。 直到夜幕来临,夏亦才想到该回去了。 “再等等,我想看看漫天繁星。”小瑜拉着夏亦在湖边一颗柳树下面坐了下来,依偎在一起,“最后一次看,还是十岁的时候……” “你又看不…我讲给你听吧。” 夏亦看了看靠在肩上的少女,将她手握住,抬起来指着夜空某一个方向,“那边呢,是人马星座,很容易辨别的,因为它们组合的形状就像半人半马……” 又指去另一边。 “…这边是天琴,那边还有白羊,原本还有牛郎织女星的,可惜今天看不到,等到鹊桥相会的时候,那时你眼睛说不得就好了,我再找给你看。” 小瑜突然站了,伸开双臂高高的举起,朝着天空“啊——”的大声呐喊。 引得周围散步的行人望来目光。 “你做什么?” 少女偏过头笑了起来,无神的眼睛里好像闪出了动人的色彩:“我感觉自己拥抱到了整片星空,它们好像都是我的了。” 夏亦伸手摸了摸她头。 “傻丫头。” “虽然看起来有些傻……”小瑜靠进男人的怀里,望着天上,握住温热、粗糙的手,“但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整个世界了啊。” 夏亦嗯了一声,看着夜空,根本没有任何繁星。 不久之后,三人在街边随便吃了一点东西,骑着三轮车急匆匆赶回锣响街,他们经过振兴武馆,之前夏亦杀人的巷子对着外面街道,一名小孩在路边的梧桐树下玩耍,不经意间好像发现了什么,调头跑进母亲的店里。 过了一阵,拿着一把小剪刀蹲回到原来的位置,在树上一个小洞,挑出了一个东西,叮叮当当的在地上滚动。 “这是什么喔?” 就在小孩将它捡起来时,街边刺来的灯光阴了阴,像是被人挡住了。 抬起小脑袋,见到一名脸色有些颓废的男人,伸出手来,以及手中一张红色的钞票。 “小朋友把这个东西卖给我怎么样?” 小孩八九岁大,自然见过钱的,偏头想了想,伸手将自己好不容易挖来的宝贝递了出去,拿着一张百元钞票喜滋滋的跑去附近超市买零食了。 来往的汽车灯光照在男人脸上,正是通勤局的东方旭。 而手心里,躺着一颗染有血垢的弹头。 “这下还找不着你?!” 第十七章 污秽(一更) 回到锣响街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天色黑尽,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妇人插着腰站在杂货店门口。 “就在这里下吧,我先过去,不然阿姨她又要骂起来了。” 小瑜担忧的声音里,夏亦将她搀扶下了三轮,笑着说道:“骂我到无所谓,要是把德柱一起骂进去就不好了…” 胖子回过头来接了一句:“我也无所谓啊。”的时候,夏亦让他也赶紧回去休息,随后送少女过去那边,只有五十米远,却是说了好几句,“以后想要走哪里去,记得让我带你去。”“店里遇到捣乱的,阿姨招架不住的,就给我打电话。”“没事不要乱跑,夜里无聊就到阳台跟我说……”之类的。 听着夏亦叮嘱、严厉的语气,面上带着微笑,脸色也红红的,微微垂着头,像个小媳妇一样,嘴里细如蚊声的只有‘嗯’‘听到了’ 羞的都不敢大声回应。 然后,就到了杂货店门口,就听妇人声音响起:“几点了才回来,是不是想要在外面过夜了?跟你那死鬼老爸一样,半夜才偷偷回来,信不信,老娘不管你父女俩了,赶紧进去,锅里还有饭菜!” 吵嚷的话语声说完,小瑜脸上还有微笑,她倒是不介意这样的语气,手指头绞着衣角,对身后的夏亦语气轻柔的说了一声:“亦哥…外面也没吃饱,进来一起吃吧。” “吃什么吃,没他的份,这么晚才回来,老娘差点报警了!” 夏亦摇了摇头,将少女推到妇人身旁:“不用了,我肚子不饿,你快进去吧,我也回屋里洗漱睡了。” 将这番话说完后,转身朝对面的居民楼上去,坐在锣响街几个月,也知道那个妇人姓徐,嫁给小瑜父亲之前,丧夫无子,脾气火烈,虽然对夏亦没多少好感,但是看得出对小瑜还是不错的,就是那张嘴实在得理不饶人,无理也要闹三分。 至于下午在公园,小瑜问他的话,夏亦其实并不想讲太多,过往的事牵连了许多事,都是他不愿意回忆的,姐姐…姐夫…还有那个曾经暗恋过的女孩,自己为她报了仇,却间接害死了亲姐,数年监狱里,父母都没来看他一眼,想来也是不打算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了。 有些事,走出了那一步,就没有回头的可能,更没有什么后悔的了。 带这样的思绪,夏亦回到房间洗漱后,在床上翻了一会儿手机,无聊的翻着新闻直到深夜。外面,静下来的街道上,一道身影走过路灯的范围站在居民楼下,迟疑了一阵,才走上楼,又楼道上徘徊许久,方才鼓起勇气拿出钥匙,打开夏亦斜对面的出租房。 还没开灯就看到站在漆黑里的妇人徐秋花。 “还知道回来——” “老婆…还没睡啊。”站在门口的江建城回头看了看对门的女儿房间,小心的关上房门,“天晚了,快些睡吧。” 徐秋花站在那里不动,只是看着他。 “我问你,家里的二十万呢?” ********* 徘徊在楼道的脚步声,对于还没睡的夏亦早就听到了,何况现在五官变得敏锐的情况下,就在那句“…家里的二十万呢?”隐约传入耳中时,他皱着眉头,放下了手机。 自然听得出是谁的声音。 随后,下床打开门站在楼道时,听到了小瑜父母租住的另一间房里传出吵嚷。 “…整整二十万,你都拿去输了,信不信老娘剁了你的手!” “你听我说,我也有苦衷的啊…” “那是给你瞎眼女儿看眼睛的钱啊,你滚出去,给老娘滚!!” 房门打开,江建城被推了出来,呯的一声摔在地上,脸上还有几道被抓过的红痕,他还想起身冲进去,门已经关上了。 “你把小瑜看眼睛的钱,赌了?”夏亦站在黑暗里,嘴唇微张。 陡然听到还有人,见是夏亦站在那里,小瑜的父亲在地上坐起来,陡然挥起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然后又是啪的一声,扇了一下。 “……我也没办法啊,眼角膜移植手术,医院开价就要四十万,就只给半个月的时间,我哪里去找另外二十万?我又不想让小瑜失望……不想让她觉得我这个当爸爸的是窝囊废……只好去赌场碰碰运气,看能不能……” 脚步缓缓走过去,夏亦站到了他面前,垂下视线看着头发挠的凌乱的男人,“要是赌场的钱,那么好拿,谁还开赌场?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不知道……我只想拿回那二十万,剩下的,大不了我去卖血、卖肾…” 黑暗里,夏亦缓缓蹲下,眸底攀爬起血丝:“把你手伸出来。” “伸…伸出来做什么?”江建城犹豫的看着他,下意识的照着话,将左手抬了起来。 一瞬。 刀光唰的一下划了过去,江建城嘴张到了极致,然后又死死的咬住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脚边赫然躺着一截小指,断口处,鲜血翻涌顺着手掌流下来。 “这是我代小瑜砍的……”夏亦擦了擦小刀的锋口,“…那么现在告诉我,那个赌场在哪里?” 不久之后,夏亦回到房里揣了两把小刀,披上外套,径直下了楼。 “他不会真的去找那些人吧……” 楼道上,小瑜的父亲捂着断指站在那儿,直到看着走过路灯下的身影离开,消失在夜幕里,这才想起手掌的剧痛,痛呼着敲响了房门,最后还是妇人带了进去,传来惊呼:“哪里来的血,你手指呢?!” “我断指为誓,往后不再赌了……” ……… 夜深人静的街上,偶尔有几辆车行驶过来,照出的灯光里,闪过单薄修长的身影走过街边的树下,紧跟着拐过一个路口,朝城西郊过去,虽然县城在扩建,但原有的基础上,并不算太大。 深夜十点半左右,夜风挂着破旧写有某某工厂的招牌在风里吱吱呀呀的摇摆,从城市方向过来的黑影径直过去敲响了原本紧闭的铁门,片刻,有人拿着手电照了过来。 “你谁啊?大半夜跑这里做什么。” “耍钱。” 片刻,电筒光靠近过来,那人看着对方面生,说了句:“以前没怎么见过你。”并不没急着开门,而是隔着铁栏门正要开口再询问几句的时候,外面的人影偶然伸手穿过铁栏,一把揪住门后的人衣领,猛的拉过来,望铁栏上一撞。 呯的一声响。 脑门磕在铁栏上面,直接晕了过去,腰间的钥匙也落到对方手中,随着铁链哗啦一声掉落,铁门被推开了,旁边一间看守的小屋发现情况时,有人冲了出来,随后,黑暗里响起两声骨头扭断的声音,映着微弱灯光的身影跨过了地上痛呼、低吟的身躯,朝那边的厂房走去。 前面应该就是了… 他抬手就一拳将附近扑来的一人打翻在地,一直向前脚步没有停留的越过几名前后过来的看赌场的马仔,其中守着锈迹斑斑的厂门混混见到黑暗中一路过来的身影,抄起身边的一柄铁棍刚跨出两步。 下一刻,夏亦走入檐下的灯光范围,照在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瞬,猛的抬脚,持铁棍的看守来不及说出一个字边倒飞出去,嘭的一声,撞在铁门上。 沉重的厂门也轰然巨响,由外向内的被撞开。 第十八章 买卖(二更) 白瓦瓦的灯泡,烟雾笼罩升腾。 赌桌周围还有十多名赌客,大门陡然轰的一声破开,把他们吓得捏着钞票差点钻到桌子底下,或者朝侧门逃跑,发牌的美女荷官连忙拉住一个趁势想要抓钱的人,叫喊起来,一时间引起混乱,周围的立刻围上来二十多名看守,手持器械的望着大门,或拦下四处乱跑的赌客。 夏亦捡起地上的一根铁棍,提在手里就那么走了进去,然后有鼓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抬起头望去。 附近的铁梯上,有一道较矮的身影照着一件衣裳,年约五十多岁,头发、下巴胡子都有些花白,对方拍着手掌,带着几名打手站在二楼铁栏栅后面。 “你就是夏亦,等你好久了!在下王句,你可以叫我老王。” 下一秒,手持器械、刀棒的看守越过了赌客,将夏亦围在了中间,上方,名叫王句的人挥了挥手,“把手里家伙都放下,打打杀杀的成什么体统。” 说着面带微笑的走下铁梯。 “你认识我?知道我要来?”夏亦偏了偏头,铁棍随意的垂在腿侧,目光扫过周围虎视眈眈的一群打手,心里倒也不怯,“还是说,你觉得有这些人在,跟我站这么近,就能有恃无恐?” 踩过铁梯的脚步陡然半空停滞,随后收回去,就站在半中央,王句脸上笑容有些僵硬,片刻,又笑道:“我差点忘了,十六号黑马,可是会所有兵器的……” “所有兵器?有枪厉害吗?还不是一枪的事。”那人身旁,一个穿着灰色马甲,剃平头的男人朝那边的夏亦说笑一句,抬起手,指着自己:“就这么远,耍一个兵器来看看,能不能打到…” 说话的声音陡然变成“啊——”的惨叫,平头男伸着之前抬起的那支手臂,手掌心被一支小刀紧紧的钉穿,插在墙壁上。 “再多一句,下把刀插你嘴里。” 惨叫的那人连忙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四周,不少人揉了揉眼睛,他们只看到对方手动了一下,根本想不通,那柄小刀是怎么飞出去的,把人手掌扎穿钉在墙壁上,这样的力道和准度,还不是瞄谁,谁死,目瞪口呆之下,没人再敢上前半步。 “和气生财…夏兄弟未免出手有些狠了,可惜你不敢杀人,一旦暴露了,你知道后果是什么,不过我有好东西给你,保证你会喜欢。” 王句紧了紧外罩的衣领,笑着挥了挥手,让人将二楼过道用白布遮盖的桌子解开,露出厚厚数十叠钞票,砌成方堆将桌子摆满。 “这里有五十万,只要夏兄弟点头,就都是你的,有余杂货店老板欠的钱,也一笔勾销,你要明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江建城是自愿来赌的……” “条件。” “输掉比赛!”王句蹲下来,点上一根烟,看着楼梯下面的夏亦,“明天你的对手,会是我们的人,到时候希望你能输掉比赛,当然也不能太假,让人看出来。” 他站起身,走上去拿起一叠崭新的钞票,在手里哗哗的拨弄,“打出全国基本没戏,不如收了这笔钱,你我都有好处,毕竟这种大赛,都有博彩公司的影子在外围开设盘口,放了自己的人进去,你一个毫无背景的人,还坐过牢,挡了别人的财路,就是死路一条。” “你也开了盘口?” 夏亦双唇微张,嗓音低沉,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柄小刀,原本还拨弄一叠钱的王句吗,下意识的想要往下蹲,做出躲避的动作,见到飞刀并没有射来,这才镇定的重新站直,将钱放回原位。 “夏兄弟说笑了,你看看这里,我怎么可能有资格开设盘口,自然是后面还有大老板。” 阶梯下面,夏亦看了他好一阵,手中翻飞的小刀陡然一停,收了起来,转身从厂房车间里出去。 “我会考虑的这桩买卖,也喜欢你们说到做到,但是如果当中还要耍什么花样,回去告诉你们背后的老板——” 厂房门口,夏亦停了停脚步,侧过脸来,薄唇微启。 “——我会把你们都杀了。” 一群持着器械的看守面面相觑的目送那道身影离开,消失在黑色里,铁梯上有人憋红了脸才将那柄小刀拔出来,捂着手掌的那人终于凄厉的惨叫出来。 王句掏出绢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要是对方身上还有更多的这种小刀,想要杀死这里的人,真的是来的不要太简单了,他并不知道大老板后面还有没有计划,但是最好还是没有的好。 弄不死这个煞星,可能死的真的会是他们了。 夜色寂寥,传出阵阵虫鸣,很快翻去新的一天了。 *********** 新的一天,天云阴沉,偶尔会挂起风来。 方志驾着一辆警车来到医院,之前他从同事口中听到一个趣闻,前几天有三个混混被人用溜溜球打的鼻青脸肿,还被挂在铁栏栅上大半夜,可对他来讲,这不是什么趣闻。 联想到巷子里凶手杀人的手法,绝对是会武功的,如果这是一条突破口,说不定对案件有重大进展。 匆匆下了车后,他带着两名副手来到同事所说的医院二楼外伤科病房,还没走到病房,就听到门内有三人的声音叫嚷着报仇之类的话。 “还坐什么院,你看我们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病?!” “…就是赶快给我们办出院手续。” “…那家伙一定还在锣响街,回去找他报仇,这次咱们先买好装备,伏击他!” 一名小护士憋着笑从房里出来,见到穿着警服的方志等人,礼貌的点点头,拿着病历去了前台那边,然后,他沉着脸推门走了进去。 不久之后,那名小护士拿着出院手续过来时,红绿黄三个混混眼里包着眼泪,连连摆手:“再给我们办一个月的套餐……有没有优惠啊。” 另一边,方志走出了医院,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做了多年的警察,经验和直觉自然都很灵敏。 三个混混……振兴武馆巷子里的那一刀……都指向武艺高强的人,而且……时间上,夏亦都在附近,坐的地段也是在锣响街。 “希望真的不是你……” 坐上车后,驾驶的警察转过头来,“方队,接下来去哪儿?” 方志摘下警帽,闭着眼睛艰难的开口。 “去搏击大赛会馆。” 阴云翻涌,远去城中心的体育馆,第一滴雨点落下,打在半圆的玻璃屋顶时,主持的话语声里,叫出了十六号,夏亦坐在待战席上,睁开了眼睛。 第十九章 一拳(三更) 背后的大老板…… 赌场的王句…… 常吾…… 振兴武馆……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拿五十万让自己输掉比赛,仅仅是因为外围设下的盘口吗?那常吾一直在外面替做事,那他背后的人,也会不会是赌场王句背后的那位老板? 交河要建市,城南要开发已经不是什么新闻,自己在振兴武馆打跑常吾,也算直接得罪后面那个人,那么,搏击比赛一个盘口博彩,一个在交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可能不在里面掺和一脚。 大赛这次,挡了对方路…… 振兴武馆那次,也挡了对方的路…… …也就说,那个人的想法应该是要除掉我,又不愿沾血才对。 会馆大厅,观战的人越来越多,将观众席塞的满满,其中不少是因为夏亦的比赛专门赶来的,席位上甚至还有自发拉起的横幅,终于上一场比赛结束后,无数的声音混成一片嘈杂,就在主持人上台宣布下一场比赛后,大屏幕上翻出了十六号的数字。 “有请下一场选手,夏亦——” 夏亦缓缓睁开眼睛,背后上方的观众席爆发出呐喊尖叫时,他走上了擂台中间,就此时,擂台的另一边,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站了上来,黑色的背心无法掩盖胸口两块鼓胀的肌肉,两条粗壮的手臂长满了黑毛,活像一头大猩猩站在面前。 大汉没有拿其他兵器,只拿出一副铁指虎,戴上后,呯呯碰了两下,好像在告诉对面的夏亦:这就是我的兵器。 “给我也拿一副拳套。” 夏亦转身走去边缘,接过一副黑色露指的格斗手套,一边戴着,一边走回来,轻声道:“王句的人?” “那你准备好输了吗?!” “条件真的很诱人,尤其是对我这样的人来讲……” 裁判走了过来,将两人分开,确认身份之中,竖起白手套,随后,台外的铃铛敲响,那人抱拳:“猛虎拳,陈龙。” “夏亦!” 就在两人声音同时落下,裁判做了一个手势,朝后推开,看着体格壮硕的陈龙开始朝对面过去,脚步加速起来。 或许两人之间本就存在某个协定,比赛一开始,就没有多余的客套,赤着的脚掌啪啪啪踏出几步,最后一下轰的踏下去,双臂的肌肉猛然绷紧鼓胀起来。视野那头,夏亦摆出的姿态中,拳头摊开成掌,朝着陈龙直接迎了上去。 “喝啊——” 魁梧的身形抬起戴有指虎的拳头,轰然挥拳,夏亦直接单掌硬马硬桥的接下,空气中便是响起呯的一声,下一秒,作拳轰出,被接下,收回,右拳轰出,又被挡下,短时间的左右快速猛攻,全是硬碰硬的格挡声势。 周围没人料到甫一开战,那个陈龙攻击这般猛烈,相反,被看好的夏亦就像波涛巨浪中的扁舟,只能不停的架招防御。 胖子在观众席上站了起来,大喊:“老亦,还击啊——” 擂台上,疯狂的攻守局面里,夏亦架招的手臂陡然稍缓了一下,打来的指虎擦过他手臂,结结实实印在肩膀上,夏亦反手握掌成拳,击在大汉右腰。 俩人各自退出两步,陈龙再次快步欺近,呯呯交手数下,陡然一拳砸向夏亦太阳穴,夏亦双手一架,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向后一拽,撞向边缘的护栏,后者脚掌一蹬,也拉着夏亦猛的撞在角柱上,随后指虎全力砸下去—— 便是轰的一声。 角柱震的灰尘四溅,夏亦矮身从大汉手臂下面抱住对方腰身,一把将魁梧的身形抱了起来,陈龙另一只手反应极快,反勾住夏亦身体,俩人一齐摔倒在擂台上。 就在下坠的瞬间,大汉悄声说了一句只有夏亦能听到的话语:“五十万…别想了,擂台上打死人很常见的。” 落地的刹那,一记刚猛到极点的挥拳打在夏亦侧脑,将他整个人打飞,在擂台上连续翻滚数圈才停下来,殷红的血迹缓缓从头发间流了出来… 全场所有人发出‘哗’的嗡响,站了起来,稍远的一点的,捂嘴望着大屏幕里一动不动的身形,瞪大了眼睛。 二楼正中,对着巨大屏幕的方向,是作为本县唯一赛事承办方的雅座包间。 雪茄的火星在幽暗的光线亮了亮,吐出的烟雾中,一身条纹西服的身影从屏幕上收回视线,轻抿了一口红酒后,放到桌上。 “你们看,只要动动脑子,什么事不能解决?钱?我有的是,就是不给他,耽误我收购,要亏多少钱?要是再让这个人打进决赛,盘口又要损失多少钱?城里其他人会笑话我李方明,被一个坐过牢,一个武馆打杂的绊了两次!” …… 鲜血流淌。 闭合的嘴角抽了抽慢慢勾了起来,眸底纤细的血管像是活了一般,爬上了眼球。 拳头微微抬起,然后重重落下。 …… 条纹的身影有些兴奋的使劲在身旁女伴胸口拧了一把,那女子咬紧牙不敢吭声,直到对手松开后,就兴奋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要养多少嘴?要是输了,亏了,多少人要失业啊!”他走到护栏边上,重重拍了两下铁栏,“心情愉悦啊——” 他身后的大理石茶几上,红酒杯陡然荡起一圈涟漪。 旁边着装性感的女人,觉得自己眼睛花了,揉了一下,再次看去,涟漪又漾了起来,与此同时,脚下都微微感到一丝抖动,下意识的拿着手包站了起来。 护栏边上的李方明停下了声音,眉头皱了起来,明显他也感觉到了,看去不远的常吾问了句:“怎么回事?” 后者正要走过去开口,脚下又是一震,沙发那边女子“哎呀”一声惊呼,高跟没有踩稳,跌坐下去时,四周的观众席上,黑压压一片身影站了起来,东张西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有觉得是不是发生地震了。 擂台中间,救护人员冲了上去,一部分跌倒在地,一部分准备先展开急求,那边裁判也过来宣告陈龙获胜,就在举起对方手臂向观众示意的一瞬,听到有个声音响了起来,那陈龙放下欢呼的手臂,猛的转身看过去。 急求医护人员还未拿出仪器,地上原本重伤倒地的人站了起来。 “这一拳真重……原来你们是打这样的主意,那真是太好了…呵呵…哈哈哈——” 拳头捏紧,跨步,脚尖猛的一点擂台,然后整个人高高的跃了起来。而陈龙看着划过半空与聚光灯重合的身影,感受到的是一股针扎肌肤般的杀意。 他“啊——”歇斯底里的咆哮,陡然挥拳迎上。 对面,跃起的身影,转眼即至,夏亦直接一拳轰然推了过去。 ——拳炮狮子吼! 第二十章 一环接一环 看台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随那道跃起的身影站了起来,二楼包间的护栏后面,李方明狠狠一拳砸在铁栏上面,然后双臂撑着几乎倾斜探出去的上半身,面目狰狞的嘶吼:“把他给我再打趴下啊——” “啊——” 歇斯底里的咆哮,陈龙捏紧了指虎看着落下,跨步的身影,右臂肌肉鼓胀到了极致,面对对方轰然打了一拳,同样挥拳……迎了上去。 ——两只拳头相触。 带着冲势迎上的陈龙,魁梧的身体在瞬间向后飞退,赤裸的双脚踏踏踏猛踩,止不住的移动,周围以及不远的裁判都无法理解这一拳的力量有多大,只感觉到空气有轻微的一声呯的响动。 而作为当事人的陈龙右臂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在顷刻间的接触,视线里仿佛看到了聚光灯投下的光线都在微微扭曲了一下,扩散出波纹来,然后,脑子里便是一片空白。 身体轻飘飘的向后飞,然后结结实实的撞在擂台护栏上,护栏里的尼龙绳绷紧,紧跟着轰然扯断,整个人在半空翻了一翻,狠狠摔擂台下面的地上。 毫无知觉的手臂上,铁制的指虎裂出一道裂纹,在医护赶来,将陈龙抬走时,崩开,静静的躺在了地上。 “夏…十六号…夏亦获胜!”裁判颤颤兢兢的走过去,举起夏亦的手臂。 像这种连人带护栏都一起打飞的一拳,他当了这么多年裁判,几乎听都没听说过,喊出获胜的时候,人都还有些如梦初醒的感觉。 观众看台上、待战席,惊叹的声音犹如海浪陡然扑在了礁石上,掩盖了比赛结束的铃铛声。 二楼包间铁栏梆的一声踢响。 李方明收回脚,掏出一支雪茄,常吾连忙过来点燃时,他吐了一口呛人的烟雾,面色凝重的看着走下擂台的夏亦,坐回到沙发上,伸手揽过旁边短裙黑丝的女人。 “真他…妈的废物!” 常吾躬着身过来,点头道:“陈龙确实废物了一些,路都铺好了,竟然还会输了。” “说的也有你!”李方明伸手端过红酒还没到嘴边,陡然挥臂摔在地上,踩着玻璃渣站了起来,“幸好我还备了另外一套,打电话报警,就说会馆打死人了。” 他吸了一口雪茄,伸出手来,女人连忙起身握住,一起走下楼,李方明朝身后挥了挥手,声音同时也传出。 “让安排的人动手吧,让那个叫什么亦的,明白什么是手段。” 站在沙发旁的常吾,就是喜欢在这样的人物手下做事,有手段干净、从容的感觉,而且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旋即。 他找来手下,吩咐了一句:“做的漂亮一点。” 然后,转身走去铁栏,包裹的绷带下面,有着俯瞰众生的豪迈。 ……… 下方,赵德柱挤过涌动的人群,从观众席上匆匆下来,远远的就朝等候的夏亦挥手,跑近到旁边,扬着手中不知哪里捡来的拉罐,兴奋的四下挥舞。 “老亦,你那一拳,太霸气了…你是没看见,我旁边一个女子激动的都快尿出来了,夹着腿蹦啊蹦的,白花花的大腿,把眼睛都能晃花。” 说笑两句后,他才想起夏亦脑袋的伤,连忙从兜里翻出卫生纸来,“还有没有事?疼不疼?” “没事了…只是擦破了点皮。” 夏亦露出一个笑容宽慰他。其实陈龙说话的关头,就已经做出了隐蔽的规避动作,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看看那五十万到底能不能真正拿到,而眼下看来,那笔钱不过是诱饵,真实的目的就是想要在擂台上打死他,还不用负刑事责任。 走动的视线里,越过人群的后方,隐约看到了闪烁的警灯,一辆警车开到了会馆门口停下,他怔了怔,玻璃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警服下了车。 方志带着两名警员踏上石阶。 另一边,人群后面,有人低声吩咐:“过去撞那个人。” “放心,碰瓷我是专业的……记得事后给钱!” 一名矮小瘦弱的人,一脸无赖的表情,露出大黄牙提醒了一下后面的人,朝涌动的人堆挤了过去,然而跟在他身后的人影,悄悄从兜里拿出一支注射器,悄悄拔掉了针头上的帽子, 而拥挤朝外面走去的夏亦看着玻璃门外走来的方志,愣神的同时,侧面一道挤过来的身影陡然撞在他身上,几乎是本能的挥手,将对方推开,那人像纸糊的一般,轻飘飘的向后倒了下去,砸在身后一名男人身上。 一支针管也在瞬间刺入对方后背,无赖瞪了瞪眼睛,张合了一嘴,只发出“哎哟”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杀人啦——” 抽出针管放进兜里的一瞬,扶住无赖的男人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来人啊,别让那个夏亦走了!他刚刚杀人啦!!” 夏亦和胖子回过头愣在原地,后者直接冲过去,“胡说!明明是这家伙自己撞过来的,装死啊,是想碰瓷是不是?这里就有医护的,还有摄像头!” 旁边,夏亦心头猛的一跳。 外面的玻璃门推开,方志带着人已经走了过来,围观的人见来了警察,纷纷让开一条道来,有多嘴的人在喊:“警官,那边杀人了!”是一些其他武馆的人,想要落井下石。 与此同时,会馆中的医护人员也正在过来。 方志看着被一群白衣医护抢救的身体,脸色沉了下来,扭头望着夏亦:“…这是怎么回事?” “喂喂,姐夫,你一定要明察秋毫啊,不是老亦做的,那人自个儿撞过来,被老亦推了一下,摔在地上,这明显是碰瓷啊。”胖子连忙开口解释。 “谁是你姐夫!”方志吼了一声的同时,那边医护人员也在大呼。 “病人没有脉搏……” “心跳停止。” “瞳孔已经放大,叫殡仪馆的车来拉人吧。” 周围一片混乱,拿手机录像的、大喊朋友过来看戏的、捂着嘴不敢说话的,但无数的目光都集中对峙的两道身影上,胖子瞪圆了眼睛,不相信就那么轻轻一推,人就死了。 随后的视线里,方志掏出一副手铐,锁在了夏亦手腕上。 “不管这个人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但终究是死人了,你要随我回去调查……” 那边的胖子冲上去大叫:“姐夫…姐夫…与老亦没关系,是我推的,是我推的!”但他被两名警员拦了下来。 方志根本不理会叫喊的赵德柱,紧抿着双唇,目光看着一句话都未说过的夏亦,“……如果与你没关系,姐夫给你赔罪!” “…但现在,请理解姐夫是一名警察。” 夏亦看着手腕间的手铐,回头看了一眼擂台,沉默的点了点头,跟着方志在一片目光注视下,走出了会馆,上了警车。 车内,警讯在通讯器里响了起来。 “方队长,刚刚接到总台那边传来的消息,会馆发生命案” “我就在会馆,嫌犯”他抬起看了一眼后座的夏亦,嗓音低沉:“已经抓到了。” 随后,嘭的一下将通讯器挂回原来的位置,留下一名警员看守现场后,发动车子驶离了这里。 第二十一章 勿念 天是铅青的颜色,朦胧的水汽笼罩在城市上空。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夏亦看着在躲雨飞跑的行人、雨中依偎的情侣,城市的景色在车窗外飞驰向后过去,一眨不眨的眼睛里,不知蕴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副驾驶的一名警员也只是知道两人的关系,态度上也客气不少。 “方队长最讲公正,你放心,等到法医出具检查报告,与你无关,都会还你青白的,警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车内的两人始终保持沉默,他见没人回应,讨了没趣的重新坐好。 片刻,沉默许久的夏亦,终于开口。 “去警察局之前,能不能……先去一趟锣响街。” 副驾驶上的警员转过头来:“是要拿换洗的衣服?” “不是…想去见一个人。”夏亦看着窗外连天的雨线,喉结有些酸痛的滚动一下,“…总要,对她说一声再见……或者,不要再见了。” 飞驰的警车陡然一打方向,在雨中吱的一声急刹,积水四溅开来,然后在路边停下。 方志压着刹车,双手死死的握着方向盘,目光之中布满血丝,两腮鼓胀紧绷,看着雨刮器一下一下的晃动,好一阵,紧咬的牙缝里才挤出声音。 “小亦…我问你,振兴武馆巷子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杀的,老实回答我。” 夏亦从车窗外收回视线,看着前面肩膀微微颤抖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是。” “啊——” 方志猛的一拳砸在方向盘,车的喇叭声陡然在路边响了起来,吓得来去的路人远远躲开。副驾驶的警员看着那张充满怒气的脸,小声道:“方队……方队…别生气,只要带他回去,将事情坦白,还可以争取宽大处理的。” 握着拳头压着方向盘的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压抑着情绪。 “…我对不起你姐……我把她弟弟亲手抓走两次,以前跟你说过的啊……为什么就不走正道,你杀了人知不知道?!干干净净的不好吗!你让我怎么办……” 方志死死咬着牙关,终于压抑的喊了出来:“…我是你姐夫……但也是一名警察啊!怎么能放过你!放过一个杀人凶手!” “巷子里的人有枪…他对我做出攻击姿态,我不知道他是谁,换做是你,方队长,你会怎么做?”夏亦看着反光镜里红着眼睛的男人,低声反问。 方志放开手刹,重新发动汽车,紧抿双唇,简单的说了一句:“这里面有误会,我会去交涉。”车头猛转,调头去往城南。 不久之后,水汽蒙蒙里,警车在街口停了下来,从车窗望去,能看到‘有余杂货店’的招牌,车中的警员想要带他过去。 夏亦站在雨中摇摇头,视野里,他能看到雨帘背后的少女依旧站在柜台后面,名叫徐秋花的妇人冒着雨从药店出来,跑进杂货店里。 “我就不过去了……能帮我找一小块木片吗,巴掌大就可以。那傻妮看不见,只能用手摸的。” 那警员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走出来的方志,后者点点头:“去找一块吧。” 警员离开,方志掏出一支烟递过去,替他点燃,一起站在关了铺子的屋檐下,望着远去的杂货店。 “她先看上你的,还是你看上她了。” “是她眼瞎……才会看上我的。” 屋檐织了雨帘,有溅开的水滴落进了夏亦的眼睛里,又淌了出来,他笑了笑:“…她眼睛快要好了,跟我这种杀人犯在一起,只会毁了她……知不知道……这个傻姑娘,有个心愿,想飞上蓝天,当一名空姐…呵呵…当一名空姐……” 夏亦深吸了一口气,垂下头,“…那就更不能耽误她,你说对不对?等出来的时候,我估计都老了,当然若是还能出来的话……” 方志看着雨帘落下来,沉默的抽着烟。 片刻后,出去的警员带着浑身水渍跑了回来,手里还有一柄小剪刀和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小木片。 “谢谢…” 夏亦接过后,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在上面刻了几个字,那名警员探头看了一眼,将脸撇开,低声叹了口气。 “我去替你送吧。”方志接过木片,将烟头一丢,朝着那边杂货店过去。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上街的人也并不多,偶尔有一两个看到一身警服的身影,都未畏惧的躲开。站在柜台后面的少女听到积水中走来的脚步声,脸上微笑起来,“请问你需要什么?” 脚边的布丁朝来人汪汪两声。 店里,徐秋花正将地上的水渍拖掉,听到动静,抬头见到一名警察站在店中,连忙放下拖把,凑上来:“你……你是来买东西,还是有什么事情……” 江建城从屋里探出头来,一见到警徽,吓得又缩了回去。 店门口,方志看着少女俏丽的脸蛋保持的微笑片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是关于夏亦的…他让我……转告一个叫江瑜的女孩子……”他话语顿了顿,最后一句说的有些艰难,“……不要等他了。” 小瑜想了想,又笑起来:“亦哥今晚是不回来了吗?” 她捏了一下朴素的衣角,低了低头,摸索柜台,拿过角落一张抹布,手微微颤抖的擦着玻璃柜,笑着说:“不回来也好,我还有很多事要忙的…亦哥那边打赢了,肯定要和胖虎哥出去庆祝,说不定还交了好多朋友,他那么厉害…总…总会有应酬的……阿姨…你说是不是?” 少女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旁边的徐秋花没有点破警察的身份,自然看的出夏亦该是犯事了,担忧的说了声:“…小瑜。”时,方志也开口直接说破。 “往后也不会回来了。” 他伸出手,将那枚小木片放到了柜台上,“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说完,转身离开了杂货店。 拿着抹布的小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徐秋花过来拉她手时,被她挣开,手飞快的在玻璃柜上摩挲,终于摸到那枚木片,指尖划过上面刻着的字迹,一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有泪水从眼角滚了下来,滴在柜台。 徐秋花看了一眼,眼眶也有些湿红,将身子转开了。 木片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愿你飞上蓝天。 勿念。 “亦哥——” 小瑜捏着木片一下冲了出去,双脚飞快的跑在街道,脚下不稳,被绊倒在坑洼的积水里,雨水溅在她脸上,朝着之前脚步声远去的方向,撕心裂肺的哭喊出来:“——你回来啊!!” 布丁从她身旁飞快的跑过,朝着远方发动离开的警车追了上去。 …… 隐约听到少女的声音,夏亦只是闭着眼,没有回头。 “我看的出那是一个好姑娘。”方志心情沉重的说了一句。 “嗯。” “你和她撇开关系是对的,先不谈之前杀人的事,会馆那个死人,我能感觉到有些蹊跷,你挡了别人的路子,就被栽赃陷害,这种套路,我比你明白。” “嗯。”后座,夏亦还是简单的应了一声。 警车驶上去往城中心的道路,大雨愈发密集起来,来往的车辆渐渐稀少,前车窗的视野也变得不清晰,就在雨刮器嗡嗡的快速晃动间。 后座有声音响起来。 “……方队长有没有觉得,有时候这个社会中的一些人,对待其他人的态度上太不友好了,每个人都在努力活着,想要活的更好一些,就因为挡住了别人的路,会落到一个凄惨的下场。” 手铐发出轻微的声响,剪刀尖锐的一端慢慢插进了钥匙孔里。 “出狱后,其实我一直就想当一个好人,背后被人说,也无所谓的,反正做错了事,就当是惩罚好了,但这一次……我想疯狂一回了,不想再做畏首畏尾的懦夫。” 开车的方志眼皮猛跳,抬起头望去后视镜,对上的是一双仿佛剥去了感情的眼睛,眼白全是血丝交织着延伸到瞳孔里,他大喊:“你想干什么——” 刹那间,副驾驶的警员转过头,直接被伸来的拳头打晕。 一双手铐也在同时拷上方志的手腕,另一端挂在了方向盘上,夏亦直接抓住盘子猛的一拉,行驶在公路上的警车偏转,驶离了道路,朝着路边的绿化带撞了过去。 便是‘轰’的一声。 警车高高的抛了起来,带着碎裂的砖块、泥土又嘭的坠落地上,侧翻滑出长长的一截痕迹,微开的车门,下一秒,被一只脚蹬的翻开。 “别做傻事…” 方志有些神志不清的趴在车内,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道身影手中拿着一把枪,站在雨中,他轻呼出声音的同时。 夏亦侧脸看过来,手指放在唇间‘嘘’了一声,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 “好好睡一觉,明天看新闻。” ********** 雨幕连天,远去城北方向,临时落脚警察局的东方旭终于拿到了化验单,上面是血样对比的报告,终于在末尾看到了一个名字。 “夏亦……”他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一名递交报告的通勤局组员,接着说道:“通过资料显示,这个人因为故意伤人入狱过,几个月前才放出来,而且……还和警局的方队长,有姻亲关系。” “叫人集合,给方志打电话询问在什么地方!”东方旭一边查看资料,一边往外走,“另外,通知增援过来的z9成员,我需要配合,还有查到那个夏亦的电话,进行跟踪。” 一连串不带停息的话语声里,他走出长廊,正厅里坐着的一名紧身红衣,染着一头蓝色头发的女子紧跟过来,两人握了握手,分享了情报,随后拉开车门,东方旭和那名女子坐了上去。 “——出发!” 三辆商务车,一辆轿车驶入街道。 第二十二章 狂兽(一更) “小亦……别乱来啊。” 雨水哗哗落下来,浸进蛛纹裂开的车窗,方志稍恢复了一点神智,使劲的想要爬出来,朝着雨中的夏亦嘶喊:“把枪放下…知不知道,你那天杀的是通勤局的人,他们现在到处在找你,跟我回警局……姐夫,至少能保证你的安全……” 汪汪—— 也就这时候,一直追在后面的布丁冲了过来,冲着窗里的人狂吠一阵,邀功似的跑到夏亦脚边,摇着尾巴。 “方队,那个通勤局,我会陪他们玩玩的。”夏亦摸了摸布丁湿漉漉的脑袋,转身朝公路附近的一家超市过去,边走边掏出了手机,播出胖子的号码。 车里,方志还在大喊。 “回来啊!不要冲动——” 随后掩盖在哗哗的雨声里。 夏亦理也不理身后的声音,看着手机上的号码正在拨出,片刻后,刚一接通,就传来赵德柱着急的声音:“老亦,你没事吧,我正往回赶…” “不要回锣响街,你直接去城西郊外,一家废弃的工厂…” 只说了一句,他便挂了电话,看了眼身边一直跟着的泰迪,嘴角陡然勾出弧度,径直走进站了人的小超市,掏出被雨水打湿的钱。 “一根火腿肠,一卷透明胶带。” 那店老板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连忙把这两件东西找出来,直到对方拿了东西离开,他还愣在那里看着远处雨中侧翻的警车。 夏亦在外面找了一根树枝,将火腿肠绑在上面,一边又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然后将拨号键按下用胶带死死缠紧,连带树枝一起绑在泰迪的身上。 小狗望着垂在嘴边的火腿肠,撒开小短腿去追,越跑越远,他最后看了一眼警车,转身离开,消失在雨幕里。 “小亦——” 方志终于踢开了玻璃窗,但一只手被锁在方向盘上,只得朝身影消失的方向嘶吼了一声,就在这时,车内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他急忙拿起来,就听里面传来东方旭的声音。 “方队长,你在什么地方?夏亦他和你……” “别管这些,夏亦暴走了……他要…大开杀戒了……你们快去阻止他……”方志犹豫了一下,低下声音:“但是,请别杀他……” 城市另一端的道路上,行驶的商务车内,东方旭拿着通讯器怔了一下,偏过头,语速极快的朝一名戴着耳机监听的同事吼道:“定位夏亦的手机——” “正在确认方位…”那名通勤局组员看了一眼屏幕上出现的红点,和旁边侧屏显示的一组数据,回头:“对方正在城南附近,正在与人通话……” 东方旭坐正回去,开始检查起枪械,“把正在通话的另一个人也监控起来,派一队人过去。”手猛的一拍,弹匣咵的一声,推进枪柄里。 他按着耳麦,声音低沉:“方队长,这件事通勤局接手了,你们就不要插手进来。” 声音里,车队分出一辆商务车朝监控的另一个手机号码所在地驶了过去。 而城中某一个别墅内,正在与家人吃饭的马琳拿着手机‘喂喂’了几声,里面除了雨声、汽车驶过的声音,并没有其他话语回应她。 “这个夏亦搞什么鬼?” 刚挂下电话,放到一边,手机随后又响了起来,还是刚刚的号码,连续几次后,女子直接将手机一关,丢到了桌上。 “烦人……”她嘟囔了一句。 窗外,哗哗的雨声里,雷声在天际炸响,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西郊外的废弃工厂,有黑影翻越墙壁,轻轻的降下来,微红的眸子望去前方的厂房,通明的灯光照出破旧的窗户,旁边另一间小屋几个人正在吃喝东西。 “五十万…那小子也不动动脑子,钱那么好拿的吗?” “…就是,光能打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大老板一通阴谋给拿下了。” “去去,会不会说话!” “你们先吃,我到门口放点水……” 屋里有人出来,走到门口打开拉链,咒骂了一句:“什么鬼天气。”时,侧后方,一道身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无声的靠近过去,照出窗户的灯光里,一只手忽然闪过,一把捂住那人口鼻,拉进黑暗,只听咔嚓脆响,脑袋张着嘴扭曲了一个方向,歪斜的躺在了地上。 浑身雨水的身影从尸体摸一把匕首,朝眼前的小房走了过去。 视线划过窗户,还有两个人围着一张桌子边喝酒,边吃菜,推开门时,端着酒杯的一人转过脸来,“去那么久,快坐下……” 脸上,表情陡然僵住,说出的话语转成:“…你是谁。”的瞬间,匕首直接钉在他脑门上,身体后仰倾倒,另外一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手从背后按在了他脑袋和下巴上,然后……猛的一拧。 尸体瞪大着眼眶软软趴在了桌上,夏亦抓过盘里几片肉放进嘴里,咀嚼着,伸手拿过门边一根铁棒,拖在地上,随着脚步划过泥泞的地面,他偏着头,看着厂房,一扇扇亮着灯光的窗户从眸子里过去。 厂门口两名守卫躲在檐下抽烟,有东西在地上拖行的声音,回过头,下一刻,便是嘭嘭的两下,脑袋直接凹陷下去,另一人直接一头撞在铁门上。 原本雨天,又到了下午,来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里面只有几个人还有王句围拢在一起吃火锅,包扎手掌的马甲男,左手拿着筷子正在说话。 “…王叔,你是不知道,那小子被这碰,整个人都傻了,死人了啊,小事都会变成大事,何况还是会馆那么多人面前。” 王句笑眯眯的听着他说完,在锅里烫了一筷鹅肠,“这江湖上就是这样,光有狠是没用的,还要有黑心肠,别人下不去手的,你下的去,那你就能立足,不然你以为大老板怎么从一个小混混变成老板的?你呀,也不要光顾着斗狠,要跟着大老板学……” 嘭—— 大门轰的向内撞开,头破血流的看守扑了进来,摔在地上,正围坐火锅旁的几人一个激灵,立刻站了起来,下一秒,门口有东西掷出,最前面的一人顿时发出惨叫,额头飙出血来,铁棍反弹翻飞。 带着水汽的身影跃起,伸手抓过回落的铁棍,然是照着旁边一名看守劈头砸了下去,粘稠的鲜血如喷泉般喷进火锅里汤底里,随着汤汁一起翻涌。 一瞬间四人去了两人,只剩下王句和马甲男,二人也才堪堪拿起旁边的啤酒瓶和一把刀,颤颤兢兢的看着就那么走过来的夏亦。 “常吾在哪里。” 带着湿气的冷风吹进大门,灯泡摇晃间,浑身湿透的男子提着染血的铁棍望着对面两人,他将棍身敲在桌上,冷漠的偏了偏头:“你们俩,谁先来?” “挡住他——”王句惊恐的大喊,身旁的马甲男朝着酒瓶“啊——”的冲了过去,挥过去的酒瓶反被抓住,推回来,呯的一声在他脸上砸的碎裂,夏亦反手抓住他头发,往下一按,将对方整张脸浸进汤水沸腾的火锅里。 “你放了他…也放了我…”王句看着身体不停挣扎、抽搐的马甲男,指着二楼铁梯上面,“钱都在上面,原封不动,你拿去…放过我们叔侄好不好?” 夏亦笑着摇了摇头,手一松,那人已经不动弹了,整张脸都煮熟了。 “我说,我说,常爷这会儿该在外面,一个叫常客来的地方,打麻将……”王句说完,转身拔腿就跑。 下一秒,踢起了一张椅子,直接将想跑的王句砸翻在地,他拖着铁棍走了过去,一脚踩在对方后背,轻说:“上次我说过……会把你们全都杀了。” 铁棍砸在地上,与王句的脑袋平齐。 “…开赌场,让多少人家破人亡,还不起债的,逼良为娼的事,没少干吧……” 铁棍像是打高尔夫球般,扬了起来。 “心里没有善良的,我今天晚上,基本都不会放过……” 摇曳的灯光照着人影落下的铁棍,映射到墙壁上,鲜血随着抽搐的身体渗过灰尘,在地面形成一滩,朝四面流了过去。 不久,夏亦将铁棍随手一扔,走上二楼,找了一个旅行袋,将桌上盖着白布的五十万现金全部丢进去,走出这里。 废弃工厂铁门外面,一辆三轮吱嘎吱嘎的蹬来,胖子见到站立在荒草边的人影,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后,跳下了车跑过去。 “老亦…你叫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面…” “别管里面是什么,把这袋子里的钱拿四十万给小瑜治眼睛。”夏亦打开袋子,露出层层叠叠的钞票,“剩下的…你拿去。” 赵德柱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整个人笑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好好…太好了。”他将袋子放上三轮,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过头来,“等等……老亦,你这话怎么感觉像是要出事了……你还是把话说清…” 肥硕的身体被推了一把,撞在车头上。 夏亦看着他,一字一顿:“立刻带着钱滚。” 随后又是一脚踹在胖子屁股上,大吼:“滚啊——” 他站在黑暗里,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不再理会胖子,转身投入黑色。 第二十三章 杀穿城 九点三十五分,雨势不见停下来,非夜市的街道上,已难见行人,偶尔会有一两辆车子穿梭过去,昏黄的路灯下,一间卖速冻食材的商铺正准备打烊关店,微胖的厨师端着没卖完的饺子、抄手去往后面,再返回来时,冰柜被打开一截,随后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雨夜里。 “谁他娘的手贱,偷我一只羊腿啊——” 沿着速冻食材店的延伸去往前方街口,路灯下一道身影快速走过,很快融入黑暗里,一只带着冰霜的羊腿沾着雨水随着走动,在手中摇摇晃晃。 偶尔有巡街的协警开着四轮电动车过去,身影都会在阴暗里躲上一躲,再继续前行,不久之后,他在一间店铺下面停了下来。 抬头望去,上面写着:常客来三个字,便是走入旁边的巷子,隐约听到里面传来麻将搓动的声响,以及咿咿呀呀的一段京剧。 片刻,他敲两下门。 灯光随着门扇打开,投了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褐色毛线背心,有些浑浊的眼睛打量门外的夏亦。 “你找谁啊?” “常爷是不是在这里打牌?” “哦,找常爷啊,他在二楼靠窗户的包间里,你自个儿去找吧。”老人慢吞吞的说完,打开门放年轻人进来,看了一眼对方手里提着的羊腿,摇了摇头,叮嘱了一句:“这么晚了,还吃油腻,对身体不好的,年轻人。” 便是走回旁边的小房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黑白屏幕上播放的京剧,手拍着膝盖摇头晃脑,跟着哼唱。 “白门楼上旌鼓响,城外千军万马山色颓” …… 楼道上,湿漉的鞋子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 “……看那温侯奉先君,一身金冠锁甲合衣眠。” …… 楼道灯光昏暗,负责掺茶递水的服务员小妹,看到上来的身影,保持着笑容,将门扇打开 … “猛听得塔楼鼓声震,持戟上马把妻女别——” 门扇打开,坐在旁边沙发抽烟玩手机的一个马仔抬起头来,看到进门露出侧脸的身形,厉声喊道:“夏亦!!” 冰冻坚硬的羊腿做出了回答,轰的扇在他脸门上,在身体倒飞出去的瞬间,那边打牌的四人掀了桌子,抽出随身的武器。 抛飞的麻将、断裂崩开的牙齿、陡然的混乱在这包间里掀了起来—— ******** 雨点打在庭院的树叶上,一栋小区别墅里,马琳皱着眉头坐在客厅看着手中已经关机的电话,感到一丝心绪不宁。 “会不会是武馆里的同事有急事找你?”旁边的母亲看女儿一副皱眉的神色,关心的问了一句。 马琳摇摇头,“鬼才知道…又和他不熟。” 说话间,弟弟马善急匆匆的从楼上跑下来,指着外面,“妈、姐,外面来了好些人。”便在此时,就听到父亲的声音在说:“你们干什么的!” 女子连忙起身走了出去,就见门口几人,有男有女,穿着黑色西装正掏出证件给这一家人看。 “请问,马琳小姐是不是与一个叫夏亦的人通过电话?” “通过。”马琳走到父亲前面,直视对方,“不过,那边没有回应,我就挂了电话,然后一直不停的打过来。怎么了?那个夏亦是不是惹事了?” 带头的一名黑衣女子与同伴对视一眼,只说了句:“打扰了。” 转身回走,然后按住耳麦,对着领间的通讯器说道:“东方,我们被耍了……” 与此同时。 城南方向,两辆商务车、一辆轿车停在一条街道上,十多名通勤局的握着枪械,快速跑向显示器上标出的地点——前方一条暗巷里。 东方旭站在路灯下,雨点从划过光芒牵出雨线,朝巷口两边戒备的同事点了点头,然后,举着枪冲了进去,前面堆积的垃圾堆里,一阵晃动,有人上前一脚将上面的纸箱、垃圾袋踢开,大喊:“——别动!” 此刻,东方旭耳中耳麦传出女声:“东方,我们被耍了……” 他看着垃圾堆里,一只浑身湿漉的泰迪狗叼着火腿肠,吓得竖起了耳朵,望着黑乎乎的几支枪口,坐在地上疯狂的摆尾巴,背上,一部手机被胶带缠在那里。 “……我已经知道了。”挂断通讯,东方旭猛的一脚将旁边的纸箱踢飞,转身回到车上,“全城监控录像查到什么没有…” “还在筛选、对比身形。” …… 常客来麻将铺,一道人影轰的砸在包间墙壁上,震的玻璃窗嗡嗡作响,楼道间的服务员慌慌张张的跑了下去,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包间内,横七竖八躺了数人,满脸鲜血淌了一地。 一滴一地鲜血顺着冰冷的羊腿滴落光洁地板上,夏亦踢开脚边的一口刀,站在脑袋缠着绷带的身影面前,将对方掉落的手机捡起来,递了过去。 “东西掉了,拿好。” 常吾本就有伤在身,就算完好状态也不是对方的对手,之前与兄弟们一起冲上去,结果一只手直接被砸断,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靠着墙角都在发抖,之前白天在会馆的从容和淡定早就没了。 “别过来…夏亦…杀人是犯法的…你不能这样做…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再动手了…再说,我们也是算是有旧的啊…” “告诉我身后的老板坐在哪儿,叫什么名字?” “没有…振兴武馆的事只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常吾并不蠢,他也是武人,明显感觉得到对方身上的杀意,但说了,万一老板逃过一劫,死还会是自己。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你要相信我啊……” 手里的电话陡然响了起来,夏亦垂了垂视线,从他手中拿过,接通后放在耳边,另只手按住对方口鼻,就听里面,李方明的声音在说:“到我这里来一趟。” 通话断开。 “这不是有了吗?”冰冷的字眼从夏亦薄薄的唇间发出。 陡然的一通电话,让常吾本来准备好的说辞,重新憋了回去,看着矗立眼前的身影,几乎整个人都处在崩溃中。 “我说…我说…背后确实是有一个老板,他叫李方明,在城里有几套房产,不过今晚会坐在林荫花园的独栋别墅里,会馆的事、振兴武馆的事、还有赌场那件事都是他安排的,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一个打下手的啊……” 常吾吞咽了一口唾沫,悄悄抬起视线,伸手摸去腰后的一瞬,头皮陡然一紧,匕首从后腰皮带上叮当一声掉落,他“啊啊啊…”的惨叫,挣扎着,被拖行了一段距离,一头撞碎了玻璃,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在巷子里。 夏亦走出门,下了楼道,抬手伸去旁边抓过服务员的手机,然后捏碎,径直出了侧门,踩着缓缓蔓延的血迹边缘,离开了巷子。 身后的房门里,老人摇头哼唱着京剧的声音还在持续。 “……常征将,千里马……哎呀呀呀……单骑挥戟千军辟,誓要杀杀杀杀杀杀……”电视上,一名老生挥舞一柄画戟,长调呐喊:“…杀穿…城——” 看门老人一拍大腿,鼓掌大叫了一声。 “好!!” 第二十四章 杀上门(三更) 轰——哗—— 闪烁的电光划过积压的云层,青白的电光照出全境玻璃窗前的身影,李方明放下电话,丢到沙发上,拍拍旁边穿着比基尼的女子,露出的半边丰臀,让她落一个地儿来,随后坐下,伸开手臂压到沙发后靠上,视野之中,数名身着暴露,年轻性感的女子在劲爆的音乐里搔首弄姿,撩起长发,回眸看向金主,摇曳着腰肢,摆动结实、浑圆的臀部,充满了暗示。 外面雷声轰隆隆的滚过天际,仿佛在人的头顶炸开。 闪烁的灯光里,有两名手下捧着一条长盒挤了过来,放到李方明面前,后者贪婪的嗅着盒子上面木漆的味道,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抹冰冷的森寒映在了他脸上。 ——里面是一柄倭刀。 “倭人就是奇怪,明明是刀,非要说是剑。”他轻轻抚刀口,指尖在深寒的刀身上弹了一下,不由感叹一句:“好刀啊!” 周围手下人围过来齐齐点头,赞叹:“确实是一口好刀。” 李方明握着有些沉的倭刀站在起来,舍不得挥舞,就那么捧在双手里:“这是岛国的长谷先生专门托人帮我弄到的,听说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倭人剑客所有,有好几百历史了,他知道我有收藏刀剑的喜好,所以才托人寻来,这份情,好重啊。” “那个长谷先生在岛国好像是涉黑的,他送这样礼,恐怕不安好心。” “他在岛国再横,到了这边,也要靠我们啊。”李方明斜斜垂着那柄倭刀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天空的电闪雷鸣,“帮他安排几个人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毕竟也需要混口饭吃嘛,对不对?” “对了!” 他将这口宝刀插回鞘内,让人拿去珍藏室放好,随口说道:“给老王打一个电话,让他把那五十万给兄弟们分了,顺便也让他过来看看我这把新得兵器。” 片刻后,打电话的手下凑近,低声道:“老板,王叔的电话打不通……” 像王句做的事情,不过何时何地都会保持二十四小时电话畅通的,就算是没电,也可以在赌场充,听到手下的汇报后,李方明皱了皱眉。 “老王从不是大意的人。” 旋即,从沙发上拿过手机给常吾拨了过去,过了好半响,那边接通了,一个颤颤兢兢的女子声音在说:“…常爷…死了…刚刚被救护车拉走……那人好像是寻仇的。” 呯—— 手机在地上碎裂成几块,李方明朝那几个还在蹦迪的女子大吼:“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那些女人被手下人驱散带走后,他张开手掌按在玻璃窗上,深吸了几口气,呲了呲牙,偏头招来身边的几名手下。 “给外面的兄弟打电话,派人去赌场看看,老王还在不在,再加派人手在别墅外面街道设伏,这么大雨天,不容易认错人的。” 李方明在沙发套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渍,他一激动就容易出汗,冷静片刻:“让别墅里的兄弟,都拿出真家伙,倒要看看,找我李方明寻仇的,是哪路鬼神。” ********* 远方的天际,雷声滚滚。 积水被飞驰的车轮溅到街边,东方旭眼眶充血,盯着屏幕上的荧光一眨不眨,在缩小的城市街道全景划拨过指尖。 “筛选对比出来的身影来看,一个身影先是在龙凤街停留过,然后过去两条街道,在一家叫常客来的麻将铺外面,被摄像头照下了侧脸,虽然有些不清晰,但从资料上的身高、体型相差不多,应该就是他。” 随后,身后另一名同事的声音传来:“东方,追踪的那个身影应该就是夏亦,他目前正朝城东北方向过去,距离我们有十公里…最快的方法要穿过市中心。” “…等等!”那人语气一顿,声音陡然拉高:“他停下了。” 屏幕上的地图标注:林荫小区。 照着雨线落下的路灯,陡然一震,一名穿着雨衣的人软软从上面滑坐下来,昏厥了过去,四周延伸开来的,还有数名身体趴在积水中,一动不动,丝丝鲜血顺着积水流进了下水道里。 一名顶着纸盒油布睡觉的流浪汉,呆呆的看着路灯光芒里倒着的一片痛呼的身影,随后,一只羊腿丢到了他面前,就听那边还站着的一个人轻说道:“省着点吃,可以吃几顿了。” 目送着对方走去那边的小区时,流浪汉连忙爬出纸窝,捡起冷冻的羊腿,不忘在昏厥的人身上搜刮出一些钞票和金表、金链,最后纸盒也不要了,飞快的消失在雨夜里。 小区门口,夏亦直接爬上铁门跳了进去,有人从门卫室探出脑袋想要喊一声:“干什么的!”然后,一只拳头直接打在他脸上,身形顿时往里缩,瘫坐到椅子上,头一歪昏了过去。 寻着之前常吾所说的门牌号,沿途搜索着过去,这片小区做的人其实并不多,哪里有人,光看灯光就够了,之后,他看到了亮着灯光的独栋三层别墅。 …… 别墅内,李方明叼着雪茄,检查起了手中枪械,身边周围有八人集合过来,都是他的心腹,甚至当中有人拿着一把双管的lie枪,填装进了子弹。 另一边接收外面讯息的人,一脸凝重的朝李方明汇报了情况。 “城西的兄弟传来消息,赌场那边没有一个活口,都死了,王句脑袋都被砸烂掉……常爷被打断了手,从二楼抛下,被玻璃割破了喉咙,还有小区外面的兄弟也……” 李方明摆了摆手,狠狠啄了一口雪茄,吐出烟雾,沉声低吼:“够了!” 就在同时,三楼上的,有人看着监视器屏幕,拿出对讲机:“老板,外面有一个人朝大门这边走过来,好像不是保安。” 枪柄陡然握紧,李方明带着八人连忙站到玻璃窗后面,外面连天的雨帘里,别墅铁门外一道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个人?” 他皱了皱眉头,吩咐道:“派一个下面的兄弟过去看看,让其他人警戒。” 视野之中,目光穿过雨帘,就见下方一名手下穿过庭院小路,走去铁门那边,平日都是打架斗殴的血勇之辈,碰上一个硬茬子倒也不觉得紧张,过去的看守反手握着一把刀藏在背后,走到铁门前时,朝那边一动不动的身影。 喊道:“你干什么的?没事赶紧滚,这里是私人地方。” “这别墅里,坐的是李方明,李老板吗?”冰冷的话语挤出唇间。 那人偏了偏头,冷笑起来:“这跟你有关吗?赶紧走——” 然而就在话语出口的一瞬,他看到铁门外的那人眸子陡然一厉,心头就知不好,挥出背后的刀刹那,一只手臂破开雨花,一把捏住看守的脖子,拉了过来,铁栏门轰的一声,身影直接磕晕过去。 别墅并不是很大,站在二楼的李方明等人隔着全景玻璃窗都能听到那撞击声,视线穿过雨帘,清晰的看到那名昏厥的手下重叠的身影后面,露出半张脸来,带着雨水正朝他这边露出一抹微笑。 “夏亦!他是夏亦,他不是该在警察局吗!?” 李方明气急败坏的转身踢了一下沙发,再次转过身来时,铁门那边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下一秒,就听下方守候的手下传来呼喊。 “他在那边!那人翻墙进来了——” “一起上砍死他!” “小心!!” 有窗户打碎的声音骤然响起,紧接着一声“啊!”的惨叫传来,别墅一楼大厅里已经杀了起来,桌椅、玻璃打碎的声音都瞬间炸开。 同一时刻,李方明让人将关在这二楼另一间房的数名女子都放了出来,“等会儿他上来,把她们赶下去,制造混乱!” 他打开枪械保险吩咐了一句,下方的人声消弭了,周围八人紧张的持着枪,有的贴着墙壁,偏头听着楼下的动静;有的躲在音响后面,瞄准楼道,被驱赶出来的数名着装暴露的女人,看着一柄柄枪械,吓得脸色发白,脸上挂满了泪水,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楼上、楼下都是一片死寂。 李方明握着枪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他吸了一口烟,才吐出烟雾,楼道上陡然传出吱嘎一声,贴着楼道墙壁一名心腹忽然穹顶开了一枪,吓得那几个女人发出尖叫的同时,一脚踹了过去。 六个女子尖叫着发疯一边往楼下冲,随后两名心腹跟了上去,拐过楼梯拐角,一道身影擦着女人中间冲入他们眼帘,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起,跑在后面穿小短裙的女人后背直接爆开一团血雾,然而扑倒的尸体陡然一动,反而朝他们倒飞过来。 呯呯呯—— 又是几声枪响,在女子尸体后背打出血洞的同时,尸体下方一支手枪探出,黑乎乎的枪口在瞬间喷出了火舌,直接将其中一人打死。 夏亦一蹬顶在身前的女尸,将另外一人砸倒,跨步走上台阶,随手朝对方脑袋补了一枪,鲜血溅在裤腿。 此时,他身上、脸上全是别人的鲜血,顺着雨水滴落到木质的台阶上。 上了二楼,明晃晃的大厅里,一眼就见到坐在沙发上的李方明时,脸上还是怔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对方就这么坐在那里等他,片刻,前者放下腿,站起来拍了拍手掌。 “年轻人果然好胆色,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单枪匹马杀过三条街!好多年没见到这样的人了,有没有兴趣到我手下来做事?” 周围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夏亦下意识的抬起手举起枪朝对面指过去,李方明向后一跳躲到了沙发后面。。 这时,通往三楼的楼梯、沙发附近一尊大花瓷、音响背后、另一间房门口,闪出六道身影,持着枪朝他同时开火。 呯呯呯—— 火舌狂喷,密密麻麻的弹孔随着夏亦奔跑躲避的方向,在地板、墙壁延伸过去,一个身材彪壮的大汉,拿着双管喷子轰的一声开枪,放雕塑的架子连点雕塑一起打的粉碎。 “煞笔!真以为我会劝降你?!” 李方明握着枪探出半截身子,叼着雪茄笑了起来,手中的枪械瞄准了躲避的人影,“……那是麻痹你的!” 然后扣动扳机! 瞬间,穿过弥漫的雕塑粉尘的夏亦本能的将手中那柄手枪掷了出去,火星在中途顷刻间爆开,他咬牙朝着最近的一扇房门撞了进去,然后反手将门扇关上。 冲来的几名李方明心腹,对着房门就是一通猛射,子弹穿透木门,将里面桌椅上面陈列的玻璃罩打的破碎乱飞,许多里面的珍藏品也被打的稀烂。 混乱之中,翻滚的夏亦,伸手摸到了最里面的兵器架上的一柄倭刀…… 子弹还在不停射击,直到弹夹打空后,有人上前一脚踢开了破烂的房门,映入视野的是里面灰尘、木屑、玻璃残渣都在空气里搅动,仿佛形成了一堵墙。 ——风之屏障。 “今夜,无罪之人,方可入眠。”风墙之后,响起的是嘶哑疲惫的声音。 呼呼的风声渐渐消散,十来枚弹头静止在上面,然后叮叮当当的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李方明张合嘴,雪茄都掉了下去,门外站着的数人呆在了原地。 下一秒。 有惊恐的声音响彻:“跑啊!!!” 第二十五章 绝息之风 “老板,快跑——” “我来杀他!” 一名心腹拉着李方明,冲向通往一楼的楼梯口,其余人护在后面填装子弹,只有一名身形彪壮的大汉骂骂咧咧的将两发大号霰弹,慌张的装上,阖上枪管的一瞬,他抬头,破烂的门扇内,一道身影呈前弓的姿态持刀陡然拉近距离。 然后,一轮银芒划出月圆。 李方明快速跑下楼梯,回头看时,正看到壮硕的那名心腹整个人被拦腰切成了两段,他脸色陡然苍白泌出了冷汗,低吼了声:“去车库!” 冲至一楼,遍地都是昏厥、死去的手下人,期初他觉得夏亦不过会些武艺而已的普通人罢了,然而眼下子弹都在对方面前停滞,已经无法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了,根本就不是人……冲进车库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啊……” 二楼上,夏亦伸手捏住双管喷子,断成两段的尸体嘭的倒在地板,花花绿绿的内脏哗的流了一地,他看着手中细长的倭刀,一抹寒芒映着他微红的眸子闪过刀身。 “武器之间也有不同?” 夏亦察觉到了自己异能在接触那颗红色菱形宝石后,在与普通的物件和眼下的珍藏品之间又有了新的不同。 “这才是进阶后的正确途径?” 陡然,他感觉内脏一阵拉扯,隐隐作痛起来,摸了摸腹部的同时,他之前的胸肋旧伤,有鲜血正在渗出,之前一连串打斗、厮杀,将伤口重新扯开了。 不能停下来…… 这时候通勤局的人应该在路上了吧…… ……不把李方明杀了,就是前功尽弃。 小瑜…… 楼下传来汽车轰鸣的声音,夏亦使劲一勒绷带,提着那口倭刀,一手持着双管枪,朝着那边的全景玻璃窗便是轰的一声,无数钢珠喷发而出,迸裂的玻璃碎片如瀑般倾斜下来,落满驶出车库的三辆轿车车顶上。 李方明坐在第一辆车副驾驶座位,看到噼里啪啦洒落的玻璃渣,催促驾驶的心腹:“开车!去警察局。” “警察…局?” “能保命啊,白痴——” 后座的另一名手下,降下车窗朝二楼扣了一枪后,车子发出咆哮的轰鸣冲了出去,轰的一声,直接将铁栏门撞的向外倒塌,第二辆车载着两人跟在了后面,最后一辆紧跟着驶出车库的一瞬,车顶轰响,向里面凸进来一点。 “车顶有人!” 副驾上刚有声音发出,举枪对上去的时候,一抹刀锋瞬间从上面刺进来,插进他张开的嘴里,从喉咙探出,然后收了上去,尸体靠着门,血顺着喉咙里喷出的气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旁边驾驶的人吓得想要弃车离开,手刚摸到车门,呯的一声,刀锋由上而下,扎在他鼻尖的位置,就听车顶传来冰冷的声音。 “开车,追上去!” *********** “喂!警察局吗?我是李方明,还有哪个李方明,就是本县最有钱那个!我报警啊……” 车胎疯狂的转动摩擦地面,银色的加长奔驰冲出小区后,朝着城中心过去,李方明拿着车内的电话,一边报警,一边回头透过后窗望去,只见后面第三辆车上半跪着一道身影,吓得语速加快起来。 “…有人要杀我,闯进我别墅里,杀了几个保镖,现在正追着我不放,你们快派人来救我啊!” 说话间,另一只手不停的朝后座的心腹挥舞,后者领会的探出身子,朝后面车顶上的人影开枪,接连几发子弹都没打中,急的李方明挂了电话后,朝他大吼:“你…他妈,猪脑袋啊!打驾驶员——” “老板,那是我们自己兄弟……” “往后我给他家里送钱!”李方明朝那名手下怒瞪起眼睛,一字一顿:“开—枪!” 回过头来,朝驾车的手下大吼:“再快一点,朝人多的地方过去,撞死人算我的!”说着也降车窗,冒着雨点朝后面盲目的扣了两下扳机。 呯呯—— 喷出枪口的火舌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眼,夏亦握着插在驾驶座上方顶部的刀柄,半跪在车顶上,衣袂吹得猎猎飞起,目光冷漠的望着前方那辆银色奔驰,对于车顶不时被枪击弹跳出来的火星,理也不理,乍看起来,犹如立在黑夜里的一尊战神雕塑的感觉。 前后三辆车追逐着,速度已超过了一百码,这在城区是难以想象的车速,一旦撞上人和其他车辆,都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一颗子弹从脸颊旁边穿过去时,车子已经穿过了一个街口的红绿灯,此时夜深,又是大雨天,虽然车辆行人少,但不代表没有车来往。 远远的,夏亦看了眼最前方,刀柄转动,金属吱嘎声里,他吩咐里面的司机:“踩死油门,直接冲过去!” “什…什么…” 就在这时,最前方拐外的道路,一对车灯照了过来,最前方的银色奔驰车上,李方明抬手遮挡一下对面打来的远光,发出大吼:“拐弯!” 旁边驾车的手下惊恐的叫了一声,猛打方向盘,奔驰车拐出一个弧度,将李方明在座位上甩了一下,头磕在车窗上,手中的枪啪的一下掉进座位下面。 就在奔驰车让开的一瞬,后面第二辆车迎向了前方拐弯急速飙来的轿车,车内两名李方明手下当着强光,发出“啊啊——”的叫喊,然后,轰的发出巨响,撞在了一起。 接触的一瞬,对撞的车头,瞬间凹陷,挤压变形的护栏、引擎盖崩飞,车身止不住的向左右两边打滑,恐怖的惯性下,推向路边的路灯、绿化带,狠狠撞了上去,草皮带着泥土飞溅之中,路灯灯柱倾倒下来,翻飞的汽车也在撞击中,不断的解体落在地上,各种零件、碎裂的车皮形成一片狼藉。 车中的李方明两名心腹,其中一个在第一次撞击中扑出了挡风玻璃,飞去相撞的前车上,翻滚几圈后才落地。 另一个随着车子撞上绿灯和绿化带,在更猛烈的翻车中,被甩了出来狠狠砸在地上,完全看不出人的形状来,手脚尽折,断骨刺出皮肉露了出来,四周到处都是粘稠的鲜血,和被甩出来的内脏,挂在附近一颗树枝上。 与此同时,就在两车相撞弹开,拉出空隙的一瞬,夏亦所在的第三辆车径直从中间穿了过去,紧跟在银色奔驰后面,片刻,四周的霓虹等愈发多了起来,这条街上两边都是酒吧,大量寻欢作乐的人,勾肩搭背的走出来,或才停下车准备进去。 有人停下来,转过头望去街道尽头,两辆汽车咆哮的声音由远而近的冲来,也就这时候,酒吧街道的另一头,两辆商务车、一辆桥车也在行驶过来。 “刚刚接到警局那边传来的消息,富豪李方明被人追杀,沿途的摄像头拍摄到他们行进路线正朝这边过来。” “你怀疑追杀李方明的就是夏亦” 中间的黑色商务车内,东方旭与一名蓝色短发的女子说起话来,这时前方的轿车传来讯息。 “目标出现,请立即拦截!” 东方旭连忙按住耳麦,朝后面的车辆发出命令:“把道路切断——”的声音落下,三辆车顿时打出方向,横在马路中间,持枪的z9组员纷纷打开车门,籍着车身为掩体朝前方瞄准了过去。 那蓝色头发的女人戴上一双手套,俏脸冷峻的走到了众人前面,手指朝着当先冲来的银色奔驰挥了一下,一股肉眼难见的气流成扇形,在转动的车胎上割开一道口子,车轮嘭的一声,扁瘪下来,整个车身失衡旋转起来,擦向路边停靠的一辆辆车子上,带起一片火花。 下一秒,李方明举着双手跑出来。 “别开枪,我是好人…年年都有纳税,捐助慈善,是好人啊…后面那车上有人在追杀我……” 东方旭捏着枪,靠在前面桥车尾附近,看到跑来的身影皱起了眉头,然后,视野正前方的街道上,一辆黑色奥迪还在朝这边飞驰,转过了枪口,朝车顶开了一枪。 车顶上,夏亦握着的刀柄猛的向下一刺,然后拔刀,身子在车顶借力向后跃了起来,双手握刀,在下坠中全力劈砍出去。 ——斩钢闪! 时间仿佛在瞬间放慢了,飞来的弹头接触到劈斩而下的刀锋,渐渐分裂开来,变成两半朝左右而去,射在路边的一颗树上,另一半击在垃圾桶,弹出火花。 也在同一时刻。 被一刀刺死的司机趴在方向盘上,脚死死踩在油门上,车子咆哮着朝对面拦路的车队疯狂的撞过去。 “躲开——” “开枪!” 许多道呐喊的声音里,东方旭拉着一名同事扑倒在地上,也有人在这瞬间朝前面扣下扳机,前方,咆哮的奥迪车撞在横着的商务车身上。 那是恐怖的撞击巨响。 金属扭曲凹陷,冲击力将玻璃挤得的破碎,飞溅开来,车身硬生生被推的侧倒下,撞击的桥车也在一瞬抛飞起来,底朝天的摔在街道上,仓惶的一道道持枪人影嘶喊,有人从混乱中爬起来,有人被飞溅的玻璃、铁屑伤到了大腿、手臂。 一只轮胎从翻倒的车身上脱落,无力的朝前面滚去,被这瞬间惊呆的李方明抱着头蹲在地上,顺着滚走的车轮望去的同时,东方旭起身朝着对面路灯下落地的人影再次射了一枪。 呯—— 下一秒,倭刀劈斩,劈开的子弹飞向街边,又是两道火花闪烁。 夏亦斜斜垂着刀尖,慢慢走过湿漉的路面,目光扫过混乱的车队,以及指过来的一支支枪口,随后视线停留在侧面抱头蹲在地上的李方明,眸子里全是冰冷。 “夏亦!你没路走了,投降吧!”车队那边有声音呐喊。 靠近车队那边的李方明也渐渐从地上站起来,哈哈大笑,“没脑子就是没脑子,这里这么多枪指着你,我就不信你还能杀我!” 然而,那边的夏亦咧开嘴角,只有“呵呵”沙哑的轻笑,脚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每走一步,路面的积水就像被风吹的扩散开来,越来越猛烈,隐隐能听到风刮过的声响,连天的雨线落下的瞬间,仿佛停滞了下来,然后斜斜扭曲,卷动起来。 “哈哈哈!来啊!难道还能杀到我……”他几乎嘲弄的大笑。 话还还说到一半,周围所有人只感一股寒毛倒竖的错觉,就见那边,夏亦猛的抬起双臂,劈斩而下—— ——狂风绝息斩! 吹起旋转的风,猛然间在人的视线里形成肉眼可见的飓风,朝他们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