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安德特人》 引言 引言 曾经是灵长目人科之下的一个人种。从亲缘关系上讲，他是我们现代人类的兄弟，他们曾经与我们的祖先智人共同生存在这个地球上长达几万年。 大约十几万年前，在漫长寒冷的冰川时代里，整个欧洲长时间被巨大的冰川所覆盖，气候极端恶劣。尼安德特人住在天然形成的洞穴里，或是兽骨毛皮搭建的窝篷里。他们身材低矮、四肢粗短、骨骼强健、肌肉发达。强壮有力的身体使他们能够抵御冰川时代的绝寒，能够在山林中长时间奔跑。 他们是勇敢无畏的优秀猎手，他们懂得使用火、制造各种工具；他们拥有丰富的生存经验和密切复杂的社会关系，他们依靠家族群落的力量，狩猎冰川时期最庞大的陆地动物——猛犸象、野牛和披毛犀。他们的种族广泛分布于欧亚大陆的各个角落，他们的生存时间远远超过现代人类，是旷古烁今最成功的人种。但是在大约2.8万年前，这些曾经辉煌一时的古人类却消失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章 托迈的长矛（1） 第一章 托迈的长矛（1） 一杆尼安德特式长矛，需要几个步骤才能制作完成？对尼人男孩托迈来说，这可是个攸关性命的问题。 清晨，天空灰扑扑的，犹如一口燃尽的火塘，整座迷迭山在晨曦映照下呈现出一片诡秘的暗蓝色，被雪流压垮的黑松林里偶尔响起一两声短促的鸟鸣。连日的暴风雪终于停息了，迷迭山迎来了一个宁静的早上。 山崖下，矮树林边的岩洞里，灰岩家族最小的孩子托迈从沉睡中醒来。他活动着冻得僵硬的胳膊腿儿，像一只清晨出洞的小兽，慢慢从野牛皮睡窝子里钻出来。 山洞里一团昏暗，安静得可怕。托迈睁大了眼睛，浅褐色的眸子在暮光中发出淡淡的微芒。睡窝的另一头，女孩露西睡得正熟，因为怕冷而缩成一团躲在野牛皮褥子下面，只露出一头深色的鬈发。负责看守篝火的老人鹰眼靠在火塘边的白云母石上打盹，火塘里的松枝已经燃尽，只剩下一点暗火。 这是大冰河时代的寒季，恶寒犹如一把尖利的冰锥，刺透了身上破烂的麋鹿皮袍子，直扎到骨头里。每呼出一口气，身体里的热量就跟着被抽走一些。继承自祖先的绝佳体质保护了托迈和他的族人： 粗短的四肢能够令血液迅速地流动，保护手脚不被冻伤；宽大的鼻腔隔绝了吸入的寒气；扁平而宽阔的胸腔里，强劲的心肺源源不断地向身体提供着力量，让他能够在极度绝寒之下保持体力。然而，这些天生的优秀体质能够发挥作用，却有一个必须的条件，那就是食物。 托迈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洞口，半月形的岩洞口被云母石和火成岩堵得结结实实，连大一点的缝隙也用碎毛皮塞住，只留出脑袋那么大一个透气口。一束晨光从口子里漏进来，在积满了火塘灰的地上映出一个小小的白月亮。这是穴居时代最有效的防御措施，石头墙能够阻挡风雪，也可以保护山洞里的人不受猛兽的攻击，特别是在男人们不在家的时候。 这里是灰岩家族世代居住的洞穴。 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火塘灰，岩石上到处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可以看出这个古老家族在此繁衍的岁月印记。洞壁上高一点的地方，到处都能看到洞熊之类的野兽磨爪子留下来的痕迹。还有的地方，横七竖八交错着长长的豁口，那是尼安德特长矛留下的伤疤。这说明这个洞穴曾经几次易主。当然，不论是洞熊，还是尼人们，肯定都为此付出了血肉与生命的代价。 古老的洞穴无声地记录着尼安德特人的奋斗史。同时，也默默地见证着这个古老家族走向命运的黄昏。 托迈搬来一块火山石垫脚，伸长了脑袋从透气口望出去，勉强可以看见远处灰白色的天空和几乎被大雪压垮的矮树林的一隅。雪终于停了，但是天色仍然昏暗，不知道会不会很快又下起来。冷不丁一阵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呛进了他尼安德特式的大鼻子里。托迈忍不住连打好几个喷嚏。尼人天生的敏锐感觉让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正从他自己的身上散发出来。 山洞里断粮好几天了。 最初那股撕心裂肺的饥饿感已经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可怕的麻木，噬骨入髓的寒冷，以及随着每一个动作，四肢上传来的轻飘飘的无力感。这个身体仿佛就快不属于他自己了。 这个寒季太长了，打破了人们以往的记忆。暴风雪一场接着一场，没完没了。雪流像白色的洪流，不断从山坡上倾斜下来，冲入山坳，压垮了矮树林，赶跑了躲在树林子里的大角麋、驯鹿、驼鹿，以及所有四蹄兽们。地上的积雪掩埋了大部分灌木和低矮植物，使得雪兔、恐姆鸡、雷鸟和雪鼠这样的小兽们也消失殆尽。整个山林如同死了一般，连一点生息都没有，一个会动的活物都看不见。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章 托迈的长矛（2） 第一章 托迈的长矛（2） 男人们打不到猎物，储存的野牛肉也吃光了，人们甚至挖开雪层，试图掘出几只灰地鼠来充饥。可是土地被冻得坚如磐石，连灰地鼠都很难找到。最后，饥寒交加的人们只能用野根和谷籽熬煮成糊，勉强填肚子。可是，这些植物块根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能量来维持人们的生命。在寒冷的大冰河时代，唯一能够让尼人们活下来的食物只有一样，那就是肉。 没有肉食，山洞里的人开始一个接一个死去。首先是身体衰弱的老年人和受伤的人，然后是健壮的男人和女人。死亡来得毫无征兆，有的人前一刻还在呼吸、活动、说话，下一刻却停止了活动。也有的人用长时间的睡眠熬过饥饿，可是却在睡梦中无声地离去。在这个寒季开始之前，灰岩家族还有十个男人和三个女人，而现在一共只剩下六个人。托迈和露西这两个孩子之所以能够活下来，是因为成年人舍弃了自己的性命，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留给了他们。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孩子是家族最宝贵的，也是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他们得活下来，否则，这个生存了数十代的古老家族就要灭亡了。 可是，当野谷和块根也吃光了之后，灭亡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了。 松枝就要烧光了。托迈拾起地上最后的几根，一股脑扔进了奄奄一息的火塘。老人鹰眼被惊醒了，皱纹堆叠的眼皮一下子睁开，灰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出光芒。 “猎人们回来了？” 托迈摇摇头，那光芒便一下子熄灭了，花白的脑袋也重新垂下去。 三天前，家族里最后的三个猎人：头领暴风，年轻猎人长腿和多力，顶着鹅毛一样的大雪离开了山洞。他们打算翻越穆拉森山脉，去很远之外的北面——那条已经被冰雪封住的猛犸峡谷，去最后碰一次运气。 谁都知道顶着风雪翻越穆拉森山脉根本是送死。山岭上的狂风和暴雪能够瞬间将他们吞没。可是在暴风看来，猛犸峡谷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最后的求生机会。他是这个家族里最勇猛强悍的猎人，曾经赶跑过闯入山谷的洞熊，也猎杀过巨大的板齿犀牛。然而在这个寒季里，他却无法用自己的强悍身躯保护族人的性命。随着族人一个个死去，他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但是发怒并不能拯救任何人。为了不让两个孩子饿死，他只能孤注一掷。 然而，三个昼夜过去了，他们一直没有回来。 沉寂了片刻，鹰眼坐起来开始用他的蛇木拐杖调理篝火。他佝偻着身子，披着一张洞熊披风，花白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间，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蝙蝠。整个寒季里他几乎都保持着这个姿势，靠在火塘边取暖。身上的洞熊皮被四溅的火星烫得满是破洞。 鹰眼是这个家族的奇迹。 以狩猎为生的尼人，大部分寿命都十分短暂。因为经常要跟危险的大型猎物搏斗，所以人们大多都在生命最旺盛的青壮年时期便死去了。而鹰眼却打破了这一定律，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据说他已经活过了五十个寒季，甚至更长。在人们眼中，他像神灵那样永生不灭，无论是饥饿、疾病、还是灾难，死亡的阴影从来不曾笼罩过他。 悠长的寿命让他的记忆、经验与智慧都远远超过了家族中任何一个人。大地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铭刻到他的脑中。人们崇拜他，敬畏他，像对待神灵和祖先那样恭敬地侍奉着他。每当有婴儿出生，人们都会向他祈求祝福；猎人们每次出发狩猎之前也都要匍匐在他面前，以获得他的庇佑；孩子们从幼儿时起就跟随在他身边学习生存的技能；家族首领在做任何决定时也要征询他的意见。毫无疑问，他是这个家族的精神领袖，他的言行时刻影响和引导着家族中的每一个成员。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章 托迈的长矛（3） 第一章 托迈的长矛（3） 然而，漫长的岁月让他的身体日渐衰弱。他的脊背已经无法伸直了，长期的劳累损伤以及缺乏营养引起的病痛，使他的一条腿瘸了，必须借助拐杖才能勉强行动。衰老的脸庞上皱纹如同荒草般纵横交错，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花白蓬乱的头发下面，那双灰色的眼睛，偶尔还能发出一些光芒。 长久的寿命让他目睹着这个曾经的大家族一步步走向衰亡。以他的智慧，或许早已经预见到了灰岩家族的命运。在这个寒季里，他越来越沉默。 火塘在鹰眼的调理下渐渐旺了起来。火苗欢叫着蹿了上来，渐渐照亮了山洞的一部分。托迈靠在白云母石上，借着火塘的光亮，用燧石刮刀使劲地削着一根紫杉木。这是前几天暴风从矮树林里砍回来的。紫杉是迷迭山最常见的树木之一，它们生长得极其缓慢，木质挺直并且非常坚硬。通常，尼人们并不用它做木柴，它最大的用处，就是制作狩猎用的长矛。 尼人是非常善于制造的种族，男人们即使在狩猎的间隙，手里的活儿也总不停歇，他们能够把手边的任何材料：燧石、木头、莎草、水柳枝条、兽皮兽骨等等，变成各种生活用品、工具和武器。尼人男孩子从小就要学会跟石刀、手斧打交道。托迈经常给暴风打下手，此刻他熟练地打掉紫杉木上细小的枝丫，刮去树皮，把粗糙的树干逐渐削成一条光滑的木棍。 紫杉木实在太坚硬，托迈的一双手很快被薄利的刀刃划破了好几处。血口子横七竖八地绽开来，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又疼又痒，像许多小虫子在啃咬。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把伤口轻轻舔一舔又继续努力地削起来。 为了抵御因为饥饿而产生的寒冷，他几乎把身体缩成了一团，但却毫无用处。忽然，胳膊上传来一阵暖暖的感觉。托迈抬起头，只见一束金光从石墙的缺口斜斜地射进来，透过麋鹿皮袍子的破洞，照在他微醺的肌肤上。 “太阳出来了！” 托迈一下子兴奋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奔向石墙，踮起脚，把身子贴在冰冷的石头上努力向外眺望。天空一角已经变得红彤彤的，那些矮松树冠上的积雪，似乎被染上了一层淡金色。石墙的细小缝隙间也渗透出丝丝缕缕的金光。没错，经历了无数个阴霾、酷寒的日子之后，那一轮红日终于沿着穆拉森山脉东头的雄鹿峰缓缓升起。 露西不知何时醒了，兴奋地挤过来，把脑袋凑在那束光柱上，仰起脸，贪婪地沐浴着这一小片温暖的阳光。少女柔和的脸庞，以及一头乱蓬蓬的深棕色长发，都在阳光下显得耀眼光亮，冻得青紫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容。然而这笑容只持续了片刻，她的视线落回到火塘边。 “啊，松枝要烧光了！这可怎么办？”她慌张地叫起来，扭头看着托迈，突出的眉头蹙在一起，深绿色的眸子里露出焦灼的神色。 露西比托迈大一些，还未成年，却是这个家族里唯一的女性了。正如尼人的男子个个都是好猎手，女子则天生就是优秀的采集者，她们对植物的知识就像是种在骨子里一般，能够随着血脉延续，世代相传。 露西的母亲生前是一位懂得草药和巫术的女巫医，她用神奇的草药挽救了许多族人的性命。从幼儿时起，露西就在母亲的带领下学习草药知识。暖季里，母亲常常带着她到山坡上、树林中、山坳里，拉着她的小手教给她辨识止血治病的药草、致命的毒草，以及各种可以吃的植物。自从母亲在寒季里去世之后，露西便承担着照料家族的重任。她照顾老人鹰眼的起居，用植物块根熬粥给大家充饥，虽然也用从母亲那里学来的草药知识尽力挽救人们的性命，但是收效并不太大。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章 托迈的长矛（4） 第一章 托迈的长矛（4） 托迈越发地焦躁起来。 猎人们已经去了三天，也许他们今天傍晚能回来，也许是明天，也许……托迈不知道此刻他们在哪里，遇上了什么事情，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但是他知道，眼下没有食物和木柴，他们三个人连今晚都活不过。他不想就这样死去，至少不能这么活活冻饿而死。他的目光落在那束光柱上。 光柱在地面上不断地移动，这表示太阳已经越升越高。善于捕捉声音的耳朵告诉他，北风的力道正在减弱，山坡上的矮松林里，鸟儿们正在一群群飞起离巢。他知道，机会来了，就是现在。 粗糙的紫杉木在他的努力下终于变得光滑起来，一支长矛的雏形已经显现出来了。一端被削出了锐利的尖头，可以用来攻击猎物。托迈学着猎人的样子，将木杆的尖端搁在火塘上，让跳动的火苗将白生生的木杆子舔成黑褐色。这样做可以除去木头中的水分，从而令它变得更加轻便、坚韧、不易折断。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他就可以拥有一支狩猎矛了——还差一颗燧石打造的尖锐锋利的矛头。 托迈扭过头，望向老人鹰眼。 制作燧石工具，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技术。一块坚硬的黑色顽石，需要经过好几道由粗到细地打制，才能够成为尼人手上犀利灵巧的狩猎工具。其间必须精确地掌握力道和角度，还需要根据半成品的形状不断做出调整修正。这种技术，只有年长富于经验的老人才能掌握。 灰岩家族的制造高手是鹰眼。由鹰眼打制的矛头形状修长，边锋锐利，有着近乎完美的刃口。在猎手们强大的臂力之下，长矛总能够像闪电一般飞射而出，瞬间结果猎物的性命。从前，每当猎人们带着收获满载而归时，托迈总情不自禁地抚摸着那些长矛。他多么盼望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这样一件犀利的武器。然而，这个愿望却一直没有实现。 他是古老的灰岩家族最小的孩子，也是最后的后代。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与家族生死存亡紧紧地连在一起。 在托迈出生之前，灰岩家族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儿诞生了。年轻的族人不断死去，古老的家族正走向崩溃的边缘。老人鹰眼每天都向神灵祈求，恳请神再赐给灰岩家族一个孩子，一个男孩。也许是遥在天上的神听见了鹰眼的祈求，托迈出生了。毫无疑问，他的出生就如同阳光穿破了乌云，给濒临衰亡的家族带来了一丝希望。 最后的希望。 所有人都像爱护自己眼睛一样爱护着他：女人们轮流抚养着他，男人们传授他狩猎的知识，鹰眼老人教导他生存的智慧。人们期盼着他成为像雪羚那样强悍的勇士，能够带领家族重新找回失去的繁荣。而在实现这一切之前，他首先要保住性命，好好活下去。 “不，孩子！你不能出去！”鹰眼沙哑的声音在岩洞中响起，“别离开山洞，你一个人，外面太危险！” 若在平时，鹰眼的话一向有不容抗拒的力量，可是这一次却失去了作用。托迈已经开始将封堵洞口的石头一块块拆下来。他是如此机灵，平日里只不过看了猎人们垒砌石墙，便明白了其中诀窍。他知道该拆掉哪些石块，不会使得石墙崩塌，很快，缺口足够他钻出去得了。 托迈天生就是一个倔犟而顽强的少年。 从年幼时起，从族人们充满希望的目光和谆谆教导中，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责任和希望。一次次目睹着死亡、灾难和种种不幸降临在这个家族里，他的心底里滋生出一股力量，这股力量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壮大。他不想再等待下去了，他不想再待在山洞里等暴风回来，不想眼睁睁等着篝火熄灭，等着寒冷和饥饿把三个人的性命都夺走。 “我去捡一些松枝回来！”他说着，钻出了洞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章 来自梅塞坦森林的危险（1） 第二章 来自梅塞坦森林的危险（1） 当你置身于冰河时代的森林里，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抓获猎物，还是躲避危险？ 小小的迷迭山被大雪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都被积雪填得满满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大坨洁白、平整的羊脂。只凭眼睛根本无法分辨出哪里是平地，哪里是深沟。 虽然有太阳照着，天气仍然冷到了极点，呵出的白气瞬间便凝结成冰霜。托迈光着脑袋，裹着拖拉到脚后跟的麋鹿皮袍子，腰间挎着用高山雪鼠皮缝制的细长的兜囊，拄着他的长矛充当拐杖，在倒伏的枯枝断木之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一会儿，脑袋上就挂满了一条条的冰碴，裸露在皮袍外面的脸和双手也冻得发紫。 矮树林里静悄悄的，似乎全无生气。到处是被雪压断的树枝，一株株低矮的紫杉、红桧和黑松被积雪紧紧裹住，一身的枝叶都耷拉到了地上。山坡上的环境恶劣，幼树大多挨不过几个寒季，能长大的寥寥无几。托迈挑选干燥的粗枝，搜集了一大捆，用腰间的野牛皮绳子捆扎好，放在一条干涸的溪沟边上。这是一个很容易发现的显眼位置，即便过一会儿他回不来，露西也会很容易发现它。 做完这些，他又继续向山下走去。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只是捡拾干柴。实际上，他早已打定了主意，即使只有一根没有矛头的长矛，他也要带着食物回来。虽然他还只是个孩子，但作为这片冰封大陆上生存的种族，托迈对猎物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感觉。男人们无数次地教导过他狩猎的知识，他知道眼下是个猎获动物的好机会。 山林里的动物和人一样渴望着晴天。此刻，消失许久的阳光正照耀着整片山林，那些在大雪天躲藏起来的小兽，一定会忙不迭地钻出林子，到树木稀疏的林地上晒太阳、觅食。说不定那些饥肠辘辘的小兽早已经变得行动迟钝了，那样捕捉会变得更加容易。想到这些，他不由得兴奋起来。他紧紧抓着手里的紫杉长矛，冰河猎人的血液开始在他身体里迅速地奔腾，身体竟然变得热乎起来，他脚下又加一把劲，从深厚而松软的积雪里拔出腿来，努力地迈出去。 然而这股热乎劲儿没能持续多久。好几天没有进食，又耗费了这么大的体力雪地行走，托迈渐渐体力不支了。脚下的积雪变得越来越深，拔腿越来越费力。上午的阳光从稀疏的树木间倾泻下来，雪地反光刺得眼睛也很难睁开。托迈感到脑袋有些发昏，双腿越来越沉重，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下去，他必须找到食物并且带回山洞里去。 肥嘟嘟的大雪兔、圆滚滚的恐姆鸡、一身花斑羽毛的贝加尔雷鸟……托迈一面走，一面在脑中回忆着那些美味给自己打气。随着接近山下，山势开始变得缓和，树木也变得粗壮、高大和密集，阳光渐渐由大片大片缩小到了一缕一缕。眼前重新清晰起来。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越往山下走，林子里的动静果然越多了。 高大的云杉枝头传来一阵尖细的吵闹声。托迈抬起头，只见几只漂亮的红松鼠抖动着蓬松的大尾巴，在覆满积雪的松枝间奔跑追逐，抖落下一阵阵积雪。一些长短不同、或清越或婉转的鸟鸣，从茂密的红松枝头和栎树的冠间飞出来。托迈眯起眼寻找时，却瞧不见它们的身影，那多半是些身形小巧的鸟儿。一连数日的大雪将它们堵在各自的巢穴中，此刻好容易盼来了晴日，它们享受着难得的阳光，心情大好之际便放开嗓子，毫不吝惜地展示着自己优美的歌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章 来自梅塞坦森林的危险（2） 第二章 来自梅塞坦森林的危险（2） 托迈对这些鸟儿不感兴趣，他一路低着头，仔细搜寻着雪地上的痕迹。一个合格的尼人猎手必须能够凭着地上的痕迹，准确地判断、追踪，并最终擒获猎物。虽然他没正式参加过狩猎，但是从蹒跚学步的时候起，男人们便常常带着他外出捡拾松柴或是掏鸟蛋，拉着他的手，一遍遍指着那些地上的痕迹教给他怎样辨识猎物。他能够认得出迷迭山每一种猎物的足迹，并且了解它们的样貌、习性，以及捕捉的方法。 他注意到被雪掩埋了大半的灌木丛周边，有许多浅浅的爪印，雪层还被翻刨出来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小坑。很明显，这是在地面上活动的鸟儿留下的，比如恐姆鸡和雷鸟。天晴的时候，它们就喜欢围着灌木丛打转，因为那里有它们爱吃的各种小浆果。当寒季深入，积雪层越来越厚的时候，它们就会用两只覆盖着羽毛的爪子将积雪刨出一个个小坑，把掉落在雪中的冻干果子挖出来吃。 托迈睁大了眼睛，围着灌木丛仔细搜寻着。然而，他什么都没发现。白皑皑的雪地上看起来平整而干净，似乎什么都没有。 恐姆鸡和贝加尔雷鸟是迷迭山最常见的走禽，它们的习惯与高居树端的飞禽截然不同，一旦有掠食者靠近，它们不会马上四散奔逃，反而会低下头，伏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贝加尔雷鸟在寒季里有一身雪白的羽毛，而灰白相间的恐姆鸡与一块半露出雪地的岩石的样子一般无二。只要它们趴在雪地里不动，即便是自然界里眼睛最为锐利的猎隼也会被它们骗过去。虽然从暴风和鹰眼口中听说过，但是托迈毕竟缺乏经验。他被眼睛骗了。 更糟糕的是，他开始出汗了。 由于身体虚弱，雪地里行走又太费力气，此刻，托迈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绝寒的天气下，细小的汗珠很快凝结成了一层小冰碴，后背变得又冰冷又扎人，他难受极了。他开始焦躁起来，忘记了鹰眼曾经的告诫，一个狩猎者最重要的两件事：安静和冷静。他莽撞地朝前迈了一大步，手里的长矛不小心扫到了一丛乱枝。顿时，一阵噼啪乱响，枯枝上的雪屑纷纷扬扬飞起来，仿佛又下起了一场小雪。 与此同时，一阵响亮的“咯咯咯……”从身边响起来，一只只“雪团儿”从他眼前的枯枝中蹦出来，化作一只只圆滚滚的白色鸟儿，拍打着短翅膀，几乎要撞上他的鼻子——原来就在托迈眼前，这一片被大雪埋得只剩下半截的忍冬树丛底下，潜伏着一大群雪白的肥墩墩的贝加尔雷鸟，有七八只！ 托迈下意识地把手中长矛抡过去，然而却打了个空。他慌忙扔了长矛，直接用两只手去抓，可是哪里抓得住。雷鸟虽然是地上的鸟儿，可是它们并没有失去滑翔的能力，它们拍打着翅膀，咯咯地大声叫着，一眨眼的工夫就飞上了四周的树丫，飞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托迈气极了，他仰着脑袋，死死盯着那些高高在上的鸟儿。 “如果暴风在这里，他一定会用飞石囊把这些雷鸟打下来！” 暴风总是在腰里缠着一条飞石囊。那是一种用长毛野牛皮经过特别鞣制编成的带子，结实而柔韧，中间有一块特别厚实的皮子，用来兜住圆形的石核或卵石。虽然尼人猎手们主要的猎物是巨大的麋鹿和野牛，但是他们也不会放过任何可以猎获的动物。他们外出狩猎总是随身携带着飞石囊，行进的路上，如果遇到雪兔、松鸡之类的小兽，猎人们便会甩起飞石囊，将石子射向猎物，几乎百发百中。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章 来自梅塞坦森林的危险（3） 第二章 来自梅塞坦森林的危险（3） 要是自己此刻能有一件像样的武器该有多好！可是他只有一根没有矛头的木杆！ 然而抱怨没有用，时间正在一点点过去，太阳已经照到了头顶，很快就会偏西。寒季里的白昼像彩虹一样短，山洞里鹰眼和露西还在忍着饥饿等他回来，石墙已经打开了，他们随时可能遇到危险。而他，还没有找到一丁点儿食物。 怎么办？只能继续走下去。托迈鼓了鼓气，捡起了长矛，把额前挂满了冰碴的头发捋到一边，继续朝着山坳的方向走去。 进入一片桦树林的时候，突然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托迈顺声扭头过去，一丛像小树一样的巨大骨角猛地伸了过来——一头雄性巨麋踏着积雪朝托迈走了过来！ 消失了整个寒季的大角麋回来了！ 这个想法并没有让托迈立刻高兴起来，相反，他吓坏了。这头巨麋太巨大了，托迈站在它身边，还没有它的一条腿高，要是被那大蹄子踢上一下，准能飞到天上去！托迈定定地站在那儿，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激怒了这头巨大的食草兽。 然而幸运的是，大角麋也是来找寻食物的，难得好天气令它心情也变得很轻松，它缓缓地迈着步子，贴着酸枣灌木的边缘一路走，一路啃着。粗粝的大舌头裹住带刺小灌木的细枝，将它们卷进嘴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褐色的大眼睛优雅地眨动着，对一旁吓呆了的两足小动物，根本不屑一顾。托迈一直等到那堵小山一样的褐色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长吁一口气，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矮树林。 山坳里树木稀少，视线变得开阔起来。暖季雨水丰沛的时候，这里遍布一条条河流和小溪，而暖季一结束，这些水道便干枯了，只剩下一些四周长满了灌木的沟壑。眼下，这些灌木被雪流淹没得只剩一小截。 一串大脚雪兔的足迹吸引了托迈，足迹的边缘很清晰，并没因为风吹而变得模糊。托迈一阵兴奋，他表现得像个老练的猎人，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在足迹上按了按，雪层没有冻出硬壳，一碰便破了。这证明雪兔刚过去不久！托迈连忙眺望四周，这里到处是黑莓灌木，正是雪兔最喜欢的食物。一想到这只雪兔也许就在附近，托迈高兴坏了。 他努力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屏住了呼吸，顺着那足印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他努力不发出声音，然而包裹着野牛皮的双脚踩在积雪里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最后，他干脆整个身子在雪地里趴下来，一点点挪过去。 这是暴风教给他的狩猎姿势。这些机警的食草兽拥有天底下最灵敏的耳朵和鼻子，任何一点轻微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让狩猎失败。他匍匐着，一点点地靠近、再靠近。终于，他看见了，在一大丛陷在雪里的黑黝黝的乱枝子中间，真的蹲踞着一只大雪兔。它长着一身花白相间的皮毛，看起来像一大团有些污渍的雪块。它蹲在那里，肥墩墩的一抖一抖，似乎正忙着啃吃枯枝上干枯的树莓果实。 真难以相信，寒季过了这么久，这里居然还有树莓果实！只不过那些曾经红润可爱的浆果，此刻早已变成了黑黄色干瘪的小球。雪兔显然不在乎这一点。对大冰河时代的生灵而言，在寒季里，饥饿就意味着死亡，任何一丁点儿能吃的食物都不会被放过。雪兔不停地咀嚼着那些干硬的果实，毛茸茸的短耳朵一抖一抖，它一定是饿坏了。托迈已经离它很近了，它仍然没有发觉危险。托迈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抬起身子，使出浑身力气扑了上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章 来自梅塞坦森林的危险（4） 第二章 来自梅塞坦森林的危险（4） 然而，就在托迈起身的同时，雪兔也猛地蹬起了后腿，像个被抛出去的雪球一样划着弧线飞了起来。 原来，它那对一直抖动着的耳朵早就捕捉到了托迈那压抑不住的呼吸声。它那一对生在脑袋两侧的大眼睛视线极为广阔，不需要回头，就能看到托迈越来越近的身影。它从容地吃下最后一口食物，在托迈发动进攻的同时，蹬起它那对占了身体三分之一的强劲后腿，一个漂亮利落的蹬腾，一下子落到了安全的地方。 托迈却一个猛子扎入乱枝丛中，被雪沫子呛得无法呼吸。等他抹掉脸上的雪抬起头来，雪兔已经蹿到了好远之外。雪兔身体轻盈，又生就一副大脚板，踩在雪面上奔跑又轻又快，丝毫不受羁绊。而托迈却是一步一陷，根本追不上。他不甘心，孤注一掷地将手中的长矛朝着奔跑的雪兔投了出去。长矛划着一道弧线，孤零零地落在了雪地里。而那白色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远处了。 又失败了。挫败感、愤怒、焦急，这一切像火苗一样蹿上来，灼烧着托迈的心。他不相信，为什么自己连一只雪兔都捉不到。通常，雷鸟、恐姆鸡、雪兔这些小兽并不是尼人猎手的目标，那是因为这些小动物无法喂饱大家的肚子，不值得费力气捕捉。但是，男人们有时候也会在拾柴的时候顺便打几只带回山洞。托迈见识过很多次暴风甩动飞石囊，一击命中恐姆鸡和野兔，他一直以为这很容易。直到现在，经历了两次失败他才明白，原来想要抓住它们竟然是这么困难。 虽然他可以随着年龄的增长长出一身和暴风一样结实的肌肉，但是狩猎的技巧却是需要不断反复练习才能真正掌握的。他会爬树掏鸟蛋，也曾经协助露西的母亲捕捉过小野猪，但是想要独立捕获一只猎物，他还得再经历几次失败才行。 然而他已经没力气了。他费力地从雪地里爬起来，却看见前方白皑皑的大地上浮现出一抹黑色的阴影。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了这么远，都快要接近梅塞坦森林的边缘了。 黑黝黝的梅塞坦森林，即便是在白日里也无法看清它的模样，那些生长了数百个寒暑的参天巨木的枝叶连绵成片，阳光都照不透，更把人们的视线都摒绝在外。日落之后完全是一个神秘的树世界。灰岩家族的人们世代生活在它身边，却从未有人深入过它的腹地。成年人即使在它的外围边缘捕猎，也必须小心翼翼。暴风反复告诫过两个孩子，绝对不要靠近梅塞坦森林，因为那是个猛兽出没的可怕地方。托迈望着远处那片黑黝黝的阴影，心里不由得渐渐生出一股恐惧。 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去吗？托迈不愿意，思考了片刻，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挂着干枯浆果的乱枝子上。于是，他摘取了那些干枯的树莓，将它们塞在自己的羊皮袋子里。他庆幸自己带了这么一条有用的袋子，无论如何，他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虽然这些果实看起来又干又硬，但是也许露西知道该怎么把它们变成可以吃的食物。 就在他转过身准备离去的一刹那间，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感重重地击中了他。 一瞬间，他的整个身体突然僵硬得动不了，插在雪地里的双腿也抬不起来，脊背上传来莫名的刺痛，仿佛有一丛棘刺扎在他的背上。不，那不是棘刺，那是一股视线，来自于某处，在窥视着他！ 托迈没有马上回头，而是慢慢地蹲下。他把自己的身体缩起来，躲在灌木丛后面，然后才慢慢转过身去，透过灌木枝子朝远处的雪地上望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章 来自梅塞坦森林的危险（5） 第二章 来自梅塞坦森林的危险（5） 虽然他只是个孩子，可是他是世代与猛兽周旋的冰河猎人的后代，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和机警的反应能力。他眯起眼睛，避开雪地耀眼的反光，用自己绝佳的远视能力仔细搜寻着雪地的一切：一丛丛顶着雪的枯枝，以及一块突出雪地灰扑扑的岩石……不，不对，那不是岩石！那是一只匍匐在雪地里的灰色动物！ 浅棕色的瞳孔由于惊恐而急速放大了。虽然相隔很远看得并不清楚，可是他可以断定那是一只动物！它俯首、塌腰，灰扑扑的身子低低地贴着雪地，瘦削的脊背高高隆起，看起来就像是一块有棱角的岩石。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动物，但是那样的身姿很明显是掠食猛兽潜行时特有的动作！ 顿时，托迈的身体变得一团冰冷，所有的饥饿、疲惫感一下子都跑没影了，血液从头上、手上、胳膊上被一股大力抽走，全都涌到了两条腿上。跑！这是所有动物在遇到危险时候的唯一反应！托迈转身就跑。 北风刮起了地上的雪，打着旋儿飞舞着，雪沫子扑扑地打在托迈的脸上，风声擦过他的耳朵，掩盖了身后一切动静。他不敢回头看，只管加快了速度拼命奔跑着，然而深厚的积雪却成了他的噩梦。才跑了没几步，他就一个趔趄，栽倒在雪地里。松软的积雪立刻顺着颈窝灌进脖子里，嘴和鼻孔里也呛满了，他咳嗽着，用冻得发紫的双手抹着脸狼狈地爬起来。 这一瞬间，他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那不知名的灰色猛兽已经冲过来了！它有一个圆圆的脑门，银色的眼睛上方有两簇黑点，一对尖尖的耳朵。身体瘦长，腰肢柔软，动作轻盈，四只爪子又大又厚，踏在松软的雪地上，如同在云端飞翔一般。随着身体的一起一伏，可以清晰地看见毛皮上一片片深色的斑点在跳动。 托迈从未见过这种野兽，也许它来自远方的梅塞坦森林，也许是被连日的大雪逼得走投无路，才离开森林，到山区来找食物，而托迈则不幸成为它的目标。但是现在考虑这一切已经没意义了，一眨眼的工夫，它已经离托迈很近了。 托迈猛地站住身子，他不跑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他猛地朝后转身面对着灰色野兽，野兽被托迈的动作吓得一顿，身形也一下子停住了。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托迈迅速环视着四周。太糟糕了，四周除了被大雪埋得剩下一点尖的灌木，连一颗高一点的树木都没有。在这样的地方，根本不可能逃脱野兽的追击。托迈下意识紧紧抓住了手里的东西——他一路奔跑却一直没有丢掉那杆没有矛头的长矛。 托迈完全看清了，这只灰色野兽的个头并不大，跟一只小黑斑鹿差不多大小，以个头来看，它似乎不足以袭击人类。也许，它此前以捕猎一些小型的鹿类为食，在梅塞坦森林中，过着安稳平静的生活。然而，大雪和严寒逼走了它的猎物，把它逼到了绝境，为了生存它只能冒险，与拿着武器的尼安德特少年拼死一搏了。 托迈双手抓紧长矛，尖头对准了那只野兽。那只野兽也放低了身子，脑袋向前探出，而那对尖尖立着的耳朵也开始放平，身体微微前倾。托迈意识到，这只野兽在调整自己的姿态，它已经进入到攻击状态！ 暴风曾经说过：“一个好猎人只需要做好两件事情——遇见猎物，尽量猎获它；遇见猛兽，尽可能逃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章 来自梅塞坦森林的危险（6） 第二章 来自梅塞坦森林的危险（6） “可是，如果逃不掉怎么办？” “要么搏斗，要么死。” 托迈的双腿在发抖，两条胳膊不知是冻僵了，还是过于紧张，硬得打不过弯儿来。他死死地抓住手中的长矛，鼓起勇气，朝着灰色野兽发出一声大吼：“啊——！” 野兽猛地昂起头，睁得圆圆的银色瞳孔闪烁出斑斓的色彩，死死盯着托迈，似乎在判断到底要不要攻击。然而下一刻，它却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身体猛地一跃而起，四爪腾空朝着托迈扑过来。托迈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没头没脑地举着长矛刺过去，然而却什么都没刺着。他赶紧睁开眼，却看见那野兽就蹲伏在自己的身边，它丝毫没有给托迈喘息的空儿，接着便第二次扑了上来！ 头一次遭遇猛兽的攻击，托迈太紧张了，以至于忘记了鹰眼曾经告诉过他：掠食猛兽第一波攻击通常只是用来试探对方的实力。倘若它们认定猎物很容易制伏，那么接下来它会毫不犹豫地展开绝杀。 灰色野兽四爪离地，瘦长的身体在空中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扭曲，这使得它身体弹得更高。托迈只见那一口白森森的尖牙朝着自己的脑袋压了过来。然而同时，他也看见了野兽白花花的肚皮，它一定是太急于成功了，以至于顾不上自己的要害了。生死关头，托迈强忍着想闭上眼的冲动，挺起长矛朝着灰色野兽的腹部刺过去—— 然而，不知是他力气太小，还是没有矛头的缘故，长矛并没有刺穿野兽的身体，只是划着野兽的皮毛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落在托迈的肩头，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推倒在雪地里。倒地的一瞬间，在本能驱使下，他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顿时，肩头传来钻心的疼痛，灰色野兽的爪子撕破了坚韧厚实的麋鹿皮袍子，一直扎进托迈肩头的皮肉里面。与此同时，带着腥味的热气从口鼻间直喷在托迈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托迈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他知道野兽的嘴巴就抵在他的颈窝边。他不能动，只要稍微一动，就会露出自己的喉咙。 不知为何，野兽的动作忽然停滞下来。它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呼噜声，喘息着，不断地嗅闻着爪下的托迈，似乎正在盘算着该从哪里下口。托迈吓坏了，但他忍着，弓着背，憋着气，努力把身体缩成一小团。他将脑袋使劲埋进雪里。他脑子里好像有一大群蜂子在乱撞，什么有用的办法也想不出来，他只能试着装死，心底里希望这只掠食猛兽不爱吃腐肉。 可是，很快，一滴滴热乎乎的液体滴在他的皮肤上，那似乎是野兽的口水！很显然，它饿极了，根本不在乎眼前的猎物是死还是活。它跟托迈一样，迫切地需要食物，只要是食物它都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托迈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关节开颌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子缩紧了！冰川时代的食肉猛兽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它们的下颌关节能够打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这使得它们的嘴巴可以张得很大，再配上那一口又尖又长的利齿，托迈的脑袋恐怕要保不住了。 他绝望了。 突然，远处响起一声吼叫。身上的野兽身体明显一顿。紧接着吼声又响起来，托迈涣散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他熟悉那声音，那是暴风、长腿、多力的声音！ 求生的希望一下子回来了，托迈开始大叫，并且拼力挣扎起来。 与此同时，野兽发出的呼噜声也变成了警示性的呜呜声。它十分害怕，它知道自己敌不过三个身强力壮的尼人猎手，但是它实在不想放弃到嘴边的猎物。它已经被连日的大雪逼迫得走投无路，刚才的奔跑和扑击，已经是它最后的力量。如果放弃了这一餐，它的性命也许就此终结。它不想死，它发出绝望的呜呜声，爪子也拼命收缩想要抓紧猎物。托迈的肩头被抓得锥心地疼。 突然，野兽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托迈身上忽地一轻，压在身上的野兽放开了他。挣脱了束缚的托迈从雪堆里翻身爬起来。惊魂未定的他抹掉脸上的雪屑，只见那头灰色野兽倒在雪地里，四肢瘫开，已经没有了生息。一支黑色的长矛深深扎入它的身体。托迈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暴风的投射矛。 顺着长矛来的方向，他看见了几个黑黝黝的身影从远处飞快地奔跑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家族的首领暴风。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吼着什么，黑黝黝岩石一般坚毅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章 猛犸家族的北归（1） 第三章 猛犸家族的北归（1） 怎样才能在绝寒的大冰河时代生存下来？ 一个强悍的尼安德特猎手也许会告诉你：“打到足够的猎物，并且懂得躲避猛兽。”但是真的只有这些吗？ 撒在伤口上的仙女草灰烬开始发挥作用，血止住了，疼痛也渐渐散去了。但是托迈仍然惊魂未定。 灰色野兽被男人们扛了回来，扔在火塘边。虽然躯体已经变得冰冷僵硬，但那对银色瞳孔在火光映照下仍然泛着闪闪寒光，仿佛随时都可能活过来继续扑向人们。鹰眼只看了一眼，一向低垂的眼皮忽然一下抬了起来。 “这是‘拉古塔’！” 他低呼起来，急急地把托迈唤过来，伸出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从头到脚仔细地摸了一遍。当他看清托迈身上只有一处抓伤之后，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来，跟我一起感谢神灵和祖先！”鹰眼佝偻着身子，拽着托迈一起面朝东方跪下去，他一遍遍亲吻着积满灰烬的土地，反复感谢着穆拉森的神灵和祖先的保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坐起来，抚摸着托迈的脑袋，慈爱地注视着这个家族最后的幼子：“孩子，你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拉古塔已经有很久没有在迷迭山出现了……” 从鹰眼老人口中托迈得知，原来这只被称为“拉古塔”的动物，是一种有毒的掠食猛兽。从前，迷迭山生活着少量的拉古塔，它通常潜伏在茂盛的灌木丛中，伏击过路的小吠鹿、黑斑鹿或是其他小型四蹄兽。它的牙齿有剧毒，只要被它咬上一口，哪怕一小口，就会很快毙命。它咬伤猎物之后，会慢慢地极有耐心地尾随着猎物，一直等到它毒发，体力不支倒地身亡，才上前享受美餐。 缺乏食物的时候，拉古塔偶尔会偷袭洞穴，杀死留在山洞里的孩子。因此，尼人猎手们十分痛恨这种野兽，专门对它们展开捕杀，后来拉古塔就从迷迭山消失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年轻的人们都没有见过这种野兽。要不是因为这没完没了的大雪，这只拉古塔肯定不会从森林里跑出来。要不是暴风及时赶到，托迈恐怕早变成一副冰冷僵硬的躯壳了。 人们都被鹰眼的话吓得面色苍白。露西紧紧抓着托迈的手不放，一面为他敷药一面啰啰唆唆地抱怨着他。长腿和多力也责怪他不该独自一人在这么危险的时刻跑出去。要知道，雪后的晴天是极其危险的时候。梅塞坦的掠食者们都在等待着这个时刻，如果碰上的是一只黑斑獠兽，托迈就必死无疑了。暴风发了很大一通火，他的嗓门天生又低又直，一吼起来，就像一大群野蜂在狭小的洞穴里乱飞乱撞。谁也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他挥舞着手臂，看上去像是要把托迈揍一顿，然而最终却把托迈搂在怀里，粗糙的大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布满了胡子的脸与托迈贴在一起。 这一次意外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他们险些就失去了家族的唯一希望。但是同时也带来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人们围聚在一起，在火塘里添满松柴，红红的火焰照耀着每一个人脸。人们彼此对视着，默默无声。不过很快沉默的气氛就被打破了。猎人们的收获让留守的人们惊喜无比——这一次，好运气光临了灰岩家族，猎人们带回了猛犸象肉！ 灰岩家族已经很久没有狩猎过猛犸象，人们都要忘记猛犸象肉是什么滋味了。现在突然间看见这么一大堆裹着毛皮和厚厚油脂的新鲜猛犸象肉，还有新鲜的刚刚剔下来的长骨，托迈和露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章 猛犸家族的北归（2） 第三章 猛犸家族的北归（2） 长腿和多力忙着用石刀把肉割成一条条，穿在削尖的红桧枝上。鹰眼也上前帮忙，把成串的肉放到火塘上烤着，不断地翻动。火苗欢快地舔着肉，一滴滴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嗞嗞的声音，诱人的气味飘散出来，顷刻间溢满整个山洞。浓浓的香味俘虏了所有人的鼻子、嘴巴和胃。鹰眼一面翻动着烤肉，一面又拿起手斧，将那些长骨仔细地敲碎，分成一块一块。那些红红的骨髓在火光照耀下，显现出令人垂涎欲滴的色泽。 闻着扑鼻的香味，托迈终于忍不住了。伤口的疼痛，和对拉古塔的惊恐统统被抛到了脑后。他像只偷食的洞獾那样，悄悄地靠近火塘，趁着鹰眼低头忙着敲开那些长骨的当儿，迅速地从火堆上抢下一小条肉，忙不迭地往嘴里塞。烤得半熟的肉烫得他龇牙咧嘴，不住地吸气。嚼也不嚼，囫囵吞下肚子。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喉咙一溜滑进了肚子里，原本冰冷一团的肚子顿时有了暖和气儿，从头到脚都开始变得舒服起来。果然，只有食物才是令身体温暖的最好办法。 折磨了人们许久的蚀骨入髓的饥饿和寒冷，终于融化在了食物带来的充实温暖之中。大冰河时代，再也没有比窝在隔绝风雪的山洞里，围着火塘享受烤肉更美妙的事情了。随着干瘪的肠胃被美食填满，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猛犸象北归了，这意味着暖季就要来临了，猎物就要多起来了。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一口气，这个漫长难熬的寒季终于还是熬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转起来，灰岩家族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人们脸上开始露出轻松的笑容，交谈起来。虽然尼人不太善于使用复杂的语言，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比画着手势，用低沉粗大的嗓门表达内心的欢喜。 这种时刻，最活跃的必定是长腿。他有一头浓密的深红色头发，手臂上的肌肉如同岩石一般坚硬结实，但实际上他还是个大男孩。他和同胞弟弟多力从上一个寒季才开始参加狩猎。大部分年轻人加入狩猎的第一个寒季，就会摔断一两根肋骨，有的甚至会失去他们年轻的生命。缺乏知识和经验是他们最大的弱点。在荒野上面对强壮的猎物与猛兽的时候，一点小失误也有可能会致命。即便有暴风这样经验丰富的猎手作为指导者，也难免会出些岔子。 长腿和多力能够活到现在，显然并不仅是运气好。首先，他们像父辈们一样强壮；其次，他们比其他同龄人更加机灵和善于学习。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着各自的长处。 长腿的个头超越了家族中所有人，从幼年起他就跑得比其他孩子更快。人们总是说，他生着两条羚羊一样的腿。因此，在狩猎中，他担任着驱赶猎物的工作。而他的性格，就像他天生善于奔跑的双腿一样，活泼过了头。他的脸上总是跳动着乐观的火花，只要他待在山洞里，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变得快活起来。 至于多力，他是个矮个子，跑得不快，动作也不够敏捷，性格沉默，很少说话。在参加狩猎以前，谁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第一次狩猎，暴风带领年轻猎人们在峡谷猎杀野牛，这个矮个少年才展现出他出众的一面。 当牛群四散奔逃的时候，他竟然抓住了一头掉队的小野牛！他死死揪住小野牛的尾巴，就这样硬生生把这头比他还要高大沉重许多的食草兽给拖住了。他的力大无比在家族里赢得了欢呼和荣耀，从此以后，人们忘记了他之前的名字，而开始叫他多力。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章 猛犸家族的北归（3） 第三章 猛犸家族的北归（3） 眼下他们两个是这个家族的重要支柱。为了让老人和孩子能够生存下来，他们在暴风的带领下顶着严寒，冒着风雪，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顾性命去获得猎物。此刻，这两个勇士一面撕着烤肉大嚼，一面给两个孩子描述他们“幸运”得到这些肉食的经历。长腿指手画脚地讲着，多力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偶尔为哥哥补充上一两句。 那是一个充满了神奇、危险和刺激的故事。 由暴风带路，猎人们身上披挂着野牛皮和大角鹿皮制成的兜篷，冒着冻死人的大风雪，在那些高耸的黑色峻岭中穿行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个清晨，他们终于进入了猛犸峡谷。 猛犸峡谷位于穆拉森山脉的东面，它像是一条黑暗中潜行的巨蟒，蜿蜒游走于崇山峻岭的边缘。它是上古大冰川时期留下的遗迹：来自北方葛兰高地的巨大冰盖，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日夜不停地向南缓慢流动，巨大的力量最终在山脉最狭窄的地方钻出了一条通道。这条通道巧妙地将北方寒冷高原与南方温暖森林连接了起来。于是从上古时期开始，这里就成为数以千万的食草兽们南来北往迁徙的必经之路。 但同时，也成为掠食者们云集盘踞的猎场。 当暴风一行三人到达峡谷的时候，整个峡谷都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昔日的猛犸古道完全隐没在白色的雪潮之下。只有猛烈的北风，沿着两岸高耸的悬崖呼啸而过，一片片被雪压垮的杂树林里死寂无声。深厚的雪地平整无暇，完全看不见走兽经过的痕迹。 顿时，一股深深的绝望在猎手们心头蔓延开来。没有人开口，可是每个人都在心里想：难道真的没有活路了吗？ “找个避风的地方，生起火来。”暴风果断地命令，尼人不能在这样凛冽的风口上停留。于是，猎手们找了一处隐蔽的岩石裂缝，用灌木枝子生起篝火，咬紧牙关忍受着刺骨的寒风，开始静静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变暗，天空中又一次飘起了稀稀落落的雪花，看起来像是另一场大雪的先兆。然而，就在人们已经绝望透顶的时刻，一声悠扬的长啸突然在山谷另一端响起来，白色山谷开阔处渐渐涌来一团黑色的阴影。 那是几十头体态庞大如山的巨兽，迈着缓缓的步伐进入山谷中。它们一面走一面甩动着巨大而灵活的长鼻子，将阻拦着前进道路的枯枝断木甩到一边，口中喷出滚滚白雾。一对超过身体长度三分之二的巨大门齿，画着完美的弧线伸向前方，伴随着高耸的头颅左右摇摆。大地在它们脚下颤抖，松枝上的积雪簌簌飘落。它们走入杂树林，雷鸣般的吼声将飞鸟一群群地惊起。猎人们被这地动山摇的巨响惊起，一瞬间所有人张大了嘴巴，双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辉。 葛兰高地的猛犸象家族北归了！ 猛犸象，是这片冰封大陆上最巨大最强悍的生物，也是冰河时代的灵魂与象征。领头的老雌象扬起长长的鼻子，清越的长啸穿透整片峡谷。在它身后，是十几个家庭成员：三头上个暖季降生在芭雅草原的幼象，以及十几位年轻母象。它们是葛兰高地第一批北归的家族。 由于被旷日持久的暴风雪所阻隔，象群的北归比往常推迟了十几天，这并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猛犸象和这片大陆上其他动物一样，遵循并依赖着自然规律而生存，一旦这规律发生了改变，紧接而来的便是无法预计的危险。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章 猛犸家族的北归（4） 第三章 猛犸家族的北归（4） 过去的这一个寒季太漫长了，剧烈的暴风雪毁灭了许多森林，也包括象群的寒季草场。巨大的雪流是比洪水和天火更可怕的死神，大片树木被压倒、折断、死亡，厚厚的积雪将地面上一切食物淹没得了无痕迹。饥饿，又失去了庇护的象群只能继续往南，迁徙到更远更深的山区。一路上都没有食物，母象自身的脂肪消耗得厉害，用来喂养幼崽的奶水也更加稀薄。一些幼象在饥饿和寒冷中夭折了，幸存下来的也因为得不到足够的营养而消瘦羸弱。为了保住这些珍贵的后代，它们必须赶在暖季之前到达猛犸象家族的出生地——位于葛兰高地东面的芭雅草原。 老雌象一路上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凭着经验，以及食草兽天生的危险触觉，它感到这个姗姗来迟的暖季，将会有许多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作为这片大陆地上体型最庞大的生物，猛犸象有着无与伦比的生存优势。它们浑身覆盖着厚厚的密不透风的黑色密毛，就连足部和尾巴都被密毛所包裹。它们的皮肤比雷木树皮更加坚硬厚实，皮肤之下还有一层厚厚的脂肪层。这样的身体构造足以抵御冰雪的侵袭和漫长的缺乏食物的寒季。一对夸张弯曲的门牙，能够掀翻阻碍在前进路上的巨木乱石，也能够穿透胆敢前来挑衅的掠食者的肚皮。巨大的身躯，粗壮的四肢，擅长翻山越岭的长途跋涉，都验证了冰河时期的不二法则：越巨大就越强大。 然而，即便是如此强大的生物，每一季的北归对它们来说也依然是一场生死搏斗。因为它们将要面对的是在冰雪中蛰伏了一整个寒季，被饥饿和狩猎的折磨到发狂的全体掠食者集团。 从看见象群的那一刻，猎手们就开始做起了准备。他们迅速用雪将篝火压灭，小心地潜伏起来，以免被这些嗅觉灵敏的巨兽察觉。但是，想要狩猎这些陆地上最大的食草兽，光靠小心谨慎是不够的，需要周密的计划和彼此默契的配合。灰岩家族已经有好几个寒季没有成功狩猎过猛犸象了。上一个寒季才开始参加狩猎的长腿和多力更是连一头活的猛犸象都没摸过。 看着远方的巨兽越来越近，暴风却始终没想到一个好主意。然而，他更没想到的是，自然之神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象群开始经过一片狭窄地段，四周是星星点点的灌木丛，以及被雪压垮的栎树。毫无预兆地，一大簇灌木猛然炸开。雪块如流星般四溅，一头青灰色的巨大猛兽从乱枝丛飞身而出，犹如一片巨大的阴影扑向象群。猛犸象群受惊了，年轻的母象们惊叫着四散奔逃。 暴风很快认出，这是一只黑斑獠兽，孤独而凶猛的伏击者。经验老到的他立即意识到，一个好机会来了。他制止了身后跃跃欲试的年轻人，选择继续潜伏，等待着。 黑斑獠兽的个头跟一头幼象差不多大，它的前腿长，后腿短，因此身形看起来前高后低。这样的身体结构使它能够在扑击时爆发出异常强大的力量。然而，这样的身体也过于笨重，无法远距离追击猎物。因此，它只能成为一个伏击者，将自己埋在冰雪之中，等待猎物的到来。 虽然猛犸象拥有陆地上最庞大的身躯，然而脆弱敏感是食草兽的天性。突如其来的惊吓，令这些巨大的食草兽本能地奔跑起来。一时间雪屑飞扬，吼声如雷。然而，那巨兽并没有扑向任何一头惊惶失措的母象，它甚至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干脆利落地直扑向它的目标——一头从散开的队伍中暴露出来的年幼的小象。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章 猛犸家族的北归（5） 第三章 猛犸家族的北归（5） 还未长出门牙的幼象只有母象的大腿那么高，出生以来不曾离开母亲的身侧，灵巧细长的鼻子总是紧紧挽着母亲长长的尾鬃。然而突然间母亲丢下它奔跑起来，它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道巨大的阴影便降临到了它的头上。 幼象一声哀号，灰色巨兽已经牢牢地抓住了它。生有弯钩利爪的前肢，紧紧扎入幼象的身体，庞大的身躯几乎挂在了幼象身上。幼象承受不住如此的重压跌倒在地，而这正是巨兽所盼望的。一旦倒地，幼象便失去了反抗的可能。紧接着，巨兽张开了大口，用它那一对异常发达的上牙深深地刺入幼象的身体。 猛犸幼象哀号着，它再也无法站起来了。獠兽的攻击非常精准，后颈部的伤口是致命重创。獠兽的长牙造成的伤口非常大，幼象的生命正随着涌出体外的鲜血逐渐流逝。然而一击得中的獠兽却并没有马上享受它的猎物，而是迅速地从幼象身体上逃开，拔足朝着栎树丛奔去。对它来说，攻击必须在一瞬间完成，剩下的时间它必须逃命。因为它的对手是猛犸象。 猛犸象群已经由最初的惊吓转为愤怒，它们朝着獠兽冲了过去。巨大的蹄足将飞雪高高溅起，巨兽一旦暴怒起来，便犹如一群的火山。它们疯狂地奔跑、顶撞、怒吼，将眼前的一切踩碎踏烂。大地颤抖起来，小小的一片栎树丛很快被夷为平地，成为巨象足下的一堆碎片。然而此刻獠兽早已逃到了高处，跟这些巨大笨重的食草兽相比，作为掠食者的獠兽动作显然要敏捷得多。 猛犸象群在湖畔折腾了一阵，只不过掀起了一阵雪尘，撞断了一片栎树，便再无结果。然而怒火最终是要发泄完的，母象们必须得接受现实，它们又失去了一只幼崽。 幼象早已一动不动，它的躯体在寒风中已经逐渐变冷了。它的母亲一直不肯放弃，不停地用长鼻子摇晃着它，发出哀哀的呼唤，以期望能够出现奇迹。老头领走了上去，与母象挽了挽鼻子，安慰它，让它接受这个现实。毕竟，路还要继续，前面还会有更多的危险。有生就有死，这就是生命的真谛。 象群又开始上路了。它们在老雌象的带领下，小心地穿越冰封的湖面。此刻的冰面在长久严寒之下已经变得非常结实，不会再轻易碎裂了。象群默默无声渐行渐远，将遇难者遗留在了身后。 此刻，躲在高处观望已久的獠兽确认象群已经走远，这才急匆匆靠近猎物，抢在幼象的躯体尚未冻僵之前，用它的长牙巨齿割开猎物坚韧的厚皮，迫不及待地享用它的美味大餐。它拼命地吞咽着，甚至来不及咀嚼品味一下新鲜肉食的甜美，仿佛稍慢片刻这顿盛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般。 这里是被冰雪覆盖的苦寒大陆，在万物复苏的暖季到来的前夜，全体掠食者都在饿肚子，空气中哪怕一丁点儿血腥味都会引爆它们的味蕾和嗅觉神经。而就在獠兽狩猎成功的同时，一些觊觎这顿大餐的掠食者，便已经接近冰斗湖了：兀鹫、血灵鸟、食腐鸠。被血的味道吸引而来的食肉猛禽，早已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大圈，它们一面互相倾轧争抢地盘，一面又遵守着基本的丛林法则：等待掠食者吃饱喝足，才会群起拥上去，争抢残渣。 对獠兽而言，年幼的猛犸象是非常巨大的猎物，它无法像拖一头鹿那样将它拖到隐蔽处藏起来。它只能尽量将猎物塞进肚子里。很快，它就吃得差不多了，原本干瘪的肚皮已经被撑得大腹便便。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章 猛犸家族的北归（6） 第三章 猛犸家族的北归（6） 猛然间，拿着长矛的尼人猎手们从四面包围过来。他们一手持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一手挥舞着长矛，嗷嗷地吼叫着，发出打雷一样的声音。獠兽吓蒙了，它从猎物身边跳起来，慌慌张张冲上了山坡，很快消失在枯枝丛中。 尼人们动作迅速地接近遗骸。他们举着燃烧的松香火把，滚滚浓烟很快将那些食腐飞禽熏得一哄而散。在确认四周并无危险之后，他们拿起尖锐薄利的黑色石刀，开始以最灵巧利落的手法，将那些黏附在骨骼上的肉块割下来。 为了便于工作，男人们揭开皮袍，裸露着两条粗壮的臂膀，微醺的皮肤之下浮动着一块块纠结雄壮的肌肉。天生强壮的身体令他们不畏严寒。深绿色或褐色的眼睛时而彼此对视，流露出紧张、警惕的神色。 他们知道这里不能久留，血的味道就像磁石一般，会在最短时间内将附近山谷林间所有饥肠辘辘的掠食者都吸引过来。很快，这里就会变成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紫杉木制的狩猎矛和投射矛就插在手边的雪地里。他们双手不停地忙碌，耳朵和眼睛却无时无刻不在巡查着四周的动静，随时准备应变。 他们剔取了猛犸象身上的大块肉，又割下一大块带着脂肪的毛皮。在寒冷的天气里这些黄色的油脂早已被冻成了硬块。他们将割下的肉块装进随身携带的宽大的鹿皮兜囊里，将带着油脂的毛皮背在背上，然后又从遗骸上拆下来几根粗壮的长骨扛在身上。最后，他们迅速地沿着来时的路径返回，转眼消失在稀疏的山谷的另一端。 长腿的故事让托迈和露西听得入了神。然而山洞里的另外两个人却没有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暴风和鹰眼各自满怀心事地陷入了沉思中。 “只要黑色的河流还在白色雪地上流淌，灰岩家族就会一直生存下去。”这是老祖先留下的古老谚语。“黑色的河流”指的正是世代迁徙不停息的猛犸象群。 猛犸象对于尼安德特人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重要意义，它们不仅仅是猎物，更是尼人生命中的重要伙伴。从古老的祖先踏上这片冰封大陆起，尼人们就已经同这种庞然巨兽结下了不解之缘。 每当寒季之初，随着第一场雪的降临，成群的猛犸象会陆陆续续沿着古老的“象道”，经由峡谷返回南方森林。而灰岩家族的猎手们就在峡谷中设下陷阱，一次次伏击这些巨大的食草兽。 猎获一头成年猛犸象所获得的脂肪和肉，足以维持一个家族渡过整个寒季。猛犸象坚硬厚实的毛皮和弯曲的长牙是搭建“乌垛”的重要材料。乌垛是一种使用象骨、毛皮和木材搭建的营地帐篷，暖季迁徙时的必备品。猛犸象能够为尼人带来生活所需的一切，因而尼人终生都追随着猛犸象群不断地迁徙。就像参天巨木之上紧紧缠绕的伴生藤，永远相伴，在悠长的岁月之河中一路走下去。 然而，如今猛犸象依旧寒来暑往地迁徙，灰岩家族举族出动狩猎猛犸象的盛况，却随着曾经的繁盛岁月一起消失不复返了。如今，人口凋零的灰岩家族根本无法完成一场大型的狩猎。然而没有猛犸象，人们又如何熬得过这漫长的寒季呢？ 夕阳终于沉入了西面的群山之中，天空中只剩最后一抹红霞。吃饱喝足的人们围着火堆，互相帮忙梳理头发、抓痒。这是一天之中最温馨愉快的时刻。 暴风靠着一块大石头坐在火堆旁，脑袋微微后仰，微阖着眼睛，安静地享受着女儿的服务。露西的手很轻柔，仔细地将父亲乱蓬蓬的头发一点点理顺，同时把夹杂在发间的泥土、沙粒和寄生虫捉出来。暴风是个不擅表达的男人，表情总是呆板得像块岩石，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会舒展开一直纠结的眉头，流露出少许温和。人们用低沉的声音交流着，享受彼此间的亲情。在这一刻，狩猎中的辛苦、危险与伤痛都烟消云散了。 但是，死亡的阴影仍未散去。这一次，猎人们依靠侥幸，从猛兽口中夺取了食物。然而谁又能知道，下一餐在哪里呢？世代依靠大型猎物生存的尼安德特人，如今失去了狩猎巨兽的能力，又将如何在大冰河时代生存下去呢？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章 暴风的使命（1） 第四章 暴风的使命（1） 作为这片土地上最具智慧的种族，生活在大冰河时代的人类，用什么方法向后代传播知识呢？ 暴风永远都记得幼年时候父亲给他讲过的“山外人”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灰岩家族还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族。在迷迭山，在穆拉森林，甚至比猛犸峡谷更远的北方，到处都有家族的支系群落。不同的群落之间经常互相走动、婚嫁。在暖季里，山区的人们经常会迁徙到水草丰美的北方草原，住在宽大的“乌垛”里，并且举行大型的祭祀和篝火盛会。浆果季节，草原上的人们会来到山谷中采集美味的浆果。寒季里，当数以万计的野牛、驯鹿、猛犸象南迁的时候，不同群落的勇士们会云集到猛犸峡谷，共同合作，伏击围猎。那时候，人们的生活安定，有充足的食物，有安全的居所，孩子们在父母、长辈的守护下健康长大。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寒季变得越来越漫长，长得可怕。连绵不断的暴风和大雪将森林淹没、毁灭，严寒导致暑来寒往的兽群改变了迁徙的路径。没有足够的食物，人们无法熬过漫长的寒季。而暖季又经常爆发持久的干旱，茂密山岭转眼便成了荒地。依靠森林生存的山林兽越来越少，饥饿和死亡严重威胁着人们的性命。 为了生存，一些族群选择了离开，他们离开了原来的营地，向更远方迁徙。一些人们留下来，依靠着梅塞坦森林和猛犸峡谷艰难地生存。人们被崇山峻岭和无边的荒野所阻隔，群落之间的走动越来越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迷迭山的人们再也见不到一个“山外人”了。 没有新鲜血液的注入，古老的家族在封闭的小山区里生存，数量变得越来越少。很久才有一个婴儿诞生，但却不断有年轻人在狩猎中死去。失去父母的孤儿在严苛的环境中，大部分不到成年就夭折了。而侥幸存活下来的，却又为了生存早早加入狩猎的队伍中。由于缺乏足够的知识和生存技巧，这些年轻人必须付出更多血与生命的代价才能获取食物。如此恶劣循环，最后，家族终于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最后的人们努力支撑着没落的家族，口耳相传着“山外人”的故事，日复一日，在期盼与绝望之中徘徊着。 成年之后，暴风拿起了父亲留下的长矛，成为家族中最出色的猎人和勇士。从那时开始，他便开始追寻自己的使命，四处游猎。他到过许多地方，一面闯荡，丰富自己的见识和经验，一面寻找那些消失的“山外人”。 最远的一次，他和几个猎人花了十几天的时间，冒着生命危险，穿越横亘在猛犸峡谷中段的巨大冰舌，到达了葛兰高地脚下的芭雅草原。 在那里，他第一次见证了父亲的传说——他遇到了一群“山外人”。 那是生活在高原上的一支尼人群落。他们有十二个成员，居住在两顶用猛犸象皮毛和木材搭建的巨大“乌垛”里面。乌垛的周围用长毛象的腿骨和岩石叠建起了厚厚的防御墙。他们对暴风和猎人们的到来感到非常惊讶，但同时又表现得非常友好。暴风和猎人们受到了丰盛的款待，并且在这里，暴风遇见了一位黑发黑眼的年轻女子。他们一见钟情，后来女子跟着暴风回到了迷迭山，成为他一生的伴侣。 这个来自草原的女人给迷迭山的人们带来了新生。她不仅为暴风生下了女儿，还用自己懂得的医术挽救了不少家族成员的性命。这让暴风更加坚定地相信，只有寻找到“山外人”，才能够令家族重新兴旺起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章 暴风的使命（2） 第四章 暴风的使命（2） 在露西出生之后的第三个暖季，暴风和猎人们再次带着礼物翻山越岭来到芭雅草原，然而，高原群落的营地却只剩下倒塌的窝棚、腐朽的骨墙，以及孤零零耸立在原野上的木桩。营地被废弃了，人们不知去向。 究竟是什么力量让草原群落消失了？是漫长的严寒，或是猛兽？又或者，是自然之神冥冥中的安排？暴风不明白这些，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继续找下去，必须找到那些失散的“山外人”，这是让家族的血脉延续下去的唯一方法。这就是他的使命。 天气开始好起来了。 柔和的南风带着暖意和一股紫兰草芽的清香，从梅塞坦森林那一边吹过来，打着呼哨穿越穆拉森山脉，吹落那些巨大红松上覆盖的冰雪，将一成不变的白色一点点抹去。猛犸河凝固的冰面被掀起，破碎的冰块犹如无数小小的冰山，被湍急的水流包裹着，渐渐向下游流去。两岸，沉寂了一整个寒季的栎树林中，扬起唧唧喳喳的鸟鸣：蓝鸦、金花细腰雀、歌灵、洋金……这些机敏的小精灵感应到了自然之神发出的讯息，欢舞歌唱起来。 在经历了七个满月与一个下弦月之后，漫长的寒季终于走到了尽头。生灵们期盼已久的暖季姗姗地来了！ 春归开始了。 成群的猛犸象、驯鹿、野牛……黑色的兽群像一潮水开始从南方森林涌入猛犸峡谷，沿着古老的“象道”向着葛兰高地的暖季草场迁徙。猛犸峡谷中沉寂了一整个寒季的积雪在一只只裹着厚毛的蹄子和爪足的踩踏下融化成水，渗入黑黄的冻土层中，催生着新一茬的嫩草迅速地发芽、生长。 迷迭山的好时光也开始了。大角麋、肿骨鹿、白尾羚、穆拉森雪羚，这些在寒季里不知躲到哪里的山林兽们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入山谷。饥肠辘辘的它们不顾一切地大肆啃食刚冒出头来的春草和灌木嫩芽，沐浴着日渐温暖的阳光，啜饮着刚开化的清甜溪水，尽情地撒着欢儿。与此同时，嗅到了肉味的猛兽们也大大活跃起来，山坳里、森林边缘、冰雪初融后裸露湿润的泥土上，尽是它们留下的巨大爪印和互相划定地盘的排泄物痕迹。 随着阳光照在白云母石上的时间越来越长，灰岩家族也越来越忙碌起来。长腿和多力兄弟连着几天下山，除了带回几只高山雪兔和灰山鹑之外，还带回来一大捆结实、挺直的红桧木，每一根都有四五指粗。他们同时还带回来一堆刚剥下来的新鲜的桦树皮。 暴风在山洞外积雪融化的土地上挖出一片浅坑，把新鲜的桦树皮展开，平整地铺在坑底，再将土埋好、填实。然后在上面生起一堆篝火，熊熊的火焰很快将土地烧得焦黑灼热。埋在坑中的树皮开始分泌出黑色的树胶，这是一种古老的蒸馏技术。从桦树皮中提取的粘胶可以帮助人们做许多事情，但它最主要的用途就是制作武器。 不过，树胶的提取需要一些时间，而暴风还有很多其他事情需要忙。托迈趁机争取到了帮忙看守篝火的工作。自从上次独自下山遇到危险之后，他就完全被禁足了。暴风不许他离开山洞一步。此刻面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托迈干得非常卖力，他收集来一大捆干树枝，不断向火堆中添加，并且拿着拨火棍把火焰拨得旺旺的。如此卖力地工作，其实，托迈有自己的目的，他知道暴风准备干什么。 穆拉森雪羚季节到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章 暴风的使命（3） 第四章 暴风的使命（3） 尼安德特人是天生的狩猎者，人们的生活计划完全是按照猎物的生活规律来制订的。短短的暖季只有四到五个满月的时间，但如果仔细划分的话，仍然可以分做许多段落和时节。暖季里的第一个重要时节，就是穆拉森雪羚的狩猎季。 穆拉森雪羚在暖季里是一身灰褐色的毛皮，雌雄都有两只小小的新月般的犄角。站在山顶乱石之间，远远一眼瞥过去，跟周围那些灰扑扑的岩石无异，只有当它们忽然间动起来，才会吓人一跳。 迷迭山大约生活着一百多头穆拉森雪羚。它们在整个暖季里都聚集在一起，它们的领地距离家族的洞穴并不太远。天气晴好的时候人们在山洞口举目远眺，就能望见那些灰扑扑的身影。但是大多数时候，人们也只能远远地看着这些食草兽，因为它们生活在人们难以触及的地方——山顶裸露的岩石与陡峭的崖壁之间。 与其他生物不同，穆拉森雪羚一生都在高山之巅度过。四只坚硬的蹄子就是它们赖以求生的工具。峭壁上几丛粗粝的灌木，岩石间的一把蒿草，就是它们果腹的食物。渴极了，它们会去舔舐冰盖。它们不留恋鲜嫩的绿草、甘甜的泉水和避风的山坳，高山之上仅有的资源就能够维持它们的生命。与山下林中的食草兽相比，这些雪羚的生活条件似乎严苛到了极点，然而正是这严苛的生活保护了它们的性命。无论是穴居狮、獠兽、鬣狗，还是熊，冰河时代一切强悍的猛兽都无法爬上山巅去狩猎它们。 但是，这种强悍种族的数量却在不断地减少，甚至已经到了无法维系种群的地步。 原本穆拉森山脉生活着数量庞大的雪羚家族，但是随着大冰河时代的绝寒步步深入，永久不化的冰川覆盖山巅，破坏了雪羚赖以生存的领地。雪羚被迫不断南迁，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少。迷迭山也许是它们最后的栖息地了。这些强悍的四蹄兽拥有飞越山巅的力量，无惧于任何掠食者，但却终究抵不过自然之神的力量。 而现在，同样人丁凋零的灰岩家族，为了生存，为了给孩子们提供鲜嫩美味的肉食和又轻又暖的羊皮袍子，需要同这些雪羚们展开较量了。 想要狩猎雪羚只有一次机会，那就是眼下。此刻，正是穆拉森雪羚的产子季节。 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独特的繁衍方式。驯鹿喜欢将幼崽产在水草最为丰茂的北方苔原上，因此，在暖季之初，驯鹿群便会踏着残雪跋山涉水去往北面的葛兰高地。而大角麋和驼鹿则会在产子季节朝着溪流汇聚，因为那里水生植物茂盛；穆拉森雪羚却刚好相反，它们把育儿地选择在寒风凛冽的陡峭崖壁上。刚出生的小羊羔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在绝壁上立足。在未长出犄角之前，它们会一直待在母亲为它们选定的区域里，即使刮风下雨也不离开。因为对这些毫无防御能力的幼兽而言，这仅有一足之棱的绝壁就是天底下最安全、最完美的庇护所。 陡峭的崖壁阻隔了猛兽们的利爪，也挡住了尼人猎手的长矛。小羊羔们只要乖乖站着不动，它们身上天生的保护色能够与周围山头融为一体，足以骗过那些空中的猛禽——金雕和巨鹰。而这些刚生下来不几天的羊羔们天生就明白，耐心是一种与性命攸关的美德，因而它们可以忍受着饥饿，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母亲回来，甚至一站就一整天。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章 暴风的使命（4） 第四章 暴风的使命（4） 相反，它们的母亲在这个时间里则非常忙碌。 因为哺乳需要大量的营养消耗，所以母雪羚们此时正忙着进食。乱石丛中那一两把枯草当然无法满足这些母亲们的巨大胃口，它们需要大量新鲜的食物。可是暖季之初，冰雪刚刚融化，高山上哪来的大量青草呢？ 这就是雪羚的聪明之处了。实际上它们是计算着时间诞下幼崽的——穆拉森雪羚产子的时间，刚好是高山毛茛开始发芽生长的时候。 高山毛茛是穆拉森山脉最朴实泼辣的野草。暖季刚刚开始，不畏严寒的毛茛便在雪水的滋润下冒出嫩绿的叶尖来。山上的草甸子开始成片成片地返青，山头上如同长出一身绿色的绒毛。母雪羚们猛啃猛吃鲜嫩的草芽，然后再返回峭壁上为小羊羔哺乳。为了让幼崽干赶快长大，它们可以不辞辛苦地一天数次往来于崖壁与草甸之间。 这个时候，就是捕猎它们的最佳时刻。 对付擅长在岩石间跳跃的穆拉森雪羚，当然不能像在树林中狩猎小鹿那样猛追一气，想要有所收获，猎人们必须提前做足准备。 风一直缓缓地吹着，洞穴外的篝火熊熊燃烧了一整天，到傍晚的时候才被猎人们用土熄灭了。扒开冒着青烟的烧焦的黑土，高温灼烤下黑色的胶脂从已经变得焦黄的树皮间渗透出来。 暴风用松枝蘸了树胶，涂抹在已经削好的红桧木杆顶端的凹槽上。然后，将黑色燧石打制的矛头插在上面。黏合处用鹿筋和蒲草叶缠绑结实，等待胶脂凝固之后，一根轻巧的投射矛就制成了。猎人们可不仅仅做了一根。除了使用燧石材料之外，他们还用了削磨尖利的野牛骨、象骨以及鹿角的矛头，聪明的暴风总是知道如何充分利用手边的各种材料。 托迈虽然没有参加过狩猎，但是他能看出来，暴风在准备一个十分复杂的计划。他猜测，他的目的也许不仅仅是获取一两头雪羚。难道他们想要猎获一小群雪羚？这个猜测令托迈兴奋不已，他渴望亲身经历这一切，于是他更加积极地干活。他打算用自己的行动，向暴风争取加入狩猎的机会。 傍晚的时候，外出探查的长腿回到了山洞，他兴奋地比画着，把从山上观察到的羊群的活动情况告诉了暴风。托迈努力地伸长了耳朵想要听清楚，可是他正忙着按暴风的吩咐把牛皮搓成绳子。猎人们围着篝火塘，比着手势低声地讨论着狩猎的计划。暴风一面说，一面摆弄着地上的石子，给长腿和多力演示，两个年轻人显得既兴奋又紧张。 他们俩之前并没有参加过雪羚狩猎，这应该是他们俩狩猎生涯中第一个复杂而完美的计划。托迈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一面起劲地搓着绳索，一面心中激动不已。如果能够亲手捕捉一只大雪羚，那将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 第二天一早刮起了北风，这是个好兆头，改变的风向会掩盖猎人们的气味。一切准备就绪，这是灰岩家族暖季开始后的第一次正式的狩猎，这标志着捡残渣的日子终于结束了！鹰眼破天荒地拄着他的蛇木拐杖艰难地来到了洞口，他用握着洞熊骨护身符的手依次拂过三个男人的额头，一面以低沉的声音将祝福的咒语一起印在他们的肌肤上。 所有人都充满了兴奋和期待。露西却有些忧心忡忡。 狩猎穆拉森雪羚是一件需要极大耐心和坚强意志力的工作，他们大约需要在寒冷的山顶上待上三到四个夜晚。然而暖季之初，高山上任何意想不到的危险都可能发生，也许这一刻还是风柔日暖，下一刻暴风骤雪就会凭空降临，瞬间就能将活生生的生命变成一坨冰。就连半山也布满了危险，融化的雪水在石坳沟壑中汇聚，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冰池。她十分担心父亲的安全。她把山洞里最后剩下的一些干肉都悄悄放进了父亲的背囊里。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章 暴风的使命（5） 第四章 暴风的使命（5） 暴风摸着女儿的头，安慰着她。他知道她的忧虑。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这些意料之中的困难算不了什么。无论前途怎样未知，为了女儿和家族的生存，他必须，并且只能成功。 相对于暴风父女的忧心忡忡，两个年轻人则显得跃跃欲试。长腿朝站在洞口送行的人们咧嘴露出微笑，那对大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跳动着自信的光芒。多力则紧紧抿嘴巴，低垂的眉头和鼓起的腮骨似乎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长腿具备了一个成功猎人的各种素质：勇敢，灵敏，善于学习。唯一的缺点是有点太过于乐观自信了。虽然每一次狩猎他都表现得不错，但是在野外，过于自信可不是什么好事。幸好，他的弟弟要冷静得多，也许是速度和灵巧性都不及哥哥的缘故，多力做任何事情很小心，总是先考虑事情糟糕的一面。兄弟俩不同的性格，刚好可以彼此弥补不足。这也许就是兄弟俩做什么事情总是在一起的缘故。 互相帮助，互相照顾，相依相存，这就是家族的意义。这也正是人类这种看似弱小的两足动物，能够在这片猛兽纵横的蛮荒大陆上生存下来的原因。 猎人们带着武器装备出发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接下来一段日子里族人将不用再为食物担心。人们暖季里穿着的轻便露臂坎肩也都会有着落了。鹰眼拄着拐杖站在洞口，一只手高举着他那串代表了无上力量的洞熊与猛犸象牙齿的护身符，朝着猎人们离去的方向。露西站在他身后，把手按在心口上，跟鹰眼一起，为暖季里第一次的狩猎祈福。如果说有谁对于这次狩猎很不开心，毫无疑问，那就是托迈。 托迈没有参加送行，他独自一个坐在白云母石上，歪着头，两道浓重的眉毛微微纠结着，使得原本就凸起的眉骨更加突兀。眼睛在篝火的映照下，仿佛爆出一片小小的火花。在他身边的地上，斜插着一根巨大的长矛。 用巨大来形容它一点都不过分。猎人们平时用的长矛只有一人多高，而这一只则要长一倍不止。它比托迈的胳膊还要粗，简直像人们露营用来搭建“乌垛”的桩子。而最特别的是，它的材质不是紫杉木，也不是松树和桦树。实际上，这是一根巨大的兽角。它来自葛兰高原上的巨型食草兽——长毛板齿犀牛。 据说，在暴风年轻的时候，曾经追逐一头受了伤的板齿犀牛在葛兰高地上奔跑了五天五夜，最终杀死了这头巨兽。而这根巨角，便是战利品。 托迈没见过板齿犀牛，那些巨型食草兽只生活在青草茂盛的北方草原上，但是他知道，这根大角是勇猛和力量的象征。它能够穿透任何猎物的胸膛，无坚不摧。这只骨矛的作用并不是日常打猎，而是在围猎野牛或是其他大型猎物的时候，插在陷阱里，用来刺穿猎物厚皮的重矛。 犀角的表面乌黑斑驳，不像鹿角那样泛着骨质的黄色，而是拥有一种特别的角质光泽。这是因为板齿犀牛的角并非骨骼，而是由身上的皮肤角化而成，这种角却比骨角更加坚硬。这根斑痕累累的犀角不知道刺穿了多少头野牛的肚皮，或许还刺穿过猛犸象。平日里，托迈总是对这样充满力量的武器十分感兴趣，常常缠着长腿一遍又一遍给他讲故事。可是此刻，他看着它，心中只有恼火——它太长、太沉了，以托迈的个头和力气，连举起它都有些吃力，更不要说拿着它挥舞了。 暴风把半个暖季的衣食重任都寄托在这场雪羚狩猎上了。为此他做了最充分的准备，包括动用山洞里一切可以使用的武器和材料。临行前，他把这根唯一剩下的重矛留给了托迈，并且告诉他留心那些野兽。 “拿着它，遇到危险就用它保护自己和山洞里的人。”这就是暴风留给托迈的任务。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章 巨熊之碗（1） 第五章 巨熊之碗（1） 一杆沉重得举不动的重矛，能有什么用？ 这个问题，托迈想不出来。暴风走后，他一脚把它踢倒在角落里，和吃剩的牛骨残骸以及其他垃圾混在一起。在那之后，他呆呆地坐在洞口，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甚至连愤怒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他难以相信，之前自己那么辛苦地工作，殷勤地帮忙，跑前跑后，这一切努力暴风竟然完全没有看在眼里，竟然这样打发了他。 难道在这些成年人眼中，他还没有长大吗？还不够资格成为一个猎手吗？他已经无法忍受这种处处被保护、被限制的生活。他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他必须很快长大起来，他必须成为一个比长腿、多力，甚至比暴风都更强大的猎人。 可是，他能做到吗？ 坏情绪像浓雾一样弥漫上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堵住了他的耳朵。露西几次试图跟他说话，他都不理不睬……直到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山洞里响起 “去抱一些干柴来。” 老人鹰眼的声音不紧不慢，好像莎草划过岩石，并不响亮，但却足以惊醒沉湎在忧郁中的托迈。他抬起头，只见鹰眼佝偻着身子坐在被篝火烤得热乎乎的云母石上，正拿拐杖拨着火塘里即将燃尽的炭灰。 “快一点儿，火快要熄灭了。”鹰眼加重了一点语气。托迈依言去搬柴火。木柴是前两天多力从矮树林里拾来的，在洞口堆起高高的一个柴垛。枝头融化的积雪不停滴水下来，木柴已经被打湿了大半。托迈从柴堆中间抽了一些没有被打湿的干松枝抱到火塘旁。鹰眼不紧不慢地将松枝一根根折断，丢进火塘。火苗再一次欢快地蹿起来，将鹰眼灰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 “去，把‘巨熊之碗’拿来。”鹰眼又说道。托迈有些惊讶，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鹰眼又一次重复了那个词，并且声调加重了一些，托迈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寒季之初，人们在耳洞里储存了一些的野牛肉干以及晒干的植物块根，现在里面几乎空了，只剩下几只破碎的木碗，几条用来搓制绳索的牛皮，以及几块被烟火烧烤得焦黄的野牛胯骨。鹰眼要的东西就放在这些破烂的物品之间。托迈很快就找到了它。 这是一只比托迈的脑袋还大的巨型骨碗。 长久的弃置令这只碗蒙上了一层黑糊糊的油污。从外表看上去，完全认不出是什么物品。考虑到这只骨碗非同一般的意义，托迈感觉这样拿给鹰眼有些不妥。他先拿到洞外，用雪水将骨碗擦拭清洗了一番，很快，它便露出了淡黄色光洁的骨质外表。 骨碗是用一整块冰河时期体型最大的猛兽——洞熊的头盖骨制成的，出奇的厚重。不仅如此，骨碗上面还用石刀雕刻着纵横交错的花纹，古朴而精美。 这可不是一件寻常的器物。 尼人的日用器物，总是做得极为简单实用。无论是狩猎的长矛，还是木制的汤碗、水舀，又或是缝衣服的骨针、鹿角锥。人们通常不会花费力气在器物上雕刻花纹，因为对他们而言，这些器皿是随时都有可能丢弃的消耗品。 大冰川时代的气候总是瞬息万变，随着气候不断变暖又变冷，自然环境和猎物也随之改变。为了生存，尼人经常需要举族迁徙。迁徙的时候，为了行走方便，大部分日用品和工具会被抛弃在旧居所里，并不会被带上路。而石头、木材、毛皮兽骨，这些材料在自然环境中随处都有，他们在迁徙的路上随时随地就能做出新的日用器物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章 巨熊之碗（2） 第五章 巨熊之碗（2） 只有极少一部分物品，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值得人们长久保存随身携带，哪怕在四处漂泊的日子里都不会把它丢弃。只有这样的物品，才值得人们花时费力地在上面镌刻花纹来装饰美化它。比如这只巨大的骨碗。 它是灰岩家族世代流传的圣物，泛黄的骨质表明它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它的功用并非是用来盛水和食物，而是占卜。 鹰眼抚摸着骨碗，灰色的瞳孔中忽然焕发出特别的神采，一直纠结着的额头舒展开了，苍老的脸上每一道深如沟壑的皱纹似乎也都充满了光彩。托迈知道，鹰眼大概是回忆起了过去，只有在回忆过去的时候，他的脸上才会浮现出这样的表情。 托迈很小的时候，曾经听家族中的长者讲起过去。据说在许久以前，家族繁盛的岁月里，一直奉行着满月祭祀的传统。 月圆之夜，篝火在熊熊燃烧，家族成员们围坐在火塘旁。紫兰草粉末被撒在篝火中，燃烧出奇异的芳香。野牛骨长笛吹奏出粗犷而悠远的音调，犹如远古猛兽的长啸。人们在家族长老的带领下闭上双眼，放松精神，与远在天上的神灵和祖先沟通。 一张张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的脸庞被篝火映照着，显出安详的神色，喃喃低语的祈祷声与袅袅青烟一起飘散着，升向空中…… 不过，随着家族的逐渐衰落，族人的数量越来越少，人们在恶劣环境下艰难生存，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换取食物。年轻的人们不堪重负早早逝去，年长富于知识的老人们越来越少，大量的知识和宝贵的经验被遗忘了，一些复杂的制造技艺失传了，像满月祭祀这样的重要仪式也被丢弃，成为过去。 “你想知道这只碗的故事吗？” 这句话从鹰眼口中说出来，就像暖季里山谷中飘过的青烟一样不着痕迹，可是托迈却仿佛看见了石头里开出花来。他惊讶得张了几次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要知道，鹰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给他讲过故事了。 尼人们通常不喜欢说太多话。为了适应高山的寒冷气候，他们天生胸腔宽扁，这样的身体构造使得发音显得有些困难。尼人说话的声音低沉而粗重，而且说话时还不得不用力呼吸，致使嗓门变得很大。在野外狩猎中，一旦发出大动静，就很容易吓跑猎物，更严重的时候，还会引来危险。因此，人们在野外狩猎时总是尽量保持沉默。需要确定分工配合的时候，猎人们会使用一种简单的手语进行沟通。 对于家族中朝夕相处彼此熟知的人们来说，通常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够领会对方的意图，因此，即使不说一个字，人们也可以互相配合很好地完成工作。久而久之，简单的手势便成为尼人之间主要的沟通方式。 至于比较麻烦的语言，只有当人们必须要表达一些较为复杂的意思时，才会派上用场。那通常是在家族会议上，讨论决定重要的事情，比如，举族迁徙、大型的围猎之类的时候；又或是当人们心情非常好的时候，他们也会聊上几句，说说天气，或是狩猎中的见闻。 但是鹰眼从不聊天。如非必要，他甚至很多天都不开口讲一句话。他是家族的第一智者，是家族中最接近于神的人，没人能够明白他心里想着什么。也许是由于脑袋里装了太多的知识，导致他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也许是因为目睹了太多的生死衰亡，令他的心境和他的年龄一样沧桑。他只有在传授重要知识和向神灵祈祷的时候，才会用沙哑的声音说上几句简短的话。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章 巨熊之碗（3） 第五章 巨熊之碗（3） 而此刻，他却要给托迈，这个家族中最小的孩子讲故事。这可太不寻常了。露西也凑了过来，手里拿着缝制了一半的野牛皮袋子坐到了鹰眼身旁。鹰眼干枯的手拂过骨碗，手背上布满了交叠的伤疤，这是长期驾驭火和石器工具的结果。故事在沙哑声音中开始了…… 这是一个关于勇士与巨熊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地刚刚被巨大的坚冰所覆盖的时候，尼人的祖先，第一个尼人，在白雪皑皑的大陆上艰难行进。他筋疲力尽，奄奄一息，濒临死亡。这时，天上的神灵将金色的火种射向大地，火焰所过之处冰雪融化，草木返青，一切生命都恢复了生机。从此之后，尼人的家族便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壮大起来。后来，漫长的岁月过去，人们犯了错，触怒了神灵，结果，有一天神灵派来了一只白色的巨熊。 它生有火红色的双目，身躯比所有的洞熊都巨大，比穴居狮和冰原巨虎更凶猛，人们无法战胜它，眼睁睁地看它带走了神灵赐予的圣火种子。 从此寒冷的大地上没有了火，人们无法取暖，无法烧熟食物，无法抵御猛兽的进攻。人们又冷又饿惊恐交加奄奄一息。这时，尼人家族中的一位勇士决定出发去寻找火种，拯救濒临灭绝的族人。他冒着大雪翻山越岭，穿过森林，走了很久很久。当人们在期盼中渐渐绝望，以为勇士已经遭遇不幸的时候，伤痕累累的勇士突然出现在族人的面前。 勇士生命垂危奄奄一息，谁也不知道他忍受着流血和剧痛坚持了多久。而他却为家族带回来两样东西：金灿灿的火种以及一只巨熊的头颅。 勇士死去了，但是他以生命为代价取回的火种令篝火重新在大地上燃烧起来。人们得以继续活下来。为了感谢勇士，家族中手艺最好的老人将巨熊的头骨制成了一只骨碗，世世代代保存下来。 “这个勇士，就是我们家族的祖先，而我们就是勇士的子孙。” 鹰眼以极其平缓低沉的语调说完了这个故事，最后他的目光从远处的山脊上收回来，落在托迈身上。鹰眼那双拂过了悠长岁月的苍老的手，轻轻抚摸着托迈的额头。 “守护好自己的家族，这就是你将要承担的责任。” 托迈抬起头望着鹰眼，一瞬间，他感受到某种温暖，从老人浑浊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倾泻在自己的身上。此刻，外面的阳光正灿烂，空气中浮动着草芽的清香，托迈的眉头早已不知何时舒展开了，刚刚还笼罩在心头的坏情绪就像被太阳晒过的雾气一般消散了。 “一起去采集紫兰草芽吧？”露西看着托迈变得轻快起来的脸色，试探着问道。托迈看了一眼鹰眼，得到他的默许之后，愉快地点了点头。 晴日，正是采集紫兰草芽的最佳时间。 一连几天的大太阳，晒化了南坡上大半的雪，薄薄的残雪被新冒出头的草芽钻出一个个小孔。紫兰草的嫩芽碧绿而肥厚，一直是露西最喜欢的素食。新鲜的嫩芽用沸水一烫就熟，吃起来有股特别的香甜味道。露西很快就摘了满满一皮囊。 被雪水泡过的黑色松土软绵绵的，裹着牛皮的脚踩上去像陷进了泥巴里。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脚下传来灰地鼠翻掘泥土和啃噬灌木根茎的声音。托迈抄起一根木棍就去掘灰地鼠的窝。露西昂起头，阳光透过稀疏的矮树枝子照下来，洒在她脸上，一股轻松的感觉像泉水一样从心里冒出来。一直瑟缩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虽然这个暖季来得晚了些，但总算是来了，天气暖和了，林子里可吃的东西越来越多：紫兰草、柳芽、小蓟、山蒿一茬接一茬地发芽。再过些日子，下上一场小雨，松树底下还会长出圆滚滚的褐色蘑菇来。那时候野兔就该生小崽子了，松鸡、雪雉、榛鸡一只只吃得肚子滚圆，灌木丛和草窠子里到处都是褐色斑点的蛋……很快将不用为食物担心了！ 露西这么想着，用手揪一撮嫩绿的草芽直接丢进嘴里咀嚼，甜丝丝的汁水一直流进喉咙里。 两个孩子在矮树林间自由地穿梭着，一面采摘，一面尽情享受着自然的恩赐，甚至追逐打闹起来。机警心早已丢到脑后，他们到底还是未成年的孩子，眼前的美好景色，令他们渐渐忘乎所以了。暴风临行前的叮嘱被抛到了脑后。 暖季之初，正是掠食猛兽们开始活跃的时节。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章 勇士的责任（1） 第六章 勇士的责任（1） 如果你在漆黑一团的洞穴里，没有火，没有武器，没有强壮的猎人，而山洞外的猛兽磨牙嘶吼，随时会闯进来，你该怎么做呢？ 山里的夜来得极快。 太阳才刚刚蹒跚着跌入矮树林的西边，天色一下子就黯淡下来。一时间，四下里突然凭空多出许多莫名奇异的声响，仿佛有什么神秘的生物在黑暗中窃窃私语，穿梭游走，令人心生战栗。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两个孩子就开始忙着用大大小小的石块将洞口封堵起来。通常暴风和猎人们在外出狩猎之前，会将洞口堵住。但是暖季开始之后，为了能够享受阳光，人们在白天不再封堵洞口。 对于两个身板还未长结实的少年，这的确是一项辛苦的工作。那些或灰白或褐色，生满细小孔洞的火成岩，单独一块并不太大，也不很重。但是一块块加在一起，却重得像一座小山。托迈和露西不仅要把它们堆叠起来，还要确保每一块石头的大小和形状都彼此契合，不然就会有垮塌的危险。这样的工作通常只有成年人才有能力完成。可是如今，这重任只能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因为身高不够，当石墙慢慢垒砌到洞口上方时，托迈和露西不得不在脚下垫上一块石头，两人合力才能勉强将石头举过头顶，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两个人从傍晚一直忙到天黑，才总算把洞口堵好。 这一晚轮到托迈值夜，他白天就提前收集了一大捆干柴，把篝火调理得旺旺的，一股股热浪烤得人暖烘烘的只想打盹儿。露西白天采集了不少紫兰草，傍晚又搬了一通石头，实在是累坏了，往熊皮褥子里一钻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奇异的声响忽然钻进了露西的耳朵里。起初像是夏日里的蚊蝇，时断时续，若有若无，继而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将露西从朦胧的睡梦中扯出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一团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篝火！篝火到哪里去了？ 露西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爬起身来，眼睛迅速适应了黑暗，渐渐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只见洞口的石墙上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缺口，露出了星光稀疏的暗蓝色天空。与此同时，一阵细碎的声音从石缝间传进来，传入她天生敏锐的耳朵里。她听清了那是什么，猛然间，一股剧烈的恐惧感笼住了她！ 那是爪子抓挠石头的声音，石块被拨开的声音，还有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音！糟糕，是野兽，不止一只，它们想要扒开石墙！ 一瞬间，露西好像掉进了冰窟窿，半个身子都冰冷一团，全身的血液一股脑地朝着两只脚涌去。她几乎立即就要做出人类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跑！可这里是山洞，她又能跑到哪去呢？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面轻声呼唤着托迈和鹰眼，一面轻手轻脚地倒退着，朝石壁摸去。她记得那杆骨质重矛就插在石壁边上，然而黑暗中她却摸了个空。长矛哪儿去了？ 一瞬间她脑子里杂乱地闪过了许多念头。 她没时间去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不小心，白天在积雪融化的土地上留下了痕迹，才让野兽一直跟到山洞里；她也没时间去后悔没能记住父亲的告诫：暖季之初是野兽最为凶猛的时间，它们憋了一个寒季没吃没喝，早就饿得发疯，为了填饱肚子它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包括袭击人类。她脑袋里现在剩下的唯一念头就是：山洞外面的，不管是什么猛兽，它们眼看要进来了！怎么办？该怎么办？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章 勇士的责任（2） 第六章 勇士的责任（2）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轰隆”一声，石墙倒塌了！守着火塘睡着了的托迈被巨大的声音惊醒，一睁眼，顿时吓呆了。 一大片暗蓝的天幕暴露在眼前，凛冽的山风无遮无拦地刮进来，稀疏的星光映出几条晃动的身影。只见它们弓着细瘦的腰肢，细长的尾巴兴奋地高高翘起，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的叫声。一对对闪着银光的瞳孔，犹如寒星般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啊！夜魔！” 露西猛地发出一声尖叫，她认识这些野兽，这是夜魔，来自梅塞坦森林里的黑暗掠食者。它们把洞口团团围住了！ “快，到我身边来！”鹰眼苍老而沉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打断了露西的尖叫。 此刻，鹰眼是这个山洞里唯一保持冷静的人。当他看清眼前这些银色瞳孔的野兽时，没有半点犹豫，立刻举起手边的青木手杖朝着离得最近的一只挥击过去。随着一声闷响，夜魔细瘦的身躯顿时佝偻成一团，像块石头一样滚了出去。顿时，那些洞外正跃跃欲试的同类们迟疑了一下。趁着这个空当，托迈和露西连滚带爬地躲到了鹰眼身后。 鹰眼虽然老了，可是长久以来一直与石器打交道，令他的臂力丝毫没有衰退。他接连挥出手杖，几乎每击必中。平日里浑浊的眼睛此刻在黑暗中变得雪亮。接连有两头野兽翻滚着倒了下去。然而由于两条腿行动不便，鹰眼根本无法躲避夜魔的利爪，转眼的工夫，鹰眼已经受到了两次攻击，身上的洞熊皮被撕开了口子。血的味道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开来，令饥饿疯狂的掠食者们更加兴奋了。 夜魔是非常狡猾的动物，虽然看上去细腰细腿，皮包骨头一样，但是，却生着一张巨口，满口细密的尖牙和无底洞一般的粗大喉咙，能够将猎物连皮带骨统统嚼碎吞咽下肚。它们成群结队地生活在梅塞坦森林中。它们的眼睛夜视能力极强，白天却有些畏光，因此它们选择昼伏夜出的生活。白天躲藏在灌木丛或树根下的土洞里，晚上才出来活动。 它们基本上是一群食腐者，依靠高度灵敏的嗅觉，搜寻掠食猛兽们遗留下的食物残骸，或是遇难者的遗体。它们偶尔也会袭击落单受伤的小山林鹿，但是却从不招惹比自己强大的动物，包括拿着石斧、长矛的尼安德特猎人。 可是，眼下正是寒暖之交，这是一个极为特别的时刻。 由于迁徙季节到了，大批的猛犸象，成群的驯鹿、麝牛、野牛一云集猛犸峡谷，几乎所有的掠食猛兽和猛飞禽都奔着兽群集结而去。梅塞坦森林内部的生物链出现了暂时的断裂，没有了大型掠食者就没有了猎物残骸，而冬眠的小动物们又大部分还未钻出地面。这样一来，梅塞坦森林的食腐大军们就没有了食物来源。 豺狼和兀鹫可以追寻着掠食猛兽们迁往草原，可夜魔怕光，它们离不开森林。在饥饿和死亡的威胁下，为了寻求食物，它们迅速地由食腐者转变为一群疯狂的不计代价的掠食者。虽然它们的体型太小，无法与大角麋和驼鹿那样的巨兽抗衡，但是，留守在山洞里的老人和孩子，则是最容易猎杀的目标。 看着一头头兴奋之极跃跃欲试的夜魔，鹰眼的心沉到了底，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晚也许就是他们的末日了。 他不断地挥动着拐杖，可是才打退一只，又有好几只围拢上来。夜魔的数量太多了，至少有二三十只。看起来它们从天黑就已经在附近观望了，一直很有耐心地等到洞里的篝火熄灭了，才现身出动。对于这一场狩猎，它们志在必得。到处都是疯狂的吼叫和银色幽光的瞳孔。伤口的疼痛和脱力感折磨着鹰眼，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这又给夜魔群留下了更多的空隙。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章 勇士的责任（3） 第六章 勇士的责任（3） 猛地，身边传来一声惨叫，托迈被夜魔扑倒摔了出去，一人一兽滚作一团。鹰眼又急又气，他努力地挪动身体，朝托迈倒下的地方摸过去，却失去平衡一下子扑倒在地。顿时，夜魔叫嚣着围了上来。鹰眼倒在地上，仍拼尽全力挥舞着手杖，但却再也起不到威慑作用了，眼见着他就要被蜂拥而上的牙齿和爪子吞没了。鹰眼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声惨叫从夜魔那粗糙的喉咙里钻出来。鹰眼猛地睁开眼，他看见了一只夜魔倒在面前，一根粗大的长矛将它的身体刺了个正着！真悬，那副喷着白沫的大嘴离鹰眼的喉咙只差一点点距离！在夜魔的背后，托迈死死抱着那根又粗又长的大角重矛，呼哧呼哧地喘息着，他的双眼犹如夜空中的星星，在昏暗中闪着光芒。 托迈不记得自己何时睡着的，也不知道篝火是何时熄灭的，当他被石墙倒塌和露西的尖叫声惊起来的时候，只看见一片银色的瞳孔，满耳都是野兽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有那么一刻，他完全懵了，他浑身发抖，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直到他被那一排细密的尖牙咬住，被扑倒在地，钻心的疼痛才将他从浑噩中惊醒过来。情急之中，求生的本能令托迈的双手死死卡住了夜魔的脖子。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甩脱它，一人一兽在地上翻滚着。黑暗中他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许是地上的乱石，撞得他浑身的骨头都要散开了，感官却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一对闪亮的银色瞳孔，离自己那么近。一人一兽陷入了短暂的僵持。那一口银色的尖牙距离托迈的喉咙只有一拳的距离，带着浓重腥味的呼吸从夜魔口中喷出来，喷在托迈的脸上。 这已经是短短数天之内托迈第二次遭到野兽的攻击。然而奇怪的是，最初的懵神、慌乱与恐惧很快就过去了，他冷静下来。 他能清楚地听见夜魔身体里那怦怦跳动的心脏，他也能清晰地感到，刚才被咬住的肩头热乎乎的血正从伤口中流淌出来，从撕碎的鹿皮袍子的破洞里流出来，一滴滴洒在雪地上。托迈感觉到一股炽热的力量从身体里涌了出来，从胳膊的伤口蔓延至全身。刚才还冷得瑟瑟发抖的身体，此刻却忽然变得发烫起来，猎人的血液在少年体内觉醒了！托迈感到自己的手臂忽然变得有力了。一声大喊，他猛然发力，竟然将夜魔从身体上甩了出去。 挣脱了束缚的刹那，托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他忍不住大口地喘息，双手无意识地向身边乱摸。对抗这些尖牙利齿的野兽，他需要一件武器。黑暗中，他摸到了一根粗树枝。当他抓起来时，他发现那不是树枝。 很沉，很粗，但手感很光滑，没有树皮应有的粗糙感。托迈马上想起来，这是那根白天被他丢进角落里的骨角重矛！他死命地抱住了它，这是他唯一的武器。可是它太长太重了，他甚至无法挥舞它，要怎么用它来战斗？然而现实根本没有给他留思考的时间，黑暗中，一阵风迎面扑了过来，那只夜魔再次扑上来了！ 托迈本能地往后退去，却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仰面朝后摔了下去。摔下去的一瞬间，他感觉到夜魔的爪子贴着他的鼻子尖划过去，飞溅的口沫喷在他的脸上，他几乎与它撞了个正着。倒地那一瞬间，托迈双手死死扳着骨角重矛，将它直挺挺地立了起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章 勇士的责任（4） 第六章 勇士的责任（4） 托迈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眼前一阵金星，而同时，耳畔却传来了夜魔的垂死哀号——扑上来的夜魔被骨角刺入了胸口，立时毙命。 片刻也没有耽搁，托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把尸体从矛上拽下来，拖着巨大的长矛冲向了被围困的鹰眼。托迈救了鹰眼。 他发出野兽一样嘶哑的叫声，奋力地挥舞着那沉重的大角矛朝着夜魔们横扫。猛扎乱打一气，被击中的闷响和扎伤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然而被饥饿逼迫到了极点的夜魔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往上冲。打退一波进攻，后面的仍然继续往前冲。托迈很快就没有力气了，可是他仍然死死挡在鹰眼的身前，尽力不让夜魔伤到他！ 就在这时，一道亮光突然从两人背后射出来，在一瞬间划开黑暗，照亮了山洞。夜魔们顿时像雪遇见了沸水一样纷纷向后退缩。 露西点起了火把！ 她手中举着一根熊熊燃烧的松枝，火光映照下的她满是伤痕，血顺着胳膊一道道淌下来。她像一头小野兽般凶猛地吼叫着，不顾一切地朝着夜魔冲过去！将手中燃烧着的火把朝着夜魔疯狂地挥舞、抽打，火星四溅。此刻夜魔的冬毛尚未褪去，丰厚且富有油脂的毛皮一下子被火把点着了，顿时，烧成了火球。那只夜魔发出凄惨的哀号，在地上乱滚，其他同类顿时心惊胆战。 作为夜行动物，夜魔天性畏惧一切明亮耀眼的东西，尤其是阳光和火。面对熊熊的火把和疯了一样大吼大叫的露西，它们就像雪块遇了火一样软了，纷纷朝后退缩。局势一下子被扭转过来。 这就是尼安德特人！虽然只是个少女，也如男人一样勇猛刚强！ 虽然露西从没有过跟野兽搏斗的经历，对这些银色瞳孔的夜行动物她有着本能的恐惧，但是勇猛无畏是她的天性，是继承自祖先、与血液一起流淌在她身体里的元素。当她眼见亲人生死攸关的时刻，这天性便被激发了。在托迈和鹰眼与夜魔拼命的时刻，露西强忍着恐惧爬到石壁边，在慌乱中她也不曾失去智慧：夜魔怕火。在洞壁边，有一只水獭皮囊，里面装着取火的工具和引火的干苔藓。 露西生过无数次火，但是这一次却格外艰难。夜魔的厉吼，牙齿撕咬的声音就在耳边，她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石头。在黑暗与慌乱中，锋利的燧石将她的双手割出一道道血口子，她却毫无感觉，只是拼命地努力敲打着。终于，四溅的火星点燃了干苔藓，干苔藓又引燃了火塘中尚有余温的松木，篝火重新燃起来了！ 趁着这一刻的缓冲，鹰眼连忙给篝火继续添加木柴，而托迈也抓住了一根熊熊燃烧的火把。他举着火把朝着夜魔群挥舞着，用尽全身力气朝它们吼叫着。面对熊熊火焰和三个奋不顾身的尼人，夜魔群终于崩溃了。它们放弃进攻，丢下同伴的遗体，退出了山洞，躲进了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 然而，一切还未结束。“快去把洞口堵上！”鹰眼喘息着靠在岩石上，命令道。 是的，这些野兽只是暂时退去了，它们很快还会回来！托迈和露西连忙扑向洞口，不顾一切地搬起一块块石头堵上去。在最短的时间里，倒塌的石墙再次被修复起来。这一次，露西和托迈吸取了教训，他们把大块的石头放在下层，小块的石头垒在上面，这样石墙就比之前堆得稳定了许多。 但是两个人毕竟身高不够，一直堆到洞口的上方，双手够不到的地方还是留出了一个缺口，这正是起先被夜魔扒开的地方。但是这一次托迈有了主意，他将其余的乱石在洞里堆起来，堆成一个小小的石堆，然后把大角重矛斜插在石堆里，尖尖的矛头正好从石墙的缺口上斜刺出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章 勇士的责任（5） 第六章 勇士的责任（5） 果然，夜魔群没有退走，它们很快又聚集起来，沿着石墙的外围不停地穿梭着，把尖尖的鼻子伸在石墙缝隙间不停地嗅着，发出一声声不甘心的号叫声。在自然法则中，失败意味着死亡，如果失去了这一次机会，它们中的一些注定活不过暖季，它们不甘心。然而，石墙已经修复好了，山洞里再次传出了火光，而那柄还沾着同伴血迹的长矛就横在它们头顶上方，它们畏惧了。 做完这一切，托迈和露西瘫软在地上，血和汗水沿着被撕破的微醺的皮肤流下来。尽管身上好几处被咬伤，但是他们却都感觉不到疼痛，前一刻的勇猛无畏也随着体力虚脱而消失了。他们俩互相看看对方，都是一脸的后怕和惊魂未定。忽然，露西一骨碌爬了起来。 “肉，肉，有了！”她高兴地叫着，指着那几只被杀死的夜魔尸体。 托迈一下子醒悟过来。刚刚的经历太过惊险，以至于忘记了这额外的收获！他们杀死了夜魔，获得了肉食！这真是奇异的境遇，原本还以为要葬身野兽之口，可结果却是得到了一顿意外的大餐！原本以为要靠吃紫兰草芽充饥，饿着肚子等待猎人们回来，这下有肉吃了！ 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第一次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杀死猎物！这标志着，他已经不再是孩子了，他成为一个猎人了！一瞬间，兴奋、自豪和荣耀一起涌上心头。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三个人谁也没有睡，他们把篝火烧得旺旺的。鹰眼指导着两个孩子把猎物剥皮剖开，用石刀把肉一块块割下来，穿在松枝上烤熟。三个人美美地大吃了一顿。烤肉的香气溢出了山洞，引得洞外那些失败者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在生活中，危险随时可能发生，可说不定那危险的背后，也许就是生机呢！ 直到黎明时分，夜魔的叫声才渐渐消失，它们终于退回到山下的森林里。太阳升起来之后，托迈把缺口扩大一些，钻出洞外。只见冻得硬邦邦的地上到处是抓痕、血迹和爪印。在石墙根下，冻土地上留下了一个个小小的浅坑，它们的确是想尽了办法，竟然试图挖穿石墙下的泥土进入山洞！幸亏夜晚的寒气帮了大忙，泥地被冻得硬邦邦的，一点也挖不动，夜魔们再次失败了。 托迈看着一片狼藉，看看那杆救了他命的重矛，想起了暴风临走时的话：“留心那些野兽，拿这个保护你自己和山洞里的人！” 他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暴风在出发前就担心野兽可能会攻击山洞，把一件适合防御的武器留给了托迈。他并没有把托迈当做一个孩子胡乱应付，而是把他当做一个男子汉，他把保护鹰眼和露西的重任交给了他！ 可托迈却在看守篝火的时候睡着弄熄了篝火，险些害了大家的性命。这一刻，托迈为自己的行为深深地懊悔和愧疚。 “守护家族，保护家人，这就是勇士的责任。” 鹰眼的话再一次在托迈脑中闪过。是的，鹰眼正是看出了他的懵懂，因此才用巨熊之碗的传说故事来教导他，告诉他，要承担起男子汉的责任。 是的，他终于明白了。从现在开始，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别人保护和照顾的孩子了。这个清晨，这个沐浴在阳光下受了伤的少年，已经开始长大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章 第一次狩猎（1） 第七章 第一次狩猎（1） 为什么同样是努力生存的生命，有些能够活下来，而有些就注定要被吃掉？那些总是被吃掉的弱小生灵，它们努力生存的目的是什么呢？ 紫兰草开花了。 淡淡的紫色一夜之间染满了灰扑扑的荒山，原本毫无生机的大地顿时变得鲜活生动起来。金色风兰也含苞待放，看似毫不起眼的细碎小花苞如夜空中的繁星躲藏在嫩绿的草丛中，只待着暖风一熏，便会绽放出一大片如阳光般灿烂的金色花朵。 山林中迎来了暖季中最为热闹的一段日子——繁殖季节开始了。 金花细腰雀开始了求爱大战。无数只雄鸟云集在松林里，从早到晚没完没了地唱情歌，而那些灰色羽毛的雌鸟则躲在浓密的松针中，做着沉默却挑剔的听众。在高山毛茛大片开出浅黄色花朵的同时，高山雪鼠也褪尽了一身白毛，换上了一身灰褐色的轻薄装束，开始在草甸子与山顶裸岩的石缝间频繁出没。迷迭山的雪鼠个头很大，圆滚滚的肥胖身子抵得上一只小兔崽，但是由于它们非常善于凭借石缝东躲西藏，即便是双目锐利的猛禽也很难猎取它们。它们的洞穴藏在岩石缝隙间，洞穴里吱吱乱叫的鼠崽们，承载着雪鼠夫妇新一季的希望。 与之相反，山下松林中那些灰地鼠却成了这个季节里最容易猎获的小兽。一旦暖季来临，几乎遍地都是它们忙碌的身影，山洞附近，矮树林里，每一片草地和每一堆松针下。有了充足的食物，灰地鼠开始大量地繁殖。几乎一夜之间林子里就遍地都是小小的灰扑扑的幼崽。 雪兔也开始一窝一窝地生小兔子，新出窝的乳兔只有拳头那么一丁点大，顶着一身雪白的绒毛，在同样新出芽的草地上格外扎眼。无论是掠食猛兽，还是尼人猎手，都可以在很远之外就看见它们。 这些大自然食物链最底层的小兽们，用庞大的数量保证了种群的生存，也验证了自然界的另一条法则：数量越多，生存越久。 几场稀稀落落的小雨过后，矮树林的地上一夜之间冒出了无数褐色圆鼓鼓的松菌，这些生长在紫杉红松和毛榉之下的菌子有着不逊于任何肉食的无上美味。把它们洗干净，用松枝穿起来和鹿肉一起放在火上烤，那滋味美妙得难以形容。露西和托迈每天都泡在矮树林里，十指上染满了黑黑的泥土和芬芳的汁液。 寒季里变成沟壑的河道又再次淌起了涓涓细流，干枯蓬乱的水柳枝条发出了新芽，一下子又变得柔绿舒缓。鉴于迁徙大军们已经北上到达了草原，没有了食物争夺者，山林兽们的快乐时光也由此开始了。 鬃背野猪、红鹿、驼鹿被新抽芽的水柳和鲜嫩的莎草吸引到了河边和溪畔。山坳里凡是有水的地方，尽是它们杂乱的蹄子印、排泄物以及疯狂啃噬的痕迹。沿着河边的一溜灌木被齐刷刷啃成了光杆，林地里的苔藓连着泥土一起大片大片被刨起来，连开花的紫兰草也没被放过。特别是爱掘地的鬃背野猪，它们总是成群结伙一路吃一路拱翻泥土，到处都被它们毁坏践踏得一塌糊涂。这些贪嘴的山林兽们现在已经完全顾不上隐藏身形了。 有了足够的猎物，猎人们不再往远处走了，他们开始在山脚下梅塞坦森林边缘那些稀疏的杂树林里狩猎。对托迈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因为他终于可以正式加入狩猎的阵营了。 尽管暴风还是很不放心，但是鹰眼老人却说：“总有一天，他要独自面对这一切，而到那时候，他必须做好准备。”暴风终于允许了，虽然他给托迈定下了诸多规矩，包括不准随意发出声音，不准单独行动，得不到暴风的允许不准靠近猎物等等。不过只要能被允许参加狩猎，这一切托迈完全不在乎。不仅如此，更让他高兴的是，他终于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武器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章 第一次狩猎（2） 第七章 第一次狩猎（2） 托迈自己削制的紫杉木的长棍，配上鹰眼为他打制的燧石矛头。鹰眼的手工精细完美，扁平的矛头，两边的刃口平滑而锋利，尖端锐利修长，足以刺穿最厚钝的披毛犀的厚皮。矛头用黑色的桦树胶黏在木杆上，又用野牛筋缠绑结实。这件新武器甚至惹来了长腿、多力兄弟的羡慕。他们总是借机会抚摸着那把长矛赞不绝口。托迈越发得意起来，在出发狩猎的头一天夜里，他几乎整夜没有合眼，抱着自己的长矛，一遍遍抚摸着那光滑锋利的石器，兴奋得难以言语。 这股兴奋一直持续到跟随着猎人们下山。托迈背上了露西为他缝制的野牛皮囊，拄着紫杉长矛，脖子上还挂着一颗鹰眼为他特别制作的狼牙护身符。除了个头还矮了一点之外，完全像个真正的猎人了。他感到浑身都是力气，迫不及待就要开始猎获他生平的第二个猎物。是扁角鹿，还是小黑尾鹿？他完全没有目标。 穿越矮树林路过土丘的时候，托迈看见红色的火狐噙着满满一口灰地鼠急匆匆地跑过，几乎与猎人们擦身而过。看样子，它急需回家哺育自己的一窝小崽子。它也许知道猎人们对自己并无兴趣，但在相错的一瞬间，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还是紧张地关注着人们的行动。 与狐狸的谨慎相反，居住在荒地上一身雪白的大雪鸮则大模大样地频繁往来于草地和林间。宽大的喙里要么噙着一大串灰地鼠，要么是一只白乎乎的雪兔崽子，再不就是一只被拔光了毛的恐姆鸡。几只幼雏就在不远处荒地上的草窠子里，抖擞着满身灰扑扑的绒毛，咧着一张比脑瓜还大的嘴巴，尖叫着等着父母来喂食。 雪鸮在这个季节是很辛苦的。它们的卵孵化时间有先有后，因此一窝幼雏的个头也大小不一样，如果不能及时喂饱所有的孩子，那么饥饿的大个雏鸟便会将刚孵出的弟妹吃掉。因此，雪鸮夫妇只有靠加倍努力，才能保证孩子们尽可能都活下来。 把巢穴建筑在荒地上的优势就在于来去方便。雪鸮宽大的双翼擅长贴着地面滑翔，一日内几十次轮流往返于狩猎场和巢穴之间，给幼雏们带回一大堆美味食物。但是地面的劣势也显而易见，地面上的危险总是比高处要多得多。雪鸮夫妇轮流守巢，总是保证有一只留在地面上保护子女。作为猛禽，它们的弯喙和爪钩十分强悍锐利，能够与之匹敌的对手实在不多。长腿不得不提醒兴奋过度的托迈，不要靠近雪鸮的巢穴，正在育儿季节的它们脾气异常暴烈，皮肉受苦的滋味可不好受。 与它们相比，不远处的崖壁上一身灰褐色的矛隼此刻却要轻松得多。成年大矛隼早已卸下了养育后代的重任，窝里的雏鸟已经能够扑拉着翅膀在山头上练习滑翔了。 矛隼的个头在猛禽之中并不算大，可是它们在育儿方面的智慧跟穆拉森雪羚同样出色。它们的幼雏跟第一批雪兔的幼崽几乎同时间诞生，然后，雄隼便会用刚出生的乳兔来喂养幼雏。等到雪兔的幼崽长大，长出一身保护色毛皮，被嫩草喂得肥嘟嘟沉甸甸，不再那么容易捕捉的时候，矛隼的幼雏们也已经长硬了翅膀，开始学飞了。 热闹的繁殖季节也同样体现着自然之神残酷的一面。 每一种生物都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繁衍着，可是如灰地鼠和雪兔这样的生灵们，无论怎样努力养育后代，到头来也只不过是给那些生物链顶端的猛兽和猛禽们多增添一些喂养幼崽的口粮而已。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章 第一次狩猎（3） 第七章 第一次狩猎（3） 可是，这些注定被吃掉的小兽，它们在为什么而努力呢？ 这些奇怪的念头始终在困扰着托迈。他曾经问过暴风，但暴风没有给他答案，他只是告诉托迈：天下所有的动物，无论是长着蹄子的，还是生着爪子和牙齿的，在猎手眼里只有两种区别：猎物或是猛兽。一个好猎人只需要做好两件事：杀死猎物，躲避猛兽。只要这样，他就可以很好地生存下去。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必去想。 尼人是冰河时代最优秀的猎手，和这片冰封大陆上的其他生物一样，生存是他们唯一的目的。弱小的生命总归要被吃掉。这个残酷的法则从万古之初便一直沿用至今，人们只知道去遵循它、利用它，但却从未有人像托迈这样关注过那些被吃掉的弱小动物的命运。也许，托迈有着与众不同的脑袋，也许，托迈已经从这些自然法则中感知到了某些重要的信息——他的种族实际上已经如同这些弱小的种族一样，随时面临着灭亡。 走在最前面的暴风一直在观察地面痕迹，忽然放慢了脚步，做了一个手势，其他人立刻停下来，同时，手中握着的长矛不约而同地举高了。暴风发现了猎物！托迈一下子心跳加速起来。他瞪大了眼睛朝着暴风的方向望去，然而视线所及之处，除了稀疏的矮松和浆果灌木，连一个会动的活物都没有。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他却越发激动，猎人的血液在身体里急速奔流起来，对猎物天生的兴奋占据了他的心。 只见暴风蹲下来，把身子贴近一丛小叶灌木，似乎正在倾听着什么。托迈忍不住走过去想一看究竟，然而刚迈出的脚却被长腿一把拉住了。托迈这才想起应该遵守的规矩，只好忍着强烈的好奇心，眼巴巴地看着猎人们悄然无声地用手势互相沟通着，商量着进攻的方式。 猎人们打的手势很快，托迈紧紧盯着他们的动作。短暂的沟通之后，猎人们分开了，暴风和长腿分别从两个方向钻入灌木丛中，粗壮的身躯灵活得如同一条鼬鼠钻入灌木丛，没有发出多大响声。托迈看得发愣，忽然肩膀头被多力推了一把，他立刻回过神来，跟着多力朝着矮树林深处跑去。 奔跑中的多力像一头机灵的红鹿，他灵活地绕开一颗颗矮松和灌木，跳过地面上裸露的树根和断木乱枝，利索地翻过一道道雨沟。崎岖不平的山林在他脚下变得异常温顺驯服。这个家族中最年轻的猎人，平日里闷不吭声的青年，此刻已经进入了他自己的领域——森林，这里就是尼安德特猎人的领域。 托迈紧紧跟在多力的身后。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追逐猎物而长时间快速地奔跑，渐渐地，他觉得肺里的空气在一点点消失。他拼命张大了嘴巴呼吸，四肢也变得越来越沉重，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多力的身影似乎离他越来越远，只剩下前方不断摆动的栎树和灌木丛。 要知道在山林里奔跑，远比平地上更为耗费力气。那些忽上忽下的急坡，那些枯枝断木、沟沟坎坎、凸起的石头，很快就能把猎人的力气全耗光。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了，可是托迈很清楚，绝对不能停下来，绝对不能掉队！如果不能成为猎人，就有可能成为猎物——这可是在梅塞坦森林的边缘！一想到那只“拉古塔”的银色瞳孔，托迈不由得一阵心悸，脚下又加了一把劲。 艰难地支撑了一段时间之后，托迈惊奇地发现，四肢开始变得更加有劲儿了，呼吸不再困难了，步子也越来越快了。虽然托迈没有成年人那么高，胳膊上的发达肌肉还没有完全长成，可是他却继承了灰岩家族最为优秀强悍的体质。强劲有力的心肺，耐力十足的体质在发挥着作用。初次踏上这片领域的他，已经如同长出犄角的小雪羚，开始初露锋芒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章 第一次狩猎（4） 第七章 第一次狩猎（4） 很快他就再次看见了多力的背影。他正要赶上去，忽然间，一些奇怪的声音忽然传入他的耳朵。 先是一阵松枝抖动的沙沙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接着四下里好像突然下起了一阵急雨。看不见雨点，却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托迈抬起头寻着那声音望去，只见远处的树枝像被什么东西摇晃一样簌簌地抖动起来，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那些树和灌木，一波一波传递着，朝着这边涌过来…… 托迈猛地醒悟过来，兽群惊了！ 他转身狂奔，可是来不及了，就在转身的同时，身后猛地响起一片树枝断裂的“咔吧”声。紧接着，一只褐色的身影擦着托迈的身子飞了过去。托迈差一点被撞倒，接着，又是一只，两只，三只……一股热烘烘的尘土夹杂着食草兽特有的腥膻气息席卷而来，一下子将托迈矮小的身子吞没了。 这是一群小扁角鹿。它们奔跑的速度非常快，而且善于跳跃，一只只飞速地从托迈身边蹿过，如同褐色的洪水，咚咚的蹄声如暴风急雨，夹杂着“啾啾”的鹿鸣声，如狂风刮过。托迈感到自己就像一片小小的落叶，被夹在风中左右飘摇，随时都会被踏扁、碾碎！他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这些胆小敏感的食草兽一旦狂奔起来是多么可怕。 好在扁角鹿群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前方的松林中。托迈还尚未回过神来，突然，灌木丛又是一阵簌簌乱颤。暴风和长腿两个人冲了出来，径直朝着鹿群离去的方向追击过去——原来刚刚暴风和长腿绕到了兽群后面，驱赶着它们。但是，要把它们赶到哪儿呢？ 托迈连忙追了上去，灌木丛斜刺横生的乱枝不断打在他脑袋上、脸上、胳膊和手上，密密麻麻挡住了视线，盘根错节的树根几次将他绊得趔趄。他几乎分不清方向，只能追逐着抖动的灌木丛，追着那一片若隐若现的白色。他知道，那是扁角鹿的尾巴。当它们跳跃起来的时候，白色的尾巴就会从灌木丛中浮现出来。他不停地跑，不顾一切地追着，突然，眼前猛一下变得光明起来，灌木丛消失了！ 出现在托迈眼前的是一道又大又宽的沟壑。他已经刹不住脚步了，连喊一声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朝着大沟栽了进去……猛地，一只有力的胳膊横空伸出，像逮兔子那样揪住了他的后颈子。他感到自己的双脚一刹那离开了地面，紧接着，又落回了地面上。他一回头，正看到多力急速奔跑后涨红的脸。 跑在当头的鹿反应极其灵敏，一下子蹿起老高，修长的身体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轻松地越过了沟壑。后面的鹿群立即纷纷效仿，一只只高高跃起，它们似乎明白，只要飞过了眼前的深沟，猎人们就再也追不上来了！ 可是，眼前的深沟注定要成为它们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是多力！他像流星似的狠狠一下撞上了奔跑中的鹿群。顿时鹿群被打乱，一头鹿失去平衡摔倒了，后面的鹿立刻碾踏了上去，而踩空了的鹿四蹄失控，一骨碌栽下了深沟。 鹿群顿时乱作一团，十几只扁角鹿东奔西闯，还有的干脆掉头朝后奔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截住它们退路的，是四个猎人，以及四只锋利的长矛…… 原来暴风早就从地面上的痕迹发现了这群扁角鹿，他和长腿分别从左右包抄，用武器和喊声惊吓鹿群，驱赶着它们按照猎人们选择好的路线逃窜。逃亡之路的终点是一条深沟，那里埋伏着一个猎人，给予猎物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就是一场典型的尼安德特式狩猎。 战斗很快结束了，收获丰厚——三头扁角鹿：一头躺在沟底，在高速奔跑中摔下沟，折了脖子；另一头被多力撞倒，在同伴踩踏下一命呜呼；还有一头被几个猎人合力用长矛杀死。狩猎成功了！托迈第一次在集体狩猎中出了一份力，倒地的扁角鹿身上插着三只长矛，其中之一，便是他的。 虽然多力在撞击鹿群的时候，肩膀和胳膊受了伤，但是伤痛的代价换来了丰厚的回报，三头扁角鹿！这足够整个家族吃上一段日子了。猎人们互相拍击着肩膀和胸脯，抱成一团放声大笑。 庆祝只持续了片刻，接着猎人们开始忙活起来。多力去砍了两棵小松苗回来，用石斧简单地削成木棍。暴风和长腿用随身携带的牛皮绳子将猎物捆扎好，绑到木棍上面。托迈则负责给他们打下手。 但是，初次狩猎的喜悦并没有冲淡托迈心中的疑惑。那些疑问，仍然在困扰着他……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八章 孤儿的选择（1） 第八章 孤儿的选择（1） 如果可以让你决定另一条生命的生死，你会怎么做？ 路过一大片小叶蒺丛的时候，托迈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他停下脚步，侧耳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从那些带刺小灌木丛中发出来的，声音十分微弱，但是可以肯定，那是某种动物，也许是野兔！ 带刺的小叶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活物在那里，是野兔吗？托迈一下子振奋起来。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猎人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稀疏的栎树和灌木丛后面了。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不知不觉地落在后面了。 捉一只野兔带回山洞去！露西的草药袋子已经破了，也许，一条新的兔皮药囊会让她高兴的！这么想着，托迈顾不上被那些弯钩的小刺刮伤皮肉，连忙双手分开棘刺丛生的灌木枝，把身子探了进去。在乱蓬蓬的灌木根部，他看见了一团灰黄色的“毛球”。 它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小的身子像极了一团枯草。暖季快要结束的时候，莎草成片地枯黄，大风一吹，满地都是这样一团团乱滚的草球。托迈有些失望，这不是一只野兔，这个季节的野兔已经换上了花色毛皮，这也不是地松鼠或是雪鼠，托迈没有看到鼠类特有的大尾巴。 它……死了吗？ 托迈用手中长矛的木杆戳了戳它，毛球颤动了一下，蜷缩得更紧了。这到底是什么动物？手臂被棘刺扎得火辣辣的疼，他不想在这些刺儿堆里再待下去了。他伸出手臂，一下把“毛球”抓了起来，揪出了灌木丛。“毛球”轻飘飘的，几乎没有分量，也几乎没有挣扎，仅仅发出一声细细的叫声。一身绒毛贴在托迈手上，软软的。 托迈把它掉转个个儿，面朝着自己，这下，他看清了小兽的模样：一双灰蓝色的眸子，微微翘起的嘴巴，黑糊糊的鼻头，还有一对小小的，皱巴巴的耳朵。他吃了一惊，差点把它扔出去。 竟然是一只幼狼！ 他立刻下意识地四下张望，这是一片灌木丛生的坡地，没有粗大树木，没有突起的岩石，不像是有狼穴的样子。托迈这才松了一口气。 托迈对于狼的恐惧源于幼年时可怕的经历。至今他的右臂上还留着被狼攻击留下的印记。那是一道半月形伤疤，已经和记忆一起，随着他渐渐长大而变得模糊了。可是那疼痛和恐惧的感觉却永远无法消退。 有多少恐惧，就有多少仇恨。 尼人痛恨狼，因为他们的幼儿经常会遭到狼的杀害。狼从不跟尼人正面交锋，这些狡猾的掠食者会远远地人们的生活。一旦成年人们忙于活计，婴儿无人看管，它们就会趁人们不注意潜入山洞，叼走婴儿。有时候老人带着孩子外出采摘，狼也会远远地尾随前行，趁机攻击孩子。对于狼而言，人类的婴儿似乎是比野兔更加容易猎获的目标，只要有一点机会，它们绝不会放弃。 用它的皮子给露西做草药袋好了。托迈把幼狼扔在地上，提起了长矛。 幼狼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哼叫，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了。它的个头跟一只野兔差不多大小，灰黄的绒毛纷乱，沾满了沙土，一对灰蓝的眼睛半睁着。这么大的幼兽应该待在巢穴里，享受母亲的哺乳和照料，而这一只幼狼不知为什么出现在灌木丛里。看它的样子，即便不动手杀它也活不了多久吧。把它扔在这儿，要不了一夜就会死掉。又或者，被那些喜欢吃腐肉的夜魔吃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八章 孤儿的选择（2） 第八章 孤儿的选择（2） 举起的长矛又落下了，托迈转身离开了。 走出去不远，托迈再次听见了幼狼的叫声，这一次声音比之前大了一些：“■儿——■儿——”听起来不像是狼，倒像是一只幼鹿。 它是在呼唤母狼吗？托迈想起鹰眼说过，通常幼狼独自待在洞穴里的时候，它们是不叫的，因为叫声会引来其他掠食者。只有当母狼接近洞穴的时候，会发出一种特殊的呼唤幼子的叫声，幼狼听见这个声音才会开始叫，回应母亲。难道这只幼狼把他当成了母狼？ 托迈转过身看了一眼，幼狼躺在地上。它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可是却努力地把脑袋朝着自己离开的方向。一只耳朵贴着地面，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的，它在呼唤他。 托迈站住了，停了片刻，忽然转身折返回去，把幼狼捡起来，揣进了自己的鹿皮袍子里。然后，提起长矛跑着追赶猎人们去了。 狩猎归来，山洞里总是格外忙碌。暴风和长腿兄弟忙着将刚刚猎获的扁角鹿剥皮、加工；露西和鹰眼忙着准备晚餐。长骨和内脏被剔取下来，配上清晨刚刚采摘的香喷喷的松菌一起放在火上烤着。油脂滴在篝火中，发出滋滋的响声，香气很快就飘满了整个山洞。 露西在地上挖了一个浅坑，把盛满水的檑木碗放在坑里，然后用拨火棍将火塘里烧得通红的小石子拨拉出来丢进檑木碗中。水很快就沸腾起来，咕噜咕噜着直冒泡。接着，她把从长骨头上剔下的碎肉，以及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新鲜的冬仙子球根一起丢进沸水中，很快沸水浮起了一层厚厚的油脂沫，浓汤的香气堵塞了每一个人鼻子。 剩余的肉则被切成长条，用松枝穿好。放入储藏食物专用的耳洞里。那里的地面上有几堆石头，人们把穿好肉的松枝架在上面。耳洞顶上有天然的通风口，储藏的肉食不但不会腐坏，还会渐渐被风抽干水分，变成便于存放的干肉。这是一项古老的食物加工技术，从远古时起，人们就开始使用这种技术储存吃不完的多余猎物。三头扁角鹿制成的干肉足够人们吃上挺长一段时间。 随着暖季的到来，猎人们几乎每次出门都有所收获，食物的压力大大缓解了。不必再为了填不饱肚子而发愁，这使得每一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长腿一面翻动着火堆上的烤肉，一面给留守山洞的露西讲他们狩猎的过程。 就在他指手画脚地讲自己如何驱赶鹿群的时候，忽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托迈的怀里钻了出来——幼狼被烤鹿肉的香味弄醒了，张开大嘴巴“■儿——，■儿——”地叫了起来。身边的露西毫无防备，顿时吓得大叫起来。 接下来，山洞里乱成了一团。露西惊慌之中打翻了盛着热汤的木碗，热腾腾的汤水洒在长腿的身上，烫得他龇牙咧嘴，暴风的吼声如雷鸣般响起。 “马上把这只狼崽子扔到外面去，离山洞越远越好！它会把整个狼群都招来的！”暴风大声命令道。然而，他的吼声还未落下，托迈却抱起狼崽子一头钻进了黑糊糊的山洞深处，把暴风的怒吼和露西的尖叫都抛到身后。 猎人都知道，狼是最重视幼崽的野兽，一旦母狼丢失了幼崽，它会疯狂地哭号，整个狼群都会愤怒。它们灵敏的嗅觉会沿着幼狼的留下的气味痕迹一路追踪到山洞里来。到那时，一大群凶猛愤怒的狼将山洞团团围住，为了救回自己的孩子，它们会不惜性命地攻击人类……这情景只要想一下都会令人胆寒。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八章 孤儿的选择（3） 第八章 孤儿的选择（3） 难道托迈不知道这会给山洞里的人们带来多么大的危险吗？ 不，他当然知道。 在狭窄的漆黑一片的岩石裂缝里，托迈抱着幼狼，蜷缩成一团，听着头顶上方嘶嘶的风声，又是害怕，又是茫然。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留下这只幼狼呢？ 这只幼狼孤零零的样子让托迈想到了自己。 这个家族中最小的男孩，出生后不久就失去了父母。虽然所有人都像保护自己眼睛一样爱护着他，照顾着他，教导着他，尽量地满足他所需要的一切，可是，在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总有某些东西，是他们无法给予的。 很小的时候，托迈就已经知道自己和露西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俩吃着同样的食物，穿着同样的鹿皮袍子，并排着睡在同一张洞熊皮褥子上，但是有一些东西，只有露西才拥有。 露西总是欢叫着向家族首领暴风和女巫医撒娇，她叫他们爸爸和妈妈。当他们待在山洞里的时候，她总是会找各种机会钻进他们怀里；当她在睡梦中被夜魔的凄厉叫声惊醒的时候，她会钻进女巫医的怀抱里，让她用低沉的哼声哄着她入睡；当猎人们狩猎归来，她会扑过去抱住暴风的腿，让他将她高高举起来，逗得她呵呵发笑。 每当这时候，托迈就会感到非常的恐慌与不安。他总是尽量躲开其他人，独自躲进黑糊糊的角落，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知道，当露西和父母一起亲昵欢笑的时候，他应该做些什么。 因为托迈不知道自己该叫谁爸爸或是妈妈。虽然家族中所有人都照顾着他，呵护着他，但是并没有这样一个人，能让托迈感到特别的亲近，也并没有一个宽阔的肩膀，或是柔软的怀抱，是专属于他的。 随着年龄渐渐长大，他逐渐意识到，这些男人和女人谁也不是他的父母。在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感到很沮丧。他曾经问过老人鹰眼，自己的父母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但是鹰眼只是告诉他，他需要赶快长大，承担起家族的责任。 他见过松鸡哺育幼雏，也见过野兔喂养幼崽，每当这个时候，胸口就像被锋利的石刀割裂开一般。他无数次下定决心不再去想，然而，每当看见露西躺在自己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再一次想起。 不过托迈终于还是长大了。他已经成为一个少年，拥有结实的身躯和坚强的内心，他不会再流泪，不会再去想那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壮了，而且开始加入成年人的阵营。直到他看见这只幼狼，看到那双灰蓝色的茫然无神的眼睛，心里有一块触摸不到的地方忽然变得疼痛起来。原来，在自己的内心中，一直有一块地方是柔软而敏感的，从未改变过。 这只幼狼的生命脆弱得就像一片雪花，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但是当它用尽仅有的一点力气，向托迈发出求救的呼喊时，托迈意识到，这个弱小的生命存留与否，就在他的一念之间。如果把它留在灌木丛里，也许连一夜都熬不过去，如果把它带回山洞，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把这个毛茸茸的小兽揣进怀里，他感觉它在鹿皮袍子里面轻轻地转了个身，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看来它累坏了，也许厚厚的鹿皮袍子和托迈的体温让它感到了温暖和安全。从离开巢穴以来，它一直在寒冷、饥饿与惊恐中度过，这是第一次重新感到温暖，它终于放心下来，很快睡着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八章 孤儿的选择（4） 第八章 孤儿的选择（4） 托迈感受着胸口传来的轻微起伏，仿佛有一股温暖的东西正从胸腔里涌出来，一瞬间流遍全身。他十分清楚，怀里的这个小兽，它的性命完全寄托在他身上了！那一刻他就决定了，他要收养这只幼狼！他要让这个弱小的生命活下来。 忽然，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托迈立刻紧张起来，是老鼠，还是蛇？一想到吐着舌头、冷冰冰滑腻腻的蛇，托迈就浑身一阵阵地发紧。不过，天气还没有暖和到蛇类可以四处活动的时候，也许只是老鼠吧。正在胡思乱想，突然一股亮光从洞口的方向传来，是火把！渐渐地近了，火光映照出一个魁梧的身影，托迈顿时有些紧张，片刻后，他认出了那个身影，舒了一口气。 “回来吧……已经天黑了。” 长腿的声音低沉且温和，他向托迈伸出手，火光照耀着他的脸庞。他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但是当他的视线落在托迈的怀里，表情还是一下子僵硬了——幼狼的瞳孔正映着火光射出绿莹莹的冷光。托迈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是的，谁不害怕狼呢？因为自己一个冒失的决定，让全家人都陷入到恐惧之中，托迈有点后悔了。可是，他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决定。这个弱小的生命只能依靠他才能活下去，它那么信任他、依赖他，在他怀里安睡，因此，他必须保护它。 当托迈惴惴不安地跟在长腿身后回到山洞口时，天早已黑透了。洞口已经被石墙封死了。他终于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他知道，天黑之后，暴风无论如何不会让任何人离开山洞的。至少这一晚，幼狼安全了。 晚餐已经结束了，但山洞里仍然残留着鹿肉的香气。鹰眼靠着火塘打起了瞌睡。多力在修整自己的武器，他的长矛在狩猎扁角鹿的时候撞上了岩石，木杆子有些开裂了。他正用细小的树枝蘸了一点桦树胶，试图把裂开的地方黏补起来。他的肩膀上敷着草药，动作有些不灵活。 暴风在教给露西怎样处理新剥下的鹿皮。以往，收拾兽皮都是成年妇女们的工作，从现在起，露西也要学着做这些活儿了。暴风用牙齿咬住鹿皮的一端，露西用双手紧紧攥住另一端，鹿皮在两个人的拉扯下绷得紧紧的。暴风手中拿着一片薄利的石片，一下一下刮着皮子上那些白乎乎的油脂。他示范性地刮了几下之后，把石片交给女儿，让她学着刮干净剩下的。刮去油脂之后，这些鹿皮便会和肉食一起被悬挂到通风的耳洞里晾晒。 托迈小心翼翼地绕过暴风身旁，暴风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没看见他一样。托迈知道，这次暴风真的生他的气了。露西趁着暴风不注意，偷偷塞给托迈一块烤好的鹿肉。这是给大家分派食物的时候她藏下的。托迈悄悄接过食物，捡了个离火堆远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怀里的幼狼可等不及了，烤肉的香气让它委靡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它呦呦地叫唤着，拼命地挣扎，脑袋和大半个身子已经钻出了皮袍。托迈几乎按不住它，干脆把它从怀里放了出来。 幼狼对食物表现出了极大的。托迈撕下一片鹿肉放到它嘴边，它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嘴巴。然而它并没有将肉一口吞下去，而是不停地又舔又闻，喉咙里还发出焦急的呜咽。托迈奇怪了，它看起来明明很饿了，为什么不吃呢，难道它不喜欢吃鹿肉？ “它太小了，还不会自己吃肉呢！”鹰眼的声音似乎从某个角落里飘出来。托迈抬起头，和鹰眼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原来鹰眼一直在看着他。 “你得像母狼喂小狼那样，把肉嚼烂了喂给它才行。” 鹰眼堆满皱纹的脸上依旧全无表情，然而那沙哑的声音却分明带着一丝暖意。托迈一愣，试着把肉放进嘴里，仔细地嚼成细碎的肉糜，这才吐出来喂给幼狼。果然，幼狼三两下便将肉糜舔舐一光。鹰眼不愧是家族第一智者，果然什么都知道。托迈感激地看着他，鹰眼却缓缓扭过头去，继续靠在白云母石上打盹儿，好像从未睁开过眼一样。 看见幼狼开始吃东西了，托迈高兴极了。他顾不上自己的肚子还咕咕叫，几乎把一大半肉都喂给幼狼。幼狼的胃口也出奇的好，只要是喂到嘴边的食物一概吃光，最后撑得小肚子鼓鼓的。托迈又用手心捧着水，喂了一点给它。吃饱喝足的幼狼心满意足地又开始打瞌睡，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个劲儿在托迈怀里拱来拱去。 “幼狼是离不开母亲的。”托迈记得鹰眼这么说过。那么，母狼应该怎么哄幼崽睡觉呢？托迈想了想，决定晚上让幼狼睡在自己身边，他把幼狼抱在怀里，钻入铺好的睡窝子里。奔忙了一天，托迈早已困顿交加，没多会儿工夫，他便和幼狼一起沉入了梦乡。 暴风可睡不着。 虽然他早早将洞口封了起来，并且将石墙砌得比往常更加结实紧密，还在篝火堆旁，准备了比以往更多的木柴，但是他仍然不放心。他决定自己亲自值夜。当大家都钻进睡窝子里之后，暴风双手握紧了长矛，靠坐在篝火旁，两只耳朵时刻保持着警醒。 这一夜，不仅是暴风，长腿和多力兄弟俩也都几乎没睡，几双耳朵不约而同地警醒着，仔细聆听着洞外传来的声响。只要洞外出现任何一点异常的声音，他们就会一骨碌爬起来。就这样，在紧张与半昏半睡之中，人们迎来了黎明。 狼并没有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九章 迫在眉睫的危机（1） 第九章 迫在眉睫的危机（1） 露西正面临着很困难的问题：要怎样才能把一片片干硬得好像石板一样的羊皮，变成又轻又软的暖季坎肩呢？ 天开始变得干旱起来。 原本应该携雨而来的季风一直迟迟未至。暖季之初那一点短暂的雨水早就如彩虹一现般消失了。一连数日都是晴天，阳光一日烈过一日，红松和紫杉木在阳光照射下开始流出大颗大颗的松泪，矮树林里到处弥漫着一股松香的味道。迷迭山顶的白色冰盖开始缓慢融化，冰水汇成的涓涓细流沿着山涧一路注入山坳之中。 但是，这一点细流根本不足以滋润干渴的大地。数日的工夫，林地周边的小溪已经干了大半，刚刚有些长高的草丛开始呈现出枯萎的迹象。这可苦了那些傍水而居的水禽们，翠绿环绕的巢穴消失了，鲜活的小鱼虫没有了，正在酝酿的繁殖计划也只能被迫中止。 山下仅有的一处水源已经成为所有动物们争相云集之地，猎人们不需费太多力气追踪猎物，狩猎变得简单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是个好事。不过，谁知道呢？ 前一段时间收获的雪羚皮已经晾干了，露西开始准备给人们制作新的暖季服装。人们身上的皮袍经过一个寒季的磨损，已经破烂得无法遮蔽身体了。于是，露西遭遇到生平最大的困难——她不会缝制服装。 作为山洞里唯一的女性，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上她，就连家族里最睿智的老人鹰眼，也无法给予她有用的指导。尼人们靠狩猎生活，男人和女人有着清楚的分工：男人负责狩猎，把打到的猎物带回山洞；怎么熟制兽皮，如何缝制衣服，则是女人的工作。 在露西的记忆里，母亲缝衣服的手艺非常好，她用麋鹿皮给男人和孩子缝制带兜帽的寒季袍子，袖子和帽兜都做得大小刚刚合适。可是母亲去世得太早，还来不及把这些技术传授给露西。 晒干的雪羚皮硬得好像一块石板，怎么看都跟柔软的袍子扯不上关系。露西只能努力回忆母亲从前的样子，找了一块棱角凸出的岩石，把硬邦邦的羊皮在岩石的棱角上反复揉搓，一直搓到手上都磨起了血泡，才感觉羊皮变得软了一点点。 露西感觉有了一点信心，休息了片刻，又继续努力起来。 渐渐地，露西摸索到了其中的诀窍：她改用一块棱角比较圆润的岩石，把皮板子的一面覆盖在上面，然后双手扯住干皮子的两端，左右来回快速地在岩石上拉动。这个办法显然比之前好了很多。很快，干硬的皮板子变得越来越柔软。 她拍打着变软的羊皮，把毛间的草屑和小石子之类的脏东西都拍掉，羊毛变得蓬松起来。做完这些，双手和胳膊已经累得举不起来了，两只手上满是血泡和伤口。露西决定休息一会儿。 洞口的石壁上生长着许多山椒，即使在干旱时期，它们也能依靠着岩石缝隙间的渗水存活下来。从母亲那里得到的知识告诉她，这是一种很有用处的植物。 她揪了一把山椒叶，塞进嘴里稍微咀嚼了一下，辛辣的味道顿时溢满口腔。她把它们吐出来，涂抹在满是血泡的手上，来回揉搓着，一时间双手变得十分刺痛。但是很快，疼痛感便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凉的感觉。 山椒叶是尼人的好朋友。在暖季里它们遍地都是，人们可以随时随地采来使用。这些带有辛辣味道的叶子不仅能够给伤口带来清凉和止痛，还可以治疗皮肤上的脓疮和感染。露西的母亲也是从她的母亲那里学习到的。这几乎是每一代巫医从她们的母亲那里学到的第一种草药。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九章 迫在眉睫的危机（2） 第九章 迫在眉睫的危机（2） 实际上，人们对草药的认识，最早可以追溯到千万代以前。 在远古时期，生活在树上的猿猴在寻找食物的途中，偶然发现了某些植物的叶子可使它们避免蚊虫的骚扰，它们就有意识地搜集这些植物，把采集到的叶子加以咀嚼涂抹在身体上。叶子的汁液驱除了猿猴身体上的寄生虫，给它们带来了清凉舒适的感觉。 为了使得同伴间的亲密关系更加牢固，它们将这些有益的植物带给其他同伴一起分享，并且为彼此涂抹汁液，教会其他同伴辨认和采集这些有用的植物。就这样，草药的使用在猿猴之间流传开来，并且伴随着它们的不断进化，一直流传至今。 接着露西又摘了一些叶子，给老人鹰眼涂抹在双手和裸露的胳膊上。由于长时间待在山洞里，鹰眼的身体在潮气的侵蚀下变得越发委顿，另外一条腿也不太能走动了。暖季开始之后，每当晴日，露西都会把他搀扶到洞口去晒一会儿太阳，让神灵的光芒驱赶走邪魔，并且用山椒叶子替他赶走身上的寄生虫。最初的辛辣味道褪去之后，皮肤上传来一阵阵清爽舒适的感觉，鹰眼向露西报以感激的微笑。 露西越来越像她母亲了。鹰眼这样想着，一阵悲意又涌上心头。 从前，露西的母亲也是这样帮助他涂抹山椒叶，有时候还为他按摩枯萎的四肢。她是个心地善良又灵巧的女人，用自己的医术挽救过许多人的性命，可是病魔最后还是将她夺走了。她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当时男人们正在猛犸峡谷伏击，狩猎回归冬季草场的野牛群。鹰眼带着两个孩子为她举行了简单的祷告仪式。后来，她被埋葬在山坡上家族的墓地里，人们用代表平和安宁的白云母石为她堆砌了坟墓。 看着自己的族人和孩子一个个在眼前死去，这也许是身为长者最大的悲哀。其他人的生命都太短暂，记录不了那么多悲伤，只有鹰眼，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他越来越明白，这个家族已经走到了命运的尽头。神已经放弃了他们，不会再庇佑他们了。 可是，难道就这样放弃生命吗？ 不，绝不。 灰岩家族的人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他们努力狩猎，努力找寻“山外人”，他们相信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托迈从外面打水回来了。 由于干旱，矮树林周围的水源都断流了，人们不得不去远处的山涧取水。通常这项工作都由多力来负责，他的性格没有哥哥长腿那么活泼，但是却心思细腻，他总是记得外出之前为山洞里的人们准备好木柴和水。 不过今天一大清早猎人们就去靠近森林边的水源狩猎了，这个沉重的任务只能落在托迈肩上。牛皮水囊差不多有他半个身子高，虽然没有装满，但是仍然沉得要命。可是托迈还得扛着它穿过矮树林，爬上山坡。他一只手拄着长矛当拐杖，一只手扶着肩膀上的牛皮水囊使它不至于滑落下来，几乎是一步一捱地走进了山洞。露西一帮他卸下水囊，他就一坐到石头上，两条腿由于用力过度不住地打着哆嗦。 “————” 躲藏在山洞角落里的幼狼听见托迈回来的声音，立刻发出了急切的叫声。一想起幼狼，托迈立刻有了精神。他支撑着打战的双腿朝山洞深处走去。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的叫声变成了藏在喉咙里的小小呜咽，还夹杂着小尾巴噼里啪啦敲打地面的声音。 托迈在山洞的角落里，仿照着自己所见过的狼穴的样子，用石头和树枝给幼狼搭建了一个窝。窝里铺上一些细小的松枝和干苔藓。头两天里，幼狼一直躲在里面，除了进食，就是长时间的睡觉，安静得几乎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是在饥饿的时候，才会用细小的“--”声呼唤托迈。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九章 迫在眉睫的危机（3） 第九章 迫在眉睫的危机（3） 几天过去了，幼狼渐渐适应了山洞的环境，并且在很短时间里记住了每一个人的声音和气味。只要托迈一靠近，幼狼就会疯狂地摇着尾巴，翻起白乎乎的肚皮表示欢迎。幼狼的个头长得很快，几天的工夫像吹了气的羊皮囊一样，比原先的“毛球”大了一倍。 它已经不需要托迈帮它咀嚼就能自己吃肉了，一口尖利的乳牙把硬邦邦的干肉嚼得咯吱咯吱响，食量也比刚来的时候增大了一倍。当然，这也惹来了暴风更大的不满，他很多次命令长腿把幼狼扔出去。可是长腿却总能找到各种借口拖延。 不知不觉中，山洞里的人们都对幼狼产生了好感，连一向对狼怕得要命的露西也渐渐接受了幼狼。她开始悄悄省下自己的食物，和托迈一起喂养幼狼。幼狼一听见露西的声音，就会从窝里向外探头探脑，伸长了脖子等待食物。 鹰眼说过“幼狼像小孩子一样，必须在家庭和长辈的照料抚养下才能生存”。因此，幼狼一生下来，就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它会努力讨好家族中每一个成员，努力表现自己，让父母和长辈们喜爱它，给它更多的食物和照顾。 这只幼狼失去了父母，为了生存，它克服了陌生的环境，把收养它的人类当成了同伴。它会用温热的小舌头舔人们的手，会朝着人们打滚儿，撒娇，会用特有的婉转声调向每一个靠近它的人乞求食物。它在尽自己一切的努力融入这个人类家庭，为自己争取生存的权利。 显然，这已经起到了作用。 转眼间，幼狼吃掉了露西喂给它的一小块干肉，又从露西手心里喝了一点水，舒服满足地躺在露西的怀抱里，任由她轻轻抚摸着柔软的绒毛。过了一会儿，露西忽然歪过头，看着一旁的托迈说：“这只幼狼有点儿奇怪。” “什么？” “它总是待在窝里，我从来没见它跑过，幼狼不是应该喜欢到处乱跑的吗？” 听露西这么一说，托迈也意识到有点儿不对劲，回想一下，自从来到山洞，幼狼一直很老实地待在窝里，只有人们靠近的时候它才开始活跃起来。一开始托迈以为它是害怕，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它仍然是这样子，似乎有点儿过于老实了。 托迈把幼狼抱到怀里，摸摸它柔软温热的身体。幼狼的精神头十足，用小舌头舔舐着托迈的手，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在野外，这个年龄的幼狼通常都被母狼藏在巢穴中，托迈没亲眼见过，因此他也不确定这只幼狼到底有没有问题。他只好求助于见多识广的鹰眼。 鹰眼把幼狼放在地上，拿了一小块肉在它面前晃晃，幼狼了两下鼻子，顿时兴奋起来，飞快地摇动着小尾巴，脑袋迫不及待向肉伸了过去。 鹰眼把肉拿开一段距离，继续引逗幼狼。幼狼站了起来，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忽然一头撞到了旁边的白云母石上。幼狼被撞了个趔趄，它显得有些茫然，甩动了一下脑袋，再次朝前走去，结果再一次撞在了云母石上。直到第三次，它才学会了小心贴着云母石的边缘绕了过去。它伸长了脖子，不住地着鼻子嗅着，追寻着肉的味道，终于从鹰眼手中拿到了那块肉。 鹰眼把幼狼抱到眼前，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得出了结论。 “这只幼狼的眼睛是瞎的，它看不见东西。”鹰眼很肯定地说，“就是因为这样，它才会出现在灌木丛中，它肯定是被母狼抛弃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九章 迫在眉睫的危机（4） 第九章 迫在眉睫的危机（4） 托迈愣住了，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他抱起幼狼，仔细看着那双灰蓝色的眸子。怪不得他总觉得这双眸子看起来有些无神，像是蒙了一层灰。现在他明白了，这也许是某种天生的疾病。 自然界的生存竞争是很残酷的，健康强壮的生命尚且不能保证存活，那些羸弱、残缺、不完整的生命就更加没有活下来的权利。母狼虽然爱它的孩子，但是它很清楚一只盲眼的幼狼根本无法存活。于是，母狼遵循自然法则，抛弃了这只幼崽，把更多的食物留出来，给那些健康的、更有生存希望的后代们。 “瞎眼的幼狼是无法活下来的。”鹰眼老人把视线转向托迈，“连母狼都不能养活它，你还要收养它吗？” 面对鹰眼的问题，托迈迟疑了。他看着怀里的幼狼，轻轻抚摸着它尚未褪去绒毛的小脑袋。幼狼在他怀里满足地拱来拱去，它已经完全把托迈当成了自己的同伴。也许就像鹰眼所说的那样，一只盲眼幼狼在狼的世界中是不可能活下来的。可是现在它已经进入了人的世界，是他收养了它，而且它又是那么信任他、依靠他。难道现在要放弃吗？它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难道要让它再一次被抛弃吗？ 一个小小的但是很坚定的声音在心底里响起：“是的，我要收养它，我会努力让它活下去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干旱越来越厉害了。 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昔日溪流纵横的山坳里只剩下一条条光秃秃的土沟。梅塞坦森林外围的水源也干涸了，连荒地上的泥沼都干枯了，干裂的土地像一张张干渴的嘴巴。枯死的草地在烈日的灼烧下，天火时有发生。森林里到处是烧焦的光秃秃的树干，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焦煳的味道。 干旱和天火造成了大批山林鹿离开了迷迭山，退向更南面的森林深处。它们拥有灵敏的嗅觉可以寻找水源，有不畏长途的蹄子可以穿越森林，还有数量众多的同类做伴，以避开迁徙途中的危险。 随着水源和猎物的流失，一个严重的问题困扰着暴风——是留下，还是迁徙？ 向南，是广袤、黑暗、幽深的梅塞坦森林。这是为数不多的经历了冰河时期数度酷寒侵袭，仍然屹立不倒的仅存的巨型森林之一。自迷迭山脉以南，一望无际的土地全部被黑色的针叶林所覆盖。那些生存了成百上千个寒暑的参天巨木连成片，遮天蔽日，无边无尽，就如一片天然的屏障，将外世的一切隔绝，从来没有人能够深入它的腹地。没有人知道那被参天巨林遮蔽的密境深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单单是森林边缘地带，就已经是掠食者出没的危险地带。它就像一张黑洞洞的大口，等待着吞噬靠近它的生灵。 暴风不想冒险带着人们进入未知的森林。 可是如果向北，那是猛犸峡谷，它的尽头是芭雅草原，那是苦寒之地，那里的土地永远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甚至在暖季里都无法完全融化。不仅如此，那里还是可怕的穴居狮和冰原巨虎纵横出没的凶险之地。曾经生活在那里的草原群落已经消失了。在上一次寻找“山外人”的历险结束之后，暴风再也没有踏上过峡谷以北的土地，他不确定习惯了在森林中狩猎的人们能否适应草原上的环境。 环境，一直是尼人生存的最大危机。 大冰河时代的环境总是在不断地变化，有时候很干旱，有时候又很寒冷，森林和草原在冷暖交替的变化中不断地此消彼长。一会儿是树木和灌木覆盖了草地，再过一阵子草地又取代了森林。猎物随着环境的变化时多时少。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人们总是在追逐着猎物，不断地迁徙。然而每一次迁徙，家族的人数都在减少。每到一处新的环境，便有新的猎物和新的危险。人们从克服困难到适应环境，需要耗费许多人甚至是数代人的生命。就这样，庞大的家族渐渐分崩离析，最终无以为继。 迷迭山的人们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这片山区了。 鹰眼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根本无法离开山洞，如果选择迁徙，就意味着把他留下；托迈和露西还是孩子，他们从未接触过迷迭山以外的世界，面对外界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他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暴风不知道，这一次如果选择迁徙，他们还会不会活下来。他不想迁徙，不想失去任何一个族人。可是留下来，他们一样无法存活。 这些无法解决的危机纠缠着他，煎熬着他，让他整晚都无法入睡。他就像一头坠入沼泽的困兽，陷入到越来越深的烦躁与绝望之中。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上架公告及充值方法 上架公告及充值方法 vip充值方式详解！ 亲爱的读者朋友，感谢在这段时间里支持本书，为了给予作者创作的支持，小说的后面章节将是vip章节。所以大家如果喜欢这本小说，可以看下去，请继续支持，不过，后面内容需要付费才能阅读（本书为单本购买作品，3元即可阅读所有内容）。由于一些读者可能会如何成为vip用户不了解。现在说明如下： 步骤一：注册新浪帐号，注册的地址是：/cgi/register/reg_sso.php?entry=vipbook 步骤二：进入新浪读书个人中心，地址是：/userinfo/myhome.php 点左边第一栏的充值付费 步骤三：在右边的页面中选择充值付费的方式，有以下方式： 1、网银充值：网银充值无手续费，但需要预先开通网上银行的户头。 通过云网用网银进行充值，已开通的银行卡有：工商银行 建设银行 农业银行 中国银行 交通银行 兴业银行 招商银行 华夏银行 广东发展银行 深圳发展银行 民生银行 （注意：浦发、中信等银行的的支付未开通） 2、短信充值：移动或联通的手机可发短信1元、2元充值，方便快捷，但要收取50%的手续费 3、手机钱包充值：开通手机钱包后，移动和联通都可以一次充值5元或15元，每个月限充2次，同样要收50%的手续费。 4、神州行手机充值卡代支付：买张神州行充值卡照页面上的提示输入卡号和密码就可立即充值，非常方便，手续费是15%或19%，还可以接受。 5、支付宝充值：开通支付宝后，选择充值渠道列表中的支付宝充值，输入您的支付宝账号和要充值的金额后，点击确定。接下来页面会转到支付宝平台，按提示输入您的支付宝密码，就可以为您的新浪账号直接充入读书币。 【手机阅读充值方式】 目前，手机新浪读书和互联网新浪通行证开放账户互通功能，手机新浪网的虚拟货币升级为u币。无论您是手机用户还是新浪通行证用户，均可登录任意平台使用新浪网读书频道为您提供的服务。 u币作为手机新浪网的通用货币，可以用于vip读书、游戏等不同产品；vip读书每千字需支付币。您使用电脑和手机均可对您自己或朋友的账户充值，充值的u币即可在手机新浪网消费，也可以在互联网消费。 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充值方式，充值时请记住自己的订单号，如果您在使用过程中有疑问或问题，请您联系新浪客服，客服会及时帮您解答：周一至周五，每天9:00至18:00，拨打新浪全国统一客服热线：95105670按2(按市话费标准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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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章 大地之怒 第十章 大地之怒 黄昏时分，天色骤变。 晚霞已经过去了，西边天空却不知为何变得黑红黑红，仿佛一团团浓重的乌云堆积在那里。黑色云块中似乎隐藏了什么，云缝里隐约地发着红光，犹如火塘中将要熄灭的炭火。而东方的天空却还残留着一抹幽暗的蓝色，一东一西，一明一暗，相形之下，仿佛整个西方天空都要塌压下来。正在搬石头封堵洞口的人们不由得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惊讶地看着这诡异的天象，面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恐慌的神色。 “天空怎么了……是神灵发怒了吗？” 人们不禁这样互相询问，然而谁也无法回答。人们纷纷把目光转向家族第一智者鹰眼。托迈和露西将鹰眼搀扶出洞口，老人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天空，片刻，他浑浊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光彩，皱纹堆叠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激动的表情。 “要下雨了，要下大雨了！”他说着，丢掉了拐杖，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亲吻着洞口干裂的土地：“看样子，神灵终于听见了我们的祈祷，一场暴雨就要到来了！” 他将那串神圣的兽骨护身符从颈间摘下来，高高擎起，口里不断地祈祷着。仿佛是应着鹰眼老人的话，天边滚过了一片隐约的雷声，停顿片刻后又是一阵。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 “是火的味道。” 鹰眼着鼻子嗅着空气中的气味，肯定地说：“火神正躲在乌云中，很快就要随着暴雨降临到地面上，快点向神灵祈祷，祈求它庇佑我们！” 要下大雨了。这简直是救命的好消息！所有人都随着鹰眼一起跪下，额头贴着大地，大声祈祷起来。祈求神灵让这场大雨快些洒下来，喂养这片干渴的土地，同时也祈求天火不要蔓延到人们居住的洞穴里来。 “快，把山洞口堵起来，不要让雨水灌进来！” 暴风很快从狂喜中清醒过来。他很快从地上爬起来，指挥着男人们搬来大块的火成岩，将洞口堵塞严实。托迈想帮忙搬石头，可是却发现那些沉重的石块他根本搬不动。于是他只好和露西一起搜集兽皮碎片，塞堵岩石缝隙，以防止水从缝隙间灌进来。 一时间，人们带着兴奋和期盼忙碌着。洞口很快堵好了。与此同时，雷声也越来越清晰了，仿佛就在人们头顶不远处滚动。从狭小的通风口望去，天空已经完全看不到一丝光亮，整个苍穹犹如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隐约地似乎可以感觉到饱含水汽的雨云正在深渊中翻滚。 只剩下空无一切的黑暗。没有一丝风，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暴风不得不把石墙的通风口又扩大了一些。然而山洞里仍然憋闷得厉害。 托迈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太安静了。 往常准会在天黑后活跃起来的夜行生物们似乎全都消失了，连山洞中一到夜晚就穿梭飞舞的蝙蝠也都不见了。从山上到山下，一直到梅塞坦森林的方向，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到处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黑暗中，似乎有某种气息由石墙的缝隙间渗透进来，在山洞里扩散开，像磐石一般紧紧压在了人们的心头。刚刚还在兴奋地谈论着即将到来的雨水的人们，渐渐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巴。山洞里变得鸦雀无声。 一股莫名的惶恐慢慢爬上大家的心头。这个夜晚，似乎有些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忽然间，山洞的角落里传来一阵响动。托迈扭头，只见从天黑起就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的幼狼，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了它的小窝。它变得焦躁不安，贴着石壁快速地来回走动着，甚至没头没脑地原地打转。透过篝火的亮光，托迈看到幼狼一身的毛皮不知为何都炸立起来，尖尖的耳朵也向后抿过去，显出十分恐惧的样子。它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呜”的警示，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 托迈有些吃惊，不明白是什么把幼狼吓成这样。这时露西跑了过去，将幼狼抱在怀中，捋着它的毛发试图安抚它。然而，幼狼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享受露西的抚摸，而是极力想要挣脱她的怀抱。几番挣扎之后，它忽然一口咬在露西的手上。露西尖叫一声放开了幼狼，捂住流血的手，害怕地退得远远的。她不明白一向喜欢腻着她的幼狼为什么会突然失常攻击她。 “这该死的狼崽子！”愤怒的暴风顺手抄起靠在石壁上的长矛朝着幼狼扎过去。露西连忙抓住了父亲的胳膊：“不，不要杀死它！”暴风瞪着幼狼，愤怒地吼叫，但是终于长矛还是没有落下。 “明天一早就把它扔出去……”他气呼呼地咕哝着。 突然，幼狼发出一连串凄厉的“呜呜”声，所有人都冷不丁吓了一跳。然而接下来幼狼却做出了更为疯狂的举动——它猛地用脑袋撞击洞穴的石壁，用嘴巴拱起地上的碎石，用爪子抓刨着地面，似乎要在岩石地面上挖出一个洞来。很快就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它要干什么，它发疯了吗？它染上了可怕的疾病？人们惊讶地看着幼狼的疯狂举动。这时，一个念头从托迈心底里冒出来，幼狼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想要从这里逃走。是的，它想要逃离这个山洞！ 一瞬间，仿佛被闪电劈中一般，托迈浑身被一股剧烈的战栗感笼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尼人天生的敏锐直觉在提醒着他，有什么可怕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危险！大家快离开山洞！”托迈站起来，大叫着，“快把洞口打开，快离开……”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忽然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哗啦哗啦”一阵乱响，靠在洞壁上的长矛忽然纷纷倒下来。紧接着，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颤动，来自他们的脚下——大地，在颤抖！ “不好了，大地之神发怒了！” 醒悟过来的人们纷纷冲向洞口，然而，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地起伏晃动，人们站不住脚，迈不开腿，犹如一粒粒石子一样被摇晃得东倒西歪，纷纷摔倒在地上。山洞的顶端和石壁开始脱落下一块块的岩石，砸在地上，升腾起一阵呛人的灰雾。 突然，洞口方向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响，一股猛烈的气浪把人们掀起来，抛向空中。与此同时，塘里的火焰一下子熄灭了。整个山洞陷入到黑暗与混乱之中。 托迈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的身体在粗粝的岩石间滚来滚去，耳边到处是碎裂声、坍塌声、惊叫声。四肢好像断了一样地疼痛，他努力想站起来，但是却只能在地上爬，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伸手四处去摸。可是双手触及之处，全都是碎裂的石块，他感到自己被崩塌的碎石淹没了！ 忽然间，他摸到了一只胳膊，他立刻辨认出那是露西的。她还活着，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了托迈的手臂！托迈连忙把她的胳膊扛在自己肩上，用力拽着她，一起向前爬去。碎裂的石头不停地砸下来，砸在托迈的头上、身上，可是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爬出去，一定要活着出去！ 这时，大地的摇晃好像变得缓和了一些。他感到了一丝希望，马上更加努力地朝前爬去。突然，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托迈，把他和露西一起托了起来。是暴风，还有长腿和多力！ 原来混乱中，几个男人摸索着，将洞口坍塌的碎石扒开了一个缺口。动作灵活的长腿先爬了出去，然后，他把失去知觉的露西拖了出去，然后轮到托迈了。突然，托迈挣脱了暴风的手，转身冲了回去。他记得篝火灭掉之前，鹰眼就坐在洞口旁的白云母石上。 他凭着记忆摸了过去，果然，很快摸到了鹰眼的胳膊。鹰眼似乎受了伤，根本无法动弹。托迈像刚才救露西那样，扛起鹰眼的胳膊，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朝着洞口拖去，可是鹰眼比露西要沉得多，他根本拖不动。这时，震动又再次剧烈起来，黑暗中，鹰眼猛然间推开了他的手，几乎就在同一时刻，耳边响起石块砸落的巨响。托迈只感到一股大力将他猛地掀了起来，他失去了意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一章 离别（1） 第十一章 离别（1） 有冰冷的液体在脸上流淌，托迈渐渐恢复了意识。他睁开眼睛，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第一眼入目而来的，是漫天的雨幕。 期盼已久的大雨，终于来了。整个苍穹犹如一口燃尽的火塘，如瀑的雨，由死灰般的天幕中倾泻而下。一颗颗连成线，犹如神灵的泪珠，沉重地敲打在大地上，仿佛发出一片欷歔之声。泥土被冲出了无数条蜿蜒的小沟，沿着裸露的岩石边缘汇集起来，流入干枯已久的溪流沟壑当中。 “他醒了！”耳边传来了惊喜的声音。托迈艰难地扭转脖子，渐渐清晰的视野中，他看到自己身上盖着一块脏兮兮的羊皮，身下垫着松树枝，躺在一面巨大的火山岩上。接着，他看见了露西，她脸上全是泥土，几乎看不清面目，伸出同样粘满泥巴的手摸着他的脸颊、胳膊，扯着嘶哑的嗓音急切地问：“这里疼吗？这里呢？” 被露西这么一碰，托迈这才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散开了一样，后背和腿上似乎绽开了很多道口子，钻心的疼痛犹如无数小虫在啃咬。可是他看着露西担心的样子，还是努力地挤出一点儿笑容。 “不，不疼。”他开口，声音细若蚊嘤，几乎要被雨声吞没。他使劲想站起来，可是胳膊腿就像脱离了身体一样，完全不停使唤。这是怎么了，难道摔断了腿？他又着急又害怕，可是越使劲就越疼。 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了托迈的额头，托迈抬眼看，一张宽阔的脸庞，深褐色的眼睛，是暴风。他的目光沉甸甸的，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没有咕哝出一句清楚的话。他轻轻抚摸着托迈的脸，示意他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这个勇猛坚毅却缺乏表达能力的男人，从托迈被拖出乱石堆的那一刻，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他一直守护在这个孩子身旁，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孩子，虽然他此刻激动得连一句温暖的话也说不出来。 接着，其他人也出现在托迈的眼前，长腿还好，多力头上受了伤，脑袋上缠着水苏叶子，血仍然渗出来，把半边脸都染红了。托迈这会儿才看清楚周围。 大家正站在一片开阔的山头上，四周没有树木，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东倒西歪的乱石。人们浑身裹着泥土，被雨水淋得透湿。因为害怕被滚落的岩石或倒塌的树木砸中，人们不敢再到山崖下躲避风雨，只能待在空旷的露天，任凭大雨劈头盖脸地砸在身上。山风一个劲儿地吹，人们被冻得浑身打战，牙关乱磕，连话都说不出来。每人都是一身的灰土和泥水，每双眼睛都透出劫后余生的惶恐，但当他们看着托迈的时候，却又无一例外地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激动。 托迈被扶着坐起来，露西用手捧着雨水为他清洗背上的伤口，然后用咀嚼碎的山椒叶涂抹在上面，防止感染。虽然身上盖着羊皮，长腿也把自己身上的皮袍脱下来给他盖上，然而一阵罡风吹来，托迈还是冷得不住地打着寒战。 过了一会儿，托迈觉得身上有一点力气了，他咬着牙慢慢活动着手臂和腿脚，还好，胳膊和腿在一点点恢复知觉，他并没有失去什么。托迈渐渐回忆起了昏迷之前的情景，他扭头左右搜寻着鹰眼的身影。然而，他没有看到。他急忙问其他人，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从那些悲伤的面孔上，托迈想起昏迷前听见的那一声巨响。他明白了。 瞬间，一股巨大的悲伤如坠落的巨石般狠狠击中了他。胸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体腔里的那一颗心，在一刹那崩裂，犹如面前这山一样，随着每一口喘息，都发出碎裂的声音。身体在雨中冰冷一团，而眼睛里却越来越烫。 暴风说过，流泪的男人不能被称为勇士，于是，托迈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齿。把脸高高扬起，昂向着天空，让大雨直接冲刷在他脸上。 长久以来，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经历死亡，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失去亲人。然而这一次，他失去的是一直抚养他、教导他、他最信任和最亲近的人。 再也没有人，会在寒夜里的火塘边给他讲那些古老的传说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在他困惑迷茫的时候，给予他正确的指导了；再也没有人，教给他如何鉴别燧石，如何辨认猛兽；再也没有人，再也…… 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是神灵降下的雨水浇灭了大地之神的怒火，傍晚时分，大地总算从颤抖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但是整个山林，已经面目全非了。 从山冈上看下去，小小的迷迭山整个裂成了两半，一条纵深的巨大断裂沿着山麓一直延伸到了山底。裂缝所过之处，大地塌陷，巨石崩毁，沿山坡而生的树林消失了，那些生长了上百个寒暑的巨大红松和杉木在一夜之间沉入了地底。到处是断枝、拔地而起横倒的树干和裸露的根系。 大自然犹如一只无形的巨手，肆意改变着大地的样貌，也左右着人们的命运。 确定安全了之后，人们收拾起悲伤的心情，互相扶持着，沿着被撕裂的山麓来到矮树林边的洞穴。山洞已经崩塌了，洞口上方的山崖崩裂，巨大的碎石将洞口堵住了。男人们合力搬开了几块较小的碎石，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鹰眼。 他被洞顶坍塌的巨石砸中，倒在了距离逃生缺口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从他保持的姿势可以判断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他推开了托迈。仅仅差一点点，托迈就会葬身在乱石之中。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一章 离别（2） 第十一章 离别（2） 鹰眼用自己的性命，从死亡之神的手中换回了托迈。 托迈呆呆地站着，看着暴风和长腿将鹰眼从碎石堆里拖出来，再用鹿皮盖住。原来，生与死的距离，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遥远，只有这么一步而已。可是为什么这么短的一步，却总是不能跨越呢？ 忽然，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蹭舔着托迈的腿，他低头，竟然是幼狼。不知它打哪个躲藏的角落里钻出来，一身的毛地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整个缩小了一圈。它蜷缩着身体，一个劲往托迈身上贴，想获得一点暖和气儿。托迈把幼狼抱进怀里。两个同样又湿又冷的身体依偎在一起，互相暖和着。 怀里的幼狼瑟瑟发抖，不停地用舌头舔舐着托迈满是泥沙的毛发。托迈很惊讶，没想到这只盲眼的幼狼竟然能够幸运地逃生。也许正因为它是野兽，才有着比人们更为优秀的逃生本能。在灾难降临的时候，不正是它最先向人们发出了警告吗？托迈紧紧搂着幼狼，他后悔自己的迟钝，如果他能够早一点发现幼狼的异常，也许大家就都可以逃出去吧！ 同样陷入内疚之中的还有暴风，他想起在灾难发生之前，那一阵莫名的心悸，那正是他的直觉对于危险本能的反应。然而，对于雨水的期盼令他昏头昏脑，竟然忽略掉了这最后的警示。如果那时候能够更敏锐，反应更迅速一点儿，也许…… 也许，没有如果。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任何事情都无法预计，也不能重来。面对灾难，人们只能接受它带来的死亡与伤痛，并且学着变得更强。 灰蒙蒙的苍穹渐渐开始暗了下来。 灰岩家族的人们抬着鹰眼的遗骸来到了山的阴坡。在一片避风的崖壁下，一座座石头筑的小小墓塔出现在人们视线中。这里是家族墓园，是祖先和逝去人们的安息之地。灰岩家族的人们相信，只有将逝者的遗骸好好地安葬于地下，他的灵魂才能穿越黑暗，到达永远安宁的彼岸世界，与神灵们永远在一起。 男人们一起动手，用石刀和棍棒在被雨水浸透的松软土地上挖出了一个长长的墓穴，将鹰眼的遗体放了进去。作为灰岩家族最长寿的人，鹰眼一生中经历过无数场葬礼，这是最后一次，他自己的葬礼。 露西从废墟中找到了那张陪伴了鹰眼很久的洞熊皮，已经被岩石撕裂得破烂不堪。她把它覆盖在了鹰眼的身体上，让它为亡者带去最后的一丝温暖。托迈在山坡上找到了一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云母石和燧石，他把这些东西一起堆入墓穴，覆盖在鹰眼的身体上。暴风像鹰眼生前常常做的那样，跪在墓穴旁，一手抚着胸口，一手向着天空，用异常低沉的声音，喃喃念着谁也听不清楚的悼词。挂满泥浆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脸。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 碎石堆成的墓塔堆得很高很大，甚至超过了那些与洞熊和穴居狮作战献出生命的勇士们。最后，暴风将一根长矛深深地土地中作为标记。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些东西，把它们挂在墓标上。托迈认出，那是鹰眼的洞熊护身符。不知道暴风是什么时候将它从废墟中挖出来的，已经断裂散落得只剩下一半，沾染了鹰眼的血，乳白色的象牙呈现出淡淡的红色。 人们在山崖下站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忘记了天色已晚，忘记了山阴的寒冷，忘记了已经到了夜行猛兽猎食的时间。 以后，也许人们会依旧努力地生存，也许还会不断经历各种磨难和悲伤，但是再也没有人能够像鹰眼那样带领他们一起祈祷，抚慰他们被艰难困顿折磨的心灵，为他们指出奋斗的方向。直到此刻，托迈仍然无法确信，躺在墓穴中，被云母石掩盖起来的那个人，真的已经死了吗？ 他活了那么久，寿命超过了家族中所有的人，他目睹这个家族中每一个成员的出生与成长，他是所有孩子们的老师；在他满是皱纹的额头里，藏着人们无法想象的巨大智慧，他是家族中的第一智者，是家族中唯一能够与神灵和祖先对话的人，是人们的精神与灵魂的引导者。他是那样神奇伟大的一个人，他怎么会死呢？难道他所懂得的那些知识和那些神奇的智慧，就这样消逝在泥土中了吗？ 一些久远而模糊的记忆，忽然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里。 “他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冰冷？……” 那是托迈第一次清醒地认识死亡。那冰冷的触觉，那失去血色的面容和刺鼻的气味让他感到恐惧。他惊叫着躲进了鹰眼老人的怀里。 “别怕我的孩子，”鹰眼伸出粗糙的大手，摸着托迈的额头和脸庞，“他只是穿过黑色的坟墓，进入永远宁静的彼岸世界，与神灵和祖先生活在一起。而最终，我们每个人，也都会去那里。” “你是说，我们都会死亡？” “是的，我们都会死，不只是我们会死，你眼睛所看到的这个世界，所有的生命，最终都会死的。”尼人的语言无法表达太复杂的意思，鹰眼打着手势，娓娓道来。 “紫兰草和猛犸象，红松树和灰地鼠，它们的生命都是有期限的，无论长短，都有完结的那一天。” “可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有死亡，所以生命才显得珍贵啊！”鹰眼低沉沙哑的嗓音如婆娑的松涛，如溪流般缓缓地流泻。 “因为死亡随时会降临，所以大家才那样珍惜自己的生命，树木努力地长高，动物们努力地进食、努力生育后代。我们努力地狩猎，保护着家人和孩子们，好好地生存下去。” 鹰眼一贯不辨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了一抹笑容：“不久的将来，我也会死去，而在那之后，暴风和长腿他们也都会一个个死去。到那个时候，你和露西就会长大，你们会有自己的后代，而灰岩家族的血液，也会随着你们的子孙继续延续下去。” 事隔许久，当鹰眼的灵魂真的穿过漆黑的坟墓去往那彼岸世界，这些被遗忘的言语忽然再一次回旋在托迈的耳畔。现在，托迈终于理解了它的意义——死亡一直都存在，它是生命不可抗拒的一部分。 无论是人还是猛兽，无论是强壮的掠食者还是弱小的猎物，谁都无法避开它。但是，谁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生命，因为只要努力地生存，生命就会随着血缘，随着后代，永远地延续下去，子子孙孙，永不停息。 托迈抬起头，望着暮色沉沉的天际，渐渐地，悲伤的心情变得平静了。 实际上，从远古一路走来，人们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灾难中，在不断付出鲜血、伤痛与死亡代价的过程中，智慧与经验，外表与内心，慢慢成长成熟起来的。就像幼树的青枝，虽然折断，但却可以从断处生发出新的幼芽。只是这伤痛与悲苦需要时间来恢复。 鸟儿停止了鸣叫，走兽们没了声息，小动物们停止了觅食，而食物链顶端的凶猛种族们也暂时不再为了生存而杀戮。在这一个黄昏，本该热闹的迷迭山一片宁静。大地之神的怒火，让自然界的生命们出现了一个陡然的急停。 原本忙碌的生物们都暂时停止了步伐。那没修完的窝，那只跑掉的猎物，那些争夺地盘的你死我活的斗争，那些紧张忙碌着的生计，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浩劫给中止了。 只剩下这雨，还在苍茫灰暗的天地间颓然地下着，下着。 尽管雨停之后，活下来的生命还得继续自己的生活，寻找新的巢穴、新的伴侣，生育新的后代，继续猎食或是被猎食。但是在这一刻，天地间无比安宁，就让这沙沙的雨声陪伴着劫后余生的生灵们，为它们死去的同伴，为倒塌的家园，为一切破碎的梦想和希望，送别吧！ 雨水，沿着折断的白桦树干流淌下来；沿着被撕裂的山涧流淌下来；沿着倒塌树木裸露的根系流淌下来；沿着被截断的溪沟流淌下来……干涸已久的大地终于被彻底灌溉，一切因干旱而枯萎的生命又将会再一次复苏。用不了多久，灾难带来的悲伤就会被无限生机所取代。 生活还要继续，明天总要来临，而那又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二章 家园在哪里（1） 第十二章 家园在哪里（1） 世间还有什么比孤独更可怕？ 河水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发出耀眼的光芒，拍打着岸边的卵石，发出沁人心脾的声响。这声响像是在呼唤着托迈。托迈索性扔下准备装水的牛皮水囊，赤着脚踩着冰凉的卵石，朝着河里走去。 午后，阳光从摇曳生姿的水柳枝条间漏下来，洒在铺满卵石的河滩上，把一粒粒圆溜溜的卵石照得金光闪耀。距离那场大雨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河水下降了不少，刚刚没过托迈的膝盖，但是冰冷的感觉却透过肌肤一直沁到骨子里去。这条河是猛犸河的一条分支，它的源头来自葛兰高地，由覆盖着半个高原的万古冰川在暖季里不断消融汇流而成，比一般山泉溪流都更为冷冽。 大地之神的怒火令迷迭山受到了巨大的破坏。巨大的地面裂缝使树林大半覆灭，草甸和灌木更是尽数被毁。裸露的泥土吃不住水，在大雨的冲击下，大量的泥沙乱石夹杂着折断的树木不断从山上倾泻下来，沿着裂缝一直冲到山下。几日的工夫，昔日树木繁茂绿意葱葱的山坡变成了一大片光秃秃满是乱石和泥泞的土坡。不断有崩裂的山石自山坡上滚落，这样的土地已经不适合居住了，人们不得不往山下转移。在南面山坳，临近河边的杂树林，灰岩家族重新找了一处山洞安顿下来。 这是一处被家族祖先们废弃的洞穴。 洞穴很小，褐色的岩壁上到处是篝火燃烧的痕迹，地上散落着零星的兽骨。由于时间久远，看不出是猎人的猎物，还是被野兽啃噬的残骸。据暴风推测，这并不是祖先们用来居住的洞穴，而是猎人们在暖季里用来加工食物、鞣制皮革的临时营地。 为了寻找“山外人”，暴风大半生都在到处游历，他曾经在附近山区见到过许多处像这样被废弃的狩猎营地。 在家族人口众多的时候，一场大型的狩猎往往有数十名猎人参加，而狩猎的收获也非常多。人们不愿意携带过重的物品翻山越岭，往往会找一处临时山洞，将猎物切割加工，丢弃掉不能食用的骨头，只带着肉和毛皮回到营地。后来，大家族慢慢消失了，许多营地又重新被穴居野兽所占据，也有的则淹没在灌木荒草丛中不见天日了。 这一处洞穴显然是保存完好的。没有被风雨侵蚀而倒塌，也没有沦为兽穴。但是暴风仍不满意。在他看来，这里是山坳，地势低矮，山洞又窄又小，人们住在里面又闷又潮湿，更糟糕的是，这儿离梅塞坦森林太近了，非常不安全。按照暴风的打算，这个山洞只是暂时安顿的地方，他要在短时间里找到更为理想的居所。 不过在托迈看来，这处河边的居所美丽极了。山洞外面就是杂树林，长着许多漂亮的栎树和杉木，也许是神灵的垂怜，它们并没有在大地发怒的时候被毁掉。穿过杂树林就是小河。托迈几乎每天都要在河边待上一阵子。有时候，幼狼也会和他在一起。 鹰眼去世之后，暴风再也没有提赶走幼狼的事情。 这真是一只神奇的幼狼，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它的表现却丝毫不逊于那些健康的同类。托迈几乎毫不怀疑它能够顺利地活下来，慢慢长大。 随着身体的增长，幼狼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这丝毫不影响它的行动。小小的山洞完全困不住它，连附近的沟沟坎坎、灌木和杂树林也难不倒它。它就像是托迈的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到处走。它不但能够用耳朵追踪托迈的脚步，甚至还能够用耳朵和鼻子辨认方向找寻道路。只要走过一两次的路，它都会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走着走着，托迈回头不见了幼狼，只要一声呼唤，它就会很快地从某个灌木丛里或是大树背后钻出来。 一阵急促的叫声从身后传来，托迈扭头，只见幼狼沿着河边不停地嗅闻着地上的卵石，并且不时抬起头发出焦急的“--”声。显然，它一路追寻着托迈走到了河边，但是河水阻断了托迈的味道，让它迷失了方向，而铺满卵石的河滩也令它举步维艰行动蹒跚。它又怕又急。 “呜——呜——” 托迈试探着发出了一声呼唤。幼狼的耳朵极为灵敏，立刻朝着托迈的方向转了过去，尾巴兴奋地在身后风一般摇晃着。它想立刻奔到托迈身边，可是耳朵和嗅觉都提醒它，他与它之间，还隔着一道屏障。 幼狼站在河边歪着脑袋，仔细地倾听着河水流动的声音，过了片刻，它向前走了几步，爪子踩进了水中，冰冷的感觉使它立刻抽回了爪子。湍急的水流让它感到了本能的恐惧。它在原地不停地打转儿，昂着头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 托迈意识到，它是无法蹚过这条河的。 河水只到托迈的膝盖，但是对于幼狼而言几乎没到了它的胸口。涉水而过，这对于一只健康的幼狼都是一个很难的挑战，更何况，盲眼的它根本无法判断河水的深浅。这条浅浅的小河，对于幼狼，就像是山坡上那条纵深的地裂，是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便它是那么机灵、勇敢、了不起的一只幼狼。 托迈顿时感到有些难过，他转过身去，准备返回岸边。然而，令他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幼狼竟然踏入了河中！它极其小心地挪动着腿，河水打着旋儿从它身边流过，脚下的卵石不时晃动一下，几乎是一步一个趔趄。托迈愣了少顷，他快活起来，一连发出好几声“呜——呜——”给幼狼指引着方向。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二章 家园在哪里（2） 第十二章 家园在哪里（2） 这大概是幼狼生平第一次与冰冷的河水亲密接触。河水正好没过它的胸口，只露出一片灰黄色的脊背。它显然是吓坏了，脑袋拼命向前伸着，口里不住地发出惊恐的叫声，然而脚下的步子却一点都没有停滞。负责探路的耳朵直愣愣地挺立着，准确无误地引导着方向，朝着托迈的方向一点点挪过来。 几天前的大雨将许多枯枝断木泥土沙石沿着河道冲下来，搁浅在这里，乱七八糟的堆积物形成了一座座小小的河心岛。托迈带领着幼狼，登上了一片小小的河心岛。午后的太阳暖暖地晒着，脚下是软绵绵的泥沙，托迈坐在一根折成两截的大松树干上。幼狼躺在他的腿边，的脊背贴着托迈的大腿，正忙着舔舐被河水沾湿的毛。刚刚经历了一场冒险的它，耳朵还直愣愣地立着，显然还心有余悸。 托迈长久地注视着幼狼，他想不明白，在它瘦瘦的身体里究竟藏着一股什么样的力量？竟然能够令它如此勇敢决然地踏入河中。 坐了一会儿，托迈想起丢在岸边的牛皮水囊，连带着也想起了他来此的目的——打水。他站起来准备返回岸边。谁知他的腿刚一从幼狼身体上离开，幼狼就紧接着发出一阵恐惧的叫声。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顾不上爪子深深陷进泥沙里，再次紧紧地贴到托迈的腿边。托迈一下子明白了。 幼狼为何如此勇敢地渡河，那是因为比起河水，它更加害怕被独自丢下。托迈也明白了幼狼为何总是追着自己形影不离，为何眼睛看不见，却能够一次次磕绊着穿越那些斜刺横生的灌木，翻过那些纠结缠绕的树根，那些沟沟坎坎。 比起盲眼带来的种种危险，幼狼更加害怕孤独。 狼和人们一样，是生活在群体中的种族。这只盲眼的幼狼，从降生之日起，就在一团无光无色的世界之中，仅仅靠听觉和嗅觉来触摸外界。它的世界就是黑暗而孤独的。因为看不见，当同窝的其他幼狼们争相奔向父母争宠撒娇的时候，它却显得行动迟缓呆头呆脑；因为残疾，它被母狼抛弃，孤独地蜷缩在灌木丛中，等待死亡的降临。然而它是幸运的，它等到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双温暖的手。 被人类收养之后，死亡的威胁远去了，但是孤独却依旧伴随着它。 大多数的时候它都只能待在山洞的角落里，等候人们的归来。这令它对孤独的恐惧日复一日地加重，也令它对于那个给予它食物和温暖的人——托迈越来越依赖。它视他为一个可以依赖的同伴。只要托迈在，它就无时无刻不想靠近他，而托迈，也把幼狼当做自己生命中的可以分享快乐、吐露情感的伙伴。两个同样在孤独中长大的生命，因为需要同伴而走到了一起。托迈很珍视这种被需要、被依靠的感觉。 不过，托迈并非是幼狼唯一的伙伴。 夜晚来临，梅塞坦森林的狼嚎声又一次准时响起了。 大地之神的怒火似乎并未对广阔的梅塞坦森林造成毁灭性打击。也许就如鹰眼所说，这些存活了数百年的参天古木已经具有神灵的力量，任何灾难都无法撼动它们。它们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灵，傲然挺立在天地间，展开巨大的臂膀，庇佑着一干生活在其身下的渺小众生。 显然，也包括狼。 在夜里，狼嚎的声音远比梅塞坦森林中任何一种叫声都传得远。隔着黑黝黝的山冈，从重重叠叠的黑松深处，如湖水的波浪，一浪推着一浪，清晰无比地传入山洞中。 这是幼狼一天中最为愉悦的时刻。 每当夜幕降临，它就开始兴奋，一会儿转圈，一会儿贴着洞壁来回走动，小尾巴噼里啪啦地甩动着，一刻也不安稳。最初，它只是把耳朵竖得直直的，歪着脑袋倾听。没过多久，它开始昂起脑袋，收拢嘴巴，和着狼嚎称声一起长嚎起来。 人们起初十分惊恐，生怕幼狼的嗥叫招来狼群。要不是露西和托迈一再恳求，暴风恨不能立即把幼狼杀死。但是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始终平安无事，连狼的影子也没发现。它们似乎仅仅是维持着每晚的隔空交谈，彼此都没有更近一步的行为。狼群似乎并没有踏足迷迭山的意图。 慢慢地，人们习惯了。 对尼人们而言，狼群或许是山林猛兽中最神秘独特的一个种族。 从前，迷迭山也有狼出没，它们与人们的关系有些模糊不清。有时候，它们是凶狠狡猾的掠食者，成群结伙地尾随着猎人，伺机抢夺猎物，袭击落单的人，从洞穴中偷走婴儿；可有时候，它们又成了猎人的伙伴，引导着猎人们找寻山林鹿的踪迹；在食物匮乏的寒季里，它们甚至是人们的救星，打不到猎物的人们常常靠着捡拾狼群吃剩的食物残骸活命。 随着寒季越来越漫长，山区觅食变得十分困难，狼群离开了迷迭山，迁入了梅塞坦森林深处。托迈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它们的身影了。 不只是狼，还有拉古塔、鬣狗、洞熊、夜魔……这些曾经遍布山区的野兽都在不知不觉中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起初，人们并未意识到其中的原因，他们甚至为猛兽减少了，不再能威胁人们的生命而高兴。但是，直到男人们在漫长的寒季里再也打不到猎物，女人和孩子们不断在饥饿和寒冷中死去的时候，人们才恍然，猛兽的离去，正是因为这里已经不再适合生存了。 而人们的觉悟，来得太迟了。 毫无预兆地，一阵尖利的叫声在黑夜中响起。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二章 家园在哪里（3） 第十二章 家园在哪里（3） 山洞中刚刚熟睡的人们猛地被惊醒，随即，他们看见了，在半掩着的洞口，有几双绿幽幽的野兽的瞳孔。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伴随着爪子抓挠石头的声音传入人们的耳中。 长腿和多力飞快地抄起了长矛。暴风一骨碌从睡窝子里翻身起来，从篝火堆里抓起一根燃烧的树枝，挥舞着朝向洞口。火光划过之处，正照到一张泛着白沫的尖牙利口，满嘴的粗大利齿在火光下闪着森森寒光。粗大的黑色鼻孔怒张着，喷着一股股白气，似乎正在努力地想从窄小的岩石缝隙间挤进来，所有人都惊恐地张大了嘴巴。 是洞鬣狗！ 冰河时代的洞穴猛兽之一，体形硕大，凶猛可怕的掠食兽！它们的身体比一个成年尼人还要壮硕，一张大嘴、满口粗大的利齿可以把尼人的骨头都咬碎。 一时间，人们如坠冰窟，一身的血液都要冷掉了。然而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堵在洞外的洞鬣狗不是一只，而是一群！这些体形硕大的洞鬣狗将小小的山洞围堵得严严实实。有的把硕大的脑袋挤在洞口，有的拿爪子拼命刨挖着洞口的土地，想尽方法要钻进来。 这个山洞又窄又小，几乎一眼见底，倘若鬣狗钻进来了，人们根本没有躲藏的余地。所有人只能把他们的生命寄托于唯一的屏障——洞口的那一块巨大的火成岩。那是一块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暴风集合了所有人的力量才将它立起来，正好堵住了大半个洞口，只留下一道很窄的空隙。此刻，就是这块石头挡住了身材壮硕的洞鬣狗，任它们怎样又挖又挤，始终纹丝不动。 洞鬣狗们显然着急了，它们发出一阵“桀桀桀”的类似笑声的尖叫，迫不及待地把嘴巴从石缝间挤进来。暴风毫不犹豫地抡起长矛，朝着伸进来的狗嘴重重地砸过去。暴风的臂力之大足以折断一棵小树，一棍子下去，顿时狗牙迸飞。洞鬣狗发出一声惨叫，从缝隙中抽离出去。然而，随即又有另一张巨大的利口挤了进来。猎人们学着暴风的样子，用长矛敲，用火把砸，用石子砸，洞鬣狗前赴后继，又一个个吃痛而归。折腾了好一阵子，洞外渐渐没有了声息。 “它们走了吗？” 人们彼此询问。暴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脑袋贴在洞口，顺着岩石的缝隙望出去。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黯淡的月光下，好几条黑色的影子在灌木丛与矮树之间徘徊着，如萤火虫一般的绿莹莹的瞳孔在白桦和黑松的枝干间来回穿梭着……洞鬣狗们并没有离去，它们只是暂时从洞口退开，躲进附近的林子里，随时观望着山洞中的人们。 暴风的心蓦地沉了下去。他明白了洞鬣狗的意图——它们要把人们围困起来！ 这些洞鬣狗很聪明，它们很清楚人们不可能永远待在山洞里。因而，偷袭不成便转变策略，打起了耗时战术。它们据守在这里，等待人们受不了饥饿的时候自己出来。暴风之所以非常肯定，是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识过一群洞鬣狗是如何围困猛犸象的。 那是在一个寒季。 连日的大雪几乎淹没了整片猛犸峡谷，将所有山谷、河道、沟壑和林地全部覆盖成一片白色。暴风正带着家族的猎人在猛犸峡谷试图拦截一群南归的驯鹿，但是他们失败了，在回洞穴的路上，他们遇上了一小群准备进入梅塞坦森林的猛犸象。 象群由几头雌象和幼象组成。走在最前的是一头年龄很大的老雌象，看上去像是某一支落单的小家族。暴风发现象群的时候，它们正穿越一片冰斗湖区。然而由于刚刚进入寒季，湖面上的冰封得还不结实。一头年轻的雌象不小心踏破了刚刚凝结的冰壳，陷入了冰湖。 冰斗湖的水并不深，但是身材高大的猛犸象却被破裂的冰层死死地卡住了。它的同伴们纷纷围绕着它，伸出长长的鼻子试图援助。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它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很快就丧失了气力，变得奄奄一息。最终，象群明白它们挽救不了雌象的性命，相继离开了。 暴风觉得这是个白捡便宜的好机会，于是他在树林中埋伏下来，静静等待着。结果，他等来的不是雌象咽气，而是一大群洞鬣狗。 它们“桀桀”地尖啸着，小心地围绕着被困冰窟的雌象。尽管雌象已经很虚弱了，然而它终究是冰原第一巨兽，长鼻子一甩，就将一头靠得太近的洞鬣狗抛上了空中。吃了亏的洞鬣狗们纷纷退开，但是它们并没有离去，而是躲进了冰湖周围的灌木丛，守在那里，静静地等候着，同时也守护着自己的猎物。 夜晚来临，洞鬣狗们赶走了好几拨同样想来捡便宜的掠食者，包括两头巨大的獠兽，一群饥肠辘辘的狼，以及几只狐狸和狞兽。长毛象的生命力非常强悍，它在刺骨的冰湖浸泡下，仍然支撑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它终于不再动弹，洞鬣狗们群起而上，结果了这头巨兽的性命。 为了给山洞中挨饿的女人和孩子带回一些鲜肉，暴风一直冒着寒冷的风雪坚守到了最后。洞鬣狗们大快朵颐饱餐过后，暴风终于获得了他想要的残骸，然而同时，他也对洞鬣狗的耐性和围困战有了深刻的印象。 眼下，人们刚刚经历过一次大灾难，之前辛苦狩猎所储藏的食物都被毁掉了。如果这些洞鬣狗再次使出围困猛犸象那样的招数，在没有食物、饮水和篝火的情况下，人们根本熬不过两天。 暴风把自己的判断告诉给大家，顿时，所有人都惶恐不知所措。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二章 家园在哪里（4） 第十二章 家园在哪里（4） “不，也许不会这么糟的。” 长腿提出了不同的看法：“现在是暖季，猎物充足，这些洞鬣狗完全可以去捕猎其他小兽。它们不会一直围在这里的。”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但是暴风却仍然摇头。他打了一辈子猎，曾经无数次跟各种猛兽斡旋过招，从洞鬣狗将山洞围起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了这些洞鬣狗的真正目的。 “不，这些洞鬣狗并不是要吃掉我们。它们想要的是这座山洞。”他的双手在人们周围画了一个圆圈。人们愣住了，然而当他们环顾四周之后，都渐渐明白了。 这个山洞一眼见底，阴暗、狭小，不符合人们的居住习惯，但却正好是洞鬣狗这样的猛兽们所喜欢的。是的，这一群洞鬣狗的目标是这座山洞。 现在，正是洞鬣狗的产子季节。 迷迭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洞鬣狗了，也许这一群是从北面的峡谷迁徙而来的。也许它们和人们一样，也在不久前的灾难中失去了自己的家园。为了抚养后代，它们必须有一处合适的巢穴。为了生存所迫，为了能让后代有安全的居所，它们必须杀死这些占据山洞的尼人。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人们在沉默中等待着、思考着，却没有人想出任何一个能够驱赶这些洞鬣狗的办法。人们在焦虑恐慌之中迎来了黎明。 情况果然如暴风推测的那样，鬣狗们并没有散去的意思。透过朦胧的晨光，人们已经能够看清它们尖尖的耳梢和发亮的瞳孔，甚至可以隐约看到它们身体上那些特有的褐色的斑块。天色在一点点变亮。 白昼，这原本是属于尼人猎手的时间，洞鬣狗应该躲在黑暗的光照不进的角落里，如今却正好倒了个个儿：鬣狗们在外面，人们却躲在山洞里。更糟糕的是，火塘的篝火即将燃尽，连最后一点光明也要消失了。要不了多久，人们便会被黑暗吞没。 似乎已经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了——是困在山洞里活活被饿死，还是要推开石门出去与洞鬣狗厮杀搏斗一场？ 然而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无论他们怎样选择，结局都是一样的。他们只有五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一群洞鬣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股愤怒的情绪在男人们的心头蔓延开来。一想到自己竟然保护不了家人，眼看就连家族最后的一点血脉也要葬身猛兽之口！男人们的热血在身体里沸腾、燃烧。 为什么灾难会一次次降临到这个家族头上？难道是神灵放弃了对灰岩家族的庇佑吗？灰岩家族曾经拥有那么多勇士，曾经狩猎猛犸，杀死洞熊，曾经用堆积如山的猎物头颅祭祀神灵，难道现在，就要葬身在这几只洞鬣狗的爪牙之下吗？ 在自然之神眼中，弱者没有存活的权利。想要活下来，就必须足够强悍！这是动物从出生起就明白的道理。可是，尼人不明白，他们信奉神灵，努力生存，冒着性命危险与猛兽搏斗，用鲜血捍卫家人，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怎么会变成了猛兽爪下的弱者呢？三个男人、三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望向洞口，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忽然，长腿从篝火旁站起身来，默默地拿起了长矛，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那道石缝。天亮了，人们的视线正变得清晰起来，这是极为有利的一点。如果可以与洞鬣狗抗衡抵挡一会儿，那么至少两个孩子应该有足够的机会逃生。紧接着多力也站了起来，他一手握着长矛，另一只手从快要熄灭的篝火中抽出一支燃烧的松枝。这一次无需手势和语言的沟通，三个男人做出了同样的决定——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换取两个孩子活下来的机会。 永不放弃，哪怕面对最危险、最困难的事，也要努力坚持。这是尼安德特人的天性。从他们的祖先走出炎热的沙漠，踏上这片由野兽统治的冰封大陆的时候；从他们成为手持长矛石斧的强悍狩猎者的时候；从零星的小族群，到在这片寒冷严酷的大陆上扎根散叶，成为繁盛的大家族的时候；顽强无畏、坚忍、永不放弃的精神已经深深根种在了他们的血液之中。 忽然间，耳边响起一声狼吼，吓了所有人一跳。 竟是早被人们忽略的幼狼。黯淡的光线下，幼狼面朝洞口，昂着头发出响亮的嗥叫声。难道它也看出了人们必死，发出了最后的哀号？没有人顾得上想这些，三个男人的双手已经齐齐地撑住了洞口的巨石。露西吓坏了，她明白猎人们要做什么，她去扯父亲的胳膊，然而却被暴风一把推到了一旁。 “快，到角落里去躲着！”他的声音极为粗粝嘶哑，动作也极为粗暴。露西被推得一个趔趄。然而，这却是这个父亲所能说出的最温情的一句话。 在洞口巨石被打开的一瞬间，暴风回头，深深地看了托迈一眼。托迈正要拿起武器与男人们一起抗击洞鬣狗，这一眼，让他站住了。长久一起生活的人们，彼此间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尽管暴风什么也没有说，但托迈却明白了那目光的含义。暴风是在说：“保护好露西，带她活着离开！” 托迈紧紧握住手中的长矛，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露西。 “轰隆”一声巨响，巨石倒了下去，掀起一股尘雾。巨大的声响吓得洞鬣狗们一个哆嗦。腾起的尘雾未散，拿着长矛武器，吼声如雷的尼人猎手们从倒塌的巨石后面跳了出来，向着洞鬣狗们冲过去。暴风冲在最前，以自己强大的臂力，抡起紫杉长矛猛地砸向一只洞鬣狗的脑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二章 家园在哪里（5） 第十二章 家园在哪里（5） 洞鬣狗已经从最初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了。它们拥有粗大牙齿，一下子将砸过来的长矛咬住了。 “大家别分散，靠在一起！”暴风喊道。 三个猎人迅速地靠在一起，以背靠背的防御姿势与鬣狗对峙。趁着鬣狗完全被吸引住的当儿，长腿扭头朝着山洞里喊：“快逃啊，快逃！” 托迈拉着露西跑了出来，可是他们却没有直接奔向林子里。他们实在无法扔下自己的家人，就这样逃跑。但是赤手空拳的露西和势单力薄的托迈根本无法对付洞鬣狗。此时，一只洞鬣狗咬住了长腿的袍子，长腿被巨大的力量拖倒在地，眼看就要被咬伤。情急之中，露西捡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却不想，这一下子却惹来了洞鬣狗们的注意。几只洞鬣狗将硕大头颅转向了露西。其中一头干脆放弃了猎人们，朝着露西扑了过来。 危急关头，托迈的飞石囊甩起来了，一颗圆溜溜的石子如流星一般飞了出去，准确地击中了洞鬣狗喷着热气的大鼻子。那是他昨天白天从河岸边收集来的卵石。飞石囊的力道十分猛烈，洞鬣狗发出一声惨叫。它频频甩动着脑袋，似乎有些眩晕，巨大的疼痛令它的视线都变得模糊。 “快，爬到树上去！” 趁着洞鬣狗发懵的空当，托迈拉起露西向着最近的一棵黑松奔过去。爬树是每个尼人孩子都会的本事。这种在年幼的时候用来偷鸟蛋的本事，同时也是躲避猛兽的保命绝招。梅塞坦森林边缘的树木比山区高大许多，洞鬣狗身形虽然壮硕，可是面对大树却毫无办法。托迈先一步，手脚利索地爬上了一颗黑松，接着他伸手拉树下的露西。然而就在此刻，蓬乱的黑松幼苗丛猛地抖动起来，又一只巨大的褐色脑袋猛地钻了出来。 谁也没发现，原来树下还潜伏着一只！露西连躲闪都来不及，一下子被这只洞鬣狗扑倒，按在爪下，一张利口眼看就要咬下来…… “滚开——！”托迈用尽力气大吼一声，猛地从树杈上跳了下来。他大吼大叫，以吸引洞鬣狗的注意，然而洞鬣狗根本不在乎他。他挥动起手里的飞石囊，甩了出去。慌乱之中，他没有打中目标！ 但是他的目的达到了！洞鬣狗被一连串的挑衅动作激怒了，它放开了露西，将脑袋对准了托迈，翻起嘴唇露出巨大的犬齿，像是要把托迈的骨头咬碎。 “快上树！”托迈喊道。 露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料，洞鬣狗似乎察觉了托迈的把戏，突然如闪电般掉转身体，一口咬住了露西的腿，并且迅速地拖起露西，朝身后的黑松苗丛中退去！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闪电击中了洞鬣狗。 暴风那已经折断的半截长矛从手中飞射而出准确地扎中了洞鬣狗高耸的肩头。力道之大，竟然令体格庞大的洞鬣狗身体一歪，几乎倒地。它发出一声哀嚎，掉头钻进了白松林。托迈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露西，露西已经昏过去了，她的小腿血流不止。 这下形势变得更坏了。 两只洞鬣狗围住了两个孩子，其他的洞鬣狗围在四个猎人身旁。暴风的长矛已经脱手，变成了赤手空拳，其他人的身上也都已经挂了彩，仅剩下多力手中的火把还能勉强起一点儿震慑作用。人们的性命危在旦夕。 洞鬣狗们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咽，听起来又像是哭，又像是笑，跟野兽搏斗了大半生的暴风很清楚，这是它们发起最后攻击的信号。很明显，试探性的进攻结束了，猎人们的长矛都打折了，然而，皮粗肉厚，脑袋坚硬如磐石的洞鬣狗却没有大碍。它们很清楚，这一小撮人类没有能力抵御它们，下一刻，它们那口粗大的牙齿便要结束这几个人的性命。 暴风绝望了。 突然，一声粗犷嘹亮的狼嚎拔地而起，仿佛一个突如其来的炸雷在黑松林中响起来。先是一阵低音，后半截猛然拔高，仿佛一柄尖锐的利刃刺向空中。正在搏斗中的人和洞鬣狗同时被这吼声怔住了。 紧接着，无数呜呜的咆哮声从四面八方的林子里传出来。远处那些重叠绰约的黑松垛子和树莓灌木丛都不约而同地发出簌簌的颤抖，犹如掀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波浪，仿佛是某一些动物正在朝着这个方向集结而来。 无数嘹亮、尖细、低沉、绵长的吼声不约而同地从周围的林地中传出来，再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浪潮，凝结成一个猛烈的声音。 是狼群！梅塞坦的狼群！ 粗犷的高音是它们宣告自己领地的警示声。这个声音离人们已经很近了，似乎这些神秘而迅猛的掠食者们就在附近。它们的已经把洞鬣狗们包围起来，随时可能发起进攻。 面对声势浩大的对手，洞鬣狗们龇牙咧嘴地吼叫了一会儿，声音开始渐渐弱下来，竖直的耳朵耷拉下来，刚刚还绷得挺直的腰杆子不由自主地塌了下去。短小的尾巴干脆夹进了两股之间——它们害怕了。 单独的一只狼根本不是洞鬣狗的对手，但是谁都知道，狼不会单独行动。它们在抵御外敌入侵的时候，必定结成大群，几十只，甚至上百只狼齐头并肩，那是一股强大不可阻挡的力量。听着这浩大的狼嚎声，谁也不知道周围的森林中到底有多少只狼。这些远道而来的洞鬣狗意识到，它们犯了一个错误，或许不该贸然闯进陌生的领地中。在短暂的犹豫和权衡利弊之后，它们放弃了眼前的尼人，掉头朝着山区的方向逃走了。 此起彼伏的狼嚎又持续了一小会儿，远处的灌木丛也簌簌地抖动了一阵，渐渐地，一切声息都消失了。 狼群也退走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人们的意识出现了空白。直到四周恢复了宁静，再也听不见猛兽的声息，人们才意识到，危险结束了，他们得救了！ 然而，没有人欢呼。 露西的腿受了很重的伤，流血不止。暴风迅速扯碎了身上的皮袍，将露西的小腿紧紧裹住。但大量的失血仍然让她的脸迅速地惨白下去。 暴风抱起昏迷中的女儿，他的手在颤抖，那双拿惯了长矛石斧，能够一下子扭断麋鹿脖子的手，如今竟托不起女儿轻飘飘的身体。他能够感觉到怀中的女儿正在渐渐变冷。她的体温，她的生命，正在随着血一起渐渐流逝。 不！不要这样！ 暴风紧紧抱着女儿，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作为家族首领的他，此刻脑中竟然没有了任何主意。这个面对穴居狮都不曾畏惧的男人，此刻已经被吓坏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挽救女儿的生命，令她可以活下来。 他不想再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人们纷纷把身上的皮袍脱下来，盖在露西身上，以求给她增加一点温暖。长腿干脆开始跪下来祈祷。 “快点儿用仙女草止血！”托迈一声大喊令男人们清醒过来。是的，这时候唯一能救命的，只有仙女草！可是新鲜的仙女草长得什么样？男人们从未认真注意过，他们对于草药的无知程度，就像老鹰不会游泳、鱼儿不会飞一样。 “在这里！找到了！”托迈凭着从前的记忆，准确地找到了那一株救命的草药。他飞快地把它塞进嘴里咀嚼碎了，连同汁液一起敷在露西的伤口处。但是一株草无法将巨大的伤口掩盖起来，他连忙把皮袍撕扯成长条，紧紧扎住伤口。 “还需要更多，快，快去找！”他急得大叫。一时间，人们四下搜寻着，慌作一团。被哀伤击中的人们，谁也没有发现山洞里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声息。 幼狼不见了。 和其他人一样，托迈并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年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三章 可怕的入侵者（1） 第十三章 可怕的入侵者（1） 他只知道紫兰草每一次发芽就意味着自己又长大了一些，可是他总是数不清紫兰草返青的次数，记不得冰川融化的时间，想不起那么多暑往寒来、万物枯荣的更替。不过，在这个暖季，他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 他的脑袋已经比长腿的肩膀更高了，胳膊和腿也变得更壮了。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武器，并且独自猎杀过一头猛兽。他获得了暴风的允许，跟着猎人们下山狩猎。尽管他的技巧和速度还赶不上成年人，但是，凭借着好奇又大胆的天性，以及聪明机灵的头脑，他时常会有意外的收获。 清晨，托迈踩着朦胧的晨曦，提着长矛追着一只受伤的小吠鹿，穿行在茂密的灌木丛中。 一身黄褐色皮毛的小吠鹿头上没有角，身体像一只雪羚羔子那么大，是山林里个头最小的鹿。在迷迭山，小吠鹿的数量着实不少。平时只要稍微留心一下灌木丛的最下层，就能找到被它们啃吃过后的残迹。薄薄的松土上，也到处都有它们排泄物的痕迹。但是，人们却很难发现它们的身影。 这是一种几乎看不见的神秘小兽。 它们总是独来独往，不扎堆，不聚群，而且非常善于隐藏自己。它们从不在白天现身，只挑一天之中最冷僻的时间段外出觅食。四条细腿来去如风，轻巧无声，留给掠食者的，往往只有几串水边泥地上尖窄的蹄子印儿。 通常，尼人猎手们对它们不感兴趣。然而对托迈而言，这却正是他表现自我的大好机会。因为就在一天前，他在外出捡拾松鸡蛋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小吠鹿的秘密花园。 在山洞西面的松林中，隐没着一眼小小的山泉。泉水由岩石缝隙中渗出，在布满松针的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水洼四周被茂密的接骨木与黑松幼苗所环绕，不走到近前绝难发现。也许由于它实在太小了，前一阵子干旱到了顶点的时候，暴风曾经和猎人们寻遍了山下的各处水源，却都没有发现这眼小小的泉水。也许正因为偏僻隐蔽，才使得这里成为一些飞禽和小兽们的乐园。 当托迈来到泉边的时候，他注意到泥泞的地面上布满了一串串窄小的蹄印，这是小吠鹿特有的尖窄蹄印。托迈的心又一次兴奋起来。 暴风曾经说过，那些生性谨慎的小兽会找寻偏僻的地方饮水，为了避开掠食者。它们的活动时间，多半都选在半夜到黎明时分。 当晚，托迈并没有对其他人说出自己的发现。他憋着一股劲，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赶在所有人睡醒之前起身，扛起长矛，轻手轻脚地赶到小泉边。 清晨的迷迭山格外宁静。 一抹淡淡的微曦挂在灰白的天空上，山坳里荡漾着一股淡乳般的晨雾。远处浓密的栎树林变成了隐没在雾中的缥缈绰约的山峦，近处的接骨木和醋栗也化作一个个黑灰色的小山包，林子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鸟鸣，除此外四下里静得只剩下托迈的呼吸声。托迈顶着一脑门露珠趴在灌木丛里，被打湿的红色鬈发一缕一缕黏在短短的额头上，水珠不时滴入眼睛里。托迈忍耐着，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湿润的空气中隐约流动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香。托迈知道，那是幽兰花，一种只开在山谷中的小花。因为隐匿得太深，人们很难目睹它的面目，只有那令人难忘的香气，无声却又张扬地释放着自己的美丽。 “如果这次狩猎顺利，一定要摘一朵送给露西。”托迈默默地想着。 露西此刻正躺在山洞里，忍耐着腿伤的痛苦煎熬。此刻如果有一朵冷香扑鼻的幽兰放在她身边，也许能够让疼痛减缓一点吧？托迈在脑中稍微思考了一下，最后他觉得，还是小吠鹿对伤愈更有帮助一些。 是的，托迈一心想要狩猎小吠鹿，是因为露西。几天以来，内疚和懊悔的情绪一直折磨着他，只要看一眼躺在那儿脸色苍白的露西，他就难过得要死。鹰眼说过，勇士的责任就是保护好家人，然而他却没有保护好露西。 洞鬣狗的咬伤差一点儿要了露西的命。 此前，露西一直生活在成年人的保护下，她从未受到过如此严重的惊吓。野兽的撕咬、重伤以及大量流血之后，她的生命迅速衰弱下去。更加糟糕的是，露西还是家族里唯一懂得使用草药医治创伤的人。 最初的两天里，她始终处于毫无意识的昏迷中，脸色呈现出死一般的灰白，只有从鼻翼极其微弱的翕动才能看出一点生命的迹象。暴风没日没夜地把女儿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守护着她，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试图让昏迷的女儿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人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来拯救露西的性命。托迈凭借着印象找到了能够止血的草药，将叶子煮水喂给露西喝，并用草药敷在她的伤口上。长腿和多力捕捉了活的鹿回来，用新鲜的鹿血给露西补充能量。人们整晚围着篝火为露西祈祷，祈求神灵让她活下来。 就这样，在经历了痛苦难熬的两个昼夜之后，也许是草药和鹿血起了作用，也许是人们的努力感动了神灵，第三天的早上，露西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度过了生命最垂危的两天之后，尼人的顽强生命力开始在她身上显现出来。她很快恢复了饮食，气色渐渐转好，伤口也在草药的药力之下开始结痂。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一件小事之外。 幼狼再也没有出现。 从人们与洞鬣狗的那场厮杀结束之后，幼狼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为此露西一直很伤心，托迈甚至看见她进餐的时候故意掰下一点肉放在身边，但是最终这些肉都被闻香而来的灰地鼠偷走了。男人们都说，幼狼被洞鬣狗杀死了。可是托迈不相信，他仔细翻找过山洞内外，并没有发现幼狼被杀死的任何痕迹。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三章 可怕的入侵者（2） 第十三章 可怕的入侵者（2） 托迈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知道幼狼去了哪里。 从那一晚之后，梅塞坦森林中的狼号声再也没有响起。狼群似乎离开了森林边缘，朝着更深的南方离去了。托迈相信，是它们带走了幼狼。 这是一只了不起的幼狼。虽然托迈与它相处只有短短的一点时间，可是它表现出的一切却令托迈对狼这种动物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奇怪想法。 鹰眼认为幼狼不可能活下去，可是它却一直顽强地活着，并且一点点长大；人们起初厌恶它，甚至想要杀死它，可是它却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让人们接受了它，在这个人类的家庭中给自己找到了位置；盲眼是它的致命缺陷，这是无法克服的，可是它却学会了用鼻子和耳朵走路！它一次次躲开了死亡的阴影，一次次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当人们眼看就要葬身洞鬣狗之口的时候，梅塞坦的狼群奇迹般地出现搭救了人们。尽管其他人都说那是神灵的安排，可是托迈相信，那是因为幼狼，狼群是被幼狼求救的呼声引来的！ 幼狼回家了，回到它一直想要归属的真正的家。 从遇见它的那一刻起，这只幼狼就一直在完成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托迈一直不明白，在它那小小的身体里，究竟藏着怎样的一股力量呢？ 暴风是家族里最有力量的人，然而，他只相信自己的双眼和双手；鹰眼是家族中最有智慧的人，可是他只相信神灵。双手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而神灵又是那么遥不可及，无法捉摸。托迈模糊地感觉到，在这二者之外，这个世界上或许还存在着另一种力量，也许它看不见也摸不到，但是它一定是存在着的。正是这种力量，在帮助着幼狼，让它可以做到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是，这力量究竟是什么呢？这个问题，托迈还想不明白，但是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找到这股力量。也许到那个时候，他会比所有人，甚至比暴风都更为强大。 接骨木忽然一阵簌簌的抖动。一只褐黄皮毛、四肢纤细的小吠鹿从树枝丛中钻出头来。它小心翼翼，三步一停地靠近水洼。四下张望了好阵子，才把头俯下去开始喝水。浅啜几口，又抬起头张望一下。尖尖翘翘的耳朵左右扭动着，果然是山林里第一机灵谨慎的小兽。 然而，身材矮小或许是水吠鹿的致命缺点。宽大茂密的叶子和柔长的枝条遮蔽了它的视线，再加上此时托迈正处在下风的方向，尽管他与小吠鹿之间仅仅相隔了两三丛枝叶，小吠鹿却对于近在身边的危险毫无察觉。 托迈暗暗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举起了长矛。 尼人天生拥有略微弯曲的臂骨，上面附着非常厚实的肌肉层，这样的身体结构也许显得有些不够灵巧，但是却能够在一瞬间爆发出极强的力量。因而，尼人天生具有强劲的臂力。虽然托迈还是少年，但也已经初具锋芒了。他先稳住自己的呼吸，调整好发力的角度，直到有确信命中的把握，才使出全身力气，掷出了长矛。 随着一声破空之响，长矛准确无误地扎入了小吠鹿的身体，小吠鹿来不及有一丁点反应，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成功了！ 一瞬间托迈欣喜若狂，他像只兔子似的蹦跳着冲出灌木丛，飞奔到猎物身旁。小吠鹿躺在地上，伸直了的腿一动不动，大腿上插着托迈的长矛。托迈顾不上查看猎物，上前一把拔出了长矛。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小吠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撒开腿就跑，两三下钻进了灌木丛。 到手的猎物竟然就这样跑了，托迈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小吠鹿受了伤跑不快，托迈几乎可以看到那黄色的小尾巴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晃动。他可以断定，长矛那一下子扎得很深，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接骨木的叶子上有点滴的血迹。这些血迹随着吠鹿的奔跑，淅淅沥沥洒了一路。他确信自己只要沿着血迹一路追去，要不了多久，就能在某个小坡上，或是树丛中看到脱力倒地的猎物。 绕过一丛丛矮松垛子、灌木丛，血迹还在向前延伸，原本奄奄一息的小兽竟然比托迈想象的要强壮得多。近一段时间里的历练，令托迈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他渐渐开始显现出尼人的绝佳耐力与体能。 他像一只健壮的小掠食兽那样不停地奔跑着，不时跳跃过那些横七竖八倒伏在地的树干与枯枝，钻过那些带刺的小叶灌木，翻过一道道干枯的溪沟，超大的鼻腔为他提供了充足的呼吸，强健的心脏源源不断地制造出动力。他不知疲惫地奔跑着，跨越着，手臂被灌木枝子和棘刺刮开了一道道口子也浑然不觉。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了露西，今天他必须要把猎物带回山洞去！ 突然，前方的树丛猛地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一只惨白的脑袋猛地从叶子堆里钻出来。托迈毫无防备吓了一大跳，然而步子却刹不住，差点撞了个面对面。 “啊啊啊——！” 托迈惊恐地大叫起来，然而，对方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叫起来“啊——” 一般无二的声音，来自两只构造相似的喉咙。 托迈停止了喊叫，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那个惨白的脑袋。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一头猛兽，也不是一只小鹿，而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使用两只脚站立的生物。在托迈的认识中，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生物能够使用如此姿势站立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三章 可怕的入侵者（3） 第十三章 可怕的入侵者（3） 他迅速地意识到，这是一个人类。 一瞬间，托迈不由得攥起了拳头，胸膛里那一颗心犹如小鹿般咚咚撞击着。这不是因为刚刚剧烈的奔跑，实际上习惯了经常奔跑的尼人并不会心跳得如此快速。这是紧张、兴奋、和恐惧的混合。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家族以外的人。起先，他以为这是一个“山外人”，然而很快的，这个想法便被否决了。托迈发觉这个人的模样与自己差别太大了，根本完全不同。 这个“人”长得可真奇怪。 “它”的个头比托迈高出了一截，身体又细又瘦，如同一只发育不良的小鹿。它的身上披着一块白斑鹿皮，光着头，露出一头枯草一样颜色的蜷曲短发。一张脸窄小而惨白，高高的脑门，小巧的尖尖的鼻子，脸颊上布满了一道道怪异的黑色斑纹。 托迈好奇地盯着“它”看的同时，“它”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托迈，那双浅褐色的瞳孔中流露出半是胆怯、半是好奇的目光。 突然，它向着托迈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托迈本能地朝后闪开。这一动作似乎把“它”吓着了，它迅速地抽回手去，与此同时，小而高耸的鼻子两下，小巧的嘴巴里飞快地吐出一连串繁杂宛转的声音，像是鸟雀细碎的鸣叫。 托迈一下愣住了，然而接着他便意识到，它在说话。 原来，它和自己一样，是懂得语言的！这令托迈感到很惊奇，这语言跟它的长相一样奇怪，托迈一点也听不懂。但是从它的表情和动作上，托迈模糊地感觉，它似乎没有恶意。它似乎是在表达一种友善的问候，就像家族中的人们每日例行的问候一样！ 托迈渐渐地看出来，“它”实际上应该是“他”！ 虽然他的个头比托迈高得多，几乎跟暴风一样高，可是他的胳膊和腿却比自己瘦太多了。这让托迈对他的年龄感到有些迷惑，但是，从那双眼睛的神色看来，托迈还是觉得，他应该与自己差不多大。 这是一个也许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一个男孩子！意识到这一点，托迈的紧张感顿时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心。这么奇怪的人，他生平第一次见到，他大胆地向前迈了一步，伸出了手。 异族男孩并没有向后躲开，托迈的指尖轻而易举地触摸到了男孩尖窄的鼻子和脸颊。顿时，指尖传来了一股柔软和温暖的感觉。 原来，这苍白的皮肤也具有同自己一样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与此同时，男孩的手也碰到了托迈宽大的鼻子。男孩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不敢置信，竟然有人长着这样大的鼻子。 这太神奇了，在此以前，托迈从未想到过这个世界上竟然还存在着与自己相貌迥异的另外一种人类。他呆立在那儿，长久地注视着男孩，对方也同样注视着他。忽然，异族男孩裂开了嘴，露出一排长长的略微凸出的牙齿。托迈吓了一跳，然而很快他便明白了，对方在微笑！原来，他不光会说话，他还会笑，就像自己一样会笑。这个发现令托迈大为兴奋，他也咧开嘴巴，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果然，异族男孩又笑了一下。这证明他完全能够看得懂托迈的表情，并且能够做出相同的回应！实际上，虽然有着完全不同的样貌和语言，但是作为这片大陆上同样拥有高等智慧的两个种族，互相沟通和理解的能力，是天生就存在于彼此血液之中的。两个来自不同种族的少年迅速地找到了沟通的方式。 然而这种友好的交流没能持续多久。 “离开那儿——！”一声打雷一般的大吼把两个少年同时吓了一跳，托迈一扭头，暴风身后跟着长腿和多力疾奔过来。原来，一觉醒来的猎人们发觉托迈不见了，连忙出来寻找。暴风沿着托迈的脚印和灌木丛的痕迹，迅速找到了这里。 身躯壮硕的暴风像一头恶熊似的扑了上来，猛一把将托迈拽到身后，紧接着矛头一转，对准了异族男孩。暴风愤怒的吼叫着，简直像是要把这个小小的不速之客生生吞下去一样。瘦小的异族孩子显然被吓坏了，他颤抖着，身体连连向后缩去，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不，不要这样！”托迈喊叫着，捉住暴风的手臂，猛烈地摇晃着。但暴风却毫不动摇，而尚未搞清状况的长腿兄弟见到首领发怒，也纷纷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小异族人。 就在此时，灌木丛再次晃动起来，四五个手持长矛一身惨白的高个子异族人从里面钻出来，他们立刻将男孩围在当中，锐利的长矛对准了尼人。两拨人群都挥舞着胳膊，大喊大叫恐吓着对方，叫喊声一时间此起彼伏。眼看两个不同的种族之间就要激起一场激战。 但是，片刻之后，暴风恢复了冷静。他喝止了跃跃欲试的两个年轻猎人，然后拉着托迈向后退去。几个异族人看到暴风后退，也接着收起了武器。双方很快分开，各自后退。接着，他朝着河岸方向走去，而暴风和猎人们也往回走去。 托迈虽然被暴风拽着，但好奇心却使得他频频回头看向那些异族人。他看见，那个异族少年也同样在回望着他。 这个早上，暴风出奇地沉默。他一直紧绷着脸，目光直直地盯着远方，直到回到山洞，也没有开口讲一个字。人们都被他弄得开始惶恐不安，不知所措。可是又不敢询问他，只能默默地等待，等待着暴风自己开口。 露西从火塘旁的麋鹿皮褥子里探出大半个身子，用询问的表情看着托迈。她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已经有力气坐起来了，但是还不能走路。她见其他人神色异常，却又闭口不言，就试图从托迈口中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暴风却开口了。 “你们以后见到那些异族人，要远远地离开！绝对不准靠近他们！”扔下这一句话之后，暴风提着长矛出了山洞。 托迈惊讶极了。即使是面对洞鬣狗这样的猛兽，也不曾恐惧退缩的暴风，竟然害怕这些异族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托迈疑惑地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树林，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那张黑白相间奇特的脸。 那些异族人来自哪里？是什么样的种族？暴风为何会这样怕他们呢？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四章 捕鱼与图腾（1） 第十四章 捕鱼与图腾（1） 为什么有时候我们会感到恐惧，或者说，恐惧的源头在哪里呢？ 午后的阳光照在河面上，发出耀眼的光芒。托迈把牛皮背囊背在背上，赤着脚，踩着冰冷的河水一步步朝河心走去。 他并不是故意想违抗暴风的禁令，只是肚子实在无法让他乖乖地待在山洞里。空虚的胃囊正在发出一阵阵颤抖，不断向他提出进食的要求。可是山洞里的肉吃光了，而男人们又不在。更何况，挨饿的不止他一个，露西也在忍耐着，尽管她十分克制自己，尽量不流露出来，可是托迈看得懂她的眼神。他知道，露西重伤未愈，正需要多吃食物才能快些康复起来。 河边一带，正是美味云集的地方。 浆果就快要成熟了，在河边开阔地带，那些树莓和醋栗灌木上挂满了飘红的小果实。还有那些藏在草窠子里的鸟蛋，把它们放在火塘灰里烘熟，那香气……托迈忍不住猛咽口水。此刻，他怎么能在这时候待在山洞里什么都不做呢？ “你不能出去！” 跨出洞口的时候，露西在托迈背后叫着：“外面太危险了！那些异族人……” “我会带着食物回来的！”就这样，露西的话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先是在矮树林捡了十几枚鸟蛋。这个季节，矮树林灌木带附近，岩石和落叶堆里到处都是松鸡窝。托迈捉松鸡的本事还得再多加练习，可是找松鸡蛋他却是很有经验的。这些无上美味曾经在过去的每一个暖季里都温暖过他的胃。他把它们统统装进了随身携带的牛皮囊里，一面回忆着烤鸟蛋的香味，一面来到了河边。 河水比前几日又浅了不少，只到他的小腿，河心的沙石倒是比之前更多了。这是由于河里的水量逐渐减小，流速越来越慢，从上游被冲下的沙石在这里越积越多，化作一个又一个河心岛，渐渐地，河道会变得越来越平滑，最终，这些沙石会将整条河道填满，使得水脉断流，直至干枯。这个过程，比一个孩童成长为少年的速度更快，要不了多久，这条河便会死亡。就像猛犸河的其他支流一样。 长长的猛犸河养育了从猛犸峡谷到梅塞坦森林广阔的区域内所有的生物。从前雨水丰沛的时节，河水冲出河道泛滥四溢，在大地上形成一张银光闪闪的水脉网络，滋润了森林、草原、峡谷、荒野与湿地，养育了无数生灵，当然也包括尼安德特人。 但那已经成为了过往。 近几个暖季，干旱越来越严重，猛犸河的河床变得越来越窄，许多支流都断流了。托迈的年纪还太小，他没能有机会亲眼目睹这些河流是怎样逐一死亡的。他看到的仅仅是森林边缘和山坳里一条条被棘刺类耐旱灌木所掩盖的土沟。 没有水，就没有了生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如果继续干旱，有朝一日猛犸河也会断流。那么依靠它滋养的梅塞坦森林和众多生灵也终将不复存在。自然之神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在它面前，任何生命都渺小得不值一提。 卵石有的扁有的圆，靠近岸边水流平缓的地方长满了水苔，踩上去滑得几乎站不住脚。托迈趔趄了几次险些摔倒，腿上很快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清澈的河水中，一群通体银色的鱼儿贴着托迈裸露的小腿游来游去。它们似乎把托迈的小腿当成了食物，围上来又啃又咬。 这些银鱼来自猛犸河上游的冰斗湖中。每当暖季雨水充沛的时候，它们会顺流而下，在下游河道里繁衍生长。在寒冷的河水中，这些鱼的长势极为迅速，托迈第一次看到这些鱼的时候，它们只有手指般长短，现在却已经比巴掌还要大了。 托迈把长矛插在卵石缝里，弯下腰试图抓住一两条，可是这些银鱼太狡猾了，不但动作迅速，还生就一身滑腻腻的鱼鳞。每当托迈以为自己已经抓住它们的时候，它们却从他的指缝或腿空里溜走了。 弓着身子忙活了半天，不但一无所获，腰酸背痛，露西为他缝制的雪羚皮坎肩也濡湿了大半。湿漉漉的毛皮变得沉甸甸冷冰冰，贴在身上难受极了。最后，他只得放弃了抓鱼的想法。不过这倒用不着感到懊恼，因为所有的尼人猎手都不会抓鱼。他们的力量和勇敢在面对这些在水里游动的滑溜溜的鱼时，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忽然眼前一亮，他看见了水中的某处在一闪一闪。那是一块水蓝色的漂亮晶石，只有拇指般大小，静静地躺在乳白色的卵石之中。托迈把它捞起来，看了又看，简直爱不释手。 托迈很早就听鹰眼说过，在迷迭山里藏着许多美丽的石头。它们藏在山洞的深处，只有山洪泛滥的时候才会被大水从山里冲出来。他坐在河心岛的枯木上，解下背囊，把手里的石头迎着太阳，不住地转动着，欣赏里面那一道流动的光彩，不知不觉，竟然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不知从何时起，托迈开始喜欢收集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的藏品包括几块颜色鲜艳的小石子，一片洁白的贝壳，一小块黄色的晶石，一颗黑斑獠兽脱落的长牙。这都是他在帮助鹰眼找寻燧石石核，或是跟着女人们外出采摘的时候偶然找到的。他很小心地把它们藏在山洞的角落里，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才拿出来把玩。实际上他有些过于小心了，因为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就连偶尔想要跟露西分享一下自己的快乐，也得不到热情的回应。 托迈很明白，自己收藏的都是些毫无用处的废物。晶石质地脆弱、易碎，不能用来打制工具；獠兽的牙齿虽然粗大，但是却不足以用来当武器或是工具；不能吃不能喝不能使用的物品，对于尼人而言就是废物。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四章 捕鱼与图腾（2） 第十四章 捕鱼与图腾（2） 但是托迈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喜欢这些没有用处的废物，在他眼中，这些小巧的石头、兽骨、贝壳是那么漂亮，尽管什么用也没有，但是只要经常拿出来看看，他就感到很愉快。 可惜，突如其来的大地之怒，让洞穴坍塌，所有的藏品都毁于一旦了。 冷不丁，水面传来一声响，紧接着水花四溅，洒了托迈一头一身。他猛地抬起头来，却见四五个身披驯鹿皮，赤着胳膊的异族男人站在河对岸，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武器。托迈吓得一骨碌蹿起来，像只受惊的小鹿，连蹦带跳地穿过水面，逃进了栎树林，一头扎进黑黝黝的树莓丛中，被浓密的叶子完全遮住，这才松了一口气。 托迈大气不敢出地在树莓丛中躲了一会儿。就在他奇怪那些异族人为何没有追上来的时候，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些声响。是从河边传来的，那些异族人的声音。 他们在河边做什么？ 好奇心忍不住涌了上来。他大着胆子钻出灌木丛，悄悄朝河边摸了过去。很快，隔着两三棵栎树的树干，他看见那些异族人们站在河中，站在他刚刚站过的位置。他们低头弯腰，把身体俯向水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突然，一个男人把手中的长矛高高举起，然后飞速地水中，溅起了一大片水花。待到水花散去，男人把长矛抽回来时，矛头上竟多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鱼。男人把鱼解下来，抛到岸上，转身又走进水中。不一会儿工夫，布满卵石的岸上多了好几条银光闪闪的河鱼。 这些异族人竟然会捉鱼！ 托迈看得呆住了。那些滑腻腻的水中生物连暴风这样优秀的猎人都捉不到，可是，这些异族人为何如此轻松地捉了这么多？ 托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动作，看着他们细长的胳膊举着长矛，灵巧地一起一落，几乎每一次出手都有收获。原来长矛除了用来投掷刺穿野兽的毛皮，还可以这样使用！托迈从来没有想过。他不由得拿起自己的长矛比画着，模仿着异族人的动作。 渐渐地，他发现这些异族人的长矛的样子有些奇怪。他们的长矛有两个又细又长的尖头，像大树的枝丫。而托迈的矛头是用一整块燧石打制的，与前者相比，显得又粗又短。难道是这奇怪的武器帮助他们抓住了这些狡猾灵敏的鱼儿？ 很快，岸上的鱼越来越多，在太阳下一尾一尾银光闪闪，托迈看着看着，肚子又忍不住咕噜起来。 几个异族男人显然也为这次的收获感到高兴，他们互相交谈着。托迈虽然听不懂那些婉转复杂的语言，但是，他看到他们说话间咧开了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们在笑！他们一定是一个家庭，就像灰岩家族一样的家庭。托迈忽然开始觉得，这些异族人或许并不像暴风所说的那么可怕。 这时，一个男孩从矮树林里钻出来，他抱着一个用新鲜的水柳枝条编成的篓子，将扔在河岸上的鱼一条条拾进篓子里去。托迈很快认了出来，这正是他上次遇到的男孩。也许，他要把这些食物带回他们的营地吧，他们的营地应该在这附近。 忽然，男孩停止了手中的工作，他抬起头，朝着托迈的方向张望着。难道被发现了？托迈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如果他们发现了他，会抓住他，杀死他吗？ 男孩放下筐子，淌着水哗啦哗啦地朝托迈这边走过来。托迈扭头就往林子深处跑，他听见身后传来男孩的叫声，以及异族男人的叫声。他吓坏了，一刻也不敢停留。一直跑出了林子，眼看就要到洞口了，他才突然想起来，他的牛皮背囊和刚刚捡到的漂亮晶石都扔在河心岛上了。一想到那些辛苦捡到的松鸡蛋，托迈懊恼极了。 难道这么空着手回去吗？ 托迈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去看一眼。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边走边侧耳倾听着。林子里很安静，除了几声兰雀的鸣叫之外没有什么动静。他走出林子一看，果然，那些异族人走了。他的牛皮背囊还好好地躺在细沙堆上，而刚捡到的水蓝晶石却没有了。很显然，石头被那个稻草色头发的男孩给拿走了。托迈心中一阵气恼。 但是他很快又高兴起来，因为他看见在河滩上躺着三四条银鱼。 托迈忙不迭地蹚着水跑过去，这可是他第一次摸到这些银鱼。它们浑身都是黏糊糊滑腻腻的液体，简直抓不住。托迈把它们统统装进了背囊，并且在心底里希望它们被串在松枝上烤熟之后，能够像野兔和松鸡肉一样美味。 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跟这些暴风口中的“可怕的人”进行着一种交换。 异族人拿走了水晶石头，留下了鱼，这是一次了不起的跨越种族的交流。也许这种交流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可能在许久以前就曾经发生过。但是托迈不可能知道这些，眼下，他的注意力正被另一样事物吸引着。 河岸上堆积着一块巨大的砂岩，大约是之前山洪暴发的时候，从山坡上冲下来的。每当暖季里洪水泛滥的时候，总会有这样的大块山石从山体上崩裂下来，被大水冲到河流的下游。托迈生活在山区，见惯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巨石，然而这一块却有些特别。 在它整齐的断面上出现了一块赤红色的“花纹”。 托迈从来没见过长着如此花纹的岩石，他走到近前，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奇怪的是，手上沾染了一些红色。他把手放到鼻子底下轻轻嗅着，一种很熟悉的味道，似乎是某种动物的油脂。他很快想起来，那些异族人身上散发出的，不也正是这种味道吗？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四章 捕鱼与图腾（3） 第十四章 捕鱼与图腾（3） 这“花纹”是那些异族人留下的！ 托迈很快得出这个结论。可是，他们这是做什么呢？托迈长久地注视着那些花纹，甚至忘记了这附近可能是那些异族人的营地。渐渐地，他发现这块花纹的边缘十分规则和细致，似乎是十分精心刻意地涂抹出来的。这令他想起了那只“巨熊之碗”上，也有祖先们精心镌刻下的花纹。鹰眼说过，花纹代表着祖先对神灵和勇士的崇拜。那么这片花纹又代表了什么意思呢？ 他靠得太近了。 如果他隔着稍远一点儿看上去，也许会看出来，这片赤红的花纹实际上是一头长着大角的雄鹿。 托迈很困惑，他不明白异族人留在岩石上的花纹代表了什么意思。而灰岩家族的另一个人也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首领暴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异族人为什么会无处不在。 很久很久以前，当暴风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一次猎人们从迷迭山以北，靠近猛犸峡谷的地方，带回了两个样貌奇怪的“人”。 从外表看来，他们是一男一女。他们的皮肤上涂抹着一种散发着牛油味道的白色颜料，他们的个头比家族里最高大的男人还要高出一大截，但是却消瘦得如同发育不良的小鹿。他们穿着苍羚皮的袍子，身上挂满了各种古怪的护身符。棕红色的头发在脑袋顶上结成一个“牛尾巴”。他们有着奇怪的高额头和坚挺细长的鼻子，说话的声音像鸟儿鸣叫。 山洞里的人们惊讶得不知所措，他们从未想过这世界上竟还有如此长相奇怪的人。起初他们以为这两个人是患了一种可怕的疾病才长成这个样子。只有长寿且见多识广的老人鹰眼认出来，他们是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另一种人。尽管这两个人的个头超过了家族里所有的人，但是鹰眼却说他们的年纪应该很轻，只是两个少年，他猜测这两个孩子大约是与家族的队伍失散了。 两个异族少年受了伤，睁着大大的浅棕色的眼睛，看起来像两头受惊的小黑尾鹿，听见人们的大嗓门竟吓得浑身发抖。家族的巫医用仙女草灰烬替他们治疗伤口，他们吓得尖叫挣扎，以至于猎人们不得不将他们的手脚用皮绳捆起来。后来，见到草药灰起了作用，伤口不再流血，他们才慢慢接受。他们看起来非常胆小，直到女人们把烧烤好的肉递到他们眼前，他们才略微大胆了一些。 在人们看来，这两个异族人太弱了。他们像小鹿那样敏感胆小，四肢细长缺乏力量，说起话来声音尖细，体质虚弱，对疼痛的忍耐力也很差。 经过巫医的草药和食物的调养，两个人渐渐恢复了体力。但是，人们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也无法与他们沟通。不久之后，这两个人趁着人们忙于采摘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山洞。之后，人们在山洞里的地上发现了他们留下的一串护身符和其他几样小配饰。鹰眼说，他们也许是想表达感谢。 这件事很快就被大家遗忘了，就像是偶尔会在林子里遇见稀奇的野兽一样，并未给家族的人们带来任何影响。 不久以后，暴风长大成为一名年轻的猎手，他跟随着父辈们踏上狩猎之旅。他们在暖季来临时翻越迷迭山北面的巨大冰川，去穆拉森山脉狩猎雪羚，而寒季则埋伏在猛犸峡谷，袭击一群群北归的野牛和驯鹿。在不断地游猎过程中，暴风的视野越来越开阔，见识也渐渐增多。 偶尔，他也会遇到异族人。模样古怪的异族人们三五成伙，像一小撮居无定所的流浪者，跟在长毛象群或是驯鹿群后面迁徙。 此时的暴风已经对那些稀奇古怪的服饰和涂抹着颜色的面孔没有了好奇之心。在他的眼中，需要注意的只有猎物和猛兽。捕捉猎物，防御猛兽，这就是他的生活重心。而那些偶尔出现的异族人对他来说，就像是路上遇到的一群无关紧要的动物，不会去注意他们。虽然，他们似乎对暴风和猎手们表现出好奇，但是保守的猎人们则尽量避开他们。短暂的相遇过后，两拨人各走各的路，迁徙的继续跟随长毛象往南走，狩猎的则继续追逐野牛。 成年之后，他为了能让家族继续繁衍下去，开始四处寻找父亲口中的“山外人”，然而他去过的地方越多，心中就越发惶恐。 他花了很多时间，做过无数次旅行，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看到倒塌的乌垛、废弃的洞穴，以及被食腐野兽扒开崩溃的坟堆，所有的痕迹都表明那里曾经生活着家族远支的人们。然而，他却再没有看见一个活着的人。 “山外人”总也找不到，而遇到异族人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他们的身影出现在猛犸峡谷，出现在南方群山，出现在北方高地，现在，又出现在迷迭山——灰岩家族世代居住的土地上……异族人的数量似乎越来越多，领地似乎越来越大。暴风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自己和族人们已经被异族人包围了。 这结论令他恐惧到底了极点，可是他仍旧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无论是谁，无论他有多么强大，总会遇到自己弄不明白、不能理解、不能掌控的事情。比如灰岩家族的尼人们，他们不知道大地何时会再次发怒，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触怒了神灵，以至于变得人丁凋零无以为继，不知道自己的下一餐食物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他们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壮，就可以生存下来。可是生活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理解，是那样的复杂、多变、无法捉摸，不可预计也掌控不了。这一切都让他们感到恐惧。 这就是恐惧的根源——未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五章 冰河第一猛兽（1） 第十五章 冰河第一猛兽（1） 暴风今天的运气不错。 一头雄性的扁角鹿几乎是自己撞上了暴风的长矛。这头四蹄兽原本该待在穆拉森山脉北面的荒地上，老老实实地啃蓟草，暴风能够轻易地狩猎它，完全得归功于山坳里的浆果。 迷迭山各个种族们期盼已久的浆果季终于到了。 这个暖季，由于持续干旱，大部分水源都干枯了，不耐旱的植物遭受到了灭顶之灾。唯独山坳里因为有了小河的滋养，浆果灌木们才可以一如既往地茁壮生长。除了满山遍野的接骨木顶着红艳果实之外，还有橙色和紫色的醋栗、黑树莓、蓝色的兔眼、黄色的甜寇儿，杂树林里、山坡上，一片一片如彩虹般缤纷。 像往常一样，满山浆果散发出的馥郁味道，把山区、峡谷和森林周围的食草兽和杂食者们全都吸引过来了。就连平时不常见的一些动物也纷纷现身。清晨的灌木丛里，到处都是它们疯狂啃食过后的残骸和排泄物。 不过甜腻腻的浆果吃多了可没有好处。食草兽们会变得神志不清，昏头昏脑四处乱闯，甚至主动现身，挑衅猎人。而这正是猎人所喜欢的——正如这头不走运的扁角鹿。 最近一段时间，灰岩家族的日子很不好过。露西的腿伤还不能自由行动，而那些异族人又在不远处频频活动。暴风不敢到远处去狩猎，但他又必须为即将开始的迁徙准备食物和毛皮，这可真是件矛盾的事情。好在这头扁角鹿帮了不少忙。 和连日的烦恼与煎熬相比，这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一天。他扛着扁角鹿往山洞走的时候还在盘算着如何分配这些肉食——只吃掉少许鲜肉，把鹿腿和肋骨都晒干，留着做迁徙路上的口粮。要知道在大山里面跋涉，天气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可不是每天都有机会找到食物的。按照他的计划，只要露西能够下地走路，就马上离开这个山坳。他一刻也不想跟这些异族人待在一起。 他爬上一个小坡，前面就是洞穴了，下一刻，他看见了一个从栎树林里狂奔而来的身影。是托迈。他像被什么可怕的猛兽追赶一般，不顾一切地狂奔着，几乎要撞到族人身上了。长腿手疾眼快一把抱住了他。接着，托迈的身体像失去了重量一样，软绵绵地倒在了长腿的怀里。 糟糕，托迈被那些异族人袭击了！这是暴风脑中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他立刻扔掉肩头扛着的小鹿，将托迈抱了起来，从头到脚仔细地摸了一遍，然而，却没有发现任何伤处。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长腿摇晃着托迈的身体。托迈的身子软绵绵的，完全没有一点力气。他似乎是被吓坏了，煞白着一张脸，深绿色的眼睛空洞没有神采。半天，他才哆嗦着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个词“洞熊”。 “洞熊？” 长腿惊叫起来，顿时，人们一阵恐慌。暴风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前方的栎树林，灌木丛后面的树林似乎在晃动，似乎真的有一只庞大的动物朝这边奔过来。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巨大的黑色身影，那咆哮的大口，小山一般的身躯，巨大的爪子，一阵令人窒息的恐惧涌了上来。 “快，快回到山洞里去，把洞口堵住！”他大喊到。 一阵忙乱之后，洞口堵住了。人们暂时安全了，然而托迈却一直没有苏醒，暴风去抓他的手，那手是冷冰冰的，仿佛没有一点生命的温度。暴风害怕了，他声嘶力竭地叫起来，一遍遍地喊着托迈的名字，用粗糙的大手揉着托迈的额头和双手。长腿迅速地端来冷水，擦拭着托迈的额头。露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挣扎着从火塘边爬过来：“山椒叶，给我山椒叶！” 多力把晾晒的山椒叶递给她，露西迅速把它们咀嚼碎了，涂抹在托迈的额头和两颊上。顿时，在一股辛辣的刺激下，托迈总算从浑噩中醒了过来。他看见了身旁一张张焦急关切的面孔，渐渐地，他回忆起了刚才经历的生死一幕。 午后，毒辣的太阳从头顶斜上方洒下一片白亮亮的光芒，河岸边的莎草被晒得低垂下叶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味道。托迈提着长矛踏过小河。 在河岸的另一边，生长着许多红树莓和黑树莓。眼下，心形的叶子间充满了黑红的果实，柔软的枝子也被压得弯弯的几乎垂到地上。这些果实不仅可以鲜吃，晾晒干燥之后，还可以与野根谷籽一起熬粥。也许托迈还不算是一个优秀的猎人，不过寒季的饥饿经历已经将他训练成了一个娴熟的采摘者。即便没有成年人从旁指导，对于各种果实他也已经熟记于心。 他知道哪些果子可以吃，哪些不能碰。通常那些颜色鲜黄的果子多半有毒，而漫山遍野的红色的浆果他只采集三种：醋栗、接骨木以及树莓。不过，浆果之中最美味的莫过于黑树莓。他在杂树林和河边愉快地忙碌着，把牛皮背囊装得满满的。不过，忙碌中的他并没忘了警惕四周的动静，因为被浆果的香甜吸引而来的，肯定不止他一个。 不多会儿，一旁的矮树林里有了动静，托迈迅速躲进了灌木丛中。一个异族女人从矮树林里走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异族人差不多每天都会出现在河边，托迈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他甚至偷偷去过他们的营地。 异族人的营地就在山坡的后面，大约生活着二十几个人。他们不住在洞穴里，而是住在用松树皮搭成的尖顶小窝棚里。在他们营地周围有一圈用红桧树杈搭建起来的、用来抵御野兽攻击的围栏。那些围栏顶端，削得尖尖的树枝顶上穿挂着一些毛皮和兽骨，看起来像是恐姆和野兔之类的小兽。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五章 冰河第一猛兽（2） 第十五章 冰河第一猛兽（2） 托迈并没有在营地看到大型猎物的骸骨，这使他一度怀疑这些异族人不懂得狩猎大动物。直到当他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着的岩羊皮和驯鹿皮，以及窝棚顶上的野牛皮时，才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去过异族人的营地之后，托迈的恐惧心开始有些打消了。这些异族人除了样貌和服饰古怪之外，其他地方却也和自己没什么两样。他们吃的食物和托迈一样，穿的兽皮也和他一样，尽管他们喜欢在身上点缀许多古怪的护身符，在皮肤上涂满油脂和颜色，但是他们和灰岩家族一样，也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男人打猎，女人采摘和收拾家务，小孩子们在山坡上奔跑打闹，托迈甚至有些羡慕他们。 他越来越觉得异族人并不可怕，至少不像暴风说的那样可怕。这些异族人与自己，就像是红鹿与驯鹿，同样长着一双大角，同样啃吃青草，一个喜欢居住在山林里，而另一个总是南来北往地迁徙。不管样貌有多少区别，但是它们都是脾气温和的食草兽。 当然，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暴风，他知道暴风的脾气，他从来不会被任何人说服。 异族女人来到河边，先把孩子放在布满卵石的河滩上，然后蹲下身，用手撩着水喝了几口，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灌满，系紧袋子。接着又解开婴儿的兽皮襁褓，蹲下身子用手撩着清冽的河水洗着婴儿的小手小脚。婴儿似乎被呵到了痒处，发出细小的“咯咯”笑声。母亲抱起孩子，亲吻着他的额头、脸颊、手和脚。 托迈默默地看着这对母子亲昵的情景，心中不觉涌起一股异样的暖流。一种似乎很羡慕、有些向往、又有些酸酸的复杂感情在心里蔓延开来。也许，对于一个父母早亡、被族人们轮流抚养长大的孩子来说，他无法明白，天底下有一种无比温暖，专属于一个人的，叫做“母爱”的情感。 托迈只顾着沉浸在眼前的画面中，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直到一阵树木枝叶簌簌乱颤的声音把他猛然拉回到现实中。一股强烈的气味随风飘了过来。托迈本能地朝着风吹来的地方探过头去，只一眼，他便吓得僵住了。 一头庞然巨兽正在朝河岸走来！ 深色的毛皮，巨大的突出的头颅，粗壮的身躯俨然是一座活动的小山。托迈差一点叫喊起来，竟然是一头洞熊！这片冰雪大陆上最大的掠食动物，洞熊！ 洞熊显然是被浆果的甜味吸引来的，它从森林的方向走来，沿着灌木丛一路走一路吃着，所过之处，树木无不被践踏蹂躏得一片狼藉。 洞熊，这片大陆上体型最为庞大的猛兽，它喜欢居住在有森林和岩洞的地区。暖季里洞熊在森林和山坡上觅食，万物枯竭的寒季则蜷缩在洞穴中睡觉。 它并不是纯粹的食肉兽，实际上它是胃口巨大的杂食者，从植物嫩芽、浆果、昆虫和鱼，到壮硕的山林鹿全都是它的美食。它一掌能够拍断参天大树，也能够拍碎麋鹿的骨头。倘若它发狂奔跑，即便是步伐矫健的红鹿也无法从它爪下逃生。它是山林中真正的霸主，山林中无论是食草兽还是掠食者，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够与它抗衡。 洞熊与尼安德特人，是一对世代缠斗走过悠长岁月的对手。 鹰眼说过，很久以前，在穆拉森山脉曾经生活着许多洞熊。它们占据了山坡上最好最大的洞穴。人们想要取得适合的居所就必须与洞熊搏斗。在灰岩家族曾经繁盛的时候，猎杀一头洞熊，需要十几名强悍的勇士通力协作。人们趁着寒季来临，洞熊不吃不动，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潜入山洞之中，用火把、长矛、棍棒和石块将昏昏欲睡、行动迟缓的洞熊杀死或者赶出山洞。 然而，这样做的代价是巨大的。洞熊拥有极佳的记忆力和强大的报复心，一旦到了暖季，它们恢复了活力，就会循着原路回到旧窝，杀死居住在山洞中的人们。灰岩家族世代与洞熊搏斗，许多族人都葬送在洞熊的巨爪之下。但也有不少勇猛的男子成功地杀死了洞熊，成为受人尊敬的勇士。 托迈曾经在山洞凹凸不平的岩壁上看到过许多深深的爪痕，那是洞熊留下的痕迹。托迈也曾见到过巨大的白森森的洞熊头骨，鹰眼说那是勇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战利品。家族的圣物“巨熊之碗”，传说就是来自于一只巨大无比的白色洞熊。 然而，洞熊已经很久没有在迷迭山出现了，年轻人们对这种巨兽的认识仅仅停留在老人们的叙述中。洞熊的数量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少，与它的夙敌尼人一样，似乎都在随着岁月的变迁而渐渐消亡。 这是托迈生平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洞熊。 这个曾经夺走过灰岩家族勇士们性命的可怕巨兽就活生生地站在不远处，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它巨大脚掌压碎灌木的声音。托迈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一颗心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随着一阵阵树枝断裂的咔吧声，洞熊距离托迈藏身的灌木丛只有几步之遥了。托迈已经能够感觉到脚下覆满松针的土地在颤抖，那粗大的如闷雷一样的喘息声就在耳边。托迈没有选择逃跑，他甚至连脚趾都没有动一下。这并不是因为他被吓傻了，而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跑不掉。 洞熊的身体虽然笨重，可是它的步子却巨大无比。暴风曾经说过，洞熊能够在几步之内撵上一头马鹿，然后一掌将它击倒。托迈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比马鹿跑得更快。他根本没有可以躲避或是抵御的办法，他只能咬紧了牙关，努力使自己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以刺激到这头巨兽，同时也在心底默默地祈求神灵保佑。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五章 冰河第一猛兽（3） 第十五章 冰河第一猛兽（3） 洞熊和尼人是世代的仇敌和对手，一旦遭遇，必定有一方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在过去的岁月中，灰岩家族的勇士们猎杀了许多头洞熊。可是眼下，当一只觅食中的洞熊与灰岩家族最小的孩子相遇时，托迈的生死却只能取决于洞熊此刻的心情。 洞熊已经看见了托迈。 虽然它那对小眼睛被一身的深色密毛遮住，可是视力并不弱，更何况它还有异常灵敏的嗅觉。既然它能够隔着崇山峻岭嗅到小山坳里浆果的味道，那么它当然嗅到了几步之外的托迈。它走近了，在托迈藏身的树丛前停顿下来，鼻子呼出的巨大气浪喷在托迈的头顶，隔着几根柔软的枝条，托迈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洞熊嘴里一颗颗巨大的裂齿。 然而，奇迹发生了：洞熊并没有发起攻击。 不知道是熟透了的树莓太过甜美令洞熊的心情十分愉快，还是托迈的祈祷起了作用，又或者这只洞熊生平从未见过人，不知道眼前这个两足动物是什么来头。它只是看了看托迈，便继续专注地大吃起浆果来。带着肉刺的巨大舌头卷着那些心形的叶子发出刷拉刷拉的声响。它在托迈面前停留了片刻，接着，又向前走去。 虽然只有短短的片刻，却是托迈有生以来度过的最长的时间。这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时刻，他的身体绷得像块石头。当洞熊走远了，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无法动弹了。或许他应当感到骄傲，当他与冰河第一猛兽近距离面对面的时候，他至少还有勇气站着。如果他把今天的遭遇告诉其他人，说不定还会赢得长腿兄弟的称赞。但是托迈现在顾不上思考这些，他只盼着这只洞熊能再走远一点儿，好让他有机会逃离这个危险地区。 如托迈所愿，洞熊一路大吃大嚼着，迈着慢悠悠的步子朝着上游的方向走去。眼看一场危机就要过去了，可是河边的异族女人听到树木发出的声音，她扭过头来，看到了正在朝她走来的洞熊。 下一刻，一声尖厉的叫喊在河岸上空划过。 正缓缓行进的洞熊猛地一顿，它一下子站立了起来，接着又猛地落下。双足在地上重重地一顿，地上的落叶都被震得飘了起来。它发出一声雷鸣般的怒吼，朝着女人扑了过去。女人抱起孩子就跑。托迈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坏了。在布满卵石的河滩上，任何两条腿或是四条腿的生物都不可能比洞熊跑得更快。 果然，她还未跑出几步，洞熊就撵了上去，一掌扫过女人的背部。女人顿时像块石头一样飞出去扑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手中的婴儿摔到了河滩上，哇哇大声哭起来。洞熊停下了脚步，低头嗅了嗅倒下的女人，然后朝着哇哇大哭的婴儿靠过去。一切发生在一瞬间，短暂得令人来不及思考。 托迈一下子跳出了灌木丛，朝着洞熊大吼了一声。 洞熊闻声想扭过头来，然而粗短的脖子让它无法看到身后。它转过身子，硕大的头颅正对着托迈。一瞬间，托迈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跳出来，他几乎已经躲开了危险！但是此刻想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洞熊迟疑了一下，脑袋左右摇晃着，似乎是在托迈与婴儿之间做选择。片刻之后，它决定不理会托迈，掉过头走向婴儿。眼看它那张巨口就要碰到婴儿的襁褓了。托迈很清楚，对这只拥有巨大胃口的猛兽而言，面前的婴儿只不过是一小口美餐而已。他解下了缠在腰间的牛皮飞石囊，朝着洞熊抡了过去。 卵石划着弧线飞了过去，正好不偏不斜地击中了洞熊的脑袋。 这一下可彻底惹恼了洞熊！ 这个飞石囊是暴风为他做的，为此暴风还花了不少时间来教给托迈如何掌握力道和准头。托迈已经学会用它射击野兔和松鸡。但是洞熊的脑袋像岩石一样坚硬，这一下对它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只会把它激怒，让它变得疯狂！ 洞熊一下子站立了起来，巨大的身体陡然增高了两倍，几乎遮住了太阳。它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咆哮，托迈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直响，脑袋都要被震裂了。洞熊朝着托迈扑了过来，托迈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他要死了。 就在这时，一阵叫喊声音从矮树林里传出来，十几个异族男人，或举着长矛，或手持浓烟滚滚的松枝火把，大声呼喝着从树林里冲了出来。正要扑向托迈的洞熊明显一惊，停住了步子。异族人们迅速地围成半圆，大吼大叫着，向洞熊投射石块，用长矛和火把恐吓它，逼它离开。洞熊挥舞着巨大的双掌，发出一阵阵怒吼。尽管它是猛兽，但它始终畏惧火把，僵持了片刻，它放弃了，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逃走了。 赶走了洞熊，异族猎人们抱起河滩上的婴儿，用一张兽皮裹起了遇难的同伴，将她扛在肩上。他们迅速地离开了。其中一个猎人又回过身来，远远地朝着托迈打着手势，似乎在说着什么。 托迈只看见那个男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全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还停留在刚刚的恐惧之中，脑子里全是洞熊扑过来的样子。在最后一刻他甚至已经感觉到了那一股扑面而来的风。只差一点儿，它的爪子就要碰到他了。他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跑回的山洞。他只知道那一刻，他闻到的全是死亡的味道。 从托迈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人们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感谢神灵保佑！”露西脸色苍白，紧紧抱着托迈，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你真蠢，你知道这有多么危险？差一点儿你就没命了！”长腿和多力异口同声地斥责着托迈，不应该拿自己的性命去救那个异族小婴儿。只有暴风沉默不语，他没有责怪托迈的鲁莽，而是怔怔地望着洞口。等到其他人都不说话了，他才突然开口，他说：“还没有结束。” 西沉的阳光正好照进来，在积满草木灰的地面上留下一线金光。暴风的脸被阴影遮住，辨不清表情。 “洞熊是很记仇的猛兽，它绝不会就这样被赶走，它一定会回来报复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六章 巨兽的终结（1） 第十六章 巨兽的终结（1） 作为这片大陆上最高等、最具智慧的种族，人类最强大的能力是什么？ 晴朗的夜空，不见一丝云彩，犹如一块墨蓝色的碧玺石，只点缀着几颗黯淡的星子。一轮明月挂在中天，银色的光华透过洞口挡门石的缝隙倾泻到山洞中，洒在铺满火塘灰的地上，好像一小撮新雪。 悠远而缥缈的声音仿佛从远古的山林间传出来，盘旋着升起，一路飘进山洞里来。托迈在黑暗中竖起耳朵，倾听着这奇妙的声音。他认得，这是异族人的声音。 他们常常会在夜里发出这样悠扬的喊声，用他们特有的宛转而复杂的喉咙。男人们声音略带粗壮，女人们声音柔和而高扬，高高低低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被风扯得忽远忽近，与河流的水声、野地里虫儿的鸣叫，以及山林里其他一切声息融为一体。 托迈不明白这些异族人在喊什么，这让他想起了年幼的时候。那时候他常常在半夜里被梅塞坦森林的狼嚎声惊醒，年幼的他总是哭叫着躲进鹰眼老人的怀中。 “不用害怕，我的孩子！”老人抚摸着他的脑袋说，“那是狼群在对月亮说话。” 这些异族人也在对月亮说话吗？还是在举行什么仪式？他想起了前一天可怕的事情。那个带着孩子的异族母亲，就那样在他面前死去了，而前一刻，她的生命还是那样鲜活，她脸上的笑容还那么温和。仅仅一瞬间，她的生命就此停止。在死亡面前，无论是尼人还是异族人，都是一样的脆弱。 他们也会为死去的同伴举行葬礼吗？他们也会用赤红的铁矿粉和盛开的紫兰花撒在逝去的亲人墓前吗？ 托迈将身上的岩羊皮裹一裹紧，侧耳倾听着，渐渐地，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鼻子里忽然变得一阵酸酸的。他揉着鼻子惊讶万分，这些异族人的声音里好像有一股神秘的魔力，他听了会不由得从心里生出许多悲伤来，会忍不住想哭。 这是怎么回事？ 托迈听不懂异族人的歌声，就像他看不懂那些“长”在岩石上的图案一样。自从第一次在河边发现那块雄鹿形状的花纹之后，异族人营地附近岩石山崖上的花纹开始变得越来越多起来，远处望去，像是岩石上开出了一朵朵鲜艳的花。 其中一些是手的形状。托迈把自己的手掌搁在上面，发现这手印比自己的手大出一倍，而且手指又细又长。毫无疑问，这是异族人的手，只有他们才长着如此细长精巧却缺乏力量的手指。 还有一些花纹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形象，像是长着长角的羚羊，或是树杈大角的鹿。还有一些其他的花纹，托迈看不出它们的意思，毕竟他的见识并不多。凭着灵敏的鼻子，他已经知道那赤红的颜色并不是血，而是赤铁矿粉。鹰眼说过，赤铁矿粉代表了血液和力量，因此是被用来撒在勇士坟墓上的。他不确定异族人是否也懂得这些，如果鹰眼还活着，也许见多识广的他能够解释这些花纹的含义。 实际上，即使鹰眼还活着，他也未必会明白这些图案的含义。 尼人们弄不懂异族人在岩石上描绘的图案，弄不懂他们涂满颜色的皮肤和身上丁当乱响的佩饰，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在夜里对月唱歌。他们不懂这些，那是因为在他们的生活中，并没有一种叫做“艺术”的行为。 艺术，是这些异族人类所独有的一种行为。 在很久很久以前，当异族人的祖先还生活在干旱炎热的非洲大陆上的时候，他们和尼人一样，为了生存，在不停地与猛兽和干旱搏斗。为了寻找能够令他们生存的水源和绿洲，他们必须不停地在一片又一片荒漠之间迁徙。 在漫长的旅途中，为了保护皮肤防止蚊虫的叮咬，人们学会了使用动物油脂混合着矿石粉末，涂抹在裸露的皮肤和脸颊上。渐渐地，他们发现不同的颜色可以帮助他们隐藏自己，躲避野兽的攻击。他们在草地行走的时候，把绿草的汁液涂抹在自己身上；他们在路过荒原的时候，把赭石的粉末涂抹在自己身上；为了恐吓尾随他们的洞鬣狗，他们把混合了狮子尿液的黄土涂抹在自己的身上…… 渐渐地，从猎物的血液、矿石的粉末和植物的汁液中，从自然界的一切原始色彩中，他们发现了一种叫做“美”的感觉。 “美”，只是一种感觉，它看不见，摸不着，不能解渴，也不能填饱肚子。但是，“美”却可以令他们身心愉快，令他们头脑变得清晰，思路发达，信心倍增；令他们在艰难的生存中，面对一次次失败、挫折、伤痛和死亡的时候，不再沮丧，不再彷徨。 于是，异族人的祖先们开始将自己所能搜寻到的一切美丽的颜色涂抹在脸上和身上。他们开始学会用色彩表达自己的心情，他们用色彩模仿天地间一切事物的形象，将他们渴望得到的食物、渴望猎获的猎物、惧怕和崇拜的猛兽一一用色彩表达在他们所能触及的一切工具、树木和岩石之上。 当他们站立于苍茫荒凉的天地间，抬头看见飞鸟张开双翼在苍穹间自由翱翔时，低头看大地上成群的羚羊、水牛、角马、大象浩浩荡荡穿越大地留下一路尘烟时，他们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生物，会飞的，会跑的，游泳的，跳跃的，但是却没有任何一种生物是与他们是一样的。 一种强烈的孤独涌上人们的心头。为了排遣孤独，他们呐喊、尖叫，学着狮子的咆哮，学着洞鬣狗的尖笑，学鸟儿的啼鸣……用自然之神赐给他们的复杂多变的声音来表达着自己的情绪。渐渐地，他们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宛转，高低起伏，悦耳动听。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六章 巨兽的终结（2） 第十六章 巨兽的终结（2） 在与野兽搏斗的过程中，为了获得与野兽一样强大的力量，他们将猛兽的牙齿、骨骼、尖角和皮毛钻出孔，挖出沟槽，串挂起来佩戴在身上。由此，他们开始孜孜不倦地制作和使用各种装饰品来美化自己的身体。 在他们不断追求着“美”的时候，一种被称之为“艺术”的伟大行为诞生了。 “艺术”这种行为看起来似乎与人们的生存完全没有关系，它不会给人们带来食物和水源，也没有为人们提供不受猛兽侵袭的安全居所。但是，它却在一点点改造着人们的身体和头脑。人们的双手变得更加灵巧细长，头脑变得更加发达，思维变得更加深远和宽广。一种人类独有的强大力量在异族人的身上日渐强盛起来。这种力量，最终将会帮助他们占领整个世界。 第三天的黎明时分，一阵不寻常的嘈杂声惊醒了山洞里的人们。 是洞熊还是异族人？暴风第一个警觉起来，他透过洞口的缝隙向矮树林里张望。可是矮树林里昏暗一团，什么也看不清。他把耳朵贴在缝隙间，从吹向山坳的风中，他捕捉到了一些特别的信息。 那是火焰，以及血的味道。 是异族人！他们要做什么？暴风担心起来。天色刚刚有了朦胧的亮意，这个时候离开山洞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但是一想到那些异族人可能就在附近，暴风坐立不安。无论如何，他必须出去查看一下。 暴风、长腿、多力，三个猎人没有举火把，只提了长矛，悄悄离开山洞，凭着能够黑夜视物的双眼钻进了矮树林。猎人们才刚一出去，托迈立刻从半掩着的岩石缝里钻了出来，如影子一般跟在了猎人们的身后。 自从洞熊袭击事件发生之后，恐惧的气氛一直在山洞里弥漫着。 大家都在议论着那头可怕的巨兽，人们都在猜测它来自哪里。因为迷迭山已经很久没有洞熊的踪迹了，就连长腿和多力对这种巨型猛兽也仅有来自儿时的一些模糊印象。唯一亲身经历过与洞熊搏斗的只有暴风。他从少年时起，就目睹着猎人们与洞熊之间的恩怨与纠缠。成年后他也与父辈猎人们一起抵御过洞熊的攻击。此刻，他是这个家族里唯一了解这种冰河猛兽，并且知道该如何与它战斗的人。 尽管暴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托迈知道，他悄悄地去河对岸查看过地下遗留的爪印和痕迹。从暴风回来之后阴沉的脸色上，托迈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两天的时间里，猎人没有出去打猎，他们在栎树林里砍来许多手腕粗细的结实松枝，用石刀削得尖尖的，插在山洞附近的地上，又在附近的地上插上了许多削尖的兽骨碎片和鹿角，并且嘱咐托迈不要到处乱跑。 托迈躲在山洞里，心里却担心起了那些异族人。跟尼人比起来，他们的身体是那样的细弱，他们的力气是那么小，他们没有可以抵御猛兽的坚固山洞，他们居住的小窝棚只要一阵大风就能掀倒。如果遭受了洞熊的攻击，他们该如何应对呢？托迈没有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些异族人吸引了。异族人种种奇怪的行为勾起了托迈强烈的好奇心。虽然，好奇心对于尼人来说，并不是一种好习惯。 作为一个强壮的尼安德特人，赖以生存的是强大的力量、勇气，坚强的意志，以及足够的生存经验，而不是好奇心。 尼人的种族从大冰河之初一直延续到现在。这其间，他们克服了难以生存的恶劣环境和可怕的灾难，他们是这片大陆上生存最久的人类。长久的生存时间带给他们无数知识和经验，对生存中遇到的任何危机，他们都有应对的方法。而老一辈的尼人会在年青一代成长的过程中，把这些知识经验传授给他们。他们获得食物的技巧，躲避敌害的方法，建筑居所的技术，无一不是从老一辈的经验中学习到的。 尼人世世代代都遵循着这些经验生活。他们从不随便尝试稀奇古怪的食物，也不随意接近未知的地域，更加不敢招惹那些不认识的、无法确定是否危险的野兽或是植物。他们认为过分的好奇只能令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忙于生存的他们不太关注自己生活之外的世界的变化，对那些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他们选择漠视甚至抗拒。比如消失的河流、离去的猛兽，以及这些渐渐频繁出现的异族人。但是终有一天，他们却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 因为这些变化，已经影响了他们的生活，甚至命运。 嘈杂声来自河对岸的栎树林里。隔着稀疏的灌木就可以看到火光闪动，人声不绝：男人的吼叫声，女人和孩子尖叫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树木断裂的“噼啪”声。那些异族人在干什么？ 三个猎手站在离火光很近的地方，只隔着几颗白桦。托迈慢慢靠过去，只见火光隐约映照出暴风和长腿兄弟的脸，甚至可以看见那惊讶的表情。 他们看见了什么，为何如此惊讶？托迈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他看见一些手持着火把的异族男人结成半圆，站在山坡底下，火光闪动之中，隐约可以看见在人们中间是一大片黑色的阴影，似乎有什么物体潜伏在地上。他隐约听见了一阵低沉粗重的呼吸声。 托迈有点儿害怕，他向猎人们靠了过去。暴风察觉到身后的异样，猛地回头，看见了小尾巴一样的托迈。他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呼吸声变得沉重了，似乎在压抑着紧张的情绪。他伸出粗壮的胳膊，像圈一头小鹿那样，紧紧搂住了托迈的身体，另一只手握着长矛。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六章 巨兽的终结（3） 第十六章 巨兽的终结（3）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香甜之中，透着一股的氤氲之气。托迈不由得着鼻子嗅着，似乎是熟透了的浆果味道，除此之外还有浓重的血腥味，以及属于野兽排泄物的刺鼻强烈的气味。 一瞬间，托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尽管他什么也没看见，但是尼安德特人天生敏感的体质，在遇到危险的时刻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前方模糊不清的阴影里，潜伏着一个巨大的、足以致命的危险！ 托迈感到上半身都在变得冰凉，而浑身的血液都在急速地向两只脚涌去。尽管他还没有想明白，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发动起来了！要不是暴风紧紧搂住他，把坚实的胸膛抵在他的后背上，他几乎要马上蹿起来掉头逃掉了。 这时，一个手持长矛的异族猎人向地上扔了一支火把，火光照亮了一大片区域，一头黑褐色的猛兽暴露在了火光之下。 这下托迈可算看清了，那小山一样的阴影正是人们几日来噩梦的源泉，那头巨大的洞熊！ 此刻，在火光的照射下可以清楚地看见洞熊倒在地上，在它的身体上压着好几根粗大的松木。它巨大的喉咙里不时发出一阵低声的嘶吼，硕大的头颅几次想要昂起，但却丝毫无力挣脱身上的重荷。随着它身体的颤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散发出来。很显然，黑黝黝的土地上已经浸满了它的鲜血。 异族人把火把扔在它面前，它畏惧那燃烧的火焰，几次挣扎着想要伸出爪子，拍灭那只火把。然而，那能够拍断参天大树、能够拍碎麋鹿头骨的巨大的熊掌，此刻已经抬不起来了。它不断地发出漏气一般的声音，浓密鬃毛下的瞳孔映着火光，发出斑斓的异芒。 这头冰原第一猛兽此时已经明白了自己即将到来的结局。它圆睁的金色瞳孔中充满了不甘、怨恨、愤怒以及恐惧。它不甘心就此死掉。 一直以来，它都是这片冰封大陆上体型最大的食肉兽，它有着壮硕的身躯和无穷的力量。它一直都在森林中横行无忌，只要它愿意，它可以杀死任何生物，野牛、野马、麋鹿，甚至是其他掠食者！在漫长的冰河时期它一直位居在食物链的上端，是这个蛮荒时代的霸主。然而现在，它却失败了，输给了这一群渺小、细瘦、皮肤裸露的两足动物，他们甚至都没有爪子和利齿！ 为什么？！ 陷入迷惑与恐惧中的也不仅仅是洞熊。 这些异族人竟然猎获了这头洞熊！托迈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原本以为根本无法与洞熊抗衡的这些异族人，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鹰眼曾经告诉过他，猎杀洞熊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而他看着那些举着火把的这些异族猎人们，却并未发觉他们有什么严重的损失。他们身上甚至没有受伤！他们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这显然已经超出了托迈的认识范围。 暴风怔怔地看着那头再也咆哮不起来的猛兽，一股强烈的迷惑涌上心头，又渐渐转化成了恐惧。 这些身形高瘦的异族人悄无声息地杀死了冰河第一猛兽。难道，他们拥有神灵的力量？这太可怕了，为什么会这样？ 天色变得亮起来了。 微白的晨曦渐渐地照进了栎树林。火把照不到的地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沉浸在惊愕和恐惧之中的尼人并没有注意到洞熊的身躯四周散落的物件——几根被切削得两端尖尖的木杆，断裂的牛皮绳索，横七竖八的折断的大树干，以及大量崩裂的碎石。又或许他们注意到了，但是却没有意识到这些物件与被猎杀的洞熊有什么关系。 暴风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他曾经用埋在地下的重矛刺穿了板齿犀牛坚硬的皮肤；也曾经用木杆撬开巨石，砸死了路过峡谷的猛犸象。作为冰河时代最强壮的猎人，他熟悉并且精通各种狩猎技巧，追逐、包围、偷袭……这些技巧确保他们在漫长而严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但是，有一些事情却是他无法做到的。 暴风不懂，这些到处可见的断木树干，山坡下滚落的崩裂的大石，野牛皮绳子，腐烂的浆果，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事物结合在一起会变成什么。他不知道，这是异族人们所制作的陷阱。 那是因为在他的头脑中，缺乏一种能够凭空创造事物的能力——想象力。而这正是这些异族人所拥有的最强大的力量。 这力量诞生于大冰河时代之前，当时异族人的祖先还在非洲干涸的荒漠上辛苦跋涉寻找水源。 由于生存环境恶劣，人们随时都要面对一些意想不到的、突如其来的危机。有水喝的时候，他们必须考虑到没有水的时候要怎样存活。面对前方一望无际的荒原，他们要考虑遇到狮群或洞鬣狗的围攻该怎样应对。他们必须提前想到这些还未发生，但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并且想到相应的解决办法。这促使他们的大脑渐渐诞生出一种可以设计未来、能够创造事物的力量。 这就是想象力。 想象力超越了强悍的身体、灵敏的嗅觉，超越了这个星球上所有生物赖以生存的技能。这种力量帮助异族人探究自然，学习，发现，尝试，以及创造。 运用想象力，他们创造了许多工具和武器，他们发明了能够战胜猛兽的陷阱，他们创造了艺术这种伟大的行为。而艺术，也让想象力在这些异族人的身上得到空前的发展，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在想象力的帮助下，异族人最终走出了干旱炎热的非洲，踏上了广阔无垠的蛮荒世界，在天地间迅速地繁衍起来，不断扩展着自己的领域。此时，他们的种族已经不再是与尼人拥有共同祖先的原始人类，而是进化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人种——智人。 最终，洞熊在智人们胜利的欢呼声中结束了生命。 这一刻，标志着依靠强大身躯统治世界的时代的完结。取而代之的，是以想象力改变世界的时代。想象力帮助智人们战胜了食物链顶端的猛兽，并且还将继续帮助他们创造未来。 而灰岩家族的尼人们，则不得不踏上另外一条道路。 天大亮了，暴风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七章 迁徙（1） 第十七章 迁徙（1） 暖季之末，雨水才渐渐多起来。 姗姗来迟的南季风带来了海洋上的暖湿气流，沉甸甸的云被穆拉森山脉高耸的雄鹿峰所阻挡，堆积在山南麓，在迷迭山区频频降下甘露。 上午还是烈日当空，才一过午，天空很快聚集起了一层阴云，遮蔽了太阳，空气中渐渐充满了潮湿的泥腥味。少顷，云层酝酿得差不多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悠然而至。喧嚣吵闹的山林被雨水一浇，立刻宁静下来。 雨的突然造访，让大自然有了一点儿宽松的时光。鸟儿停止了鸣叫，林间走兽们隐没了声息。大部分动物都讨厌被雨淋湿的感觉，即便是为了生计，也没有谁愿意冒着雨出来奔波。吃草的不再觅食，吃肉的停止了打猎，一切正在进行的生存大计都暂且放下，找个合适的避风地，躲一躲雨，趁机喘上一口气，休憩片刻。 生活中，总是要有一点儿从容的，尤其是对于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数亿个寒暑的众多动物们。无论生活如何匆忙，生命如何短暂，也得偶尔喘口气休息一下，享受片刻的悠闲。如果生命中没有休息，没有玩耍，没有任何一点儿欢乐的时光，那么为生存所做的努力，所忍受的失败、伤痛和辛苦，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也并非所有生物都如此，至少，不包括正在迁徙途中的尼人。此刻，灰岩家族的人们正沿着一条薄削的山脊，向迷迭山东面的雄鹿峰行进。 一旁是嶙峋的裸岩怪石，一旁是纵深的悬崖深渊，山风猛烈地刮着，仿佛要把人掀下去。浸了水的高山草甸变得柔软而泥泞，裹脚的野牛皮粘满了厚厚的一层泥巴，滑得几乎无法行走。托迈不得不用长矛泥中，支撑住身子，艰难地迈着步子。裸露的山岩被冷雨打得呈现出清冷的色泽，山峦上低矮的莎草在雨水的冲刷下，染上了一片刺眼的浓绿。 雄鹿峰是迷迭山东面的一座高峰，过去灰岩家族的人们从未到达过那里。人们只是模糊地知道，越过了它再往东便离开穆拉森山脉了。人们已经走了两天，按照暴风的计划，他们将要翻过雄鹿峰，往穆拉森山脉以东迁徙。 迷迭山已经被异族人的部落所占据，梅塞坦森林又不敢贸然进入，因此暴风面前只剩下这一条路：翻越穆拉森山脉，从雄鹿峰的缺口到达山脉的另一端，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去寻找新的定居地。 这是一趟艰辛的旅程，从一开头就不顺利。 刚一出山坳就遇上了“山岚”。林子里到处弥漫着乳白色的氤氲雾气，不光视线完全被遮蔽，连方向都变得难以辨认，人们一旦离得远一点儿便看不清彼此了。也不知迷雾中是否会突然冲出什么野兽，大家紧张极了。暴风不住地告诫人们不要分散，长腿和多力都是走惯了山路的猎人，他们把托迈和露西两个孩子夹在中间。暴风走在最前，紧紧握着手中的长矛，为大家开路。人们在大雾中摸索一点点前行，耽搁了大半日的工夫，一直到太阳升上了中天，山岚雾霭才渐渐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闷热。 山林里一丝风都没有，闷热交加。被雨水催生出的吸血蚊虫如黑雾般追逐着人们不停地叮咬。每个人的脸上、双臂都被叮咬得满是肿包。人们在山林里走，忍受着闷热和蚊虫，整整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上午，好容易攀上东面的山脊，走出了闷热的树林，才摆脱了肆虐的蚊虫。 不想刚一过午，又下起了雨，高山之上的气候开始急转直下。山风卷着急雨浇在人们头上，刚刚闷出的一身汗转眼又变做冰冷一团。长腿走在最前，拄着长矛为大家探路。暴风和多力用自己宽阔的身板将两个孩子夹在中间，替他们挡着风，可是这并不起什么作用。托迈将一块小鹿皮兜在头上，然而雨水还是把脑袋淋得透湿，身上的羊皮露臂坎肩四面灌风，像一只充气的牛肚，完全失去了保暖的作用。托迈瞥一眼身后，露西低着头，拄着山毛榉拐杖，艰难地跟在他身后顶风而行。 她的伤腿从外表看已经痊愈了，可是走起路来还是有些吃力。这伤可能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影响她的行动，并且给她带来疼痛的困扰。不过，受到了几乎可以致命的伤害还能活下来，她已经很幸运了。 艰辛跋涉让她的体力有些透支，不过此刻，她的情况还不算太糟，因为唯一的一件带兜帽的厚袍子正穿在她身上。厚实、防水的皮袍包裹起她矮小的身体，过长的下摆拖拉在脚边，好几处险些将她绊倒。这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之前露西一直拿它当被褥使用，这也是人们从倒塌的山洞里抢救出的为数不多的物品之一。 长腿背着一只用水柳枝条编成的筐子，原本是有一张鹿皮裹在上面用来挡雨的，可是不知何时已经被风吹走了。筐子里的东西已经被雨水淋得透湿：一些干肉，一只饮水煮粥用的木碗以及水舀。暴风肩上扛着一困新鞣制好的毛皮。 这就是他们目前仅有的一点家当，沉重的石器已经丢弃在山洞里了。不过这无须担心，只要找到了新的固定居所，暴风就能重新制作新的工具。 勤劳是尼人最优秀的美德。除了睡觉，人们从不让自己的双手闲着。山林里遍地都是材料，石头、木材、兽骨毛皮应有尽有，工具丢掉了可以重新打制，木碗坏掉了可以重新刻一个，长矛断了很快就能做出新的。人们几乎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制造出所需要的一切。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七章 迁徙（2） 第十七章 迁徙（2） 但是，家园没有了，要到哪儿去找呢？ 大地之怒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但人们还未能恢复到正常平静的生活。这些日子里，为了找寻适合居住的营地，他们连续两次搬迁，可是境遇却愈加恶劣，总也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居所。即使是一只小鼠，也需要有一个洞穴可以挡风躲雨。总也找不到容身之所的人们，就如同荒野中无处藏身的野鼠，心中充满了迷茫和忧愁。 然而更糟糕的还在后面。高山之上的气候变化极为剧烈。人们不断向山上攀登，天气变得越来越坏。不一会儿，雨变成了雪。 一开始是少许小雪花，夹杂在雨水之中，很快就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风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密实的雪片在空中扯出无数道牛毛般的白线，被风吹着，卷着，没头没脑地打在人们身上。不多会儿工夫，视线已经完全淹没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了。 纵然有天生能抵御严寒的体质，但是身上穿着单薄的羊皮坎肩的人们还是在风雪中被冻得瑟瑟发抖。托迈被雨水黏成一缕缕的头发已经开始结冰，一张脸被冻得青紫僵硬，他浑身不受控制地打着战，上下牙齿磕绊个不停，连嘴唇都磨破了。牛皮包裹之下的双脚已经完全没了知觉，腿也冻僵了，几乎迈不开步子。 露西的情况就更糟了。 她的身体原本就因为伤病变得极为虚弱，虚弱到不足以抵抗这场风雪，即使身上裹着最厚实的皮袍，可是寒冷却毫无阻碍地入侵着她的身体。虽然她一声不吭，可是托迈看见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动作也变得更缓慢了，似乎快要支持不住了。托迈担心她掉下山崖，想搀扶她一把。可是在这陡尖的山脊上，两个人并行，只会增加坠落的危险。 “抓紧我的长矛！”他回头朝露西喊着，把长矛的柄向她伸过去，可是露西伸出来的手抖得厉害，根本无法握紧长矛了。托迈害怕了，他知道露西危险了，不能再走下去了！这里是高山之上，寒风随时能要了她的命。托迈忍不住抱怨起暴风的决定，露西的伤还未痊愈，他实在不应该这样匆忙地决定迁徙。 此刻，如果能够有个山洞让大家避一避风雪，再生一堆篝火，那该是多么舒适的啊！他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幻想。不仅是他，此刻其他人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和渴望。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在山脊上，他们根本无法停止前进！走在最前面的长腿已经只剩下个模糊的影子了。 “大家不要停下，翻过这片山脊，我们就可以休息了！”暴风大声喊着，鼓励着人们。尽管距离很近，山风却将他的声音撕扯得若有若无。 托迈眯起眼睛透过风雪向远方眺望，那些高高低低的山峦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由深黛到浅青，在风雪的雾岚中渐渐淡去。山风呜呜地从耳边刮过，好像无数人用嘶哑低沉的声音哭泣。在冰冷与疲惫的煎熬之下，托迈心中渐渐涌起一股莫名而强烈的哀伤情绪，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悲伤的往事。 也许是这凄冷风雪中的迁徙，唤醒了在他的脑海深处深埋的关于祖先们的记忆。洪荒之初，尼人的祖先们正是这样，凭着自己的两条腿和坚强的意志，一步一步踏上征服这世界的旅途。 在尼人的祖先离开非洲大陆的时候，这世界正经历着一段由凉爽向寒冷的转变。原本仅仅存在于南北两极的冰层开始向四面八方蔓延，巨大冰层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缓缓流动，形成了冰的河流——冰川。冰川向四面八方不断扩张、推进，逐渐吞没了海岸与陆地、山脉与峡谷。土地中贮存的热量被冰层吸走，太阳的光芒也被厚重的寒冰阻挡在外，得不到热量的补充，地球的气候变得越来越寒冷。暖季越来越短暂，而寒季则无限延长。地球进入到了大冰河时代。 由于海洋中大量的海水凝结成冰，海平面大幅度下降，一些原本被汪洋大海所隔离开来的陆地之间，渐渐诞生了一条陆桥。这时候，尼人的祖先们慢慢地沿着这条陆桥，由南方炎热干旱的非洲之地，跨过狭长的红海岸，来到了北方这片冰冷又遍布飞禽走兽的蛮荒大陆，开始了他们艰辛的创世之旅。 当他们刚刚踏上这片大陆的时候，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由兽类统治的凶猛世界。 广阔的大草原上，巨大的猛犸象缓缓行进，高壮的大角麋在灌木丛中游荡，成群的野牛、驯鹿、高鼻羚羊、乌鬃马……浩浩荡荡如洪流般驰骋而过，硕大无朋的洞熊晃动着巨爪追逐着猎物，巨豺的长嚎此起彼伏，长牙利爪的穴居狮、巨虎、獠兽……一个个布满斑点条纹的雄壮身躯隐没在长草中随时准备出击。 相比那些庞大的兽类，这些依靠双足直立行走的人类，他们的身躯是矮小的，四肢是细弱的，皮肤是裸露的。他们不善于快速奔跑，没有可以避寒的厚实体毛，没有能够自卫的爪子和牙齿。总之，他们没有足够强壮的可以抗衡这个凶猛世界的身体。 但是，他们却拥有两样任何生物种族都不具备的优势——高度智慧的大脑以及复杂灵巧的双手。 他们制伏了跳动的金色猛兽——火。依靠火焰带来的温暖与保护，他们在冰天雪地中生存下来。他们团结协作，依靠群体的力量与智慧驱赶走占领洞穴的猛兽，得到了安身之所。他们灵活地利用石头、木材、兽骨创造出各种武器和工具。有了这些工具的帮助，那些奔跑如飞、身形巨硕的食草兽逐个变成他们的猎物。他们组建家庭，结成群落，守望相助，逐渐在这片寒冷严酷的大陆上扎下了根，并且开枝散叶，一代代繁衍下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七章 迁徙（3） 第十七章 迁徙（3） 为了对抗寒冷的气候，他们的身体也逐渐产生了变化。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存热量，对抗寒冷的气候，他们的胸膛变得更加宽阔粗壮，四肢则变得粗短；为了适应狩猎生活，有足够的体力与猛兽对抗，他们的骨骼变得更加粗壮，肌肉也更加结实发达；强壮的体质能够使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活动如常，在树木浓密道路崎岖的山林中健步如飞，也能够令他们不畏伤痛。由于长期与猛兽搏斗，在恶劣环境中求生存，他们的性格变得勇猛而刚强；因为生命中随时会经历失败，伤痛甚至是死亡，他们的意志被锤炼得坚如磐石。 为了更好地生存，他们拥有极强的学习能力，能够将生存的技艺一代代传承下去。在他们的种族里，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每个人都是优秀的狩猎者，也是灵巧的采集者，既是顽强的生存者，也是无畏的勇士。坚忍不拔和永不放弃的精神深深根种在了他们的血液之中。 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子子孙孙逐渐遍布整片大陆，甚至借由陆桥散布到世界的各个角落。他们凭借自己的努力创造出了辉煌的生存历史，终于成为大冰河时代的最为强壮的人类——尼安德特人。 然而，命运之神从来不停止自己的脚步，生与死、兴与衰总是在不停地循环往复。所有的生命都逃不过死亡，所有的物种都有灭亡的一天。尼安德特人，这支曾经庞大繁盛、曾经征服了整个大陆的伟大种族，已经走到了命运的黄昏。 前面传来隐约的声音，似乎是长腿发现了什么，想让大家快点跟上来。雪雾中，一片浓重的黛色阴影出现在人们眼前。“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露西哆嗦着问到，话一出口，一大团寒风夹着雪袭来，吞没了她的声音。她感到自己的生命之火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她坚持不住了。露西在托迈的搀扶下，勉强站到了那片黛色的阴影近前。 只见雪雾中一条巨大的冰舌从天而降。犹如一道凝固的瀑布，从灰白色的天幕中倾泻下来，漫天风雪遮蔽了视线，即使昂起头也看不到这巨大的冰舌源自何方。视野所及，只有幽蓝色的坚冰，在灰白的天幕下泛着冷冷的光。 没有路了？ 众人茫然无措之间，忽然看见长腿打着手势，让人们向某个地方看去。冰舌的一角，显出一点模糊的阴影。人们走到近前，只见一道狭长的冰裂缝赫然出现在眼前。裂缝约莫有一人多宽，后面是黑暗幽深的一团，并未透出冰层应有的光泽，也没有看到岩石，看起来有些怪异。人们围着裂缝，有点儿揣测不定。 长腿自告奋勇第一个钻了进去，不多时，他的脑袋便在裂缝处露出来，冲着人们挥了挥手，嘴巴僵硬地咧了咧，可是脸已经冻得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了。人们一个个进入到裂缝中，立时，四周安静了下来。呼啸的风雪被隔离了，漆黑一团之中，人们能够听到彼此清晰的喘息声音。 随着一阵敲打声，火星四溅，暴风将引火用的木屑苔藓包着一小块干燥的毛皮点燃了，火光一亮，顿时人们纷纷发出一阵欢呼。 是一个洞穴！ 谁也想不到在冰壁的后面，竟然隐藏着一个天然的岩石洞穴！由于冰壁巧妙地掩盖了洞口，要不是有这一道裂缝，人们可能永远也无法发现这个洞穴。 那一点引火物眼看就要烧完了，幸好山洞的地面上有不少被山风卷进来的枯草和灌木干枝。人们迅速收集起来，很快，一堆篝火燃烧了起来。火光逼退了黑暗，山洞中的景物渐渐进入到人们的视野中。 人们顿时惊呆了。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堆腐朽的兽骨，以及散落得到处都是的黑色的燧石碎片。很显然，这是一处废弃的家族洞穴。 山洞入口狭窄，但里面甚为宽大，地面上有一层厚厚的火塘灰烬，四处散落着腐朽的长矛，燧石工具的碎片，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兽骨。由于洞口的位置隐秘，而且处于高山之上，躲过了洪水的侵袭，也没有被野兽占据，山洞中的一切都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这简直是神的恩赐！暴风几乎是马上跪了下来，喃喃地念叨着感谢神灵，原来神灵还没有抛弃人们。 生起了火，洞穴里渐渐变得温暖起来。山洞里的枯枝并不多，好在还有许多兽骨，人们去挑拣了一些尚未腐朽的骨头来烧。那些粗大的骨头富含油脂，在山洞里渐渐脱去了水分，变得如柴炭一般极易燃烧。 露西脱去了湿漉漉挂着冰碴的外袍，烤着火，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些。托迈又用檑木碗煮了一些热水给她灌下去。她吃了一点干肉之后，身体舒服了许多，躺在野牛皮上渐渐睡着了。三个男人围着火堆默默无声。 从离开山洞到现在，短短几天里发生了这么多变化，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同的想法。也许，是该召开一次会议的时候了。良久，长腿首先打破了沉默：“也许，我们不该离开迷迭山，不该离开祖先和神灵庇佑的土地。”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直视着暴风，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多力保持了沉默，显然，他认同长腿的意见。过去，无论暴风做出什么决定，年轻人们从未有过任何异议，然而从这一刻起，情况发生了改变。 “如我们不离开，那些异族人会把我们都消灭干净。”暴风明白，是一路上所遭受的艰辛让两个年轻人产生了动摇，这个时候他必须坚持。 “可是他们并没有伤害过我们啊。他们拿走了我的晶石，但是却送给我鱼，我觉得，他们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托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暴风打断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七章 迁徙（4） 第十七章 迁徙（4） “你们都看到了，他们是怎么杀死那头洞熊的！如果我们不走，结局也会变得和那洞熊一样！”他挥舞着拳头，脸上充满了愤怒，“他们会把我们全都吞噬掉！” 人们沉默了，但是沉默并不代表认同。 “可是，我们这样走，又能走到哪去呢？”少顷，长腿又问到。 “只要再坚持几天，只要能翻过穆拉森山脉，一切都会好的。”暴风明白这个时候，他必须要给大家信心。他用十分肯定的语气沉沉地回答，“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我们一定会找到新的家园，如果神灵保佑，我们也许还会找到‘山外人’。” “山外人？可是寻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也许他们早就不存在了。”多力小声地抱怨着。 “可是，前面没有路了。”长腿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说出了一直没敢说出的事实，“我刚才看到，前面都被冰封住了，没有路了。” 大家再一次沉默。 往前走，没有路了，而留在这高山之上，也许人们都会死去。托迈心中一片黯淡，他默默地把目光转向了山洞中四处堆放的兽骨。 由于时间十分久远，大部分兽骨都已腐朽，呈现出昏暗的黄色。只有一少部分比较完整，最多的是苍羚那标志性的大角，以及岩羊之类的高山食草兽的骨骼，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十分巨大的骸骨，大约来自于洞熊之类的山区巨兽。 几乎每一块巨大的骸骨上都布满了各种豁口、断裂以及刮划的痕迹。托迈熟悉这些痕迹，这是猎人们长矛和石刀造成的痕迹。不难看出，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居住在这山洞中的是一群勇猛的猎人，他们狩猎了大量的猎物，其中除了岩羊和苍羚之外，甚至不乏洞熊这样的冰河巨兽。从某种意义上看，这是一座尼人的居室，同时也是一座记录着尼安德特人创世传奇的荣耀之室。 忽然，托迈的目光落到了一堆特别的骸骨上，他忍不住低声叫起来——那是人的遗骸！ 从头骨和腿骨的数量上看来，不止一个人，至少有七八个，似乎还有孩子。托迈看到了一些细小的骨头，他们的骨骼堆叠着，倒在靠近洞壁的一侧，看起来就像是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样子。 这是一个小家族！ 猎人们小心地靠近那些骸骨，骸骨腐朽得很厉害，已经看不出上面的痕迹，因此，人们无从得知这些祖先们长眠在这里的原因，是自然死亡，还是与猛兽同归于尽，又或是得了什么疾病。 长腿不小心碰到了一块骨头，那骨头一下子断为两截。他吓了一跳，不敢再去碰触那些骸骨了。看来，这骸骨的时间实在太过久远了，即使有坚冰将洞口封住，在潮气的侵蚀下也已经到了极点。 人们看着这些遗骸，一时间心情都变得十分哀伤。尼人相信，如果死者遗体得不到好好安葬，那么灵魂将无法进入彼岸世界，无法享受永远的安宁。这样的死去，往往被认为是极其悲惨的。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生前一定是深爱着彼此。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以至于就连骸骨都散落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既然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那么，他们的灵魂无论会去哪里，无论能不能到达彼岸世界，其实都不再重要了。 这一刻，人们不约而同地在祖先的骸骨面前跪下来，轻声地祈祷起来。 为祖先，也为他们自己。 清晨时分，托迈被冻醒了，他从挤挨在一起取暖的人堆中爬起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八章 暴风的愿望（1） 第十八章 暴风的愿望（1） 篝火只剩下了一些暗红的余晖，从冰缝透进来的幽光将山洞映照得满室幽蓝。托迈活动着僵硬的胳膊腿，赤着脚，踏着被风卷进来的残雪来到洞口。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托迈揉了揉被雪屑迷住了的眼睛。 接下来，他看见了一个蓝色的世界。 雪已经停了，晨曦从云层缝隙间漏出，映照在雪地上。整个山脊被雪所覆盖，再也看不见一点绿色，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寒季。这就是大冰川时代，寒冷总是会用各种方式提醒人们，它从未离开。 天与地已经失去了界线，融为一体，双目所及，尽是一片瑰丽的冰蓝色。远处是一大片高耸的山脊，犹如远古巨蟒高高隆起的脊背，蜿蜒盘桓着，尾部伸入北方苍茫的云层之中，又在太阳升起的方向，昂起巨大的头颅。 这就是穆拉森山脉。出生在山脉脚下的托迈第一次如此完整地看着穆拉森山脉，像一只渺小的虫蚁与一头庞然巨兽对视一般，惊讶、震撼、激动、畏惧……不同的感觉在心中交织着。他张大了嘴巴，忘记了一切。 “那是太阳居住的地方，是人所无法到达的圣地。当神灵发怒的时候，会从最高的山峰顶喷出金红色的火焰。火焰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为乌有……”托迈想起老人鹰眼说过的话。 这就是神灵居住的地方吗？ 可是现在，暴风却要带领族人翻越它。这么做会不会触怒神灵，降下火焰呢？托迈不知道。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就像昨晚多力所说的那样，前面没有路了。 借着晨曦，托迈可以清楚地看到，由雄鹿峰顶倾泻而下的巨大冰川断裂了。无数巨大的冰块堆积在山脊之上，将不远处山脊上的那个缺口堵住了。沿着巨大的冰舌一直往东，全部被泛着幽幽蓝光的巨大冰块所覆盖，远远看上去仿佛是一条用冰铺成的道路。 作为生活在冰河时代的种族，人们都知道冰是会变色的。在最初形成的时候，它的颜色是近乎透明的。经过漫长的时间，冰的颜色会逐渐加深，其内部也会变得愈加坚硬结实。经过数个寒季不化的冰，会变成乳白色；如果时间更长，则慢慢转为淡蓝色；而经历了万古沉积的寒冰，则会由内而外透射出一种宛如晶石般瑰丽夺目的冰蓝色。眼前这些巨大的冰块正是沉积了数万个寒季的远古坚冰。 也许，这是不久之前大地之怒造成的冰川断裂，也许，这是由于长久以来风吹日晒的侵袭，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它都挡住了唯一一条可以翻越山脊的道路。 而那正是人们的求生之路。 天很快亮起来，太阳冲破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在山脊上，地面开始变暖，积雪微微融化，渐渐露出雪下的草地和灰色的岩石。巨大的冰川迎着太阳发出刺眼的雪光，人们都看见了被堵住的山脊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暴风的身上。要原路折回，还是想其他办法？人们期待着首领的决定。 暴风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冰路”。过了一会儿，他指着某处说道：“我们从那里过去。” 人们顺着暴风的手势望去，在靠近山脊缺口的地方，碎冰块融化得厉害，大约是因为向南，受到日晒的时间比较长。融化的部分渐渐形成了一些圆圆的空洞，好像一条狭窄的走廊。 “如果能够爬到冰层上面，进入那些空洞，应该可以从山脊的缺口中钻出去。”暴风说道。从这里看去，距离并不太远，他似乎很有信心。 但是，他的计划并没有得到响应。 作为冰河时代的居民，谁都知道冰川的可怕。 看上去平坦的冰面，实际上表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缝，走在上面，稍有不慎就会掉进裂缝之中。更何况那些碎裂的冰块受到长久的日晒，已经开始融化，变得松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崩塌。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数十步会不会成为自己生命中最后的脚步。 “我第一个来。如果我走过去了，那么大家就都能够过去。”暴风看了看众人，然后扔掉了手中的长矛，将脚上的牛皮紧了紧。 “不，别去！”露西从后面抓住了暴风的手。她乞求地看着父亲，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棕色的眼睛里涌出，布满了苍白的脸颊：“爸爸，别去，我们往回走吧！” “回不去了，我们必须往前走。”他摸了摸女儿的脸，然后，用力地扯开她。他的目光从三个年轻人的脸上扫过，最后在托迈的脸上停住了。托迈一下子怔住，这是暴风第三次这样看着他了。 在夜魔袭击山洞之前，暴风曾经这样看着他！在暴风决定冲出山洞与洞鬣狗拼命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他！托迈知道这目光的含义。当暴风决定完成一个性命攸关的任务时，他就这样看着托迈，要他担当起一个男人，一个勇士的责任。 “保护好露西，守护好家族！” 托迈咬紧了牙，握紧了拳头，定定地看着暴风，用目光回答了他。暴风满意地转过身去，大步地向巨冰走去。露西哭泣着想要抓住父亲，却被长腿挡住了，她徒劳地扑倒在地上。托迈扶起她，感到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 这是唯一的选择了。作为家族的首领，守护家族的人们，尽最大可能保证他们的生存，这是暴风的责任。他必须，也只能，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为族人探寻一条求生之路。 人们跪下来，开始祈祷，愿神灵和祖先保佑家族的人们…… 暴风在低沉的祈祷声中，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一块巨冰。昨日刚下过雪，冰块覆满了被北风吹落下来的积雪，裹了牛皮的脚踩在上面，脚底很快结了一层冰，变得非常滑。他弓下身子，就像涉过覆着薄冰的湖面，一手一脚地爬行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八章 暴风的愿望（2） 第十八章 暴风的愿望（2） 一时间，他的思绪变得有些飘忽，一下子想起了许多几乎被遗忘的事情。他想起了许久以前，自己第一次看见妻子海兰的情景：那是在暖季最盛的时候，芭雅草原上到处开满了金色的风兰花。海兰的眼睛黑白分明，头发像黑夜一样，嗓门像草原上的母狮子，笑容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暖。 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一切就注定了。今后的日子，他都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度过。他们要一起生许多个孩子，男孩要成为家族里最出色的猎手和勇士，女孩要像她一样成为优秀的巫医…… 碎冰的裂面有的平滑得无法把握，也有的像利刃那样锋利。暴风的手臂被划破了，温热的血液一点点洒在身下的雪面上，将松软的积雪融化出一片片小小的殷红。可是他感觉不到半点疼痛，手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可脊背上却一阵阵地往外冒汗，寒风一吹，变成无数细密地小冰碴，刺着他的脊背。 他又想起了托迈出生时候的情景。 那个被山羊皮包裹着的小婴儿，在一双双或苍老或年轻的手中传递着，被人们亲吻着。婴儿发出响亮的哭声，肉乎乎的小胳膊伸出襁褓外，似乎是向人们展示着自己的健康和茁壮。 “感谢神灵，感谢祖先，赐给我们一个孩子，一个男孩！”老人鹰眼颤抖着，跪下来向着东方，一遍遍亲吻着土地。 襁褓传递到了暴风的手中，他抱起这个男孩，沉甸甸的。忽然之间，一种混合了激动和温暖的感觉从心里流淌而过。他忽然感到，这不仅是家族中的孩子，也是他的儿子，是神灵赐给他以及这个家族的希望！他一遍遍亲吻着婴儿小小的手脚和粉嫩的脸庞。怀里的婴儿似乎很喜欢这种粗犷的亲吻，竟停止了哭泣，在暴风的怀里睡着了。 这孩子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出色的猎手！ 暴风这样想着，同时，也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呵护、去保护这个孩子，无论有多么困难，他也要让这个孩子健康地活下来，长大。 冰洞就在眼前了，暴风能够清楚地看到半月形状的洞口上方，一根根融化的冰柱，在阳光下不断地滴着水。暴风钻了进去，匍匐着，缓缓地前进。此刻他已经身在山脊的缺口之中了，这些半融化状态的冰层已经十分松脆，向南的一侧已经融化，而另一侧则厚得像座小山。他每踏出一步，都万分小心，两只耳朵警醒地倾听着冰室中的动静，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地穴中穿行的小鼠一般。 这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自己年少的时候。 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加入了狩猎的队伍。他和父亲是最好的狩猎搭档，他们曾经在暖季之初，一起埋伏在雪山上，伏击那些机敏的穆拉森雪羚。雪羚的嗅觉灵敏，行动快如闪电。袭击它们唯一的办法是将身体埋在挖好的雪洞之中，等待它们的出现。 雪山上的夜晚绝寒而空寂。人们一旦抵御不了寒冷睡着了，便再也无法醒过来。在那些守候猎物的漫长的夜里，暴风躲在父亲宽大的怀抱中，听父亲用低沉的声音讲述家族的古老故事。 父亲说，在许久以前，迷迭山到处覆盖着茂密的森林，猎人们成群结队地埋伏在森林中伏击麋鹿和驯鹿。可是不知何时，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大雪压毁了森林，大片大片的荒地被灌木和草丛所占据。依靠森林生活的麋鹿和驯鹿不见了，人们只能到更远的峡谷去狩猎野牛和猛犸象。很多年轻人死在漫长的狩猎旅途中。 再后来，天气变得越来越干旱，暖季里雨水稀少，寒季大雪连绵。动物们纷纷改变迁徙路线，人们常常在山谷中守候数日而一无所获。人们不停地祈祷，祈求神灵能够赐予人们食物，让人们能够生存下去。可是，家族中的人们还是在不断地减少，减少下去…… 自然之神从来没有停止过脚步，这个世界总是在它的神力下不断地变化着。人们的命运，也在它的手中随意地起伏跌宕。人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吃过了这一餐，却不知下一餐在哪里，不知道危险何时会降临，不知道死亡会从哪个方向袭来。这一刻还近在眼前的亲人，也许一转眼就从此天人永隔。 但是，尽管迷惘，尽管恐惧，人们也必须继续活下去，即使眼睛看不见前方的路，也还是要继续努力走下去。就像太阳总是会从雄鹿峰间升起一样，只要人们还活着，希望总是会有的。 前方出现了一袭亮光。 迎着光，冰洞呈现出苍穹一般美丽的水蓝色，是出口了！只要再爬一段，就能看见外面的蓝天白云了。暴风回过头去，他的视线穿过半开的冰洞，清楚地看见远处翘首期盼的人们。他轻轻地抬起一只手，朝他们做出一个“很好”的手势。下一刻，毫无预兆地，他听见了一阵碎裂的声音——来自头顶。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虽然生命有时候很漫长，但死亡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暴风听不见了，他听不见那些巨大冰锥从高处落下摔碎的轰隆声，也听不见远处人们发出的惊恐尖叫声，以及随后而至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看不见了，坍塌的冰洞将他的身躯完全淹没。他看不到露西疯狂不顾一切地冲向冰洞，又被长腿和多力抓住，扑倒在地上的身影。他看不到女儿一双手徒劳地向虚空中抓着，仿佛在试图抓住父亲随风而逝的灵魂。纷乱的鬈发被风刮着，盖住她流满泪水的脸颊。 他也看不见，托迈和长腿、多力兄弟因为要忍住哭泣而憋得通红的脸颊。成年的男子是不允许放声痛哭的，但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已经不需要再忍耐了，因为那个一直约束他们、管教他们、指导他们的人已经不在了。 暴风。 这个曾经狩猎过披毛犀、擒获过野牛、击退过洞鬣狗和獠兽的强悍无畏的冰河猎人，这个从不曾摔倒的男人，终于还是倒下了。 他倒在了距离生路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已经看见了那束代表着生的曙光。然而，他却没能将它握住。 或许，暴风没有鹰眼那样的智慧，他一生都很固执，固执地仇恨异族人，固执地拒绝一切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两个孩子。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是一个优秀的家族首领，一个勇敢无畏的男人，一个好父亲。他的一生都在为了家族的存亡而奋斗，他从未放弃过寻找“山外人”。即使他的固执遭到了人们的质疑，他仍然选择以自己的性命守护着他的族人。 但是现在，他用性命去守护的家人，他再也看不到了。 人们无法靠近那些碎裂的冰舌，只能在暴风离去的地方，用云母石为他砌起一个小小的墓堆，将他的长矛插在了上面。阳光划过，长矛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那个强壮的男人迎风而立。山风吹过冰裂缝，发出呜呜的鸣声，似乎是在吟唱着为逝者送别。 悲痛的泪水流过之后，只剩下深深的茫然。四个年轻人呆呆地站立在暴风的墓前，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 暴风死了，灰岩家族的支柱折断了。从此以后，当长腿和多力面对困难的时候，再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声音来指导他们了；当托迈和露西遇到危险的时候，再也没有一个坚强的身躯可以依靠了；当年轻的人们身陷生存困境的时候，再也没有一个坚定执著的人，能够带领他们走下去了。从这一刻起，灰岩家族最后的几个人能否生存下去，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然而，问题却摆在面前——冰洞坍塌了，通向山脊缺口的唯一途径也没有了，他们该往哪儿走呢？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尾声 捍卫梦想的少年（大结局） 尾声 捍卫梦想的少年（大结局） 无论是什么时候，雄鹿峰上的冰盖总是不化的。 在巨大的冰舌西侧是一大片陡峭高拔的山峰，被积雪覆盖的山体，像一大块洁白的凝脂。暴风的离去，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前进的方向。茫然中，长腿提议大家爬上那片山头，登上高处，视野会更辽阔，也许会有助于找到新的出路。 于是，长腿走在最前面，托迈和多力拉扯着露西，四个人相互扶持着，爬上了西侧的山峰。而眼前见到的情景却让他们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惊。 坟墓。无数个岩石堆砌的坟墓，犹如荒野中的沙丘般，鳞次栉比地排列在向西的山体之上，目送着落日西去。这是一个巨大的家族墓园。 这里安葬的先人数量远远超过了灰岩家族在山北的家族墓地。人们从来没有想到过，在遥远的雄鹿峰上竟然还有一处如此庞大的墓地。他们是什么人？又是谁把他们埋葬在了这里？人们相互对视着，目光中流露出相同的疑惑。 “也许，这和下面洞穴里的人一样，都是我们的祖先。”长腿不太肯定地说道，他想起了冰川下山洞中的骸骨。对于祖先，人们知道的不多，可是，就连掌握知识和传说最多的老人鹰眼，也从未提及过祖先曾经在雄鹿峰上生活的事情。 “不，也许这不是我们的祖先。”多力忽然说道，“也许，他们就是‘山外人’。” “山外人？”几个人都愣住了。这就是暴风一直在寻找的“山外人”？人们无法想象，暴风一直苦苦寻找的“山外人”，竟然就是这些高山之上冰冷的坟墓。 “也许，‘山外人’早已消失了。”多力指着这些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坟墓说，“暴风一直在寻找，却一直都没有找到他们，也许正是因为他们都死去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 他们意识到，也许多力是对的。暴风耗费了半生的时间去寻找“山外人”，然而他只看见了一处处废弃的营地，洞穴中的残骸，并没有见到过一个活着的“山外人”。也许，根本就没有“山外人”了！古老家族的人们，就像这些坟墓，就像那山洞里的骸骨，就像暴风曾经说过的“草原部族”一样，消失了，灭亡了。 四个人彼此对视着，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他们自己，也许就是古老家族最后的子孙，最后的尼安德特人了。 一股茫然无措的情绪像野草一样爬上了人们的心头。 “前面没有路了，我想回去……”露西低着头喃喃念叨着。托迈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帮她焐着，一边把目光投向另外两个人。长腿的眼神闪烁，显然有些举足不定，多力则望着身后来时的路默不吭声。 长腿性情乐观温和，头脑机灵，他是个好猎人，也是好伙伴，但是他缺少一个优秀首领所需的决断和毅力。多力头脑冷静，心思细密，很少说话但非常会替别人着想，是可靠的伙伴，可是他生性胆小，凡事总往坏处想。 托迈知道，他们俩谁也无法像暴风那样果断地做出决定，并带领大家走出困境。托迈又看着露西，露西的眼中充满了无助，她又虚弱又害怕，她需要人的保护。一个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来： “守护自己的家族和家人，这是勇士的责任。” 在鹰眼给他讲的那些传说故事中，勇士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濒临死亡的族人。而鹰眼也正是以自己的死，换取了他的生；同样，暴风也是用自己的性命，守护族人们到最后一刻。托迈知道，他们和传说中的祖先一样，都是真正的勇士。 而现在，该是他来承担起勇士的责任了。 托迈是家族中年龄最小的成员，但是在他并不甚长的生命历程中，已经目睹过很多次奇迹的发生： 人们说，一只盲眼的幼狼不可能活下来，可是它却成功地活了下来，而且还重新回到了狼群中。 人们说，不可能在暖季里猎取洞熊，可是那些异族人却成功地猎杀了那头巨大无比的洞熊。 人们说，“山外人”已经消失了，不可能再找到。可是，如果继续努力走下去，找下去，谁又能知道奇迹会不会再次出现呢？托迈相信奇迹，相信自己的力量，现在，到了用自己的力量创造奇迹的时候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托迈大声对其他人说道，“我们继续走，从坍塌的山口翻过去，我们会找到路的。” 少年稚气的脸上浮现出坚毅的表情。只要继续往前走，一定会找到新的家园，会找到“山外人”。只要继续往前走，路，总会有的。 夕阳划过了雄鹿峰，将最后的瑰丽光芒毫无保留地洒在雪峰之上。每一个年轻人的脸上都被涂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赤着的双臂，坚如磐石的胸膛，微醺的肌肤，都显得更加深沉。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个目标，它也许很难实现，也许根本无法完成，但是你一旦认定了它，你就必须鼓足勇气，追寻着它，用一生的努力去实现它。 这就是梦想。 有一股力量，它只存在于人们心里，当你追寻梦想的时候，只有它才能够支持你，帮助你。只有找到那股力量，你才能够成为一个创造奇迹的人。 这就是希望。 在这个黄昏，在高拔决然、罡风呼啸的雄鹿峰上，托迈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一股力量。从此，他将继续踏上寻找家园、寻找“山外人”的征途，他将用希望的力量捍卫梦想。（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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