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鸾令》 第一章:魏鸾 烟花三月,草长莺飞,这是齐州大地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最好的风光。 城郊魏家庄子 草地上的嫩绿刚冒出尖儿,娇俏的少女一身嫩黄色的裙衫,与这嫩绿相得益彰。 少女身下是一张贵妃榻,她正着身子躺在榻上,面上扣着一本书,挡着脸,叫人看不见她长得什么模样,脚尖儿翘着,一递一下的晃动着,左手上还拿了个什么东西,仔细看,那是放纸鸢用的小木轮儿,绕了白色线,顺着白线往上看,尽头处是天空中飞着的一只喜鹊纸鸢。 天是水洗过的蓝,喜鹊鸟儿扎的惟妙惟肖,倒像是活的一般,自由自在的飞着。 难为这少女一边恣意躺着感受春风,一边还能把纸鸢放的这样稳当。 “二姑娘——”打不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听来是个姑娘。 少女随手拿下扣在脸上的书,露出一张倾国的容色,细白的皮肤像是刚剥了皮被水煮过的鸡蛋,又嫩又白净,柳叶眉弯弯,不描而黛,丹凤眼透出三分凌冽,可余下的七分,便全是风情,鼻梁高挺,樱唇小巧,这样的五官,凑在一张脸上,叫人乍然见了,便只当九天仙女落入凡尘来历劫一般,他们这样的凡夫俗子有缘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之事。 最妙的,是这少女眼中如有一汪春水,明亮又清澈,她或喜或嗔时,那双眼,都好似会说话。 这会子闲情逸致叫人平白打断了,那一道清亮的声音其实不难听,却出奇的煞风景。 少女略欠了欠身,歪着脑袋打量过去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抖了抖手上的线:“当珠啊,干什么呢?” 她语气不咸不淡,显得兴致缺缺。 当珠听着,她像是不大高兴了,怯怯的抬头看那只喜鹊,吐了下舌头:“二少爷打发人到庄子上来,说殿下回来了。” 少女这才有了兴致,抖线的手也顿住了,掐着指头算着什么东西,好半天,唇边绽放开意味深长的笑:“算日子,是该回来了,然后呢?黎晏回来了,二哥急什么?” 当珠心说我的小祖宗,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呢。 她急的直跺脚:“殿下一回城,就直奔了宋家去,当着宋老爷的面儿,支使左右就把宋大姑娘叉上了,这会儿带着人,去了咱们家,二少爷怎么着都劝不下殿下那股劲儿,这不是赶紧叫人到庄子上来请您,叫您快回家去,就怕殿下在气头上,闹出什么事情来。”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少女古怪的觑她,“你别是在我身边给人当眼线的吧?” 当珠一愣,杏眼闪了又闪,哭丧个脸:“二姑娘您说什么呢?那家里来了人,前因后果他告诉我的呀,怎么是我给人当眼线了。” 她又急又气,偏眼前这个是主子,她打不得骂不得,连气都撒不得。 少女噗嗤一声就笑了,把小木轮儿往榻上一放,刚才还自由飞翔的喜鹊鸟儿霎时间就蔫儿了,一头扎下来,直挺挺的就冲进了嫩绿草地中。 她站起了身,拍了拍手:“走,回家。” 是了,这娇俏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齐州魏家的二姑娘,单名一个鸾字。 要说起齐州魏家,故事且长了去,若往短了说——这户人家当年做的是香料生意起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一不小心,就做成了大梁的首富之家,早几年还成了皇商,一家子迁进了京城去,后来家主魏业又请辞,皇商也不做了,带着家眷又回到了齐州来。 这位魏二姑娘,就是魏业嫡亲的女儿,上有二兄一姊,下还有一对儿庶出的弟妹,只是她那个二哥,却不是她一母同胞的。 魏业早年白手起家,不大顾得上家里头,他原配孙夫人,就忙里忙外,操持家业,还要替他做些人情往来,再生下魏鸾不久后,就过世了。 魏鸾这个二哥的生母章氏,是魏业当年为了做生意站稳脚跟,娶回来的平妻,孙夫人大度,也能理解魏业在外奔波不容易,她出身不富不贵,帮不上一点忙,是以魏业要娶章氏过门,她非但不吵不闹,反而极力赞成。 是以在孙夫人过世之后,章氏就顺理成章的成了魏家的女主人。 不过这位章夫人的气度,可就远不如孙夫人——魏业这么多的儿女中,最疼的莫过于魏鸾,他觉着,这是嫡妻当年拿命换回来的孩子,加上魏鸾生的好看,又会撒娇会讨人喜欢,他便是百般的疼宠,而最信赖的,那得是魏鸾一母同胞的亲兄长魏子期,毕竟是嫡妻嫡长子,寄予厚望是应当应分的,相比之下,章夫人生的儿子,脑子不如魏子期好使,讨喜又不如魏鸾,一来二去,倒成了最没出息的那一个,虽不至于就成了个纨绔,但多多少少有些拎不清,自然魏业放在他身上的心思,就少得多。 如此一来,这位章夫人可生了大气,也更为这个,不待见孙氏留下的三个儿女。 魏鸾带着当珠跟着家里的总管一路回城,坐的是马车。 当珠在车内不大安生,叽叽喳喳的问了这个又问那个的。 魏鸾实在不堪其扰,秀眉拧的都要打结了:“当珠,你能不能消停会儿?吵得我头疼。” 当珠一撇嘴:“我还不是担心二姑娘嘛。” “你真是……”魏鸾无奈的叹气,“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宋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甩了我一巴掌,二哥说让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别跟宋宜计较,我是不是就忍气吞声的搬到庄子上去了?” 当珠愣愣的说是。 魏鸾掰了一半的芙蓉糕往嘴里送,咀嚼了一阵子,继续又说:“那你说,黎晏从京城回来,不,也不对。他一回齐州,就直奔宋家去逮宋宜,可见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你自己说,黎晏咽不下这口气,要惩治宋宜,二哥劝不住,我要是也劝不住,这算谁的错?我的?还是黎晏的?” “啊?”当珠有些呆头呆脑,“怎么能是齐王殿下的错呢?”她说完忙捂住嘴,须臾又压低了声,“姑娘,殿下是今上的亲弟弟呀,可不敢胡说,皇亲贵胄,便是错了,也不能算错的呀。” 第二章:出其不意 魏鸾几不可见的哂笑了声。 是了,皇亲贵胄,错了也没人敢说他是错的。 所以上辈子,所有的罪责,都叫她一个人背起来。 她知道黎晏努力过,想救她,可众口铄金啊,这天底下,最难堵住的,不就是悠悠之口吗? 魏鸾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当珠打了个激灵:“姑娘?” 她说没事:“所以当珠你看,宋宜动手打了我,本是她有错在先,对不对?” 她循循善诱的开口,当珠就懵懵懂懂的点了头。 魏鸾便接着又说:“当日她设宴,下了帖子请我去的,却无缘无故就动手打人,这是不是错上加错?” “可是……可是……”当珠咬了咬下唇,“可宋大姑娘不是说,姑娘您骂了她吗?” 魏鸾嗤了声:“我为什么要骂她?那不过是她为了给自己开脱,随口编出来的胡话而已。我不反驳,是因为二哥——”她低头去看腕间的镯子,她现在年纪还小,镯子一水儿的细窄条,或是圆条或是扁条,大多是白底青上飘阳春绿,这是她最爱的颜色了。 她把手上的镯子转了两转:“母亲呢不待见我,爹和大哥出远门了,没有个把月估计回不来,大姐是个软弱的性子,指望她替我出头啊?” 当珠张大了嘴,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姑娘,您这是等着殿下回齐州呢?” “对。”她坐直了,斩钉截铁的回了句,眼中也全是坚定,“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当着人前甩我魏鸾一巴掌,事后想敷衍了事,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只有黎晏回齐州——只要黎晏回了齐州,就没有人敢动她了。 黎晏不回来,她只能装模作样扮乖巧,省的章氏和她那个所谓的二哥背地里整治她。 当珠却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去拉她的胳膊:“那您回家,您这是打算去火上浇油啊?不成,这可不成啊姑娘,”她几乎哭出来,“宋家和咱们家有生意往来,宋大姑娘的那个弟弟,不是才中了进士吗?二少爷是看上了人家的,将来说不准就要在一个门里过日子,您这会子煽风点火不放过人家,将来可……” “将来?”魏鸾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的掰开,从自己的胳膊上拿了下去,“当珠,将来的事情,只有将来再说。人活这一辈子,谁都没长前后眼,是不是?你就算准了,宋宜能嫁进我们魏家?你就算准了,黎晏整治她一回,她还敢对我不客气?” 她一面说,一面又摇头,脸上挂的是一抹冷笑:“宋宜敢打我,是因为爹和大哥不在齐州,黎晏也回京给太后贺寿去,倘或他们在,宋宜连碰都不敢碰我一根手指头——” 她有意把尾音拖长了,果然瞧见当珠的嘴角动了动,于是她拦住当珠的话:“你现在是不是想说,息事宁人就算了,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何必呢?” 当珠连连点头:“不然外头传开了,还要说姑娘您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这名声也不好听啊。” “名声?” 魏鸾把这两个字放在舌尖上品了品,倏尔面色微沉了沉:“我堂堂魏家二姑娘,叫人打了一巴掌却不追究回来,那才是毁了我的名声,也跌了魏家的份儿。还有,我告诉你,宋宜跟我动手,这主意保不齐是谁给她出的呢,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吗?等到黎晏回了齐州,所有人都会劝我,息事宁人就算了,我稍软弱些,好说话些,劝一劝黎晏,这事情就过去了——啧。” 她末了咂舌顿了下,当珠吞了口口水:“这不是最好的法子吗?” “那我凭什么要顺他们心意呢?”魏鸾斜过去一眼,丹凤眼略眯起来时,原本只有三分的凌厉,就蓦然变成了七分,“他们好像很喜欢下棋,每一步如何落子,都再三思量过,连对手会如何落子,都算计的很精准。这世上的人,博弈为何会输,你知道吗?” 她说这些很高深,当珠听的云山雾绕,却不知她想表达的是什么。 他们?他们指的又是谁? 现在不是在说宋家大姑娘的事儿吗?怎么又扯到了博弈上呢? 当珠摇头说不知道。 魏鸾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开了口:“输的人,从来就没想过出其不意。” 这句话当珠倒是听懂了,可她总觉得二姑娘是话里有话,但另一层的意思是什么,她却百思不得其解。 估计是前阵子宋家大姑娘动手打人,真叫二姑娘恼了吧,这仇一记,就是小半个月啊…… 当珠见劝她也不听,搓了搓手上的帕子:“反正我劝您,您也不听,但您一会儿当着二少爷,可不敢就撺掇着齐王殿下对宋大姑娘怎么样啊。” 魏鸾这时才有了笑意,眼前的小姑娘,看起来傻乎乎的,还有好些事儿,她不理解也不明白,但是为自己着想的一颗心,却从来都不做假。 她往身后又靠了靠,好半天说了句好。 其实不用当珠说,她也知道。 章氏这么多年不待见她,但是拿她没办法,貌合神离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她们“母女”,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人家还愿意维持表面的这份儿平静,那她没道理先去打破这样的静谧。 宋宜嘛——黎晏那个脾气,就算是她劝了,也未必会听,躲是一定躲不过的,无非是看她还计较不计较,生气不生气。 反正宋宜都是要受到惩罚的,她何必为这个还要打魏子衍的脸。 魏鸾心里拿定了主意,就再也没开口说话。 马车缓缓的行驶,直到稳稳当当停下来,魏鸾才睁开了眼,揉了揉,撩了侧旁小帘看了一眼,挑了眉放下帘子,轻推了当珠一把:“走。” 当珠其实还是不放心,磨磨蹭蹭的下了车,又递过手去扶她,压低了声:“您一会儿可千万……” “当珠,你才多大啊,怎么就这样聒噪啰嗦呢?一路上你交代多少遍了。”魏鸾踩着上马墩下了车,抽回了手,状似无奈的叹气,“小心啰嗦惯了,将来嫁不出去啊。” 第三章:威胁 第3章威胁 魏鸾下了马车,当珠虚扶着她一递一步的上了台阶,要从角门进府去。 只是府内迎出来的奴才,动作却又顿了下,眼珠子一个劲儿的往她们身后瞥过去。 魏鸾又不瞎,把这些人的举止神态尽收眼底,当下站住脚,把手也从当珠的手背上撤了回来,往身后一背,再一转身,便瞧见宋家的轿子,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她们府门口。 宋平章从轿子里钻出来,趁着金芒洒下来,他鬓边的汗珠还依稀可见。 他那顶青灰色的软轿后面,还跟了个小轿,艳红色的顶,四个角还缀了青葱流苏穗子,穗子底下坠了白珊瑚珠,摇摇晃晃打了几个晃儿,才慢慢的停住。 魏鸾翻了翻眼皮,索性也没再挪动。 宋平章带着宋宁一起上台阶,见了她,脸上是说不出的和气。 魏鸾把他的和气听进耳朵里,却并未曾放在心上,稍退两步,还了他一个十分客气:“伯父这会子倒想起问我好不好,我挨了一巴掌,也没见伯父关怀。” 宋平章嘴角一沉,笑就有些僵了:“前两天我还骂了宜儿,她也太没个轻重,便是你们姑娘家聚在一处玩闹,也不能这样失了分寸,什么当玩笑,什么不当……” “您说这只是个玩笑?”魏鸾惊呼出声来,“伯父这话,还是到齐王殿下面前说去吧。” 她真是懒得同宋平章虚与委蛇,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啊? 宋平章却扬声又叫住她:“你父兄不在家,真把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殿下才从京城回来,想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一时只当你们拌了嘴。鸾儿,你是个最懂事的姑娘,总不会也没了分寸,顺着殿下的劲儿吧?” “伯父说这话,我听不懂——” 当珠还站在她身后扯她衣角,那是什么意思,魏鸾再清楚没有的。 宋平章真是脸面都不顾了,不就是怕黎晏动肝火,对他宝贝女儿有什么不利的? 说什么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不就是仗着宋家那点子家底,趁着爹和大哥不在齐州,欺负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吗? 魏鸾眼底的不屑一闪而过,丝毫不加掩饰:“当日也是宋宜下的帖子,请我们去赴的宴,我原说天气热,懒得挪动,她再三的来请——”她稍一顿,指尖儿一斜,又指上了宋宁,“宋宁是知道的。” 说完了,也不等着宋宁说两句,她又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好歹来者是客吧?我们魏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吧?宋宜平素骄矜,目中无人,伯父您自个儿心里没点儿数吗?她当着那么些的客人,动手甩了我一个嘴巴,母亲和二哥就为着我们家和宋家的这点交情,不叫我张扬,让我吃了这个哑巴亏,当天挨了打,当天就从家里搬了出去,在城郊的庄子上,一住可就是五六日过去。” 宋平章叫她说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魏鸾看在眼里,心下是说不出的痛快和舒畅:“也甭打量着我不在城中,就不知道宋宜这些日子耀武扬威的,处处得意,无外乎与人说,我堂堂魏家二姑娘,在她手下吃了明亏也照样不敢讨公道回来。伯父,宋宜干这些事儿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我父亲与大哥早晚办完了外头的事回来的,齐王殿下回京贺太后寿,也是迟早要返回齐州来的?现在出了事,二哥急着派人去叫我回家,替宋宜说情,伯父您也急着登我们家的门,逼着我给宋宜说情,合着全是我的错?合着我这一巴掌,就活该生受了?” 魏鸾的眼眶红了一圈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平章见了,心下便暗道不好。 这丫头何时学了这般伶牙俐齿的本事,竟言辞间说的他都无言以对。 这会子红了眼,若给齐王殿下见了,还不知要以为他们如何欺负了她。 他毕竟是做长辈的,总不能一味的舍出去这张老脸,真欺负威逼个小姑娘,是以宋平章拧着眉同宋宁丢了个眼神,示意她好好劝一劝。 宋宁不是个拎不清的人,这事儿是非对错本就在各人心中,只不过眼下齐王插手,对宋家来说,大为不利而已,要不然她也才不会跟着一起到魏府来。 她上前了三两步,挽上魏鸾的胳膊:“快别委屈了,你不知道,我母亲这两日真没少骂她,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这样挨骂过,一向都是只有我挨骂的份儿。我也知道这个事儿原是我姐姐有错在先,可你瞧,都过去这么些天了,又是咱们姑娘们之间的事儿,真叫殿下插手进来,不是也不好看的吗?” 魏鸾试图往外抽了抽胳膊,古怪的打量宋宁。 她从前以为这张天真的脸下面,果真有着一颗天真烂漫的心,可后来才发现,并不是那样。 宋宁她就躲在暗处,实则是个伪善的人。 魏鸾一阵阵的犯恶心,但眼下生忍着,强压着那股不舒服的劲儿。 她抽了两把没能把胳膊抽出来,便由着宋宁抱着:“又不是我叫殿下伸手管。齐州是殿下的封地,齐州治下的百姓,都是殿下的百姓。谁家闹的不像话,什么人干了出格事儿,难道还有殿下不能插手不能管的吗?” 宋宁也叫她噎了一嗓子,有些没了主意,怯怯的又去看宋平章。 正巧了府里头二总管迎出来,一见了魏鸾,哎哟哟的就疾步过来:“二姑娘回来了怎么不快进门呢?二少爷陪着殿下在正堂等着您呢。”他一面说,一面又虚迎了迎宋平章和宋宁,只是客套话没多说。 魏鸾哦了一声,这才提步进府,又刻意走得快,分明是想把宋平章和宋宁甩在身后。 宋宁本来想跟上的,但她的抗拒太明显,宋宁就犹豫了一下,没再黏上去。 前头二总管引着路,又把声儿压低了好些:“二少爷叫奴才回您一声,可千万别错了主意,另有一宗,您这些日子住在庄子上,想是不知道。城西曹家前两天也来了人,想求娶大姑娘来着,夫人暂且没应允,也没理会这一茬。二少爷说了,其实这曹家也算是良配,不知道二姑娘觉得怎么样,要是也觉得不错,索性也用不着等老爷和大少爷回家,这婚事就能定下来了。” 第四章:到此为止 第4章到此为止 魏鸾的脚步蓦然一顿:“城西曹家?” 二总管一低头,颔首说了个是。 魏鸾隐在袖下的手,指尖便嵌进了手心里。 城西曹家嫡子得二,长子曹修去年丧妻,今年正好出了丧,是该续娶的时候,次子曹满……曹满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浑球! 如果爹和大哥在齐州,打死曹家也不敢上门来求娶大姐。 果然人都是欺软怕硬,外头的人,也更知道章氏不待见他们兄妹几个。 这个继母做得好啊,连外头人戳脊梁骨,章氏都已经浑然不怕了。 这是威胁。 这分明是威胁。 章氏如今当着内宅的家,她们姐妹的婚事,她做主做的名正言顺,而就算父亲有再多的不满和不愿,将来木已成舟,总不可能豁出老脸去悔人家的婚。 魏鸾一口气提上来,就憋在喉咙里,涨红了脸。 当珠忙扶了她一把:“二姑娘……” 她就着当珠的手一紧,再看向二总管时,又成了那个眉开眼笑的魏鸾:“二哥的话,我明白了,也记住了。二总管,魏家的这个总管的差事,你当的真是好啊。” 她这话说的不阴不阳的,把前头引路的二总管吓了一跳,可回头来看,分明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而已。 他定了定心神,说了句谢姑娘赞,就什么都不再说了。 魏鸾把脚步放慢了,捏了捏当珠手心儿:“你别跟着,去大姐房里,可别让她不知轻重的也跑到前头来,这事儿她替我出不了头,你可拦住了她。” 当珠不放心,更不敢走:“那您自己过去吗?” 魏鸾轻搡了她一把:“有黎晏在,我没事,你去你的。” 当珠抿唇犹豫了片刻,可架不住魏鸾再三的催,她便一横心,撒腿跑远了。 …… 魏鸾踩着金芒迈过正堂的门槛时,摇曳出了一地的金光鳞鳞来。 黎晏坐在主位上,手里摇着一把折扇,下头坠着的扇坠子,是块儿老绿的翡翠佩,又配了姜黄的穗子,华贵不可方物。 魏鸾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黎晏去年生日的时候,她送的。那块玉佩是两年前大哥往湖州谈生意,路上买回来送给她的,那姜黄色的穗子,是她一点点请教了大姐,学着打下来的。 那时年纪还小,没有那么重的心意和心思,只是觉得这么配来好看,又是她亲手打出来的心意,配得上他的生辰。 只是没想过,在很多年后,一块玉佩,一根穗子——这些东西,竟成了她与黎晏私相授受,私下勾引的铁证。 黎晏在笑,笑的那样温暖,这让魏鸾霎时间沉下去的一颗心,又感受到了一些生气儿,重又活泛起来。 她莲步轻移,至于堂中,蹲身一礼下去:“数月未见,殿下自京城而归,一切安好否?” 宋宜跪在她脚边儿,恨得上下牙齿在打架,偏她视若无睹,还与黎晏笑谈着。 黎晏摆手:“你快坐着吧,我这一趟什么都好,眼下京中正时兴一种鱼头簪,金的银的青玉的白玉的,各样的我都给你买的有,今儿来为着别的事,明儿个再叫人给你送来。” 魏鸾一面同魏子衍见过礼,一面往魏子衍正对面坐过去。 听了黎晏的话,她又拿帕子掩着唇角笑:“殿下买的那样多,我头小,一回戴一根簪,可戴不过来。” 宋宜的脸就又黑了三分,这不是变着法子嘲笑她头大吗?她最爱的就是往髻上簪三根钗,合着魏鸾怪外抹角的,怎么着都得把她骂进去是吧? 外头宋平章带着宋宁进了门,见黎晏和魏鸾有说有笑的,也不搭理跪着的宋宜,他鬓边的汗珠便越发的多。 他撩了长袍下摆跪下去,端端正正的拜了个大礼:“殿下……” “在宋家你就又跪又拜,求饶的话说了一大车,怎么还要追到魏家来说?”黎晏把视线从魏鸾身上收回来,登时拉下脸来,“宋老爷,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当着魏二少爷的面,好看不好看?” 宋平章抹了一把鬓角:“殿下,小女真的是一时糊涂,姑娘们一处玩闹,失了手,您高抬贵手吧。” “一时玩闹失了手?”黎晏嗤了声,点着扶手阴沉着嗓音,“本王眼下杀了她,也说一时失了手,宋老爷,你觉得好不好?” 宋宜吓坏了,差点儿没身子一软跌下去。 宋宁都替她觉得丢脸,拖着膝往前行两步,在她身边儿稳住她,才没叫她更丢人。 魏子衍看在眼里不落忍,那股子怜惜,全写在了脸上。 他倒也知道自己分量不够,不敢开口,就一个劲儿的朝着魏鸾使眼色。 魏鸾当然是看见了的。 她觉得并不够解气。 宋家两姐妹跪在她魏家的正堂中,凭她一句话,就能处置了宋宜,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不够解恨。 这样的姐妹——这样的姐妹,该身败名裂收场! 况且她今日不能意气用事,还有大姐姐…… 魏鸾深吸了口气,叫了声殿下。 黎晏侧目看过去,眼中又是一片温柔,全不见与宋平章说话时的不耐与狠厉:“你怎么说?” “宋宜本也是无心的,我虽然吃了亏,但她今日被殿下这样提着到我们府上,想是也吓坏了,外面的人知道了,她一样也坏了名声,成了人家的笑柄。”魏鸾缓缓站起身,施施然又一礼,“不是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吗?当日我既忍气吞声不计较,事过便罢,殿下也不要再追究了。” 黎晏神色古怪起来,看看她,又去看魏子衍,嘴角一动,就想说些什么。 魏鸾生怕他说出什么太过难听的话,忙拦了他的话头:“殿下为我出气,我多谢殿下的挂怀与关心,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好不好?” “就到此为止,这么算了?”黎晏像是不确定,反复的又问了她,“挨打的可是你,你可想清楚了,是不是真就这么算了。” 魏鸾抿了抿唇角:“是,我想得很清楚,到此为止,以后也不再追究了。” 第五章:替你驾车 第5章替你驾车 屋外有黄鹂鸟的叫声传进来,是清脆的,悦耳的。 可是黎晏的神色很复杂。 魏鸾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些不敢看了。 她很难想象——这个人远在京师,惦记着齐州,惦记着她,知道她在宋宜手上吃了亏,爹和大哥都不在,没人给她主持这个公道,更没人能替她出这个头,章氏和魏子衍只会欺压她,越发纵着宋宜肆无忌惮的,他应该很揪心,恨不能立时赶回齐州来护着她。 后来太后寿诞过了,他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一入了齐州,便直奔宋家,谁的面子也不看,抓了宋宜就来了他们家,只是为了给她出这口气而已。 但是眼下…… 魏鸾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殿下的心意,我都知道,也不敢忘怀,只是实在不想再追究了。”她一面说着,一面斜着睇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宋宜,“宋大姑娘一向是心高气傲的人,殿下这样拿了她到我们府上,又叫她跪着回话,也足够了。” 黎晏眸色明暗几变,最终是把视线落在了魏子衍的身上。 他眯着眼,把魏家这位二少爷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冷不丁的嗤笑了一声:“子衍啊,你对宋大姑娘,一向还不错?” 魏子衍心头突突的,眼皮也跟着跳,总觉得黎晏那分明是皮笑肉不笑,有些骇人。 这话其实问的不妥,他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坏的是姑娘家的名声。 魏鸾大概明白了黎晏的意思,抿了唇角就叹气,这回毫不掩饰的,重重的叹息声,径直入了黎晏的耳中。 黎晏面色微变,到底是转了话头:“行吧,既然二姑娘都这么说了,本王没什么好追究计较的。”他目光扫过宋平章,“宋老爷,心疼孩子,也该有个度,什么玩笑开得,什么玩笑开不得,孩子小,没分寸,你总该有这个分寸才好,我瞧着,等过些日子,魏老爷和子期回了齐州,你少不得还要登门致歉才行。” 宋平章一抹脑门上的汗,频频点头:“自然是要的,这个自然是要的。” 黎晏好似懒得再与他们多说什么,摆了摆手:“那宋老爷就带孩子回去吧。” 宋平章便忙告礼,又一边谢他的宽容,给了宋宁一个眼神,叫她扶着宋宜起身,父女三人就要往屋外退。 可是宋宜好似有所不甘,走两步顿一下的,凶神恶煞的模样回了头直勾勾的就盯着魏鸾瞪。 然则她到了嘴边的话,叫宋宁一紧她手腕,就全都收了回去。 宋宁低声劝了两句什么话,魏鸾没听真切,反倒是宋宜低呼的那一句——这分明就是你…… 自然了,宋宁心眼子够用,脑子转的也快,就没叫宋宜把一句话说囫囵了。 魏鸾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眼神却有了变化。 果然,宋宜会在百花宴上跟她动手,且动的莫名其妙,这主意不是宋宜自己的,是有人在背后撺掇怂恿。 她原本就怀疑是宋宁,但也只是猜测,今儿个听宋宜这话里的意思,还真是宋宁这小丫头。 说起来,宋宁的心思也够毒的。 这一向嫉妒她,面上却不敢露,趁着她爹和大哥还有黎晏都不在,撺掇着宋宜针对她,反正出了事,也是算在宋宜头上的,到时候,坐收渔利的就是她宋宁。 魏鸾嗤了声,这一声又正好钻入了刚迈出门槛的宋宁的耳朵里。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魏鸾,二人四目相对时,她一怔,旋即挪开了视线。 做贼心虚。 魏鸾眼底的冰渣聚拢,须臾又破碎开,那份寒凉,回流至于她心头,一切,也不过她自己清楚罢了。 黎晏和魏子衍说了些什么话,她没听,也没心思去听。 一直到黎晏反复的叫了她,她才回过神:“什么?” 脱口而出的反问,叫她自己也愣了下,面上闪过尴尬:“方才走了神,殿下说什么?” 黎晏脸上无奈一闪而过:“我是说,刚回来,惦记着白云居的菜,叫人去准备了一桌,二姑娘赏个脸吗?” 魏鸾先去看魏子衍:“二哥?” 魏子衍一脸的五光十色,因为黎晏满是警告的眼神已经丢了过来,他忙摆手:“既是殿下开口请你,你去便是了,殿下又为你的事奔波跑这一趟,你且去吧,也不敢叫殿下破费,合该咱们家请殿下这一桌菜。” 他话音落下,魏鸾眼底的讥讽就倾泻而出:“看二哥说的,殿下难道还缺这一桌菜的银子了吗?” 魏子衍差点儿让口水把自己呛到,猛咳了几下:“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这是咱们府上的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至此黎晏才愈发笃定,魏鸾今天这么轻易的放过宋宜,和魏子衍脱不了干系,不然她也不会顺势挖坑埋汰魏子衍。 他无意与魏子衍多客气什么,也实在是打心眼里看不起魏家这位二少爷,便兀自起了身:“忙了这么半天,本王也饿了,二少爷不必相送。”他起了身一面往外走,路过魏鸾身旁时,把脚步一收,比了个请的手势,“请二姑娘先行。” 魏鸾与他是心照不宣,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施施然站起来,冲着魏子衍行了个平礼,便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去。 因黎晏的不客气,魏子衍连送他出门的机会都没有了,虽然气的牙根痒,但架不住人家是正经八百的王,拿他有什么法子呢?便自己生了一场闷气,再也不提了。 却说那头黎晏与魏鸾一路出了府,魏鸾四下里张望了一番,扭了脸儿去看他:“原本是套了车的,但从庄子上回来,赶车的小厮拉了马去吃草,车也卸了,殿下总不是想叫我徒步走到白云居吧?” 黎晏假模假式的退半步,拱手就与她做了个礼:“自不敢劳动二姑娘。” 他直起腰,顺手一指:“可否入得二姑娘眼?” 魏鸾顺着他指尖儿方向望过去,噗嗤一声就笑了:“你就害我吧,你的车,我敢坐吗?” 她笑的真心实意,黎晏一颗心跌回肚子里,脸上才有了真切的笑意:“一辆车而已,有什么不敢坐的,走,你坐着,我替你驾车。” 第六章:全当为了我 第6章全当为了我 说是黎晏替她驾车,其实根本就用不着他动手。 驾车这样的活计,本就有随行的小厮服侍着,只不过是魏鸾坐在车内,黎晏碍着名声二字,便不好再往车里头钻,只能横坐在车辕上,倒做出了一副驾车的姿态来罢了。 要说起白云居,在齐州也有些年份了。 早在二十年前,白云居这三个字便是齐州百姓耳熟能详的了,只是那时生意做的小,不过临街一间铺面,开门迎来送往的,为着掌柜的手艺好,时间久了,竟也做成了这齐州的第一家。 后来齐州百姓越发富庶起来,白云居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到如今,实实在在是这齐州城中酒楼的第一家。 黎晏的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白云居前,他翻身下车,扬手在车沿上敲了两下:“下车吧?” 魏鸾从车内钻出来,先探出了半个脑袋,四下扫了一圈儿,又十分迅速的踩着上马墩儿跳下了车来。 她动作太快,以至于黎晏本想伸手扶她,都没来得及。 他眼角抽了抽:“你也不怕崴着脚。” “我更怕不该看的人看见,明儿个齐州满城风雨,说我魏鸾不知好歹,竟敢霸了你齐王殿下的马车,叫殿下你横坐在车辕之上,这话呀——”她尾音婉转着扬了一把,“传回了京城去,我有多少脑袋,都不够掉的。” 她从前不会说这样的话,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会怕人看见了说嘴。 黎晏眼神微变了变,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打发人把马车拉远了,领着她进了楼中,又见小二迎上来,他只冷着脸交代了两句,就与她一前一后的上了三楼早预备下的雅间去。 一路上楼,魏鸾一个字都没再说,且十分端着规矩,绝不逾越半分,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连比肩而行都不敢有。 黎晏的心是一个劲儿往下沉,只是面上不显。 一直到二人推了门进屋,黎晏看着她莲步轻移往桌边坐过去,想了想,反手把门给关上了。 魏鸾一扭脸儿,看着紧闭的门,又不免咂舌:“青天白日,倒像是见不得人?” 黎晏眯眼打量她:“怎么什么话都是你说?在楼下从马车跳下来,不怕摔伤了自个儿,就怕别人看见了说嘴。这会儿进了楼中,倒嫌我关门了?” 魏鸾小嘴一撇:“我随口一说,你还上心了。” 黎晏拿脚尖儿踢了踢长袍下摆处,拉了凳子在她对面坐下去,又伸手替她倒了杯茶,往她面前推一推:“你说的话,我一向很上心。”他一面说,一面又翻了个白眼,“我小小的年纪跑到封地,放着京城的泼天富贵不享,你当我是为了什么?” 为的,自然是她。 魏鸾心知肚明,却忍不住叹了声气:“说来也是呢,你是陛下的胞弟,如今却远在齐州,连太后寿诞,都只在京中小住半月便又匆匆返回齐州来,这样其实不好。” 黎晏脸一黑:“有什么不好?我本就只想做个富贵王爷,又不打算学先人,擅权摄政。你打什么马虎眼?说这话,倒像盼着我离了齐州,早日回京城一样。” 别的话都能当是个玩笑,当是他一时心下郁结怄气的,唯独是这擅权摄政四个字—— 魏鸾倒吸口气:“你老说自己小小年纪的,其实你都十六了,一点也不小了。”她歪了头看他,“黎晏,你是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学的哪位先人?又打算如何擅权摄政?这四个字,最不该出自你口,倘或有心的小人听了去,大做文章,你要如何自处?” 她今日很不对劲,黎晏心头越发笃定。 他目光灼灼的打量她,直看的魏鸾浑身发毛。 可是他一直没说话,魏鸾便秀眉紧蹙:“你又不说话,老看我干什么?” “你从前不操心这些,更不会担心这些,”黎晏的声线是温和的,与她说话时,又自带了七分柔情,此时把手心儿一摊,像是耍无赖,“你也说了,我是皇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宗亲之中,本就是我最贵重,难不成我还怕什么人做什么文章了?嘴长在别人脸上,话也只管由着他们去说,说破了天,皇兄也是不信的,我有什么不好自处的。” 他根本就是不以为意。 魏鸾心一沉,语调便也沉重起来:“可这天下最难堵,从来就只有悠悠众口。黎晏,众口铄金的道理,你却忘了吗?陛下知你信你,可时日久了,说的人多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深吸口气,看他嘴角隐动,大概还是想反驳,于是她拦了他的话头:“我知道你要说我瞎操心,整日闲的无事,胡思乱想。这话我也不会总与你说,只是提醒你两句,盼着你能长久的记在心里,永远不要忘了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才好。” 许是她说的太过一本正经了,黎晏竟连反驳都忘记了,或者说,这样的魏鸾令他感到震撼。 她的担忧是为他,操的心也是为他。 生在皇家,好些道理,他早早的就明白,根本用不着她来教。 可是她说了,他心中便很受用。 故而黎晏把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你既提醒我,我长久的铭记于心,肯定不敢忘记就是了。” 他的顺从,叫魏鸾的脸颊浮上了红云。 黎晏看在眼里,也不去打趣她,只怕闹的过了,她要恼。 这话茬说到这里,就此打住才最好不过。 是以黎晏眼珠子转了转,转了话头,有心打岔:“你这次在宋宜手上吃了大亏,我在京城得知消息,真是气的吃不好睡不好,母后的寿辰一过,我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就是想着要好好给你出口气,你是怎么了,这样轻易的就放过她?” 就知道他得问这事儿,不过好在魏鸾心里早有计较,也压根儿没打算瞒他。 不过话都变着法子的说,不然他脾气上来,再把魏子衍给整治一顿,章氏就更要拿大姐姐做筏子。 “我说给你原委,但你不能再生事,全当是为了我,成不成?” 第七章:明艳 第7章明艳 她一直没吃茶,黎晏低头看了看白瓷的茶盏,里头泡开的碧螺春,衬着那白净的颜色,十分的好看。 他拿手碰了碰杯子,眉心微拢了下,旋即挪开茶杯,又抽出只新的,重与她倒了杯茶:“我就说你今天古怪的很,说话吞吞吐吐的,全不似你从前的样子。” 黎晏一面说,一面努了努嘴,方向正是那只茶杯:“你不是最爱吃碧螺春?我特意吩咐他们取的是头春的碧螺春,你反倒一口不吃了。” 魏鸾心下一颤,眼窝却热了。 她只觉得鼻头一酸,差点儿没把泪滚下来。 黎晏就坐在对面,她真是怕他看出端倪,慌忙低下头去。 偏黎晏对她的事,样样留心,更是处处上心,一见她低头,立马察觉出了不对,本想上手去抬她脸的,但到底觉得不大合适,抬了一半的手,讪讪的收了回去:“你到底怎么了?这样子,还是受委屈了啊!” 他想来便觉得气恼:“你委屈的这样子,我提了宋宜登门,你却轻易就算了,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说来却见她肩膀抖了抖,当下一怔,手忙脚乱起来,“你哭了?你别哭啊,你一掉眼泪,我心肠都要揉碎了……欸,你别这样啊……不行,我还得去找宋平章!” 他说着果然要起身,魏鸾抹了把泪,小手一扬,就扯上了他袖口。 她抬头看他,泪眼汪汪的:“我是委屈,但我哭不是因为我受了委屈,不然这些日子,我还不哭死了?” 魏鸾红着眼眶的模样,一下刺痛了黎晏的眼。 他面皮紧绷,抿紧了唇角,倒因她扯着自己袖口,站在那里没再动,只是一直定睛盯着她看:“那你为什么哭?好好的一个人,平白无故就掉泪吗?不是为这个,那是为魏子衍吗?他欺负你了是不是?” 魏鸾先是点头,紧跟着就摇头,拽着他袖口晃了晃:“你坐下,我慢慢与你说。” 黎晏哪里能坐的安稳呢? 他第一次见到魏鸾,还是在京城。 那时候魏家已经做了皇商三年,魏鸾三岁的时候,魏业给她办了个很风光的生辰,宴请了京中权贵高门,自然了,为着他家做了皇商,当年又得了广阳王殿下的赏识,京中那些个高门大户,也都赏这个脸。 他是因为好奇,实则算得上不请自来,谁也没告诉,带了份儿贺礼就登了魏家的门。 三岁的魏鸾,白白胖胖的,但他还记得,那时的魏鸾,眉眼间已可见倾城姿色,见过她的,没有一个不夸她生得漂亮,像极了她的母亲孙氏,活脱一个美人坯子。 而她性子也讨喜,不是那种刻意撒娇来讨人喜欢的讨喜——魏鸾举手投足间,贵气浑然天成,她就是无理取闹,你都生不起来气,这是魏鸾的本事。 后来跟着他贴身服侍的小子总说,那是因为他把魏鸾放在了心尖儿上,自然看她什么样都是好的,是讨喜的,落在外人眼中,可就未必了。 起初他不信,一直到魏鸾九岁那年自京城迁居齐州,而他紧跟着就自请要往齐州封地,那之后,才慢慢地知晓,原来章氏从来就不喜欢她,这齐州城中的闺秀们,真心与她好的,也寥寥无几。 她们都说魏鸾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脾气坏,不好相与,总是眼高于顶的。 他知道的——他知道,那都不是魏鸾。 她像一颗明珠,原本就不该蒙尘。明珠都是灿烂耀眼,光彩照人的,因太耀眼,总会惹人嫉妒才是真。 黎晏的这一生,愿倾尽所有,维护魏鸾的那份明艳。 可是眼下呢? 他不过回了一趟京城,再回齐州,魏鸾简直变了个人一样。 黎晏坐是坐了,可眉头紧锁,再没了半分欢愉神色:“阿鸾,你这样……” 他略合了合眼。 有话不敢直言的魏鸾,实在太叫他难过。 魏鸾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听他话说了一半又兀自收了声,她看了他一眼,把手收了回来,两只手交叠着一处,搓了搓指尖儿:“原本我心里有一口气,也一定要争这口气。宋宜刚打了我的时候,二哥说了一大车的话,话里话外叫我住到庄子上去,说是什么散散心,其实我知道,她就是怕我找宋宜麻烦。” 黎晏面色越发沉下来:“他让你去,你就去?你是个傻子吗?就不晓得抬了我出来吓唬他!” 魏鸾本来心下惘然,听他这么一说,当下破涕为笑,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那我不成狐狸了?” 黎晏因见她笑了,方面色稍霁,脸上的愁云略散开了些:“旁人倒想做狐狸,假借我这老虎的威风呢。” “我不想生事罢了。爹和大哥去湖州了,你又不在,撕破了脸,我也未必讨得着什么好,”她叹了口气,那一声浅叹,又细碎化开,打从黎晏的心头划过,越发令他生出怜爱来。 魏鸾倒没想那么多,自顾自的又说:“我一开始就想着,等你回来,或是爹和大哥先回来,这口气我一定争,受的委屈,也要从宋宜身上讨回来。” 黎晏这回学精了,知道她后头还有话,且这些话,大概就是她今日一反常态的缘由所在,是以他没吱声,只是很坚持的又把茶杯往她面前送了送。 魏鸾噙着笑,举盏细品,想来尊贵如齐王黎晏,再不会做这样伺候人茶水的活计。 她一时又满足的很,先前受的那些气,突然之间,好像也没有那么值得生气与委屈的了。 因心下释然,她语气便轻快了些:“我回府的时候,二哥是让我们家的二总管出门迎的我。你知道的,我们家这位二总管,是母亲娘家的人——”她略拖了拖音,好似颇为无奈,耸了耸肩,又吸了吸鼻子,“二哥说,城西曹家来了人想提亲,但母亲暂且没有理会。反正话里话外就是威胁我,我要是不给宋宜好过,估计母亲立时便会点头同意这门亲事,要把大姐姐嫁到曹家去了。” 第八章:保媒 第8章保媒 黎晏神色微变:“城西……曹家?” 魏鸾点头说是,眼底全是无奈:“你知道他们家的吧?” 知道,当然知道了。 齐州是他的封地,这齐州有头有脸的大户之家,有哪一个是他不清楚的? 他年纪虽然不大,心思却并不单纯。 宫里头长大的孩子,没有哪个真是傻子,尤其他是先帝的嫡子,皇兄又比他年长太多,好些道理,皇兄都没少教给他知道。 可正因为知道曹家,黎晏才气得咬牙切齿:“他们母子倒真是敢!” “有什么不敢的呢?”魏鸾嗤了声,“母亲主内,我们兄妹的婚事,其实都该是她做主的。我爹不在家,她要真的答应了曹家这桩亲,了不起等我爹回来了,吵两嘴,怄一场气,可时间久了,也就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不待见我们兄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爹为着家宅安宁,平时也只是警醒她两句,回护我们多一些。” 这话倒不假,黎晏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和分寸。 章氏毕竟是当家主母,家宅安宁四个字,是最要紧的,魏业不可能为这个就休妻,况且按照章氏那个精明劲儿,要真敢答应了曹家求娶,把魏鸢嫁出去,等魏业回来兴师问罪,她自也有她的说辞,总能挑出好处,说服魏业。 魏业是经商的人,一辈子精明能干,却全是先权衡利弊的。 魏鸢又不似魏鸾这样受他喜爱,婚事草草,他也未必为这个真与章氏撕破脸。 黎晏那口气突然就顺下来:“所以你就为了这个,放过了宋宜的?” 她恩了声:“不然能怎么样呢?” 短短一句话,就那么几个字,却把魏鸾心底的担忧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也不是说有意惹黎晏怜惜,是真觉得没办法。 倘或娘活着,她和大姐姐自然就是一切顺遂,偏偏…… “好在爹和大哥一去两个多月,算日子也快该回来了,这回二哥提起这个事,反倒提醒了我。”她摆弄着衣服下摆处,也不抬头,“等大哥回来了,也该跟他说说大姐姐的婚事,好歹让他在爹面前提一提,也好让爹上心,总不能将来什么都听母亲安排。” 黎晏低声叫她:“要不我帮帮忙?” 魏鸾反倒笑了:“这是我们家内宅的事,你能帮什么忙呀,别添乱了。” 黎晏佯是不悦,把脸板起来:“你既怕你姐姐嫁的不好,又怕你爹不上心儿女婚事,一应交给章氏料理,那还不如我出面,替你姐姐保个媒。我年纪虽然小,毕竟是正经受封的王,要保媒,那也是给了你爹脸面的,到时候你看上了谁家,只管告诉我一声,这不就成了?” 他要不说这个,魏鸾是真没想到的。 眼下他一提,她眼中便是一亮,真正的灿若星辰。 魏鸾一拍脑门儿:“我都气傻了,把这样的好事都给忘记了!” 她喜形于色,把欢喜都写在了脸上,黎晏看来自然高兴:“我瞧着,你倒像是做姐姐的,还要替她操这样的心。”他一面说,一面想了想今儿在魏家的情形,“先前你挨了宋宜的打,你姐姐也没替你出头吧?” 魏鸾生怕他不高兴,再寻她姐姐麻烦,哪怕是看着她的面子,也只怕黎晏心里有了隔阂,将来不上心,于是忙解释了两句:“我姐姐一向都是怯懦温吞的性子,我原也不指望她替我出这个头。不过是当日赴宴,我刚挨了打时,她倒确实厉声严辞呵斥了宋宜。” 她话音落下,果然见他不大高兴,还听着他不屑的呿了声。 魏鸾撇撇嘴:“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她平日里说话都不会大声,更不要说与人急红了脸。你没瞧着我进门的时候,当珠也没跟着吗?那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生怕她到前面来替我说话,再惹恼了母亲和二哥,到时候真把她说给曹家,爹和大哥都不在,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黎晏恍然大悟:“你打发当珠去陪着她了?” 她点点头:“其实是拦着不叫她到前面来的。” 黎晏听来,左右打量她,末了还是无声的笑了:“我就说你反倒像是个做姐姐的,你姐姐真是好福气。” 不,其实是她好福气。 魏鸾面上不说,心里却什么都清楚。 黎晏看来是个很好说话的,一向也和善,对着什么人,都是和颜悦色的,一点不端王爷的架子,可实则他是孤拐性子,不相干的人和事,他懒得管,甚至看都懒得多看一眼,遇上不顺心的,卯足了劲儿变着法子整治你,还能叫你有口难言,只能认栽生受。 要不是为了她,他怎么会去搭理宋平章父女,更不要说登宋家的门。 要不是为了她,他怎么可能大包大揽的说要给姐姐保媒,将来寻了好人家,只管由着她挑。 魏鸾心下感动不已,神色便柔和下来:“黎晏,谢谢你。” 她突如其来的道谢,叫黎晏霎时一怔:“平白无故的,谢我做什么?” 她只是笑,也不明说,其实他心知肚明,不过是明知故问。 黎晏看她后话不说了,也不追问她,只笑着揭过这话茬儿,好似又突然想起她前头的话,欸了一声:“你是不是不大待见你们家那个二总管?” 魏鸾果然黑了脸。 说起陈平,于章氏和魏子衍而言,那真是个再忠心不过的奴才了。 只是对于他们兄弟来说,那就是个刁奴。 魏鸾冷下脸来:“母亲娘家带过来的人,你说我能怎么待见他?” “你从前也没跟我提过,今儿看你这模样,给过你气受啊?” 她摇头:“明着给我气受,他原也是不敢的,就是有时候老是阴阳怪气的,又一味的捧着我二哥。你知道,我们家的大总管,跟着伺候了大半辈子,我娘在世的时候,就是他在,我娘对下人都好,对川叔就更看重,陈平呢,后来仗着母亲当了家,连川叔也不放在眼里的。大哥也警醒过他几次,他也不当回事儿,说白了,他也没把我们兄妹放在眼里就是了。” 第九章:变故 第9章变故 魏鸾话音落下,就觉出不对来了。 黎晏不会平白的问起陈平的事儿,横竖同他是不相干的人。 要说,他八成是想找陈平麻烦,为什么呢? 她心头暖暖的。 从前没在他面前提起过陈平这号人,说实在的,陈平在内宅中再如何的耀武扬威,左右她是主子,他也不敢太过放肆,也说了,明里他还是客客气气的,总不至于什么都要告诉黎晏,连他们家宅内的事情,也要黎晏来替她出什么气。 今次说起来,还是为着魏子衍拿大姐姐的婚事威胁她,偏又是托借了陈平的口,只能算是陈平倒霉。 魏鸾略拢了秀眉:“你问陈平,是想做什么?” 黎晏似笑非笑的,面皮也松动了下来:“我想做什么,你猜不到啊?” 魏鸾脸色一黑,果然她猜准了黎晏的心思。 她撇了撇嘴,却连劝的心思也没有。 黎晏只是看她变了脸,当她不高兴,连声解释:“我不是要插手你们家宅的事,说到底那是魏家的事情,说破了天也轮不到我管,所以你看,你说你姐姐的婚事,我也只敢说由着你挑了人家,我出面来替你保这个媒,好叫你姐姐有个好归处。至于说陈平,他是章氏娘家带来的人,虽说越不过你母亲看重的人,但一向眼高于顶,你不说,我如今也想得到,这样的刁奴,你料理不得,我替你料理了,也不算是插手了你们家宅事吧?” 他越说越是显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她一样。 魏鸾哪里听得了他这样的语气,当下便笑出声来:“说来你是正经的王爷,这样子赔着小心,我可受不住。” …… 自那日黎晏请了魏鸾白云居吃饭,黎晏便隔三差五的就登魏家门,倒也不是找魏鸾的,今儿拉了魏子衍赏名家名画,明儿又是得了什么好的玉雕与他共赏,再不然就是手底下有了什么好的生意门路,说是要介绍给魏子衍,反正魏业和魏子期不在,家里这样的事便是魏子衍说了算的。 魏子衍起初心下难安,他也知道黎晏对魏鸾一向极好,那日要惩治宋宜,黎晏临了了还阴阳怪气的损了他一句。 是以黎晏如今态度大变的亲近他,他惶恐之余,便说与了她母亲章氏知道。 章氏想来,黎晏虽待魏鸾十分不错,可明面儿上又能怎么计较魏家人呢?况且息事宁人,也是为家宅安定,没什么理儿好挑的,她因这样想,便也就交代了魏子衍几句,觉着这是个好机会,要能得了黎晏的青睐有加,从此与黎晏往来密切,还怕在魏业面前得不了脸吗? 聪明了一辈子的章氏,在遇上儿子前途的事情时,到底是糊涂了。 而魏鸾呢? 为着黎晏上门,自少不了总管们在跟前服侍,每每黎晏到魏家,她都借故寻了王川去,总是有事情交代王川替她办。 王川从前就受过孙氏恩惠,孙氏又一直都高看他,他如今能替魏鸾办两件事,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他都是打心眼里高兴的,倒不觉得不能在黎晏面前露脸有什么损失。 既然是魏鸾寻了他去,黎晏面前服侍听使唤,自然就落到了陈平的身上。 这一日黎晏又拿了块满绿的翡翠登门,说是雕刻出自玉雕大家明荔先生之手,也是他得了这么一块水头足又上了念头的老绿翡翠,不愿意糟蹋了,不知托了多少人,才请得明荔先生动刀。 魏子衍见他来,当然亲自出门去迎。 彼时陈平就跟在魏子衍的身后,一脸的笑意:“如今齐王殿下同二少爷走动的勤快,过阵子老爷回家来,见了一定欢喜。” 魏子衍听了心里高兴:“数你机灵,知道说好听话。” “奴才可不是说好听话诓您的,您瞧着这阵子,每每殿下登门,大总管都有事缠身抽不出空,倒也白便宜了奴才不是?”他一面跟着走,一面卑躬屈膝的说,“奴才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能在殿下面前露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魏子衍听来却心下生出些怪异的感觉,回头看了他一眼,到底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儿,便随意的敷衍了一句,脚下仍旧不耽搁,往门外迎出去。 黎晏见了他二人,不动声色的把眉心一跳,眼底的笑意更浓些,魏子衍如果仔细的看了,一定能发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可偏是魏子衍没有这份儿心眼,见了黎晏只晓得一味的讨好,眉开眼笑的陪着说了几句客气又好听的话,便一侧身,迎着黎晏进府去。 说来黎晏是算好的,这些日子他总给陈平好脸色,也叫魏子衍和陈平松懈下来,今儿个他舍出去这么好的老绿翡翠玉佩,总该叫陈平吃大苦头才行了。 是以他与魏子衍落座之后,魏子衍打发了陈平去奉茶上来,黎晏便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说话闲聊,可眼睛一个劲儿往门外看。 不多时跟着黎晏贴身服侍的赵隼进了门,附在黎晏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话,黎晏脸色略变了变。 魏子衍瞧见了,试探着问:“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黎晏便瞪了赵隼一眼:“越发没有规矩。” 他轻斥了这么一句,才转而对上魏子衍:“没事,只是太后派人从京中送了些东西到齐州,底下人冒冒失失的,叫你看笑话了。” 魏子衍哪里敢顺着他的话说,便只说什么太后惦记您,到底您是有福气的贵人一类的。 黎晏听的心下不屑,面上却不露,转了话头:“我带了块儿老绿的翡翠玉雕,正好叫你一起品鉴一番,只是这东西有个妙处,你且等我须臾,我去寻样东西。” 他说着就起了身,魏子衍忙跟着就起身来:“殿下要什么?我叫下人去寻了来便是,怎么好叫殿下自己动手呢?” “你坐着不用管,这样妙的物件,自然是自己动手,才最好了。”黎晏打从他身边过,顺势就在他肩头按了一把,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魏子衍虽说愣了下,却只能驻足站在那里,眼看着黎晏提了步子迈过门槛儿,出了门去。 然则意外的发生,也就在那须臾之间而已—— 黎晏出门的时候,还正回头要与魏子衍说什么话,却突然间他身形晃了下,紧跟着,魏子衍就听见了一声脆响,而黎晏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 第十章:赶出去 第10章赶出去 屋外陈平满脸笑意的捧着托盘,上头是两只缥色小杯,杯上还雕了福寿波纹,看起来就精致的不得了。 他洋洋得意,要入内奉茶的,却没料着黎晏突然从屋中出来,便一时没收住脚,迎头就撞在了黎晏身上。 热茶洒在了黎晏那一身月白长衫上不说,偏那一声脆响,也叫他忍不住低头往地上去看。 一枚满绿的翡翠玉佩,碎裂开来,大块儿的摔碎成了三块儿,另有细碎的小的更不必提。 陈平霎时间脸就白了,扑通一声跪下去:“殿……殿下……饶命……” 他磕磕绊绊,话都不会说了。 屋里魏子衍哪里还坐得住,慌慌张张起了身,又跌跌撞撞的出了门,赶紧上手去扶黎晏,一扭脸儿,果然见他面色阴沉,还有些许的痛苦不舒坦。 是了,那茶虽不至于滚烫,可却是新泡的热茶,温度还是有的,这两杯茶泼到黎晏身上去……这位金贵的殿下,可没受过这个苦。 地上摔碎的玉佩他也瞧见了,知道要坏事,一抬脚把陈平踢翻在地:“混账东西,走路也不长眼,横冲直撞的就往殿下身上扑,你是要活腻了吧!” 赵隼黑着脸从魏子衍手上把黎晏接过来,不动声色的格开了魏子衍:“殿下要不要紧?” 黎晏倒吸口气,嘶了两声,却只摇头:“不妨事,就是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难受的厉害。” 魏子衍一听这话,当即卖乖:“殿下不嫌弃,先到后面去,换一身我的衣裳吧。” 黎晏打心眼里看不上魏子衍,穿他的衣服还不够膈应的,即便是这样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不舒坦,他也宁可受着这份儿不舒服,只要想想是给魏鸾出气的,那股子粘腻好似也就不怎么明显,总好过把魏子衍的衣裳套在身上,要真穿了他的,等回了王府,三大桶的水也洗不去他心底的膈应。 故而黎晏没接这一茬,只是示意赵隼松开手,看着地上已然稀碎的玉佩:“可惜了这玉佩,这老绿的翡翠我才得了没多久,托了多少人,才请得明荔先生动刀开刻,等了这么些天,得了这么一个。” 他一面说,一面沉声叫了句赵隼。 赵隼会意,弯腰下去,把摔碎的玉佩全捡起来,捧在手心里递到黎晏面前去。 黎晏就着他的手,只把还能看的三大块儿挨个的拿在手里看了看,一脸的心疼:“我本是要出来摘几片绿叶,这时节新叶嫩芽,跟着老绿放在一起比,才更显出它的极妙,现在倒好了,什么也不用看了。” 他说着脸就更黑,斜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陈平,侧目看魏子衍:“你们魏家家大业大,早年做皇商,在京城都是有头有脸的,怎么却调教不出个像样的奴才?” 这话说的重,连带着魏家的脸一并打了。 魏子衍额头冒出冷汗,却不敢伸手抹,因脸上挂不住,抬脚就又想踢陈平。 黎晏心底嗤笑,抬手拦了他一把:“你就是打死了他,他今日也已经冲撞了我,这样名贵的玉佩也已经摔了个稀碎,动辄打骂,反倒失了你的身份。” 魏子衍吞了口口水:“殿下说的是……”他讪讪的收回脚,看着黎晏身上的湿衣服,却也不敢再提叫他换自己衣服的事儿,只是干巴巴的赔小心,“这样的刁奴,全凭殿下处置就是了。” “我有什么好处置的?”黎晏想听了个笑话,扬声就反问,“这不是你们家的奴才吗?”他又居高临下的打量陈平,认认真真的回想了一番,临了了啧声咂舌,“好像听别人说过两嘴,你们府上这位二总管,是夫人娘家带来的人——”他拖长了音,一边儿摇头一边儿感慨,“章家也算是大户人家,近几年虽落魄了些,早年间却也是富甲一方的,怎么这奴才却这样冒失,还能跟着夫人一起进了魏家,真是……” 黎晏的后话没再说,魏子衍的脸却已经红透了。 这样的一番话,真是羞煞他。 他心下暗恨这个陈平不争气,今天丢了这么大的人,还实打实的冲撞了黎晏:“殿下大度,不与个奴才置气,我自会回了母亲,这就打发他回老家去,再不许他留在齐州,免得来日殿下走动,见了他要生厌的。” 魏子衍是真不会说话啊——黎晏不免在心下感叹。 无怪魏业对这个儿子不上心,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长子身上,两个儿子都是嫡出,即便是元配发妻的嫡子要比平妻所生的儿子身份更贵重些,可魏业要是把心偏一偏,两个儿子真就没分别。 魏子衍不堪大任,也担不起魏家的这份儿家业,真器重他,早晚得把魏家这点儿家底败光了,外头生意上的交情也要得罪个干净。 “送回老家去?”黎晏拧着眉头,状似不经意的问,“他是章家家生的奴才吗?” 魏子衍说是:“陈平的爹娘原就是在章家服侍了一辈子的,所以当年他才能跟着母亲嫁过来。” 黎晏心里过了几个过,嫁女陪嫁少有陪嫁管事的,但章氏当年是以平妻的身份进的魏家门,据他所知,魏业那时生意上已经小有起色,章家让陈平跟着章氏一起进门,怕是从那时起,就有了别的心思,无外乎欺负孙夫人娘家没人,想着将来把魏家的家业霸在自己手上罢了。 因想明白了这一层,黎晏心里的不痛快就愈发重了。 他喜欢魏鸾,就敬着魏鸾的亲娘,那怕是过世已久,在他心里,地位也是不一样的。 “既是家生奴才,赶回老家,那不就是安安生生的送回章家去吗?”黎晏拍了拍魏子衍的肩膀,“是你们家的奴才,还是请夫人定夺吧,只是依我说,这样不中用的奴才,送回章家,叫他将来丢章家的脸吗?况且这玉佩……”他叹了口气,“杀了他他也赔不起不是?” 魏子衍心头一颤:“殿下身边的东西,没有不名贵的,这样稀罕的物件,寻常人家连见都没见过,我实在是……实在是……” 他又赔不出,又觉得丢面子,更不知道怎么跟黎晏开这个口。 黎晏觉得他这模样真是好笑,倘或魏鸾能看上一看,估计能心情大好。 他摆了摆手:“也没说叫你们家赔给我,横竖也不是你打坏的,我只是说,这样冒失的奴才,留在家里终究是个祸害,不过也是随口一说了,到底家生的情分不一样,夫人许会念着他的好。” 他略一顿,又叫赵隼:“收起来吧,回府上找个精致盒子好好收起来,摔坏了不中用,只是可惜了明荔先生的手艺,别给我扔了。” 第十一章:不近人情 第11章不近人情 章氏得到消息,是在黎晏离开了魏府后不久。 魏子衍提着陈平往章氏院子里去,又叫人跪在院中,不许他进门,显然是气恼极了。 章氏乍然听闻了此事,也是眉心抽动,狠狠地跳了一回。 这么些年,陈平办事算是不错的,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她用起来顺手也放心,总比王川强上百倍。 平日里陈平有些作威作福的事儿,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的人自己总归要护着,没有为外人轻易斥责了自己人的道理,哪怕陈平只是个奴才。 可今儿个不一样…… “齐王真是这样说的吗?”她阴沉着脸,手上握着一串红玛瑙的手串,不停地转着串珠子,一双眼就没离开过魏子衍。 魏子衍频频点头:“殿下倒说让娘处置,毕竟是咱们家的奴才,也说玉佩用不着赔,横竖那样的东西,天下少有……” 章氏不由青筋凸起,她再三的忍,却到底是没能忍住。 玛瑙手串丢在了身侧,她重重的在小案上拍了一把:“糊涂的东西!” 魏子衍吃了一惊:“娘?” 章氏横目过来:“你真是拎不清,到底分不分的清殿下话中轻重?” 他艰难的吞口水,让自己的亲娘这样子责骂,真是难堪至极。 魏子衍知道自己是不成才,也干不了什么大事的,都说他拎不清,其实这一宗,他心里明白得很,不然他今年也十五了,爹却从没带他外出过,凡是有要往外走动的生意,一向都是大哥陪着,哪里轮的上他。 他抿紧了唇角:“娘,我只是觉得,陈平也在咱们家服侍了近二十年,又是外祖家家生的奴才,真要是打发走了,未免太薄情……” “薄情?”章氏冷笑出声来,“齐王有句话说的不错,留着这样的奴才,到什么时候都是祸害。”她眯起眼,面上写满了不悦,“子衍,你仔细想想,齐王特意把摔碎的玉佩收走,当着你的面交代奴才收好了不许丢,前头又说什么这样的奴才如何不中用,他是不插手咱们家的事,也不好处置咱们家的人,可这就是明着告诉你,这个奴才不中用了,必得狠狠的处置他,不然就是得罪了齐王!” 魏子衍眼皮一跳:“没这样要紧的吧……”他也犹豫起来,翻眼皮看上去,“娘,殿下是贵重的人,怎么会跟个奴才过不去呢?” 章氏听他这样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儿子,是她唯一的儿子。 如今她也三十出头的人了,再想有孕,已经十分艰难,大抵她一辈子的指望,就只有这个儿子。 打他小的时候起,她也是悉心教导过的,可偏偏他就是不争气,就是个糊涂蛋,教过多少次的道理,临到事前,他仍旧想不通。 章氏不免气馁。 她也算精明半辈子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想来她又暗恨,直气魏子衍丢了她的人,越发不想瞧见他在眼前,便连连摆手:“横竖说我怎么说,你也听不进去,那就不用再说了。陈平是不是在外头?” 她话音落下,见他重重点头,章氏便又哦了声:“你去吧,叫他收拾了东西立时就走,一针一线都不许带走,照说他服侍了这么些年,我该赏他一笔银子,也好叫他往后好度日,可他偏这样得罪了齐王,齐王发了话,不许不处置,我就一两银子也不能给他。你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打魏家离开,愿意去哪儿都成,甭想着回扬州去,我会修书回扬州,便是他爹娘在你外祖父面前求情,也不顶用。” 魏子衍倒吸口气:“娘!” “不要跟我说什么凉薄不凉薄——”章氏呵斥断他,“事儿是他自己干出来的,素日他洋洋得意,没人辖着他,如今他服侍主子失了手,这样冲撞贵人,凭齐王的尊贵,没杀了他就是他祖上积德。” 魏子衍显然还想说什么,他也气陈平今天的行径,平白的连累魏家的名声,像是他们家不会调教奴才一样。 可是陈平在魏家这么多年,看着他长大的,又再多的不好,也不该这样不近人情的赶他走。 章氏一见他嘴角动,心下一冷,愈发带到了脸上来。 她眼底聚拢了冰渣:“出去!” 这样大动肝火,魏子衍只愣怔犹豫须臾,便告了礼退出去。 他娘是铁了心定了主意的,谁求情都没用,陈平往后的日子……只能靠他自己的本事过了。 …… 这件事情传开的也快,素日里耀武扬威的二总管,灰头土脸的卷铺盖走人,底下的丫头小子无不拍手叫好的。 王川替魏鸾置办了她要的东西回府,正好碰上陈平出府走人,他只淡漠的看了一眼,连一句送别的话都没有,便径直进了府门。 是以魏鸾知道这件事,还是王川给她送东西时,特意告诉的。 彼时魏鸾在魏鸢的房中,姐妹两个挤在一处打络子,她一听王川回这话,就笑了:“真这么灰头土脸的走的啊?” 王川弯了弯腰说是:“进府听底下小子说了两句嘴,说他冲撞得罪了齐王殿下,夫人不敢留他,也没给他什么体面。” 魏鸾笑吟吟的,心情大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往后府里的事情,都只能仰仗川叔你了。” 王川一怔,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又深看了眼前十三岁的小主子一眼,什么都再说,猫着腰退了出去。 等他一出门,魏鸢就一把按在了魏鸾的手腕子上:“是你使的坏?” 魏鸾有些吃惊:“姐姐怎么知道是我?” 魏鸢短叹一声,撒开手:“我性子是温吞怯懦,但我不傻。这些日子你每每拉了川叔替你忙前忙后,殿下几次上门,都只有陈平在跟前服侍。我早就想问你,你到底在折腾些什么,”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各色小物件,“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有多少?还值当叫川叔再特意替你置办吗?” “姐姐真聪明。”她撒娇,去挽魏鸢胳膊,“但这怎么能算是使坏呢?姐姐这样说,那黎晏也是使坏的那一个了,原本就是我们两个合计的,怎么能只算在我的头上?” 第十二章:不怕她知道 第12章不怕她知道 魏鸢脸上的那点柔和,渐次变成了慌张、焦虑,眼底隐隐透着不安。 魏鸾早又重拿了打了个头的络子在手上,又反复的看了:“大哥平日里最爱的是云水蓝,这个孔雀蓝的穗子,果真相配吗?别叫我费工夫打了,他又觉得不搭,一味的不爱佩,不是白叫我……” 她转头笑吟吟的拿着络子比划着问魏鸢,却这时才看见了她姐姐脸上的神情不对。 魏鸾心下一怔:“姐姐?” 魏鸢搭眼看了看她手上的络子,摇着头从她手上抽出来:“我都能想得明白,陈平的事儿少不了你捣鬼,母亲眼下为着刚得罪了齐王焦心,一时顾不上细想,可等她回过头来细想,还能饶了你不成?你怎么越大越没分寸,还撺掇着齐王陪你胡闹!” 她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便是再生气,都是温吞的人。 魏鸾瞧着她是真的急了,一时又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脚底升起,一直蔓延到她心尖,又一下子化开。 她腾出手,正好握上魏鸢的手:“姐姐,母亲不会找我麻烦。” “你说的轻巧了……”魏鸢拧眉看着她,急切毫不掩饰,“陈平服侍了近二十年,打母亲嫁进来,他就跟过来的。鸾儿,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陪嫁?” “可母亲与陈平再亲厚,到底陈平也只是个奴才而已。”魏鸾吸了吸鼻头,“姐姐你也知道的,母亲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就是因为她聪明,我才敢拉上黎晏这样整治陈平。前几日黎晏提了宋宜上门,摆明了是要替我出这口恶气的,可是母亲和二哥又做了什么呢?” 魏鸢面色一沉,呼吸一窒,旋即掩饰过去:“你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是!”魏鸾咬着后槽牙回她,“可我最气不过的,是他们拿姐姐你的婚事大做文章,甚至借此来威胁我。” “可是鸾儿,子衍心里是有宋宜的,你不是不知道。”她一面说,一面止不住的叹气,“到底是你年纪小,不大明白这里头的深浅。宋家在齐州也是有头有脸的,宋宜的出身不算差,他们家又出了举人老爷,子衍既然心里有她,母亲一定早就盘算起来,将来要请了人保这桩媒,叫她嫁进魏家门的。” 魏鸢话到这里顿了顿,细细的打量着魏鸾脸上的表情变化,可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在魏鸾的手背上拍了拍:“保不齐她要做你阿嫂,若真叫齐王殿下闹的不成样子,又是为着你,将来还怎么见面?岂不是连宋家一并得罪了?子衍再想求娶,只怕也很难了。” 果然她会这样想。 魏鸾心下沉了沉。 怕不止她姐姐这么想,那日从庄子一路回家,当珠不也是这么劝她的吗? 她们劝她息事宁人,都是为了魏子衍喜欢宋宜,为着宋宜将来很可能做了魏家的人,伤了情分便不妥。 可是她挨的那一巴掌,又有谁真正放在心上了? 没有的。 除了黎晏,连她姐姐都没真正当回事。 魏鸾不动声色的把手往外抽了抽:“姐姐真的以为,母亲和二哥威胁我劝说黎晏,是为了两家的情分,是为了将来能顺顺当当的求娶宋宜吗?” “你……” 魏鸢只说了一个字,话就叫魏鸾打断了。 她在笑,可是笑不达眼底,那不是真心实意的笑:“他们不过是为了让我脸上难堪而已。宋宜打了我,二哥不替我出头做主,不到宋家去要个说法,一转脸反而让我住到庄子上去——” 魏鸾拖长了音:“姐姐近来不出门吗?这齐州城内风言风语,人家茶余饭后把我当做谈资,只说我不如宋宜尊贵,便是挨了打,也是不敢讨公道的。如今黎晏回了齐州,母亲却这样压着我,仍不许黎晏为我讨公道,你真以为,她是为她儿子考虑的?” 魏鸢脸上的表情一时也凝住了。 若按魏鸾的说辞…… “许是你想多了。”她越发的蹙拢了眉心,“鸾儿,你小小的年纪,怎的心思这样重?” 魏鸾无声的嗤笑:“我心思若不重些,怕哪日折在人家手上,都不自知。我心思若不重些,姐姐你如今怕已经许了城西曹家!” 她的话令魏鸢脸色煞白,更是哑口无言。 其实魏鸾看在眼里,也不舒服,多少又生出不忍来。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就算再怎么不体谅她,她无心伤害姐姐,自然就不该说这么重的话。 魏鸾低了低头,眼眶有些红:“对不住,我不是有心的。” 魏鸢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我明白了,说到底,你也不全是为了你自己,这口气,也是替我争的。” 魏鸾抿平了唇角抬头去看,这回嘴角的弧度,倒是最真心不过扬起来的:“我根本就不怕母亲会找麻烦。她一向待我们兄妹如何,都不怕外头的人指指点点的,照说我该怕她。但姐姐怎么不想想,黎晏一个王爷,变着法子的寻陈平错处,为的不就是让母亲赶陈平出府吗?她吃了亏,损了手上可用的人,还只能忍了,谁叫那是黎晏,是她惹不起的人。” “你是说……”魏鸢搓了搓指尖,“你原就没想瞒着母亲?” “当然了。”魏鸾说的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瞒着她?又为什么要怕她知道?” 她眼角眉梢染上了俏皮与得意:“姐姐再细想想?” 魏鸢一时沉思起来,须臾她眸中一亮:“齐王做这样的事,实则很**份。要说是陈平真无心冲撞倒没什么,偏是他故意找麻烦而来的,这便很不一样。可他明知有**份,为了你,还是心甘情愿的做了。母亲若想通了这一层,自然不会也不敢轻易为难你……横竖齐王如今就在齐州,你有个什么不痛快,他都能知道。” 魏鸢也不再应承这话,只伸了手又去拿那只络子:“那姐姐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孔雀蓝到底搭不搭云水蓝了吧?” 第十三章:章氏的麻烦 第13章章氏的麻烦 其实魏鸾想的是不错,章氏想明白陈平出事的前因后果,就在后半天而已。 人是前半天赶出府的,为这个章氏也生了一场气,毕竟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人,这样丢的还不是她的脸吗?加上魏子衍又在这件事上表现的那样拎不清,就更让她气恼。 等回过了神,醒过味儿来,细想来是她办了糊涂事。 从一开始,她为了让儿子攀上齐王这高枝,竟也忘记好好想想,齐王原是那样抬爱魏鸾的。 齐王提着宋宜上门的那天,不就是又领了魏鸾出府,说是出去吃了顿饭吗? 只怕这丫头把什么都吐露了个干干净净,譬如她挨打后无人为她分辨,反把她赶到了庄子上,再譬如为了不叫齐王惩治宋宜,拿了魏鸢的婚事威胁她……说来说去,陈平倒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不过是那日替他们传了句话,魏鸾又没法子动她或是子衍,才拿了陈平做筏子,好打她的脸罢了。 彼时章氏气恼不已,险些没摔了手边平日最爱的一只海棠红如意瓶。 然则她尚未来得及仔细盘算,如何能不动声色的从魏鸾身上找补回来时,跟着她陪嫁进魏家的沅寿,手上捏着个信封,神色慌张的进了门。 章氏一见她神色匆匆,满眼的戾气稍敛了三分:“怎么慌慌张张的?” 沅寿三两步进了前,蹲了个礼:“赵致派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信,送信的小子是在外头服侍的,不好带进来回话,我打发了他去了。” “老爷出事了?”章氏眼皮一跳,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魏鸾,脱口而出问了一句。 沅寿却摇头,只把信往她手边递了递:“您看过,就什么都明白了。” 章氏狐疑,又一肚子的不放心,打沅寿手上接过信,三两下拆开来,取了内中信纸展开,一双丹凤眼略一压眼皮,视线就落在了信纸上。 ——章氏手边的那只如意瓶,到了是没能逃过一劫。 海棠红颜色极正,钧红的瓷器釉层又肥厚,滋润均匀,当年她陪嫁带来的东西,个个都是上品,为的也不过是压过孙氏一头。 沅寿见碎落了一地的如意瓶,拉平了唇角上前去替她顺着背:“您消消气吧,已然这样子了,您拿这些死物撒气,也不顶用,白作践东西罢了。” “作践?”章氏冷笑一嗓子,“老爷这是在作践我!”她一面说,一面拿手拍在桌上,她手掌下头,就是撂开的那张信纸,“好好的到湖州去谈生意的,打从扬州路过,还要收了个唱曲儿的。沅寿,这么些年,老爷在外头不是没有过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府里的日子照常过,我只当不知罢了,可你再瞧今次算什么?我在家里照顾孩子,主持中馈,他一出门,这么大的家业就要我来支应着——” 章氏越说越是来气,眼眶虽红了,可她一向是个有骨气的,决计不掉下眼泪来,反倒有了三分狠厉:“唱曲儿的姐儿,什么好东西!这样的出身就收了房,居然还有了身子,这是恶心谁呢!” 沅寿听她越说越不成样子,也知道这事儿正经是魏业办的不厚道,多少年的夫妻,夫人扶持了他多少,当年夫人刚嫁进来,章家又帮扶了他多少。 现如今家大业大,在外行走人家也少不了看他脸色了,偶尔在外头胡来也就算了,现在还把个唱曲儿的收在身边儿,还叫怀了孩子,换做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只怕就是孙氏还活着,听了这个,也要大动肝火。 可生气归生气,也不能一口一个作践,一口一个恶心的。 沅寿柔着嗓子叫了声夫人:“老爷再有几日就要回来了,这事儿要说也怨赵致,早就该把消息送回来。刚把人收在身边儿,还好想法子,现在有了孩子……”她见章氏眉目一凛,便低了低头,转了话头,“可是夫人,您是当家主母,老爷收房也好,纳妾也好,您都是魏家的当家主母,生气是一时的,怎么能把什么作践什么恶心挂在嘴边,那不是伤了情分吗?” 章氏略一怔,抬头去看她。 沅寿的眼底有不平,可面上仍旧努力维持着平和。 章氏看明白了。 她一时恹恹的,缄默了许久:“也难为你,知道这时候不能拱火,心里有再多的不平不服,面上都尽量不露,这是为我想——到底是家里带来的人不一样,陈平他……” 自己家里出来的人,最贴心知意,陈平再眼高于顶,也是知道维护她的。 只是如今,可惜了。 沅寿怕她这时候再分心想陈平的事儿,胸中只会更加郁结,忙岔开话题:“夫人,眼下要紧的,是等老爷回家来,那一位,到底该怎么安置。” “安置?”章氏在心里酝酿了一阵子,“要依着我,打发到外头,了不起花些银子给她置办个宅子,她那种出身,当个外室养起来,一辈子吃喝不愁,还有了孩子傍身,也尽够了。” “这……” 沅寿要劝的话没出口呢,章氏就是一摆手:“我生气是一回事,但还没糊涂,不必你来劝我。老爷过扬州就收了她,算算日子,根本就是没多久就有了身子,到现在才正好两个月多一些。照这么看来,那是真喜欢她,我要说把人放外头,不许进府,老爷还不知道要跟我闹成什么样子。” “您能这么想,奴婢再放心不过。”沅寿长出了口气,原就是怕她一时怒气上来,失去了理智,回头真闹得不可开交,吃亏的便还是她。 再者说了,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最好看着呢。 于是沅寿略顿了下,慢吞吞的开口:“左右事情已经这么着了,您气过一场,好歹看开些。把人放到府里,那是在您眼皮子底下,不怕她翻出您的手掌心儿,真搁在外头,奴才说句不中听的,您别不受用——您也说了,老爷爱的什么似的,回头闹的连家都不回,那不是更没脸吗?” 章氏心下陡然一惊:“是了,是你这么个话。我原只想着怕老爷要跟我闹……真是叫气糊涂了……但那个孩子——”她眯了眯眼,简直咬牙切齿的,“真是个麻烦。” 第十四章:回城 第14章回城 自那日章氏得了魏业在外的消息后,便开始忙碌起来。 这魏府上下,除了沅寿外,再无人知晓主母究竟在忙些什么。 魏鸾只眼看着她把内宅靠西一处常年无人居住的跨院收拾了出来,又整日吩咐人添置东西进去。 魏家如今生意大了,宅子置办的是五进的大宅子,显得格外气派些。 只是魏业这些年从未曾纳妾,要说起来,人口真不算多,横竖底下的奴才们各有安置的地方,住不到主子们跟前来,除非是沅寿这样贴身服侍的,余下的,哪有那个福气住进内宅中。 是以魏府中有好些院子都是空着的,且常人无人,连魏鸾她们姊妹玩耍,都未必会走到那些空落落的院子去多看两眼。 今次章氏这样忙前忙后的收拾院子,魏鸾特意叫王川留意过,章氏连当年自己的陪嫁,都添置了好些摆件在西跨院中。 魏鸾好奇,便挑了一日跑到西跨院去看,所见更是惊诧。 西跨院的正屋是三大间的结构,小院儿也够宽敞,一应的厢房、耳房具有,甚至还往后延出了抱夏来。 要说同魏业和章氏住着的上房院,那自然是没得比,可这西跨院收拾出来,正经比她住的清乐院不差什么。 她又进屋瞧,章氏真是花了大手笔,屋中陈设摆件无不精致。 十分名贵的虽少有,但偶得一二添之,便是锦上添花的点睛之笔了,若一味拿了奢华之物堆砌,反倒是埋没了这亮堂的院子。 从西跨院离开的魏鸾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通,章氏费了这么大工夫,为的是什么。 是以她打发当珠去请了王川来细细的问,偏王川也一知半解,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本魏鸾当是章家要来人,哪怕是章氏的什么侄女儿外甥女儿的,便追问了几句,可王川却说应该不会,毕竟他这个大总管,可是一点儿信也没听说。 就在魏鸾这样的疑虑中,西跨院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布置的妥妥当当,之后章氏就派人关了院门,再没打开,也不许人轻易进去,像唯恐谁弄坏了屋中的东西一样。 魏鸾还是觉得出了什么事,但魏鸢劝她且宽心,横竖这家里就这么些人,真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三天五天,总瞒不过三个月五个月的,早晚也会知道。 她仔细品她姐姐的话,便又觉得魏鸢平素话不算多,可要说上一二句,竟是再正经不过的道理。 于是她渐次宽了心,倒也就撂开了西院的这档子事,再没过多的留意。 之后的几日里,她又时常的走动宋家,偏每回去,都只拉了宋宁一处玩闹,眼里全然没有宋宜这么个人。 她弄了这么几次之后,宋宜也就不再往她们跟前凑,只是私下里哭红了眼,与魏子衍编排了魏鸾几句,告了魏鸾一状。 就连黎晏都叫她的举动弄得没了章法,某一日特意找上门,也不与她兜圈子,张口就问宋宁的事儿。 魏鸾有魏鸾的想法和心思,只是明面上与谁都说不得,便只找了借口搪塞过去。 黎晏虽然不大高兴,更怕她见着宋宜心里不受用,可她说的像句句在理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大家都还是住在齐州城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便是一时闹得不愉快,有些伤了情分,也断没有就此再不往来的道理。 宋家又不是只有宋宜一个女儿,不与她走动,时常去找宋宁玩儿,既缓和了两家的关系,也显得魏鸾没那样小肚鸡肠,把一件事记在心里,连带着人家一家子人都不待见。 这样的日子过了约莫又有五六日,魏业和魏子期返回齐州的消息,在第六日清晨,穿进了魏府内宅来。 彼时魏业和魏子期已近城门处,打发了跟前服侍的奴才先行一步,回家来告诉一声。 章氏听闻时,魏鸢和魏鸾姐妹两个正在她房中请安,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魏鸾这时才又想起前阵子西院的忙碌,便特意去看章氏神情。 照说爹回家了,章氏应该是最欢喜的那一个才对,即便是出了她挨打那件事,已然过去了这么久,章氏也断没有为这个仍…… 魏鸾抿唇,扯了扯魏鸢袖口,示意她去瞧章氏那张脸。 魏鸢顺势就望过去一眼,这位继母此时面色颇有些凝重的意味,哪里能见分毫喜悦,分明忧心之余还夹杂着三分恼怒。 她便也不由的皱了眉。 递话进来的奴才还猫着腰站在那里,等着章氏回应一句,可章氏像出了神,压根儿没理他这一茬。 魏鸢清了清嗓子:“爹和大哥大约还要多久到家?” 那奴才低着头,一双眼并不敢四处乱看:“约莫半个时辰,老爷和大少爷也就到府门口了。” 魏鸾便接过来一句知道了,又打发那奴才:“你下去歇着吧,母亲知道了,自然准备着迎爹和大哥呢,这一出门数月有余,可算是平安回来,一家子都欢喜。” 她像有意说这话给章氏听,而章氏也果然抬了眼斜她一回,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打量,轻咳了一回,敛了心神,冠冕堂皇的交代了她与魏鸢几句,也打发了她姐妹两个退出去。 姐妹二人一出了门,从门外的抄手游廊下绕行到后面的抱夏,又一路拐出上房院,魏鸾脚下一顿,别有深意的回头又看上房院一眼:“母亲她有心事呀。” 魏鸢难得的没有反驳她,许久后钝钝的点头:“我们不常在她跟前,可每日请安总是少不了的,这么多年,我很少见她有刚才那样的……”她略顿了顿,“爹回来,她反倒像是不高兴,我竟能从她脸上看出恼怒来。” 是啊,章氏何等老成的一个女人,能叫她们姐妹……不,她也就罢了,连姐姐都能轻易从章氏脸上看出恼怒二字,本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她们面前这样露出来,可见她心思重了,一时无暇顾及她二人尚立于侧未离去,把那点子情绪全都泄露了出来。 魏鸾深吸口气,又幽幽叹气:“也不知道爹和大哥在外头究竟干了什么,怎么会惹得母亲如今这样子了。” 第十五章:华贵马车何人坐 第15章华贵马车何人坐 魏鸢胆子是小些,可心思却是细腻的。 章氏一向不把他们兄妹三个放在心上的,大哥就算在外头干了再出格的事情,她也不会感到愤怒。 凭她那点子心思,只怕大哥越是不像话,她才越是要高兴起来,毕竟大哥失了爹的欢心,往后魏家的家业,可就只能指着魏子衍了,这怕是章氏最愿意见的。 是以她抿唇:“只怕是爹……” 魏鸾略一顿声,怔怔的看她。 然而魏鸢的后话没有再说,只是深看了魏鸾一眼,拉过她的手,攥在手心里紧了紧:“你别多事,等爹和大哥回来,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魏业和魏子琪回家,果然是在大半个时辰后了。 彼时章氏带着孩子们到府门口去迎,先入了魏鸾眼的,却是那辆精致的马车。 魏鸾的眼皮没由来的一跳,下意识就把目光投向了正翻身下马的魏子期身上。 可是魏子期绷着个脸,谁也没有看,三两步往马车方向略靠近些,同奴才们交代了些什么话,便见几个小厮又牵着马车行起来,车轱辘压过路面,骨碌碌的滚动着。 她脚步一动,想下台阶,反倒是身边魏鸢一把按住了她,她侧目看向自己姐姐,魏鸢平视着前方,只不动声色与她摇了一回头。 是了,她方才还特意叮嘱自己,千万别多事来着…… 魏鸾心下一沉,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照魏业往常离家再归的情形,都是先与章氏夫妻两个说上几句好听话,跟着他一转脸,就要来问魏鸾最近乖不乖,好不好,那是宠她,更是打心眼儿里爱极了这个女儿。 可今日却不同以往—— 章氏噙着笑迎上去,一张口提了句西院,魏业却咳嗽一声,分明就是有意打断她的话,跟着连看都不曾看魏鸾一眼:“有什么话进府再说,我正好还有几句话要交代。” 他用了交代二字,章氏便更死死地咬着牙,但也只能收了声不提。 魏业迈过门槛儿径直入府,章氏连面上儿都不再顾着魏子期,连关切两句都没有,紧跟着魏业的脚步而去了。 魏子衍一向与他三兄妹也不亲厚,这会子见他爹娘都不在这儿,他自然不想杵在这里,以免尴尬,故而与魏子期寒暄两句,便也就扭头回府了。 魏鸾至于此时才迈步上前:“大哥,到底出什么事了?那辆马车……” 魏子衍摇头:“咱们也进去再说,我还给你们俩捎了好些东西回来。” 他说完了,只看着魏鸾满脸不情愿的样儿,便轻搡了她一把:“府门口又不是说话的地方,没看着爹都不站在这儿说嘴吗?别怄,给你带的东西多,去你那儿说吧。” 魏鸾心下计较了一番,撇着嘴让开路,示意魏子衍先行,她与魏鸢两个紧跟其后也就是了。 …… 兄妹三个是没有进屋的,魏鸾的清乐园宽敞,小院儿的西侧原本是个跨院儿,为着魏业偏爱她,当初特意叫在西面的墙上又打了个门,跨院儿也一并给了她。 魏鸾打发了服侍的人都退出去,又交代了当珠守在月洞门外,不许人进来,也不许人偷听了他们兄妹说话去。 她实在好奇的厉害,又总觉得这事儿小不了,是以甫一落座,便迫不及待的又问魏子衍:“那不像是你和爹的马车,我瞧着样样都精致,小窗的垂帘外竟还另垂了一层雨果天青,那样难得的东西……”魏鸾一抿嘴,“方寸数金的阮烟罗,就这么拿来套在马车的纱窗外了?” 说起这个,魏子衍也是眸色一暗。 他何尝不知那东西名贵又难得,这一路自湖州回来,那辆马车又多扎眼……便是不识这些东西的,单看着车顶四角吊着的宝珠,也总该觉着华贵的无与伦比。 魏鸢坐在旁边儿,瞧着他脸色也不好看,暗地里那手戳了戳魏鸾,叫她别图着自己嘴上的一时痛快,好歹也看看兄长是个什么面色。 等魏鸾不再说了,她才柔着嗓子问魏子衍:“我们在内宅,也没人告诉我们外面发生的事,大哥,到底是怎么了?” 事情已经出了,他原不想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妹妹们的心,况且又是长辈们自己的事儿,只是他一路劝,爹一路上也不听,叫胡氏坐着这样的马车回了城,打城门进来,不知多少人指指点点。 这趟他陪着爹出门往湖州,母亲又不随行一起,齐州城内谁不知道? 似这种女眷们坐的马车,又不是母亲的,又叫爹这样看重…… 魏子衍长叹一声,便将事情原委,与她二人娓娓道来。 原来当日魏业与魏子衍一行过扬州时,因有些旧友,且有两笔不大不小的生意,就耽搁了些时日。 加之章家本就自扬州发家的,如今章氏既做了当家主母,魏业途径扬州,自也少不了到章家去拜访一番。 如此一来二去,倒生出事端来。 做生意的在外应酬,青楼也是常去的,魏业管孩子们严,魏子衍又是他寄予厚望将来指着继承家业的,是以便不叫他去,自己与朋友们一道,只说是应酬,魏子衍也不好说什么。 可没几天,魏子衍就发觉不对了——从前在家中,魏业也会跟朋友出去有什么所谓的应酬,却绝不似如今这样频繁,且每次回来,都喜笑颜开的,心情大好。 魏子衍留了心,着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魏业这些日子每每与楼里一个唱曲儿的姐儿厮混在一起。 虽然唱曲儿的姐儿是卖艺不卖身,可打从那地方走出来,人家总要说三道四戳脊梁骨。 魏子衍尚纠结着要如何规劝他父亲,魏业却已经把人领了回来,那之后更是日日带在身边,甚至嘱咐魏子衍,若一时见了胡氏,也要客气些端个礼出来。 走到哪里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魏子衍是发妻嫡子,就算是要纳胡氏做妾,胡氏也受不起他一个礼,更何况如今只是说要收了房,连个妾的名分都未曾给了。 他说到这里,连魏鸢都不免心下一沉:“爹也太看重这个胡氏,怎么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呢?” 第十六章:你说怎么办(加更一章) 第16章你说怎么办 魏鸾面沉如水,心说爹是真的糊涂了,胡氏什么出身,什么名分,凭她也受得起大哥一礼了吗? 她突然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章氏忙前忙后的…… “我说前阵子母亲那样忙活,叫人把西院收拾出来,还添置了好些名贵东西进去,原来是为了这个……”魏鸾阴沉着脸,“合着母亲早就得了信?” 魏子衍点头:“我估计是赵致送回来的消息,爹先前可没叫往家里送信儿。” 章氏还真是有本事,哪里都能有她的眼线,好好的一个家,她不想着好好过日子,成天跟谁都是勾心斗角的。 跟他们兄妹之间是这样,连和爹之间竟也是。 那种厌恶愈发浓烈,魏鸾感到一阵反胃,又生忍了下去:“我去西院看过一回,简直比我的清乐院还要气派。母亲倒看得起这个胡氏,给她这么大的脸面。” 魏子衍的表情便有些古怪:“胡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母亲她——凡事都有个未必吧。” 魏鸾与魏鸢姐妹二人对视一回,皆是震惊不已。 这算什么? 不声不响的把人收了房就算了,还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这样子带回家来,将来外面的人知道了,固然笑话章氏,可他们兄妹的名声一样受损。 有这样不着调的爹,能教出什么好样的儿女? 魏鸢果然眉头紧皱:“大哥你跟着爹出门,怎么也不劝一劝他?这样子住进来,以后只怕要生事,再者说,如今是外头一概不知呢,孩子不落地,自己家宅中的事,外人也未必就能知晓,可等孩子落了地,还能瞒得住人家?指不定如何的说三道四,岂不连我们家的名声一概败坏了。” “你这话今日说过,往后就不要再说,尤其别到爹面前去说。”魏子衍斜着看了她一眼,“魏家还是爹说了算的,他不管做什么,也轮不着咱们来置喙。你说的固然都对,可你能说爹错了吗?” 魏鸾呼吸一窒,好像隐隐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姐姐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大姐姐比她大了两岁多,娘当年为了生她难产去世,能教养大姐姐的,也不过两年多而已,再算上怀她的日子,其实也有一年多,而那时的大姐姐,尚不过襁褓婴儿罢了。 所以在她出生后,章氏对她们姐妹都不用心,爹又忙着在外奔波顾不上,所以不管大姐姐也好,或是她也好,几乎是大哥一手带大的。 她与大姐姐是不同的——爹偏爱她,从小就没责罚过她,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她有再大的错处,用不着撒娇,爹都会宽恕。 也许从前大哥就是这样教大姐姐的,分明是正经的道理,却不许她再说,唯恐惹恼了爹。 在他们都还不懂事的时候,为了讨爹的欢心,只能把所谓不该说的话,烂在肚子里。 而时日久了,大姐姐总记着大哥的那些不可说,慢慢的,竟成了如今这怯懦性子,对谁都是这样了。 魏鸾不能说谁对谁错,大哥那些年带着她们姐妹、护着她们姐妹,比谁都不容易。 然而她心里替她姐姐不平,便接过了魏鸢的话:“大哥这话不对,这件事本就是爹做错了,我们是晚辈这不错,可明知爹行差踏错,不想着说出来,劝一劝,反倒眼看着爹越做越错吗?” 魏子衍意外的看她:“你说的倒像是我没劝过。” 魏鸾略一垂眼皮:“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你这样提点大姐姐,委实没必要而已。” 魏鸢拍了拍她手背:“大哥也是为我好,别使性子。” “你如今……”魏子衍心说你如今倒很护着你姐姐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事情已然这样了,连母亲都没法子,她若有法子,必不会收拾出西院,备着接胡氏入府,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咱们兄妹在一处,有些不满,自己说了,自己知道,往后的事,也只能往后再说了。” “这可不成。”魏鸾一横眉,“大哥你也十九了,爹早几年忙里忙外,又想着要教你本事,将来好接管家业,便把你的婚事也耽搁了,难不成明年行过冠礼,还不议亲?大姐姐及笄礼早行过,也正是议亲的好时候,原本咱们家这样的富贵,提亲的人该把门槛都踏破了,可现在好了,爹干出这样……” 这样没脸的事就在她嘴边挂着了,魏子衍眼神一厉瞪过来,吓得她收了回去,转了话头:“不能走一步算一步,难道连你们的好姻缘一并耽误了?” 魏子衍大感意外,幺妹只有十三岁,又是爹千娇万宠着养大的,在他眼里,魏鸾一直都是个无法无天的,更从来都不晓得为旁人着想,天大的事在她眼里也不足挂齿,真是千金难买她乐意,至于别的,她哪里顾着呢? 如今倒像是变了个人,说出这番话,真正让魏子衍觉得魏鸾脱胎换骨了一般。 他有些愣怔,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魏鸾不多做他想,只当他沉默下来,是因她的话正说在点子上。 反倒是魏鸢心头一紧:“那你说怎么办才好?我其实倒没什么,只是大哥他的婚事,万不能轻率了,也不能有丁点儿的纰漏才行啊。” 魏鸾便有些哭笑不得。 大姐姐的心,从来都是向着自家兄妹的,可她被大哥教成了这种性情,又不是个拿主意、有主意的人,纵使心思再细腻,头脑也聪明,可好些事儿,她想不到,也不敢想。 以至于如今出了事,她竟张口问幺妹怎么办才好…… 但魏鸾又不得不心疼。 大姐姐对自己的婚事,是一点也不上心的,在她眼里,哪怕是将来嫁的并不好,夫家门第并不够高,她也都泰然处之,欣然接受。 魏鸾吸了吸鼻子,不敢再看魏鸢,就怕生出更多的感慨再红了眼,在兄姊面前没法子圆过去。 于是她偏了头,只去看魏子衍:“爹把胡氏收房的这件事,章家人知道吗?” 第十七章:办法 第17章办法 魏子衍哭着一张脸:“人是在扬州收的,章家自扬州发家,几十年根基扎在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逃得过他们的眼,更不要说母亲是章家嫡女,扬州城中谁还不知道吗?” 这一桩实在算是风流韵事。 魏业多年无妾,身边连通房丫头都没一个,章氏当年是以平妻身份嫁给魏业的,生下儿子没两年,孙氏就撒手去了,她头上不再压着一个发妻,这些年也算得意。 章家是日渐衰败,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扬州城内谁还不卖章家几分薄面呢?魏业如今又有了能耐,有这样的女婿,更叫章家能在扬州耀武扬威的。 夫妻恩爱,伉俪情深,这就是章家人最说的响嘴的。 如今倒好了,出门一趟做生意,还在扬州收了个那样出身的胡氏。 章家的脸丢尽了,叫魏业活打了一个大嘴巴子,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看章家的笑话。 魏鸾眉心拢一拢,眼中写满了难办二字。 魏子衍看出些端倪来:“你想的法子,总不是还同章家有些关系吧?” 她也不瞒着,横竖出了事是大家商量,有好的自然也会有不对的,就是怕她想的这法子,现如今章家指望不上而已…… 魏鸾有些无措起来:“是有关系,且关系大了去。”她一面说一面做扼腕叹息状,“只是听大哥这样说,估计是难办了。” 她这话说出口,倒把魏子衍和魏鸢的好奇心勾了出来。 魏鸢按在她手背上的手撤回来:“倒是个什么样的法子,你倒说的我十分好奇起来。” “我原想着,议亲这样的事,也不单是大哥和姐姐该为自己考虑而已,二哥也十五了,这年纪也够他议亲的。”她略顿了一回,又只是笑,“大哥早年是要历练,他又不用。母亲最是护孩子的人,只怕早就把眼盯上了宋家,只等着二哥年纪到了,好到宋家去提亲。” 魏子衍尚不知道她挨了宋宜的打,只是听她说起宋家有些阴阳怪气,尤其是说起这亲事,倒有些嘲弄的口吻。 他不由皱了眉:“好好的姑娘家,说起话来怎么阴阳怪气的,叫人听着不舒服,也没得失了你的身份。” 现下出了胡氏的事,处置不妥当,丢的是整个魏家的人,他们是魏家的孩子,名声一起跟着受损。 爹正在兴头上,又有了孩子,再是精打细算的人,如今也顾不上这些了,只有他们兄妹还能聚在一起商量个对策出来。 也正因为如此,魏鸢赶忙岔开了话题,唯恐再在此时扯出宋宜打人的一段事,惹恼了她大哥,届时头脑发昏的,连胡氏的事都一并往后稍了:“偏大哥多心,我就没听出什么阴阳怪气来,要真有,也还是母亲和子衍……”她点到即止,省的魏子期又要骂人,“我又不该多嘴编排长辈,大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便好了。” 魏鸾的神情有些古怪。 她觉得自己很矛盾,或者说,人活着,本就是极其矛盾的。 这须臾之间,她对大姐姐的那点子心疼也好,惋惜也罢,一下子成了疑心和打量。 分明说不在意自己将来婚配如何,眼下却生怕大哥知道她挨打的事。 她是清楚的,知道了这事儿要分心,对胡氏的这件事少不得处置就有失。 她们姐妹在内宅,是姑娘家,不好过分的插手,更不好一味的在爹面前说这样的大道理。 魏家将来是要大哥来继承的,自然他出面最合适不过。 魏鸾深思之余,也觉得自己未免太多心,怎么能连自己的亲姐姐一并怀疑了。 况且这天底下,原本不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吗? 她前世已然经历过,最该看的透彻的。 可……也许就是因她前世感受过,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什么叫做暗箭难防,多心多疑,似乎成了不收她自己控制的事。打从醒过来之后,她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还是该活的坦荡荡,她好歹还有黎晏,用不着什么小心翼翼。 只是被陛下赐下一杯毒酒的记忆太清晰,她临死前黎晏匆匆赶来的悲痛也太真切,以至于重活一世,她仍觉痛楚尚在…… 魏鸾走了神,魏子衍与魏鸢面面相觑:“鸾儿,在想什么?” 她回望过去,噙着笑摇头,那笑容灿烂又和煦,正好似这三月天最温柔的太阳:“我本来想着,还有二哥这一宗在,母亲再不待见胡氏入府,也要为二哥的将来着想。人既是爹在扬州收了房的,最好的法子,是叫章家出面,只说胡氏是他们送到爹身边服侍的,这样也好堵住外头那些人的嘴。” 魏鸢大吃一惊,低呼出声来:“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魏子衍却只是略微的蹙了眉,似乎在思考这法子到底靠谱不靠谱。 “大哥也觉得我说的可行的吧?”他许久不言声,魏鸾也没理会魏鸢,她带着满脸融融的笑意,隔着小桌子想去牵魏子衍的袖口,“大哥,胡氏进了府,其实就瞒不住了。那马车华贵的不像话,一路进程,人家一定议论起来,有心的人打听上几句,说句不好听的,家大业大是非也大,底下那么多的奴才,真一个个的约束的过来吗?一定会有多嘴的,在外头胡说八道,咱们想藏起来的不光彩的那些事,到他们嘴里,全成了炫耀的,大哥常在外走动,总比我清楚这些。” 她说的不错,奴才到底是奴才,不是一家子人,就不为这一大家子考虑,只图了一时嘴上痛快,别人瞧他又觉得他知道得多,便一通吹捧。 他们是高兴得意了,家里头这点子丑事,却都给他们散出去了。 魏子衍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小小的,白嫩的,他愣怔须臾,把她的手打了回去:“只是章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在扬州也丢了脸跌了份儿,爹在人家知道了之后,也未曾登门去赔过礼。如今再想叫章家应承这件事,只怕是很难了。” 她起先不知道的,本来以为爹人情往来做得多,会在人家议论之初就登章家门去好好解释解释,哪怕是面子上做做功夫,这一趟也该走动的。 可未曾想,如今生意做大了,倒也不把章家放在眼里了。 这样一来,可真就僵住了。 魏鸾讪讪的收回手:“那就只能从母亲身上下手,她要是能松了口劝章家那位外祖父,也未必不成。” 第十八章:劝服章氏 第18章劝服章氏 魏鸢怯怯的瞧过魏子衍一回,没料着却让他逮了个正着。 魏子衍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看着她,表情也慢慢古怪了起来:“老是在我面前愈发生怯,先前我斥你,是我不对,兄妹们一处说话呢,我也只是教给你,见着外人再不要说那些,烂在肚子里也别出口,这会子想说什么,还不是由着你说个尽兴吗?” 两个妹妹都是他照顾大的,魏鸾其实还照顾的少了些,她落生爹就很喜欢,越长大就越喜欢,打小爹看顾她就多,他为这个不怕幺妹吃大亏,加之有爹来教导,他的心思,更多的自然就用在了另一个妹妹身上。 是以要说感情深,他看魏鸢才更亲,也更疼她,只是不知何时起,她见着自己,总是比对外人还要胆怯。 为着什么他大概明白,可是经年累月这么过来了,现在再想改了,已然不大可能。 魏鸢叫他说的脸上飞红了一片,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静默了好久才缓过来,再抬头时,脸颊上的红晕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望向魏鸾:“你别看着母亲大张旗鼓的收拾了西院出来,如今知道了,那是给胡氏备着的,可她怎么会有这样大度?” 魏鸾觉得意外,这话实在不像是她会说的。 许是她眼中的惊诧伤到了魏鸢,魏鸢的表情中带了些苦涩:“大哥自己说的,想说什么,由着我尽兴罢了。这也不是我编排母亲,其中缘由,你年纪再小,多少也知道。我只瞧着你先前……” 她陡然一惊,差点儿自己说漏了嘴! 先前魏鸾联合着齐王发落陈平的事儿,十三岁的小姑娘,实则是个有手段的。 她在这个年纪,就已经知道什么人是可以倚仗的,什么人是可以利用的。 固然这样也许不好,可只要不伤天害理,便也无伤大雅,况且齐王自己心甘情愿,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是以魏鸢想着,章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魏鸾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果然魏鸾连连点头,又宽慰她:“我只是觉得,大姐姐从前闷声不响,实在是个温吞好性的人,原来你也留心这些,知道母亲一向并不是十分大度宽容的人。” 魏子衍忍不住扶额。 合着他一句话,倒造就了她两个这样肆无忌惮的背后编排长辈吗? 虽然说的是对的,也不是给章氏身上泼脏水,但他怎么听怎么别扭,偏话还是他亲口说的,又不好板着脸训斥她两个,所以只能闭上嘴,绝不参与她们的编排也就是了。 魏鸢半阖了眼,须臾才又睁开,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太复杂了。 魏鸾一时瞧见,心头咯噔一声。 她突然觉得,其实在漫长的岁月中,大姐姐对章氏积怨已深,而这份怨怼又从来无处发泄,其实到最后,怕是心思都扭曲了。 等魏鸾想再看一看那双眼,以及那样的眼神时,魏鸢已经一切如旧了。 魏鸢松了口气:“你既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脾性,这事儿还想指望母亲吗?”她嘴角嘲弄的弧度扬起来,却不对着魏鸾,更不是冲着魏子衍。 也许魏鸢真的是隐忍惯了,也温和太久了,以至于她分明对章氏不屑一顾,却在嘲弄刚露于人前不多时,便匆匆敛去,就像是她的脸上从未出现过那样的神色一样。 魏鸾觉得她姐姐活的辛苦,这十五年来,可能没有一日是真正松懈下来的。 苦涩蔓上心头,又涌到舌尖上来。 这样的苦说不出口,只能又和着那一点无奈,一起咽下,再喉咙里滚上两滚,用足了力,生吞进了肚子里。 “我知道很难。”魏鸾幽幽吐了口气,“可只能这样。胡氏是扬州人,我们能指望谁呢?”她略一顿,又提起黎晏来,“如果爹是在齐州做这样的事,我可以去找黎晏帮忙,了不起他想了法子,齐州城中那么些人呢,随咱们要说是谁家送来的,只要有他出面,也不怕平息不下去。可是在扬州啊——也不是不能叫他帮忙,但太费工夫了,且真这么干了,才彻底伤了与章家的情分。” 魏子衍是赞同这话的。 倘或此事请了齐王出面相帮,人毕竟是从扬州带回来的,只怕弄到最后,扬州城中的人只会说,魏业如今仗着有了齐王这棵大树,越发觉得好乘凉,再不把章家人放在眼里,连带着章氏这个当家主母,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唱曲儿的姐儿都能明目张胆的收了房,带在身边百般宠爱,为着这么个姐儿,甚至不惜请了齐王殿下出面,还要为她造就个良家出身来。 为着这次的事情,两家已经生了嫌隙,再把最后那点子情分伤了,就真是大大的不值得。 魏子衍跟着魏业历练了这么多年,知道经商的人家最看重的就是人脉二字。 他也不喜欢章氏这个继母,可是章家还有根基在,最好是别伤了两家的和气,好歹名义上章家也是他外祖家,将来保不齐有用的着的地方。 章氏盯着内宅和魏家家业,时常会糊涂,那是为子衍筹谋的。 今后他真继承了家业,章家人可不会再似她这般的糊涂了。 于是他欣慰的看魏鸾:“人家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先前说你真是长大了,眼下看,竟说错了,你倒是脱胎换骨一样,再不是个只晓得胡闹的小姑娘,如今也懂得权衡利弊,知道把目光放长远了。” 他说脱胎换骨,魏鸾没由来打了个哆嗦。 魏鸢忙覆了她覆她手背:“这三月天,你怎么觉得冷了?” 她忙说了声没有:“没觉着冷,就是打了个寒颤,我也想说呢,一会儿请大夫来瞧瞧。我倒也没什么觉得有什么要紧的,估计是天气刚暖喝起来,前些日子我总穿的单薄,不过请个大夫看一看,大家安心。” 她都这样说了,魏鸢和魏子衍也就没再多叮嘱,知道请大夫来瞧就是好的,至少不必他们为她操心了。 魏子衍五指并拢着,在石桌上头轻拍了两下:“我怕只怕,既指望不上章家,也指望不上母亲,可一时再要想别的办法,却是实在想不出……主要还是母亲面前,咱们谁也说不上话罢了,子衍又是个拎不清的,叫他去说,他八成还要想着,咱们抬举胡氏来恶心母亲。这个事情真是难,要怎么着才能劝服母亲松这个口,这事儿也就迎刃而解了。” 第十九章:拱火 第19章拱火 魏鸾把视线定格在魏子期的身上。 他说的这些人,当然一个也靠不住。 在这偌大的魏府中,能够让章氏松口妥协的,从来就只有一人而已——那个人,甚至不是魏子衍。 她定了心神,沉声叫大哥。 魏子期的长叹收住了,不解的看她:“怎么?” “让爹去说。” 魏子期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揉揉耳朵:“你刚才说了句什么?” 魏鸢也惊了一跳呢,好好地说起这个,怎么可能叫爹出面去劝服了章氏呢? 原本章氏心里还不知恨成什么样子,他们都心知肚明的。 刚才在府门口,爹连个好脸色也没有,撇下他们,就同章氏一并进了府,不许任何人跟上去。 说到底,夫妻两个关起门,吵成什么样都不要紧,可旁边儿有孩子看着,一切就变了味儿,拉不下脸面来,早晚闹得不可开交。 爹怕是防着这个呢—— 魏鸢也巍巍长叹:“鸾儿,这怎么可能呢?” 不,这是有可能的,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魏鸾合上眼,想起前世的事,之所以闭上眼,不过怕眼中的恨意泄露出来,没法子在兄姊面前圆过去罢了。 那年章氏送了个人到爹的面前来——一样是出身扬州,年纪轻,长得漂亮,身段也好,她爹娘都是章家家生的奴才。 起初魏鸾也不明白,后来在黎晏跟前说起来,实在是想不通,章氏到了这个年纪,子嗣是再无望了,怎么反倒要放个年轻貌美的在跟前,竟全然不怕爹越发忽略了她。 黎晏到底年长些,见过的也多,彼时一听她这天真话语就笑了。 原来那不过是当家主母惯用的伎俩而已。 爹一向也不是个专情的人,花街柳巷也常来常往,都碍着名声二字没往府中纳过人罢了,章氏早就知道自己栓不住爹,等到过了四十,真正年老色衰,还剩下些什么呢? 她又不是正经的原配发妻,连年少共患难的情谊都没有,比娘还要不如,所以便想了这样的法子,挑了个章家走出来的姑娘,放到了爹的身边来,为的,只是巩固她在魏家的地位,至少那姑娘知根知底,总好过爹将来真的在外头看上了谁,带回家,万一再是个要强性子,不受章氏降服,那才真是要闹的鸡犬不宁。 魏鸾初知胡氏的事,心中免不了惊讶,自然因为这与前世并不同。 章氏挑的人尚没有进门,爹反倒自己从扬州带回来了一个。 她抬手按了按鬓边,觉得有些头疼,但侧目瞧见了兄姊都在看她,想起来正经的事情还没说完,忙就垂下了手:“姐姐这些日子也瞧见了,西院前阵子动静闹得大,我不是说了吗?我去看过一回——”魏鸾顿了下,“西院比我的清乐院,不知奢华多少。” 魏子期眼皮一跳:“母亲真这样费心布置?” 她说是,斩钉截铁的:“大哥,你说母亲是为了什么呢?胡氏那样的出身,换做我,连这府门都不会叫她迈进半步来。有了孩子又怎么样?只想着有了孩子就有了倚仗,凭她那样卑微的出身,也敢望向到魏家这高门中来享一场福,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毕竟是有了骨肉的……”魏鸢轻咬着下唇,声音也弱了好些,“况且听大哥的意思,爹一直都挺喜欢胡氏的。鸾儿,她的出身再卑微,也不是你能够置喙的。咱们是嫡女,跟胡氏八竿子打不着,但你不要犯氮气,回头拿她的出身编排作践她,仔细爹恼了你。” 魏鸾翻了翻眼珠子:“放着这么个人在母亲眼皮底下,我高兴还来不及,只要她不来招惹我,我没事儿编排人家干什么?便是如今左右为难,也是同她无关的,那还不是爹非要把人收了房,又这么招摇的带回家来吗?” 她倒是拎得清,孰是孰非心里有准,不颠倒是非,也不冤枉好人。 魏子期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欣慰,从前真是只觉得幺妹一味胡闹,今日听她一番言谈,倒是比鸢儿更识大体的一个。 “你是觉着,母亲那样精心的布置了西院,说到底,是不想跟爹撕破脸,也不想惹得爹不高兴,”他灼灼望过去,“从赵致送回来的消息,母亲瞧得出来,爹爱极胡氏,很是宠她,这时候逆着爹的意思来,对母亲来说,反而没什么好处?” 魏鸾连连点头,拢了一把袖子:“大哥觉得不是吗?我说了,若换了我,决计不会这样子。其实想一想母亲素日行事和手段,她也不该的。胡氏有了身子,那的确是魏家的骨血,她是当家主母,不能置孩子于不顾,但胡氏不能进门,在外头置办个宅院,魏家又不是花不起这笔钱。她怎么就要让人住进来,还那么费心上下打点呢?” 魏鸢至此也醒过神来,实际上她不大理解魏鸾的话,将来成了婚,自然也是出嫁从夫。 夫主固然会出错,可为妻的也只有从旁劝谏的份儿,哪里有忤逆的道理。 她本想着,章氏今次行事虽与她素日的雷厉风行不同,但章氏未出嫁前也是学了三从四德的,顺从夫主的意愿,没什么不对的。 眼下叫魏鸾这么一提,她隐隐明白,章氏心有不甘,却不得不从。 为了他们兄妹的事情,这些年爹和章氏一直都会有争执,只是爹的心思也一向不在内宅中,生气也是魏鸾去撒娇告状,才会质问到章氏脸上去,章氏入门就是平妻,体面还是要给她,所以虽会起争执,但大多不了了之。 到如今,章氏年纪也确实大了,男人嘛,爱的不过一副皮囊,除非是年少时便一往情深,打心里认定了要携手一生的那一个,不然换了别的任何人,都逃不过皮囊二字。 魏鸢嘴角浮起苦涩,也不知是为了章氏,还是想到了自己的以后:“可明知道母亲心中不满,却不得不为胡氏忙前忙后,现在叫爹去跟她说这事,这不是拱火挑事儿吗?” 第二十章:纳妾 第20章纳妾 有那么一瞬,魏鸾不大想搭理魏鸢。 魏鸢未免把她想的太不堪了,她今日当着大哥和这个姐姐的面儿说了这么多,哪一句像是不懂事胡闹的孩子? 可即便是这样,在魏鸢眼里,她也仍不过是魏家肆意妄为的二姑娘而已吗? 前头她还为姐姐的婚事操了心,现在一转脸,叫当姐姐的这样质疑,换了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是以她索性转过头去,只冲着魏子期而已:“大哥也觉得我是为了拱火,为了叫爹和母亲闹的夫妻离心,为了叫这家宅不宁吗?” 她没有那么糊涂。 如果是前世,她真的只是个不知事的十三岁的小姑娘,遇上这么难得的机会,能给章氏添堵,不要说怂恿爹去说这些了,便是一味抬举胡氏,在爹面前更把胡氏夸上了天,叫爹愈发喜爱胡氏,她都是干得出来的! 那时候太小了,也不知世道险恶这四个字究竟作何解。 她只以为这齐州城中人人高看她,连宋宜那样眼高于顶的人,也得让着她三分,她生来金贵的很,哪怕不是官家贵女,有这万贯的家财,谁都要敬着她。 但那会儿她又怎么会想着,只有魏家在,只有爹在,她才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魏家二姑娘呢! 黎晏再喜欢她也不顶用,没了家里的指望,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到最后,其实连黎晏也护不住她。 魏鸾猛然觉得胸口一痛,前世饮下毒酒的那种痛楚,又回到胸腔中,叫她钻心的疼着。 她略弓腰,拿右手按在胸口。 这一按不打紧,可把魏子期和魏鸢吓坏了。 从前没见她有什么心悸的毛病,好端端的坐着说会儿话,怎么疼出一头的冷汗来。 魏鸢忙扶着她:“鸾儿?是不是不舒服?刚就见你打冷颤,你偏说不打紧,还哄我和大哥是不是?” “不……”魏鸾不愿意承认,也不想叫他们担心。 这不是病,只是如同梦魇一般,纠缠着她,久久不能散去的痛苦而已。 她勉力支撑着,直到浑身的痛楚稍褪,才就着魏鸢的手又坐正起来。 魏子期满脸担忧:“你不要苦熬着,横竖人已经住了进来,也不在乎这一两日工夫,还是先去歇着,请了大夫来看一看,你这样子,可叫我放不下心。” 魏鸾连声说不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吗?大哥别操心这个,真不舒坦,我也不会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现在请大夫进府,少不了惊动了爹。胡氏的事情还正在这股劲儿上没过去,他哪里顾得上我,别折腾了。” 魏子期对她这番说辞显然不满,可待要再开口,却已然是不能。 “大哥,你方才说的不对,怎么不在乎这一两日?”魏鸾已经反问一声打断了他,“我方才说,叫爹去说服母亲,给扬州去家书一封,只说人是从章家挑上来的。齐州和扬州相隔甚远,也不会再有人去找寻,查出胡氏过去的出身,我私下里再找黎晏帮帮忙,好歹派人到扬州去,把从前和胡氏有关的一切都抹去,也就不怕以后有人找上门,拿这个笑话我们家。人黎晏是不能揽到自己身上去,这点事他却还是能够帮忙的。” 是以魏子期就又皱起眉来。 她的计划是周详的,一步接着一步,简直是天衣无缝。 她把什么都算到了,胡氏的出身,将来如果有心人找到扬州去查,真查到了,还不得笑话死他们魏家? 可是鸾儿她…… “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你出什么事了吗?” 他问出口,魏鸾当即心头一颤。 那句脱胎换骨有如魔音,在她耳边反复的响起。 她倒不怕大哥会疑心,除非是他疯了,才会想着眼前这个妹妹死而复生回来。 她怕的,只是大哥觉得她心思重了,又不知这样的心思是与谁学来的。 跟谁……学来的? 宋宁的脸猛地在她脑海中闪过,魏鸾不动声色的眼中一亮,只不过是眼下顾不上,也不好提起宋宁,不然胡氏的事情没办完,她还要再给自己惹麻烦。 横竖大哥已经疑了,将来且有他疑心的时候,她最近只跟宋宁走得最近,连大姐姐都是知道的。 魏鸾定了心神,无辜的摇头:“我能出什么事?” 一旁魏鸢紧捏着的手倏尔松开,也长出了口气,真是怕她这时候还要告状,乱上添乱,好在她今次懂事的很,没有说起宋家的事。 魏鸾就坐在她旁边儿,肩挨着肩呢,一清二楚的把她那点举动尽收眼底,心就更沉下去了。 魏子期总觉得她怪,可真是说不上来哪里怪,她又说什么事也没发生,更叫他摸不着头脑,便是觉得这个妹妹和从前不大一样,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 “那这样,等爹和母亲说完了话,你跟我去找爹……” 魏子期的本意,魏鸾是最得宠的一个孩子,这个话吧,其实他爹听了也未必立时就同意,先前一声不响的收了房,反过头来还要去求章家帮这个忙,他如今给别人脸色看惯了,这样子求人,还是这样的事,就怕抹不开脸面。 所以带上魏鸾,她撒撒娇,权衡利弊的劝一劝,没准儿还好办得多。 可是他话刚说了一半呢,魏鸢噙着笑就阻止了他的后话:“大哥说什么呢,这话只能你去找爹说,我和大姐姐可都去不得。” 她黄鹂样的声音落下去,见魏子期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便抿了抿唇:“大哥怎么糊涂了呢?我和大姐姐是待字闺中的人,哪有到父亲面前,插手父亲内宅事情的?” 魏子期面色一黑:“你这话说的,我难道不是做儿子的?我难道就好插手爹的妻妾之事?” 魏鸾却又摇头:“可你不一样啊,魏家早晚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你不能看着爹为了个胡氏,叫魏家蒙羞——当然了,在爹面前不能说蒙羞,便说不能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就是了。你又不是不叫爹往房里添人,但我的意思是,这话只有你说得,且还要把事情办的更好些,胡氏既是章家挑上来的人,是良家出身,又有了身子,那就该正经纳妾给个名分,将来府里也是按姨娘的例待她,再叫爹请几个亲朋,不必大摆筵席,小小的热闹一回,这是咱们魏家的喜事,大哥你说呢?” 第二十一章:不服管教 第21章不服管教 魏子期一听就明白了。 这丫头不是存着拱火的心提的这法子,她是正经怕家里为此叫人家指指点点,更不想叫爹被人家戳脊梁骨,但她心里实在不喜欢章氏,仍旧憋着劲儿要章氏脸上不好看。 可他心里明白就成了,嘴上不必要再说。 她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心眼,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倘或是魏鸢有这么多成算,他必定以为不好,将来嫁了人,娘家能倚仗的只有他这个哥哥而已,倒不如老实本分一些,端着那份持重,还能叫夫家敬着一些。 是以魏子期只闷声点了头:“也是你说的这么个道理,既然是这样,过会儿我就去寻爹,这事儿只怕还要好好筹谋盘算。不过齐王那里——” 提起黎晏,魏子期莫名的变了脸,在魏鸾肉眼可见的速度中,他面上黑了一大片。 魏鸾迟疑:“大哥?” “你如今还与齐王常来常往的?”别说魏子期黑了脸了,这会子再开口,索性连语气也不大好。 魏鸾这时才稍稍回过神。 其实前世的时候,她也和黎晏走得近,当初在京城,人家总爱玩笑一句,魏家二姑娘与齐王殿下真正是青梅竹马,她也觉得她当得起这四个字,黎晏听了更是开心,外人就更加的奉承他,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大哥了。 后来举家迁回齐州,黎晏巴巴的往封地,明眼人都知道,就是奔着她来的。 可打从那之后,大哥就更不乐意见她与黎晏往来。 倒不是说大哥不喜欢黎晏这个人——黎晏风趣,儒雅,他有着皇族与生俱来的高贵,却又是个最随心所欲的性子,这样的人,称一句君子绝不为过,坦荡又洒脱,夺目耀眼,令人心神向往。 重活一回,魏鸾才真正明白的。 大哥他不喜欢自己和黎晏走动,就是因为黎晏高高在上,太过耀眼,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太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他对谁好,谁就会招人嫉妒,更不要说换了她——黎晏那样真心实意的爱慕她,甘愿为她摘星捧月。 这齐州城中的闺阁女,乃至天下待字闺中的贵女们,谁不想将来走到齐王殿下的身边,不要说为正妃,便是为妾为婢,不也能叫她们挣破了头吗? 方才提起黎晏这一茬,大哥的心思还在胡氏这事儿上,没与她计较。 眼下主意拿定了,他倒一转脸,又想起黎晏来。 魏鸾吞了口口水,有些生了怯,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魏鸢瞧着架势不大对,这会子倒极晓得回护魏鸾,便温和的笑着,柔了嗓音去劝:“大哥怎么这幅脸色?瞧着怪吓人的。鸾儿又不是爱胡闹的,殿下每每来寻她,她难道还能拒人千里之外吗?” 她一面说,一面想起方才魏鸾的那个提议,说到底,这个主意,是二者不可缺一的。 爹既要点了头去辖章氏写家书,另一宗,齐王也要安排人手到扬州去抹平有关胡氏过往的一切,如此才可高枕无忧,安生下来。 可谁在齐王殿下面前有那么大的面子?可着这齐州城内,也只有魏鸾一个,能叫齐王费心思、费工夫的安排人手处置这种事了。 于是她又提了口气:“大哥该不是现在要训斥鸾儿吧?我听了都要不服气的。这主意是鸾儿想出来的,两全其美,再合适没有,大哥点了头,必是赞同我所说。难道来日爹同意了,去劝母亲了,齐王殿下那里,大哥出面去请了殿下相帮吗?” 魏鸢其实口齿很伶俐,素日里也不过是藏锋而已,眼下只有他们兄妹三人,加之先前说章氏的那些话,魏子期也确实没有骂人,她便放开了些:“要我说,就是大哥去求,殿下点了头,那也还是看在鸾儿的面子上。” 魏子期倒吸一口气,差点儿叫噎住。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虎着脸呵了一句,“我为什么不叫她和殿下常来常往的走动,你心里没数吗?” “我心里自然是有数的。”魏鸢倒也不怕,只是眼中的无奈更浓一些,“大哥,殿下一门心思在鸾儿身上呢,你拦得住鸾儿,拦得住齐王吗?” 在魏鸢看来,和齐王走得近并不全是坏处,虽说大哥的担忧是应该的,可本来也不是鸾儿上赶着痴缠,反倒是齐王放不下鸾儿,到这次陈平轻易就被赶出了魏家,她才真切的感受到,所谓皇权,是多么至高无上的一样东西,齐王动动嘴皮子,他们这些人,要生要死,那不就是人家一句话吗? 只是魏子期显然不知这些,也没想过这些,反倒目下为魏鸢一句话脸上,愈发的难看起来。 那头魏鸾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哥自然是拦不住黎晏的了。 魏子期不满的目光立时扫过去,她捂着嘴憋笑:“大哥也有这样吃瘪的时候呀。” 他冷哼一嗓子:“横竖你们现在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们了,我说的话,你们也不肯听,讲什么道理,你们也不愿意往心里去。” 魏鸢摇头说不是:“大哥的话,该听的我们听,该铭记的我们一刻不敢忘,但这个事儿,大哥你骂鸾儿,我替她委屈不平。” 这不还是不服管教吗? 魏子期懒得再跟她辩,说多了是磨嘴皮子,他又不好真的同自己亲妹妹大动肝火的,索性眼不见为净。 他腾地一下子站起身,那瞬间,魏鸢其实瑟缩了下,像是怕他动手似的。 魏子期看在眼里,眸色一暗,旋即恢复如常,再没看她二人,转了身离开了清乐院。 魏鸾的心疼就又涌了上来,想覆上魏鸢的手,可心里为她先前的说辞还是有些隔阂,就顿住了手上动作,只是叫她:“姐姐既害怕,还要替我分辨,下次别这样了。” 魏鸢自己也是苦笑:“都过去两年了,大哥也哄了我好久,从那回之后,连骂我难听的话都几乎没有一句。可是他黑着脸,那样子一下子站起来……我还是会生怕……算了,不说这个,倒是你,要我说,也不要听大哥这么说你,和齐王走得近,本不是你有心,况且他对你好,于你而言是个好事,你和我不一样,自己该把握的,还是得自己牢牢地握住,知道吗?” 第二十二章:不欢而散 第22章不欢而散 魏业和章氏到底是闹了个不欢而散的。 本来章氏收拾出来西院,心里已经带着火了,今日一见那胡氏坐的马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况且在他看来,本就是魏业做了没脸的事,却当着孩子和奴才们的面,黑着脸拉了自己进府。 一去数月,才回家,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她。 她是当家主母,又不是没名没分的侍妾,这叫章氏怒火中烧。 偏魏业一进了屋中,满口只与她说胡氏如何,说胡氏肚子里的孩子如何,章氏越听越是闹,先前劝自己无论如何压制着火气,不能同魏业发脾气,现下哪里还忍得住? 这几年小吵小闹的过来,魏业也习惯了,只是章氏撒泼起来的样子,他真是从未见识过,也真正叫吓了一跳。 等那种震惊过后,余下的便只有满腔的恼怒而已了。 夫妻两个关起门来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之后也只有近身服侍的人,才能从主子的面色上看出些端倪来。 魏子期也是在迈进了魏业书房,见他虽手执狼毫,笔下却毫无章法,再仔细端详他面色时,大约猜出他与章氏闹了脾气了。 他有些不知道还应不应该开口,其实这算是为父亲分忧,而且他来的路上也想了,顾全的其实也有章氏的颜面,就是不知道鸾儿在想这主意时,有没有想到这一层,若她想到了,那才是叫他刮目相看。 只是眼下爹摆明了心里不痛快,最好的就是暂时别跟他再提胡氏的事情,可他来都来了…… 魏业真是心不在焉的,见了儿子进门,索性把手中狼毫往菱花笔格上一放:“什么事?” 魏子期犹豫了片刻,到底选择了开门见山:“我见爹脸色不好,是和母亲拌嘴了吗?” 魏业表情显得有些古怪:“我一时也顾不上,你妹妹们都还好吗?” 不答反问,倒像是真不愿在孩子们面前提起这茬了。 魏子期心中升起些无奈,看来这事儿想拐弯抹角的开口是不能够了,他已然这样直白,就盼着他爹能回应上一句,他也好说下头的话,偏他爹连这一句也不应。 他回了句还好,索性直接了当的回了:“我来找爹,是为了姨娘的事。” 他本不该称胡氏做姨娘,没名没分的一个人,住进了府里,也担不起这两个字,只是魏子期并不打算在这样的小事上触怒魏业,这会子胡氏是心头肉,谁也碰不得惹不得,按着魏鸾的意思,早晚胡氏也得是魏家的胡姨娘。 魏业一听他提起胡氏来,果然眉头紧皱着:“你是做晚辈的,这些与你有什么相干?还有没有别的事?” 这就是要打发人了。 魏子期一听,眼皮突突的跳:“爹,我虽是晚辈,可也是魏家的嫡长子。您不要急着赶我出去,好歹也听我把话说完了,我来找您是有再正经不过的事,不然也不敢随意提起姨娘来了。” 他心里并不安定,是因为魏业一直没说话,反而把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两道眼神带着炙热的温度,像是要把他看穿了一样。 父子两个谁也没先开口,僵持了约有一炷香,魏业的视线从他身上挪开:“那你说吧。” 到底这个是嫡长,他说有在正经不过的事,魏业便愿意耐着性子听,况且这个儿子一向不招惹麻烦,是个再稳当不过的。 魏子期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重又放回了肚子里去。 他大概其的把魏鸾说的那些,先与魏业说了一半,无非是胡氏的出身如何不好,扬州又是章家的地界儿,到底传出去不好听,平白叫人家笑话魏家一类的话。 只是他又不敢把话说的十分重,怕惹得魏业恼羞成怒。 就这样斟酌又掂量的,原本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事儿,他愣是洋洋洒洒的解释了一大通。 魏业到如今这年纪,经历过的原也太多,魏子期那点子心思他几乎一下就看穿了,只是儿子尚且有心遮掩,他更不会自己贸然去揭开。 其实孩子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是他自得了胡氏,一颗心就全在胡氏身上,外头生意虽没耽误,然而别的事,他却一概撂开了手,是以哪里还顾得上回齐州之后的这些事。 今日回家,本来他想着,胡氏的事是该好好和章氏说一说,毕竟是正妻,闹的太没脸也不像话,何况他也是指望着章氏替他兜住这个事,只是没想到…… 想起章氏撒泼的情形,魏业的脸就又黑了黑。 魏子期细细的端详着,只以为他为这番话不高兴,忙叫了声爹:“我真不是编排姨娘,只是眼下人住了进来,要说没名没分的,将来再给人家拿住了这出身大做文章——”他拉平了唇角,“爹,我和子衍还有鸢儿,可前后脚的都到了议亲的时候了。” 魏业一怔,绝没想到他提起亲事来,那愁绪散去三分,面色竟也有了和缓:“为着历练你,耽误了你几年,你这是急着成家了?” 魏子期眼皮一垂:“爹。” 他咬重了话音叫魏业,魏业便没再多打趣:“我也不是为了胡氏就真的昏了头,你担心的这些,我明白,也听得进去。你这么来寻我,是有了主意才过来的吧?” 他说是,连带着两个妹妹也带上了。 魏家本来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没有把着姑娘们非要只凭才气的,魏鸾现在这年岁就很有成算,于魏子期而言,正该叫他爹知道,这个女儿,将来说不得是个能成事的人,至于魏鸢嘛,那是为着魏业一向对她淡淡的,她平日里虽是那样一副怯懦又古板的样,私下里与兄妹在一起,活泛些,这没什么不妥之处。 于是魏子期定了定心神:“我是才从鸾儿的清乐院出来,就一路来找爹的。这事儿我跟鸢儿还有鸾儿商量过,该由爹出面,去劝一劝母亲,叫母亲往扬州去家书一封,请章家出面,只说胡姨娘是他们家送到爹身边来的,至于姨娘的出身,鸾儿应下来,回头去请了齐王帮忙,派几个人到扬州去,做些手脚,将来也就不怕人到扬州去瞎找寻了。” 第二十三章:事发 第23章事发 屋外一声惊雷轰隆砸下来,魏子期心头跟着颤了两颤,倒是魏业坐得住,丝毫不为所动。 变了天,刮风下雨的,这样的惊雷,雨一定是瓢泼大雨,风也一定是猛烈疾风,好好的天,说变就变了。 老人们常说春雨贵如油,三月底少见这么大的雨。 魏子期有些站不住了,频频的扭头往门口方向看:“爹,这么大的雷声……” “这么大的雷声,我听着都觉得瘆的慌,你母亲也该到西院去看看胡氏,她到底刚安置下来,还不知道住的惯不惯,怀着孩子,再叫吓住了。”魏业顺势把他的话接过来,“子期,这主意是你想的,还是你妹妹们想的?” “是我。”魏子期几乎脱口而出,“只是实在没个可以商量的人,一路上都惦记着这件事,回了家您和母亲有话说,子衍一向自己一个人,我出门久了,也想她们,才去了清乐院,又说起这事儿,就正好问问她们两个。” “鸢儿和鸾儿都觉得好?”魏业他既没有同意的意思,也没有不同意的意思,就这么吊着、问着,反倒字字句句都是和两个女儿有关的。 魏子期顺着他的话只点头:“说要去请了齐王帮忙这一宗,还是鸾儿自个儿说的。我原是想,该请了什么人出面,好了了这后怕,只是从不敢想齐王殿下,还是顺嘴提了一句,她倒想起齐王来。” “哦,齐王……”魏业摩挲着下巴,念叨了两句,“齐王的确是个不错的。” 魏子期眉心一动,不错的?今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到爹嘴里,就只有这三个字吗? 对着一个王品头论足,这其实大不敬。 他有心劝两句的,可魏业好似刚才什么也没说过,再望过来时,眼底是一派清明:“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魏子期愣了,是彻底的愣了。 他闪了闪眼光:“爹,我原本还想着,怕要苦劝您。” 魏业却笑了:“觉得爹拉不下这张脸去求章家?” 魏子期尴尬的陪了个笑,却不言声,反正叫他爹说中了,不言声就等同是默认了。 “你呀——” 当爹的把音调拖的极长,可是却没有了后话。 魏业把所有的期许都放在了长子身上,可他也知道,从孙氏过世之后,章氏做了当家主母,膝下又有魏子衍,魏子期的年纪要长一些,心思也就重一些,平日里想的多,大约是怕将来魏子衍夺了原本属于他的,所以他很小的时候,父子两个在一处,不是那么的亲密无间,反倒显得别扭,是他一味的忸怩拘束,也是魏业自己不知道怎么亲近孩子。 一直到魏子期真正大了、懂事了,那时候已经能跟着魏业四处走动,父子间才好了许多。 然而魏业清楚,如今长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顾忌,是以在他面前,有好多时候,还是带着三分小心。 念及此,魏业不免无奈长叹:“你是我的嫡长子,你娘与我是年少结发。子期,其实你说的都对的,便是不为着我自己,也不为着魏家的名声,单说你和鸾儿她们将来的婚事,我也不能叫人家戳我的脊梁骨。”他说着又失笑,“上梁不正下梁歪,是这么句话吧?” 他是打趣的,魏子期也噗嗤笑出声来:“果然我们年纪小,眼皮浅,就是能想到的,也没有爹的心胸,倒把爹想的狭隘了。” 这并不是把谁想的狭隘了而已,不过是内宅中没有了亲娘为他们做主,总归是少了个倚靠。 魏业深吸了口气,正打算打发了魏子期忙去,也好整理了心绪,重回章氏那里去。 却不料着王川在外头敲了门,恭恭敬敬的喊老爷。 这是心腹,魏业用了多少年,多少秘密他知道,多少事情是他经的手,是以魏业喊了声进,几乎不假思索的。 王川进了门,却瞧见了魏子期也在,便怔了下。 这细微的举动没逃过魏业和魏子期的眼,可魏子期此时却“不识趣”起来,他仍立在那里,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魏业抿平了唇角想了想:“怎么了吗?” 他既问了,那就是不打算叫魏子期先去,王川只犹豫须臾而已:“您和大少爷离开家这些日子,家里头出了几件事,别的都不打紧,只有一样事关二姑娘。您前脚进门,奴才想着还有些事要安排吩咐,算了算时候,这会儿也尽够安置了,才敢过来找您。” 魏业一听事关魏鸾,当下便面色一沉:“鸾儿怎么了?”他一面说,一面又侧目去看魏子期,“你是从清乐院来的,鸾儿就没跟你说什么?” 魏子期也茫然发懵呢,刚才在清乐院,她两个可什么也没说啊。 王川几不可闻的叹息:“二姑娘是惦记着老爷和大少爷舟车劳顿,回了家还有操不完的心,只怕是不会再开口提这茬了。” 他越说,魏业听的就越是心惊。 那是做掌上明珠一样骄纵着长大的嫡女,从前在京城尚不曾收敛,何况如今回到了齐州,怎么有事却不说了呢? 魏业没说话,只是拿眼神示意王川快些细细的讲来。 王川也不是添油加醋的,就是把当初宋宜打了人,可章氏不追究,反倒把魏鸾送到了庄子上去小住,一直到黎晏回来,提了宋宜上门,魏子衍才赶紧派人到庄子上把她接了回来云云,关于后头陈平那档子事,他心里有个疑影儿,却绝口不提,只说是黎晏气不过,觉着章氏和魏子衍处置的偏颇,是小瞧魏鸾,可他不好拿这府里的主子撒气给魏鸾出头,就找了借口打发了陈平,好歹那是章氏娘家带来的心腹,也算是给了个教训。 那头魏业听完早面色铁青,霎时拍案而起:“我一不在家,他们是要反了天了!” 他黑着脸,提了步子就从黑漆木的桌案后闪身绕了出来。 魏子期惊的回了神,忙在他身前一挡:“爹要去哪里?” 魏业眼中闪过阴鸷:“你妹妹平白挨了打,你母亲不到宋家要个说法,反倒屈着你妹妹,你说我去哪里?” 第二十四章:好处 第24章好处 魏子期有些不满王川的做法。 胡氏跟着回家,王川如今也知道了,这府里上上下下,为这个只怕不得安宁。 这种时候,还要把鸾儿挨打的事情说给主子们知道……诚然,王川或许是好心,也是做奴才的本分。 听闻此事,他也是恼怒的,宋家欺人太甚,而章氏和魏子衍,更是有恃无恐的过分! 但要计较也好,要理论也罢,现下都不是时候。 爹刚点了头,愿意去好好劝劝章氏,说服她写家书回扬州,现在把鸾儿的事一说,这火气又拱了上来,怎么可能好好说?只怕见着面,就先想起鸾儿是怎么满腹委屈的搬到庄子去住了几日了。 他勉力稳住魏业,虽然自己也是黑着脸,可却耐着性子还要安抚他爹:“爹,你没听川叔说吗?齐王来过府上,也变着法子的给了母亲教训。这些年,陈平在府里耀武扬威的,不过仗着是母亲娘家带来的人而已,这样打母亲的脸,齐王其实治的已经很重了。” “重?这就算是重了?”魏业哪里听得进去这个,“我倒觉得王川说得对,殿下不过碍着面子,到底不好处置府中的主子们,这是留了后手,等着我回家来料理呢!” 他用了料理两个字,魏子期眼皮一跳,暗道不好。 果然那里魏业闪身想要绕过他,他这时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抬手就扣住了魏业一条胳膊:“爹,您好歹消消气。鸾儿挨了打,还要咽下这口气,我听了也恼怒,可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母亲已经打发了陈平离开,跌了面儿,您今日回家,带回一个胡姨娘,紧跟着就再为鸾儿的事情同母亲大闹起来——” 他一顿,把后话咬重三分:“母亲是当家主母,您再落她脸面,将来她还如何持中馈,又要怎么在外走动呢?” 他真不是有意替章氏开脱,无非是怕魏业在气头上,真的不管不顾,闹得不可开交,那是给外人看笑话,自然了,他说的也是有理的。 章氏还要在外走动,谁家的夫人设个宴,她还是要去赴宴的,难道将来叫人家说起,魏家我主母是这样不堪的? 魏子期把一番话说完,见魏业站住了脚,那份儿要从他手上挣出去的劲儿也小了些,便想着趁热打铁,忙又劝两句:“母亲若说当初叫鸾儿去庄子上,也是怕她一时想不开,和宋家大姑娘撕破脸,伤了咱们和宋家的情分,回头生意还做不做呢?咱们家是经商的人家,人情往来都不是一日促就的,多少年交下来的朋友和人脉,总不能看着鸾儿胡闹,就这么折进去。爹,您又打算怎么说?” “我……”魏业提了一口气,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魏鸾是他最喜欢的女儿这不错,可魏家的生意,才是最要紧的。 宋家在齐州根基也深,当初是做茶叶的生意起的家,后来做大了,便什么都涉及些,最早有生意往来,也是为着香料生意。 魏业这几年几乎走遍了大梁境内,可实际上香料的生意就是那么回事,他早有了打算,要发展魏家的茶叶和瓷器生意,可既然要做茶叶的生意,那就不好把宋家给得罪了。 这不是谁比谁底气硬的事儿,人家说和气生财,做生意的,最忌讳的就是四处树敌。 是以魏子期这样子劝他,他一下就冷静了大半。 是,现在去寻了章氏责骂,然后呢?责骂了这个正室,就铁定要到宋家去跟宋平章讨个说法了。 可是案王川所说,黎晏那天是提着宋宜上门的,叫左右把个闺秀叉着进的门,这名声可坏透了,也是活打了宋平章的脸。 魏业一时犯了难:“你妹妹受欺负,你反倒冷静的下来了?” “我不是冷静的下来,彼时若我在齐州,一定不会给宋家好果子吃。”魏子期眸色一暗,却只是须臾,便恢复如常,“可是爹,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再找宋家理论,那都成了翻旧账。难道咱们家就都是些小肚鸡肠的?况且胡姨娘的事……” 他顿了声扭脸儿去看王川。 从前没防过王川什么,毕竟娘活着的时候,也很高看王川,且他们兄妹长大的这些年,明里暗里王川都没少护着。 只是今日,魏子期莫名就是不想叫王川听见有关于胡氏的任何事情和谋算。 王川这会儿倒识趣儿起来,猫着腰告了礼,又见魏业没拦着有别的吩咐,便退出了书房外。 魏业拧眉:“你防着王川干什么?” “不是防着川叔,就是觉得他今天怪得很。”魏子期摸了摸鼻尖儿,“明知道胡姨娘进了府,家里只怕有的闹,偏这时候告诉咱们鸾儿的事……” 魏业没他想的那样多,实在也是因为王川跟了他太多年了,真正是知根知底的人。 故而他反劝了魏子期两句:“你还是年轻,遇上什么事儿都想的多,其实这样也好,凡事多留三分小心,总不容易出错,就是身边的人,不要这样疑神疑鬼的。人家说疑心生暗鬼,日子久了,没有的也成了有的,原本是忠心耿耿的人,倒叫你生生给推出去了。” 魏子期愣了下,也不反驳:“我记住了。” 他受教,魏业便很满意:“你是不是还想跟我说,胡氏的事还指着你母亲,我再为了鸾儿的事情去责骂她,这封家书只怕她是不会写了?” 魏子期也不好明着就点头,反倒像是编排章氏,他犹豫了下:“其实也说不得母亲开明大度。只是爹,把母亲的心寒透了,对您,对这个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回轮到魏业愣住了。 他一向知道,大儿子连带着两个女儿,都是不喜欢章氏的,他们是相看两生厌,谁都看不上谁,多少年都是貌合神离,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罢了,不然这次他带着孩子出去办事,章氏也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了。 但听大儿子这会儿说的话,倒真像是帮着章氏的。 第二十五章:失望透顶 第25章失望透顶 说经商的人家,利益为最重,一点不错,魏子期几句劝,还真就把魏业的火气给劝住了。 只是魏子期不知道的是,魏业打从书房往上房回的这一路上,又想了些别的主意来,不过再没同孩子们说起过而已。 章氏见他又回来,脸色仍旧不好看,连迎都没有迎上半步。 魏业看在眼里,心下越发的不舒坦,就没再往前,始终同她保持着距离。 沅寿心里着急,不动声色的扯了扯章氏的衣裳。 她这才略抬了抬眼皮:“老爷是负气而去的,这会子回来,是没撒完这口气吗?” 沅寿一听这话立时想扶额,这倔强的性子,真是半分也不如从前孙夫人……当年魏业看上的多半还是章家能帮扶他,之后才有那么丁点儿欣赏夫人这样的性子,刚硬的,与寻常女子皆不同的。 可是日子久了,本事也大了,就不再待见这样的夫人,更不会喜欢夫人这样的性子。 她是做奴婢的,私下里能劝,但现在总归没法子开口说什么。 魏业斜眼扫过她:“沅寿,你先出去。” 沅寿心下一沉,得,只怕一言不合又要吵起来,可魏业发了话,她不能杵在这里不动,不然叫他觉得,夫人打娘家带来的人,一个比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连他的也不听,先有一个陈平得罪齐王,后有一个她连这个家主也不放在眼里…… 沅寿朝着二人各自做礼,轻手轻脚的退到了屋外去。 章氏连看都没再看魏业:“老爷果然还要跟我吵?” “是我要跟你吵吗?”魏业横眉冷目的,“从我进门,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那老爷还想听什么?”她其实不是不会服软,给胡氏收拾了西院,那就已经是放低姿态了。 只是章氏没想到的是,魏业回了家来,没有半句安慰,却与她大吵一架。 她还要怎么做?又还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不由红了眼眶。 到底是个女人家,性子再强,心也是柔软的。 魏业一见她红了眼,也是一怔,语气再没先前那样硬:“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胡氏现在有了身孕,我叫你多看顾她一些,好好照顾她这一胎,难道是过分的?你是当家主母,自然没有人能越过你,可你既然是主母,胡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 他分明就不是这样说的,更不是这个意思。 章氏还不至于糊涂到听不出好赖话。 他那样的交代,分明是怕她暗害了胡氏肚子里那一个。 可眼下他语气柔和下来,两个人是夫妻,又不是宿敌,说个话也要剑拔弩张,实在太没意思,更伤情分。 章氏吸了吸鼻子,反手抹了把泪:“我知道老爷说的这话,只是我的委屈,老爷又哪里知道呢?” 她一面说,一面抬头望过去:“老爷有了喜欢的人,收了房,便是纳个妾,都不打紧。早年间的温氏,我可曾说过什么吗?” 章氏所说的这个温氏,就是魏鸾那一双庶出弟妹的生母,也是个苦命的人,当年给魏业生下一双龙凤胎,魏业欢喜的什么似的,正经抬了她做姨娘,可明里暗里都许人以二夫人相称,连温氏的分例也足足添了三倍。 只是可惜了,这样的福气她到底没经住,生下孩子不到三年,就撒手人寰。 魏业曾经怀疑,这说不准是章氏暗中捣鬼,可为了个姨娘和正妻撕破脸,委实没太大的必要,是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魏业此时听她提起温氏,方又想起温氏死的不明不白,多看了她一眼。 不料章氏也正好看他呢,二人便四目相对。 章氏看穿了他眼底的探究和怀疑,不由心一沉,直沉入万丈深渊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怀疑…… 怪不得胡氏才进门,他就急着警告她,别对胡氏肚子里的孩子下黑手。 章氏苦笑,很快又拉平唇角:“老爷,胡氏是您打扬州带回来的,什么出身,我真是说不响嘴。我们章家是从扬州发家的,这么几代人,扎根在扬州城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再往前头数上个五年十年,扬州章家,那是有一号的。您现在带着这么个人回齐州,说要收了房……老爷,您只当我是为着您收了人才委屈,可又哪里是那么一回事呢?” “是,起先也是我想岔了,只当你是善妒,可回了书房想了这半天,你又哪里是善妒的人。”魏业心下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顺着章氏的话往下说,“所以我也想了个法子,好解决了你这样的尴尬和委屈,不然吵成了那样,不过了今夜,我也拉不下脸回来寻你,总要叫你气消了,我才好说上两句和软的话,叫你彻底不恼我。” 他面上所有的表情都是和善的,可章氏没由来就是心里咯噔了一声,直觉告诉她,这并不好。 魏业会想法子替她解决这尴尬局面? 人是他带回来的,现如今章家已经拿捏不住他了,他肯顾着她的脸面,那还是为着不伤了魏家的颜面而已。 章氏的眼泪彻底收住了,声音里带着她不自知的寒意:“老爷想了什么法子?” 魏业不是没听出来,却只在心中嗤笑:“你写一封家书,请老泰山帮个忙,胡氏是扬州人,什么出身齐州城中并不知道,老泰山将来只说是章家挑了的良家女,送到我们府上来的,自然就省去了你的尴尬和难堪,你看这样好不好呢?” 章氏眼皮突突的跳,右手猛地按住了心口。 亏他说得出来——亏魏业说得出这样没脸没皮的话! 她竟连生气都提不起劲儿了,真正失望透顶:“老爷来找我,不是为着一回家先跟我大吵一架,也不是为着这几个月我如何辛苦,只是为了胡氏和魏家吧?” 魏业的话算是说的和软的,可她显然不吃这一套,他就也拉下了脸:“为了魏家有什么不好,又有什么不对?你不是魏家人?子衍不是魏家的孩子?善容,你可别犯糊涂!” 第二十六章:“流放” 第26章“流放” 章氏却只是冷笑:“老爷,您现在是要拿子衍来威胁我?” 她原有些泄气,身子歪歪斜斜的支在金丝软枕上,这会子却突然就提起了那口气,强撑着站起身来。 魏业见她步过来时有些摇摇晃晃,其实心里多少不落忍。 年轻时候的章氏,虽没有孙氏那样的倾国容色,却也是才情出众,又兼出身大户之家,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是孙氏那样的小家碧玉所不能比的。 魏业的眼中刚柔软了两分,猛地想起魏鸾挨打的事情来,一瞬间眼神就又冰冷了下来,连带着那本就少的可怜的怜惜,也彻底不见了。 他板着脸,甚至没有打算上手扶一扶章氏:“子衍也是我的儿子。” 章氏几乎咬牙切齿:“老爷原来还知道,子衍是您的孩子。” 魏业脸色变了变,章氏瞧着也觉得古怪,但等她定睛去看,他却又一如先前那边,冷漠又淡然,刚才的骤然变色,好似只是她看花了眼。 她眼下真没这个心气儿顾得上这些,一时也没细想:“老爷,您真的为着家里好,为着孩子们好,就不该把胡氏带回来!” “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魏业阴森的咬着牙,“你现在巴不得她死了才好吧?” 章氏倒吸口气。 快二十年了……她嫁给魏业,都快要二十年了。 红过脸,也说过难听的话,可是魏业从没有这样寒她的心。 她就那样不堪?是个蛇蝎毒妇吗? 章氏脸上精致的妆容垮掉了,香粉敷过的面本就显得愈发白皙,眼下更是半点血色也没有。 魏业也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可真是在气头上,一时也没管住嘴,就把那话径直说出了口。 但说出来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是不可能的,就是再三的道歉,也已经说过了,再者说,他如今看章氏,把这些事情放在一起想,竟也不觉得自己说的真不对。 胡氏是她的眼中钉,那个孩子,自然就是她的肉中刺。 这些年她对魏鸾兄妹几个尚且不好,就更不要说早年温氏留下的一双儿女了。 元配嫡出她都敢亏待,一个妾生下来的孩子,章氏这样眼高于顶,更不会放在眼里了。 魏业的怒气好像全从这上面来,可到底如何,也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罢了。 章氏做深呼吸,吸气吐气的,如此反复好多次:“我要是不写这封家书呢?老爷又打算怎么做?” 休妻两个字,几乎到了她嘴边,可是说出去,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这是他们夫妻近些年来,吵的最厉害的一回,但就是到了这地步,章氏心里也始终记着,她是爱着这个男人的,休妻这样的话不能说,一辈子都不能说。 魏业对她只怕早没了什么情分可言,全靠那点面子撑着了,真说了……怕别是正中他下怀。 她略合眼:“老爷又打算拿什么,去威胁我爹?” 魏业脸上的笑真是寒意逼人的,显得他面容有些狰狞:“善容,鸾儿挨打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的?” 章氏一惊:“你……” “我还是魏家的家主,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魏业阴沉着脸,“鸾儿是嫡女,是元妻嫡女,挨了打,你却把她送去庄子上。善容啊,你头里跟我说辛苦,说你不容易,我一出门,留下你支撑魏家里外面子——你就是这么顾着魏家的面子的?” 章氏有那么一瞬说不出话,可她脑子转得快,现而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绝不能再把魏鸾的事搅进来。 她也算是看明白了,什么事儿扯上了魏鸾,魏业和黎晏就都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实际上来说,魏业倒还好——她渐次醒过味儿,心里愈发不屑。 魏业说白了有求于她,不然知道了魏鸾这件事,还不跟她闹翻了天吗?还能这样子站在她面前,说了这么一大车的话吗? “这件事她和宋大姑娘各执一词,宋大姑娘说是她先骂的人,人家气不过才动了手,我把她送到庄子上,也是不想再旁生枝节。”章氏定了心神,“老爷还要和宋平章来往,魏家的生意也还要做,多少年攒下来的人脉,为着孩子们打闹,就跟宋家撕破脸吗?” 她果真有说辞,魏子期竟然料想的一点都不错。 魏业听了,只是哼笑:“你既然这么有道理,当日齐王拿了宋宜登门来,摆明了要给鸾儿主持个公道,缘何却不见你露面,把今日这番说辞,尽数说与齐王听呢?怎么?你是当家主母,鸾儿是魏家的孩子,自然就也是你的孩子,管教孩子,约束后宅,你倒不敢理直气壮了吗?” “我——”章氏哑口无言。 魏业一摆手:“我没打算再追究这个,你说的固然也不错,可最要紧的,是齐王都放下了,他没再追究,我反而不依不饶,显得没度量,也打了齐王的脸。可是善容,你明知我最偏爱是鸾儿,纵你有再多说辞,事情总归是你干的——” 他一顿声,这一下子顿了好久。 章氏站在那里,气势上莫名就输了一大截。 她眼中有惶恐,紧张又不安,始终把目光落在魏业的身上。 到如今,她竟有些看不穿这枕边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魏业终于在章氏的灼灼目光中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叫章氏霎时如置身九寒天,连骨头都冻僵了——“子衍也大了,嘉兴那里新开的六七间铺子,便是有些亏损,我也受得住,离扬州又近,有什么事,他外祖也能帮衬他,过些日子叫他收拾收拾,到嘉兴去历练几年吧。” 她竟然忘记了,魏业,从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这么些年,除了魏子期和魏鸾,谁又是能让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人? 哦,是了,现而今怕还多了个胡氏。 那也是他亲儿子,他却想将孩子“流放”了…… “老爷,我身边就只有……” “孩子毕竟大了,人家总说慈母多败儿,”魏业面不改色,斜了章氏一眼,“其实你平素严厉的很,只是溺爱子衍,叫他倒如今都一事无成,放出去几年,说不准就历练出来了,你看怎么样呢?” 第二十七章:胡氏来见 第27章胡氏来见 章氏还是点了头同意了,她是被逼的没办法,就这么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不可能叫他到嘉兴去,看不见摸不着的,一个人在外头埋头苦干,还未必落得着好,本来魏业就不怎么待见他,更不把他放心上,再远离了跟前儿,成年见不着面,将来的好处,便更要让魏子期一个人全占了去。 其实魏业后来也劝了别的话,譬如这也是保全她自己的颜面,譬如魏家生意走到今天不容易,半辈子的心血在里头,真闹了笑话让人家看不起,就什么也没有了。 但这些她听不进去,只记住了魏业那副狰狞嘴脸——最卑鄙、最自私、最丧心病狂的,那副嘴脸。 …… 魏鸾真正见到胡氏,是在两天后的下午。 彼时魏鸢到小佛堂供香火去了,她一个人无聊,这两日家里事情多,又忙着准备宴请亲朋,她就懒得出门走动,况且外头有了风言风语,无非是说胡氏没名没分的住进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总要等到正经纳过了妾,堵上了那些人的嘴,她才愿意各处去走动,不然平白受人家指指点点,她打心眼儿里就恶心的不行。 实际上头一天,黎晏上门来过,但是叫魏子期挡了驾,也是她授意的,不想见,不愿意解释,还是留着等纳妾风波过去,她要认真开口找他帮忙时再说吧。 是以那时她百无聊赖的修着她清乐院中的花圃,现如今的天,杂草也生出来,有些花枝桠又长得旺,不修一修,早晚活不成。 胡氏进门的时候,一只手托在后腰上,笑盈盈的,一张口,果然是江南女子的柔婉和清丽:“二姑娘怎么自己动手做这些活呢?” 魏鸾一回头,瞧见个陌生女人——其实胡氏年纪不大,也就刚二十一,她生了一张好看的脸,平日养的又细致,看起来更不显年纪了。 不请自来,不为客道。 魏鸾在心里啐了一口,果然是那种地方走出来的人,唱曲的姐儿,能有什么规矩。 但她总不好待在面上,说到底虽然这些风波由胡氏身上而起,却也是她爹起得头,真是怪不着人家,再不待见,无仇无怨的,她何必惹的大家不痛快。 于是她撂下手上的东西,拍了拍手,也没动,就歪着头看胡氏:“胡姨娘?” 一声姨娘把胡氏叫的心花怒放,好似同魏鸾多亲近了一般。 她三两步近了前,上手就想去挽魏鸾的胳膊,却不想魏鸾不动声色的躲了半步。 胡氏笑一僵,却很快遮掩过去:“我住进来两天了,也没见过姑娘们,老爷又说先前赶路劳顿,请了大夫来诊脉,说最好静养两天,一直到今日才敢出来见一见姑娘。” 这话不尽实,大姐姐那里她只怕没去。 这个胡氏,大概不似面上看来的这样和善。 进了大户人家的内宅中,没点子手段活不下去,胡氏那种出身上来的人,见得多了看的也多了,从前也许不会,现在真到了自己身上,那就无师自通了。 魏鸾也不笑,面上没什么表情:“姨娘怀着孩子,好好养着才好。” 她说话透着生疏,弄得胡氏不上不下的尴尬:“我也只是听老爷说,为着我的事情,姑娘也没少伤脑筋想办法,还想法子说动夫人,好歹保全了我的颜面,我心里真是……” 胡氏的话都没说完,魏鸾就拧着眉打断了:“我爹跟你说的?” 她语气一下子冷下来,胡氏也吓了一跳:“二姑娘?” 这话应该不是爹告诉她的……再宠爱她,也没宠爱到这地步。 为着一个出身卑贱的妾,这样算计正妻,爹真的糊涂了吗?宠妾灭妻,能有什么好下场?就是自己心里头偏心胡氏更多,也不可能叫胡氏知道这些,免得纵得她愈发得意,在内宅连主母都不知道敬着尊着,将来乱了尊卑,弄得家宅不宁。 不会的,爹不会这么没计较。 魏鸾的脸登时就拉了下来:“姨娘这些话,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 她一面说,一面拿眼去扫跟在胡氏身后的女人。 那女人三十出头,看起来却有些妖媚气,她不用想也知道,这估计就是从前服侍胡氏的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人。 她们这种人都有法子骗人糊弄人,尤其是骗男人,要在府中打听个把事,易如反掌。 胡氏脸上再也扯不出弧度,却还是勉力的撑着:“二姑娘听岔了吗?是老爷……” “我爹会告诉你这些?”魏鸾反笑出声,“姨娘,魏家攒下如今的家业,靠的全是我爹。我年纪是还小,可姨娘也不要打量着我好骗才好。姨娘来找我,大概也没什么正经事,无非是说说话,拉拉家常,日子长了,想着反正我人小心性未定,你煽动我几句,我就拿你当亲近的人,越发向着你——” 魏鸾拖长了音一顿:“姨娘不简单——姨娘你身边的人,更厉害啊。才刚进府两天,就把什么都打听的清清楚楚。魏家最受宠的孩子是我,这齐州城中,齐王殿下最护着的人也是我,胡姨娘,你来找我,你想收买我的心,只为了这两样吧?” “二姑娘你……”胡氏嘴角颤着,“姑娘你怎么……你……”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胡氏急出了一头的汗,连肚子都隐隐作痛。 她一弓腰,唔的一声轻吟从嘴角溢出。 胡氏身后的女人忙过来扶着她:“夫人你怎么样?” 魏鸾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只是那女人叫夫人,她才更加黑了脸:“魏家不是世代为官,可家里也还有规矩,姨娘就是姨娘,这一声夫人,你从何叫起!” 她能接受胡氏,是因胡氏和她不相干,摆平了胡氏进府这件事,其实将来胡氏和魏家的名誉也不大相干,左不过内宅中一个妾,在齐州又无依无靠,于外,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可她这样不惜福,还要跑到她面前来作妖,欺负她年纪小,这时就动了在内宅闹腾的心思,魏鸾哪里能容她! 第二十八章:责罚 第28章责罚 许是魏鸾这样凌厉的气势太迫人了,胡氏连瑟缩发抖都忘记,肚子好像也突然就不疼了。 女人扶着她,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姑娘,高门中规矩大,嫣娘她不太懂……” “人说不知者不怪,姨娘带着她刚进府,不懂规矩,慢慢学就好了,只是她在我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张口乱说,我是魏家嫡出的姑娘,少不了说她几句,不然这话说到了母亲面前,姨娘,那可就更不好了——”魏鸾把手往身后背了背,斜着眼扫过嫣娘一回,又匆匆收回目光,透着一股子的不屑,“我还是回母亲一声,另拨了人到姨娘跟前去伺候,她嘛,先叫川叔安排了人,带着她教教规矩。” 胡氏脸色立时煞白:“嫣娘跟着我服侍了快十年了,姑娘你……” “我又不是把她从姨娘身边赶走,可姨娘既然进了魏家的门,身边服侍的人,少不了要规规矩矩的才好。她也算是陪嫁一样的身份,将来口无遮拦或是没规没矩的,成什么样子了?”魏鸾丝毫就不给胡氏把话说完的机会,“还有这个名儿,姨娘正经想个好人家的名字给她改了吧,要实在是想不出,就去回母亲一声,叫母亲赏她个新名字。嫣娘……” 她把嫣娘的名字在口中呢喃过一番儿,啧的一声:“可实在不好听。” “好人家”三个字果然一下刺痛了胡氏的眼和心。 其实魏鸾那些话,直截了当的把她的心思摊开了。 她起初真是惊诧到不行,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看穿她的这点心思和用意? 在胡氏眼中看来,魏鸾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娇贵女孩儿,魏业又宠爱她,把她保护的好,外头那些污秽肮脏的事,她一概都不知。 既然不知,那内宅这样拉拢人心的手段,她就更不可能看穿了。 小孩子嘛,总是好哄好骗的,更何况她又知道了,章氏这么些年也不是好好待魏鸾的,知冷知热做不到,维持着明面儿上过得去而已。 而更令她心惊又下不来台的,是魏鸾在毫不留情之后,还这样锐利的在针对她。 胡氏重又把手捂在了肚子上,发出痛苦的呻吟来。 嫣娘早急红了眼,打从刚才魏鸾说要把她送去学规矩,她就憋了一肚子气,但是不敢撒,毕竟人家是主子。 这会儿见胡氏疼出了一头的冷汗来,她脸色就不好看了:“二姑娘小小的年纪,怎生得这样咄咄逼人呢?我们姨娘原是好心来看看姑娘,往后住在一起,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才好,可姑娘也不顾着姨娘有身子,说这样难听的话,这不是存了心要害我们小主子吗?” 魏鸾心下冷笑。 这个嫣娘,估计哄男人很有一套,看脑子就不如她主子好使了。 她的这些话,倘或放到章氏面前去说,章氏立时就能赶她出府去。 一个奴才,还是那种地方跟进来的奴才,本来就是不招人待见的,不学着谨小慎微,反倒张牙舞爪的。 胡氏肚子疼得厉害,连按住嫣娘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魏鸾扬声叫当珠:“打发个人去回母亲,叫请大夫来——姨娘自己身子不养好,就巴巴的跑到我的清乐院来哄我,出了事,也是你自己不拿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怎么要往我身上推?姨娘进来的时候,可是说过的,大夫说了,静养两天就没有妨碍,是以两天后你才敢下地,才敢来看看我,怎么,这是大夫不中用,还有姨娘存了心骗我?” 她打发了当珠赶紧去吩咐人,又不许当珠走得太远,是真不想和这主仆两个单独待着。 她本来是无意惹恼胡氏,可是话赶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又真是恨胡氏不安分,就存了心羞辱她。 胡氏这种人,心思不知道有多重呢,万一恼羞成怒,拿这个孩子来坑她,她倒是不怕,就是懒得搅和到这些糟心事里来。 “嫣娘是吧?”魏鸾越发的往后退两步,“我先教你几样规矩的好。一来姨娘进门是妾,妾为奴不是主,我爹抬举偏爱,那是给姨娘脸面,但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我和姨娘可算不上。二来你称小主子,这孩子将来落地,不论男孩儿女孩儿吧,于姨娘而言,都是主子,其实你说是你们小主子也不算错,可你记住了,明面儿上,姨娘当不起这一声娘。最后一条——” 她昂起下巴,挺起胸膛:“你错了规矩,我念你是初犯不予计较,只说回了母亲派人教你规矩,怎么到你嘴里反成了咄咄逼人?” 魏鸾越问到后来,声音里那股寒意就越是逼人。 嫣娘叫她的气势唬住了,胡氏还在那里疼得厉害,连替她辩白两句都做不到。 魏鸾看着她主仆两个就心生厌烦,转了身,把脚尖儿掉个方向,往廊下走过去,等彻底远离了这对儿主仆,才招手叫当珠近了前。 当珠蹲身一礼:“姑娘还要什么?” 魏鸾扬手一指,指尖儿正对着嫣娘的方向:“这么着,你叫上尤珠,喊上两个小丫头一起,把姨娘送回西院,叫尤珠带人守着,等着大夫来请脉。你呢,带着这个奴才去见母亲,就说她冲撞了我,我年纪小,只能请母亲责罚她。” “夫人要是问起来缘由,奴婢怎么回呢?”当珠这会子脑子倒是转得快,瞧出了魏鸾是真不喜欢这两个人,摆明了就是不给她们台阶下了,是以眼珠子一转,当即就问出了口。 胡氏握着嫣娘的手一紧,嫣娘自己也是吓出了一头的冷汗来,怯生生的望过去。 魏鸾嗤了下:“她说的话你也听着呢,该怎么回就怎么回,这还要我教你吗?” “二姑娘,嫣娘她不是……” “姨娘,你怀着孩子,不舒服就早点回西院去歇着,为这样的奴才再开口,我倒不知姨娘是真的肚子疼,还是有心博了爹的心疼,好把今天的事一股脑推到我身上来了。”她一面说,歪了头,闪着眼睛眨了好几下,透着的是天真,说出的话却好似锋利的剑,“姨娘想说她不是什么?” 第二十九章:齐娘 第29章齐娘 打发走了胡氏和嫣娘,魏鸾就觉得一阵阵的疲惫泛上来。 她厌恶极了这样勾心斗角的事情,也真的不曾想过,父亲的内宅,尔虞我诈,还能把她牵扯进来。 胡氏算盘打的好,主意其实也还算正,换做前世的她,糊里糊涂的不辨人心,不知人情冷暖,说不准真的就叫胡氏给利用了。 只是现在…… 当珠回来得很快,约莫有两刻工夫,她便去而复返了。 进了院中时魏鸾在发呆,那模样倒把当珠吓了一跳。 她疾步进前,又放轻了声儿,像怕吓到魏鸾:“姑娘还在想胡姨娘的事吗?” 魏鸾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抬眼去看她:“交代你的都办好了?” 当珠点头说是:“尤珠带着人在西院守着呢,姨娘闹不出花样来,她机灵,出了门就想起来要回大总管一句,反正不要跟咱们清乐院扯上关系就好。” 魏鸾其实觉得有些多此一举,但丫头是好心,怕牵连了她,毕竟胡氏这样进府,爹和章氏又大吵了几次,底下的奴才们嘴快,这样的消息传的是最快的了,他们还能不知道胡氏在爹心里的地位? 是以她就没说什么:“你去母亲那里回话,母亲是怎么说的?” “我瞧着夫人的脸色是真不好看,当下发了话,随口给她改了个名字叫顺儿,罚了三个月的俸禄银子,给郑妈妈吩咐了话,让领着她教规矩,不学好不许放回西院去。” 顺儿这名字……章氏真是拿的开脸儿,怕为着给扬州去家书一事,也真是不怕撕破脸了。 这可不像个主子身边儿大丫头的名儿,也忒难听。 魏鸾不由的摇头:“你去跟箩衣交代一声,爹要是从许家回来了,让她盯着点儿。” “姑娘要干什么?”当珠眉心一跳,“今儿可把胡姨娘弄得下不来台,她肚子里那块肉宝贝着呢,老爷回来了还指不定怎么样,姑娘盯着老爷的行踪做什么?” “平日里也是你们挑唆坏了姑娘,现在闹出了事情,想起来劝了吗!”外头一道凛冽的声音,是从月洞门方向传来的。 魏鸾一听这声音,眼窝一热,站起身就直扑了过去:“齐娘,你可回来了。” 她是在撒娇,拿小脸儿在女人怀里头蹭,把女人身上新做好的衣裳弄得皱巴巴的。 可女人由着她,只是仍旧板着脸,伸了手揽住她,去瞪当珠:“总说你们年纪小,劝不住姑娘胡闹,当初我要回老家,临走前就满肚子的不放心,果不其然还是闹出了事!我刚回府,王川就派人悄悄地来告诉我了,当珠,你跟着姑娘服侍,就由着她的性子?” 当珠吓的不轻,哭丧着脸儿就说不管她的事。 真不怪她害怕,原来这三十出头的女人,正是从小奶大了魏鸾的乳娘。 孙氏生下魏鸾就撒手去了,齐氏就等于是魏鸾半个亲娘一样,她和孙氏家里头又有些渊源,一向是把魏鸾视如己出,所以平日里,连魏业也愿意高看她,因着魏鸾,半句重话也没跟她说过,虽说是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吧,可连魏子期的乳娘,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齐氏见当珠回嘴,愈发来气,上手想拨开魏鸾。 当珠明显的瑟缩了下,几乎是下意识就往后退的。 “退?”齐氏冷笑,“现在你知道害怕了?” 魏鸾连忙抱住了齐氏的胳膊,拖住了她的脚步:“齐娘老家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你那个嫂子不再生事了吗?你走了大半年,我好想你啊,怎么一回来就骂人,见着我,你不欢喜吗?” 她一面说,一面又冲当珠使眼色,丫头聪明着呢,得了她的眼色,一溜烟就跑远了。 齐氏气的直跺脚,奈何魏鸾抱住了她不撒手,她无法,只得拿了另一只手去戳魏鸾的额头:“你还纵着她们。” 魏鸾小嘴儿一撇:“她们也是近身服侍我的,我不纵着她们,难道成天骂她们吗?齐娘从前不是教我,要宽和待下,才能服众,才能叫她们尽心尽力的服侍我吗?” “是,这话你倒都记住了。”齐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往外抽了抽胳膊,“可是姑娘,胡氏进了府,便是她不得老爷欢心,凭她肚子里的那块肉,现在也是个宝贝金疙瘩,只怕连夫人都不会去招惹她,好端端的,你招惹她做什么?她现在闹肚子疼,等老爷回来了,只怕有的闹……我估摸着,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谁说不是呢。”魏鸾跟着她的话啐胡氏,“她仗着我年纪小,跑来想哄我,才住进来就邀买人心,还有她身边那个奴才,真不是我要摆姑娘的款儿,实在是太不成样子。但是齐娘,我也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的,她自己心眼子小,受不住我小姑娘家的几句话,说什么肚子疼,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还受了委屈呢。” 她古灵精怪的转眼珠:“要么我怎么叫箩衣去盯着爹什么时候回来呢。” 齐氏知道她小脑袋里装了很多鬼灵精的想法,可今日看着…… 连她也愣了愣:“姑娘还要恶人先告状啊?” “这也不是恶人先告状,本来就是她心术不正跑来找我,我还说她教坏了我呢。”魏鸾不服气似的撤回手,“她住进来两天,把府里的事儿打听的清清楚楚,还有我和黎晏的关系……黎晏对我好,她都知道,齐娘,这样的人很可怕,不是吗?我总该告诉爹,多少约束她一些吧?” 齐氏吃了一惊。 她从老家回来,今天才刚进府,王川八成是知道她回来,西院突然出了事,他也慌了,就怕魏鸾捅篓子,正好她回来,就叫人赶紧来告诉一声,可具体的,到底说的不尽详细。 这会子听魏鸾说,胡氏竟连齐王高看魏鸾的事情都知道,她当然大吃一惊了。 “她为着殿下捧着姑娘,才想来拉拢姑娘,好叫姑娘将来帮着她对付夫人吧?” 魏鸾心说不愧是高门里待久的人,不动声色的点头:“要不怎么说我不待见她,我拆穿了她的心思,她面上挂不住,自己动了胎气吧,可是她来的时候就说,从扬州赶路回来,爹不放心,请了大夫,大夫说静养两日就无碍。两天过去,她才敢下地走动,来看看我。合着她是纸糊的?我说两句话,她就动胎气——大夫也请脉了,也开药了,魏家什么名贵的药舍不得给她用?自己身子不好,打算赖谁啊。” 第三十章:出事 第30章出事 魏家出事了。 齐州城内没有不知道的了。 魏业前阵子打从外头办事回来,带了个女人在身边,这女人什么出身,什么来路,无人知晓,而魏业自己,也从没有对外说过半个字。 最开始的时候,说什么的都有,那真是传言纷纷。 一直到了这两日,素日相交不错的人家,接到了魏家的请帖,才大概其的弄明白,这是要纳妾,可实际上,魏业突然纳妾,这妾室的出身来历,他还是没说个明白。 只是他们不管这些,虽然心存好奇,可毕竟同他们没干系。 而这一日,齐州城内凡是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被请到了魏家去。 有些地位的人家,就好比宋家那样的吧,稍稍打听,就得知了一二。 原来魏业要纳的那个妾姓胡,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本来金贵的养着,可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动了胎气,见了红。 两个多月的胎见了红,那可是有小产的征兆的,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魏业一大早往城郊的庄子去了,这会儿府中上上下下还是凭章氏料理打点,虽然已经打发了人快去告诉,可一来一回总要脚程。 那头魏鸾也有些发慌了。 怎么会有了小产的征兆? 如果是一个大夫这样说,她会怀疑是胡氏捣鬼,可章氏几乎把齐州城内的大夫都请来了…… 彼时她攥着齐娘的手,面色微微发白。 齐娘看在眼里,暗暗心惊:“好姑娘,别怕。” 魏鸾手上的力道猛地卸去三分:“别怕?” 她反问,又斜眼看过去:“不,齐娘,我不怕。我是这府里嫡出的姑娘,我娘是元配发妻,胡氏只是个妾,上不了台面的妾,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没了,也同我没有关系,我不怕她。可是齐娘——” 她话锋突转了一下:“母亲几乎请了城中所有的大夫来,你说,她怎么会对胡氏的孩子这么上心?” 齐娘也是一怔,反握住她的手:“姑娘,去请齐王殿下吧?” 魏鸾心一沉。 她不是没想过黎晏。 章氏心黑了,想借胡氏肚子里的孩子,让她在爹的面前彻底失宠。 她十三岁,一张嘴说不过她们那么多人。 胡氏想拉拢她不成,今日之后,生出嫌隙,那个孩子,就是她最大的资本,原本安然无恙也就罢了,她总还能拿捏得住,有爹宠她,有黎晏护她,她何惧一个区区胡氏。 问题是现在这个孩子出了岔子,而到了章氏的嘴里,只怕不会说是胡氏带着不懂事的仆妇冲撞她,反而是她一时犯了糊涂,本就无法无天惯了,不知轻重,害了胡氏肚子里的孩子…… 魏鸾打了个激灵:“齐娘,你去找川叔,让他去齐王府,让他亲自去。” “叫殿下去把老爷拦……” “不行。”她没叫齐娘把话说完,一把按住她,“拦住爹有什么用?他劝爹别动气,爹心里也生了厌恶。齐娘,让黎晏把他王府的太医带来,别的人我一概不信,胡氏那个孩子,到底有没有出事,叫太医去看。” 齐娘眉心一动,霎时间拧到了一起去:“姑娘你怀疑夫人……这怎么会,那么多的大夫,难道都……” “为什么不会?”她死死地攥着齐娘的手,“她是魏家当家的主母,这齐州城中,她想做的事情,没有几件是凭魏家的名头做不了的,只要上头没人再追究,她就一切顺遂。齐娘,不要说我多心,胡氏自己一定宝贝这个孩子,大夫既然说过,静养两日就一切无恙,我今日又委实没有将她如何,何至于见红?” 见红这两个字,她几乎脱口而出的,也是眼下真正心神不安。 而齐娘眼神古怪的扫过她:“姑娘知道什么是见红?” 魏鸾懊恼,自知失言,只得想法子遮掩过去:“先前听底下的仆妇说过一两句,大概知道,没细问过。” 齐娘不疑有他,只是面前不好看,啐骂了那起子粗鄙的仆妇两句。 她因见这茬揭过去,稍稍宽了心:“我没有害人之心,可母亲未必没有,一箭双雕,能叫我失了爹的欢心,说不准,还真能趁机害了胡氏肚子里的孩子,嫁祸给我,横竖她把自己摘干净——你别说我心思重,我这阵子,真是怕了母亲。” 她真不是怕了,可一时也没有更好的说辞。 好在齐娘从不觉得精于筹谋算计是什么坏事,也一向不喜欢魏鸢那样没主见的样儿,说是长女,却事事都拿不出个主意来,反倒是魏鸾眼下这般,就很好,将来嫁了人,也不会受欺负,更是个当家主母的做派。 她和孙氏是很有些渊源,只是外人从不知这渊源究竟是什么,但在齐娘心里,对孙氏昔年掌家时的做派却可谓一清二楚,那是真撑不起这么大的家业,比起章氏来,差了何止千万里。 齐娘心下长叹,想起昔年的事来,爱抚的摸一摸魏鸾头顶:“姑娘要记得,你是老爷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从落生就是,老爷呵护姑娘,疼爱姑娘,那是因为我们姑娘生的最像先夫人。少年结发——” 她顿了一下,魏鸾以为自己看错了,齐娘说这四个字,面上闪过些恨意,可她定睛再看,有什么都没有了:“齐娘?” 齐娘回了神:“少年结发,情分是不同的,先夫人一去,老爷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姑娘,到什么时候,姑娘都不会失了老爷的欢心。” 魏鸾只当她是宽慰自己,没多心,顺着她的话说了两句:“叫黎晏来一趟吧,内宅的事他插手不上,但是当年他往封地来,太后不放心,特意从太医院抽调了太医六人,随他赴齐州,就住在他的齐王府,照顾他的身子。我知道这样请他府上太医请脉,若传回京,是大大的不好,但我真的不放心,总觉得这大夫口径如此一致,也太古怪。” 齐娘心里都明白,又欣慰她的心思细腻,拍拍她的手背站起身:“我这就去,姑娘宽心,只是有一样千万记好了,殿下没来之前,再不要出清乐院半步,别叫人抓住你的把柄。” 第三十一章:顺水推舟 第31章顺水推舟 齐娘去告诉了王川,暗地里派了人出府往齐王府寻黎晏,其实她并不是觉得这样有多好,进退两难有什么好的? 太医要说胡氏根本没那么严重,那便是章氏买通了那些个大夫,她意欲何为呢?魏业一辈子精明能干的一个人,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出来,可是那再然后呢?休妻吗?真的把事情闹大了,对魏鸾自己也没什么好,小小的年纪心思这样重,虽说是继母设计,可她十三岁的一个姑娘,能看穿了章氏这样恶毒的手段,她又是个什么好的? 要是太医真的说,胡氏见红,确实严重到了不好好保养便会小产的地步…… 可不管怎么样,她眼下也没法再拦着了,真惊动了齐王,横竖有他护着魏鸾,也不怕闹的太僵,魏业也要看着那位殿下的面子,不好对魏鸾做什么。 而黎晏带着人匆匆往魏家来时,魏业也正从庄子上赶回来,彼时脸色难看得很,写满了阴沉二字,可在府门外遇上了齐王府的马车,登时一怔,勉强缓和了神色,翻身下马迎过去两步。 黎晏从马车里钻出来,一眼就瞧见了他,为着魏鸾的缘故,他一向也肯和魏业说上两句话,虽然心里一直都觉得,魏业这个人太世俗,那种利欲熏心的气息,真是扑面而来,并不是个能够相与的,但面上到底不好说他。 此时他踩着下马墩缓步下来:“在王府听说贵府上出了事,这齐州城中凡有些名气的大夫,都叫夫人请到了府上来,”他一面说,一面随手指了指身后,“我府上六名太医,属周太医医术最精,我带他来瞧瞧。” 魏业自然是一副诚惶诚恐又受宠若惊的表情,心里更清楚的是,黎晏的举动,不过为着魏鸾而已。 他深拜一礼:“太医是宫中随行而来,草民实不敢……” “客套话就不要说了。”黎晏板起脸来,对他的推辞和拒绝显得很是不悦,“魏老爷,不头前引路吗?” 魏业看出了他脸上的不痛快,大概其就明白过来。 魏家出什么事,就是把天捅破了,也跟他齐王没关系,他今儿个来,实则是给魏鸾撑腰的罢了。 本来底下奴才来回话,说的也是支支吾吾不甚详尽,他只知道胡氏是去见过魏鸾后,才见了红,如今弄得大夫们都说有小产的征兆。 他知魏鸾从来无法无天的样儿,但孩子是自己的,再胡闹,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这里头究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怕就怕是章氏心存不满,又生出的事端。 其实这会儿黎晏跟着……家丑不可外扬,他并不想叫黎晏一起进府,但是他跟着来,也有他跟来的好处。 章氏当着黎晏的面总不敢放肆,魏鸾就是真做了糊涂事,他是一家之主不好偏颇,有黎晏回护,谁也奈何不了她。 于是魏业侧身让了半步,弯了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出来。 黎晏眼底的不满才稍稍敛去,脚尖儿踢了一回长袍下摆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迈开腿,径直上了台阶入了府。 魏家的内宅,是黎晏一个外男不好擅入的,太医自是跟着王川一路往西院去请脉看病,章氏也一直在等消息,原本以为是再无差错的事,谁承想半路又杀出个黎晏。 彼时章氏得知黎晏带着太医登了门,而魏业在府门口还没把人拦下,这会子太医已经往西院去了时,差点儿一口气没倒过来。 沅寿稳住了她,打发了回话的小丫头出去:“夫人,您这会儿得往西院去啊。” 章氏一眼剜过来:“她只是个卑贱的妾,死了都与我不相干!” “是,您不知比胡氏尊贵多少,可齐王殿下都带着人上了门,咱们都知道是为着二姑娘来的,可太医到底是来给胡氏诊脉的,您是主母,怎么能不去呢?”沅寿又劝她,一面上了手替她扶正鬓边钗,“胡氏见红是真,见了红加上她先前一路奔波,容易小产也是真,夫人,您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都是胡氏自己的命数,和二姑娘也没有关系,不是吗?” 章氏的手上感受到了力道,那是沅寿握紧了她的手,紧三分,再紧三分,她甚至感到了一丝痛意。 而她眸中闪过的狠厉和坚定,让她在一瞬间就忘记了那轻微的疼痛。 是,她被黎晏带来的太医吓昏了头了。 她干了什么?她原本不过是想顺水推舟而已,既然现在做不成了,她一样还是可以顺水推舟——替魏鸾挽回名声,护着魏家的这个二姑娘,齐王殿下的心头肉,哪怕她再不情愿,这样做,眼下也于她无害。 陈平的事,她和子衍其实就已经算是得罪过齐王的了,这一回可不能把人更得罪个透彻。 章氏定了心神,慢吞吞的站起身来:“沅寿,陈平这一走,外头好些事都要指着你,你跟我去西院守着,外面的事情也还是要上心,你儿子不是在外账房当差吗?” 她是什么意思,沅寿全明白。 哪怕是顺水推舟,也少不了她先前的推波助澜,不然何至于所有的大夫都成了一条舌头。 沅寿点头,又上手去扶她:“夫人放心吧,外面的事情,我也不会办的比陈平差。” 章氏这才抿平了唇角,眼中的狠辣渐次敛去,等到出了门,已然是一派温和的主母做派,哪里还有半分阴狠。 又说魏鸢那里刚一出了小佛堂,因见府中上下乱成了一团,她心中生疑,知道章氏一向最不喜欢这样没章法的乱,便打发了丫头去问,等知道了胡氏出事,又是在见过了魏鸾后出的事,她眼皮突突的跳,大为惊骇,领了人就往清乐院寻魏鸾去了。 魏鸾倒老实,听了齐娘的话,任凭外头乱翻了天,她躲在清乐院半步都不出。 这会子见了魏鸢满面急色而来,把手上的绣花针往荷包上一别,连着刚起了头要做绣的荷包,一块儿扔回了小筐里:“姐姐拜完佛祖了吗?” 魏鸢见她云淡风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闯了天大的祸,你都能坐得住吗?” 第三十二章:扬起的巴掌 第32章扬起的巴掌 金芒是从魏鸢头顶上打下来的,一道光柱直照到地面去,魏鸾眯了眼去看,只见魏鸢身前那道光柱中,细小的尘埃旋转着、跃动着,可最终都落了地,然后消失不见了。 她心头猛然一颤。 她们这些人,其实不就如同这光束中存在的尘埃一样吗? 她们曾经努力过,挣扎过,想活着,想流芳千古……可最后又怎么样呢?命,都是命,她们都不过是这尘世中最渺小不过的一个,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不会留下。 魏鸾深吸口气,面上是一派温和无害:“我哪里闯了什么祸?齐娘今儿刚从老家回来,她都没骂我闯祸了。” 魏鸢脚下也不动,看着她止不住的摇头:“鸾儿,胡氏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觉得是怎么回事?” 她说这句话,语气却已不自觉有了寒凉。 魏鸢被她话中寒意冻了一番,几乎冻伤。 她本是好心,真的担心这个妹妹,她无心伤人,只是就怕她中了人家的圈套,胡氏也好,章氏也好,她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鸾儿哪怕只是个姑娘,在这内宅中,她过分的得了父亲的喜欢,对她们而言,就始终不是好事。 可鸾儿怎么…… 魏鸢秀眉紧蹙:“你这是什么态度!” 魏鸾一时惊诧:“姐姐跑到清乐院,诚然,是担心我,我也信姐姐一定是担心我,怕我稀里糊涂着了旁人的道,毕竟我若要害胡氏,自然也不必那样费心的出主意——姐姐总还记得,叫爹劝服母亲往扬州去信,是我的主意,说来日告诉黎晏,叫他派人回扬州去抹平有关胡氏的一切,也是我的主意。不过两三日工夫,姐姐总会记得的,是以旁人或许疑心我,姐姐则必不会。” 此时再去看魏鸢,小脸儿红透了,也不知是叫她这话噎的,还是羞的。 魏鸾看在眼里,心却愈发沉了下去。 足可见,其实魏鸢这个做姐姐的,是怀疑过她的。 那念头也许只是一闪而过,毕竟魏鸢也是个明事理辨是非的,可出了事,容易手足无措慌了神,在那一个瞬间,她怀疑过自己! 魏鸾连带着眼神也暗下去:“我没碰过胡氏,她带着奴才到我这里不规不矩,我不过叫人去回了母亲,她身边的奴才实在不像话,将来要在咱们家服侍,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吧?”她翻了眼皮睇过去一眼,“是胡氏自己金贵的不得了,那样护着她身边的奴才。” 看起这气是真的受过了,只是魏鸢这会儿不再犯糊涂,毕竟魏鸾先前那一番话说的实在太重。 她定了心神想了片刻,敛去脸上所有的表情:“可是鸾儿,是不是你派人到齐王府,让齐王殿下带着太医过府来的?” 这回反倒轮到魏鸾怔了神,她又不愿欺骗魏鸢,便盯着她打量了好久,才缓缓点了头。 魏鸢一见,果然变了脸,高高的扬起手,却终究没落到魏鸾脸上去。 魏鸾眸中的惊诧再收敛不起来,她几乎惊呼出声:“姐姐?” 那只手,素日里是穿针引线,教她打络子的。 那只手,平日握笔描丹青,是教她何处下笔、何处勾勒、又要在何处以何种力道收势的。 今天那只手高高扬起,养的水葱一样的指甲,在那金芒下,更是透亮,却无端刺痛了魏鸾的眼。 她猛地一合眼,偏头躲了下。 魏鸢也是心有不忍,可实在是生气:“你好糊涂!先前听你说胡氏的事,那样头头是道,连大哥都觉得你主意正,丝毫不反驳,我原还想,经历了宋宜那件事,你竟好似突然就长大了,如今真能叫人放心,说不得还要你反过来替我们操心。这两日我不知如何的欣慰,便是今日佛前参拜,我还感恩佛祖,这样庇佑我们兄妹。可你一转脸——” 她气的大口喘气,一顿声,指尖儿对上了魏鸾站着的方向:“我问你,要是太医说,胡氏并无大碍,那些大夫不过危言耸听,你要如何?爹这一辈子,白手起家,攒下今天的家业,昔年连皇商都做得,你觉得爹是糊涂,还是没脑子?” 魏鸾觉得意外,看样子她真是气急了,不然不会说出爹没脑子这样的话。 可是她插不上话,因为魏鸢只不过换了口气,就又把话接了上来:“来给胡氏诊脉的大夫,说辞全然一致,若说无人指使,这话你信吗?鸾儿,这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也不该外扬!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不可是为丢人,而不该…… 魏鸾眼皮一垂:“我懂。家丑也该自己家里头解决了,惊动了外人,想遮都遮不住,到头来,一家子跟着丢人现眼,一个也跑不了。” “那你还敢请齐王!”魏鸢咬着牙斥她,“你匆匆派人去请,八成也说了大概的吧?你根本就是怀疑母亲要害你,才派人去的齐王府,是吗?”她一面说,一面又拿眼睛四下扫了一圈儿,临了冷笑一嗓子,“我看齐娘是年纪越大越乱了主意,她头一个就该拦着你,竟还纵着你,跑去齐王府替你传话。” 魏鸾不好再把王川扯进来,横竖齐娘担下来也没什么,这府上从没人敢拿捏齐娘,姐姐今儿在她这里气也撒过了,将来也不会再为难齐娘,那毕竟是她的乳娘,又是当初娘在的时候亲自选的人,这点脸面,姐姐再生气都会留给齐娘。 “姐姐,我知道此事并不该,可不这样做,叫我怎么办?”魏鸾面色镇定,“母亲是不是要害我,只能等太医诊脉过后才知道。如果不是,算我多心,姐姐怎么骂我,我都认了。可如果是呢?” 她往前逼近了半步:“我今天得罪了胡氏,而母亲不喜欢我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为了胡氏肚子里的孩子,爹会对我做什么,姐姐说得准吗?老来得子,爹有多看重那个孩子,哪怕他只是个庶子,上不了台面的庶子,不然母亲也不可能拿这个来赌!我是叫了黎晏来帮我,可我也叫人告诉过他,除了帮我,其他的一概不要插手,哪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能追究任何人!” 第三十三章:冷血 第33章冷血 魏鸢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说来说去,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其实她有理的,只是事情闹成这样,真不是什么好事。 魏鸢长叹一声,看着眼前这个红了眼眶的妹妹,心底升起一股子无奈来:“你不要怪我发脾气,这么大的事,你谁都不商量,自己就做了主,哪怕是来问我一声也好啊。” 说这样的话实则她自己也底气不足,她从来就不是个拿主意的人,前几天胡氏那件事,她所有的表现都尚不如魏鸾,也怪不得魏鸾凡事自己做主,从不去问问她了。 想到这里,魏鸢又垂下眼,敛去的是一丝悲哀。 那是她为自己而感到的,悲哀。 魏鸾不是不知道,姐妹之间原该亲亲热热,可这几日经历了种种,她又实在是提不起亲热的劲儿,反而一肚子失望。 人家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怎么到她这里就行不通了呢? 她冷眼去看魏鸢:“姐姐,你发脾气我不怪你,你怕我闯祸,怕爹责骂我,也是惦记着我,可是我不懂,难道我就什么都不做,任由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难道那样子,姐姐你又不怕爹责怪我了吗?” “我……” 她两个正说话的工夫,魏子期从月洞门负手而来,他走的急切,脚下生出了风。 魏鸢的后话被打断了,她暗松了一口气,魏鸾这样的质问,叫她有些哑口无言。 魏鸾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只是那份失望更多些。 她三两步往魏子期方向迎了迎:“大哥脸色这样,想必都知道了,所以也是跑来骂我的?” 魏子期的目光就先落到了魏鸢身上去,旋即略摇了头:“不是。” 简短却坚定的两个字,让魏鸾的一颗心,终于有了些许温暖萦绕。 她脸上有了笑意,却没再说话。 魏子期观她神色,更觉无奈:“才在前面见过齐王,他说叫我进来看看你,这会子府里乱,胡氏那里还不知道究竟如何,爹和母亲的心思也都在西院,他到底不好擅入,挂念着你,可见不着。” “我没事。”魏鸾那笑意更浓,“齐娘今儿也回来了。” 他说知道:“但你怎么想到叫王川的儿子去齐王府的?” 魏鸢也吃了一惊,跨步过来,眼皮突突的跳:“你不是说齐娘去的?” 魏鸾翻了眼皮:“我又没说过。” 这成了耍无赖了! 魏鸢气不打一处来:“你……”她真不知道还要说魏鸾什么,只好气鼓鼓的转头看魏子期,“大哥,我先前指责齐娘凡事由着她性子,她可没说不是齐娘去的齐王府,这不是耍赖吗?好好的姑娘,现在成什么样了!” 魏子期也是蹙拢了眉心,但毕竟有更要紧的事,他便安抚了魏鸢几句,又去问魏鸢:“是你去招的王川?” 魏鸾摇头:“是齐娘说的,这事儿她不好办,还得让川叔派人去,我也不知道他是叫自己儿子过去的。大哥,有什么不好吗?陈平被赶出了府,二总管的位置,难道大哥还想叫母亲再提拔个人上来?” “你打量着……”魏子期眉头越发皱的紧。 那天回府,王川莫名其妙跑到书房跟爹说了那番话,事关鸾儿,爹一时气急了,又有之前生的一场大气,自然静不下心来思考。 这件事改回,早晚也要回一声才好,可一定不是那个时候。 是以魏子期这几日怎么看,怎么觉得王川奇怪得很,他不是向着章氏的,可也不像是向着爹,为着魏家好的,那他图什么?真是无心的吗? 在魏家服侍了大半辈子的人,要说还能犯这种无心的错,魏子期是头一个不信的。 偏偏就这么巧,这回魏鸾派人到齐王府去找黎晏,又是王川出的头,派去的还是他儿子…… 他还是觉得这其中有猫腻,但当着魏鸢和魏鸾自然是不会再说,于是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你插不上手,我也顶多在爹面前说上两句而已,内宅的事,还是母亲做主,你别胡思乱想了。倒是齐王那里,他还怕你不放心,还有句话叫我带给你。” 魏鸾觉得她哥哥有心事,事关王川的,但他此时不愿意说,她自然就不再问。 他有心转了话头,她略想了想,顺着魏子期的话就岔开了话题:“他还说什么了?” “不管胡氏脉象如何,他都叮嘱了周太医,说见红确实不好,但不至于那么厉害,寻常大夫说得严重些,一则为着诊金,一则也是为了将来万一有什么不好,府上总不能说他们没诊出来,还是不愿意担责任,到底是得罪不起魏家。” 他才说了一半,魏鸢拧着眉打断了:“可要真的严重呢?也这么说?” 魏子期斜过去一眼:“是。” 她一愣:“大哥,那是……” “是,那也是咱们的弟妹,但又怎么样?” 这样冷血……魏鸢心头一寒:“大哥?” “到什么时候,你的亲妹妹,都只有眼前这一个,齐王尚知道如何能护着她这回不栽在母亲和胡氏手上,你做姐姐的,反而不操这份心吗?”魏子期冷着脸斥责她,“严重又怎么样?爹和母亲都是不通医理的人,横竖这次周太医来诊了脉,胡氏到底好是不好,他会告诉齐王,倘或不好,齐王自然找了说辞,叫周太医看顾胡氏,直至她身体好转。这是胡氏的福气,是鸾儿借给她的福气!” 他说的理直气壮,魏鸢却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魏鸾面上一派肃然,越发看不懂她这一母同胞的亲姐了。 “大哥,齐娘之前交代我,天塌下来,今儿也不能出清乐院半步了,我现在能出去吗?” 她的话是有心打断兄妹之间的这份僵持,魏子期别过脸,不再看魏鸢:“你想去哪儿?” “去西院啊。”她按了按太阳穴,“之前齐娘不让我去,是因为你们都不在家,现在你也回府了,黎晏和太医也在,我总应该到西院走一趟吧?这件事是跟我没关系了,但胡氏闹成这样,毕竟还是因为先在我这儿闹了一场的。说实在的,爹才从外头回家,我一点儿也不愿意让他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烦心,但不行啊,人家处处算计我,我只能找爹说明白了,是非曲直,也只有爹自己心里明白了。” 第三十四章:翻脸 第34章翻脸 她还是不甘心,忍气吞声本来就不是她的性子,而如今章氏这样阴毒,更叫她想起前世的很多事来。 她可以不让黎晏插手,为了家丑不外扬这五个字,可该解决的,她还是自己要解决。 章氏也好,胡氏也好,都不是什么心思清澈的人。 如果胡氏安分守己,不来招惹她,那不管爹是不是过分宠爱胡氏,都和她没有关系,她不喜欢章氏,自然不会帮着章氏正什么内宅风气,章氏要是自己争不过人家,那是她自己没本事,与人无尤。 可现在—— 魏鸾拉平了唇角:“大哥,不是我要闹的家宅不宁,也不是我想看着内宅中鸡犬不宁的。今天胡氏来找我,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她自己肆意打听来的,而有些,本就不是她该知道的,譬如爹为了她的出身,叫母亲修家书这样的事。大哥,她不过是个妾,还是个出身卑贱的妾,这些咱们早就说过的,她不安分,刚进府就有了这样的心思,我一定要跟爹说清楚的!” 魏子期倒不是说不赞成……打从章氏这件事情来看,他爹呢,还是个很分得清的人,甚至于,魏鸾挨打的这件事。 什么最要紧,爹心里一直都明白。 再怎么喜欢胡氏,也不会到昏了头的地步。 他深吸口气:“那你去吧,只是这会儿怕爹还在气头上,周太医的话,固然能叫爹宽心些,但胡氏从清乐院出来就出了事,你现在过去,怕母亲也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自己掂量着些,别说得太过了。” 她说知道,慢吞吞的站起身来。 那头魏子期又叫住她:“让鸢儿陪你去吧。” 魏鸾连看都没看魏鸢一眼:“还是我自己过去,姐姐不是个硬气的人,更没必要无端受我牵连,万一爹要骂人,她平白无故的扯进来,我成什么了。” 她说完几乎头也不回的就往月洞门方向走,压根也不给魏鸢反驳她或是起身来的机会。 魏鸾临到了门口时,又收住腿,回了头叫声大哥。 魏子期以为她改变了主意:“还是叫……” “大哥,齐娘跟我说,不管到什么时候,也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爹都不会责骂我,他会一直喜欢我,一直宠着我,你觉得齐娘说的对吗?”可魏子期的话没说完,她扬声打断了,顺势也忽略掉魏鸢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其实已经站得远了,看的不那么真切,但也许是姐妹间的心有灵犀,她就是感受得到魏鸢的失望。 可那又怎么样呢? 至少在这件事上,她谁也不打算指望了。 姐姐是不理解她的,甚至想跟她动手,为什么求助于黎晏,真的就那么难理解吗? 魏鸾不愿意再多想,骨肉至亲还是骨肉至亲,但总归这个事,没商量的余地,是姐姐叫她寒心失望在前的。 魏子期好似皱了下眉,可又好像没有,总归他还是笑了的:“齐娘说的也不算错,你是爹最喜欢的孩子,没有做父母的,会和孩子怄气,哪怕你一时糊涂做错了事,爹会教导你,也许也会责骂你,但他还是会喜欢你,宠爱你。” 魏鸾稍稍放下心,可那种怪异,仍未能全然褪去。 她说了句知道了,再没后话,提了步子出门,一路往胡氏住的西院而去了。 而魏子期目送着她出了清乐院,登时就拉下了脸:“你做了什么,叫鸾儿这样排斥你?” 魏鸢心下一沉:“大哥,我和鸾儿都是你的亲妹妹,你和颜悦色的对她,一转脸,阴沉着脸质问我吗?” 魏子期眯起眼睛来:“你是做姐姐的,我从前教过你,她是最小的那一个,你要学会护着她。但是你告诉我,这回我和爹出城不在家,她挨了宋宜的打,那时候,你做了什么?母亲和子衍把她送到庄子去的时候,你又做过什么?你是嫡长,是发妻嫡女,鸢儿,你的气度呢?我教导你的那些,可不是叫你把这些气度也全丢掉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魏鸢的成长,和他所预期的,越来越不同。 等到魏子期想回过头来纠这个错,却早已经无从下手。 她开始处处端着小心,分明该是和鸾儿一样的…… 他长叹:“你将来许配人家,是要做宗妇的。魏家现在虽不是皇商了,可根基到底还在,官宦人家,你也不是嫁不得。可你这样子,怎么做的了宗妇?在自己的家里,尚且护不住自己的妹妹,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魏鸢觉得委屈,打心眼儿里觉得委屈,可是她有苦说不出,更不能指责兄长什么。 在她不懂事的那些年,明明就是他教会了她谨慎二字,对爹、对章氏,都是一样的。 可是等到她长大了,已经没法子再改过来了,他又劈头盖脸的数落她,好像一切都成了她的错。 而他,还有魏鸾,都是对的,他们永远也不会错吗? 她赌气似的昂起下巴来:“为着她惊动齐王殿下,我差点动手打了她。大哥,你是不是要打回来?” 魏子期自然大吃一惊,兄妹三个扶持着长大的,什么时候动过手? “她惊动齐王,也是为了自保,说穿了,是我们做兄姊的护不了她周全,她才自己筹谋,你凭什么要打她?” “凭什么?”魏鸢冷笑,“大哥,你紧张鸾儿,是不是也有点太过了?” 魏子期坐在那里,却越发看不懂魏鸢,他面色凝重,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去接她的这句话。 魏鸢见状,连冷笑也笑不出了:“那是齐王,是今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鸾儿是说过,不管怎么样,不要插手追究咱们家的任何人。可是大哥,凡事有个万一,齐王要是追究了呢?他护鸾儿,也把鸾儿放在心尖儿上疼着,当年他为什么自请往封地,不顾太后和陛下的劝阻,一意孤行,大哥你真不知道吗?” 不,他知道,就连魏家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皇商不做,离开京城,举家迁回齐州,他也一清二楚…… 第三十五章:恃宠而骄 第35章恃宠而骄 魏子期和魏鸢也闹了个不欢而散,兄妹两个各自散去,也各怀心事。 只是两个人都想不通,怎么府里进了个胡氏,就闹成了不可开交的样子呢? 爹和章氏也闹,胡氏和鸾儿也闹,现在他们兄妹也这样闹。 撇开胡氏的出身不提,府里添了新人,还有着孩子进府来,这本该是高兴的事,可现在想想,从胡氏进府,就没有一件事是高兴得起来的。 而那头魏鸾也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踏进了西院去。 院子里服侍的仆妇奴婢站了一堆,魏业在正屋外的垂带踏跺下来回踱步等消息,一脸的焦急不安,这样的神色,魏鸾有很多年没在他脸上看到过。 她心一沉,愈发明白了她爹有多看重这个孩子,晾着黎晏在前头,他跑到西院守着胡氏一个妾,实在太没规矩了。 魏鸾喉咙发紧,踩着细碎的步子近了前去。 章氏是先瞧见她的,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秋香色的裙摆,便知道是魏鸾来了。 她正了神色扭脸儿去看魏鸾,更把眼神一沉又一暗:“你来干什么?” 这话问的不客气的很,把两个人的那点子面和心不合全都带到了脸上来。 魏鸾也估摸到了,章氏吃了个暗亏,给扬州去家书的事儿,她八成得打听清楚了,弄到最后,反正是他们兄妹的主意,于是见了她更没好脸色,自然了,也很可能是为这个,章氏才有了今次的成算。 这件事是她急切了些,可是没办法,事发突然,一时之间想要两全,她只能出此下策,至于章氏之后对付她……反正没有这样的事,章氏也不会善待她,多一件也不算什么。 魏鸾蹲身礼了礼,张口请母亲的安,可话却冲着魏业说的:“爹,姨娘从我那儿回西院就闹不舒服,我本来应该早点过来看看,但是您和大哥都不在家,齐娘又交代我不要添乱,所以才这时候来。” 魏业回过头,先瞥了章氏一眼,那眼神分明有不满。 章氏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是为着她方才的语气和口吻啊。 可真是怪了,照这么宝贝胡氏和她肚子里的那块儿肉,这会儿最该对魏鸾没个好脸色,不就是魏业他自己? 于是她也缄默下来。 魏业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没什么事,齐王殿下还特意带了府上的太医来,一会儿听听周太医怎么说,说到底,这还是看着你的面子,你姨娘安康了,得谢你才对。” 魏鸾自己也吃惊纳闷儿呢,合着齐娘全说中了?她做错什么,爹都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疼爱她? 眼下连半个字的斥责都没有,重话也没有…… 她有些惶惶然,看看章氏,又盯着那道门看了半天:“爹,我还有些话想跟您说。” 她在魏业面前一向是无拘无束的,魏业也依着她顺着她,越发纵得她上了天。 这会子她不藏着掖着,明摆着避讳章氏,魏业又多看了那道门两眼,显然不太放心:“很着急吗?” 魏鸾点头:“还挺急的,但不会耽误爹太多的时间。” 章氏心里不痛快,这会儿却不敢随便往脸上带,等周太医出来,会说些什么她还不知道,魏业今儿没撒出来的火气,到底会落在谁身上,她也不知道——眼下看着还和颜悦色,可谁知道是不是为着齐王还在府上,就连他这个当爹的,都不好骂魏鸾两句呢? 是以她接过魏鸾的话:“老爷去吧,难得见鸾儿有这样正经的模样说有话跟你说,胡氏这里还有我,等周太医出来,我叫人去回老爷一声。” 魏业犹豫了须臾,叫上魏鸾,说了声走吧,果真迈开腿往西院的月洞门方向去,可就是一眼都没多看章氏。 这是疏离,越发叫章氏心下惶恐。 魏鸾瞧出不对劲儿,心想着她爹果然更精明,章氏那点子伎俩,还不大能瞒过他的眼呢。 …… 魏业没有领魏鸾到书房去,一来二去绕的太远,他实在不放心西院,哪里肯走远了,知道她只是想避开章氏而已,于是出了门,穿过了一片小竹林,就站住了脚。 魏鸾眉眼弯弯,却没什么正经的笑意,就怕他不高兴:“爹,您不骂我吗?” 魏业爱怜的揉她的脑袋:“傻孩子,骂你做什么?” 她抿了抿唇角:“姨娘毕竟是从我那里……” “从扬州回来,她就不舒服,大夫看过,嘱咐她静养两天,她自己也不当回事,刚过了两天就下地四处走动,动了胎气也未可知,和你有什么关系?”魏业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你年纪小不知道这些,你娘当年怀你大哥,也见过红,虽然不太好,但不一定就保不住孩子,等等周太医怎么说吧。” 魏鸾哦了一声,其实还是觉得奇怪的,怎么她爹反而先找了借口替她开脱?按照常理来说,第一反应就是她气着了胡氏,惊了胡氏的胎才对吧。 她低下头,躲了躲魏业的手:“那爹,我要是说,我也确实什么都没做,反倒是姨娘……她瞎打听不该打听的,您会不会骂我呢?” 魏业咦了声:“从小到大,你是最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咱们住在京城那会儿,你都没见有多收敛,今儿是怎么了,问一句就要问问我会不会骂你?” “爹现在有了姨娘,也有了弟弟,跟从前不一样了。”她就是不抬头,做足了惹人怜爱的姿态。 前世没少跟她父兄还有黎晏这样撒娇,偏他们都吃这一套,被她吃的死死地。 这一招用顺手了,如今重活一世,还是觉得,撒撒娇就能结局的事,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解释呢?有时候恃宠而骄,是很有必要的。 果然魏业语气更轻缓下来:“有了姨娘,有了弟弟,你也是爹最喜欢的孩子,是谁跟你说什么了吗?怎么人不大,主意却大,胡思乱想的,这样可不好。” 魏鸾略略抬起头,只叫魏业看着一半的脸和她的眼,那眼中有感动,还有安心:“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就是怕您更喜欢姨娘和弟弟,我说了这些话,您要觉着是我编排姨娘,还不如不说了。” 第三十六章:果不其然 第36章果不其然 魏业果然是极吃这一套的,他黑了脸,却并不是冲着魏鸾,倒觉得她这番话说的实在招人心疼。 一时间他又不免想起,这些年他总有外出办事的时候,章氏对孩子们什么样,他多少知道,只是他疼爱魏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章氏多少顾着脸面,没有十分过分的事情,他从来也就不过问,内宅的事情插手太多,叫章氏这当家主母面上无光,是他并不想看见的。 昔年白手起家,求娶章氏时,他虽已能稍稍立足,可那之后,章家也的确没少帮扶他,现如今他功成名就,翻脸不认人,那是狼心狗肺,散了德行的。 可突然之间,一向娇俏明艳的小姑娘,怎么就学会了低眉顺目和不安呢? 若不是章氏,魏鸾何至于此! 魏业阴沉着脸:“编排什么?你和胡氏本是不想干的,又为什么要编排她?我还没糊涂,虽然眼下偏爱胡氏多些,可她与你,还是没法比的,你长了这么大,爹什么时候为别人而疏远冷落过你?傻丫头,真是越大心思越多,偏如今年纪大了,又不愿意跟父兄说那些小心思,觉着不好意思是不是?” 其实他很了解孩子的心理,魏鸾想了想,还真是他说的这么回事儿。 前世在她十三四岁的年纪上,也爱胡思乱想,有时候闹章氏,带着不服气,觉得章氏平白占了她娘的位置,仗着得宠又无法无天,但心里总是后怕,怕爹为此厌烦她,时常觉得烦躁,但又不知道跟谁讲。 魏鸾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收起来,像是叫魏业的话都笑的。 她笑了,魏业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又开口哄她:“想跟爹说胡氏什么?” 直到魏业再次提起这话茬,魏鸾像才想起有正经事情一样,敛了神色:“爹,您跟姨娘说过要母亲修家书回扬州的事吗?还特意跟她说,这是我出的主意,如今叫她对我感激的不行,才刚养了两天精神,就急着到清乐院来走动。” 不出魏鸾预料的,魏业阴森起一张脸,全黑了。 她没想错,爹也没糊涂到这地步,宠妾灭妻的事情他不干,或是有那么一点儿苗头,也并不是真正要把胡氏抬得多高,归根结底,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魏家,且轮不到胡氏占这个名头。 魏鸾又接上话来:“姨娘特意来,说是感激我的这份心,全了她的颜面,她一听说,就感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大夫嘱咐了要静养,所以才隔了两天才来看看我,想着以后也该多走动……” 她越说,魏业的面色就越难看,她怯生生的望一眼:“可是爹,我觉得这些你不会说给姨娘听才对。” 魏业从愤怒中回过神:“为什么?” 魏鸾歪了歪小脑袋:“我是个姑娘,只有十三岁,这些日子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心思重,本来我该打打络子,放放纸鸢,到别家府上去寻人家姑娘赏赏花,怎么却要钻营内宅事呢?这未必是好事,爹也不一定愿意给姨娘知道。况且这事情,其实叫母亲很伤心,虽然是无奈之举,可为了解眼下困境,只有如此,母亲点了头,只是心里未必没有气,爹就更不会轻易叫母亲知道,这里头还有我的事儿了。” 魏业长出口气,去抚摸她的头顶:“我的鸾儿,果然是长大了。” “所以爹——”她拖着尾音叫他,装作果然不知的模样,“真不是您说的啊?” 魏业点头,一点也不瞒她:“王川也跟我说提过一嘴,说是嫣娘不……” “爹,母亲给她改了名字,现在叫顺儿了。” 她把魏业说的一愣:“好好地,怎么给改了名?” 眼下魏鸾是并不想节外生枝的,要是再叫她爹以为是章氏不容人,现下动不得胡氏,就拿了胡氏身边服侍的做筏子,那才不好。 于是她赶忙接过话来解释:“先前她陪着姨娘一起到的清乐院,张口就称姨娘做夫人,对着弟弟一口一个小主子。爹,不是说我看不上她,真没有这样的规矩,母亲本来就心里不痛快,这些话给母亲听了,又要怎么样呢?我听不下去,叫当珠带着人,把她送到了母亲面前,好歹要罚上一罚,也好叫她知道,魏家高门之中,是有规矩二字的。我听当珠说,母亲原也没要拿她怎么样,只是听见她名字起成这样子,才随口叫改了。” 其实个中缘由,魏业也知道,恐怕是没有她说得这么简单。 多少好的字不能挑,偏给改了个顺儿,是打算叫她顺服,还是打算让胡氏顺服?扬手落下去,一巴掌还是打在西院脸上。 魏业面上不露,毕竟魏鸾还能替章氏说几句话,这就很难得,他认真计较,叫女儿寒心失望,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更多出些隔阂来,一时间竟越发觉得,章氏这些年所作所为,其实没有一处是安分守己的。 他对她失望,也慢慢生出厌恶来。 魏鸾不知道他心里转过这么多的念想,只是看他许久不吱声,就叫了一声爹:“您在听我说吗?” 魏业忙应了一声:“改了就改了吧,也不值什么,这个名字是从前胡氏给她改过一次的,现在进了魏家的门,你母亲再给她改一改,也没什么不对的。” 魏鸾哦了声,其实讪讪的,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敷衍,看样子,为章氏分辨的这几句,是没什么用了。 她反手摸了摸鼻尖:“那……爹,姨娘她又从哪里听来这样的话啊?我听着心惊胆战的,这样的事情,怎么能给我扣在身上,这不是叫母亲不待见我吗?” 魏业此时已经冷静了很多,胡氏八成是瞎打听来的,王川早说了顺儿这两日一点也不安分,她主子怀着孩子不舒坦,她不在跟前尽心伺候,成天在下人房东走西窜的拉家常。 原本他不在意,反正刚进府,跟底下的人热络些,也没什么。 只是现在看来,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魏业深吸了口气:“这件事情爹会处理,你放心,倘或你母亲问起,你就一概推说不知,叫她查,查这府里是什么人多嘴多舌,什么话都敢拿出来随意攀扯主子,记住了吗?” 第三十七章:恩怨纠葛 第37章恩怨纠葛 有魏业的这些话,魏鸾就定下了心。 她怕什么呢? 她怕的,无非是魏业这个亲爹也厌了她。 黎晏对她再好,家宅中事总不能过问插手,她生事魏家的女儿,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事实,难道将来爹不疼她了,她还能怂恿着黎晏对付魏家? 眼下魏业的一切安抚都不做假,这令魏鸾浑身暖意十足。 果然齐娘在这家里待的久了,见过的也多了,还是她看得准。 正经的事情说完了,魏鸾原想拉着他撒撒娇,横竖他这一走好几个月,父女两个也许久未见,自他回家之后,又是非不断,没有一刻安生,她此时动了心念,就上了手去挽魏业的胳膊。 魏业低头看她,眼角是带着笑意的,可是笑着笑着,眼神就多了些飘忽不定。 魏鸾正好抬头,瞧见那样的眼神时,愣了一下。 飘忽不定,像是透过她再看另一个人,可等他看到了,又猛地生出三分恨意和寒凉。 那寒意刺骨,魏鸾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抽回手:“爹?” 魏业敛起心神,合了合眼又别开:“你和你娘,越来越像了……” 她长得很像娘,大哥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她不知道娘生的何等模样,可却从齐娘口中听到过——昔年名动京城,倾国容色的孙夫人,多少王公为之感到惋惜,因她草草嫁与乡野匹夫,实在是可惜了那样的容色。 魏鸾时常对着铜镜照着看,这副皮囊……原来皮囊真这么重要吗? 娘出身不好,非富非贵,和爹算是年少共患难的夫妻,当年爹白手起家是不假,可娘家里一点也帮不上忙,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 可等到了京城——那时爹已然能在京中立足,可那些个所谓王公,并不是感慨爹娶妻如此,无任何助益,反倒惋惜娘错嫁,所配非良缘。 此时魏鸾不知是为何,生出三分惊惧来。 爹看着她的这张脸,想起了娘,可为什么会有恨意,又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阴鸷闪过? 她不懂……大哥说过,爹是很爱娘的,哪怕当年娶了章氏这么个平妻,也依然很爱娘。 她一直都信了的。 “爹,娘她……” “走吧,周太医也差不多看完脉了,你是要跟我回西院,还是回你自己那里去?”魏业没容她问完,握住了她收回去的那只手,也没看她,就带着她往回走。 魏鸾所有的话,一时间全都哽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可又咽不下。 爹分明是不想提起娘吧? 她好像察觉出什么不对,但究竟是为什么,这里头,到底有什么,是连大哥都不知道的? 她还是想问,不死心,毕竟和她亲娘有关。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哪怕她是重生而来,那即便是在前世,她也迫切的希望知道有关于她娘亲的一切。 她知之甚少,才更加想要探知,好像知道的多一分,那样的亲密,才更紧凑。 哪怕她娘亲早就不在了,可也许,冥冥之中,娘一直都在守护着她,而她想要靠近,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爹,我娘她……” 魏业不再看她,周身也再没有任何戾气表现出来。 就像是方才那一瞬,不过是魏鸾花了眼看错的。 可是那阻断的意思实在太明显了些…… 魏鸾后话依旧没能问完了,因为章氏已经打发了人来请魏业。 在魏鸾刚要说后头的话时,打远处匆匆而来的一个容长脸小厮,近了前,端了礼,回话说是周太医那里诊完了脉,这会子夫人叫来回一声。 于是魏鸾什么都不能再说了。 …… 这位周太医单名一个谌字,有四十出头的年纪,据说从前郁郁不得志。 在宫里服侍的时候,太医院的能人太多了,实在轮不着他这号人。 但人生的机遇就是这样的,不知道哪一日,高升的机会就砸到了你的头上来。 他偶有一回给太后进过药,打从那时,太后有个小病小痛,就点了名叫周谌去请脉,一直到齐王出京往封地,太后因不放心,选了六名太医同行,从此长住齐王府,而周谌,则也一跃成了这六个人中最得脸的那一个。 没见识的都笑话他是外放,比在京中差远了,一去齐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有机会回到太医院。 可周谌自己明白,在齐王府当差,那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太后和陛下看重齐王殿下,老人们总说疼幺疼幺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他如今在齐王跟前得脸,太医院值什么? 魏业见着他时,还算是挺客气又尊重的,以前在京中时没打过交道,后来到了齐州,也从没见过面,平日就是魏家有个宴,也从没给周谌下过帖子,这回为着这样的事惊动人家,其实魏业仔细想想,多少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咳了声,让了让座:“周太医,怎么样?” 他虽然客气,周谌却并没有就势坐下去,面上是回了他个客气,另带着三分疏离淡漠,一开口说出的话,果然和魏子期先前所说一般无二。 魏鸾跟着魏业进来的,站在他右手边,眉心动了动,其实有些不大放心,万一真有什么不好…… 也是她多想这一宗,周谌那里又开了口:“殿下既带了我来,脉也是我诊过的,今后还是我来照看的好。魏家家大业大,外头的大夫,哪怕是小有名气,估摸着也想多拿些诊金,说到底,不是为着病人着想在先。” 魏业不知其中还另有猫腻,只当他是医者父母心,加上还有黎晏这样一层,才主动揽下了这桩事,要替胡氏安胎。 于是他忙又站起身来,再不好端坐着,连连道谢,说的有是些吹捧一类的话。 魏鸾听来皱眉,却知道这是场面上少不了的事,虽不乐意听,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临了了,问了一句:“周太医,姨娘的这一胎,先前劳顿,这次又动胎气,养起来会不会很艰难?” 谁也没料到她突然有此一问,自然是谁也不会想着,小姑娘家能懂这些。 旁边儿章氏先拧眉轻斥了一句:“多嘴!” 魏业当着有外人在,不好跟她吊脸子,只是多看了两眼。 周谌只当是没看见,知道黎晏对这位魏家二姑娘很不同,便回了她两句:“安心养着,也未见得多艰难,只是这一两个月,最好是不要下地走动了。” 请假条 qaq今天理剧情,翻来覆去的推翻再写,写了再推翻,觉得特别别扭,怎么写都不顺,一直从下午修修补补到这个点儿了,哭出声,今天请假一天,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娇鸾令》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娇鸾令》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请假条(2) 这个月的第二张请假条,也是最后一张!这一部分的剧情理了一下~但是还有些细节要修,所以今天还要再请假一天,明天补上4000字更新,小可爱们不要捶打我,撒娇爱你们么么哒 《娇鸾令》请假条(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娇鸾令》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十八章:颠倒黑白 第38章颠倒黑白 周谌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就叫胡氏禁足了。 其实魏业也不是明着要禁足她,她怀着孩子,又刚动过胎气,他有再多的不满,不会这时候责罚她,况且短短两个月而已,魏业也正在兴头上,魏鸾所说的那些,他虽也知道是胡氏过于不安分,但内宅的这点事,要料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自打他从外头回家,最看不上的,只有章氏,这时候罚了胡氏,那更是给了章氏脸面了。 不过周谌说最好是这一两个月都不要下地走动,这话夸张,人在床上一趟两个月,那才要出事,只是…… 魏业略拢了下眉心:“周太医,这样厉害吗?” “不是说有多不好,只是先前劳顿,本来就身子虚,这位小夫人多年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底子也有不足,今次一动胎气,仔细调养,是无恙,可要自己不爱惜,弄得气血两亏,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无力。”周谌仍旧是不卑不亢的语气,魏业问什么,他就回些什么,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说。 章氏古怪的看了魏鸾一眼,嘴角动了动,却叫魏业把她的话给拦住了:“既然周太医这样说,那这两个月,就不要叫她四处走动了,一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二也是为着她自己个儿的身子。” 他一面说,一面侧目去看章氏:“回头你多上心,再拨几个调教过的来服侍,也少招她不痛快。” 章氏说好,又笑吟吟的谢过周太医的辛劳,后魏业又谢过一番,便着人送了周太医出去。 等走了人,章氏见他不动,大概猜想他还是想去看看胡氏,于是叫了声老爷。 魏业看她时,发觉她面色如常:“你说。” “齐王殿下过府有一阵了,先前为着胡氏不好,老爷悬着心,不去前面陪着,殿下不挑理儿,眼下周太医诊过了脉,既说了无大碍,老爷该去陪着殿下才好,不然也太失礼。” 魏业略一顿,眯缝着眼睛看她,好半天才点头说知道了,又瞧了魏鸾一眼,背着手迈开腿,出了门一路往前院去了。 “折腾这么半天,我也累了,鸾儿,你送我回上房院去。” 章氏的声音清冷下来,魏鸾能听得出来,她有些不高兴。 兴师问罪?为哪一桩? 她不言声,只是上了前去扶上章氏的胳膊,连沅寿都往后靠了靠。 几个人临出门时,章氏脚下一顿:“沅寿,你先在西院安置打点吧,看着往西院调拨人,这些日子周太医少不了过府给胡氏诊脉,底下服侍的人要选的精细,别在太医面前失了规矩,叫人家笑话咱们魏家。” 沅寿蹲身一礼:“奴婢晓得了,夫人只管放心。” 她这才恩了一声,反握住魏鸾的手:“你累不累?叫人准备些点心,咱们娘儿俩一会儿坐着吃吃茶说会儿话,这一天,怪累人的。” 魏鸾其实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回来的,但她忍住了。 古有霸王鸿门宴刘邦,今儿个章氏一反常态,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若是先露怯,岂不是正合了章氏的心意? 于是魏鸾噙着笑摇头:“我倒不累,就是累着母亲了。” 章氏也笑,但笑不达眼底,再没跟她多说什么,就这么着从西院一路回到了上房院中。 一进了门,章氏果然打发人去备茶备点心,可就是不留人在屋中服侍。 魏鸾一看她打发了左右退出去,便坐的端正了三分:“母亲是有话教导我吗?” “不是说闲话家常吗?”章氏挑眉看她,“鸾儿,你老实跟我说,今儿胡氏到清乐院,你到底碰没碰过她?” 魏鸾心下冷笑,章氏真是有胆子的很! 她抬了黎晏来,还带着齐王府的太医,章氏也许真的做过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现在周太医说了无碍,又替她开解了,她一转脸儿,仍旧来质问自己? 魏鸾也果然扬了唇角:“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她脸上再没有那样的天真无辜,横竖章氏也不吃这一套,也知道她不是个叫人省心的。 从前装腔作势,那是为着爹和大哥他们都不在,她要尽力保护自己不受到章氏的打压和迫害,只能处处忍让,处处都敬着章氏。 现在是章氏手上的牌打烂了,她为什么还要做出那副姿态呢? “母亲是问我,有没有跟姨娘动手,害的姨娘动了胎气见了红吗?” 章氏一愣:“你这孩子,何时学的牙尖嘴利。先前时候胡氏哭哭啼啼说你欺负了她,一度哭死过去,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说她气急攻心才至于如此,实在是不好。我那会儿还想,你再怎么胡闹,她怀着孩子,你也不会跟她动手才对,怎么这会儿一问你,你反倒这样尖锐的对上我了?” 章氏的大道理好似一套一套的,魏鸾但凡糊涂些,就能轻易的被她给绕进去,一不留神,跳进她早就挖好的坑里去。 而章氏呢?章氏始终看戏的一样,就站在边儿上,随时等着把坑埋起来,活活把她埋死在里头! 她也见过继妻主母,可章氏这样的,真是前所未见。 魏鸾深吸了口气:“可母亲话里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怎么又成了我牙尖嘴利呢?我只有十几岁,爹总说我心性未定还不懂事,母亲怎么要给我扣上个牙尖嘴利、顶撞长辈的名声?” 章氏倒吸口气:“你这孩子——”她咬重了话音,“鸾儿,你这答非所问,东拉西扯的,总不是你真的跟胡氏动了手,底下的奴才不敢说而已吧?” 颠倒黑白,章氏真是有一手。 “我没做过,母亲再怎么问,我也是没做过。”她昂了昂下巴,“我是魏家的嫡女,发妻嫡女,胡氏也不配我跟她动手。大哥从小教过我,什么叫做自持身份,我打她?我打她还嫌丢了我的身份呢。” 她刻意的咬重了发妻两个字,像是有意激怒章氏一般。 可章氏却莫名冷静了下来:“所以她气急攻心,只是因为你端着发妻嫡女的气势训斥了她,又叫当珠拿了她身边人到我跟前领罚,仅此而已吗?那鸾儿,胡氏又是为什么,会到清乐院去找你呢?” 第三十九章:为何变脸 第39章为何变脸 魏鸾后背猛然一阵寒凉,头皮略略发麻。 她就说,章氏的手段,怎么会仅止于此呢? 前头说了那么多,并不是要给她扣下这样的名声,也不是为了叫她惊慌之下承认自己动手打了胡氏——事情到此就算过去了,爹今天对她的态度,章氏也是看在眼里的,即便她真的打了胡氏,爹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章氏心里再清楚不过,是以吓唬她几句,过的是嘴瘾,并不能成事。 而她真正的目的,不过在后面这一问而已! 是啊,魏家这么大,胡氏怎么偏偏就走到了她的清乐院呢? 她得宠,魏业最喜欢她,这些都不错,可她也不是个那么好相与的傻姑娘。 平日连不敬章氏的行径都是有过的,虽然不多,且那时年纪更小,可毕竟是有过,在这府上服侍的老人儿,没有不知道的。 那时她就是仗着自己是发妻嫡女,连章氏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一个胡氏? 胡氏昔年见识过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等,即便要邀买人心,从什么人下手才合适,她也会仔细斟酌。 这魏府中,最合适的,一定是魏鸢,而不是她魏鸾。 姐姐再不受爹重视,也是嫡长女,那样的不重视,或许只是和她相比罢了。 魏鸾藏在袖下的手捏了捏,又松开:“那母亲就要去问姨娘了。” “是吗?”章氏勾了个弧度挂在唇边,“可我怎么听说,胡氏不知是打哪里听来的话,说我往扬州送的家书,是你的主意,是你撺掇着你爹,叫我干这样的事。这法子成全的还不是胡氏的脸面吗?她自然要对你感恩戴德。” 魏鸾眼皮一跳:“母亲是听谁这样说?咱们家真有这样嚼舌根的奴才,母亲该立时发落了才好。我年纪虽然小,可不是不懂事。这府上,黎……齐王都是常来常往,要是哪一日听见奴才们背地里嚼舌头,论主子的是非短长,还不叫齐王笑话死了?母亲总不是忘了,陈二总管是怎么离开魏家的吧?” “是不是嚼舌根,总归要查问过才知道,但凡事不会空穴来风,不然我也想不出,胡氏怎么就跑到你的清乐院去了呢?”章氏转了转腕子上那支红碧玺的镯子,漫不经心的,“你也甭打量着我糊涂了一样。现下你还与我提起陈平呢?陈平是为什么离开的家,你不比我更清楚?” 果然章氏什么都知道的。 可越是如此,魏鸾心里就越是痛快舒畅! 章氏知道了又怎么样呢?还不是拿她毫无办法。 陈平是为着黎晏赶出府的,她敢发作,那就是打黎晏的脸。 至于这封家书,那也是爹出面叫她写的,没人逼她,她更不敢张扬。 哑巴亏,也总要叫她好好吃上一吃。 魏鸾突然就笑了:“其实是非公道不过在人心,母亲若是信了,我多说无益,母亲若是不信,自然料理了那些碎嘴的奴才,不会再来问我。哦对了——”她把尾音一拖,“差点忘了。爹刚才还跟我说,这回回家,不得安生,也不知是怎么了,觉得这府里乱糟糟的。”她一歪头,噙着笑看章氏,“母亲,这府里的一切都是您打理的,怎么就叫爹觉得乱糟糟的了呢?” …… 魏鸾从上房院出来,齐娘和当珠就等在月洞门外。 齐娘是先三两步迎上来的,拉着她左右打量:“姑娘还好吧?” 魏鸾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能把我吃了吗?” 齐娘一颗心跌回肚子里:“可把我吓坏了。” “齐娘,怕什么呢?这家里有爹在,这齐州,有黎晏在,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她说着话,却没看齐娘和当珠,一双眼望着天空远处,那无尽头的、一片蔚蓝,“人家说天高任鸟阔,齐娘,齐州城中只要有黎晏在的一天——” 齐娘呼吸一窒:“这样的话,姑娘慎言啊。” 她还是笑着,清浅的笑意衬的她整个人柔和起来:“没什么。刚才半天没见你,你去哪了?” “找王川去了。”说起这个,齐娘黑了黑脸,“他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我离开家大半年,他办事却越发没分寸一样。” 魏鸾也愣了须臾:“川叔办错事了?” “他怎么能叫他儿子到齐王府去呢?”齐娘不由摇头,“姑娘可别忘了,王川怎么着也算是大夫人提拔的,当年又高看他,抬举着他。要不为这个,如今这一位,能抬举个陈平上来吗?如今陈平离开了魏家,这府上二总管的位置还没着落,他先前想叫他儿子顶上来,先管着外头的事,反正他也年纪渐渐大了,将来还是给儿子留个好前程的好,但这回……” 魏鸾突然想起来了她大哥。 魏子期说起来的时候,神色分明是有异的,可等她再问,他却什么也不肯说了。 照齐娘这样说,王川本是不应该糊涂至此的。 章氏不待见他,那是为着娘的缘故,而王川如今在替他儿子挣前程,这虽说是爹一个人说了算的事,但母亲要是不许,爹也不好就为个奴才同母亲翻脸争论。 他想叫他儿子做这个二总管,先管外间事务,那就不该叫他儿子蹚浑水。 “你刚才去问他了?” 齐娘点头:“他也不说什么,只说别人信不过。”一面说,她一面啐了口,“多少年的情分,如今真是看不懂这个人,说起话来虚头巴脑,什么信不过?他在魏家这么多年,没几个信得过的手下人,姑娘你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 可是王川又图什么呢? 到齐王府传话这种事,并没有多见不得人,也更不怕章氏知道,他要找什么信得过的人?为这个,还把他儿子推下水,这回算是把章氏彻底得罪了。 魏鸾大为不解:“大哥还在前院陪着黎晏吗?” 当珠先接过来话说了声没有:“刚才老爷往前头去了,我还瞧见了大少爷呢,这会儿估计在他自己的书房里。” 所以大哥为王川而变的脸色,究竟为了什么——魏鸾迈开腿,头也不回的吩咐她两个:“我去找大哥一趟,你们先回去吧。” 第四十章:清算 第40章清算 魏鸾那天下午,并没能从魏子期嘴里问出什么来,她问得多,他也一直耐着性子,但说出来的话,却总是在敷衍。 她有些庆幸自己重活一世,若放在从前,大哥敷衍,她也未必听得出来,就只当是真的无事发生了。 思来想去,魏鸾觉得不大妥当。 王川是家里的大总管……大总管这三个字,不只是说来好听的。 外人看魏家,家大业大,不说富可敌国,可从皇商退下来的人家,能差到哪里呢?她所知道的,宋家从前在齐州城,那也是大肆铺张,连宋家老夫人过个生辰,都有京中尚书夫人送贺礼到齐州的,可魏家回到齐州后,宋平章一向不也是客客气气吗?这次宋宜的事,算是个意外,但往深里想,也说不准,宋平章心里不服气,面上不敢露,借着儿女们胡闹的说辞,生打了魏家的脸呢。 可人家又说了,树大才招风。 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魏家,爹和大哥所能做的其实很有限,朝中无人,就难办事,现在也不过是有一个黎晏在,那些当官儿的,忌惮魏家财力,更忌惮齐王殿下,所以魏家一向还算风平浪静,爹的生意,也做得顺风顺水。 可暗地里呢? 如果王川真的有猫腻,对魏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爹做生意这么些年,贿赂朝中官员总有,昔年做皇商时,贪的、克扣下来的,也总归是有。 王川知道多少,又能拿出多少证据,这没人说得清,只怕连爹和大哥都说不清楚的。 所以大哥骤然变了脸色,现下又诸多敷衍,反倒更证明,王川是做了什么令他感到奇怪的事的,他在怀疑王川—— 从魏子期的书房出门,魏鸾没有再回清乐院,寻了个小厮到章氏跟前去回了话,只说是齐王府来人请她去赏一块新得的玉。 那小厮也机灵,不多问,哪怕齐王府的人根本就没登门,甚至于齐王殿下前脚就刚走没多会儿工夫,可魏鸾说出口的话,在经过了西院这一场之后,更没人敢质疑。 章氏得了这话时,正向沅寿问起西院的情形,一时听了这个,反倒笑出声来。 沅寿瞧着不大好,摆手打发了人退下去:“夫人怎么却笑了呢?二姑娘如今也越发放肆了,仗着有齐王殿下撑腰,这样的慌都敢扯。” “她也聪明。”章氏掀了掀眼皮,“她就是明着告诉我,拿齐王做幌子,我要不信,就问到齐王府去。可是沅寿,我敢问到齐王殿下的脸上去吗?就算是我敢,齐王还不是顺着她的话说?” “那……”沅寿略一抿平唇角,“二姑娘是拿齐王殿下向您示威?” 章氏抚了抚额:“本来有齐王在齐州城,我就没法子拿这丫头怎么样。宋宜打她的事儿,老爷为什么不闹?那不都是为了胡氏那个小贱人,要我一封家书,所以没法闹。齐王先前抓了人冲到咱们家,到头来不了了之,看的也是她的面子。她不必向我示威,因为这些道理我都懂。她今天这么干,无非是我先前问了她那些话——” 她说着眯缝起眼睛:“咱们家的这位二姑娘,可真是厉害得很。” 沅寿一吞口水:“您是说,这不是示威,其实算作警告?” “不然呢?”她深吸口气,“她年纪越大,我就越辖不住她了。她如今会做样子的很,在老爷面前,哪里是这幅做派?老爷还只当她是几岁的孩子,只知道撒娇贪玩,哪里又知道,她有这诸多心思。从陈平,到这次的家书,再有……”章氏拉下脸来,“你忘了她问周太医那句话吗?” 要不是她一句话,胡氏也不至于禁足起来。 沅寿脊背僵直着,颤着声儿:“那……二姑娘这是,睚眦必报啊?” “睚眦必报?你说的也太好听。”章氏不屑的嗤了声,“胡氏把她怎么样了呢?她可一点儿亏没吃,反倒是胡氏。见红是真的,孕中见了红,身子总归受亏损的,还有那个顺儿,她带进府的人,才两三天,就叫魏鸾这样打了脸。人家没拿她怎么样,她还要这么不放过。沅寿,魏鸾她就是一头狼,盯上了谁,一口咬下去,不死也要重伤才行,连皮带肉的一大口,谁受得了?” 那夫人她……沅寿不敢想。 这些年二姑娘隐忍不发,这才十三岁啊,要是再过两年,还了得吗? “您不跟老爷说吗?”沅寿愁眉紧锁,“今儿分明就是二姑娘自己要去齐王府,这总不是咱们编排她吧?” “你怎么糊涂了?”章氏古怪的觑她,“她和齐王走得近,老爷什么时候管过?我要是老爷,我也巴不得她和齐王成就好事。” “可是当年……”沅寿略一顿,“当年不就是为着齐王殿下痴迷二姑娘,老爷怕实在惹天子之怒,才从京城迁回齐州的吗?现在还不拦着,那当年何必走?” “只能说,今非昔比。”章氏无奈的长叹,“当年陛下看不下去,说到底魏家是经商出身的,配天子亲弟,门第实在是差了些。但你瞧,齐王才刚长成,迫不及待的自请往封地来,就连着封地齐州,都是他求了太后和陛下,自己选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他都十六了,你见朝廷赐婚了吗?” 凭齐王殿下所得恩宠,至今没有赐婚,那只能是他自己不愿意。 太后和天子都拿他没法子,从小宠成了这样的,只好顺着他去。 可既由着他性子去了,那二姑娘这头……这是撂开手不管了? 沅寿心下咯噔一声:“夫人,二姑娘要是将来真和殿下成了,您可怎么着呢?” 是啊,她可怎么样呢。 从来就不是什么上慈下孝的母女,魏鸾小的时候还不知道从哪里听的混账话,说她早年嫁给魏业时,没少欺辱孙氏,就连孙氏生魏鸾难产而亡,说不准都有她从中做了手脚。 欺负孙氏她真没干过,孙氏性子软和,也不和她针锋相对的,她不做那样没趣的事。 而难产这一宗,她就更加问心无愧。 只是魏鸾如何想呢?她便是解释,也要魏鸾肯听才好。 将来她要真做了齐王妃,这些帐,还不一笔笔同自己清算? 第四十一章:小厮 第41章小厮 却说魏鸾那头一路出了府,是叫人备下了一顶软轿的。 她这顶轿子和那日宋宁所坐的并不同,看起来平淡无奇,实则内有乾坤。 那轿顶罩着一层月隐纱,这纱难得,一米纱可值千金,寻常富贵人家能得之,多用在宴居室中,或是在床帐外挂上些许。 说到底,是这月隐纱有这样一个妙处——它薄如蝉翼,但却能滤光,再强的光打进来,叫着纱一挡,再入人眼,便柔了许多。 是以当初魏业特意寻了来,本是要给魏鸾罩着床帐外的,那阵子她总是睡不安稳,天刚擦亮,有点儿光透进屋里她就会转醒,再难入睡,他知道后担心她身子,这样长久下去,只怕不好,便托了不知多少人,寻了一整匹的月隐纱,等在她床帐外挂好了一层,还余下这么点儿,她自己也不知是动了什么心思,就叫加在这顶软轿的轿顶去了。 她后来越看越喜欢,这轿子也成了她一个人的,谁也没再叫用过。 从魏府到齐王府,路并不多远,前后也不过就隔着两条街,这也是当初黎晏自己的一点心思。 他封地求了太后封到了齐州,又派了人打听魏家的老宅是在何处,后来魏业一家迁回齐州,他按耐不住,请了太后要往封地,等太后和陛下松了口,他又自己选了这么个地方,盖了一座齐王府,当初还征用了不少百姓的宅子和地,只是每家每户也都补贴了银子,另叫他们寻了住处,加上建齐王府时,也征用了他们家中男丁,一人一个月还能得五两银子,这样好的差事,放在他们平头百姓的身上,那实在太难得,所以才没有闹出什么事端。 这会儿轿夫压了轿,猫着腰撩开帘子,当珠递过去一只手叫她搭着,魏鸾却没有扶上去,自个儿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她站住脚,就在齐王府大门口的台阶下,看看那四尊石狮子,再看看那鎏金的门匾,威严气派,真是很衬黎晏。 前世她常来常往的地方,今生却是头一次踏足。 魏鸾略合了合眼,心下莫名生出些酸涩来。 当珠见她许久不动,凑过去两步:“姑娘?” 她深吸口气:“你去告诉一声。” 当珠还想问什么,她却阻断了所有后话,于是只好欸的应下来,提了提裙摆,小跑着上了台阶告诉门房当值的小厮。 那小厮原本睡意朦胧的,可一听魏家二姑娘来了,立时打了个激灵,来了精神。 他从门房绕出来,下了台阶,堆了满脸的笑来迎魏鸾:“殿下若知道姑娘来,一定高兴,今儿奴才当值,真是脸上有光,能为姑娘引路。” 魏鸾神色如常,只是见这小厮喜气洋洋的,心情也就跟着舒畅了好多:“还要麻烦你。” 那小厮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哈腰的:“姑娘说这话是折煞奴才,能伺候姑娘一回,是奴才的福气了。” 齐王府的奴才们,见了魏鸾一向客气,但这个奴才,她不大有印象。 有些人的客气里透着虚伪和讨好,偏他不是。 明明做小伏低,却又好似再真心实意不过。 魏鸾多看了他两眼:“你是一直在外面当差吗?还是跟着黎……殿下内宅里头的,今儿轮着派了你到门房来?” 那小厮原想着,伺候过魏鸾一回,就已经十分得脸,哪里还敢想着与她多说几句话呢? 这位二姑娘,谁不知道那是自家殿下捧在手心儿里的。 他也不敢回头看魏鸾,只是规规矩矩的:“奴才是一直在外面当差的,干的也都是些粗活,进不了二门里,就是今儿伺候姑娘,也只能送姑娘到二门门上,再往里,是不许进的。” 其实寻常人家的二门,外客都是不叫进的,底下服侍的奴才们,管的就更严。 不过黎晏的齐王府,没有哪一处是她去不得的,后来黎晏可能是觉得单放她一个进二门,实在太扎眼,说出去也确实不好听,这才松了口,只要是平素处的不错的,能与他常来常往的,都叫进这王府的二门。 横竖他眼下也没有婚配,内宅中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也不怕人家进了门,坏什么规矩或是名声。 魏鸾就明白了。 她所知道的齐王府的奴才,大多是二门里服侍的,今儿真是个意外。 从前她来齐王府,要么是黎晏相邀,要么是她先派了人来传过话,一般来说,黎晏都是特意派了人在门口迎她的。 今儿她是不请自来,且一声不响的来,没人迎她,而她进齐王府又从不需要等通传,是以才有了这门房上当值的小厮引她至二门。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一怔,下意识想扭脸儿看魏鸾的,可是刚扭了一半儿,脖子卡住了似的,愣是没回头:“奴才孙喜,贱命粗鄙,污了二姑娘的耳了。” 许是她娘与这奴才同姓的缘故,她越发看他顺眼起来:“我瞧你倒是个很机灵的人,嘴又会说,又不是刻意讨好的叫人生厌,就一直在门房当差?你在齐王府服侍多久了?” 孙喜真是欢喜的难以自持,魏鸾这话不是摆明了还怪喜欢他伺候的吗? 一旁当珠不动声色的扯了扯魏鸾衣袖,而魏鸾只做不知道。 “奴才在王府服侍了快三年了。” 快三年啊…… 宅子里排挤人、打压人的事儿,她见过。 “从前受过欺负吗?” 她越说越直白,孙喜一怔,也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 魏鸾见他再不是立时回话了,欸了一声:“我问什么,你说就是了。” “刚进府头一年,是有的,后头断断续续的,如今时日久了,也就没人欺负奴才了,都是侍奉主子的,和和气气的才好。” 这个孙喜,的确是个不错的。 只怕他受欺负,被排挤,也是因为那些人眼红他的机灵劲儿罢了。 在王府伺候了快三年,却一直待在门房,估计黎晏压根儿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这些人真是怕有人在主子面前得脸上位…… 魏鸾啧的咂舌,什么也没再说。 第四十二章:闷气 第42章闷气 齐王府的垂花门,是一殿一卷的寻常样式,悬山顶、艳红的封檐,只是封檐上的金色梅花钉,那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才更彰显着黎晏的尊贵和不同凡响。 小厮也是在垂花门前站住了脚,看着她盯着那檐顶出神,眨了眨眼:“二姑娘?” 魏鸾回过神来,似有笑意,可无人知她因何而发笑。 她又扭了脸儿深望了那小厮一眼:“去当你的差吧。” 这道垂花门轻易是不开的,进来进去多是从左右两边儿的踏跺,先进了廊子再往院中进,虽然弯弯绕绕的,但这就是规矩。 魏鸾领着当珠上了踏跺,那小厮并没有立时就走,反倒站在原地,还是那副恭敬的姿态,是目送着她进了二门之后,才打算离去的姿态。 于是她脚下一顿,倒没有回头,只是问当珠:“孙喜还站在那里?” 当珠不明就里,回头看了一眼就说是:“恭恭敬敬的,这是敬着姑娘您呢。” 她露出个满意的表情来,旋即提步入内不再提。 至于上了踏跺进到廊下,原也有二门里服侍的婆子当值,一瞧见了她,唷的一声忙就迎了出来,还不忘赔礼,只说外头人当差不上心,也不知道进来回一声,倒没人备着迎接贵客了。 魏鸾不大瞧得上这婆子的做派,蹙着眉远离三两步:“殿下不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那婆子一愣:“奴婢这就领姑娘过去,殿下是刚回来不多会儿,眼下在花房呢。” 魏鸾并不想叫她跟着,但是在齐王府横冲直撞的自己摩挲,真给外人听了,又是一场风波,她也不想招惹这样的口舌是非,就压着那股子不喜欢,叫那婆子头前引路了。 …… 黎晏的花房说来巧妙,齐王府五进的大宅子,打从第三进院儿起,就算得上内宅,而黎晏的花房,就坐落在第三进院落的正中位置,余下的房舍小院儿,都四散在花房周围,和寻常人家全然不同。 魏鸾在垂带踏跺前站住了脚,其实从西次间半支开的那扇窗,她已经能瞧见黎晏的身影的。 她略拧了眉,四下瞧过,并没有人,莫名便觉察出,黎晏也许心情并不好。 于是她冲着当珠摆了摆手:“你在门口等我吧。” 当珠脸色一变:“姑娘,这不好吧?我瞧着外头连个人都没有,怕殿下没留人在里头服侍啊……” 魏鸾只是笑,也不理她,提了裙摆就往垂带踏跺上去了。 当珠想拦,可是她又没办法,搓着手眼看着魏鸾推开那两扇雕花门进了屋中去。 花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坐在西次间窗下的黎晏听见了,声一厉:“放肆!” 魏鸾陡然打了个哆嗦。 黎晏其实是个很有气势的王,只是从不带到她的面前来,私下里人家都说,齐王的贵气,原也不是别人给的,他生来就该是这样的人,高高在上,甚至于,睥睨天下。 从前她也心惊过,除了天子,谁还能够睥睨天下?好在兄友弟恭,今上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反而时常拿来调侃黎晏。 她抿唇,竟也收住了迈出去的脚步:“怎么这样凶呢?” 屋里的黎晏一愣,紧跟着魏鸾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再看过去时,他已经从里头走了出来,脸上哪里有半分不悦呢。 她无奈的摇头:“你发什么脾气?” 黎晏果然又在瞬间沉了脸,可也只是那须臾罢了:“也没什么,从你们家回来,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魏鸾眼珠子滚了滚:“所以胡氏的身子,是真的没有那么严重对吧?” 他恩了声,指了指旁边儿官帽椅,示意魏鸾坐下说,一转身,极自然的去给她倒了杯茶来:“我回了一趟京城,这府里的奴才便惫懒怠慢起来,你来了,竟也没人来回一声。” “我先前还古怪呢,怎么今儿一路来,也没见着什么人,底下的人也都怯生生的。原是门房上当值的孙喜领了我到二门,二门的婆子又引我过来的。”魏鸾自然而然的接过青玉的小杯子,就势往嘴里送一送,“原来是你在发脾气,他们才都这样子,连花房这里也没人当值。” “我心烦,打发了他们各自忙去,不许来烦我。”黎晏绷着个脸,坐在她对面,“章氏的心思未免太歹毒,你一个姑娘家,要是背了这样的名声,将来还怎么抬头见人?” “可又能怎么追究呢?”魏鸾放下茶盏,清脆的一声发出来,“她大可推说不知,周太医当着我爹也说了,许是那些大夫为了多收诊金,说到底是为了钱而已。话说到这份儿上,还能算是我母亲的错吗?再说我也不愿意真闹的家宅不宁。你还不知道我,虽说受不了委屈也受不得气,可家里头的事,能忍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提起这个黎晏就颇为无奈,只得长叹:“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从前劝过也不听,如今叫章氏愈发得意,这样的事情她都敢做。阿鸾,你想要家宅安宁,一世顺遂,可她肯叫你如愿吗?胡氏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说也是魏家的骨肉,章氏暗地里,除了对付你,又有没有别的心思呢?大夫说的那样严重,将来孩子真的没了,那也是胡氏自己没福分,与人无尤。” 魏鸾心里咯噔一声:“我知道。” 她眼皮往下一压,长又翘的睫毛小帘子似的盖下来:“但是黎晏,我不是说了吗?到此为止了。不管周太医诊脉之后是如何,我们家的人,你不能追究。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给自己添不痛快罢了,我看你生闷气,也是为这个吧?你瞧,我打一开始就说了,这样的烦心事,过去就过去吧,何必给自己添堵。” 这不是给自己添堵! 可黎晏知道她不愿意再说,也是铁了心不会拿章氏如何。 于是他试探的问了句:“你也很不喜欢那个胡氏吧?不然怎么会就这么算了呢?” 第四十三章:自己人 第43章自己人 喜欢或是不喜欢的,于魏鸾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她拎得清轻重,再喜欢胡氏也不会帮着她闹的不像话,可再不喜欢胡氏,也一样不会反过头来多欺负她。 于是她冲着黎晏摇了摇头:“喜欢不喜欢谈不上,她进府也没多少日子,往后与我也没什么交集,这回的事也够她长心了,我爹的态度摆在那里,就是没打算追究我什么。我想……我想胡氏那样的人,应该是聪明人,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黎晏这才钝钝的哦了声:“那倒还好,不然她挑拨离间的,枕边风不定什么时候就吹动了。你既说她是个聪明人,大家以后相安无事,谁也不招惹谁就成了。” 她说是,又扬了扬唇角:“那你也别闷闷不乐的了?倒弄得我以后有事不敢再跟你说了。今次托付你这么一件,临了却把你弄得这样不高兴,多不值当呀。” 她的尾音是上挑着悠扬的,带着三分娇俏和七分的伶俐。 “不是说如何的生气,只是替你感到不值和委屈。”他一味的摇头,又无声的叹息,“章氏一个还不够,现如今还多了个胡氏,往后在宅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的日子岂不是更艰难吗?” 魏鸾噗嗤一声就笑了:“看你说的,我还有我爹,何至于艰难二字?” 黎晏却不言语,并不接这个话,却显出一副不敢苟同来。 魏鸾并非要他事事都顺从自己所言,他有自己的想法,人嘛,总归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这个强求不了,也强求不来。 “不过话说回来了,你知道的这样清楚详尽,来回话的人,是不是把胡氏跑到清乐院找我这些事,也都跟你讲了?” 她存了心了,王川那个儿子,她从前不大留意,根本就没对这号人上什么心,是什么样的为人与秉性,她竟一概不知道。 王川到底通过他儿子的嘴,和黎晏说了些什么呢? 黎晏多打量了她两眼:“他到我的王府来回话,回的详尽一些不应该吗?本来也没说这些,是我觉得不大对,好好地,章氏怎么能拿胡氏的肚子做文章,栽赃到你的头上去,所以多问了两句。” 魏鸾连声哦着:“你知道今天来的是谁吗?” 黎晏一怔,眼神好似变了变,可等魏鸾再看,又一如往常那样,那双眼只是温柔的能掐出水来,眼睛里头再没有别的东西。 他摇头说不知:“我瞧着也脸生,看着年纪也不大,本来还想着,这是打哪里来的泼皮无赖,也敢假借了你们魏家的名头跑到王府来胡说八道。”他略一顿,看出她眼底的戏谑,无奈的晃了晃头,“后来还是叫人打听了下,这城中果真那么多的大夫被请进了魏府,我才信了,赶紧带了周太医去。” 他也是关心则乱。 有人到跟前回这样的话,脸生又年轻,他没什么印象,从前根本就没见过一样,拿不准到底是不是她叫来的人,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把人先扣下,再登魏家的门,倘或是真的,把人放了,多赏二两银子就是了,可要万一是假的,魏家那里寻个由头也就遮掩过去,等回到王府来,就该好好审一审这个传话的打哪来,又是什么人叫特意传这样的话,目的是什么,想对他做什么。 魏鸾有心说他两句,可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关心她,乱了章法也是为她,那些到了嘴边的数落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黎晏倒像看穿了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怎么了?他有什么不对吗?” 魏鸾立时摇头:“那是川叔的儿子。你知道,陈平被赶出了府,我们府上二总管的位置没人顶上来,也是我母亲不愿意轻易就撒开手,估计还是等着将来把自己身边的人提拔上去。但川叔这些日子动脑筋的很……” 黎晏了然于胸:“他想叫他儿子做这个二总管,将来他再大一些,请了回家养老,他儿子自然就顶了他的位置。这回的差事,叫他儿子到我跟前回话,也是有私心的,想在我面前露个脸?” 她心说还真不是,按照齐娘和大哥的说法,王川本不该在这时候叫他儿子和齐王府有什么来往,毕竟章氏那一关本就不好过,再和齐王府靠在一块儿,就更没什么可能了。 不过章氏那点心思,黎晏自己就算明白,旁的人也绝不能拿到明面儿上来说。 不愿和皇亲贵胄走得近,那也有好些情况的,章氏这样的,实属不敬。 她反手揉了揉鼻尖:“但我倒是觉得,不能叫王余顶上这个位置。” 黎晏颇为意外,惊诧的啊了一嗓子:“你不是一直对王川还挺亲的吗?他又向着你,你怎么还不想叫他儿子做你们家的二总管了呢?将来有什么方便的,方便的也是你们不是吗?” 那可真未必——她摆了摆手:“我娘当年抬举的只是川叔,受过我娘恩惠的,也只有他一个。谁敢保证,王余就一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呢?如果他不念着这些,不向着我了呢?这些你想过吗?” 果然黎晏变了脸色,可旋即又沉静下来:“一个奴才,原也不值什么,向着谁不向着谁,你还在乎起来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有个自己人,到底方便的多,不是指望着几个奴才成什么事儿,家宅里头,又能够办什么事了?”魏鸾撇了撇嘴,“你别忘了,母亲有心给我姐姐婚配城西曹家,这事儿我可一点儿不知道,要不是为着宋宜,她也不会让陈平拿这话来威胁吓唬我。但你想啊,陈平是她的心腹,最起码是早就知道的吧?” 是以黎晏明白了,虽然有些后知后觉的样子,却也是恍然大悟:“你想放个自己人?” 他问完了,眼珠子骨碌碌的滚着,来回扫视打量她:“可你哪里有可用的人?” 魏鸾倏尔笑靥如花:“先前没有,以后可以慢慢培养,我不是为了耍什么手段,只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母亲这些年……多少你也都知道,我也懒得说,放个自己人做二总管,将来川叔不在了,就是他顶上去。川叔这些年向着我,帮我很多,他儿子的前程,我大哥也不会不安排,哪里要他来争这个?” 第四十四章:感恩戴德 第44章感恩戴德 黎晏蹙拢起眉心来,忍不住就多看了她两眼。 魏鸾心下咯噔一声,面前却并不显得如何:“看我做什么?” 他摇头:“只是觉得……阿鸾,你不是一向求的是家宅安宁吗?章氏再不像话,你都能忍下来不多计较,该给的警告给过了,就绝不允许我深究,怕伤了你们家里和你爹的脸面。这回是怎么了?” 其实魏鸾自己知道的。 有好些事,不过就是恰好二字罢了。 比如她这回恰好就是不想叫章氏那么好过,再比如,她恰好就在齐王府遇上了孙喜。 “真没有什么,只是这些日子事情多,我越想越觉得,身边有个可用的人太重要了。” “那齐娘……” 可是黎晏话都没说完,魏鸾就笑着摇头打断了他:“齐娘到底是女人,外出走动多有不便,她又是我的乳娘,万一真有什么事,不可能到你的王府来的,给人看见了,要说成什么样了?就好比今次吧,这么要紧的事,还要她先去寻了川叔,川叔再交代了旁的人,再到你这儿来。” 她一面说又撇了撇嘴,想起什么似的,斜了他一眼:“你是个王,成日少不了应酬,多少人要请你,多少人要巴结你,哪一日若是不在府中,还要再特意派人去寻你,一来二去又要耽误时辰。你自己说,今儿你若正好不在王府,耽误了这么久,我爹先回了府上,我却要怎么应付我母亲和那些大夫的话呢?” 黎晏叫她的话说的心头一软:“不会的。” 魏鸾愣了下,啊的一嗓子:“什么不会?” “我便是不在府中,也不会耽误时辰。”他眼底的温柔要将她溺毙其中,嘴角扬起的笑意味又深长,“我每回出门,都会特意交代,要是你派人来找,他们都知道我去了哪里。” 魏鸾是彻底愣住了。 这是她从不知道的。 她从来不知道,黎晏还做了这些,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甚至于,他从没有说给她听,没打算拿这个来令她感动。 魏鸾笑了,那一笑,可令疾风骤雨停下,换做万里晴空无云。 羞涩慢慢爬上她的脸颊,她稍稍别过脸,沉淀了好久:“但总是麻烦,真遇上十万火急的,我手底下有可用的人,只要交办了他不就成了吗?” 说来说去,她还是有这样的心思,他倒不是说非拦着不许,只是觉得,虽然是方便了,可也是节外生枝。 章氏这些日子心情只怕不好,要撒气,还是找他们兄妹,她成天在内宅,也不可能事事都拉上他来震慑帮忙,何必非要这时候再往府中塞人,还是家里二总管的那个位置上…… 黎晏实在是拿她没办法,连声叹气又摇头的:“非要安排个自己人?” 魏鸾毫不犹豫的点头:“你不赞成吗?” 他笑着说没有:“你高兴就好。” 她嘴角的弧度就更大了。 黎晏觉得这个松口太值得了,只要她高兴,又有什么是不值得的呢? 就是这个人选嘛—— 他沉思须臾:“魏家也是家大业大,随随便便要塞个人进去,你爹是肯定不同意的。但是要从头培养一个能管事儿的人,少说也要三五年的时间……你今天跑过来,是特意为这个来的吧?那是有了人选了?” 魏鸾心说我还真不是为这个来的,只是先遇上孙喜,又话赶话先提了这一茬,王川的事儿我才往后放了的。 但她嘴上却不反驳:“你王府门房上有个当值的小厮,叫孙喜的,你记得他吗?” 黎晏当下怔住了,那是什么人?什么孙喜? 这个名字,他绞尽脑汁的回想,也是从没有听过的! 她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人?听她这话里的意思,这是看上了这个孙喜,要从他这儿要走,弄到魏家去,八成还要他出面想办法,到时候魏业碍于他的面子不好拒绝,自然欣然答应。 但问题在于—— “你怎么认识他的?我不记得这个奴才。”黎晏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黑着脸的了,“你可别叫人家利用了,什么样的奴才这么不本分,在你面前抖机灵,撺掇的你动了这份儿心思。” 他一面说着,已经冷哼着站起身,左脚甚至在青灰色的地砖上轻踏了一回,就要往外走了去寻人。 魏鸾一看,忙欸着跟着起来,上前去拦住了他:“人家可没抖机灵,我也是今天偶尔在门房遇上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奴才。” 黎晏脸上写满了不信:“第一次见的奴才,你就要弄到你们家去做二总管?” 魏鸾不服气的扬起笑脸:“我这不是来问你的吗?你要说这个奴才靠不住,我再找别的人就是了。我之所以提,也是今次看他还算机灵,又不是个抖机灵的,毕恭毕敬的却不是刻意讨好。我先前问他,他说在门房已经当值了三年,我估摸着,也是别的奴才打压排挤他,他才一直在门房上待着的。” “一个奴才,你倒能看出他什么机灵,什么不刻意讨好,你怪上心的?”黎晏还是冷着脸,吭吭哧哧的写满了不悦,“在门房当值一待三年,就可见是个蠢笨的,愚不可及!偏你还能瞧上了。” 魏鸾神色有些古怪起来,盯着他打量了好半天,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越笑越放肆,到后来收不住,慢慢成了捧腹大笑。 这样实在没什么举止仪态可言,但黎晏紧绷着的面皮却渐次缓和了下来:“别笑了,一会儿岔气有你受的。” 魏鸾笑的肚子疼,两只手捂着肚子:“不过是个奴才而已,你怎么跟他计较似的?” 黎晏有些难为情,不接这个话:“你想用人,我挑了好的不就……” “那可不成。”魏鸾又立时打断他,没叫他说完,“你挑的,都是你近身服侍的,从你身边离开,到我们家去做个二总管,这是低就,到底怕他们心生怨怼。这个孙喜却不同。他在门房当值,能有什么出路?我要是把他要走了,摇身一变,做了齐州魏家的二总管,那于他而言,是平步青云,是我抬举,他一辈子要感恩戴德的!” 第四十五章:亲力亲为 第45章亲力亲为 黎晏有些惊讶于她的心思细腻:“那又为什么偏是这个孙喜呢?” 魏鸾啊了下,显得有些意外:“你这话说的,倒好像若不是他,换了谁都行一样。” 倒也不是这么说…… “虽然是在王府服侍了三年的人,可你说到底是不是知根知底,那也真不是……”黎晏的语气平平,但却充满着抗拒,“你开这个口,我没有不答应你的,但就是不放心。你想啊,反正是要往你们家放这么一个人,还不如挑了我身边儿的,我放心,他也的确能周全了你。” 魏鸾讪讪的摸鼻尖儿:“那我爹怎么想呢?你身边服侍的,放到我们家去做二总管,成天经手了我们府上大小事情,我爹会怎么想?” 黎晏叫她这番话给逗笑了。 合着这还是怕魏业多心? 他能图魏家什么? “我能图你们家什么?你们家,又有什么是值得我贪图的?”黎晏丢了个白眼,这是极难得的,他眼风斜着扫过来,“我真放了人过去,你爹也该想明白,这不过是为了你而已。” 魏鸾叫他噎的说不出话,真是没什么好反驳,但她就是不情缘。 诚如她方才所说的一样……这个孙喜,如果能摸清了底细,真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走这一步,总归是在冒险了。 章氏会不会真的卯足了劲儿对付她,这是未知的。 安排进府中的这个人,在将来又到底能成多大的事,这更是难以估计的。 她一眼看中孙喜,凭的也只是直觉,没有任何理由,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冒险。 黎晏看她面上很是纠结,就忍不住开口:“这样吧,你等两天,我问问清楚再说。” 魏鸾眼中一亮:“什么?” 他便扶额,这是装傻充愣呢? 她真是孩子一样,明明长大了很多,但偶尔还这样,偏偏他又爱极了她这幅模样。 “当初我到齐州来,王府里服侍的人,是母后叫人安排着选了,又交给内务府的人调教过的,选上来的人都是一一挑过,身家清白的。不过我到齐州之后,自己也选了一拨人,这个孙喜,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进的府。”黎晏一面说,一面叹了口气,又多看了她两眼,“等我叫人弄弄清楚,要是后来选到府里来的,让赵隼去查一查,别回头弄了什么不清不楚的人,才更麻烦了。” 他这样的意思,便是已然松了口,不过是不放心这个孙喜而已。 “那我爹那里……”她吸了口气,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大好,到底是一咬牙,“我自己去说吧。” 黎晏便更意外了。 她其实很多时候,不愿意自己承担这些,他还是知道的。 打从她小的时候在京城时,就是这样子。 魏鸾从小就生的十分漂亮,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吗?多少人愿意捧着她,连他也是其中一个,只是他注定要是个王,能给她的,便更多些。 好像这几年,她慢慢的开始想要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可那背后,也仍旧有他在支持着。 今天她突然说,要自己去找魏业…… 黎晏觉得不大对劲:“你怎么想自己去找你爹?” 给自己家里安排给所谓外人,这话他来开口,魏业反倒不好说什么,可要出自她的口,魏业会是个什么态度和反应,那可就不一定了。 于是他不大乐意:“最好还是我来说,反正人也是从我齐王府走出去的,不管你说还是我说,你爹八成都要觉得是我的想法。你去说,他又以为你‘吃里扒外’向着我,反倒更不好。要是他不叫你放人进府呢?” “我只是觉得……” 魏鸾吸了吸鼻尖。 她依赖黎晏的事情原也太多了,这短短一两个月中,好像与她有关的一切,都是有赖于黎晏,她好、她不好,都是黎晏在替她担待着。 这样的依赖,黎晏无怨无悔,而她也倍感满足。 可是这一辈子下去,她总不能事无巨细全都靠着一个黎晏吧? 魏鸾定了心神,打定了主意开了口:“我不想太过于依赖你。” 她话音落下,黎晏脸色大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者无心,他却听者有意。 魏鸾的心从来是他抓不准的,她总那么飘忽不定,也可能是他太过在意,便患得患失,但不管怎么说,她肯依赖自己,这才令他安心。 “你别多想。”魏鸾大概明白他为什么变脸,也有些心疼,“有好多事,我只能依赖你,依赖父兄,但其他的,就不想了。我已经十三了,再过两年就是真正的大姑娘,难道还要事事靠你们,自己一点也做不了主吗?黎晏,你陪我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你心里,就希望我长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吗?” 他不想。 黎晏合了合眼,须臾又睁开:“可我能替你做的一切,我都心甘情愿为你,你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就够了。” “可这样的日子,我并不开心。”魏鸾垂下眼睑,“母亲那样做,我很难过,也寒心,她这样算计我,叫我不知道今后在家里怎么面对她。一看见她,我就想起这些事,不寒而栗,又感到恶心万分。所以黎晏,往府里安排人,断了她的念想这件事情,我想自己来做,不想假他人之手,哪怕那个人是你。” 黎晏眉头一皱。 她果然还是放不下,章氏干的这档子事…… “你不想我深究章氏,那章家……” “别。”她惊呼出声打断他,“胡氏的事情,还要靠人家章家,我不做过河拆桥的人,更不能忘恩负义。我上次说了,这事到此为止,那就是到此为止。我接下来做的这些,也不是为了报复母亲,只是不甘心罢了。我总要叫她明白,我虽然年纪小,可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坚定,令黎晏无比震撼。 如果她真的想要做,想要为了她自己做些事…… 他终于点了头:“都依你,三天,你给我三天的时间,我弄清楚了,叫人回你,接下来想怎么做,全听你的。” 第四十六章:心惊 第46章心惊 齐王府的人办事有准头,赵隼跟着黎晏贴身服侍了这么多年,更知道他主子最看重的是什么,是以当日黎晏说三天,而实则当她再找上魏鸾时,也不过刚刚过去了两日而已。 他人没到魏家去,只是让赵隼带了个请帖,说是请魏子期小聚吃酒一类的。 但魏业是人精,接了赵隼的帖子,笑着吩咐了人好生送他出门,就叫奴才去找了魏子期来。 魏子期往魏业的书房那会儿,还一头雾水,只是听奴才说方才齐王府来了人,他想着还不知道黎晏又干了什么事情。 等进了门,他还没请安呢,魏业一摆手止住他动作:“你最近和齐王走动了吗?” 魏子期一愣:“不曾。回家没多久,铺子上有好些事情要料理,我也抽不开身,之前齐王府倒是请过两次,但真没时间,我就推了。” 魏业哦了声,摩挲着下巴思忖了许久。 赵隼带来的请帖,就摆在他手边儿,他眼风一斜,又扫过那请帖一回:“齐王叫人来下的请帖,你带你妹妹一起去吧。” 魏子期只觉得鬓边青筋都要凸起来了。 “爹,殿下是下了帖子来请我吗?”他一面问,一面直勾勾的盯着魏业瞧,那眼神中说不出的探究和打量。 魏业嗤了声:“那你觉得,齐王是请你,还是请你妹妹?” 他吞了口口水:“爹,我觉得……” “没有你觉得!”魏业的声儿突然就厉了起来,“子期,齐王高看鸾儿,你觉得不是好事?” 他下意识就摇头,可摇完了头,又觉得不大对,便又点头。 魏业冷笑着回望过去:“可这个家里,且没轮到你觉得如何。” 魏子期的一颗心,霎时间跌落谷底。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的——早在一家人还住在京城时,就知道的。 黎晏从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鸾儿,而爹从来没有阻挠过,他从前劝过,觉得这样不好,那毕竟是皇族,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可以妄想得了的。 再者说,黎晏那时也不过是看上了鸾儿生的貌美,这样的感情,又能够维持到几时? 即便是到了如今,他也仍旧放不下心来。 太后和今上多看重这位齐王殿下,天底下就没有不知道的了,偏偏他把鸾儿捧到了天上去,这叫太后和陛下的脸面往哪里放? 若是个出身贵重的世家女倒也罢了,至多孩子长大了,宫中一道赐婚的旨意,那是佳偶天成。 魏家……魏家大富却无大贵,世家二字远远够不着,爹白手起家,如今有再多的钱,放在皇家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这个道理,爹不会不懂,可从来不肯听他的劝。 魏子期心下一沉:“爹,咱们家如今富足的很,根本就不必……” “不必攀附齐王?不必靠牺牲你妹妹,换来更多的利益?”魏子期话没说完,他自己止住了后话,可能是觉得实在不好听,反倒是魏业,霎时间就接过了话,替他把那些没说完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你别忘了,齐王是为了你妹妹才早早到封地来,这样的话,民间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现在想避,避的开吗?既然避不开,那为什么还要惹恼了齐王?” “我只是……”魏子期抿紧了唇角,“我只是觉得不该听之任之。” “这天底下,从来都没有人能违背皇室中人的意愿。”魏业昂起头来,再没有看魏子期,“只有齐王愿不愿,没有我们愿不愿。他高看你妹妹,我们该受宠若惊,感到莫大的荣光,若有一天,他眼里看不见你妹妹了,咱们才能够想别的。” 想……别的? 那这所谓的别的,又指什么? 魏子期的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把自己吓了一跳。 筹谋吗?如果有一天,黎晏不再喜欢鸾儿了,爹是不是会想方设法的筹谋,把鸾儿送到黎晏身边去,好巩固魏家的地位和财富呢? 爹会这么做吗? 魏子期眼神变了变,看向魏业时,多了些许的惊惧,却不敢再问,这样的话,只能放在心底,压在心底,永永远远的,烂在心底。 …… 魏子期到底是带着魏鸾出门了的。 她穿的鲜艳又俏皮,魏子期看了却满心的不喜欢。 兄妹两个挤在一辆马车里,脸对脸的坐着,魏子期眉头紧锁看她一会儿摆弄垂帘,一会儿转动腕间镯子。 那镯子……他在外行走,见过太多的奇珍异宝,那不是条寻常普通的镯子,但是镯上的雕花,就不是普通作坊的手笔。 寻常翡翠镯,为着保留那份儿通透和质感,更是怕伤了翠,不会在面儿上雕花,她这条,显然不是家里头置办的。 “齐王送你的?” 他声音阴冷冷的,魏鸾打了个哆嗦,闪着眼睛望过去:“什么?大哥怎么没头没脑的,这是问什么?” 而魏子期的视线始终落在那只镯子上。 魏鸾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腕,便立时了然:“说是从京城得的新奇玩意,送了我戴着玩儿的。” 戴着玩儿?黎晏送出手的东西,什么时候有不名贵的。 陈平被赶出府的事情,他也问过魏鸾,黎晏连那样名贵的玉佩都能摔了,这镯子…… “你才多大,平常给你备的那些圆条春彩或是阳春绿的,也尽够了,这镯子未免招摇,以后不要带了。” 他又哪里是看这镯子不顺眼,不过是看送镯子的人不顺眼罢了。 魏鸾钝钝的,又去摸那镯子,触感温凉:“这镯子又怎么招摇了?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黎晏从前也没少送我好东西,比这镯子名贵的原也多了去,连宫里的东西,我身边儿都有,我瞧你黑着个脸,这镯子碍着你了?还是黎晏惹着你了?” 她真是口无遮拦,宫里的东西,齐王送给她,她收下已然不妥,放好了不用就是了,就不该再拿出来轻易说。 更何况,哪有黎晏惹着了别人不悦的。 真是这些年黎晏对她太好,叫她往往失去分寸吗? 魏子期越想越心惊…… 第四十七章:推波助澜 第47章推波助澜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但凡再叫我听见一次——”魏子期很少这样黑着脸训斥她,“你这么大了,自己就没点儿分寸吗?” 他从前也多多少少的说过,她没放在心上,但之后还是忍不住要说。 魏鸾一惊,也是为着他脸色实在难看的很,这才猛然惊觉,方才那番话,实在是不应该。 “是我失言了,大哥别生气。”她低眉顺目的,端的是一派打心眼儿里知道错了的架势,“可是大哥这到底是要带我去哪儿?” 魏子期丢了个白眼给她:“齐王下了帖子请我,爹叫我带上你。” 魏鸾心下一喜,面上却并不敢露出来,只想着,八成是孙喜的那件事有了着落。 只不过……当着大哥的面儿,要提这件事,大哥过后又要骂人了。 她小脸儿一时又皱巴到一起去。 知道黎晏是为她好,才没有下帖子直接请她出来,反倒借了大哥的名头,而他更知道,爹不会从中作梗,不过大哥嘛…… 她噙着笑抬眼望向魏子期:“大哥和爹拌嘴了?” 魏子期耷拉着眼皮,若有似无的瞥过去一眼:“嗯?” “黎晏下帖子请你,是个障眼法,爹非但不阻挠,还顺着他的心意,叫你把我带上,你不满意,不得跟爹拌嘴吗?” 她不说这个倒还好些,越是说,魏子期越是来了劲儿,那股子气劲儿,原就没彻底消下去,眼下就愈发升了上来。 他索性坐直了身子:“这短短几个月……也不要说这几个月了,打从陈平被赶走,到今天下帖子来请我,这才多长时间?鸾儿,你和齐王走动的是不是也太近了?还有,从小我就说你,人前人后,不要直呼其名。他是个王,是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你一时说漏了嘴,那就是大不敬。” “可是大哥,我一直想不通,也从来没问过,你为什么一直都提醒我,和黎晏保持距离,也不要过分亲近?”她歪着头看他,像是真的困惑不解。 魏子期深吸口气又长舒出来,那副神态,叫人看起来颇为无奈,甚至……还有些辛酸。 魏鸾的秀眉拢了拢,她不喜欢他身上这样的情绪。 “从前觉得你小,只要听我的话就好,可这么多年,我说了多少次,你也总没有听进去。这两次看你办事,才觉得你其实已经长大了。”他一面说,一面果然又叹气,“鸾儿,魏家大富,可咱们不是世家的出身。太后一辈子,只得了陛下和齐王两个孩子,齐王又是幺子,比陛下小了这么多,他出生不久,先帝崩了,陛下御极就册了王。襁褓婴儿册立亲王,大梁开国以来,也从没有过。” “所以因为他尊贵无比,我就只能远远的望着,一旦靠近了他,就是罪过吗?” 魏子期摇头,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这本不是你的罪过,可陛下说是,也就成了你的罪过。当年齐王痴缠你的紧,爹为这个,几次遭到训斥,无奈之下,举家迁回齐州来,却不想齐王又追到了齐州。太后和陛下现如今是不追究,可那是看在齐王的面儿上。你呢?你如果一味的黏上去,不知道躲着,陛下不会责怪齐王不懂事,却会追究你的痴心妄想,这个道理,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 在魏子期看不到的地方,魏鸾那只小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原来,大哥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一直劝她,是她傻的离谱,从来不听。 以前满心以为,有黎晏护着她,谁动得了她呢? 当年齐州城中风言风语,爹和大哥气的在家里摔东西,后来还不是让黎晏给平息了。 却未曾想,宋平章……魏鸾合了合眼。 宋宜那个考中了进士的弟弟,后来入朝为官,把这些事情,带到了京城去。 齐王黎晏的流言蜚语,谁不好奇呢?什么红颜知己,什么冲冠一怒,这样的话,入了天子的耳,哪里还有她什么好? 人家说她是妖女,会狐媚人心,才哄得齐王事事依顺,若不然,凭齐王那样的出身人品,要什么样的世家贵女没有,怎么就非她不可? 而陛下—— 魏鸾只觉得喉咙一疼,毒酒入口,穿肠而过,那样的感觉,永世难忘。 可到今天为止,她都心有不甘。 “大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尊贵如皇家,永远不会有错。可这天下最难堵,不从来是悠悠之口吗?”魏鸾面上的笑意透着惨淡,“我没做过,人家说了,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也一样是我的错。痴心妄想?是我痴心妄想吗?早在黎晏痴缠入迷时,太后和陛下又做了什么呢?” 她苦笑着摇头,那样的苦涩,带着极强的感染力,入了魏子期的心底去。 是啊,昔年太后和陛下,也玩笑过的。 孩子太小,三五岁而已,哪里知道什么情爱之事,后来到六七岁,他们也未曾阻止过黎晏出宫到魏家走动。 有些事情,魏子期早就明白。 陛下早年征战四方,拓展疆土,国库绝不充盈,军饷从哪里来?魏家就出了不少于三成之数。 那时候齐王的走动,在陛下眼中,是拉拢魏家最方便的手段了。 但等到齐王真的长大了,这些,却又全成了魏家的错,成了他妹妹的痴心妄想。 魏子期心底也恨,恨天家无情,可他无能为力,他们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兄妹二人相顾无言,谁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魏子期好似懂了她的心有不甘,而魏鸾,则清楚地明白了,原来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宋家当年,也只不过是顺势而已,那只是推波助澜,绝不是造成这样后果的根本所在。 她正想开口,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于是她所有的后话又咽了回去。 魏子期看了看她抽动的唇角:“你……算了……” 他一面说,一面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又递过去一只手,叫她扶着下了车来,一概后话皆不再提。 第四十八章:和盘托出 第48章和盘托出 在魏子期进门见到黎晏的那一刻,还是客客气气,又带着三分恭谨的。 魏鸾跟在他身后,看起来老实极了。 黎晏的视线始终绕过了他,落在魏鸾身上,瞧着她那副乖巧模样,嘴角洋溢出的笑是止不住的。 魏子期与他拜过礼,刚一直起腰来,就把黎晏脸上的笑意尽收眼底,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连带着眼神也暗了暗:“从回到齐州也有日子了,殿下先前两次来话,我都抽不开身,实在应该我设宴给殿下赔罪才对。” 黎晏欸的一嗓子,示意他兄妹两个坐下说话:“没有这样客气生分的话,从外面办事回来,不得空是正常的,我原也没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 他一面说,一面去看魏鸾。 魏鸾正好也回望他,二人四目相对,她自然看穿了他眼底的询问。 于是她略一拉平唇角:“我大哥并不是外人,你既然帖子下给他,难道现在还能把他支开不叫他听吗?” 魏子期一听这个话,眼皮立时突突的跳了两下。 不好,实在不好。 这哪里是黎晏心血来潮想见她,分明是两个人先前就合计筹谋过什么,今天是个什么情形呢? 魏子期胸口憋着一团火气,带着责备和怨怪的目光,就投向了魏鸾。 魏鸾抿着嘴,呼吸也变得重了些:“我知道我又擅自做主了,但是大哥别忙着生气……”她略怔了下,再开口,是钝钝的,一面说话的工夫,还看了黎晏一眼,“我没想到他会把帖子下给大哥,本来神不知鬼不觉,至多惊动爹的……” 她像是先服软,低头认了个错,知道是她自作主张。 可是甭管她想做的是什么事,事已至此,这其中还少不了黎晏鼎力相助,他现在知道了,还能改变什么呢? 当然是不能的。 黎晏敢给他下帖子,自然是不怕他知道。 魏子期咬牙切齿,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就怕一开口,拿语气和声调不对,要冲撞了眼前这位齐王殿下的。 可他眼底的怨怼,又哪里藏得住呢? 黎晏看在眼里,嗤了声:“你是为人兄长的,她近来过得怎么样,你真知道吗?” 魏子期眼底一震:“殿下?” 黎晏的口吻,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可叫他听来,却格外不舒服。 他不知道?这是他的亲妹妹,再关切不过了。 “你比我虚长些,但我一向没有与人兄长弟短的习惯,”黎晏眼风扫过魏鸾一回,很快收起了那样的眼神,“我叫你一声子期,你别觉着不受用。” 魏子期忙说不敢,反倒是魏鸾脸色有些古怪起来。 黎晏只当没瞧见,只管继续说他的:“阿鸾先前挨打的事,你不知道?” 魏子期心下咯噔一声。 他知道的,是那天王川很没有分寸的跑到爹的书房特意说的。 但是对外头,他可从没有松过口,是为着一旦松了口说知道此事,少不得还要到宋家去理论,既然他当日都劝了爹不要再追究,他自己又怎么可能拎不清? 然则……若然如此,黎晏是怎么知道的? 魏子期一面点头应了声我知道,一面又端着小心的反问黎晏:“殿下是如何知晓,我已然知道此事的呢?” 可是黎晏的回答,模棱两可的,越发叫他摸不着头脑:“这齐州城,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事,而没有我知道不了的事。子期,你既然知道,那就应该也知道,当日章氏和魏子衍是拿什么威胁阿鸾,要她劝我别再追究宋宜,高抬贵手,放过宋家。两个都是你妹妹,一个挨了打受委屈,另一个还要叫他们拿了婚事来大做文章——” 黎晏稍顿了顿,脸上的寒意愈发重:“更不要说这两日你们家西院闹出的乱子了。周太医的话,你都忘了?西院那一位究竟有没有大碍,真如那些个大夫说的那般厉害?既然不是,那他们如何成了一条舌头。这其中一切,不过是阿鸾嘱咐过我,不要再深究,免得损了你们家的颜面而已。但你自己呢?你爹呢?你们就真的算了?” “自然不是——” 魏子期几乎脱口而出,连魏鸾也略显得有些吃惊。 章氏到底是继母,是长辈,他又能够做什么?至于爹……魏鸾每每想起,虽然也会有些失望,却始终能够理解,爹是一家之主,这件事,实在不该闹到明面上来,打了章氏的脸,确实能给她出口气,可魏家以后还要不要立足齐州,立足大梁? “大哥,黎晏不是要逼……” “我当然不是要逼你们计较章氏。”黎晏打断她的话,显然是不打算叫她打这个圆场,“但是,你今天才刚知道她见过我,暗地里筹谋了一些未曾与你商议的事,就急着吊脸子,子期,你自己觉着,合适吗?她受委屈,被冤枉,你们每人替她出头,她要给自己筹谋些什么,还要受到你的责备?你自己的亲妹妹,你反倒一点不知道心疼了?” 他一连串的问题,几乎要把魏子期给砸懵了。 这也是他捧在手心儿上长大的孩子,他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了? 可是深闺中的姑娘,整日精于算计,处处钻营,这就是为她好? 黎晏从以前就是这样,一味的惯着她、纵着她,从前她骨子里那股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无所畏惧的劲儿,焉知不是他的错。 只是这样的话,魏子期实在是没办法说。 一则是黎晏此时的控诉,字字句句都扎在他心尖儿上,二则……便是他一直端着的、铭记于心的,也希望魏鸾能够牢记一辈子的——那是他们招惹不起的人,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忍了。 他又抬头去看魏鸾,却见她脸上和眼中都写满了焦急,好似怕他同黎晏针锋相对。 魏子期叹气,几不可闻的,声音很轻:“所以殿下还没跟我说过,鸾儿见您,是请您帮着办什么事?” 黎晏高高的挑眉,横竖话也说到了这份儿上,便也就一股脑的,将前几日魏鸾的那番说辞,略改了改样儿,更和软的与魏子期和盘托出了。 第四十九章:针锋相对 第49章针锋相对 怪不得先前黎晏要说那么多,弄得他真觉得自己多亏待了这个妹妹,到这会儿了,一转头,说出这番话…… 魏子期觉得不上不下的,想发脾气,又不知道从何发起。 黎晏真是个有成算的人,话说的未必多重,关键还是字字珠玑。 如今这四月天,人间芳菲正度,春意暖暖,好像叫人连脾性都舒缓下来。 魏子期兜着胸中那口气,到底也只是乜过魏鸾一眼,难听的斥责的话,一概没有开口,全都收了起来:“那殿下今天这架势,是查清楚了?” 他多少还是心存不满的,黎晏也看得出来,本来还蛮想嘲讽他几句,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放在他眼里,魏业父子办的就很不像话,无论如何也不该叫魏鸾受欺负才对。 只是魏鸾的眼神总若有似无的飘过来,叫他开不了口罢了。 他有心维护她,却总要顾着她家里人的脸面,有时候觉得苦闷,但想想是能叫她高兴的,也就释怀了。 今次嘛…… “查清楚是查清楚了,底细干净,在王府服侍的两三年,也没见过有什么手脚不干净的。”后头的话,黎晏一转脸儿,只朝着魏鸾说下去,“其实你那天猜的也不错,从前是没人去留意底下有这样一个奴才,这回叫赵隼去查,才知道,当年他选进了齐王府服侍时,果真是个机灵聪敏的,赵隼也一度很愿意提拔他,想把他放到我身边服侍。” 魏鸾心下了然,也悄然松了口气。 她也怕自己识人不明的。 有些恐惧和担忧,隐在内心最深处,不愿意拿出来与人讲,甚至连她自己,都是极力想要忘却的。 仿佛她不去想起,那样的恐惧便再也不存在了。 “那你跟他说过这件事了吗?” 他点头:“跟他说过,才给你大哥下的请帖,他也乐意跟着你去服侍。” 魏子期目似寒潭,再也忍不住了:“殿下就这样定了?” 其实绕来绕去,他还是不情愿就对了。 黎晏也眯起眼来,实在是魏子期的语气太不客气:“那你说呢?不许?怕我放了人到你们府上,图你们魏家什么?叫我算算——”他一面说,一面还真就掐指算起来,“图你们魏家的钱?还是图你们魏家在齐州城的名?魏子期,你说说看,这样阴沉着脸,目似寒潭,同我说话毫不客气,为的,是哪一桩?” 这就是针尖儿对麦芒的对上了! 魏鸾悬着一颗心:“黎晏,我大哥他不是……” “他不是什么?”黎晏却没容她再说完,显然是不想听她从中来回的劝,似笑非笑的扬了下唇角,却全是讥讽的意味,“打从进了门,我一忍再忍,他生什么气我也都清楚,看着你在,也懒得计较,然后呢?” 黎晏仍旧是那副模样,高高的挑眉,带着不容置喙的居高临下,气势逼人:“他一再吊脸子,这是给我看呢?魏子期,我还是那句话,你自己的亲妹妹,你疼惜了吗?” 魏子期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哑口无言。 黎晏是理直气壮的,分明是他逾越了——或许这两个字,不该用在一个王的身上,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逾越了,插手了他们魏家的家宅之事,给他们府上塞个人,还是他们家里二总管,亏黎晏敢点头答应魏鸾! 魏鸾开这个口固然有错,可黎晏要是真十分规矩,决计不会点头。 “殿下还是这句话,那我也是同样的话——”魏子期吭哧一声,回了他一个嘲讽,“您不如问问鸾儿,疼惜二字,是我做得多,还是殿下做得多些?殿下今次是要往我们府上塞人,图什么不图什么的,只有殿下自己心里清楚,您是高高在上的亲王之尊,照理说原是不图我们什么的,可这世上,不从来都是人心隔肚皮?您想什么,我们如何知道呢?也就是鸾儿傻乎乎的,还自己开这个口,到了了,还是您成全她的心思,与您又何干,是吗,齐王殿下?” 他最后几乎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完的。 魏鸾霎时倒吸口气,这究竟是怎么了? 她眉头紧锁。 眼前的大哥是陌生的。 他从来很有分寸,虽不至于小心翼翼,但这样冲撞的话却也从不会说出口。 今天……今天他字字句句,全是冲着黎晏去的。 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下意识去看黎晏脸色,可他又面色如常,好似不为魏子期这番话所动一般。 “黎晏……”她嗫哝着,试图安抚他的情绪,“黎晏?” 但是他好像走了神,好半天才听见她在叫一样,侧目看过来,须臾又挪开,视线仍旧落在魏子期的身上。 黎晏盯着魏子期看了很久,直看的魏子期自己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他却又放声笑起来:“从前见你,总是恭恭敬敬的,真是难得,你还有这出言不逊的时候。” 他话音落下,兄妹两个的表情就都变了。 这人是怎么回事? 他不像是生气了,甚至未曾动怒。 魏鸾算是了解他的,知道他平日里若憋了一肚子火气,是个什么样子。 是以她两道柳叶眉就更往一处拢紧了:“黎晏,你故意拱火的?” 黎晏不置可否:“你瞧,等你回家去,告诉了你爹,保不齐,他也是这样的态度。这会子你大哥同我顶撞起来,你就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上回你说想自己跟你爹说,我这两日总是在想,你真能应付的了吗?” “什……什么?”魏鸾舌头甚至打了结。 她很难想象,黎晏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原本最闲散安逸的一个人,白操心这些事情,全是为着她。 她吞了口口水:“所以你拱我大哥的火,只是想叫我看看,也许我去说,会面临更大的风雨?” 黎晏终于松了口:“不过你大哥这般说辞,也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一面说,反而又笑了,又去看魏子期,“我一直觉得,毕恭毕敬四个字并不好,伤情分,弄得彼此生疏不亲近。子期,你懂我的意思吗?” 第五十章:妥协 第50章妥协 西墙的窗户支开了一半,窗户旁边儿立着个三足高脚凳,凳上还放了只天青釉描金的双耳瓶,瓶中插了花,正是时下盛开的姚黄牡丹。 这花原就是仙露香味,此时暖风轻拂,自窗缝钻入,带着阵阵香气飘来,越发沁人心脾。 魏子期连置气都忘了,反倒叫着姚黄香气震的清醒过来。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他对着黎晏,都说了什么啊…… 他面露苦恼,又想极力的掩藏:“殿下不怪罪,真是极大地宽恕了。” “怪罪?我为什么要怪罪你?”黎晏失笑摇头,“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或者说,你只是装作不懂而已。” 他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扫了魏鸾一眼。 魏子期呼吸一窒。 他并不是不懂。 黎晏无意与他过于生分,是为着鸾儿。 他摸了摸鼻尖儿,仍旧不打算接着话茬:“殿下现在是打定了主意,要送这个孙喜到我们府上了?” 魏子期平心静气下来,回过头去想,黎晏的确有他自己的立场。 他先前生气,不是无端怒火,但说穿了,那只是迁怒。 当年在京中时,魏家充了国库的那些军饷,那不都是天子算计来的? 这不是图吗? 叫他们魏家做皇商,那也不过是于陛下而言可有可无的恩典,这天底下,谁家做了皇商,在陛下眼里,都是一样的。 那是奉养朝廷的,是给朝廷出力的,既然魏家想做,那就叫魏家做,反正到头来,要用银子,国库不足,魏家还能不出钱? 多少年了,这些过去的事都憋在心里头。 今天真的只是迁怒于黎晏而已,不然他也不可能说出那些有所图的话来。 黎晏点头,倒一点儿不怕他再犯了脾气上来:“你现下冷静了,也好好想想。说实在的,我也知道这样不大妥,毕竟是你们府上自己的事,就算是阿鸾跟我开了这个口,我就不该犯糊涂,真就插手了。但后来我也想了,你和你爹,一年中总有那么几个月要到外头去办事,家里没个人支应,总归不是办法。我也不是要插手你们家宅中事,只是怕阿鸾真的吃了什么暗亏,好歹有个人帮衬着她。” 这话说的自然有道理。 孙喜要真的过了府上去,一来他成了魏家二总管,将来只要他有本事,底下的人自然真心的服了他,这没什么说的。 二则嘛…… “孙喜毕竟是从齐王府走出来的人,是殿下您举荐到了我们家去的,虽然往后就成了我们魏家的奴才,可到底没人敢小瞧了他。”魏子期深吸了口气,扭脸儿去看魏鸾,“你一开始,就是打了这个心思,才想从齐王府要个人来吧?” 魏鸾抿了抿唇角,须臾颔首说是:“母亲她总要有所忌惮的。我之前也是怕你生气,没敢跟你说姐姐的婚事这一桩。那天母亲和二哥派人把我从庄子上接回去,叫陈平拿这个来威胁我,我真是气坏了,可你们都不在,我又没办法,只能劝着黎晏就此罢休,不再追究宋家。” 她一面说,一面摇了摇头,动作很轻,轻到几乎看不见:“我打心眼儿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平白挨了一巴掌,宋宜对外还总说是我先骂了她。大哥你知道我的,虽然多有骄纵,可口出狂言骂人,我是不会干的。到头来受委屈的是我,背黑锅的也是我,人家不会心疼我好好的姑娘挨了打,反要说我仗着齐王府和魏家目中无人,小姑娘家的张口就骂人,是何等没有教养——大哥你说,我怎么能饶了宋宜呢?” 有积怨,从前就是有积怨的。 对章氏的憎恨和怨怼,没有一日减少过,反倒在这短短几个月中,愈演愈烈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魏子期略合了合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然是一派清明,“殿下怕她挨骂,我陪她去跟我爹说就是了,有我在,多少好点。只是殿下既然已经要抽了人到我们府上,就不要再开这个口了吧?” 黎晏也不问为什么,在魏子期的心里,自然就只跟魏鸾有关而已。 只怕人家将来要说,齐王殿下乱了分寸,拿王府的奴才硬往魏家塞,也不过是为了魏家的这位二姑娘。 魏子期怕什么,他门儿清。 于是他顺着魏子期的话应了两句,别的一概不多提,只是又商量了一番,如何说服了魏业,再如何把人送过府一类的话,其后便也就散了。 …… 兄妹两个坐的还是来时那辆马车,也仍旧是脸儿对脸儿的坐着,魏子期一直在看魏鸾,她也不敢回应他的目光。 魏子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现在倒怕了?” “也不是怕了……”魏鸾声音很弱,带着撒娇,更是服软,“我知道这事儿是我欠考虑,办的不妥当。” “那你还干?” “黎晏说的那些,真的全是我心中所想的。”她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更多的是无奈,“我以前也没动过这样的念头。她是当家主母,魏家到什么时候,内宅中馈,都是她管着的,谁也越不过去。我呢?我早晚要嫁人,等嫁了人,就不再是魏家人,那是夫家人了,这家里头,谁做总管,谁做二总管,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魏子期神色严肃起来:“你是为着这次西院的事情?” 她恩了一声也不遮掩什么:“其实爹也未必猜不到,黎晏和周太医是我叫人找来的。” “你不是……”魏子期略拧了拧眉,但语气到底不重,“你既然能派人到齐王府去请他,为什么还要再往家里塞个外人?” “办事方便。”她只说了四个字,再去看魏子期脸色,果真比方才难看了些许,“大哥,你那天就是不肯跟我说,川叔到底怎么了。可我觉得,你越是不想说,才越是有问题。其实我也没跟你说全了——齐娘那天去找川叔,后来才知道,川叔是让他儿子到齐王府去托话,请了黎晏来为我解围的。我后来想了想,齐娘也是说,他本不该叫他儿子去,可为什么他连这点事都办的错漏百出了呢?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这个家里,没有谁是一定可信的了。” 第五十一章:冤枉好人 第51章冤枉好人 那是兜头的冷水浇下来,浇的魏子期整个人都茫然了。 他蹙眉看他,脸上分明蒙上一层霜,可却又不像是冲着她去的,到头来,落在魏鸾的眼中,反而像是冲他自己。 魏鸾一声大哥尚没有来得及叫出口,魏子期果然已经十分自责:“是因为我上次不经意在你面前表现出,川叔或许是有古怪的,所以之后你便留心他吗?” 她自己也愣了。 其实真没有他想的这样多。 只不过是人生再来,她有时候难免多思多虑,她仍旧无意去陷害谁,只要宋家安分守己,只要她能保住自己的命,那就是保全了魏家。 重蹈覆辙四个字,她绝不愿意发生。 这府中到底有没有外头安插进来的眼线,为什么前世有些本不该流传出去的话,却全都入了宋平章的耳,那些话,是什么人带出去的呢? 魏鸾深知,府中一定有内鬼。 而这个内鬼,又是谁?寻常小厮近不了他们的身旁服侍,可再往上…… 她不愿轻易就怀疑王川,毕竟他大半辈子都给了魏家,也奉献给了爹。 可她突然发现,大哥想多了…… “不是说留心他。”魏鸾有些惶惶然,搜肠刮肚的想了一车话,就怕更招了魏子期对王川的猜忌,这不是她的本意。 她愣怔的工夫,魏子期面色已经越发不好看。 她有些懊恼,忙接说了半截的话:“只是有时候想想,这府中真的是安宁的吗?我看倒未必。就说这回大夫诊脉的事,陈平已经被赶出府了,母亲的身边,只剩下沅寿她们,她虽也有素日用起来顺手的奴才,可打章家跟来的,真正是她心腹的,都是些内宅婢女,外间事,是谁安排的这样周全呢?” 魏鸾说着又摇头,眼中全是警惕:“我说这话也不是疑心川叔,他干不来这样的事,不会帮着母亲来坑我的。” 于是魏子期大概就懂了。 先前不能理解她到底在怕什么,总觉得她还是由着性子在胡闹而已,目下她这样说…… 这也是他担心过的,只是没跟任何人说起。 章氏这回干的事,爹大抵是不会追究了,毕竟眼下西院无碍,鸾儿也没收到牵累,就已经是最好的,真要是追究下去,打了章氏的脸,也没什么好处。 纳妾的正经礼还没过,有些事还要指望扬州章家。 魏子期深吸口气:“那我明白了,你不过想在府中放个稳妥可靠的人,也未见得就要替你办什么事,但有这么个人,你用起来得心应手的,来日就不怕出了麻烦应付不来。”可这个人出自齐王府,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别扭,是以又乜过去一眼,“为什么不早来找我商量,反倒先去寻了齐王?” “那天我去寻大哥,问起川叔的事,你起初三缄其口,过后顾左右而言他,我道你不愿与我谈及家中事,倒不是觉着我如何不堪分忧,只是想着我还小,又是姑娘,大抵不想这样的事情烦扰了我。”魏鸾干干的笑,还有些讪讪的意思在里头,“况且跟大哥说,大哥便是真得了个可靠的人,那又怎么样呢?” “什么?”魏子期一时困惑,顺着她的话问了句,“后面这句话,却又是怎么说?” 她的笑才舒展开来:“爹是一家之主,大哥即便能找了人来,将来也是受制于爹的,难道真出什么事情,大哥能忤逆爹吗?”魏鸾的小脑袋轻轻摇了摇,那是自己先否认了,“大哥都不能,何况大哥手底下的奴才呢?” 魏子期几不可见的皱眉:“齐王却不同。齐王是亲王之尊,从齐王府走出来的奴才,爹并不好约束管教,哪怕是举荐到了咱们府上来,爹早晚也要看着齐王的面子,高看这奴才一眼……你打这个主意?” 魏鸾反倒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差不离吧。” 她无所谓的模样,越发叫魏子期心惊。 怎么是她没有多想呢? 她想的,可别谁都要长远了。 魏鸢是他手把手教过大道理的,好些内宅的勾心斗角,他不谙此道,却也无数次警醒过鸢儿,多听多看,将来嫁做人妇,持中馈,少不了这些的。 可他从没有教过魏鸾——她哪里学来的这些小心思? “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还是齐娘从旁教你的?” 当珠年纪和她差不多,小丫头心思浅又纯真,一心只知道为主子好,听主子吩咐,绝不会有这么些花花肠子。 如果说魏鸾的身边,还有什么人,能带得她如今这样,那便只有齐娘一个了。 他话一出了口,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可却又打心眼儿里笃定了七分。 齐娘是娘在世的时候选的人,当初怀着这个女儿,就宝贝的不成样子,选个乳娘也要精挑细选,一拨一拨的人送到魏家,娘看过,都没看上,后来也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齐娘……其实这么多年了,齐娘的底细,他们都不清楚,爹是否清楚,他都不知道,但是娘在的时候,太信任齐娘,所以才叫他们都忽略了,其实这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偏偏在娘过世后,爹也对齐娘很是高看,她不过是个乳娘而已,倒过的像是半个主子,从前真是一点儿错处都没有吗?自然不是的。那些不过是爹睁一只闭一只眼,不予追究,大多揭过去不提了而已。 时日久了,底下的奴才们愈发敬重这位二姑娘的乳母,她在府中的地位,也渐次水涨船高…… 做奴才的,不受约束久了,就难免不知天高地厚,带坏主子的刁奴,他也没少见。 念及此,魏子期眼中闪过阴鸷:“齐娘才回家不久,你就学会了这么多的伎俩和手段。鸾儿,我不是说这样不好,你有成算,却不去坑害别人,人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再正经不过的道理。可这一切,要是齐娘教你的……” “自然不是!”她气鼓鼓的,恶狠狠地瞪他,“齐娘多护着我,打小就是这样的,大哥你在想什么?她怎么可能会带坏了我呢?你别冤枉好人!” 第五十二章:请帖 第52章请帖 孙喜进了魏家服侍,对外也没说的那么明白,但大概其都知道,这是齐王黎晏送到魏家去的奴才,而魏业,欣然接纳了。 有人背地里指指点点,说魏业攀龙附凤,搭进去一个闺女不算完,现如今齐王殿下随便往魏家塞个什么人,他都得陪着笑脸接受。 自然了,这样的话,传了不足半日,就被黎晏给压下去了,又拿了两个兴风作浪的,直接就送了官。 其实要说人家随口一句闲话,这算犯了什么律法?但架不住黎晏一顶帽子扣下去,非要说他们是恶意中伤他这个封王,齐州知府知道他气憋在那儿,也就把人暂且收监,关了几日。 于是再没有人敢说三道四,真有看不过眼的,也全放在自个儿心里了。 至于孙喜那里,虽说魏业并不怀疑黎晏有私心,那日魏子期带着魏鸾去寻他,说了一大车的话,他骂是骂过魏子期,但多少明白魏鸾是什么样的心思,正经说起来,最宝贝的这个女儿,如今能有自己的成算,他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自然也就应了这件事,不过是等到孙喜进了府,暂且不叫他插手外间铺子的经营而已,内宅中又知道他并不会多服章氏管教,就发了话,叫跟着王川历练历练,若有了什么要紧事,仍是去寻魏子期问,倘或内宅中有不妥的地方,王川顾不着的,他去寻了魏鸢姊妹问一问也就是了。 这样的话从魏业的口中说出来,再传到章氏耳朵里,就变了味儿。 合着她这个当家主母成了摆设,底下奴才要问话,只管去找了魏鸢姊妹? 这一日宋府来人下请帖,说是宋宁要设百花宴,请的都是素日里的姊妹们一处小聚。 来送帖子的婆子也会说话,更知道宅子里的这点子事儿,章氏横是不待见魏鸢姊妹俩的,她说话便就口无遮拦:“原本我们二姑娘还犹豫着,为着先前大姑娘的糊涂事,就怕下了帖子请不动贵府二位姑娘,可又想着,别人家都给了帖子,独避开了魏家,那更不好看,思来想去的,到底还是叫奴婢来送了这帖子,明儿个设宴,可要请二位姑娘一定到,不然我们姑娘要伤心死的。” 章氏给沅寿递眼色,叫她只管把帖子收下来,同那婆子虚与委蛇好一通,才打发人送了她去。 沅寿绷着个脸,拿着那请帖,有如千斤重:“夫人,上回就闹成那样,这回还叫大姑娘和二姑娘去啊?” “为什么不叫她们去?”章氏似笑非笑的看她,一伸手,接过那请帖,对着西边窗户透进来的光比了比,“人家是好心好意请的,咱们家的姑娘却不去,那不是摆明了记仇?叫人家说咱们姑娘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再者说了,宋宜那会儿敢动手,不过仗着老爷和齐王都不在城中,如今人都在,还整出这么几场事儿,眼下齐王府的奴才都送到咱们府上了,她还敢动魏鸾一指头?” “可……”沅寿愁眉不展,“话毕竟不是这样说。当初齐王殿下从京城赶回来,一入城就先去拿了宋大姑娘,宋大姑娘这个脸,可是丢大发了。再大度的姑娘,也不能不记这个仇。我瞧着,宋二姑娘也未必就安了什么好心,这会子又办什么百花宴,还特意叫人来请大姑娘和二姑娘……” “宋家姊妹两个,一向不就关系并不好吗?”章氏不以为意,反丢了个白眼过去,“她乐意见她亲姐姐出丑丢脸,你替人家操什么心?” 她一面说着,就又把请帖往外递了递:“去给她们两个吧,明儿别耽误了时辰,叫人家笑话。” 沅寿拿着请帖出门,都觉得这样不大妥。 但近来夫人经历的多些,先是胡氏,再是扬州那封家书,紧跟着算计西院,如今又添上孙喜这一桩……夫人有些急切,她其实不懂,究竟急什么呢? 从前不是没劝过。 两位姑娘到底是女儿家,将来要嫁人的,哪怕是得了老爷的喜欢,给的陪嫁多一些,又值当什么?魏家这么大的家业,还给不起姑娘这点儿陪嫁了吗?夫人也是想不开,愣是要跟两位姑娘过不去。 大姑娘倒还好些,是个安分的,又谨慎,偏偏二姑娘……那从小就是个不叫人省心的主儿,老爷又偏爱的什么似的,她在老爷跟前随便说上几句话,都能挑拨的老爷和夫人夫妻离心,不就正如眼下这样了? 以往她年纪小还不显,现如今这坏处不就全露出来了。 当年就好好地待她们,如今哪里会有这样的事。 目下还要更急……沅寿唉声叹气,却实在劝不住她,知道她心里不受用,憋着一口气,总归是想从二姑娘身上找补回来,可哪有那么简单啊…… 有一个齐王在,她就拿二姑娘没办法了。 沅寿捏着请帖进了清乐院,瞧见当珠守在正屋外的廊下,她快步近前去,当珠有些睡眼惺忪的,瞧见是她,忙提起精神来,蹲身礼了下:“您怎么过来了?” 她把请帖对着当珠比了比:“给姑娘送请帖来,去了一趟清梨院,说是大姑娘在这儿,我就过来了。” 她说的模棱两可,当珠啊了一声:“大姑娘的请帖?” 沅寿觉得她问的有些多,就算是二姑娘贴身服侍的大丫头,也没有这样多嘴,什么都要问一句的。 但沅寿不大愿意惹麻烦,就随口敷衍了两句:“请的是二位姑娘,姑娘们在里头吗?你去回一声,怎么还拦着我东拉西扯的呢?” 当珠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说了句知道了,等背过身去,才把嘴一撇,分明是不屑。 屋里头姊妹两个拉了齐娘摸牌玩儿,当珠不爱玩儿这个,又小气,输了银子爱掉金豆子,魏鸾才叫她自己去忙。 这会儿见她进屋,咦了声:“怎么?转性儿了?要跟我们一起玩儿?你来瞧,我今儿手气不错,赢她们两家,你上不上桌?” 当珠撇撇嘴:“沅寿来了,在外头呢,说是有给您和大姑娘的请帖,夫人叫她送来。” 魏鸾抓牌的手一顿:“谁家的请帖?” 第五十三章:不怀好意 第53章不怀好意 当珠犹豫了一下:“宋家的。” 果然魏鸾是变了脸色的,一旁魏鸢的面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她还敢送请帖来?” 魏鸾惊讶的看她姐姐。 “你别这么看我,我就是个泥人儿也该有三分气性。再说了,前阵子你干的好些事儿,我是觉得不妥,但你还是我亲妹妹。”她没好气的,“是宋宜的帖子还是宋宁的?” 当珠站在那里摇头,又悄悄地比了个指头朝着门口的方向虚空一点。 魏鸾掩唇咳了声:“你去把请帖接下来,叫沅寿回去吧。” 魏鸢一怔:“鸾儿……” “过会儿我与姐姐说。”她拦住了魏鸢要劝阻的话,摆了手示意当珠去,却在齐娘的眼中看到一抹赞许闪过。 于是她更加安心,直到当珠接了帖子重又折回屋中来,她伸手接过,拆开来仔细的看罢,讥笑挂在了唇边。 宋宁的帖子…… 魏鸢勾着头看了两眼,舒了口气:“是宋宁的帖子还好些,若是宋宜给你下帖子,说什么也不再去了,谁知道她又想什么点子使坏。” 是这样的吗? 魏鸾嗤了声:“那姐姐觉得,宋宁这个请帖,就没什么不妥之处吗?” 魏鸢略一拧眉:“你觉得不好吗?” “我和宋宜闹成那样,满齐州城内没有不知道的了。从前我和宋家姊妹走动,出了这件事,我之后也不过只与宋宁往来。”她一面说,一面又摇头,“宋宁倒是好几回替宋宜给我赔礼,但误会没消呢,我和宋宜真在百花宴上见了面,又有什么好?她请了那么多人,人家保不齐指指点点的。凑在一起,叫人家想起我的丢脸,也想起宋宜的丢脸,倘或我们脸上挂不住,少不得又要起争执。” “宋宁是这样的人吗?”魏鸢反问她,又自顾自的摇头,“我看不像。一个是她亲姐姐,一个是她闺中好友,未准她也只是想叫你们和好如初……”她自己说,又说不下去,和好如初四个字出了口,自己就顿了声。 魏鸾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总归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谁也不要来招惹谁。 只是这样的话,心里想一想就算了,说出了口,她又要挨数落。 不过看起来,魏鸢对宋宁的态度还不错,连大哥也是的…… 上回大哥说是身边人带坏了她,学的这样会钻营,把矛头对上了齐娘,都没往宋宁身上去想。 可背地里的宋宁,又究竟什么样呢? 魏鸾嗤笑出声来:“也许她真是好心吧。” 魏鸢还想说什么,总觉得她这样阴阳怪气的不成样子,可旁边儿齐娘打了个圆场,就怕姊妹两个起了冲突,又闹红了脸。 齐娘那里连哄带劝的劝走了魏鸢,回了头才去问魏鸾:“姑娘是觉得,宋二姑娘并不安好心?” 当着齐娘的面儿,魏鸾反倒不藏着掖着:“上回魏鸢动手打我,我就怀疑是她撺掇的。” 齐娘面色一沉:“还有这事儿?” 魏鸾与她娓娓道来,尤其是那日她们一家子都在魏府的正堂时,宋宜临走前说的那句话——那句没能说完,宋宁便立时开口打断的话。 齐娘的脸色越发难看下去:“要真是这样,宋二姑娘的手段只怕高明的很。” “也就是宋宜傻,还上她的恶当,等出了事,全是她一个人担着,和宋宁有什么干系?你瞧,姐姐现下对宋宜避如蛇蝎,对宋宁呢?”魏鸾拨弄着散在桌上的牌,一手抓了一把,又一张一张的撂下去,“后来我不是老跟宋宁走动吗?没拿住她什么把柄,可就是觉得,这个人笑里藏刀的,反正不好相与。” “夫人见过世面的……”齐娘很快就明白了她话里有话,“小孩子们那点把戏,怎么能入得了夫人的眼呢?” 魏鸾倒是有这么一层意思,但也只是略想了想而已,要说起来,章氏和宋宁接触并不算多,不过宋宜不是个敢轻易动手的主儿,章氏只怕还是会有所怀疑。 她斜着眼风扫过齐娘,把左手边儿的请帖点了点:“你没看,沅寿亲自送过来的。” 说起这个,齐娘心里只觉得无奈。 好些事儿就已经摆到明面儿上来,二姑娘一眼能看破的,大姑娘却不行,还要反过来数落二姑娘。 她心下生出些疼惜,伸手覆在魏鸾手背上,轻拍了拍:“其实大姑娘也都是为了姑娘好。” “自家姐妹,谁不为谁好?就是有些时候,我觉得失望,更甚者,感到寒心。”魏鸾深吸了口气,把手抽了出来,“齐娘,你说姐姐怎么就不理解我呢?她老是觉得我这样钻营,不成体统。可你说,这是我自己想的吗?” 更何况,还不止这些。 她知道自己将来会有什么下场,更深知那样的下场会如何的拖累魏家,她怎么敢不钻营,怎么敢什么也不做。 可当身边人都不能理解她,她还是感到孤独和苍凉。 齐娘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儿:“不管姑娘做什么,在我这儿,都没有不成体统这四个字。姑娘想做什么,便只管放手去做。您忘了吗?小的时候,我就教过您,人活着一辈子,路是你自己的,旁人再指手画脚,那也是你自己的路,只要您自己无愧于心便好了。害人之心固然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也断不可无。” 她话到此落了音,须臾摇头重又扬起:“大姑娘其实聪慧,但好些时候,固执的看不开。夫人替她和您接下宋家的帖子,说得难听了,就是不怀好意。先前闹的那样子,齐王殿下还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她要不是存了心想叫您出丑,这帖子送到府上,她立时就该想了说辞回绝的。” 是啊。 魏鸾原本郁结的那口气,终于长舒出来:“从小到大我一直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老实针对我呢?再怎么说,她是继母,要说她针对大哥,那是为着她有个儿子,可我和姐姐,早晚是要出嫁的,到底碍着她什么了?” 第五十四章:赴宴 第54章赴宴 这件事情说来话便很长,这时候……其实齐娘不愿意与她细说过往岁月的那些事情。 于是齐娘只是面无表情,眼皮甚至没有动一下,她唉声叹气的:“姑娘便只想着,她出身比大夫人好太多,打从进了门,就从没有一日是服气过的。”她一面说,一面到底又上了手去拉魏鸾,牵着她往西窗下的罗汉床坐过去,“虽然是平妻,可到什么时候也越不过年少结发的正妻呀,姑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大抵这里面,有过太多不愉快的过往,便一如早年间她听到过的那些风言风语…… 娘是怎么去的,何至于一向身体还算不错的人,在生她的时候就难产了呢? 齐娘看她面色不郁,就是不说话,一颗心往上提了提:“要不我去替姑娘回了?” 魏鸾腾地一下抬手按住她:“不用,宋宁这个宴,我去就是了。” 齐娘便皱眉:“姑娘又说宋二姑娘怕不安好心,何必要去呢?依着我说,往后也少些来往才好。” 她却摇头。 少些来往? 有些人,不是她想避,就能够避开的。 就如宋宁。 魏鸾坚信的是,即便她刻意避开宋宁,不与她过多往来,宋宁也总能寻到理由,找上门来。 这样的百花宴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天气不错,来了兴致,邀三五闺秀好友小聚,说好听点,不就成了个百花宴了吗? 魏鸾吸了口气,又平复了下心绪:“不去倒像我怕了她们姊妹一样,再说我先前和她走动,往来密切,突然人家设宴请我,我却推辞不去,也说不过去。” 她瞧着齐娘面色有些凝重,大抵是在为她担心,于是魏鸾舒心笑起来:“齐娘不要担心了,这点子我还应付的过去,能有什么大事呢?她们能有什么钻营的过母亲的不成?” 齐娘呼吸一窒,便什么也不好说了。 到底是一群孩子,魏鸾说的也没错,能钻营成什么样,前头那点子小伎俩,不还是引起了魏鸾的疑心吗? …… 第二日一早,魏鸢早早的往清乐院来等魏鸾。 她是一向端着的人,算着时辰唯恐误了,叫人家以为她们拿乔托大,她更怕魏鸾对今日的宴有不情愿,毕竟是章氏替她们应下来的,故而更要早起一些,来盯着魏鸾,免得她又胡闹折腾,真的误了时辰,弄得大家脸上无光。 却不曾想,魏鸾起身很早,梳洗打扮也很快,她从屋里出来,一路下了垂带踏跺,正好赶上魏鸢略提着裙摆往院子里进。 魏鸢抬眼看过去,只见她是藕荷色的对襟上襦配的丁香色的四破裙,一应打扮都不招摇,就连头上的小簪,都只取了青玉鹊头的,不过这簪子……像是黎晏从京城给她带回来的。 她迎上去几步:“你今儿倒不拖拖拉拉的误时辰,我还想着又要等你好久。” 魏鸾听出她话中别有深意,下了台阶,顺势挽上她一条胳膊:“那不能够,衣裳是昨儿就选好了的。”她一面说,一面对着魏鸢摇了摇小脑袋,“姐姐瞧我头上的簪子。” 魏鸢像是才看见似的,斜了一眼:“挺好的,你今儿一身都素,配个青玉的簪正好,若要带什么金簪银钗,反倒辜负了这样的素净。” 魏鸾冲她龇牙咧嘴的笑,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把头摆正了,愈发粘着她:“是上回黎晏从京城带回来送我的,一套十二支,每一支都是鹊头的,但又各有不同,我上回瞧了也觉得新奇。这阵子也没怎么去赴人家的宴,这簪子就一直没上过头,昨儿挑了素净的衣服,正好想起这簪子能配,就叫齐娘去挑了一支出来。” 魏鸢脸上的笑才渐次有些僵硬起来:“鸾儿,今日赴宴,总不是要去惹事的吧?” “自然不会惹事了。这是宋宁的宴,又不是宋宜的,我何必打宋宁这个主人的脸呢?”魏鸾撒了个娇,却并不是为了敷衍过去,“只是说起来,宋宁是知道我这套簪的。” 魏鸢便觉得十分的无奈:“警告人家呗?你这不还是惹事吗?” “我不找麻烦,还不许我警告她们别招惹我了?”魏鸾耸了耸肩,把小嘴也一撇,“我可不想再莫名其妙就挨一巴掌。” “胡说。”魏鸢绷着个脸,这会儿还没出门呢,就已经拉下了脸来,“今日还有我在,如今爹和大哥也都在城中,谁敢跟你动手!这还没出门,一张嘴胡说八道的。” “这不是当着姐姐的面儿吗?出了门见了人,还能胡说吗?那不是给人笑话吗?” 这话是真心的,她没打算惹是生非,现在也不大适合惹是生非,家里头章氏和西院虎视眈眈的,各怀鬼胎,府外她要筹划的地方还很多,再说了,她现在最紧要的,也不是把宋家姊妹如何,无非是叫自己有个好的名声。 前世那些流言蜚语固然是有宋家人煽风点火,可她自己要是…… 出了府门,府外放了两顶软轿,魏鸢拍了拍她的手,最后看她的时候,那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可魏鸾莫名就觉得心头一颤,当下脚步就顿了顿,眼看着魏鸢要进轿子里去。 她鬼使神差的迈开了腿,左手一抬,拉住了魏鸢一条胳膊:“姐姐。” 魏鸾也愣住了,寻思着好端端的,这又是做什么? 可她还是转过了身来,站直了身:“怎么了?” 她嘴角抽动了一下,只是突然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那种微妙的感觉……她觉得魏鸢在不放心她,其实那一眼,更像是在警告她一样。 姐妹两个,这些日子,发生过太多的争执和不愉快,她不愿意总是去回想,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人都是要朝前看的,可是…… 魏鸾吞了口口水,干巴巴的,冲着魏鸢又摇头:“没事。” 魏鸢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拨开了她的手,临了扯了抹笑给她:“快走吧,再这样拖延着,真误了时辰了。” 第五十五章:元乐郡主 第55章元乐郡主 宋宁设的这个宴,到底是不同寻常的。 魏鸾从轿子下来,瞧着宋府朱红大门大开的那一刻,便隐隐感到不对。 她莫名紧张起来,上前去攥了攥魏鸢的手:“姐姐……这……” 魏鸢也蹙拢了眉心,只是仍旧安抚似的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 她拉着魏鸾,略提了下裙摆处,迈步上了台阶。 一直到从角门进了里头,绕过了影壁墙,姐妹两个才更觉察出不对来。 宋宁带着四个丫头等在影壁墙后,可分明不是在等她们。 魏鸾把手从魏鸢手中抽回来,噙着笑上前,与她蹲了个平礼:“我瞧着府门大开,这是怎么了?” 宋宁带着热络挽上她:“你不知道吗?元乐郡主两天前到了齐州城,今儿的宴,我请了郡主同来的。” 魏鸾只觉得头皮一紧,再也笑不出来了。 宋宁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她口中所说的元乐郡主,是广阳王殿下的嫡长女,唤做秦令歆,说起这位殿下,那可很值得一提。 昔年太祖皇帝打江山,有那么一位拜了把子的好兄弟,便是广阳王殿下的祖上,南征北战,可以说这大梁的江山,有一半,得是人家秦家的。 后来太祖黄袍加身,登基为帝,册了自己的兄弟为广阳王,也是大梁开国以来,唯一的异性王,又许了爵位世袭,赐下丹书铁券,自此后,子子孙孙,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寻常人家说,富不过三代,可“广阳王”这名号至于如今,也传了有五六代人。 秦家是行武出身,子孙们也都从了武,太祖朝时不论,到之后太宗、世宗、仁宗、惠宗,乃至于今上御极,论排兵布阵,朝中无人可比“广阳王”。 如今这位广阳王,早在今上登基之初,拓展疆土时,便立下汗马功劳。 后来天下太平,四海安定,他又主动交还兵权,常年住在京中,做起富贵闲人。 人家说君臣离心又离德,军功太重,难免功高震主,惹得天子猜疑,偏秦家从未有过。 这位殿下,也为着早年征战,一直到二十二岁,才剩下第一女,就是这位元乐郡主。 小郡主一落地,陛下就高恩赐了封号,虽只是郡主衔,享的却是公主食邑,比之陛下亲生的公主们,也没有什么差的。 而魏鸾之所以再也笑不出来,是因为,元乐喜欢的人,是黎晏。 其实这不是什么辛秘事。 早在京城的时候,她就没少在元乐手上吃暗亏,实际上也是有过明亏的,最初的时候,高高在上的元乐郡主,怎么会看得上她魏鸾呢?不过元乐被广阳王殿下教的很好,卑鄙的勾当不做,针对她也是名正言顺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便是动手打她,都是十分直白的。 后来黎晏知道了,明里暗里警告过元乐,也曾登门拜访过广阳王,元乐才有所收敛,就改成了叫她暗地里吃亏。 黎晏喜欢她的事,能传的人尽皆知,那元乐郡主喜欢黎晏的事,自然也会有人知道。 显然,宋宁就是知道的。 魏鸾面色有些发白,她一点也不想在这种时候面对元乐。 这阵子忙着孙喜的事,而爹为这个又好几天不许她出门,她分不出心,也就没顾着黎晏近来在做什么。 怪不得她不找黎晏,黎晏也没来寻她。 原来元乐两天前就到了齐州。 魏鸢看她脸色不对,自然也知道元乐郡主于她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便上前去,把魏鸾的手从宋宁手中抽回来,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满脸温和笑意:“怪不得府门大开,郡主肯赏光赴宴,自然是怠慢不得的。” 她一面说,一面拉着魏鸾行了两步:“我们先进去,你好好候着郡主吧。” 宋宁噙着笑说是,别的不多说,便目送了她姐妹两个往后头去。 等走出去远了,魏鸾才猛地抽回手,整个人如梦初醒:“她故意的!” 她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魏鸢无奈的叹气:“现在知道也晚了。” 不对。 魏鸾目光一凛:“我不知郡主到齐州,姐姐也不知,可母亲会不知吗?” 魏鸢僵在那里,心下一寒:“你是说……” 怪不得章氏急着替她们接下宋家的请帖。 原来不是指望她们到人家宴上惹是生非,是因为她知道元乐已到齐州,而宋宁设宴,绝不可能不请这位尊贵的郡主。 元乐她自己呢? 她真是未必看得上宋家姐妹,可这齐州城中还有一个魏鸾,她就一定会到场。 这才是章氏的好算计。 她处处忍着,处处退让,章氏一再算计她,她虽然也反击了,可是终究没有伤害章氏本身,甚至一再的劝黎晏,为了她好,别碰章氏。 可章氏都干了什么? 她每每顾及魏家颜面,章氏却置于不顾? 一团怒火簇生,魏鸾觉得自己很想摔东西,那种躁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平复下来的。 她气的来回踱步,鬓边盗出一层的汗来。 魏鸢瞧着这样不好,一面叫着她,一面上了手按住她:“别自己先乱了阵脚!”她略拔高了音调,“从前在京城,你也没有怕了郡主,现在在齐州,反倒怕了她吗?” “我不是怕了元乐!”魏鸾抿唇,“元乐其实不是个十分坏的人,她不喜欢我,哪怕从前打我,都是为了黎晏而已,我并不恨她,反倒是她率性,敢作敢当。” “那你这幅模样……”魏鸢按着她没撒手,“你是恼了母亲?” “还有宋宁!”她真是咬牙切齿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漏出来,“我本以为宋宁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却不想,她明明请了元乐,又知道那些事情,居然还给我下请帖。” 魏鸾说着,反手握住魏鸢:“她们怎么这样坏?” 是啊,她们怎么这样坏。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仅仅是因为,黎晏吗? 如果说元乐为了黎晏而处处针对她,那宋宁……从前世到今生,宋宁那些或高明或拙劣的手段,也是……为了黎晏不成? 第五十六章:帮我个忙 第56章帮我个忙 魏鸾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元乐那个人,她跟她打交道的次数原也太多了,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脾气秉性的人。 如果不是为着黎晏,她觉得元乐还是挺乐意和她做朋友的。 她眯了眼:“姐姐,帮我个忙吧?” 魏鸢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鸾儿,你今天可别惹 《娇鸾令》第五十六章:帮我个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娇鸾令》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五十七章:约见(第二更) 第57章约见 那头秦令歆走过去约有一箭之地时,一个人影闪出来,挡了她的去路。 她身后跟有素日里服侍的奴婢,当下黑着脸一拦:“放肆。” 秦令歆不悦的望去,发现面前拦路的竟是魏鸢。 她嗤笑出声:“我还想去找魏鸾叙旧呢,你倒先拦我来了?想是多年不见,你也想我了?” 《娇鸾令》第五十七章:约见(第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娇鸾令》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五十八章:无恨(第三更) 第58章无恨 魏鸾直身起来,把两手一摊,颇为无所谓的:“我便是不耍无赖,你不是也看了我就烦吗?” “那算你有自知之明。”秦令歆也没端着,白了她一眼,“说吧,请我过来干什么的?” 叙旧两个字,用不到她们二人身上。 虽然很多时候,秦令歆不得不承认,魏鸾是有着与众 《娇鸾令》第五十八章:无恨(第三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娇鸾令》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五十九章:为了黎晏(第四更) 第59章为了黎晏 魏鸾不是个爱骗人的人,她几乎从不撒谎,以前好歹算是一起长大的,哪怕是打出来的情分,秦令歆都觉得,这一点,她是深信不疑的。 如果按她所说的,这个宋宁,一面与她交好,一面知道魏鸾和自己的过节,偏偏在此时设宴,同时给她们两个下了请帖。 这个人,有什么用心? 居心叵测。 这四个字钻进了秦令歆的脑子里去。 她面色愈发阴沉下来:“你不是和她交好吗?为什么就怀疑了人家?” “因为今日到府,宋府正门大开,我起初并不知你已到齐州。”魏鸾昂着下巴,坦然的对着她,“你两天前到齐州,我一点也不知情。等今日进了门,见到宋宁,向她问起,缘何将正门大开,她告诉我,你到了齐州,今天的宴,也给你下了请帖,那一瞬间,我如遭雷劈,等反应过来,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自然就想到了宋宁。” 秦令歆看出了她眼神的闪躲:“怕不止吧?” 她冷哼着,从鼻子里挤出音调来:“到齐州两天,闲言碎语我可没少听。听说黎晏从京城回来,为了你怒发冲冠,提了宋宜到魏家,那兴师问罪的架势,把宋平章都吓坏了。魏鸾,是有这回事吧?” 魏鸾喉咙一时发紧。 果然秦令歆对她和黎晏的事情,还是处处留心的。 哪怕这些年远在齐州,互不相见,可一旦她有机会靠近他们的时候,发生过的点滴,她都迫切的要弄清楚。 这算什么?了如指掌?知己知彼? 魏鸾起先摇头,但很快意识到,这像是在否认她问出口的话,旋即又点了头:“有这回事。” “所以说,宋宜打了你一巴掌”她拖长音调,又拿审视的目光去打量魏鸾,“小的时候,我打你,明着你不敢还手,暗地里四下无人,你都要想法子讨回来。你知道我不会告你的恶状,只会在下一次整治你更厉害,但你都要讨回来的。这回呢?” 秦令歆总是能够一针见血:“宋宜打了你,你息事宁人了,事后还和人家亲妹妹走得这么近。魏鸾,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呢?你觉得宋宁表里不一,那你自己呢?” “我没有像她那样。表里不一这四个字,你真的明白吗?”魏鸾突然有些茫然了。 秦令歆的话令她感到害怕。 她真的也是这样表里不一的吗? 可如果说,她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只是想要揭穿这样表里不一的肮脏,也是过分了的吗? 魏鸾定了心神:“我记得,你很讨厌别人利用你,为什么今天却意在袒护宋宁呢?” “她或许利用了我,可利用我,是为了对付你。”秦令歆面不改色,“我说了,想对付你的人,我就该引以为友才对。” 这里有多可笑,简直荒唐到了极点。 分明她乍然变色的脸上,也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身处皇城的郡主娘娘,何曾被人肆无忌惮的利用过。 来一趟齐州,遇上一个宋宁,她是意外的,也是震惊的。 可话到嘴边,她却不愿意承认。 魏鸾无奈,只得再逼一逼她:“那她对付我,如果是为了黎晏呢?” “你说什么?” 黎晏简直就是秦令歆的软肋。 她可以是刀枪不入的,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溃不成军,只有黎晏 凡涉及到黎晏,她往往失去理智,那种泰然处之的气定神闲,霎时间便会烟消云散。 果然秦令歆激动起来,上前三两步,捏住了魏鸾的肩头:“把话说清楚!” 魏鸾一点点的掰开她的手,再退三两步:“我只是猜测。” 秦令歆眯着眼:“猜测?无端的猜测,你会说给我听?还是说,你怕今天宴上我会叫你下不来台,所以说给我,想祸水东引?魏鸾,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从不惧我。” 是,不是这样的人,也从不惧秦令歆。 可是,那都是从前,都是前世的魏鸾! 那时的秦令歆要风得风,她魏鸾又何尝不是要雨得雨? 她要怕什么?要算计谁? 不用,也没有必要,那样做,反而脏了她自己的心和手。 重活一世,其实什么都变了,只是他们以为,她还是那个魏鸾而已。 她有些伤怀,却知晓不是时候,强压下心绪:“你既知我不是这样的人,就知道我所言未必是虚。有很多事,我跟你说不着,也没必要告诉你,只是郡主,事关黎晏虽说黎晏必看不上宋宁这样的,可她若真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对黎晏动了心思,还要借你的手来叫我丑态百出,你就能容忍她了?” 自然是不能的。 秦令歆有那么一丝的迟疑。 魏鸾的话是对的。 可她要顺着魏鸾的话接下去吗? 要整治宋宁,不在这一时,她不愿遂了魏鸾的心愿的。 她半天没言声,魏鸾也不催促,只是在她眼神明灭几变之后,魏鸾幽幽长叹:“这样吧,我叫你听一听真相。我告诉你,没打算叫你今日就拿她如何,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即便要整治我,也别在宋家的宴上,省的顺了某些人的心意。人家坐收渔利,拿你当个傻子看,白叫人家利用了,说不准你还谢她今日请你呢。” 秦令歆想来,魏鸾果然早有了成算的。 她一点点的带着自己,其实最终,不过是为了这几句话。 说到底,她还是怕了今天宴上会出意外吗? 魏鸾何时变得这样畏首畏尾了。 “你的意思我懂了。”秦令歆略合了合眼,“魏鸾,你给我的感觉到底是不太一样了。” 魏鸾心下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们都长大了。”她垂了下眼皮,须臾又翻了翻,“你也很久没见过黎晏了。你觉得,他和以前,一点都没变吗?” 是啊,他们都长大了。 秦令歆果然没有再追问,也并没有打算再继续这样的话题。 魏鸾长松了一口气。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长大了,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能够在这样的时刻,化解她可能要面对的尴尬啊。 第六十章:对天发誓(第五更) 娇鸾令正文卷第六十章:对天发誓第60章对天发誓 &nb;&nb;&nb;&nb;魏鸾再见宋宁的时候,在花房这头的走廊上。 &nb;&nb;&nb;&nb;花房外的走廊,是直来直往的,从花房的正门至于月洞门处,只绕了三道弯,不似其余地方,大多抄手游廊的样子。 &nb;&nb;&nb;&nb;宋宁是笑着进来的,正应了秦令歆那句和眉顺目,真是让人越看越爱。 &nb;&nb;&nb;&nb;她本生的清秀,那张脸是不带半分英气的,既不英气,便不会叫人觉得硬朗。 &nb;&nb;&nb;&nb;小姑娘家生的温婉,哪里有人会不爱? &nb;&nb;&nb;&nb;魏鸾抄着手站在廊下,远远地见她从月洞门踩着细碎的步子而来,便摇摇招手。 &nb;&nb;&nb;&nb;宋宁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只是在垂下眼皮时,眼神暗了暗。 &nb;&nb;&nb;&nb;等走近了,她歪着小脑袋看魏鸾,又呵了气去搡她:“那么多人呢,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叫我好找。” &nb;&nb;&nb;&nb;找? &nb;&nb;&nb;&nb;魏鸾心下嗤笑。 &nb;&nb;&nb;&nb;只怕是席间见她和秦令歆都不在,这是憋着坏,想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两个人针锋相对的场面。 &nb;&nb;&nb;&nb;若真遇上了 &nb;&nb;&nb;&nb;无论怎么样,对她都不好。 &nb;&nb;&nb;&nb;若然针锋相对,齐州城中人,毕竟不似昔年在京中,况且魏家如今已不是皇商了,她敢跟郡主娘娘梗脖子,那就是以下犯上,有黎晏做保都未必顶用。 &nb;&nb;&nb;&nb;可她要是一味退让,那不就成了齐州城最大的笑话吗?等来日秦令歆离开齐州,风言风语还不是由得宋家姊妹去散播,就一如前世那般。 &nb;&nb;&nb;&nb;念及此,魏鸾面皮绷紧起来:“阿宁,你既请了郡主,怎么还给我下请帖呢?” &nb;&nb;&nb;&nb;宋宁起先愣了下,可她反应很快,旋即啊了一嗓子:“我以为你知道郡主入城的事,怎么齐王殿下没有告诉你吗?” &nb;&nb;&nb;&nb;魏鸾眯起眼来打量她:“齐王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还是你觉得,齐王本就是事无巨细,都会与我说的?” &nb;&nb;&nb;&nb;宋宁这回眉峰隆起,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诘问,还有那份寒凉意味:“阿鸾,你这是怎么了?就因为我既请了郡主又请了你,所以你不高兴了吗?如果你不喜欢郡主,过会子我送你出府也是可以的,或是寻了由头,你到内宅去陪我母亲” &nb;&nb;&nb;&nb;“我不喜欢郡主?送我回去?”魏鸾挥开她的手,“所以,你要么就是为了给我扣罪名,要么就是为了看我丢人现眼。”她声音彻底的冷下来,带着刺骨的寒凉,“我大概是没猜错的。上次宋宜动手打我,也是你煽动她。” &nb;&nb;&nb;&nb;宋宁登时变了脸色:“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我真心拿你当姐妹,比我亲姐姐还要亲,你怎么这样说我!” &nb;&nb;&nb;&nb;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真是令魏鸾都不由为之动容。 &nb;&nb;&nb;&nb;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姑娘,心肠却是一副黑色的。 &nb;&nb;&nb;&nb;魏鸾合上眼不去看她,好半天才重又睁开眼来:“记得吗?上次宋宜在我们府上临走前,有一句没来得及说完,就已经被你给打断的话。后来我几次见齐王,齐王一直都惦记着那句话,问了我好几次,我起初也未疑心,后来却越想越不对。这些日子,我跟你走得近,可你真是以真心待我吗?” &nb;&nb;&nb;&nb;她呵的讥笑出声来:“你真拿我当傻子一样的吧?你问起齐王的次数虽然不多,也看似都是不经意,仿佛是在关切我,才会提及齐王。可实际上,那都是你心里头最想问的和齐王一起长大,他从前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吗?应该不是吧,至少在我的面前,不会的。还有什么呢?” &nb;&nb;&nb;&nb;魏鸾一面说,一面掰指头算起来:“齐王这样的人,也会贪嘴爱吃甜软糯哝的点心吗?真是出人意料,原以为他不爱这些的” &nb;&nb;&nb;&nb;宋宁指尖颤抖着,声音也有些尖锐起来:“我问这些,原就只是与你闲聊而已。阿鸾,你居然你居然这样想我,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nb;&nb;&nb;&nb;她说着掩面起来,反身就要走,像极了失望透顶,伤心欲绝。 &nb;&nb;&nb;&nb;只是落在魏鸾眼中,自然成了恼羞成怒。 &nb;&nb;&nb;&nb;谎言被无情的揭穿,那一刻无地自容,又羞愤难当,为什么要站在人家面前接受这**裸的羞辱和指责呢? &nb;&nb;&nb;&nb;原以为深藏不露的那些小心思,竟被对手轻易看穿了,这世间,最令人颜面尽失的,莫过于此。 &nb;&nb;&nb;&nb;于是魏鸾迈开腿,横跨出去一步,挡住了宋宁去路,顺势一扬手,抓住她一条胳膊,死死地拽着,任凭她挣扎,就是不松手:“你是失望,还是害怕?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你不敢面对了,对吗?如果过往都只是我想多了,那今次呢?” &nb;&nb;&nb;&nb;她字字句句冲着宋宁面门而去,咄咄逼人的气势逼的宋宁不得不与她四目相对:“把这种种联系在一处,你为了什么宴请我?不正是为着郡主入城,她是唯一一个敢当着齐王在,也叫我出丑丢脸的,不是吗?” &nb;&nb;&nb;&nb;魏鸾拔高了音调,手上晃了两晃:“阿宁,我是真的把你当姐妹的我真心的,把你当做姐妹。我喜欢你嗫哝着嗓子叫我阿鸾,更喜欢你每每得了好东西,都与我分享。姐妹是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是好姐妹吧?我以真心待你,换来的,就只是你的种种算计,你竟还敢声嘶力竭说失望,你凭什么!” &nb;&nb;&nb;&nb;她猛地在手上使了力气,两只手碰上宋宁肩膀,奋力一推,把人推了出去。 &nb;&nb;&nb;&nb;宋宁踉跄不稳,当下跌坐在地上。 &nb;&nb;&nb;&nb;这青灰石砖铺就的小路硬得很,她跌落时,手掌下意识的去撑了一回,立时觉得手掌一阵火烧火燎。 &nb;&nb;&nb;&nb;宋宁愣愣的抬起手,低头去看,擦伤了 &nb;&nb;&nb;&nb;“我不是”她把小手握成拳,“我没有算计你!” &nb;&nb;&nb;&nb;魏鸾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直盯的她无所遁形:“你还是想说,是我多心,是我冤枉你,你不喜欢齐王,也没有因为嫉妒而陷害我、算计我?” &nb;&nb;&nb;&nb;她话音顿下来,缓缓地蹲身下去,与宋宁保持着平视的姿态:“你敢对天发誓,你从没有过?” &nb;&nb;&nb;&nb;宋宁满脸的难以置信:“对天发誓?” &nb;&nb;&nb;&nb;“对!”魏鸾厉声应她。 &nb;&nb;&nb;&nb;而宋宁在许久的挣扎后,终于,缓缓举起手,比的是三根手指朝着湛蓝天空:“我宋宁对天” 第六十一章:及时阻止(第六更)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第61章及时阻止 花房长廊拐三道,最后那一道弯处,有一根红漆雕花的柱,撑起上头檐顶。 那柱子粗壮的很,怕要**个壮汉手拉手的围成圈,才能勉强合围起来,于是藏个把人,绝不会给人轻易发现了。 更何况,再过了这柱子,三两步的距离,便到了月洞门下,闪身就能出门去,寻常更不会叫人发现了踪迹。 秦令歆就站在那根柱子后头,宋宁看不见她,她却能把宋宁和魏鸾之间发生的点滴尽收眼底。 她二人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全都入了她的耳。 而此时的秦令歆蹙着眉心,斜飞入鬓的黛眉彻底的拧到了一起去,养了三分的水葱似的指甲,搓着手上那一方苏绣锦帕,啧了两声,身形一动,脚尖对着的方向,分明是宋宁跌坐的地方。 然则一道外力猛然拉住她,几乎在她挪动的一瞬间,扣住了她,自然也就阻止了她接下来的所有动作。 秦令歆一怔,倒不怕有人敢暗地里对她如何,只是仍免不了头皮发麻,过后便只余下怒意。 她出身尊贵,谁也不敢和她动手动脚的,这是打哪里来的不知事的混账东西,敢随随便便上手扯她! 秦令歆当下收住脚步,一回头,却只见肃容立在那里的魏鸢。 于是原本就拧在了一起的黛眉,更是高高的挑一回:“做什么!” 虽是质问斥责的话,可她到底知道压着声儿,唯恐惊动了那边的人。 听人墙角这样的事,长这么大没干过,父王也从没有教过。 今儿要不是为了黎晏,她听了魏鸾的鬼话,也不会躲在这柱子后头听宋宁会说些什么。 魏鸢果然竖起指头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郡主急什么呢?” 急什么? 秦令歆紧蹙的眉头渐次舒展开来,换了副探究和不屑的神情,只看了魏鸢一眼,便立时挪开,那模样,像是再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魏鸢被她的神情刺激了一回,也不由生出满腔怒火,不得不说,秦令歆那种由内而发的高贵,真是令人喜欢不起来。 “魏鸾这是欺负人。” 她咬牙切齿的丢出这么一句来。 其实秦令歆心肠从来就不坏,反倒很有几分柔肠侠骨。 她见不惯弱者受欺负,虽然她自己总是说,各人有各人的命,谁受欺负,谁欺负人,那是各凭本事的事儿,可打心眼儿里,她最不待见便是仗势欺人,又或是如今日的魏鸾这样,明明只是一丁点的疑心而已,却说的煞有其事,摆出一副明白人的架势去欺负别人。 她家中有幺妹,那位小郡主生就一张天真的脸,脸上嵌着一双无辜的眼,每每做错了事要挨骂或是挨罚,红着眼眶扮委屈。 秦令歆每每知晓是幺妹做错了,却忍不住替她求情,甚至替她担下罪过,为她开脱。 很巧的是,宋宁便生了一副这样的样貌。 天真的,无害的,大多时候更是无辜的,她稍稍用心,便是一幅受了天大委屈一般的可怜相。 更不要说此时她跌坐在地上,手掌擦伤了,被魏鸾那样气势汹汹的逼着对天发誓。 秦令歆站不住了,也听不下去了。 但是魏鸢来的及时,打断了她想要冲出去的动作。 魏鸢盯着她,发现她始终把视线落在宋宁那边,到底没忍住,咂舌轻叹:“郡主原来有这样好的一副心肠吗?究竟她是不是扮猪吃虎,郡主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扮猪吃虎?”秦令歆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终于回过头又觑魏鸢,“到底是魏鸾巧言令色骗我看这么一场戏,还是宋宁扮猪吃虎算计魏鸾,真真假假,我应该听谁的?”她反手指了指自己,“凭我和魏鸾的关系,我该听你们姊妹的?” 魏鸢沉下起来,这时候说什么也不能叫秦令歆出去坏了事。 哪怕真是魏鸾想岔了,今后也总有补救的机会,可要是秦令歆此时露面,这个梁子可就结大了。 谁也不是傻子,这位郡主娘娘何以会躲在红柱后,宋宁不必细想,也知其中缘由。 来日秦令歆离开齐州返京,剩下的,就是魏鸾的麻烦。 “可郡主不是已经听了鸾儿的,不然又怎么会站在此地?”魏鸢吞了口口水,背在身后的手掐在一起,手心儿微微泛了红,面上却还要秉持着气定神闲状,不敢叫秦令歆看出她实则心里没谱儿,“这场戏,郡主既然看了一半,为什么就不能等锣鼓散场?其实郡主总该知道,现在出去,就算你维护了宋宁,在宋宁的心里,你也是个听人墙角之流,到头来,落的还是郡主的面子,不是吗?” 她果然是要脸面的人。 魏鸢的话也无不道理。 戏唱了一半,她急匆匆的为哪般呢? 秦令歆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下来,虽心中仍不落忍,也还有犹疑,到底是没了那副立时便要冲出去的架势。 魏鸢渐次也稍松口气,好在她瞧着过了这么半天,魏鸾她们还没回到席间,就怕出了什么岔子,赶过来看一看,幸而及时,幸而及时啊。 “对天发誓”宋宁的语气倏尔变了,“我凭什么要对天发誓?” 秦令歆眼底的惊诧一闪而过,而面上带出血目瞪口呆,在魏鸢的注视中,慢慢的别过脸,目光再落到宋宁身上时,终于多出一丝阴沉来。 魏鸾还蹲在那里,而宋宁两只手猝不及防的推在她身上时,她重心一时不稳,便似宋宁方才那般,摔倒下去。 她手肘好似撞在了地上,吃痛的倒吸口凉气,垂下的眼皮掩住了眼中精光:“你果然是不敢的。” 魏鸾撑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或者说,从一开始你与我交好,为的就是齐王殿下,而不是我这个傻姐妹。” “你不要自以为是。”宋宁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起来,“魏鸾,我们好好的相处不好吗?你和我姐姐闹翻了,那一巴掌,断送了你们所有的情谊,从前的、今后的在这齐州城中,论出身,能与你魏家相提并论的,只有我们宋家。宋家的嫡女只有我们两个,你和她没了情谊,和我好好相处,不好吗?”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六十二章:记恨(第七更) 第62章记恨 魏鸾站在那里,皱眉蹙眼,真是难以想象,宋宁是以何种心态,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好相处? 她何尝不想与人好好相处呢? 但唯独宋宁,宋家姊妹,绝无可能! 即便是放在前世,宋宁这样暗中算计她,又哪里来的脸面,还能堂而皇之的说出好好相处四个字? 《娇鸾令》第六十二章:记恨(第七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娇鸾令》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三章:老天爷欠了你(第八更) 娇鸾令正文卷第六十三章:老天爷欠了你『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第63章老天爷欠了你 “为什么?” 魏鸾不喜欢问为什么的。 有很多事情,根本就解释不清楚,而有些伤害,在造成了之后,再多的解释,也都只能是诡辩而已。 已经造成的无法弥补,甚至于,幕后的黑手,从来就无心弥补。 过多的追问为什么,难堪的永远只有自己。 可此刻,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究竟在数年前,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或是在漫长岁月中,她早已忘怀的事情,在那时尚年幼的宋宁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以至于经年过去,宋宁还要费尽心思的让她出丑。 宋宁的情绪,似乎在魏鸾平声的询问中平复下来,微微泛红的眼眶中,并没有包出一包泪。 她目光灼灼,死命的盯紧了魏鸾:“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你没到齐州城前,我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魏鸾眉心一动:“什么意思?” “宋家二姑娘,嫡出的女孩儿,听起来,是不是娇贵的很?”宋宁的眼中有不甘,还夹杂着些许的沉痛,“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你知道,我不是嫡长女,我的爹娘、叔伯,就连兄长在内,都告诉我,一辈子不要争,不能抢,我虽是嫡出,却永远比不过宋宜。” 她挺直了腰杆,抬头望天,那样的光芒是刺眼的,一如魏鸾的容色。 倾国倾城,却温暖不了任何人。 宋宁抱紧了自己的双臂,猛地打了个冷颤:“我不想认命。宋宜没有哪里能够比我做得好。读书、女工、看账本……我什么都很努力,什么都比她做的好,可是没有用的。” “因为她的嫡长女,她受到的重视就永远比你多,尽管你做的再好,也没有人会放在心上,反而会责怪你处心积虑,妄图夺走长姐的风头。”魏鸾很适时的把她的话接过来,“那又怎么样?这是你的命,难道是我造成的?” “当然不是你造成的。”宋宁恶狠狠地瞪过来,那一眼,几乎刺伤魏鸾,“可其实在不久之后,我认命了”她拖长尾音,在魏鸾疑惑的眼神中,又启朱唇,“齐州城中的大户人家,都这样,连知府家,也一样。我不知道这是打何时传下来的习惯,其实很不公平,可是次女就永远比不上长女,不只是我,每个人都一样。” 是了。 当你深以为的不公平,其实是每个人都一样的时候,你就会开始习惯,开始认命。 这样古怪的习惯,慢慢的吞噬了你的心性。 在最初时,宋宁应该是坚强的。 她不服输,更不服气,宋宜的天资……她的天资实在有限,脑子也确实没有宋宁这般灵光,宋宁想做的比她好,易如反掌。 可慢慢的,宋宁发现,别人不会这样做,人家会顺服,而顺服,会带来更多的好处。 于是她敛去锋芒,开始学着做一个顺从的次女,不再努力的抢走宋宜的风头。 那么这一切……和她…… 魏鸾愁眉不展:“你迁怒我?” “难道不该迁怒你吗?”宋宁的脸上划过一道茫然的光,转瞬即逝,快的让人难以捕捉,“你也只是个次女,你的亲生母亲,甚至为了生下你,难产过世,可你呢?你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你爹那样疼爱你,你还有个处处维护你的大哥,而尊贵如齐王殿下,竟也甘心为你摘星捧月。魏鸾,你和元乐郡主的陈年旧怨,我早就知道,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自己也清楚,那些小孩子间看似打闹的玩笑,传开了,没有人会当真。可我不同,我全都当真了。” 话到后来,她真是咬紧牙关的。 魏鸾甚至觉得,宋宁也许在想象着,那紧闭的牙关,咬合着她的一只手。 宋宁是真的对她充满了恨意的。 一口下去,连皮带肉,是为了泄愤,泄多年积怨。 她没言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宋宁的后话,只是在宋宁没留意时,魏鸾略一回头,眼风扫过月洞门旁不远的那根红漆圆柱,恍然间瞥见了一抹嫣红色。 看来宋宁真是怒火中烧,秦令歆的裙摆,没藏好啊…… 魏鸾细想了下,秦令歆不会这样不小心,这个人,方才莫不是想跑出来的,是以才会露出裙摆一角,这会儿还没留神,没发现吧? 她越发蹙拢了眉心,落在宋宁眼中,却全成了不满。 “你又凭什么不满?你在不满什么呢?”宋宁的音调有些古怪起来,“你觉得这一切和你无关是吗?当我知道,元乐郡主那样的出身,对你都无可奈何时,我是羡慕的,更是嫉妒的。我原本已经灰心了,但突然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又不甘心起来。” 魏鸾明白了。 宋宁的这种近乎变态的疯狂心里,她大概是明白了的。 原本她绝望了,因为她身边所有的人都这样,也都身体力行的告诉她,身为次女,顺服才是本分。 可当宋宁知道远在京城的她,敢和元乐郡主这样抢风头时,宋宁的内心生出了一丝羡慕和嫉妒,还有死灰复燃的好胜心。 如果当年不回齐州,一辈子不见面,宋宁或许也只是活在苦痛和挣扎中。 然而世上的事,永远那样难料。 她回了齐州,长久的住了下来,在这座城扎了根,偏偏黎晏又在不久之后,离开京城,追到了齐州封地来。 这一切落在宋宁眼里,越发叫她耐不下心,沉不住气,那点羡慕,也全都变成了漫长岁月里的忌恨。 “你一切的忌恨,都与我无关,这不是我造成的,是你自己的心魔。”魏鸾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宋宁的话,天衣无缝,成了最完美的借口,她无法再提及黎晏之事,却又觉得,宋宁这看算圆满的理由,实则荒唐极了,“我说过,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所见我风光得意,却不知我也有苦恼烦困。你知我与元乐郡主抢风头,却不知她曾多少次背地里揍的我浑身酸疼宋宁,过往岁月的种种,你都只愿意看到我的风光,因为那是你缺失的,而你不愿看我的为难之处,因为那是你以为的同病相怜。你凭什么以此忌恨我,又算计我?是我欠了你的吗?你莫不如说,老天爷欠了你宋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六十四章:害怕 娇鸾令正文卷第六十四章:害怕『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第64章害怕 这世上的人,大多是如宋宁一般的。 她们看到了别人的光鲜亮丽,看到了别人的高高在上,就像魏鸾这样,众星捧月一般的长大,分明也不过是个嫡次女,甚至孙氏当年为生她难产去世,她本该命数不济,招人厌恶,又或者,宋宁这样的人,为魏鸾设想好的人生,该是那样的。 可当她们发现,一切超出了她们的预料时,那种不满,被陡然放大,跟着生出万千的怨怼和忌恨,久而久之,原本炙热鲜活的一颗心,也开始扭曲。 面对这样扭曲的宋宁,魏鸾竟一时不知道究竟该心生怜悯,还是该恨她无端陷害。 她掖着手往后退两步,同宋宁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宋家的宴,你做的东,你这个主人长久离席,说不过去。你们家花房景致倒不错,我想在此处赏玩片刻,你总不介意吧?” 魏鸾倒有些反客为主,这明明是人家宋府的地方,她一番话说的毫不客气,摆明了是撵人了。 其实宋宁未必有多愿意理会她,至少此时是这样。 她那样的心情,还有这么多年的煎熬,是魏鸾不懂的。 一个一出生就拥有一切的人,怎么可能设身处地的考虑她的过往和辛酸? 人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放在她和魏鸾身上,又是这境况之下,真是再合适没有了。 宋宁嗤笑着,浅淡的讥笑声从唇边溢出,她迈步绕过魏鸾,又在经过魏鸾身侧时略顿了回脚步:“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对齐王,我从没动过心。魏鸾,我又不是傻子。齐王殿下一双眼,从来只看得到你,连元乐郡主都比不过你,我凭什么和你争?既然没结果,我就不会让自己动心。” 魏鸾挑了眉去看她,转过身来回望时,宋宁却已经头也不回的往月洞门方向而去了。 那背影是孤寂的,却也是骄傲的。 好似今日落败的人不是她宋宁一般。 也是了,这有什么输赢可言呢?终究,她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而魏鸾眼风扫过之处,那朱红圆柱后,哪里还见嫣红色,秦令歆早就把自己藏的稳稳当当了。 她深吸口气,负手而立,一直等到宋宁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略扬了音调:“郡主都听到了。” 秦令歆是和魏鸢一道出来的,显然魏鸾不知魏鸢在此,乍然见了她,原本平缓的眉心处,霎时间隆起小山峰来:“姐姐怎么在此?” 魏鸢无奈摇头:“见你们久不回来,怕出了岔子,到这里来看一眼。” 听她语气,观她神色,魏鸾心下大抵了然。 姐姐来的是及时的,不然刚才就出了岔子了。 再想一想先前秦令歆那露出来的裙摆…… 魏鸾啧的一声,又翻了眼皮斜过去:“郡主方才想出来?” “是看不惯你欺负人的架势。”秦令歆料理着裙摆,也没抬头看她,“魏鸢把我拦下的。” 魏鸾便松了口气,还好姐姐留了个心眼儿。 不过既然是这样…… 她抿起唇,眼睛似无意的又扫过月洞门方向:“姐姐先回去吧?” 魏鸢当下会意,这是怕宋宁去而复返啊? 倘或一时瞧见了她们几个聚在一处,尤其是秦令歆…… 于是她朝着魏鸾点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略转身,冲着秦令歆施施然一礼,便先从此处辞了出去。 姊妹两个的这点小动作,自然是被秦令歆尽收了眼底的。 她既感慨于如今的魏鸾心细如尘,又不屑于这样的钻营算计。 这样子步步为营的过日子,那日子还有个什么趣儿呢? “魏鸾,小时候你也算是个胆子大的,我打了你,你还敢背地里找补回来,如今是怎么了?”她终于站直了,也终于正色看她,“魏鸢方才劝我,不妨把这场戏看完,也瞧一瞧,宋宁到底是不是表里如一。如今这戏我看完了,也看见了,她不是个柔善可欺的,那副子无辜无害,都是她装出来给人看的。然后呢?你呢?” 魏鸾反手指着自己的,惊讶似的反问她:“我?是,在你看来,我和她没什么区别。但是你别忘了,是她算计我在先,我拉了你来看她真面目,至多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秦令歆对此好像没什么兴趣,至于魏鸾和宋宁之间的矛盾,她也无意插手,只是宋宁对黎晏无意这件事 她蹙了蹙眉:“宋宁说你自以为是,我看她说的不错。在黎晏的这件事上,你一样利用了我。” 方才躲在圆柱后,冷静下来,细听宋宁那一番话,本来也想过,这不过是她谎言被揭穿后的垂死挣扎,都是借口罢了。 然而宋宁临走时的几句话,叫秦令歆醍醐灌顶,登时如梦初醒。 那话虽不中听,却是再正经不过的道理。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会跑到齐州吗?”她双手环在胸前,眼底带着挑衅和得意,下巴微抬高,挑着眉扫过魏鸾一回。 魏鸾心下咯噔一声。 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起,既提了,只怕和黎晏有关…… 关于黎晏,她其实不想和秦令歆有过多的交谈,那都是毫无意义的。 拈酸吃醋,其实说到底,不就是这四个字? 而秦令歆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是她远远不及的。 大多时候,秦令歆更愿意选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手段,损的她心里不好受,哪怕秦令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魏鸾面色变了变,没了方才的气势,依稀可见些许灰败颜色,还有那明显就是想要闪躲的眼神。 这一切,落在秦令歆眼中,便越发挑起了她的兴致来:“今儿真是叫我开了眼。这一趟齐州城,我也算是没白来。魏鸾,我说的本不错,怎么如今魏家不做皇商了,是连你的胆子也一并辞掉了?我只与你聊一聊黎晏这世上,也就一个你,配得上我聊一聊关于黎晏的一切了。魏鸾,你闪躲什么?又在害怕什么?是怕从我口中说出赐婚两个字,还是怕我这郡主的身份,终究压了你太多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六十五章:办不到 第65章办不到 从宋家出来,魏鸾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也不是这时候才开始的…… 她那样走神的状态,是从方才席间就开始频频出现的。 魏鸢一直都陪在她旁边,寸步不离,生怕她出岔子。 不过好在宋宁先前经受了那样一场,再没心气儿瞎折腾,至于秦令歆嘛…… 《娇鸾令》第六十五章:办不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娇鸾令》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六章:欺瞒 第66章欺瞒 清乐院的五间上房正屋后,延出来的有三间抱夏,平日只有齐娘住了最靠东侧一间,余下两间一是用来置放一些魏鸾素日不用的东西,剩下一间,本来魏鸾是要指给当珠和尤珠两个住的,但她两个说什么不敢搬进去,一来二去,就空置下来。 从抱夏再绕行出约一箭之地,栽种了一小片的竹林,高耸的湘妃竹,湘妃竹中又夹杂着些许的凤尾竹,湘妃竹黄褐而生黑褐斑纹,凤尾竹却翠绿而又郁郁葱葱,种在一起竟也相得益彰。 魏鸾和魏鸢二人一前一后的错着步子,从清乐院一路绕到了这片竹林来。 当年栽种不易,但为着魏鸾爱竹,魏业特意请了巧匠来悉心栽培,到如今也渐次成了型。 后来魏业还在这竹林正对的北面架起了凉棚,专供着魏鸾春夏时赏竹之用。 姐妹二人上了竹床,魏鸾那里盘腿坐着,远远地打量着已长的极好的那片竹林。 先前在宋家花房时,虽也觉得今日阳光很好,洒落下的斑驳叫人通体舒畅,整个人也是懒洋洋的,可那会儿面对着宋宁,还有一个秦令歆,她实在无心赏景看花,便一时连这样好的阳光也忽略了。 眼下看着这光影摇曳,魏鸾心下一时生出无限感慨来。 六岁的京中岁月,记忆中,也曾有这样一片竹林,但那年,是茫茫白雪覆下来,不知压弯了多少花枝树杈,唯有那一片竹林,挺拔屹立,不为所动,一阵寒风凌冽吹来,翠竹却又借风之势,抖落一身寒凉。 她是从那时候,爱上翠竹的。 魏鸾合上眼,感受着周围的温热,还有魏鸢灼灼的注视,那种饱含关切的温柔。 她双臂微张,整个人都舒缓松散下来,再睁开眼的时候,慵懒的歪靠在竹床上:“姐姐有没有想过,黎晏今年已经十五了,照理来说,太后也该往他的王府添人的,可为何一直没有动静呢?” “他是大梁最尊贵的王爷,不要说正头王妃,就是通房丫头,都不会随意寻了什么人家的姑娘来。”魏鸢瞧着她懒散那个样儿,不住的蹙眉,上了手想把她拉起来,“倒是坐好了说话。” 她格开魏鸢伸过来的手:“又没有外人在,我歪着靠一会儿怎么了。” 她愈发懒洋洋,这时才想起前头的话,缓缓地又接上来:“于太后而言,我和元乐,其实没有差别的。” “什么?”魏鸢觉得不是自己听错了,就是魏鸾气糊涂了,今次被秦令歆给气糊涂了! 这话听来,连她都都觉得好笑的很。 和秦令歆没有差别? 那得是今上嫡出的公主们,才敢说上这样一句。 “鸾儿,你这就是说胡话了,你和郡主之间” “我可不是说混账话解闷儿。”魏鸾很适时的插话进来,阻断了魏鸢所有的后话,“太后娘娘宠了黎晏十五年,在黎晏的婚事上姐姐自己也会说,黎晏是大梁最尊贵的王爷,况且他和陛下是真正的兄友弟恭,那你说,他是需要外戚来支持,还是需要大儒清名来撑门面?” 魏鸢叫她噎住,竟真的开始细想她说的这番话。 好像黎晏都不需要。 魏鸾精准的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了然,虽然只是一瞬间,很可能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于是她话赶话的又往下说:“那既然都不需要,顺了他的心意,叫他高兴,对太后娘娘来说,不才是最要紧的吗?是我,或是元乐,太后娘娘都无所谓。可能就私心而言,太后更中意的的确是元乐,那样的出身,配得上黎晏,作为太后来说,希望能给黎晏一切最好的。” “可黎晏自己心里中意的是你”魏鸢呢喃了很久,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说了那么半句出口,就兀自收住了声。 她面皮绷紧了:“你成天脑子里都在想这个?” “从前没想过。” 魏鸾并没有扯谎。 她从前真的没想过前世。 这件事,是在她重生之后想明白的。 为什么太后和陛下宁可叫流言四起之后,赐了她一杯毒酒,也不给黎晏指婚。 常说天家无情,她看来却不是这样。 太后是爱黎晏的,他想做什么,她都不会横加干涉,哪怕是他最终决议要娶她,太后都会欣然赞成。 但陛下就未必了太后不在意的事情,陛下不能不在意,但陛下更重情与孝,不愿伤了母亲和弟弟的心,便一向由得黎晏去,只是若最后黎晏仍旧不肯回心转意,那她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魏鸾呼吸一窒。 她几乎可以想得到,在她死后,对外一定无人敢说缘由,大抵暴毙二字,便遮掩过去。 而彼时黎晏被扣在京中,事发又突然,知府大人带着陛下的密旨和一杯毒酒登了魏家的门,支使左右将毒酒给她灌下,之后很快就带走了她的父兄,而她,一直到死,身边都无人守着。 那样凄惨的、孤独的,一个人走上了黄泉路。 陛下的手段高明又果决,她永世难忘。 只怕来日等到黎晏回京,魏家已经败了,而她是因受不住这份儿刺激,激怒之下暴毙去了,黎晏也许会疑心,却无从查证。 “鸾儿?”魏鸢轻推了她一把,也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魏鸾摸着鼻尖儿,竟触了一指尖的湿润。 陷入那样的回忆中,她竟把自己惊吓出一身冷汗来。 她抬眼望过去:“所以姐姐不要担心,元乐并办不成这件事。” 而她所要做的,最紧要,是如何在最后的关头,保全自己。 “那你刚才说,心不在焉是为了齐王,又是怎么回事?”魏鸢不再追问她,也不知究竟是信了她所说,还是觉得她所说一切太令人匪夷所思,并不愿再听她胡言乱语,总归是转了话头,谈起了黎晏来,“你好几天没见过齐王了吧?” 魏鸾闷声闷气的嗯了下:“孙喜的事爹气我自作主张,算算日子,那之后元乐就到了齐州,黎晏也抽不出空来,自然不能来见我。”可是,黎晏分明早就该知道,秦令歆已从京城动身,一路往齐州而来的。 所以秦令歆会说,那是她和黎晏之间的秘密。 魏鸾眼神黯淡下去,又生出无端的烦躁:“他瞒了我很多事。” 第六十七章:肆意妄为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第67章肆意妄为 “瞒了……你?”魏鸢有些无所适从。 她盯着魏鸾打量,希望能从她身上看出一丝玩笑之处来,可她看了半天,还是失望了。 对于黎晏而言,不愿说的时,怎么能称作隐瞒呢? 魏鸢觉得她这样说,甚为不妥,哪怕黎晏并不会追究。 “鸾儿,齐王有不想告诉你的事情,总归有他的理由吧?或者说,这世上,有太多旁人不愿言说或是无法言说的事”她尾音拉长了些,倒不是急躁的样子,端的是和婉的长姐风范,真正在劝说魏鸾想开些的架势,“所以你心不在焉,只是觉得齐王对你有所隐瞒,且这隐瞒多半还和郡主有关,于是你就多心了?” “我不该多心吗?”魏鸾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一双手也下意识抓在了魏鸢的手腕上。 她是无意识的,可力道却大得很。 魏鸢只觉得一时吃痛,低头去看,手腕间竟已隐隐泛红。 她不由敛起眉心:“从小到大,齐王如何待你,要你多心疑他?” 魏鸾怔了下,因姐姐的语气已然不大好。 她不是个不听劝的人,也明白,魏鸢说的有理。 可是那种茫然,那种无措,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 在秦令歆说出秘密两个字时,她觉得只有她,是孤苦无依的那一个。 一如前世,即便有父兄在身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灌下毒药,命丧黄泉。 她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只有黎晏黎晏是不该欺瞒她任何事的,更遑论和秦令歆有关。 “不是疑心他。”我从没有一刻,疑过黎晏的那颗真心。 她手上力道渐卸了去,魏鸢转了转腕子,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你近来总想些稀奇古怪的事,今天又究竟是怎么了?” 魏鸢问的认真,却并不自知,这句话,刺痛了魏鸾的心。 原来她的多思多虑,在身边人的眼中,都成了稀奇古怪四个字吗? 魏鸾正了神色:“只是元乐说起的时候,觉得自己是被抛下的那一个,也许姐姐无法理解吧,其实后来想想,也确实是我自己想的太多了。”她抿唇,勉力笑了下,“你说得对,黎晏不提,自有他的原因和考量,一如今次元乐到齐州,他也没抽出空,甚至没打发人来知会我一声,许是他以为,我早就知道的。” 魏鸢脸色登时不好看:“你这不还是埋怨齐王吗?” 埋怨谈不上,她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一时受到她不该有的对待时,就心生怨怼。 只是在不必面对外间风雨时,难免还是会觉得孤独。 魏鸾觉得这样不大好,若长此以往,她只怕她变得行为怪诞,有好些事,连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吧? 就如同今日的宋宁是了,心魔。 她说过,宋宁是叫自己的心魔给困住了,一切分明与人无尤的,却全被宋宁强加在外人身上。 她不想变成那样的人,一点都不想。 魏鸢见她许久不语,嘴角动了动,大概是还想再劝两句。 偏那头当珠提着裙摆疾步而来,远远地探头探脑张望着,瞧见二人坐在竹床上时,长舒口气,脚下生了风一样,走的就更快了。 魏鸢是个处处端庄得体的,从前就说过魏鸾好多回,当珠也算她身边的大丫头,总这样不稳重,真要丢脸,丢的还是她的脸。 可是说也说了,魏鸾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也不往心里去,时间久了,她也懒得再说。 这会子瞧着当珠那样慌慌张张的小跑过来,魏鸢原本就有些难看的脸色,更写满了不悦:“你怎么慌慌张张的,也是清乐院的大丫头了,素日里鸾儿纵着你们,自己就不知道给鸾儿长脸吗?” 当珠是个实心眼儿的丫头,姑娘绷着个脸训斥她,她便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刚站住脚呢,叫魏鸢吓了一跳,双膝一并,膝头处一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魏鸾几不可见的动了下眉心:“姐姐也没要把你怎么样,跪什么,起来说话吧。” 魏鸢斜过去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可魏鸾却连回应的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当珠犹豫着,索性跪着挪动了两步,等靠近了竹床下摆着的脚踏时,她整个身子一斜,跪坐在了脚踏上。 魏鸾便笑了。 这丫头真是个开心果,实诚的叫人心疼。 魏鸢脸上也有些绷不住,忍了半天,溢出一声轻笑。 魏鸾这时才拿眼角余光扫了一回,倒没说什么,只问当珠:“怎么了?” 当珠哦的一声,小手在脑门儿上轻拍了下:“前头齐王殿下来了,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在家,二少爷去应的,吩咐了人进来传话,说元乐郡主已经动身回京,但临走前给二姑娘留了样东西,托殿下亲手转交。” “元乐留给我的东西?托黎晏转交给我?”魏鸾后背绷紧起来。 秦令歆捣什么鬼? “那是母亲叫人来回我的吗?” 当珠点头:“就是沅寿来回的话,说夫人那里说了,既然是郡主临行前特意留下的,就叫二姑娘出去一趟见一见。” 魏鸾已经挪到了床边儿来,脚还没沾地,魏鸢一只手按在了她肩膀上。 她讶然回望:“姐姐?” “你方才话只说了一半,我不是听不出来,见了齐王殿下,可别胡说八道使性子。”魏鸢皱着眉头叮嘱她,“殿下从来不计较你的小性子,可是鸾儿,胡搅蛮缠的事,咱们魏家的姑娘不干。你或许觉得我管得太多,未准殿下便爱你这点小性儿,可我还是要叮嘱你,说话好歹顾着点儿分寸,殿下真心待你是高看,你要捧着殿下的真心肆意妄为,就是你不懂事,知道吗?” 魏鸾本来想回嘴的,可话到了嘴边,全都化成了那抹明艳的笑。 她皓齿微露,朱唇微启,一直到魏鸢松了手,她下了地来,回过身,冲着魏鸢蹲身一礼,是个最受教的姿态:“姐姐的话,我记住了,再多的真心也经不住糟蹋,分寸还是要有,不能学的不知天高地厚,不然早晚会吃苦头的。”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六十八章:秘密关于你 第68章秘密关于你 魏鸾换了身衣裳,先前带着的那支鹊头簪也换了下来,才带着当珠往前头去见黎晏。 只是路上她又想起当珠的神色慌张来,欸的扬声叫丫头:“你刚才慌什么呢?” 当珠小脸儿一垮:“还说呢,当着大姑娘我又不敢说,她一训斥我,吓得我就跪了下去,那地砖硬的很,我膝盖 《娇鸾令》第六十八章:秘密关于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娇鸾令》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九章:秦令歆的玉佩 第69章秦令歆的玉佩 黎晏面上其实已经带出些许的不悦,但他是自己强压下去的。 魏鸾不是没看到,可在看真切的那一瞬间,心口处猛然一疼。 她努力想笑,却发现嘴角根本就无法上扬:“不能问?那看来是了,她不叫你说,你也听了她的话。”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黎晏 《娇鸾令》第六十九章:秦令歆的玉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娇鸾令》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章:亦敌亦友 第70章亦敌亦友 “远不止我所想……那样简单?” 魏鸾几乎一字一顿问出来。 她现在内心的震撼,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这玉佩于秦令歆而言,意义非同寻常,而黎晏说,远不只是这样而已。 黎晏又点头,上手扶了扶她:“坐下说吧。” 她抬头侧目看,瞧见 《娇鸾令》第七十章:亦敌亦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娇鸾令》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一章:扬起的巴掌 第71章扬起的巴掌 “你有试过——” 试过什么呢? 魏鸾整个人放松下来,往椅背上一靠,左手略抬了抬,按着的地方,正是方才放入荷包的位置。 黎晏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心爱的姑娘,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分明先前还愁云惨淡,可在那一瞬间,她脸上的安逸,令他 《娇鸾令》第七十一章:扬起的巴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娇鸾令》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二章:下不为例 第72章下不为例 魏鸾面无表情的看他,甚至连开口替他求情两句都不愿。 有些人,总要为自己的口无遮拦,为自己的愚蠢,去承担一些后果,不然一辈子这样,无论如何是改不了的了。 黎晏在看她,她知道。 重生以来把魏家的体面看的比什么都要紧,对章氏母子也不是没有维护过, 《娇鸾令》第七十二章:下不为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娇鸾令》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三章:赔礼(第五更) 第73章赔礼 起风了。 齐州城入了四月后便一直无雨,虽时有微风拂面,却也少见狂风大作的时候。 此刻众人站在魏家内宅中,为着魏鸾这位二姑娘收住脚步站定不动,没有敢越过她先挪动起来。 这风其实还是温柔的,毕竟与寒冬季节那种刺骨凌冽的寒风不同,但打在人脸上,也开始 《娇鸾令》第七十三章:赔礼(第五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娇鸾令》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四章:宋家来礼 娇鸾令正文卷第七十四章:宋家来礼第74章宋家来礼 沅寿从来就没想过,眼前分明还只是个孩子的魏鸾,有一天,会站在自己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35xs 她一时间诧异又茫然。 赔礼魏鸾口中所说的赔礼,绝不是要她到齐娘跟前去服个软,说上几句好听话就算了的。 魏鸾今天的言行和做法,是要立威,立她魏家二姑娘的威! 所以她找准了自己上房院的大丫头。 从章氏在扬州做姑娘起,沅寿就是贴身服侍的。 她十一二岁就已经跟在章氏身边了。 章氏是章家嫡长女,平素受到的重视又多,连带着她,也成了个很体面的丫头。 再后来跟着章氏陪嫁到魏家,因章氏是平妻且母家又富贵,其实孙氏大多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 是以沅寿虽是个奴才,却委实是个没受过什么委屈的奴才。 在她的眼里,齐娘那样的人,根本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什么奶大了姑娘就是半个娘,那不都是自己给自己脸上添光彩吗? 魏鸾见她半天也不吭声,面无表情的,可是眼神看起来有些复杂的样子。 她心里一定在嘀咕着什么 是以魏鸾眯了眼,稍稍退两步:“沅寿姐姐好像不怎么情愿?” 沅寿莫名心头一颤, 她从前总觉得,二姑娘生的极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叫人心生喜爱,于是她便很喜欢看魏鸾笑,哪怕她明知道章氏并不喜欢这个小姑娘,大多时候,她仍旧是愿意表现出友好来的。 爱美之心,她也是有的。 可今日,她却怕了这样的美貌和那样的笑。 沅寿往后一退,愈发礼下去:“姑娘说的,我记住了。” 她好似不愿再与魏鸾继续这样的对话,说完了一句,没等着魏鸾开口,索性迈开步子走到了魏鸾身前去,又一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出来:“夫人过会子该等急了。” 魏鸾一横眉,倒不再跟她扯这些,顺着她的手势便提步往上房院方向去。 身后当珠满面愁容,显得焦急又担心。 她原本不该跟的这样紧,但目下走快了些,几乎要贴着魏鸾一样。 沅寿今儿弄了个没脸,再好脾气的人,这会子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又怎么可能再与魏鸾好言好语。 故而她走在前头些,同魏鸾拉开了些距离,整个人身上写满了抗拒二字。35xs 魏鸾扭脸看当珠,低声安抚她:“没事,别怕。” “姑娘何必惹她”她抿唇也是低语,其实这样的距离,沅寿未必听不见,但当珠心里也明白,方才姑娘那样子看起来有些骇人,沅寿估计也困惑,今儿姑娘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要同她过不去,是以眼下不会再找事儿。 当珠略顿了顿声:“上回齐娘不是也说,叫姑娘别生事端吗?” 魏鸾只是摇头,摆了摆手示意她此时不要再多问。 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前两天齐娘满面怒色的回到清乐院,她再三的问,齐娘才道清其中原委。 上房院的奴才们大多时候是张扬又狂妄的,她当做不知,那里毕竟不只是住着章氏,还有她爹。 章氏纵着上房院的人,但只要不招惹到她头上,她也就懒得管。 如今倒好了,索性欺负到清乐院的人身上来了。 她不立威,这府中只当没有她这个二姑娘一样! 魏鸾盯着沅寿的背影,眼神明灭几变,不多会儿的工夫,上房院的月洞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沅寿是没有再去递话的,径直带着魏鸾从月洞门穿门而入,自九曲回廊上步到了章氏的宴居室。 当珠跟着想进门,她此时反倒拦了一把:“姑娘自己进去吧。” 当珠小脸儿一垮,嘴角抽动着就要理论什么。 魏鸾伸手一挡,噙着笑问沅寿:“沅寿姐姐也不进去?” 她矮身礼着说是:“夫人在里头等您呢。” 魏鸾把笑容尽敛了去,哦了一嗓子,由着沅寿打了帘子,猫着腰钻了进去。 章氏是坐在西次间的月窗下等她的。 魏鸾一眼扫过去,她手边的黑漆四方翘头案上,摆了个锦盒一样的东西,不像是寻常拿出来把玩的。 她心存狐疑,踱步过去,矮身做了礼又问过安:“母亲。” 章氏淡淡的扫她,眸中不染半分情绪:“等了你半天,齐王送走了?” 她说是:“二哥一直陪着,这会子应该送出府了。” “殿下都跟你说什么了?” 魏鸾是没料到章氏问这个的。 一向她出门见黎晏,或是黎晏到府上来寻她,两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连爹都是不过问的,更不要说章氏了。 最早的时候,她倒是也瞎打听过,那真不是为着关心她,就是没事找事瞎打听,后来她到爹面前告状,爹虽说是不痛不痒的说了章氏几句,然而自那之后,章氏就不再过问她和黎晏的事情了。 今儿个嘛 她眉头一拧:“不过是些闲话,元乐郡主走得急,有几句话” “鸾儿,你甭打量着蒙我。”章氏的语气却突然厉起来,又拍了一把桌案,几乎带着那锦盒都震动了下。 “我有什么好蒙骗母亲的?”魏鸾不为所动,仍旧笔直的站在那里,就盯着她看。 章氏的手突然就转到了那锦盒上,拿在手上拖着,又往她脸前递了递:“知道这是什么吗?” 魏鸾喉咙滚了滚,说不知:“母亲这是打哪里得了好东西吗?” 章氏好似嗤了一声,魏鸾以为自己听错了,定睛再看,她脸上又分明没什么表情变化:“宋府送来的,说是给你赔个礼。宋宁今儿这个宴,既请了元乐又请了你,怕散了宴你心里仍旧不受用,特意准备了一支品相极佳的黄翡镯。我看过,水头足,也是老料子,的确是上品。” 她一面说,一面挑了眉看魏鸾:“只是我就不明白,既请了郡主又请你,你便要不受用了吗?今儿个宴上,你和郡主,又起了争执冲突?鸾儿,郡主在宋家宴后匆匆离开齐州城,连要给你留下什么东西,都得托了齐王殿下来转交” 她拖长尾音啧了声:“不若,你与我解释解释?” 第七十五章:犯病 娇鸾令正文卷第七十五章:犯病第75章犯病 宋平章可真是 他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35xs 这算什么? 借着她和章氏的不和,想搅弄的魏家不宁是吗? 或者说,宋宁今天的所作所为,其实宋平章,也是知道的。 一面请了元乐,一面又巴巴的请她 怪不得宋宁敢那样理直气壮。 其实归根结底,宋家从里子就是一堆烂肉。 那是日积月累,腐蚀掉了人心之后,变成如今这样的,若然靠近些,甚至能闻到恶臭阵阵。 章氏未必看不穿这些小把戏,只是她不愿意看穿而已。 魏鸾连碰都没去碰那锦盒:“这样的礼物太贵重,况且今日百花宴上,我和郡主什么都没发生,相安无事。至于郡主为什么匆匆离开齐州城,我不得而知。母亲目下来问我,不如去问一问齐王,也许他更清楚些。” 章氏也不生气,只是把锦盒收回来,重又放在桌案上:“你要这么说,我姑且信了,原本还想着,仍旧是你不懂事,还似小时候在京中那样,处处与郡主相争,惹得郡主不快,这才动身返京。你如今到底大了,要知道轻重,再惹恼了郡主,连累的一家人,你一个人,担待得起吗?” 她如今倒是有的说嘴,竟还敢拿家里来说话! 魏鸾索性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的看她:“那我有个不懂之处,想问一问母亲。闪舞” 章氏手指在桌案上轻叩了几下:“你问。” “宋家送着东西来,是什么用心,母亲果真不知吗?” 她一句话问的章氏变了脸:“你如今是在哪里学来的?原本宋家来人,我也说,小孩子们一处玩闹着,哪里有这样多的礼数,人家客气,非要把东西留下。你倒好,一转脸,却还怀疑人家别有用心?” 章氏话到此处,蓦然就收了声,须臾黑着脸,重重的拍了一掌在桌上。 魏鸾看着她拍案而起,越发拧紧了眉心:“母亲又为了什么而生气?我不该疑心吗?” 她咦的一嗓子,并没有章氏想象中的畏惧:“母亲不在今日宴上,是以不知晓,今日我与郡主处的还算不错。您也说了,如今大了,就不要再像小时候那样胡闹,难道这样的道理,您晓得教导我,广阳王妃却不会教导郡主吗?我与郡主多年未见,是旧友,又是从小长大的情分,怎么母亲却觉得,我们会闹得不可开交?” 她盯着章氏,见她眼皮跳了跳,又继续往下说:“我既和郡主相安无事,宋家哪里来的赔礼一说?送了这样贵重的镯子到母亲面前,倒真像是我与郡主闹将起来,受了委屈。闪舞母亲,这难道不是居心叵测?” “你” 章氏手指虚空指向魏鸾:“你如今牙尖嘴利,哪里还有一点贵女的样子!” 贵女? 章氏如今也是糊涂了。 近些时日,一连串的打击,真是叫她再也硬气不起来了吗? 世家贵女,从来就不是她当得起的四个字。 “并不是我如何强词夺理,而是实情便是如此。”魏鸾又蹲身,施施然拜下去,“另有一宗,我实在不懂。元乐郡主到齐州的事,母亲从不知晓吗?” 章氏说不知:“我上哪里知道,怎么,你这话的意思,是连我一并疑了?” “我自然是不敢的。”魏鸾嘴上说着不敢,眼神却分明透露出不屑一顾来,“只是觉得巧合极了。” 章氏嗤鼻:“你眼下嘴硬,我也拿你没办法,只是你这样的心性,到底还是年纪小,没经历过事儿,处处逞强好胜的。你老想着,有父兄护着,还有齐王护着,谁也拿你没办法”她又摇头叹息,“先前你爹叫你安心思过,叫你去读书,你安心读书了吗?我瞧你这个样子,也不像是静下心的。这阵子别出门了,我会叫沅寿日日去问你的功课,你也该安静几天。” 她倒不如直接说,她在外头惹是生非的,也该安分守己几天,好好地思过。 话说的好听,办的事儿却从来不够漂亮。 魏鸾最近其实觉得奇怪得很,明明从前很多事,章氏能做的不动声色,她们兄妹三个吃了亏或是受了委屈,也没法子直接同爹说。 可是章氏最近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这是要禁我的足?”她反问出声,又想起沅寿,便哦了一嗓子,“忘了回母亲,也是我忙糊涂了。母亲既提起沅寿,我倒想起来了。方才还说呢,她也是母亲跟前最得脸的奴才了,母亲是当家主母,又一向爱说规矩,怎么沅寿如今办事却不肯守着规矩二字了?” 她那副架势,看起来是不会服气的了。 章氏原本也就没指望她乖乖听话:“沅寿是如何不规矩的?” “她言辞无状,冲撞我的乳娘,这算不算?”魏鸾面上闪过桀骜,“齐娘是我乳母,爹都很抬举她,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沅寿也能冲她叫嚣了?” 章氏果然变了脸。 于是魏鸾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章氏一定是知道的。 她目下提及,是刺痛了章氏的心,戳中了她最心虚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以为章氏会恼羞成怒时,章氏脸色却突然一白,捂着胸口,歪在了罗汉床上。 魏鸾也吓了一跳,三两步上前去扶她:“母亲?母亲你别吓唬我?” 可章氏始终没给她任何的回应,大口的喘着气,呼吸的模样却有些艰难。 从前可从没见过章氏有犯过什么病,更没听说她有什么隐疾! 她并不觉得如何气着了章氏,章氏的心眼要是这么小,这些年间,还不知要气厥过去多少回,身子也早就垮了。 今天这一出魏鸾脑海中灵光乍现,突然就想到了西院那件事。 章氏总不至于敢冒这个险吧? 她面上带着慌张,眼底闪过的却是精光:“沅寿!沅寿快来!” 屋外有脚步声传进来,是急切的一路小跑着进门的,却不止一个人。 魏鸾一面扶着章氏,一面回头看,果然除了沅寿和当珠,还有素日服侍章氏的两个二等丫头一起跟着进的屋:“沅寿,这时辰周太医应该在西院给胡姨娘诊脉,你快去请他过来一趟,说是我说的,母亲这里不大好,请他来看一看!” 第七十六章:另有隐情 娇鸾令正文卷第七十六章:另有隐情第76章另有隐情 章氏的的确确是气厥过去的样子,只是还吊着那么一口气,撑着精神而已。闪舞 魏鸾一直扶着她,沅寿匆匆忙忙的带了人往西院去请周太医,底下的丫头们手忙脚乱,一连取了好几个大背枕来垫在章氏身后,叫她能顺一顺这口气。 周太医来的时候,早有小丫头挪了个圆墩儿来,魏鸾就坐在罗汉床旁,寸步不离的守着章氏,先前也已经打发了人去回过魏业。 她不知道章氏在打什么主意,方才那一下子明显是气极的模样,简直令她吃了一惊,也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 但是等那股劲儿过去了,她便禁不住回想 章氏早就让沅寿来了一趟,让她见过黎晏再来,手上拿的是宋家送的礼,之后那一番昏厥模样,也是突如其来,真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一切,又会不会是章氏早算计好的呢? 章氏的言辞,好似在刻意的激怒她 魏鸾看着沅寿引着周太医进门,便站起身来,往旁边挪了挪:“周太医,真是麻烦您,但母亲她方才不知是怎么的,险些昏厥过去,到这会儿也没完全缓过劲儿来,” 周太医搂了一把胡须,一面说无妨,一面就顺势往先前的圆墩儿坐了过去,拿架势再自然不过。 旁边儿当珠撤了把魏鸾衣袖,努着嘴显得不悦,然而魏鸾只当没瞧见,又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多嘴。 章氏半眯着眼,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又很重,周太医叫了两声夫人,她像是毫无意识,根本就没听见一样。 周太医也皱了眉头,这样的症状 诊脉倒是不费什么工夫,只是周太医面色却显得比先前凝重的多。 站在一旁的魏鸾,见他这样的神情,不由心头一紧:“周太医?” 他收回手,站起身,又犹豫着看了一眼歪靠在罗汉床上的章氏:“是气急攻心,这阵子精神也不大好,一下子气着了,没有大碍,开了方子,煎两服药,养一养精神就没事了。” 气急攻心四个字入了魏鸾的耳中,她便不由在心中冷笑。 果不其然。 但怎么就这么巧呢? 况且她说的那些话,原也不至于把章氏气成这样子,再者说,从没听说过,气急攻心这样的事情,还能由着自己心情的? 周太医面上的凝重从何而来?仅仅是为着章氏气急攻心险些晕厥,他又怎么至于这般神色? 上房院是有书房的,魏业平时不在前院的话,就多半在上房院的书房看书,里头没放什么要紧的账本一类,是以魏鸾眉心一动:“这里是我母亲的宴居室,未置笔墨纸砚,周太医随我到书房去开方子吧。闪舞” 她说着比了个请的手势出来,周太医对她倒是十分的客气,虚让了一把,示意她先行便好。 魏鸾知道他为什么,也就不推辞,往前迈出半步,又想起什么来,回头叮嘱沅寿:“好好看顾着母亲,我已经差人去回了爹,二哥估计才送了殿下出府不久,这会儿你派个人去看看他在哪儿,叫他到上房院来看看母亲。” 沅寿的应下来,目送着她出门去了。 等到这头一出了门,魏鸾带着周太医自垂带踏跺步下来,大约走出去越有一箭之地,又向着左手边儿一拐,那边有一个小小的月洞门,正好能容着周太医不必弯腰便过去,等穿过了这道门,便是魏业的书房。 魏鸾叫了声当珠,丫头便会意,往小月洞门外一站,守着不许人来,也不叫人靠近的架势。 周太医面色未见得有多舒缓下来:“二姑娘果然聪明过人。” 魏鸾的一颗心,却越发沉下去:“母亲并不好吗?” 周太医叹息着摇头:“夫人这一病,委实古怪些,她先前应该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是以才不受气,肝火动起来,便很伤身。” “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周太医说是,从她眼中看出茫然二字,便耐心解释起来:“这样的东西原也多,或是食物相克也是有的,平日不留意,入了口也没什么大碍,可就是不受气,言辞上起了冲突的,或是心里憋着什么事儿委屈的,总之整个人情绪不大好,便会轻易就这样。而且夫人的身体底子也并不是多好,我方才号脉,昔年夫人产子,是留了病根儿的,这些年也没怎么认真养着,况且夫人要持中馈,料理家中事,操心便少不了,如此种种在一起,其实这一病,没那么好养。” 魏鸾登时脸色便白了起来! 如果章氏的吃食出了问题她没记错的话,这两日为孙喜的事,每日晨昏定省时,章氏都不见她和姐姐,而姐姐怕落人口舌,便会制了精致的小点心送到上房院,算是一份儿孝心,也省的人家背地里说三道四。 知道的是章氏不见她们,不知道的,那岂不是要说她们姐妹眼里没了章氏这个继母吗? 偏偏就这么巧,才过去三两日,章氏就这样病下去了。 周太医的话,简直如一把尖刀,扎进了魏鸾的心里去。 “周太医刚才不言明,就是为这个吧?” 她沉声问他,他却坚定的说是:“有些事,我见的,远比二姑娘要多的多。” “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周太医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只是笑不达眼底,那不过是为了堵上魏鸾后头的话而已,“我话已至此,别的二姑娘便也不要再问了。今天的事,我回告诉殿下,姑娘也不必忧心什么。” 魏鸾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可也正因为如此,彻底黑了脸。 然则礼数她还是惦记着的,周太医今日大约帮了她一个极大的忙。 她施施然蹲身拜下去:“只是之后还要麻烦周太医,母亲的病,也要交给您了。” 周太医连连摆手,忙往后退两步:“姑娘这样的礼,我不敢当。姑娘也不要说这样重的话,左右我眼下也要看顾贵府西院那位小夫人,不多这一个了。” 第七十七章:退让 娇鸾令正文卷第七十七章:退让第77章退让 魏业是在周太医离府之后才回的家,其实在府门口遇上了,说了两句话,知道章氏没有大碍,他才放下了心来。35xs 他近来虽冷落了章氏,可章氏乍然病倒下去,他还是担忧的。 这么大的家业,外头有长子替他分担,而内宅中,诸事就全赖着章氏。 人家说家宅安宁,便是这样的道理,总要有她坐镇,他才多少能安心。 前些日子也是为着她胡闹乱来,他才冷落了她。 魏业着急忙慌的往上房院去,到的时候发现魏鸢姊妹和魏子衍都守在床边,而章氏也早挪回了屋里的东暖阁。 兄妹几个见了他来,纷纷起身。 魏业摆手止了,疾步近前,探着头瞧了章氏的脸色,这会子已经不是煞白骇人的模样,只是人还有些昏昏沉沉。 他一拧眉心:“还没醒吗?” 魏子衍话接的话,说没有:“不过周太医说了,服了药,睡上一觉,过会子也就醒了,叫我们放心。” 魏业哦了一嗓子,稍稍把心跌回肚子里,可转头就变了脸色:“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府门口遇上周太医,说是急火攻心,加上昔年落下的旧疾,这几年没好好养一养,一下子成了这样。35xs”他冷着脸叫沅寿,“你们在跟前是怎么服侍的!” 沅寿吓了一跳,也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往地上一跪:“今儿是夫人叫了二姑娘来说话,可不知怎么的,好端端的就夫人她就奴婢真不知道,那会子夫人和二姑娘在屋里说话,打发了奴婢们都退到外头去守着,突然听见了二姑娘叫人,奴婢们才敢进屋,可进屋时,夫人已经气厥过去了。” 魏鸢眼皮突突的跳:“爹” “你住嘴!”魏业呵斥住她,板着脸望向魏鸾站着的方向。 魏鸾没由来打了个哆嗦。 她从没见到过从她懂事以来,爹就很喜欢她,什么好的都紧着她,连大哥也比不过她。 她不是没做错过事情的。 当年还在京城,跟秦令歆争吵打闹,闹大的时候也有,但饶是那样,爹也从来没有责怪过她,更不要说 这是个什么样的神色呢? 眼中有寒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反而能看到些许阴沉,甚至有那么一丝阴鸷。 魏鸾下意识吞了口口水:“爹,我” “你跟我来!”魏业也没叫她把话说完, 魏子衍却横着拦了一把:“爹素日里宠爱鸾儿,我们也不敢说什么,她年纪小,受宠些应该的,可今儿她把母亲气成这样子,爹也不管教她吗?” “子衍,你总要让爹问清楚了,难道凭着沅寿一面之词,就是鸾儿把母亲气成这样子了?”魏鸢拉过魏鸾,把人往身后一塞,竟然难得的硬气起来,“你未免也太不把亲妹妹的名声当回事,哪里还有为人兄长的样子!” 魏子衍却理直气壮的挺直了腰杆:“我不拿她的名声当回事?大姐姐的意思,是沅寿撒谎?” “够了!”魏业在地砖上踏了一脚,呵住了姐弟两个的针锋相对,只是多看了魏鸢一眼。 “鸾儿,跟我来。”他已然是沉声叫的魏鸾,显然不悦。 魏鸾喉咙滚了一滚,到底还是从魏鸢身后步出来,打算跟着魏业出门。 魏鸢抓了她一把:“鸾儿” 她冲着魏鸾摇头,也不说话,只是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便随着魏业出门去了,只留下魏鸢和魏子衍姐弟两个大眼瞪小眼,谁看谁都不服气。 魏鸾蔫儿头耷拉脑的跟在魏业的身后,一路出来,发现魏业并没有打算带她去书房,只是往外绕了几步,便在院中那棵古槐树下站住了脚。 “爹,我” 魏业一扬手,示意她什么也不用说:“你故意气你母亲?” 她猛的摇头:“我怎么会?” 魏业便又点头:“那你母亲气厥过去,是不是因为你?” 她抿起唇来:“是。” 魏业眼神略变了变,抬了左手起来。 魏鸾是瞧见了的,眼中惊诧一闪而过之余,更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动手? 她略一合眼,正打算要抬头与魏业说些什么,那只温热的大掌,便落在了她的头顶上。 那是带着安慰的轻抚:“爹?” “爹信你,你说不是故意气她,那就一定不是故意的。我的鸾儿,是个不会扯谎的好姑娘,只是鸾儿,你母亲病倒,终究是因为你,这阵子,到她跟前去侍疾,学的乖一些,行不行?”魏业带着商量的语气和口吻,其实正是对她的无限宠溺。 魏鸾原本觉得委屈的。 其实这件事,很可能根本就是章氏拿自己的身子来算计她、陷害她,而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爹,更没有想好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 她今日刚拿了沅寿做筏子,说立威其实谈不上,只是章氏步步紧逼,叫她不得不反击回去,不然章氏只会越发得意,将来还了得吗? 可是眼下她爹这样信她,她的委屈,一下子就散去了大半。 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魏鸾笑了下:“我知道,我不会叫爹为难的。” 魏业眼底的怜爱愈发浓烈:“你二哥你二哥一向是这样,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有些事情,爹心里知道也明白。不过鸾儿,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往后在你母亲面前,便是无意的,也还是尽量不要惹她生气。这些年,她操持家里,的确是受累了的,周太医的话你也要听到心里,气急攻心到底伤身,你也不想是不是?” 她不想?她怎么会不想。 章氏是死是活和她都没有多大的关系,更不要说在章氏做了这么多事之后。 只是这些话,暂且没法子告诉爹罢了。 关于秦令歆的,关于宋家的,甚至是,关于这次章氏突然病倒的。 这些都是阴谋算计,是章氏陷害她的手段。 姐姐有句话说得对,她的名声,难道就不顾全了? 这些人,一门心思要坏了她的名声她忍,这一时意气她当然可以不争,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第七十八章:追查 娇鸾令正文卷第七十八章:追查第78章追查 给章氏侍疾这件事,魏鸾是一日也没有耽搁过的, 章氏突然病倒,府中上下虽然没人敢明着说什么,可背地里指指点点,再加上魏子衍这几日对她毫不客气,她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情如果不能差个水落石出,她一定名誉受损。 那毕竟是长辈 但是周太医说过的那些话,她实在是没办法和爹开口。 于是这一日魏鸾吩咐了齐娘留意着魏子期何时回府,又叫当珠去找了孙喜一趟。 孙喜来见她那会儿,她刚从上房院侍奉着章氏吃了药睡下,侍疾虽不至于多劳累,横竖也有底下的奴婢们服侍,只是要她在近前尽个孝而已,但魏鸾到底娇生惯养长大,从来也没干过伺候人的事,这会子回了清乐院,揉了揉肩膀,本来想叫尤珠给她好好捏一捏的,就瞧见了孙喜跟在当珠后头进了月洞门。 她一摆手,挡住了尤珠上前来的动作。 孙喜看起来很老实的模样,进了门连多看一眼都没有过,猫着腰低着头,眼睛就只能瞧得见当珠的后脚跟,就这么着,近了魏鸾眼前去。 等站住了脚,他才匆匆抬头扫了一眼,便端了个礼出来:“” 魏鸾其实说过他几次,魏子期也有说过。 如今做了魏家的二总管,实在不必处处都这样恭谨着,更何况他背后还有齐王府撑腰。 不过孙喜大约是习惯了,而几天下来,魏鸾兄妹也发现,他这样的恭谨谦逊也有他的好处,至少底下的奴才都喜欢和他相处,是以两个人也就不再说什么。 原本最担心的,无非是他从齐王府到魏家来,家里原先的奴才们不服气,少不了不服管教,没成想孙喜做的倒十分不错。 魏鸾摆了摆手:“你这两天出去过吗?” 孙喜点了头:“从夫人病倒后,出去过几趟。” 她哦了一嗓子:“黎晏说什么了?” 孙喜眼皮跳了跳,虽然听了好一阵子了,但到现在仍旧没法子适应。 那是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二姑娘每每直呼其名 他略抿了下唇,没顾得上多想:“殿下说,看二姑娘这回想怎么办,要是有什么话要吩咐的,只管叫我带话过去就是了。” “他知道”魏鸾话没有问完,自己收了声,无声的笑了。 她有什么事情,是黎晏不知道的。35xs 这样给章氏侍疾,其实是变相的把她给禁足了。 魏鸾突然灵光一闪爹既然信了她,却以不落人口实为由,叫她日日到上房院侍疾,难道说,爹是怀疑章氏的,就是防着她寻了黎晏而生事? 这念头真是一闪而过,魏业素日慈爱的那张脸出现在她眼前,她便立时摇了下头:“不会的” 这声低喃入了孙喜的耳中,他下意识的抬眼看过去:“二姑娘说什么?” 魏鸾回过神,想起还有事情要交代孙喜去办,哦了下:“别的暂时先不管,前几日姐姐给上房院送的点心,你去悄悄地问一问,都有什么人经手过。” 这回轮到孙喜愣住了:“姑娘这点心经手的人,可有点多,您要查,恐怕要” “我问过姐姐了,那些点心大多是她亲手做的,就是为了堵住那些小人的嘴,而且一路也是她亲自带着送到上房院去的。”她了一声,打断了孙喜的后话,“进了上房院,是谁经手过,你去弄弄清楚。” 点心送进了上房院,谁又能经手呢?谁又能从魏鸢的手上,把东西接过去呢? 那几天,章氏是不见她们姊妹的,是以大多时候,东西必定是要经沅寿的手 孙喜有些为难。 他从前看人脸色惯了,如今虽知道地位变了变,也有人给他撑腰,但他想一想沅寿的身份,还是头皮发麻。 “如果是沅寿”孙喜喉咙滚了两滚,“毕竟是夫人的陪嫁。” “怎么?怕查着了她,不敢懂她?” 魏鸾语气不大好,但真没多生气。 孙喜是什么心态问出的这句话,她大抵明白。 有些人卑躬屈膝久了,会生出自卑来,孙喜是个有本事的,就是这三年在齐王府,实在叫打压的厉害了些。 她慢腾腾的站起身,一面又捏了捏自己的脖子:“孙喜,你记住了,在这个家里头,没有什么人,是我不敢碰的,不要说沅寿,就是”她斜眼扫过去,没把那几个字说出口。 孙喜一怔,却已然明白了。 他面前的姑娘十几岁,比他还小许多,但此时的气势却那样大,那是靠着富贵和娇宠养出来的。 “奴才明白了。”他点头应下来,“那这件事,要奴才告诉殿下吗?” 魏鸾略合眼,细想了想:“先别告诉他了,你在府里查,左右现如今你人缘也不错,打听些事,这点本事你还是有的吧?” 孙喜脸上才有了笑意:“奴才进府也这么些天了,要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岂不是辜负了二姑娘的提拔。” 他嘴甜,知道说什么话讨人喜欢,偏偏又不惹人生厌。 魏鸾只是摆手:“说这些没意思。你先去查吧,宅子里的事,不必惊动黎晏的,就不需要告诉他,等你查出来是什么人经过手,我觉着需要他帮忙了,自然会叫你给齐王府带话的。” 他说是,旁的便不再多问。 到魏家来服侍前,齐王殿下是见过他的。 他在王府待了三年,虽时常见到殿下,可那只是殿下日常出门归府,恐怕三年间,说过的话,都没有那一日多。 他从不知道殿下可以那么有耐心,又那样的细心。 魏家这位二姑娘极看重魏家体面,也极维护她父兄与长姐,家宅中的事情,殿下叫他全都听二姑娘的吩咐,即便是有叫他瞒着王府的,他也要听。 彼时孙喜觉得讶然,以为二姑娘并不会他从前觉得,殿下爱重二姑娘,而二姑娘呢?说到底,那不过是一种依附。 既然是依附,又怎会有什么事情还特意的瞒着不告诉,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直到今日 直到今日他进了清乐院,听见了魏鸾的这番吩咐,才明白了殿下当日的一席话。 第七十九章:心肠歹毒 娇鸾令正文卷第七十九章:心肠歹毒第79章心肠歹毒 今日发生的事情,当珠也是生气的,但她更多的,还是担忧,更不要说先前还有沅寿那一桩。35xs 那头魏鸾吩咐完了孙喜,叫他退下去,当珠还是送了他到月洞门外的。 这会子转头回来,魏鸾就歪在春藤椅上,尤珠替她捏着肩膀。 她三两步近了前:“姑娘真的要查下去?” “那会儿你在小月洞门外的,周太医的话,你都听见了吧?”魏鸾眼皮都没翻一下,张了口只问她。 听是自然听见了的 那番话入了她的耳中,她也是胆战心惊。 平日里姑娘总说她傻乎乎的,可她不是是非不分,更不是什么都不懂,大多的时候,她只是想把姑娘服侍好,她做奴婢的,把主子服侍好了才是本分,余下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她不想掺和,也不愿意多想,横竖同她是没有关系的。 她从小就跟着姑娘了,姑娘也不是拿她当奴婢看,说句高看自己的话,她和尤珠是一样的人,在姑娘眼里,都是当姐妹看待的,只是主仆的名义压在前头而已。 她没有害人之心,别人也别惦记着来害她,到什么时候,姑娘都会护着她。35xs 这会子当珠索性上前去,蹲身在春藤椅旁,正好魏鸾的手垂放在旁边儿,她小手往上一搭,就覆在了魏鸾的手背上。 魏鸾觉得手背上有了温度,当珠的手心是滚烫的。 她这才睁开眼,入眼是当珠满脸的担忧。 丫头眼中的忧心忡忡真是藏也藏不住。 魏鸾长叹一声:“怕我得罪上房院?” 当珠想点头,又止住:“这不是得罪不得罪的事情。姑娘不是总说,家宅安宁才是最紧要的,一家人在一起,不能闹的四分五裂,老爷和大少爷总在外奔波,忙着家里的生意,这么大的家业,内里不能乱了套吗?姑娘如今叫孙喜去查上房院,话里话外矛头直指沅寿” 说起沅寿,她又想起先前的事情,眉头越发往一处拢了起来:“之前姑娘和沅寿置那份儿气,我瞧着就不好。那是夫人打扬州带来的陪嫁,姑娘这么不给她留面子,不是活打了夫人的脸吗?” “当珠,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也知道,昔日我说给你们听的那些话,你全都听进去,也都记在心里头了,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魏鸾抽回自己的手,反手又拍了拍当珠:“是她们要害我在前的。35xs当从我挨打那一次,到如今,我忍让的也够多了。当初黎晏只是发落了一个陈平,便不了了之,母亲心怀感念了吗?她有想过这家宅和睦吗?” 她一面说,一面嗤笑出声来:“她要是想过,就不会有之后这种种。” 当珠觉得这样总归是不妥,还想说什么,后头尤珠叫了她一声:“姑娘这样做,总有姑娘的道理。前头的话,姑娘也与我说了些,你可是把周太医的话全听进耳朵里的,这会子怎么转不过弯儿呢?夫人这一病,是叫周太医给拦住了,不然真惊动了外头的大夫,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这岂不是把大姑娘也牵扯进来?” “可”当珠觉得话不是这样说,拧着眉反驳出声,“可到底没惊动了外面的大夫,况且夫人也不是不知道的,近些时日,周太医每日都到府上来,这个时辰,是一定在西院诊脉的。她这时辰病倒,有姑娘在,一定叫人去请了周太医来,怎么会惊动外头大夫?” “二少爷不是就” “你们两个吵什么呢?原本,她也不是这样的心思。” 魏鸾听她们两个要起争执,吵得她头疼,便点了点身下春藤椅,发出两声闷响,又启唇呵住了她二人所有后话。 章氏未必要把姐姐一同拉下水,这其实就是个疑影儿罢了。 不管怎么说,叫她有罪说不清,就已经足够了。 其实尤珠没说完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那会儿在上房院时,魏子衍不就叫嚣着要请外面的大夫入府再来请脉吗? 不过那时候,是姐姐拦下了不许,说再请了外头大夫来,给齐王府知道了,岂不是他们魏家眼里没人吗?周太医亲自来诊过脉说无大碍,也开了方子煎了药,一转眼,魏家还要派人再去请大夫,这不是摆明了信不过周太医医术? 其实眼下想明白这一层,魏鸾倒觉得,未准从一开始,这就是一环套这一环的诡计。 章氏自己不闹,沅寿也没闹,横竖魏子衍一定会闹,而周太医看过了,她们姊妹在家中,便一定会开口阻拦,姐姐是嫡长女,爹和大哥不在家中,魏子衍又一向不成事,底下的人自然听她的话办事。 如果将来再闹起来,翻出这段事,说起是先吃坏了东西在前,那姐姐之后开口拦阻,不许外面大夫再来请脉的行径,就会变得可疑起来。 周太医医术高超,可毕竟是齐王府的人,凡齐王府出来的,有哪个是不看着魏鸾面子说话办事的? 就是当时看出了端倪,事关魏家内宅,他一定不会多说,可其实保全的,不仍旧是魏鸾姊妹? 念及此,魏鸾不由倒吸口凉气。 她腾地坐起身,趿拉着绣鞋就要啊下春藤椅,可人站起来没走出去两步,魏子期已经黑着脸进了院门,瞧见她行色匆匆的模样:“又这样着急忙慌的,还想做什么?” 魏鸾一时怔在原地,看着魏子期,慢慢的变了脸色。 魏子期走近时,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说的有些重。 他拍了拍脑门:“今日铺子上的账目出了错,我处置了大半天,刚回了府,听底下的奴才说齐娘在寻我,我见了齐娘,就听她说了今日家里发生的事,方才又见你神色慌张的样子,一时气劲儿冲上了头,说话重了些,你别怪大哥。” 他都这样服软赔礼了,魏鸾还能说什么? 但那句话,带着明显的诘问和不信任,到底还是刺痛了她的心的。 其实这么久过去了,大哥和姐姐,一如既往的不信任她吧? 魏鸾平复了下心绪:“没事,原也就是我不小心,才会闯了祸,又给大哥添了麻烦的。” 第八十章:认可 娇鸾令正文卷第八十章:认可第80章认可 魏鸾拉了魏子期往院中石桌石凳那头过去坐, 魏子期一摆手:“别忙了,我不喝茶。” 当珠看他脸色还是不好看,虽然比进门那会儿有所缓和,但 她头皮一紧,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看向魏鸾。 魏鸾和她是面对面的方向,坐在石凳上一抬头,正好瞧见丫头无措的眼神,会心一笑,冲她摇了摇手:“你和尤珠都去忙吧,也告诉齐娘,不用惦记我这里,我和大哥说几句话。” 魏子期愈发拧眉,直到两个丫头都退远了:“齐娘如今也是愈发” “大哥!”魏鸾咬重话音,“上次不是说过的,不要再说齐娘的不是。” 魏子期把双手一摊,状似无奈,实在也是拿她没办法:“行,都依你,那你倒是说说吧,今儿又是闹的哪一处?” “大哥信不信,母亲会拿自己的身体来陷害我。” 魏子期眼皮突突的跳,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左手揉了揉耳朵,不敢置信的问魏鸾:“你说什么?” “今日母亲病倒,我也吓坏了,但那会儿周太医就在府上” 魏鸾面色沉下去,与他娓娓道来,先是周太医单独与她说的那番话,甚至是,她吩咐了孙喜去办的事,一样都没有瞒着魏子期。闪舞 “你叫孙喜去查上房院的人?”魏子期倒没有发脾气,只是面无表情,但仔细看时,他眼中明灭几变,分明是情绪流转。 魏鸾说是,丝毫不惧怕:“当珠也劝了我,这样子于家宅安宁无益,可是大哥,这几个月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一一忍让,而母亲却得寸进尺。” 她抿起唇来,犹豫再三,还是把关于魏鸢的猜测,说给了魏子期听:“姐姐今日的确是开口拦了,原本我也没想这么多的,刚才尤珠无意中说起,真未必是上房院自己做的手脚,我才猛然惊醒。倘或要秋后算账,姐姐今日这一拦,岂不是成了做贼心虚吗?” 她越说,魏子期便越是沉默下去。 他就这么两个妹妹,知道了这样的事,说不生气是假的,可真的要纵着鸾儿调查上房院吗?伤了章氏的颜面,真的好吗? “这些事,你和爹说了没有?”他平声问她。闪舞 魏鸾却只是摇头:“目下我无凭无据,不想惊动爹。” 魏子期眯了眯眼,盯着她打量了须臾:“你不是不想惊动爹,是怕爹不许你再追究,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魏鸾一时讶然。 她的确也担心过这个。 但更多的,还是觉得无法开口而已。 她起先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也有这个原因的,但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跟爹开口。大哥,其实我最近总是在想,之前母亲做的很多事,爹应该都是知道的吧?不然这次孙喜进府服侍,爹怎么反倒冷落起母亲来呢?我听齐娘说,这阵子爹也总是往西院跑,很少在上房院的” “胡说!齐娘如今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要拿到你面前说。”魏子期不痛不痒的训斥了她两句,“这是爹自己的事情,你过问什么?不过你说爹是精明能干的人,母亲有些手段伎俩,爹只是不愿意伤了和气罢了。所以鸾儿,爹大多时候息事宁人,你这次一定要闹大?” 他没了先前的愤怒模样,也并没有再训斥她胡作非为,对于她派了孙喜调查上房院这件事,他的态度一下子和软了下来。 这令魏鸾感到开心。 一直以来不被信任,那样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明明在这个家里,除了爹,和她最亲的就是大哥和姐姐,可他们两个却都不信任她,这一度让魏鸾感到失望和挫败。 不过今日嘛 她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那份凝重渐渐消失,笼罩在她头顶的一片阴云,也慢慢散开了。 “这次的事情,我不想就这样算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是母亲自己动手脚,她必定不会留下把柄给你去查。”魏子期平视着她,须臾长叹一声,“你还是年纪太小了。在家里有爹和我,在外头又有齐王,母亲如果真的要这样害你,一定是精心筹划过,不可能轻易叫你拿到把柄的。” “我知道,我也想到过。”魏鸾眼中闪过阴鸷,“大哥,有些把柄,一定要她留下吗?” 魏子期倏尔皱起眉头来:“你是想”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道理,大哥小时候是教过我的。”魏鸾昂起下巴来,终于与他四目相对,“她陷害我在先的,我就是报复回去,也不能怪我。她做长辈的,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都要败坏我的名声大哥,姐姐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名声是经不起这样糟践的。” 然则魏子期还是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你打算让齐王帮你?” “我起先想的是,不管怎么样,这回总要拿沅寿开刀下手了。”她想了下,又把前头同沅寿那一宗说了一通,“我让当珠去叫孙喜来之前,也犹豫过,这件事本来该先和你商量过才好,但我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魏子期明白的。 她做的已经很好。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又从来娇生惯养,如今知道继母拿这样肮脏的手段陷害她,她还能耐下心来,没有立时闹的人尽皆知,在魏子期看来,便已经十分难得了。 他抬了抬手,本来想隔着石桌去揉她的脑袋,但到底又收住:“你自己做了决定,去做就是了,我听你这样说,其实也放心,好歹你还知道分寸。鸾儿,要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整治沅寿一番,已经很折母亲的颜面,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说明白:“毕竟还是魏家的当家主母,我知道大哥想说这个。我心里也从来没忘记过,所以我也吩咐了孙喜,先查着上房院,不许惊动黎晏,若然查实了,真的是她们自己动手来陷害我,还要捎带上姐姐,容我考虑过,再告诉黎晏的。”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八十一章:离府的丫头 娇鸾令正文卷第八十一章:离府的丫头第81章离府的丫头 在那日得了魏子期的许可后,魏鸾一颗心便愈发安定下来。35xs 实际上她不是不知道,对于这件事,大哥更多的并不是认同,他还是会觉得,她过于胡闹了些,但章氏这次所作所为,叫大哥看来,也到底忍无可忍。 有些事,他不能做,也永远都不可能做,那么她来做。 那天她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其实说穿了,到如今,也只是她们的猜测而已。 章氏到底做没做这样的事情,不是凭周太医几句话就能盖棺定论的。 倘或孙喜在上房院查不出任何的端倪来那又如何呢?她今次是铁了心,一定要章氏好看的。 她从来都不是圣人心性的人,如果长此以往,总有一回她一定会栽在章氏手上。 如今章氏这些,其实都只能算作小打小闹,那毕竟还在内宅里,没闹出魏府的大门,不管章氏怎么闹,都有爹兜着,也都有爹护着她,到最后,章氏也只能不了了之。 可要真是一味的纵着,叫章氏以为她怕了,或是毫无还手之力,仅仅只是靠着爹和黎晏保护,将来真闹到了府门外 到那时,便是黎晏能护得住她,也总堵不住悠悠众口。闪舞 她曾与黎晏说过的众口铄金。 如今的魏鸾,必不会忘记这四个字! 这一日魏鸾起得早,章氏这几日养的还不错,周太医是妙手回春的人,开的方子照方煎药,几服药吃下去,果然十分有效。 是以她也不似早前两日,每天都要在章氏床前守着,连她爹都私下里跟她说过,如今既没大碍了,也不用天天都去,免得累着她,她陪在旁边,章氏也休息不好。 话说的是委婉的,但魏鸾心里都明白。 反正章氏现如今清醒了,按章氏那股子不待见她的劲儿,她越是在床前陪着守着,章氏的这个病,只怕好的就越慢。 故而她叫尤珠几个去取了去岁收起来的雪水,难得的有兴致,要煮上一壶好茶。 她爱喝碧螺春,黎晏打发人给她送了很多头茶来,这几天忙着顾不上,小茶罐都一直没开封。 这会儿她兴致盎然的摆弄着茶具,刚把小茶罐启开,忽而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她手上动作略一顿,抬眼看过去,便笑了。 孙喜正疾步过了月洞门,朝她的方向步过来。 魏鸾索性也不摆弄了,端坐在那里,把茶罐抱在手上,等他走近了,才扬声问:“三日不到,你就来回我的话,当初我的确是没有看错人的。闪舞” 他的确是个很有本事的奴才,魏鸾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总归还不算是瞎了眼的一个人。 孙喜那里忙说不敢当,客气了两句,知道她不爱听这个,便收了声,顿了须臾便开始说正事儿:“大姑娘的点心进了上房院,能经手的人确实不多,除了沅寿,就只有在夫人房里服侍的四个二等丫头,不过这几日奴才瞧着,只有采香和采照几个常在跟前儿服侍,好几天没见着采宁的面儿了。” 小茶罐在魏鸾手上滚了两滚:“哦?两个丫头不见了人影吗?” “是。”他回了一声,仍旧低着头,“奴才打听过,说是采宁家里大哥身上不好,夫人放了她的假,还多给了两个月的例银,叫她回家去给她大哥看病了。” 这可真是会挑时候,又实在巧的很。 章氏房里一个二等丫头,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是二两,多给了两个月的四两银子在魏家人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在底下奴才们手上,那足够一家子宽裕几个月的了。 采宁她是知道的,也是打从章氏进府就跟着服侍的人了,不过算不上魏家家生的奴才,她爹娘当年把她卖到魏家为奴,换了银子好贴补家用,后来采宁人机灵,又懂事,章氏把她提拔上来,做了房里的二等丫头,于是采宁月例银子也多起来,除去自己买些爱的头花一类,余下的都送回了家里去。 现如今说,她大哥病了,还要她带着银子回去给她大哥看病 魏鸾啧了一声:“这得病成什么样儿?或是说,这家人竟把他们姑娘当做个摇钱树吗?这么多年了,魏家从来不苛待奴才,采宁的月例银子没少过半钱,平日母亲还给她不少打赏,她大多送回了家去,可她爹娘竟一点银子也没攒下来,现在儿子病了,还得指望闺女带银子回去?” 那头孙喜也浅笑出声,大概是怕在魏鸾面前太不规矩,又忍了忍。 魏鸾是听见了的,了一声:“这没什么规矩不规矩,我也不爱拿规矩拘着你们,你想笑,笑你的就是了。” 她不说还好,越是说,孙喜才越是尴尬,越发不敢笑了。 “外头你问过吗?”魏鸾往椅背上靠了靠,抬眼去看他,“平日跟采宁关系还不错的,你问过没?” “自然是问过了,但都说采宁离府那会儿,说的就是家中大哥病了,回去给他看病的,但奴才瞧着,这都两三天了,也不见她回府”孙喜说到这儿顿了下,“但外头,奴才还没查。上回二姑娘不是说,先不惊动外头吗?您眼下是要叫查查采宁家里头吗?” “查是肯定要查的,但外头的,你别自己去查了。”魏鸾摸了摸鼻尖儿想了想,“但我估计,事儿也未必出在采宁身上。” 孙喜应了句是:“奴才心里也存了个疑影儿。府中才出了事,其实按照夫人心性”他咳了一声,大约是编排主子不合适,但在魏鸾面前,到底是敢开口,“夫人必定猜得到,您是一定会查的,怎么会这时候放采宁离府,这不是惹您猜疑吗?” “所以上房院里经手了姐姐点心的人,都有可疑之处,其实采宁本身也有,说不准人家就是引着我这样子想。”她深吸口气,素手按在鬓边,压了压太阳穴,“你借故出府办事,去一趟齐王府,把这事儿告诉黎晏,采宁的大哥到底是不是病了,这事儿还是叫黎晏弄弄清楚。” “那上房院其他的人” “先不查了。”魏鸾摆手止了他的后话,“她们不是想叫采宁背罪名吗?人家要是好端端的什么都没做,白叫她们当棋子,还是一颗弃子,将来那才有的好看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八十二章:存心 娇鸾令正文卷第八十二章:存心第8章存心 采宁离府的事情,看似寻常不过,可魏鸾知道,这其中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打发了孙喜退下去,又多交代了他几句,横竖外头的事情,还是要齐王府来料理。 眼下孙喜既做了魏家的二总管,真明着去查采宁家里头,哪怕是暗地里查,要是给章氏知道了,也是一场不必要的风波。 虽说这事儿绝不是她有错在先,但章氏颠倒黑白的手段,她可一点也不想领教,索**给黎晏,省去她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外面的事情查归查,宅子里的试探嘛,仍旧是少不了的。 是以这一日后半天,魏鸾如寻常一般,往上房院去看章氏。 沅寿在门外迎的她,她随口问了两句今日如何一类的话,沅寿为着前两日齐娘之事,对魏鸾多少有了些忌惮的心思,这几日她又日日往上房院来,看着是和气的,但真不是那么一回事。 为这个,夫人已经头疼了好几天,又不想叫她到上房院来侍疾,可这又是老爷亲自说出口的话,一来二去的,每回魏鸾来,沅寿都憋着一肚子的不高兴。 这会儿她迎着魏鸾往屋里去,魏鸾眼风扫过,瞧见了她满脸的淡漠和疏离,临到了门口时,脚下顿一顿,不经意似的问出声:“这两天到母亲这儿,我好像都没瞧见采宁,这丫头又到哪里偷懒玩去了?” 沅寿面不改色的哦了声,仿佛是没瞧见魏鸾的眼神一般,只是低着头,一味往前引她进门,又抬手打了帘子叫她进,好半天才回她一句:“说是家里头她兄长病了,这两日夫人叫她家去伺候着,还多给了两个月的月例银子,毕竟是在夫人跟前服侍了这么些年的人。” “那倒是。”魏鸾漫不经心的提步子进门,“到底在跟前服侍的久了的人,用起来又顺手,平日里也听话,人家家里遇上了难处,是该这样子。爹从前也总说,待下要宽厚。” 她就像是话里有话,沅寿一下子便不再接了。 魏鸾扫过去一眼,见她面上仍旧没有多大波动,心下不由嗤笑。 她们这场戏演的倒是很足,像是蛛丝马迹不露,可偏又卖出采宁这么大的漏洞来。 实则眼下魏鸾才越发信了,采宁这丫头八成是没什么问题的。 章氏吃坏了的东西,十有**和姐姐送来的点心有关,她想章氏也一定还留有后招,不过不是目下而已。 查采宁一定是查不出问题了,沅寿这样信心十足的模样 魏鸾略眯了眼。 原本她还想着,采宁日日在上房院服侍,又是章氏近身的丫头,多少知道些内情,倘或知道了章氏这样拿她做了一枚弃子,还有不寒心生气的吗?既恨上了章氏,再加以循循善诱,总能从采宁的口中听到些什么。 现在看来,黎晏是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她难免有些灰心,却又正好听见章氏叫她。 虽然养了几日,精神也见好,但按周太医说的,最好还是先不要下床,安心静养。 伤了精气神原就是可大可小的事儿,如今算是运气好,没什么大碍,最好是仔细将养一番,免得有什么后患。 起初章氏好像起过什么疑心,说到底周太医是齐王府的人,她大约是怕周太医伙同了魏鸾害她。 虽然养几天病看起来没什么打紧的,但实际上她这个当家主母一病下去,府里大小事务,少不了要交到魏鸢这个大姑娘手里去。 章氏这么多年,把手中权柄看的比什么都要重,自然不甘愿,所以刚转醒时,强撑着说自己并无大碍,不愿意听了周太医的。 后来还是魏业再三的劝了,周太医也与她说过几次其中厉害,她渐次信了,也重视起来,才不敢再说这样的话。 为着还没能下床,章氏开口时语气难免带着三分虚弱,听来多出些有气无力来:“你和沅寿在说什么?怎么又是难处,又是宽厚的。” 魏鸾迈开步子往她床边儿靠过去,大概离着床沿有三两步时站住了脚。 她先探着脑袋瞧了眼章氏脸色,果然比前两日好看的多,跟着才蹲身端了个礼:“我瞧今日母亲的脸色越发好了,大约再养个三五日,就能大好,周太医的医术果真是没话说的。” “宫里头点了出来跟在齐王府服侍的,能错到哪里去?那自然是没话说的医术,才能得了这份儿恩典。”章氏翻了翻眼皮看她,“问你话呢。才刚和沅寿在说什么?是遇上事儿了,还是鸢儿有什么料理不过来的?” 魏鸾略眯了眯眼,却很快又恢复如常。 有时候她越发看不透章氏心思。 姐姐好歹是魏家的嫡长女,她成天也不盼着姐姐好,将来到底对她有什么好处? 魏鸾略叹了声:“外头都好,姐姐也没有料理不过来,横竖还有川叔他们都晓得帮衬,母亲只管放心就是了。再者说了,姐姐是长女,将来出了阁,也是要独当一面做主母的,如今府上上下叫母亲打理的井井有条,她管起事儿来得心应手,能有什么料理不来的呢?” 她反问了一嗓子,似是无心,却更像是有意。 总归章氏变了脸:“你姐姐出不出阁这样的话,你如今也满嘴胡说了?” 魏鸾忙说不敢:“可上回您不是还叫陈平给我带话,说起什么城西曹家,什么姐姐的婚事”她拖长了尾音咦了声,“是我记错了,还是母亲吩咐错了,又或者,是陈平自己不懂规矩,满嘴的胡言乱语,拿这些话来说给我听呢?”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的事情,况且陈平也离了府,走的那样不体面 章氏猛然咳嗽起来,有些剧烈,几乎要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一般。 沅寿吃了一惊,忙倒了杯水凑上去,把人扶着坐直一些,叫她就着自己的手慢慢的吃下去两口水:“夫人慢着点儿,仔细气儿不顺。”这头说完了,她回过头去看魏鸾,眼底的指责竟也不藏着了,“二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今儿竟是存了心来气夫人的吗?” 第八十三章:百害而无一利 娇鸾令正文卷第八十三章:百害而无一利第83章百害而无一利 存心? 她当然是存心的。 魏鸾站在那里没挪动,冷眼看着章氏喝了水,那口气终于平缓下来。 沅寿又扶着她靠在了身后的大背金丝软枕上,魏鸾分明还能看得见,章氏的手指关节处隐隐泛白,那是方才用力过猛,死命的抓着身上盖着的小毯时造成的,到这会儿也没彻底散去那份白。 章氏靠在枕头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显然头疼不已:“你如今” 魏鸾却先她一步拦住了她后头的话:“母亲大抵是想说,我如今越发不成样子,规矩也一塌糊涂,到了您跟前,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一股脑全丢了出来,或是有些话,听来简直是无稽之谈,饶是这样的,也拿来问您,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了,只怕全是骄纵出来的,是吗?” 章氏的眼早眯成了一条线,死死地盯着魏鸾,那口气憋在她胸口,不上不下的,堵的她心口发慌。 这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前两日魏鸾逼着沅寿给齐娘赔礼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其实这个事儿,她自己也是有苦难言。 魏业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她自己心里明镜儿似的,而且她至今都没想明白,齐娘到底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尤其是当着沅寿的面儿 她一直没弄清楚的是,齐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只是时日久了,连魏业都客客气气的,她自然也就不好说什么,以至于再后来,对齐娘多出些忌惮。 她长了这么大,真正忌惮什么人是少有的,但齐娘就是因为摸不清底细,才不敢颐指气使的。 那天的事,沅寿自然是回了上房院就回了她的,但她也说了沅寿,不许再生事。 心里总归是有气的,但原就理亏在先,说是心虚也不为过,过后如何还好揪着齐娘不放去闹腾呢? 本来以为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齐娘是说了她在前的,她都没有发作起来,魏鸾又凭什么闹呢? 然则让她没想到的是,魏鸾真的就敢这样闹起来。 这一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是替齐娘讨个所谓的公道,偏偏还没法子责罚魏鸾什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个哑巴亏,就这样吃下去。 沅寿那天气的双眼通红,齐娘当然是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瞧,又说是去赔礼,自然不能更拿乔托大。 当着底下那么多奴才的面儿,沅寿多少年没受过委屈的人,脸上抹不开,回到她跟前,有苦说不出。 这件事,魏鸾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的她从没想到,便也没有任何的准备。 所以她如今越发看不懂,这个丫头究竟想做些什么呢? 这次她病倒下去,魏鸾好像安分下来,在外人眼里,那仿佛是为着魏业的几句教诲,可她心里清楚,决计不是。 魏鸾会服了她?顺服二字,魏鸾永远也学不会。 果然,今日进了门,便阴阳怪气的。 先前的那些话,她自然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的,再问得多了,却没想到,魏鸾这样子反击了她。 章氏坐在那里,一只手捂着胸口。 她能感觉到,魏鸾的眼底迸发出的怒意。 那样带着寒芒的怒火,直冲着她而来魏鸾知道了。 章氏眉头一紧:“曹家的事情,的确是我让陈平告诉你的。” 话既然摊开了,再想藏着掖着,那就是不可能的事。 魏鸾要撕破脸不,她怎么敢真正撕破脸呢? “所以呢?”章氏冷笑着反问她,终于渐次平复下来,手也慢慢的又垂回了身侧去,“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你心里知道,但我也没真正要拿魏鸢的婚事做筏子。其实也是你自己蠢,是你自己怕了,有你爹在一日,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草率决定了你们姊妹的婚事。” 这是嘲讽。 魏鸾却知道,她说的并不是实话。 那天知道这件事,她就想过的,章氏敢叫陈平把话带到她面前,就一定是真的动过这样的心思,等爹回来,又能拿她如何?姐姐的婚事是她这个母亲拍板定下来的,难道叫爹豁出去脸面,到曹家去退亲? 这样的事,爹不会干,哪怕是她去求,爹也不会答应,到时候姐姐也就只能认命。 是以她后来生气,每每想来,章氏竟从未将“魏氏”二字放在心上过一样。 眼下她竟还敢说这样的话 章氏大约也看出了她是有意撕破脸,过往岁月中的那些摩擦和矛盾,她已然不愿意再装作不知,每日维持着表面平静的过日子,不然这些话,章氏怎么会说出口呢? 魏鸾深吸了口气,眼神暗了暗:“如今事情过去,当日宋宜也得到了解救,我劝了黎晏,不追究她,现在自然是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母亲当日究竟是真的动过心思,还是仅仅为了来威胁我,也只有母亲自己是最清楚的” 她往前近了两步,离着床沿大约就那么一小步的距离:“母亲今日应该也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吧?” 章氏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却没有接她的话。 魏鸾噙着笑,脸上的表情却又渐次柔和下来:“家里的日子还是要过的,母亲做过什么事,我未必不知道。这世上的事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母亲信这句话吗?”她问了一句,又压了压音调,“总归我是信的。母亲既做过,只要有心,就总能查到蛛丝马迹,更何况母亲也知道,在内有爹和大哥向着我,在外还有黎晏护着我,有些人、有些事,到底能藏多久,又能藏到哪里去呢?” 章氏从来不知道,十三岁的小姑娘,可以端着这样的气势,站在她的床前,大言不惭。 而此刻,真正令她心惊的是,魏鸾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从前骄纵也好,撒娇卖痴也好,魏业他们不在时,一副怯懦模样也好,那都是魏鸾。 可是魏鸾从没有过牙尖嘴利,条理清晰,与她说那些过去的旧事。 真的过去很久吗?并没有,至多几个月而已,如果黎晏想要查,怎么可能真的什么也查不出,况且即便查不出来,多早晚,魏业对她也存了疑心,于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啊 第八十四章:撕破脸 娇鸾令正文卷第八十四章:撕破脸第84章撕破脸 章氏下意识攥紧了手,死死地盯着:“你到底想做什么?” 魏鸾平复了下心绪,再开口的时候,连带着语气都放轻缓下来,便好似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落在章氏眼中,突然便觉得她尤其的可怕。 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把情绪如此的收放自如 章氏眉头紧锁:“你目下这幅模样,恐怕你爹和齐王殿下,都不曾有幸见识过吧?” 魏鸾忽而高高挑眉:“母亲仍旧打算威胁我?” 章氏不置可否。 魏鸾却只觉得好笑至极。 回想前世,章氏仿佛是无所不能的,她想要做的一切,也许都做到了。 那时爹虽也纳了妾,却是如她所愿的纳妾,并不是如今的这个胡氏,超出她的意料之外,更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人。 那时她虽也有爹和黎晏护着,却从没想过,要与章氏争个高下 说到底,从前也是她傻。 姐姐从来不争不抢,几乎是任凭章氏揉搓的一个人,而她呢?虽心里总有几分不满,却也是傻乎乎的,哪里想过同这位继母撕破脸 魏鸾深吸了口气,略一合眼,前世种种便全都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时候,真是天真。 如今只怕换做章氏茫然,其实她未必到无措的地步,只是今日一时被打了个手足无措,等到回过神,自然另有法子来对付她,这一点,魏鸾深信不疑的。 “我不想做什么。”魏鸾到底是沉下了面色来,“我今天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母亲不要再做一些不该做的事至于什么是不该做的,母亲一定比我要明白的多。从前有很多事,我不追究,为的是魏家的安宁和体面,可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叫我以为,母亲这个当家主母,其实并不将魏家的体面放在心上,还有二哥” 她收了声,歪着头打量章氏,脸色虽还不好看,但眼底的戏谑已经浮现出来:“母亲不顾体面,也不顾着二哥了吗?” 章氏忽而浑身一震,竟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从未如此挫败过,竟会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指责至此! “你” 章氏原本有气无力,叫魏鸾这么一激怒,更是一张口便先咳起来。 魏鸾嗤的轻笑,那一声真是很浅,但却能钻进章氏的耳朵里去。 章氏面目变得狰狞起来,恶狠狠地瞪她,她却丝毫不惧:“我话已至此,母亲该明白我的意思,再说的透彻了,那就真是收不住场了,闹到爹的面前,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她说完了,好似才想起来章氏那一声诘问,哦了一嗓子:“至于母亲说的爹和黎晏知道我这幅模样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母亲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问这个呢?我敢在母亲面前说这些话,难道还怕他们知道吗?母亲大抵是忘记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原就是从小爹就教给我的道理,到如今,难道爹会说,当年教错我了不成?” 直到魏鸾从上房院离开,章氏都有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沅寿看着她出神,心里只发慌,也是叫魏鸾方才的模样和言谈吓坏了的。 她说不怕夫人的威胁,更不怕她如今这模样给老爷或是齐王知道了,其实是的,那是有恃无恐。 当初西院差点出了事,老爷都没拿二姑娘怎么样,更不要说只是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至于那位殿下他一颗真心都在二姑娘的身上,只怕不管二姑娘是何等模样,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宠着捧着过去了。 “夫人,二姑娘她她也只是一时被逼的急了”沅寿犹豫着,到底不放心,还是要开口劝两句,“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二姑娘又比从前精明了许多,会这样,其实您不必意外的。好在如今她也没说什么,这不只是” “没说什么?”章氏的声音一下子厉起来,好似是被沅寿这句话给刺激到一样。 她扭过脸儿来看沅寿,却又觉得那张脸变得模糊起来。 是了,她记起来了,之前沅寿也劝过她的,有些事,太急切了。 原本西院出事之后,她就该消停一阵子,毕竟夫妻离心离德,那可比什么都厉害。 她在这个家里,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有赖魏业,如果有一天魏业连对她最后的那点尊敬都没有了,她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魏业的爱,除了给了魏家,便是分给了孙氏和魏鸾母女,她一辈子也比不上了。 可到如今,魏业的敬重,全都是她一个人的。 胡氏不过是个玩物而已,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可她不听她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那阵子怎么瞧魏鸾,怎么都觉得不顺眼。 之后发生的事,她自己也知道匆忙,但好在一切都还算是有成算,不至于叫旁人轻易拿了把柄去,她却又未料到,今日魏鸾敢站在她的床前,这么不顾一切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威胁? 她的威胁,与魏鸾的威胁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沅寿,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沅寿启唇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见章氏已经一侧身,把脸儿朝向了里头去,分明是不愿意再与她说话。 她几不可闻的叹气,颇为无奈,眼中更多的还是担忧。 服侍了夫人这么些年,她太知道夫人是什么样的脾气了。 宁折不弯。 二姑娘既然精明,为什么会和夫人对着来呢? 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二姑娘早有预谋的,可这份预谋,又是为了什么,她便不得而知了。 那些威胁,是厉害,可夫人真的会退让却步吗? 沅寿蹲身拜了个礼,便轻手轻脚的退出去,视线一直都没从章氏的身上离开过,写满了担忧二字。 不会的。 这三个字在她心头闪过。 她知道,以后只会有更大的麻烦。 什么家宅安宁,只怕真的就顾不成了。 夫人眼下出神愣怔,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二姑娘,可等到这份出神过后 沅寿心下咯噔一声,终于退出了门外去,顺势又带上了两扇雕花门,合上了一室静谧。 第八十五章:一无所有 娇鸾令正文卷第八十五章:一无所有第85章一无所有 四月春暖,惠风和畅,从上房院出来,魏鸾便只觉得通体舒畅,真是近来少有的惬意和舒服。 她带着当珠和尤珠回了清乐院去,一进了月洞门,也没打算收住脚,带着丫头便绕到了后头的竹林去,又吩咐了话下来,什么人也不见。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长松过一口气了。 舒适的,安逸的,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只有她。 隔绝了一切的阴谋诡计,自然也就隔绝了一切的俗世纷争。 刚刚醒来时,她不是没想过,这一世安好,她不争,也不去害谁,只要和黎晏好好的,只要在将来那一天,黎晏能够护好她,她何必费尽心力,去与人争个高下呢? 可是等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才发现,她想要的一世安好,竟是这样难的一件事。 不说宋家姊妹虎视眈眈,就连魏家宅里,都有一个章氏,不肯轻易叫她好过。 坐在凉棚下的魏鸾,抬眼看着郁郁葱葱的竹子,不由一声长叹。 一旁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并不知道她今日在上房院中发生了什么,但因见她出门时神色欢愉,便没多想,眼下听她一声叹息,才提起一颗心来。 当珠犹豫着探身过去:“姑娘,今儿夫人又说您了吗?” 魏鸾咦了一声扭脸看她,其实是稍稍抬了头的,正好金芒照耀下来,晃了她的眼。 她便拿手遮了下:“说我做什么?你这丫头也不知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当珠撇了撇嘴:“我瞧您唉声叹气的,还当夫人又说教您呢,打趣我做什么。” 尤珠没忍住,也跟着魏鸾笑起来。 魏鸾沉默了很久,终于重又扬了声,将今日上房院中一言一行,与她二人娓娓道来。 尤珠比当珠要年长个三两岁,也比她沉稳的多,乍然听了这样的话,两条秀眉真是要拧巴到一起去:“姑娘怎么好” 指责的话不能说,那不是做丫头的本分。 于是她忙收了声,又改口:“夫人还在病重,姑娘这些话,真激怒了夫人,只会叫夫人的病更不好。上回姑娘在上房院就已经吃过一次亏,到如今还要托齐王殿下帮着查那个真相,这会子怎么又去惹夫人呢?” “你错了,这不是招惹。” 魏鸾幽幽长叹。 她是招惹吗? 她从没想过要主动招惹章氏的。 大家住在一个宅子里,相安无事的过日子,岂不是最好不过的? 倘或不是章氏步步相逼,她何尝愿意与章氏闹成这样。 秦令歆临走前,还特意留下话,要她防着宋宁连秦令歆都一时看得出,宋宁真不是个叫人省心的,只怕以后的麻烦事还很多,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她今天又是为了什么呢? 其实魏鸾也说不上来。 真的只是话赶话,就说到了那儿。 又或者,潜意识里,她是希望章氏与她撕破脸的。 那怪不了她 “她是不是真的病的十分厉害,我心里有数,你们两个也心里明镜儿似的。她的病从何而来,更没人比我知道的详细”她拖长了音,把手拿开些,斜了眼风扫过尤珠那张清秀的脸,“其实你说,从一开始到现在,是谁在招惹谁呢?我有时候总在想,她是做长辈的,原本我一辈子碍不着她,怎么就要做到这地步。” 说完了,她又把视线调回来,重放在了那片竹林上。 魏鸾略一抬手,素手指尖的方向,正是竹林那里:“你瞧,郁郁葱葱,如今春暖,它们长的也正好,原本一切都该是生机蓬勃的模样,一切都该是最好的模样,可是一切,都不是我破坏的。” 破坏了一切景致的那个人,是章氏。 尤珠心一沉:“姑娘想对夫人做什么?” 魏鸾摇头:“我能对她做什么呢?其实说到底,我有顾忌,她没有,是以她能够肆意揉搓我和姐姐,我能够反击的,却很少。便是一时拿住了她的把柄,她大概也是有恃无恐的。” 她做了深呼吸状:“她真是个很精明能干的人,或许会一时被困住,却不会一世都叫困住。她知道我永远顾忌着魏家,只要我一日顾忌,就一日不能真正拿她怎么样。她做的很多事,真拿了她去送官,有黎晏在,她这一辈子也不要想好过了,但尤珠,你说我能干吗?” 不是不能,是从来不愿。 而章氏就是太清楚这一点,才从来有恃无恐。 尤珠眸色一暗,摇了摇头:“可是姑娘这样争一时意气,只会带了更多的麻烦。我知道姑娘不想一味忍让,越发叫上房院得意上脸,尤其当姑娘好欺负,随意揉搓,但眼下这样子” 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 魏鸾噙着笑劝她:“这儿没外人,我今儿吩咐了不见人,就是想和你们两个说说心里话。有些话,我没法子和齐娘说,她想到长远,又好像总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说得多了,她就想得多。她年纪也慢慢大了,我不想叫她替我操那么多的心,难道没了外人,你们两个与我说起话来,还要支支吾吾的吗?那我心里的这些话,还要同谁去说呢?” 尤珠便说不是:“我只是担心,等夫人缓过劲儿,还不知要怎么对付姑娘。姑娘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或许这魏家内宅中的纷争,就从没有停止过。 从前是章氏和娘,现如今是章氏和她,还有西院住着的那一个。 停止? 怎么可能停止。 从前是她无心这些,两个丫头便以为从来没有过。 魏鸾难免失笑摇头:“我也不懂,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于她而言,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消停下来。” 章氏真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人,好像这一辈子,都乐于此道,与人争,与人抢,她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最好的,可到头来,又会变成什么样? 魏鸾心底的阴鸷一闪而过。 如果有朝一日,章氏一无所有,到那时,她还能拿什么来耀武扬威呢? 第八十六章:万金之数 娇鸾令正文卷第八十六章:万金之数第86章万金之数 从魏鸾在上房院同章氏撕破脸一次后,章氏果然消停了好几日,身体也日渐养好起来。 约莫过了有五六日光景,一转眼便已到了四月底,再有不足十日,便是魏业的生辰。 魏业生的巧,就在端午前三日,也就是五月初二这一日。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他不好太过铺张,便每年都和端午一起过,从没有单独再设宴请过客人来过生辰。 一直到他带着家眷迁回齐州,才把生辰和端午分开来过,而每年的这几日,都是章氏最忙碌的时候。 魏业好面子,齐州城里头一份儿的,他的生辰每年都要办的别出心裁,不与往日一样,请了客人来,自然也是叫人家看着魏家的富贵和气派。 而今年,魏鸾却有些不大情愿。 魏家总是太过招摇,未必是什么好事。 昔年远离京城,看似是远离了是非和祸端,可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远离过漩涡天子的心里记着魏家,天下商贾的眼睛也都盯着魏家。 前世魏家大厦倾颓,一朝被抄没,虽说有她之故,可焉知不是陛下早对魏家有了此心,而她只不过是诱发了此事而已。 四月二十八,章氏早就已经能下地主事,虽然有些事情还要魏鸢来分担,她每日不敢太过操劳,但大事上,各处管事的已经仍是进来回她话了。 魏鸾这天起得早,在府中来回的逛,四处的看。 当珠跟着她身后,只看着她从前院到后院,又从后院到西院门口。 原本以为她打算进西院去的,可不料她只是待了须臾,又提步往前院方向去。 当珠咦了声:“姑娘一大早这是做什么?过几日就是老爷生辰了,上回姑娘不是说,要给老爷绣一副青云直上的画吗?我瞧着绣架上的画连一半儿都没绣完,姑娘不怕赶不上啊?” “那有什么赶不上的,我瞧着……”魏鸾一面说,一面蹙拢了眉心。 她收了声,盯着抄手游廊下悬挂的玉带看了好半天:“刚才没见着啊?” 当珠顺势看过去,尤珠那里自然也顺着她的视线往玉带上看。 那都是上等的羊脂白玉,是裁成一小段儿,又拼凑接在一起的,玉料质地温润,看着就叫人觉得舒服,等这抄手游廊转到尽头,便又换上了东陵玉,沿着东陵玉带一路往里,才是魏家宴客的三层小楼,小楼对面是戏台子,宾客们若至,坐在楼中就能瞧真切对面戏台上的戏。 尤珠看她拧眉,便上前了半步:“这玉带有岔子吗?我们不懂这些,姑娘是好玉的人,是不是送来的品相并不好?” 哪里是品相不好 魏鸾嗤鼻。 先前到前院时,没见着这些东西,估摸是才挂起来不久的。 也真是难为章氏费尽心思要讨好她爹,不知从何处寻来这样品相绝佳的羊脂白玉。 魏鸾一面想着,一面提了步子凑近了些。 她沿着玉带悬挂的方向一路走,手略略一抬,正抚在玉带上。 真是入眼温白不见丁点瑕疵,触手又生温凉之意。 说什么品相不好?这东西,就是进贡给皇家,也不会出错的! “你们觉得这东西极好?” 她声音透着清冷,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这是又动了哪根筋,于是便不敢言声。 魏鸾是在抄手游廊的尽头收住脚的,再一晃眼的工夫,瞧见了魏子衍从那里闪身过来,脸上还带着刺眼的笑容。 魏子衍一抬头也瞧见了她,啧的咂舌往她跟前迈步过来:“你跑到前头做什么?” “这东西,你们哪里寻来的?”魏鸾压低了声,那股子清冷霎时化作阴沉,打的人莫名一个激灵。 魏子期其实是知道她前几天又跑去气过章氏的,虽然他再三的问,他娘都不告诉他魏鸾到底干了些什么,但他心里清楚,横竖魏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没个好听话就是了。 这会子见她又是阴阳怪气的,一下子也提起了气来:“你如今见了谁说话都这么没规矩?一开口是阴阳怪气的。”他说着又翻了眼皮,斜过悬着的玉带时,满脸得意骄傲,“这是先前我外祖父托人弄来的,一整套数万金不止,羊脂白玉与东陵玉的是一套,多少能工巧匠费了多少时日打出来的,放眼天下,也没有谁家有这样的好东西了。” 他那股子洋洋得意的姿态,越发刺痛了魏鸾的眼。 章氏未免太狂妄!不只是章善容,还有扬州章家! 她大抵猜得到这些年来章家越发衰败,底下的子孙们也没有十分中用能干的,以至于章家老爷子把厚望寄予章善容这个出嫁女身上,更甚至是魏子衍这个外孙。 早前虽有了胡氏那场闹剧,原本章家该十分恼怒才对,哪怕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可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没有一转脸还能帮着魏家筹办寿宴的道理。 这样的东西……魏鸾眯起眼来:“母亲早就给扬州去了信,托外祖父寻这样的东西吗?” 她好歹叫了一声外祖父,魏子衍那口气稍稍顺畅一些:“有好几个月了,娘为了爹这个生辰,不知操了多少心,早就给扬州去了信,请外祖父留意一下,若有什么好东西,只管留下来,不要说万金之数,便是数十万金,魏家也是出得起的,要紧的是体面,是爹的体面。” 这便是体面了吗? 万金之数意味着什么! 昔年齐王府落成,黎晏搬到齐州城中时,她就问过。 这显赫威严的齐王府,五进大院,楼阁亭台,假山林立,怪石嶙峋,景致妙曼怡人,竟不知要花费多少银钱,才能得如此一座王府院落。 彼时黎晏就说过,原也不过花了不足万金而已,便是把那些个从宫里送来的名贵珍玩一并算上,至多也就十几万金,他还是配得起的! 而如今魏家一个寿宴,仅仅只是一套悬于府内抄手游廊下的玉带,便要万金之数,今日魏子衍还这样大言不惭,倘或他的这些话传了出去,便又是魏家的大祸一件了! 第八十七章:劝阻 娇鸾令正文卷第八十七章:劝阻第87章劝阻 魏鸾是怒气冲冲离开的,尽管她并不想在魏子衍面前过多的表现出这样的情绪,或许魏子衍会觉得莫名,但也一定会笑话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可是她实在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满腔怒意。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样简单的道理,怎么时至今日…… 从前院离开的魏鸾,在走出去越有一箭之地时,突然又收住脚。 她大抵明白了。 在离开京城几年后的今天,无论是爹还是章氏,哪怕是大哥只怕都未想过,魏家真的会树大招风至此。 原本以为已经离开是非之地,从今后在齐州城中,无论魏家怎样的招摇过市,都不会再惹天子猜疑。 便是有她与黎晏这一段事,天子也并不会拿魏家如何。 说到底,魏家朝中无人当年能做皇商,虽有广阳王殿下的举荐,但魏家实实在在是朝中无人的。 碧玺如若会猜疑,如今首当其冲的,也该是宋家。 宋明义倘或真的连中三元,家中有那般富贵,将来入朝还不知如何收拢人心。 魏家有什么?魏家虽富贵无极,她大哥和魏子衍却都不曾入朝,甚至连科考都是没有下场的。 所以他们都忽略了啊…… 魏鸾深吸口气:“你们说,怎么才能叫爹的这个寿诞,不这般铺张招摇呢?” 当珠倒吸口凉气,啊的一声没丢出口呢,尤珠一把按住她:“姑娘怎么这样说?是方才二少爷的话,说的太张扬了吗?” “那何止是张扬……他未免太轻狂了些,那一整套的玉带,既买了回来倒也算了,便是有人瞧出价值不菲,也不该这样得意洋洋。”魏鸾止不住的叹息摇头,又咬牙切齿的恨魏子衍没心眼不成器,“给人家听了他那番话,岂不要说魏家眼里没人?我们家虽富贵,却原用不起这样的东西才对,得了好的,也该进献,而不是私藏,更不是在寿诞之日,这样挂出来炫耀人前。” 尤珠大概懂得她的用意,可是她也不解,便多问了两句:“往年老爷寿诞时,也大多是这样的。前年的时候,夫人花了好大一笔银子,叫人从洛阳运了那么多的牡丹到齐州,不也是如此名贵的吗?” 洛阳牡丹再名贵,也是常有并好得的,那不过是花些银子的事儿罢了。 从洛阳运往齐州,虽然道阻且长,可魏家有钱,又愿意花这个钱,别人家说不出什么来。 更何况了,旁人不论,便说宋家吧,宋平章要想干这事儿,他也干的成。 今次这玉带…… 这是天下少有的,便诚如魏子衍所说那般,也如她先前所想一样,送进宫,只怕宫中都很难找出这么一套的玉带来。 “名贵与名贵,到底还是不同的。”魏鸾不知道怎么同她说,有很多道理,也不是尤珠能明白得了的。 她敷衍了两句,想起魏子期:“大哥不在府中?” 尤珠便一下知道她想做什么,忙跨出去半步:“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为着老爷的生辰忙前忙后,大少爷这阵子又要操心外头柜上的事,还要忙着打点家里,姑娘可千万别去大少爷跟前说这些啊。” 魏鸾咦了声:“你怕大哥骂我?” “姑娘若说的在理,大少爷自然不会训斥姑娘,可是姑娘……”尤珠抿起唇来犹豫了下,好半天才把后话说出口,“你去和大少爷说这个,大少爷就会听了吗?或是大少爷听了,就劝得动老爷吗?姑娘不想叫铺张招摇,可老爷好面子,每年的生辰都是这样过来的。如今只是个玉带,再过两日,家里头还不知有什么样名贵的东西送进来,再过几日就是宴客日了,姑娘现在去说,又劝得动哪个?” 魏鸾一下子泄了气。 是了,她差点儿把这茬给忘了。 大哥即便是听了他的,如今也劝不动爹了。 五月初二过生辰,一定是要极尽富贵之能事的。 别的什么名贵东西,她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不该有的,可是眼下这套玉带,是绝对不能出现在人前的! 但找大哥没用,去劝爹只怕更是无用,爹只会觉得她小孩子家家多思多虑,这根本就不值当什么。 那她还能…… “尤珠,去叫孙喜来。” 尤珠眼皮一跳:“咱们府里的事,姑娘总是要和齐王殿下商量,这……” 魏鸾斜过去一眼:“我大概有分寸,你去叫孙喜来就是了。” 尤珠还想说什么,这回却轮到当珠拦了她一把,几不可见的摇头。 她无奈,只好应下,返身离开此处,寻孙喜去了。 当珠拦着她的动作,魏鸾是瞧见了的:“怕我恼了她?” “姑娘很少和我们发脾气,我只是不想叫她再多说。”当珠低头摆弄着自己衣服下摆处,“其实她说的不对。” 魏鸾一揉耳朵:“什么不对?” 当珠这才抬起头,目光真挚的:“姑娘有很多心里话,没有人可以诉说的。我们自诩和姑娘贴心,可到底是奴婢,姑娘虽不拿我们当下人,但好些大道理是我们不懂也弄不明白的。至于大少爷和大姑娘尤珠方才不是说了吗?这回的事情就是很好的例子,姑娘就是和大少爷说,也无济于事,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说。一来二去的,能替姑娘分担一二的,也就只有齐王殿下而已。所以尤珠说的不对。” 她小脑袋偏一偏,目光落在魏鸾身上没挪开:“至少殿下是真心待姑娘好,事事愿以姑娘为先,姑娘遇上什么难处,他是个王,他都能为姑娘解决。” 魏鸾那一瞬间是想笑的,当珠的话听来直白的很,又像是她事事巴望着黎晏,可她知道,丫头不是那样的意思。 连尤珠都不能理解她,当珠却能够体谅。 魏鸾抬了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所以你瞧,素日我待你比尤珠还要亲厚些,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珠啊的一嗓子:“姑娘好好的怎么说这个?” 魏鸾摇头说没有:“随口一说而已,走吧,回清乐院去等孙喜,我还有些事儿要想一想的。” 第九十章:古怪 娇鸾令正文卷第九十章:古怪『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第90章古怪 周谌说的在理。 从齐王府走出来的人,没有谁敢不把魏鸾当回事。 魏业眼皮略动了动,一侧目,望向章氏:“你叫人到算了,你叫人去备车,我亲自到王府去见殿下。” 章氏显得大为不快,横眉冷目的,站在那里也不动,像是没听见魏业的话一样。 魏业就冷眼看着她,等了半天,黑着脸叫当珠:“去叫人备车!” 为着他拔高了音调,声儿也厉了许多,丫头瑟缩了下脖子,绕过了周谌便要迈步往外,脚下生了风一般的快,唯恐慢了半步,又要挨骂一样。 却不想她才走出去没几步呢,便叫章氏一把给拦住了。 “老爷就要这样到齐王府去?您打算和殿下说什么?”她一面说,一面有意无意的扫过魏鸾床榻方向,“说鸾儿中了邪,为这个大病不起,周太医诊了脉却无计可施,眼下只得请殿下出面,寻了得道高僧来为鸾儿做法,以期化解她此番劫难?” 魏业腾地拍案而起:“你又想说什么?” 这样的话,其实已经很不给章氏留面子了。 不要说屋里还有这么些奴婢们,就是当着周谌一个外人的面儿 果不其然,周谌抬眼扫过来一回。 那一眼虽淡淡的,但章氏猛地背后一凉。 他目光收回去很快,却还是没能逃过章氏的眼。 章氏呼吸一窒,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老爷,鸾儿是姑娘家,邪祟缠身,传出去,她将来还要怎么在齐州城立足?” 原本这是关切魏鸾的,可从章氏嘴里说出来,到了魏业耳朵里,莫名就变了意思。 她对孩子的不满,他从来是看在眼里的,自然是不信她突然生出的关心。 之前西院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不过不声张而已。 魏业眯起眼来:“那你的意思,就这样放着鸾儿不管了?” 章氏听他语气不大对,心头一凛:“老爷,我怎么是这个意思呢?鸾儿好歹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怎么” “行了!”魏业竟连面上的客气都不愿再维持,一摆手,声音里全是不耐烦。 他打断了章氏的话,再不肯看她,只是吩咐当珠快去叫人备车,又转了头叫周谌:“周太医,只怕还要烦请你与我一道,鸾儿的病究竟如何,你是太医,你说与殿下,殿下才更清楚,只怕殿下问急了,我一时也说不明白。” 周谌点了点头,横竖胡氏那里他也诊过了脉,原就没有什么事情要留在魏家,正好与魏业一道离府也就是了。 章氏回到上房院时,只有沅寿一个人陪着她。 魏业走的匆忙,什么话都来不及多交代,却唯独记得,叫王川等魏子期回来了,告诉他一声,清乐院的事情,不许人外传。 这样的话本该是交代给她的她是当家主母啊,清乐院是魏家内宅,魏鸾是魏家的姑娘,什么时候要越过她,特意去交代魏子期了? 兄妹之间再怎么亲厚,如今大了,相处起来都要有分寸。 魏子期不该一味的往内宅钻,魏鸾姊妹也不该有什么事都还指望着这个大哥。 章氏呼吸不畅,原本养好的精神,好似一下又变得萎靡起来。 沅寿瞧着她这般模样实在吓人,就打发了采香去煎药。 等交代完了,她倒了茶水来给,往章氏面前递了递:“夫人吃口茶顺顺气,这才刚好了些,可千万不要再作践坏了自个儿身子。那方子咱们还留着,先前周太医也说了,要是遇上精神不济时,都可以煎了药来,只当是调理的。这会子叫采香她们去弄,一会儿您好歹喝一碗。” 章氏斜着眼风瞧她手上的青瓷茶盏,却始终没有动手接下来。 她失声冷笑:“作践?如今不是我作践自己的身子,是老爷再不肯给我体面!” 沅寿抿起唇,把茶盏往一旁桌案上搁下去,长叹一声仍旧是劝她:“从上回的事,奴婢就劝了您,可您也不愿意听” 她说着见章氏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便也不敢再激怒她,只是转了话锋:“如今老爷这样,您该想到的。只是往后的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总这样子,也不是办法。这阵子,您可千万不要再逆着老爷的意思来了。西院那里只管看顾好了,过几日老爷的生辰,先前不是有家里送来的那一套玉带吗?今儿老爷回府,是为着二姑娘身上不爽利而焦心,一时不留意罢了,等过了这两天,二姑娘身上大好了,老爷瞧见那样的东西,便知道您的心,夫妻之间,哪有这样怄气的呢?” 她不说魏鸾还好,提起来,章氏便越发不痛快:“沅寿,你真觉得魏鸾是病了?是叫邪祟冲撞了?” 沅寿啊的一声:“这不是周太医” “可周谌又是谁的人?”章氏冷笑一声打断她,“打从周谌说起齐王府,说要老爷走一趟齐王府,请齐王殿下出面,请了得道高僧来做法,我就觉得这事儿古怪的厉害。得道高僧虽不多,可也不是只有那么一位,更不是只有齐王府请得动。周谌是太医,从前在宫里侍奉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能说,他会心里没数?” 她一面说,一面又自顾自的摇头:“我说的话原也不只是为了拦着老爷,不叫老爷去齐王府。你自己想想,魏鸾中了邪”她略一顿,啧的咂舌,轻叹几声,“好好地姑娘中了邪,将来传开了,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人?邪祟邪祟,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圣人虽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连周太医都这样说,将来人家便只会说她身上不干净说穿了,邪祟上过身,谁知道会不会再来第二次呢?” “所以您是觉着”沅寿也渐次醒过味儿来,“您觉得周太医的那些话,倒像是有意为之?” “难道不是吗?周谌看似无意的几句话,却处处都透着古怪。你瞧,老爷这会儿不就巴巴的跑到了齐王府去吗?”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九十一章:逼急了 娇鸾令正文卷第九十一章:逼急了『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第91章逼急了 “可是齐王殿下齐王殿下总不至于要用这样的法子见老爷。”沅寿一面说一面摇头,实在是想不通这其中缘由,“那位殿下,打小的时候,可就把二姑娘当成心头肉一样了,怎么肯干这样的事呢?何况不要说这齐州城,就是放眼大梁境内,哪里有齐王殿下相见而不得见的人呢?他要见什么,何至于偷偷摸摸的。” “所以这事儿未必是古怪在齐王身上。”章氏的手,终于碰上了旁边那只茶盏。 盏身是青花的,杯盖的边沿上又描了金边,看着富贵堂皇的模样,是章氏日常最爱用的一套茶盏。 此时她把小杯端起来,一手执杯,一手执盖,盏盖拨弄着杯中浮叶,有一下没一下的。 沅寿等了好久,却都不见她将后话说出口,便忍不住催问了句:“夫人说古怪不在殿下身上,那是周太医吗?” 周谌? 不是的。 周谌和这府中的任何人都毫无关系。 他会进到魏家,最初也不过是因为魏鸾,是黎晏吩咐而已。 而且诚如他自己今日所说,他又怎么敢这样耽搁魏鸾的病情如果是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样对魏鸾下手,来日给黎晏知道了,他就是死路一条,保不齐还要牵累家人。 聪明人从来不会给自己惹祸上身。 她早就说过,周谌在宫里侍奉久了的人,有些过于冒险的事情,他碰都不会碰的。 如今的齐州城中,能叫他碰都不会碰的人,一定是魏鸾,而一定要远离且守着分寸的事,也必定是与魏鸾有关的事。 章氏略合了合眼:“八成是魏鸾自己。” 沅寿大吃一惊:“夫人是说,二姑娘自己把自己身子作践病了,又整出这么一场?”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不然事事与齐王府扯上关系,这不是太奇怪了吗?”章氏渐次冷静下来,“你去查一查,清乐院最近见过什么人,干过什么事,还有那个孙喜,他原本就是齐王放进府中的一枚棋子。这个人,未必是图咱们家什么而来的,但他和魏鸾之间时常往来,还不知道私下里商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沅寿犹豫了须臾,到底是开口劝她:“夫人何不走一步看一步呢?我方才还说,如今再不要和老爷对着干了,不然真伤了夫妻情分,弄到最后,大家没脸。二姑娘不管做什么,总要有个目的,等来日咱们静观,也是能瞧出端倪的。半大的孩子,能在您手上翻出什么花儿来?可您眼下又去查清乐院,要是给老爷知道了,岂不又是一场风波吗?” “魏鸾近些日子总是针对我,你不是不知道,她的针对不是没由来的,而上次在上房院说出那些看似撕破脸的话,也一定不是事情的结束,只怕不过是个开端而已。”章氏深吸口气,“我何尝想和老爷走到这一步?但” 她兀自收了声,其实眼底还是有悲伤的。 她年少嫁给魏业,那时匆匆一眼,是真的喜欢这个人,不然凭当年扬州章氏的名头和富贵,她又怎么会委身魏业做个平妻。 平妻说来也是妻,明媒正娶进的魏家门,可到底她前头还压着一个元配发妻。 可昔年她不怕丢脸,她一意孤行,就是要嫁给魏业。 那时候,魏业的生意刚有些起色,而她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她。 经年过去,魏业只怕把那样的情分,全都抛之脑后了。 人怎么会变的这样快呢? 短短十几年,心变了,人也面目全非了。 她还爱着魏业吗?大抵是爱着的,不然如今做下很多事,便不会顾虑魏业的感受,更不会怕有朝一日,她和魏业走到死生不复相见的地步。 她不喜欢魏鸾,为着孙氏,也没少暗地里给几个孩子使绊子,可她始终不敢下手太黑,顾忌的并不是孙氏亡魂,而是魏业的那颗心。 其实她也变了的 “你不用劝我了,只管去查吧,背着点儿人,倘或真叫人发现了,来回我一声,免得回头老爷问起来,弄得我措手不及。” 沅寿嘴角抽动:“夫人,您怎么” 她其实不懂,已经吃过亏了,怎么到如今,还是不肯听人劝呢? 这么个倔强脾气,从年轻到现在,从来也没改过。 明摆着这事儿查下去,到最后真闹开了,吃亏的也只是她们。 魏家这位二姑娘,谁又轻易懂得了?上回元乐郡主到齐州,两个人一道赴了宋家的宴,她都能毫发无损的回府,而郡主却匆匆离开齐州返回京城,这其中实在耐人寻味。 如今魏鸾本事大了去如果说从前还能拿捏她,那如今可就难多了。 自从她挨了宋宜一巴掌之后,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真正的脱胎换骨。 魏鸾好似再也不是那个什么事都要依赖别人的小姑娘。 从前她靠着魏子期,靠着齐王殿下,最要紧的,在这深宅大院中,她靠着魏业,但如今她自己有了成算这人呐,心眼子一旦多起来,就变得可怕起来。 沅寿叹息着:“上次奴婢劝您,您不肯听,这回奴婢还是要劝您,哪怕您不肯听,该说的,奴婢还是要说。夫人,走到今天这一步,老爷和您疏离至此,这绝不是二姑娘的过错”她拖长了音,豁出去似的,双膝一并又一软,在章氏面前跪下去,“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府里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您没有一日清闲,却又无人能替您分担。二少爷那个样子,您是指望不上了,所有的苦,都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头咽。可是夫人,事情总不能再坏下去啊。” 章氏心头微动,略欠了欠身,递出去两只手:“沅寿,你起来。” 沅寿想了想,把手交了过去,虚搭在她手心儿上,顺势站起身来,只是不敢真把力道压在她身上而已。 章氏拍了拍她手背:“你的心,我全都懂。可是沅寿,事情走到今天,已经不是我想收手就能收手的了。上回你劝我,我不听,如今是把魏鸾逼急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的,何况是她?你瞧着,她什么时候是个叫人省心的主儿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九十二章:不必如此 第9章不必如此 魏业这一去齐王府,便是大半天没再见到踪影。 而魏鸾在后半天的时,其实悠悠转醒过那么一回,只是她精神不济,便是醒了,整个人也有些呆呆的,在外人眼里看来,竟真像是撞了邪一样。 齐娘在她转醒时打发了一屋子人退出去,怕守在跟前的人多,更招的她不好。 当珠几个也没多想,领了人就退到了屋外去,而盘腿坐在床上的魏鸾,眼瞧着屋里没了人,神色渐渐恢复如常,哪里有半分呆傻模样。 齐娘挪着细碎的步子近了前,在床边儿坐下去,扭头往外扫了一回,压了压声儿:“孙喜悄悄来过一趟,说姑娘果然没猜错,沅寿到底是着手在查咱们清乐院近来的动向,还有孙喜这阵子的举动。” 魏鸾嗤的一声,几不可见的扬了扬唇角,丢出的是一抹嘲讽弧度:“我早说了她不会甘心的,周太医说出齐王府,她就会怀疑这里头有鬼祟,但其实说到底” 她拖长了尾音,调转视线,目光落在齐娘的面庞上。 魏鸾看了很久,终于重又开了口:“她到底为什么这么防着我?” 她一面说,一面止不住的摇头:“齐娘,我从前问过你好多次,她和我娘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以至于娘去世之后,她对我们兄妹几个这样放不下。” “是,这话姑娘问过好多次。”齐娘深吸口气,却面不改色,“可我也劝过姑娘好多次,有些话不该听,那些污言秽语,原本就不该脏了姑娘的耳朵。” 魏鸾显得有些激动起来,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齐娘的手:“那些真的只是你所谓的污言秽语吗?” 不,她不能相信的! 章氏在这些年中所表现出的种种,叫她如何能信? 这次的事,她早料定了章氏会有所猜疑,而起了疑心,也势必有所作为,查到清乐院头上来,是必不会少的。 那会子齐娘还笑着打趣过她,无非说章氏不是个拎不清的,她真大病一场,爹还不知要如何悬着一颗心,章氏又怎么会轻易来触这个霉头。 可如今又怎么样呢? 魏鸾抿起唇来:“今日你也看见了,爹如今对她是个什么态度,甚至连面上的客气都懒得维持。齐娘,她这时候还敢来查我,想做什么呢?她不过是想证实,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胡作非为的一场闹剧,而爹知道了真相,就会对我失望爹生辰就要到了,我却闹出这样的事叫大家不得安宁,这就是不孝。” 齐娘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目光丝毫不闪躲,自然也把她的激动和愤怒看在眼中。 如今这样子,章氏还敢查,她的确是没想到,可要为这个,就硬是要说,章氏昔年和大夫人之间有一笔旧账没有了,那也是不像话的。 她无奈的叹气,左手手臂略抬起些,到底落在了魏鸾头顶上:“难道我会为了她骗姑娘吗?我把姑娘奶大的,姑娘在我眼里,就跟自己的孩子一个样。大夫人生下姑娘就去了,难道不是我把姑娘从小拉扯到大吗?” “可是她” “别急。”齐娘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柔和着一把嗓子打断她的急切,“不是我要袒护夫人,而是昔年夫人委实没有必要害大夫人。我知道姑娘都听见了些什么,也知道外头传言就没有断过。这府里头,服侍的奴才一批一批的换,可总有那么些老人儿留下来,当年大夫人在时,待底下的奴才何等的宽厚,谁不喜欢她?她难处去了,总有些心里不痛快的,再加上夫人当初也的确不怎么敬着大夫人,时日久了,可不就传成这样子吗?” “可爹从来没有过问!”魏鸾咬紧牙关,偏头躲了一把她的手,“连她自己,也从没有料理过这些舌头。” 依着章氏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任由这些话在府中流传开来而无动于衷呢? 除非是她自己本就做贼心虚! 齐娘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一时间想到什么似的,一拧眉:“姑娘,你如今这样针对上房院,总不至于是为了这些传言,要给大夫人报仇的吧?” 报仇? 魏鸾自己也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 不是她不孝顺亲娘,而是实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重生醒来后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每一件事都看似不痛不痒,可她每走一步,都是提心吊胆,又哪里还能分心顾得上为娘报什么仇呢? 于是她下意识的摇头:“不是这样” 齐娘将信将疑:“我说夫人没必要,是实话。当年夫人进门时,大少爷已经落地了,她就是费尽心思除去大夫人,魏家嫡长子,也轮不上她肚子里的肉。而且她性子虽然不大好,脾气也大,和大夫人没法子比,但真要说害人性命这样的事,大抵还是不敢干的。” 她话至于此处,略顿了下,想起来魏鸾前头说的话,又叹口气:“当初夫人其实是料理过的,发落了一批奴才,全都赶出了府去,可她堵不住人家的嘴,反倒更叫人家说她做贼心虚,正应了那些传言,是她害死了大夫人,才会这样恼羞成怒,所以后来,她才渐次撂开手,不再管这个事,而时日久了,原本越传越荒唐的那些话,其实慢慢的,也就不会再有人翻来覆去的说了。” 是啊,于章氏而言,不予理会,才是最好的法子。 时间终究会抹平一切伤痛。 曾经真心喜欢着娘的那些人,也会慢慢忘记了,要给她讨个所谓公道。 魏鸾眼窝一热:“可她后来这样针对我们” “那是迁怒吧。”齐娘平声回她,“她也许终究是嫉妒大夫人的,再加上大夫人过世后,她平白受到这样的流言指责,总归心里是过不去这个坎儿,时日久了,也就把这些,全都算在姑娘们和大少爷身上了。再者说,姑娘年纪越大,对她也越是不客气,依着夫人想来,只怕姑娘是听了那些传言,也信了那些传言的,你想,她还能好声好气的待你吗?” 第九十三章:弘珈大师 娇鸾令正文卷第九十三章:弘珈大师第93章弘珈大师 原本这样的天气不该觉得冷,魏鸾先前也的确喝了些周谌开的药,照理说这会儿身上正发热,而她鬓边也的确有汗珠,可听了齐娘这样一番话,她却没由来打了个冷颤。 她好像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也释然了什么。 虽然从没想过报仇二字,可她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章氏的手上,或许是沾了她娘的血的。 而此时此刻,齐娘的话,令她幡然醒悟。 昔年的章善容又能做什么? 诚然她可以把嚼舌头的奴才赶出府,可人家离开魏家,就会把这些话永远烂在肚子里了吗? 显然是不会的。 齐娘说的那句堵不住人家的嘴,才最戳她心窝。 她自己就深受其害,吃过大亏,到头来,遇上章氏的事,却又把这样简单的道理抛之脑后了。 而章氏之所谓三番五次的陷害她,也并不是为着娘当初与她有什么旧怨 自然了,齐娘有些话没说,她也大抵能猜到。 章氏那样傲慢的性子,进了门,十有**确实冲撞过娘,而爹爱重发妻,大概也少不了训斥章氏。 年轻时的章氏,应当是真心爱慕着爹的,心爱的男人为了另一个女人,还是名份上压了自己一头的女人,转过头来训斥自己,章氏怎么会不恨呢? 再加上她日渐长大,横竖对章氏也不敬,章氏便只当她听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又何必对她客客气气? 反正对她再好,她也未必会领情。 “我懂了。”魏鸾略合了合眼皮,先前生气的满腔怒意也渐次散去,“可即便她没做过那样的事,三番五次想害我,我今次所作所为,也只是自保而已。” 齐娘眼中暗了暗,只是魏鸾低着头没瞧见罢了。 她嘴角动了动,大约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可等话到嘴边,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委屈什么,不甘什么,她都明白。 起初魏鸾与她说这个法子时,她也不赞成,可既然如今都顺着她了 齐娘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姑娘不要想那么多,原也是我想岔了随口一说,说到底,姑娘今次做这个事,也不全是为了针对夫人,老爷的生辰大肆铺张,姑娘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那套玉带那东西,现如今还挂在前院的走廊上,连我见了,都觉得扎眼,更不要说给外头的人瞧了去了。” 再说魏业那头,自见了黎晏,将魏鸾之事与他娓娓道来后,便坐立不安。 他一面又担心女儿的身子,一面又实在因为黎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而惴惴不安。 黎晏对他还算客气,但绷着的面皮始终没能松动下来。 周谌也在旁边儿陪着,他沉默了大半天,才叫了周谌一声:“脉是你请的,真的无药可医?” 周谌显得诚惶诚恐,撩了长袍下摆跪在堂屋正中:“是,二姑娘的病古怪得很,脉象确实虚弱无力,但但也的确无从下药。这受惊,最易医治,却也是最不易医治的。臣如今也只能开了安神的方子先给二姑娘服下,只有请了人来仔细看一看了” 到了黎晏面前,他仍旧这番说辞,这令黎晏眉头紧锁,大为不悦:“你是太医!周谌,母后当年把你调派到我身边来服侍,我一直都信你的医术,今天你就这么回话?” 周谌鬓边盗出冷汗来,叩首拜下去:“是臣无能。” 魏业觉得黎晏的一字一句,都像细密的针脚,全是扎在他心口上的。 在清乐院时,周谌说出那样的话,他何尝不是如黎晏一般所想呢? 周谌是在太医院供职多年的人,又能得了太后另眼相看,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他没办法,他只能选择信任周谌。 他的女儿现如今还昏昏沉沉没能转醒,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尽全力去试一试。 于是魏业抿了抿唇,终于开口叫殿下。 黎晏收了声侧目看过去,没吱声,示意他继续说。 魏业深吸口气:“起初我听来也觉得荒唐,这人病了,有病就该看病,看病就该吃药,周太医说无从下药,我吓坏了,只当我的鸾儿无药可救殿下,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自知不该为此事来烦扰殿下,可如今连周太医都这样说,我实在是没了别的办法。” 他一面说,一面从官帽椅上挪起来,侧身双膝一并,便跪了下去:“天下得道高僧我不是请不来,可就怕我的鸾儿等不了,周太医既说不妨来问一问殿下,我只好冒昧登门,来求殿下帮帮忙。” 黎晏眼皮突突的跳。 他不是受不起魏业的礼,这天底下,他受不起一拜的人,原也屈指可数,只是魏业毕竟是魏鸾的亲生父亲,这样子跪在自己面前 黎晏下意识的把膝头一偏,没受他这一跪:“你先起来说话吧。” 他掩唇轻咳了一声,转头去问赵隼:“弘珈大师如今还在京城吗?” 赵隼点头说是,而正起身的魏业,眉心一紧:“殿下说弘珈大师?” 黎晏对他的唐突并不感到不悦,沉声恩了一回,就没再理他:“你派个人带着我的话回京去回皇兄,请大师五日之内,必得赶到齐州城中。” 赵隼却面露难色:“殿下,要是陛下问起缘由,奴才怎么回?” “不用回,就说我请大师来的,但也没告诉你们有什么缘故,若问得多了,就去求太后。”黎晏一面说,一面冲他摆手,“这件事情耽搁不得,你现在就紧着去办。” 赵隼自然是不敢再多问的,事关魏鸾的性命安危,他只怕问得多了,更惹恼了自家殿下。 于是他应了个是,端了个礼,便匆匆挪步出了门去不提。 “周谌,这五六日光景,我要阿鸾性命无虞,你总能做到吧?” 周谌抹了一把鬓边冷汗:“臣一定竭尽全力,等着大师自京城而来。” “殿下,弘珈大师他”魏业吞了口口水,“他不是早云隐多年了吗?” 黎晏翻了翻眼皮看过去:“他自去年起,就留在京城了。” 第九十四章:闭门羹 娇鸾令正文卷第九十四章:闭门羹第94章闭门羹 这位弘珈大师,自然是当得起高僧二字的。 昔年他云游四方,四海为家,魏业也是偶然间在机缘巧合下,才有幸得见他一二次。 年轻时的魏业,也是信封佛法的,彼时与弘珈将经论道,自觉受益良多。 却不料经年过去,他已经身在繁华上京 魏业垂下眼睑,心下难免感慨,天家富贵,高高在上的皇权,自古至今,便是无人能藐视的,便是弘珈这样佛法高超的人,也只能选择屈服,又或者,他是心甘情愿也未可知。 魏业觉得喉咙发紧,一时却也说不出别的话。 黎晏瞧他那副模样,想想他当年离开京城时是什么样的心境,便眯缝起眼来:“这几日就让周谌住在你们府上吧。” 魏业这才回了神,又连声谢过,旁的仍旧不多说。 黎晏至此已然生出三分不悦来。 原本他也知道魏业心里想什么,有意岔开话题,这事儿就揭过去了,但魏业反倒像是不领情的样子。 他横起眉来:“弘珈大师在京城,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魏业心下咯噔一声,他语气已然不好,就怕他多心,便忙摇头说不是:“只是上一次见到大师,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多年不曾听闻大师去向行踪,乍然得知,一时吃惊而已。” 好在他还知道要遮掩,黎晏本有心计较,但想想魏鸾,也只是无声的叹息,摆了摆手,又叮嘱周谌:“二姑娘要有什么不好,或是你照顾不过来的地方,在到王府来调人去,不必回我,你只管看顾好了。” 魏业从王府离开的时候,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平日与黎晏打交道,黎晏多少都带着三分客气,为了什么,他心知肚明,他虽从没有敢心安理得的接受黎晏的客气,可却不得不承认,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黎晏那样和软的态度。 眼前的人分明是个尊贵的王,却总是客客气气的,这感觉自然好。 可今儿个 跟在他身后出府的周谌,也瞧出了方才那堂屋中的气氛诡异,只是他夹在中间,什么也不好说,更不敢说。 这会子出了门,见魏业抬手抹去鬓边汗珠,才长叹一声,一面下台阶,一面拍了拍他肩膀:“魏老爷,殿下和陛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魏业浑身一震,侧目看过去:“周太医” 周谌却不再言声,迈开步子径直下了台阶,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而已。 是啊,他今日真是造次了。 周谌一语惊醒梦中人。 黎晏再如何喜欢鸾儿,他也姓黎,和天子一母同胞,兄友弟恭。 这天下,若有人对天子不满,质疑今上,黎晏是头一个不会轻易放过的。 魏业突然就长松了口气今日若换做旁人在黎晏面前做这副姿态,只怕是很难善了了。 魏家的欢庆气氛,这几日已经全然不见了。 阖府上下为着魏鸾这一病,成日里底下奴才们脸上连个笑都不敢有。 魏鸾刚病倒的第二天,魏业从外头忙完了事情回府,因见着门房上当值的小子眉开眼笑的,生了好大一场气,把人赶出了府去,从那时候起,一家子就全都成了提心吊胆的。 章氏还在暗中调查清乐院,知道魏业这样子,沅寿又劝了她几次叫她收手,她不愿意听,只是吩咐办起事来更小心谨慎。 至于魏鸾那里,周谌看顾了两日,又装模作样的从齐王府调了两位太医,一同住在魏家,日日给魏鸾请脉。 安神的方子开了不知多少,汤汤水水的,魏鸾也没少往肚子里灌,可她面色还是灰白,整个人也没有什么精神,冷汗盗了一身又一身,人清醒过来的时候也并不多。 黎晏耐不住性子,一天三趟的往魏家跑,就连宋宜姊妹两个也惊动了。 这一日宋宜和宋宁携手而来,正遇上黎晏面色不郁的要出府,于是在府门口遇上。 宋宜为着前头的事,对黎晏心有余悸,便下意识的往后躲。 反倒是宋宁,迈出半步迎上前去,蹲身做了礼:“殿下刚看过阿鸾吗?” 黎晏从前没怎么留意过这么个人,可是出了宋宜那档子事之后,他留意过宋家一阵子,多少也就捎带上了宋宁。 更何况这次秦令歆到齐州,宋宁莫名的设宴,而秦令歆匆匆离开齐州,还给魏鸾留下那样的东西、那样的话,他便叫赵隼打听了一阵子。 这个宋宁 黎晏皱着眉头打量她:“寻常无事别总来打扰她休息。” 宋宁脸上的笑就僵了僵。 她们这些人,是不知道魏鸾为何病了的,更不可能知晓什么邪祟冲撞这样的话,早在周谌说出这番话后,魏业和黎晏就勒令了任何人不许口多言。 宋宁和宋宜不是日日来,隔两天来一趟,端的是殷勤切切,十分关系的模样,但其实心怀鬼胎而已。 这会儿黎晏这样挤兑她一句,她面色略变了变:“是这两日来看望她,惊扰了她养病吗?前几日赴宴时,我瞧着阿鸾还好好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一面说,一面眼眶竟有些发红,声儿也染上了哽咽的意味。 黎晏听来莫名觉得刺耳,便愈发往后退两步:“她没什么大事,只是这个病需要静养,你们总来打扰她,于她养病无益。宋二姑娘也不必急着哭,她的病,原也没严重到这地步” 他拖长了音,此时彻底黑了脸,眼神也暗下去:“你站在魏家府门前这副姿态,是为她好,还是存了心要咒她?” 宋宁几乎大吃一惊。 黎晏像是像是故意找茬的? 她所知道的这位殿下,虽脾气古怪些,可一向还算宽厚,更不要说这样去为难一个姑娘家 眼下别说黎晏往后退,连宋宁都心生几分怯意出来。 她下意识的咽口水,连那副委屈模样也不敢做了:“殿下这话言重了,我如何存了心要咒阿鸾,实在是替她担心的” 却不想她话音未落,黎晏一摆手:“既是真心实意为她好,就回去吧。” 第九十五章:祸从口出 娇鸾令正文卷第九十五章:祸从口出第95章祸从口出 宋宜由始至终,一言未发。 黎晏自台阶步下去,上了轿子走远时,宋宜才上了前,扯了扯宋宁:“你好端端的,招惹齐王殿下做什么。” 宋宁自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了,可要说招惹她何时招惹过黎晏? 她眯了眼,回头看宋宜:“姐姐从前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怎么一回事,就叫齐王殿下吓破了胆吗?” 她不说还好,此时说起当日事,宋宜一口气提上来,愤然甩开手:“上次的事情也是因你而起!” 宋宁面色一沉:“姐姐,祸从口出。” 宋宜没由来打了个冷颤 她这个妹妹,年纪越大,她越是看不懂了。 宋宁小的时候爱争爱抢,后来不抢了,乖巧了许多,其实对这个妹妹,宋宜没有多厌恶,甚至是她幼时那些顽劣,宋宜都觉得是情有可原。 然则时至今日 宋宜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这是你的祸,不是我的。” 宋宁却欺身上前来:“你错了,这是宋家的祸,而宋家的,就是你我的,甚至也是哥哥的。” 她脸上的笑容显得是那样诡异,原本秀丽的一张脸,霎时间变得面目全非:“上次我与姐姐说过,此事过去了,齐王殿下不追究,魏家也不追究,是你的万幸,以后就不要再提起。姐姐,这才过了短短几个月,你就全忘了吗?” 宋宜明白了。 如今的宋宁,哪里还有半分儿时的天真模样,她心思重,重到人难以猜测 上次打了魏鸾那件事,现在细想,从最初时,便是她从旁怂恿的。 宋宜自己也承认,她是嫉妒魏鸾的,知道黎晏他们都不在城中,也确实是存了心想整治魏鸾,但一开始,真没有动手羞辱她的那份儿心,是宋宁 那天黎晏回城,她吓坏了,后来爹带着宋宁赶到魏家,她原本是想说的! 宋宜面色一沉,连带着声音也沉了下去:“我是你亲姐姐,你却这样坑我?阿宁,你嫉妒魏鸾,你也想整治她、羞辱她,可是你不想惹祸上身,更不想得罪齐王殿下,所以你利用我?我是你的亲姐姐!” 宋宁不屑的嗤笑。 有些人生来蠢钝,便如宋宜。 她懒得多说什么,打开了宋宜钳制着她的那只手,略一提裙摆就下了台阶。 可等她步下去,回过头发现宋宜站在那里并没有挪动时,咦了声:“姐姐,齐王殿下都说了,不要去打扰阿鸾养病,你不走吗?” 她歪头看宋宜,宋宜却莫名心悸。 明明是最无辜澄明的一双眼,她如今却不敢多看了。 而说魏鸾那里,这一日原本是醒着的,见了黎晏一回,气息虽然弱,但还算勉强能支撑。 周谌说不能总这样不见天日,便叫人挪了贵妃榻在清乐院中,当珠和尤珠扶着她到院中坐了下来。 魏鸾缓了口气,打发了两个丫头各自忙去,独留了周谌在身旁。 丫头原是没多想的,她说有了胃口,想吃糯哝的糕点,她们便欢喜的什么似的,一溜烟跑去弄吃的了。 周谌站在旁边,摇了摇头:“两个姑娘都是真心实意担忧二姑娘,魏老爷这几日也没少发愁,倘或将来真相给他们知道了,岂不寒了他们关切二姑娘的这颗心?” 魏鸾笑,却显得有些惨淡:“我知道这是下下策,也是为难了周太医,这几日还要在魏家住着。分明也没有病,却还要装模作样的诊脉开方子。” 她深吸了口气:“黎晏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周谌摇头说没有:“殿下只是吩咐了,下药的时候把分量再三的称,倘或伤了二姑娘底子,是不会饶了我的。” 魏鸾便更觉得过意不去。 是了,这场病,打从一开始,原就是她自己装出来的。 而为了逼真,她叫周谌给她开了药,几服药吃下去,便真是个受惊心悸的症状,即便是当日魏业和章氏起了疑心,不愿意听周谌的,要从外头请了大夫入府来给她诊脉,结果也是一样的。 她脉象虚弱无力,但却实在找不出诱因,只能归为邪祟一说而已。 至于弘珈大师那里 魏鸾到底不放心,略抿了抿唇:“黎晏真的能说服弘珈大师?我知道他是得道高僧,这样的人,怕不好说动的吧?这种事,在他们眼里,该是对佛祖大不敬才对。” “二姑娘只管宽心,”周谌劝了两句,“殿下既说了他有办法,就一定能叫大师松口,不然这阵子二姑娘受的苦,岂不白受了?” 虽然是装病,可药却是实打实进了她肚子里去的。 魏鸾是个极不爱吃药的人,黑漆漆的一碗药汁,又苦的人舌根发麻,那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她到底哦了声:“眼下没人,我想问问您”她又顿了声,犹豫了下,“西院现如今一切都好吗?” 其实她一直想问,但想想胡氏办的那些事,就不愿意提起这个人。 说到底,胡氏肚子里那一个,也是魏家的血脉。 当日她虽恼怒胡氏胡作非为,也确实是把胡氏气的不轻,可后来得知胡氏真有了见红的症状,也确实吓了一跳。 再之后,章氏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这魏家的内宅,还不是她章氏一手遮天吗? 周谌看她眼中明灭几变,不必细想,也知道她是在问什么,于是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件事情,原本也是殿下特意交代过的,二姑娘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护着小夫人母子。其实魏夫人她”这事关魏家家事,他终究不好多言,便收了声,径直揭过去后话,“横竖如今西院有我看顾,魏夫人不会贸然对小夫人做什么的。” “那胡氏的身体,这个孩子能平安落地吗?” 周谌好似感到意外,原本以为她该极讨厌西院住着的人,和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可眼下看来却又不是这样。 他噙着笑点头:“小夫人身体并无大碍,现在又养的精细,能保的住孩子平安降生的。” 第九十六章:信任 娇鸾令正文卷第九十六章:信任第96章信任 这个孩子,自然是要尽全力保住的。 魏鸾头疼起来,又与周谌客套了几句话,便十分客气又委婉的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周谌看她脸色不是特别好,不好多打搅了她,开的药虽不至于十分伤了身体,但总归伤神些,多休息对她而言没有坏处。 而只有魏鸾自己知道,她此刻心里是有些慌乱的。 其实很多事,和前世完全不同,从上次爹带着胡氏自扬州而来,她就已经感觉到了,再有后来秦令歆到齐州这件事,宋宁那天在宋家花房与她说的那些话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是全然不知,也未曾经历过的。 这样的变故是如何而来,魏鸾不得而知,也无意再去探究,总归事情已经改变了,她要做的,是面对,是想着如何应对这些变故。 而这样的变故是好是坏,如今也全成了未知的,对她的将来又会有着怎样的影响,她更是无从知晓。 可是胡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她记得前世爹纳妾时,妾生的那个孩子,不满三个月夭折,从那之后爹几乎是性情大变,从前和善的一个人,变得阴晴不定,脾性十分古怪,时常一言不合便大发雷霆,弄得家里上上下下人心惶惶,连章氏也一样。 魏鸾深知那个孩子,对她爹多重要即便如今一切都变了,可她坚信,胡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对她爹来说,也是一样重要的。 人到这个年岁还能再添个孩子,家里添人丁添兴旺,这一定是再好不过的事,一家子都跟着欢喜的,如果这个孩子出了任何意外 魏鸾抬手压了压太阳穴处,正好眼风扫见了齐娘挪步过来。 许是她脸色太难看了,齐娘倒了杯茶水递过去,无声的叹息:“姑娘这几日也没少受罪,脸色还是恁的难看,我瞧着人也瘦了一大圈。” 她知道这是心疼她,更知道齐娘打心眼里其实不赞成她今次作为。 魏鸾顺手接下茶杯:“等这事儿过去了,你要好好帮我补一补身子。” 她半是玩笑半是打趣的,齐娘又拿她没法子,唉声叹气的在贵妃榻旁坐下去:“我瞧周太医出门那会儿,也是面色凝重,姑娘跟他说什么了吗?” “倒也没什么,我问了两句西院”魏鸾脑海中精光一闪,“他跟我说,胡氏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有问题,可你却跟我说他面色凝重他总不是瞒着我什么吧?” 齐娘实在不知道她如何会这样想,周谌又委实没有瞒着她的理由,而更令齐娘意外的,是她对西院如此上心,而且听着她话里的意思,像是盼着西院好。 于是齐娘略皱了眉:“姑娘对西院好像很上心?” “胡氏肚子里毕竟是魏家的骨肉,真要是出个什么差错,最伤心的还是爹。”魏鸾斜过去一眼,“你也不是不知道,上房院存着什么心。现如今是周太医看顾着,她寻不着机会下手了而已,可是黎晏也只是叫周谌到府上看顾胡氏这几个月,等这几个月过去了,还不知道如何呢。” “姑娘其实还是心善的。”齐娘笑着揉她,又把她身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 这样的天气原用不着这样的薄毯,捂在身上反倒热得慌,但魏鸾身子不好,哪怕是轻风一阵,齐娘都怕她吃了风更要做下病根,是以才寻了条轻薄的小毯来给她盖着。 这会儿她歪在贵妃榻上翻来覆去不老实,小毯子便掉下去大半。 齐娘把毯子拉好了,语气中满是慈爱:“我以为上次她那样对姑娘,姑娘该恨极了她。” “其实没什么恨不恨,我和她其实没什么关系,也本不该有太大交集。而且我大概是理解的”魏鸾拖长尾音,低头看看身上的薄毯,再抬起头望向齐娘,“她那样的出身进了府,除了爹就是无依无靠,她急于寻求一个庇护,而在这个家里,最能在爹面前说上话的,除了大哥,便只有我。她一个内宅妇人,难道找上大哥?一来二去,也只能找上我了。” “姑娘既然都知道,那天又何必” 可是齐娘的话刚说了一半,魏鸾便扬声打断了:“我明白是一回事,纵不纵着她就是另一回事。她才进门就不安分,诚然我也不喜欢上房院,可毕竟人家还占着正室的名头,难道我还帮着爹宠妾灭妻?那不是向着爹,也不是为了魏家好,这样的事,我才不干。胡氏自己错了主意,打量着我年纪小,能叫她三言两语轻易骗了去,她的确是心术不正的。不过一码归一码,她心术不正,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无辜。” 说着魏鸾又想起齐娘前头说的,周谌面色凝重那一茬。 她眼神略暗了暗,心中升起阵阵担忧:“我如今身上不好,黎晏虽然天天来看我,但身边总围着一群人,我也不好问他周谌的事。齐娘,你这两日没事的时候,多往西院走走,也看看胡氏到底好不好。” 齐娘还想劝她几句别多思多虑,眼下什么也没有她自己个儿的身子要紧,小小的人儿怎么就有那么多的心要操,可是回过头来又欣慰她那一颗孝心,还有那份儿识大体明事理,便只好什么也不劝了。 她点头应下来:“我会多看顾着西院的,孙喜那里我也会交代一声,如今上房院又要操持老爷的生辰,又要分心看顾姑娘,估计也腾不出手去管西院。姑娘也别太多虑,西院要真有不好的,周太医一定会尽全力调理医治,等过阵子姑娘大好了,实在不放心,寻了齐王殿下问一问,难道周太医还敢欺瞒殿下了?” 于是魏鸾便笑了,一面说好,一面歪头看她:“有你在,我才安心许多。” 这话不作假的。 她落地就没了亲娘,从小是齐娘把她带大的,爹再疼爱她,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总有不在家的时候,小时候章氏端着母亲的架子说教她,多少次都是齐娘护着她。 她病了痛了,是齐娘守着她,顽劣胡闹,也是齐娘一面无奈的笑着又一面柔声教导她 魏鸾看着齐娘慈眉善目的那张脸,心底越发安静下来。 第九十七章:相克 第97章相克 弘珈大师自京城而来,其实也就过了不足三而已。 原本京城与齐州相距便不远,齐王府去的人有着急忙慌的,今上得了信,只以为是黎晏有什么不好,哪里还叫弘珈路上耽搁于是一路快马加鞭,竟一时也顾不上弘珈体是否吃得消,就这么紧赶慢赶的,从魏鸾出事,到弘珈至齐州,只用了不足三而已。 然则这三中,魏业无不提心吊胆,实在是魏鸾时好时坏,好起来的时候,只是精神不太好,脸色也不太好,旁的都没什么不对的,可坏起来坏起来真是要让人揪心死,连章氏素那样不待见她,都曾急的在魏鸾前掉过泪。 而弘珈大师一到齐州,便径直住进了齐王府,一概外人都没有见,之后也有人听闻他至齐州,送上过拜帖,却全都让齐王府的人给拦了回来。 那毕竟是齐王府,是黎晏的地方,他们不敢一再的送拜帖,是以便只能不了了之。 一直到这一的后半天,魏业终于有些坐不住,原本请了弘珈大师从京城来,就是为了魏鸾的这个病,可是已经一整天过去了他不是说不体恤大师赶路而来,舟车劳顿,可是魏鸾的病实在耽误不起,齐王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一整没有动静 是以他在府中再坐不住,也没带几个人,出了门就要往齐王府去的。 只是没料到才一出府门,远远地瞧见了黎晏的软轿,那顶轿子后,还跟着一抬轿子。 魏业收住了脚,拧眉看着,直到轿夫停下来,黎晏从轿子里钻出来,他才三两步迎上前去。 果然,他话没问出口,就已然看见了弘珈大师从后头跟着的那顶软轿步了出来。 魏业面露欢喜颜色,也终于长舒一口气“等了整整一,我原是要再到王府去求下的” 黎晏一摆手“大师今刚到,一路辛苦,让他休息一番再来才最好。先前送到王府的拜帖太多,底下奴才大约把你的帖子一并混进去压下来了。” 其实黎晏为着上次的事对魏业还是有些不大满意的,这会儿抬了手在他肩膀上压了一把“走吧,进府再说,前因后果我昨天已经和大师说过了。” 魏业一愣,再想看过去,却只见弘珈目不斜视,双手合十,缓步而来,一直到了他面前才略站定住,又做了个佛礼,口称魏老爷“令千金之事,下已经与贫僧细说原委,到底能不能为姑娘去除病魔,贫僧只能说,尽力而为。” 得他一句话,魏业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 他忙还了一个佛礼“有劳大师,辛苦大师了。” 一众人进了府中去,弘珈来的悄无声息的,显然是不愿大肆张扬,故而魏业吩咐了下去,不许太过铺张,只将礼数全了便可。 而要为魏鸾做法,清乐院中便不许有闲杂人等在,不要说底下服侍的奴才们,就连魏业和章氏,也被一并请到了月洞门外。 这几乎是魏业最后的希望了,整整三天过去,魏鸾就全靠周谌开的安神方子吊着精神,如果今弘珈大师仍旧说没法子,那她 魏业暗暗焦急,可又不好当着黎晏的面儿太过失礼。 黎晏眼风扫过时,察觉出他的心焦“魏老爷不必如此焦心,吉人自有天相,阿鸾会没事的。” 他们在清乐院外等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或许要更久一些,弘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魏业原本就提着的那颗心,越发悬起来。 他刚想上前两步去追问,后头魏子期悄无声息的拉住了他。 他回头看,发现大儿子冲他摇头,又往黎晏那头使了个眼色。 魏业心一沉,果真站住脚没再挪动。 黎晏往前迎了两步“大师,怎么样” 弘珈仍是个双手合十状,面上也是不骄不躁的“天生万物,相克相宜,二姑娘此番遭罪,全因在一个克字之上了。” “克大师是说,有人克了鸾儿”魏业哪里还站的住,三两步近前,几乎与黎晏肩并肩的站着。 黎晏瞧见了,但想着他是女心切,便也没多说什么。 弘珈点头说是“不过所克非人,乃物。” 魏业叫他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历来听人说八字不合,生来相克,便一如当年魏鸾降生时,传言纷纷,大多说她生来克母,将来还不知如何克自己的亲眷。 这些话魏业是从来不信的连这个他都不信,更不要说物克人这样荒诞的话了。 可偏偏这样的话出自弘珈之口。 魏业眉头紧锁“这大师佛法高超,可能寻得相克之物,又可有化解之法” 弘珈说有,这令魏业大喜过望。 黎晏也是眉心一动“大师这样说,是已经知晓阿鸾病倒,是何物所克了” “魏老爷府中近些时,是不是从外面购回大量珍贵玩物” 魏业一愣,旋即说是“先前为着再有几,便是我的生辰,的确是从外头又寻了许多珍玩来” 弘珈不会无故问起这个的,魏业心念微动,已然明了什么“可是这些东西出了差错” “方才贫僧为二姑娘看过,二姑娘今岁十三,原就有这么一劫,最好是别碰什么大富大贵之物才最好,如此相安无事,待今岁过去,也就无恙了。”他略合了合眼,“贵府可有什么十分名贵的玉器吗” 新近买回来的十分名贵的玉器 魏业眉心突突的,面色微沉,连带着站在后头的章氏,也几不可见的变了脸色。 黎晏观他面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轻咳一声,便只当不知一样,沉声问他“果真有” 魏业点了头“先前从扬州得的一整玉带是羊脂白玉与东陵玉拼成的一,倒是名贵” “那便是了。”弘珈叹息一声,“玉主大贵,集天地精华又延年益寿,更有甚者主宰万物。魏老爷,令千金有大劫之岁,家中本就该少见玉器。贫僧方才所见,二姑娘腕间仍旧配着翡翠镯,这已然不好,如今府中还得上等玉带一,自然更损了二姑娘的元气,才至于她到如今这般地步了。” 第九十八章:相安无事 娇鸾令正文卷第九十八章:相安无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第98章相安无事 玉本富贵无极,乃国之重器,名家手笔,便更不同凡响。 这样的道理,魏业是明白的。 只是从前未请了高僧来与魏鸾批命,他又哪里知道,今岁魏鸾有一大劫。 逢上劫难年岁,自然该烧香拜佛,虔心祷告,他们这样的人家,便不说终日茹素,也该俭素行事,以期佛祖庇佑,好早日度过,逢凶化吉。 倘或他一早知晓魏鸾逢劫岁,今年的生辰,说什么也不会叫这样子铺张。 现在倒好了,明日就是他生辰寿宴,请帖是早就送到了各家去的,排场也都铺开了,如今弘珈大师却说,自扬州得的那套玉带,冲撞了魏鸾。 魏业眉心动了动:“大师,那有什么化解之法?” 他显然明知故问,别说黎晏,就连弘珈也面色微沉:“魏老爷,贫僧所言已然十分明了。二姑娘命中富贵,可今岁运数不好,不该再与主大贵之物相遇,遇上了,势必相冲相克。玉器之贵,绝不是二姑娘能够压得住的,到头来,折损的便只有二姑娘的福气。” 魏子期好似是看出了魏业的犹豫和纠结,眉心一拧,刚好魏鸢站在旁边儿扯他衣袖。 他回望过去,只见魏鸢也是面色不郁,嘴角抽动似要张口。 他丢了个眼神过去,阻止了她将要说出口的那些话,而后反手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安心,迈开步子近前去,又在魏业身后三两步的地方站定住:“那依大师所说,只要将这套东西送出府去,鸾儿便可无恙吗?” “府中最贵便该数着这套玉带,自然要尽早送出府去,余下的玉器,最好也暂且收起来,倒不用尽数送出府,请了红绸来盖上,只要不见人,不见光,就冲撞不着二姑娘。”弘珈一面说,一面又做合十礼,“魏老爷生辰降至,排场自然少不了,可二姑娘性命攸关,魏老爷还是好好思量,究竟孰轻孰重的好。” 魏业把眼眯缝起来,沉默了好半天,终于在黎晏将要动怒时,他松了口,叫了声子期:“就按大师说的办吧,过会儿你打发几个手脚麻利的,把东西从抄手游廊拆下来,装了箱,今儿就送到庄子上去,今年就不要再开箱了,庄子上也不要叫鸾儿再去住,一切等过了年再说。旁的玉器一类,也拿红绸蒙起来,鸾儿屋里平日用的、戴的……” 他略顿了声,视线绕过魏子期,看向了后头站着的齐娘。 齐娘与他四目相对,立时会意,跨出小半步来,蹲身一礼:“这会子就收起来,全都放到库房去,今年都不会再拿出来给姑娘佩戴了。” 黎晏倒觉得,魏鸾今次牺牲实在是大。 没了玉饰,便只剩下金的银的,再不就是些檀木一类的,偏她生来又是最爱玉饰的人,从玉簪到玉镯,再到腰间追着的玉佩,无一例外…… 眼下倒好了,为了弄走那套玉带,要把自己妆奁里的玉饰尽数收起来,也白费了他先前在京中特意留意的那一番心思,带回齐州的那一套鹊头玉簪,恐怕今年她都上不了头了。 念及此,黎晏不由轻叹了声。 为着这一声轻叹,魏业又回过神,不解的看他:“殿下?” 黎晏方回了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连摆手:“没什么,只是听大师这样说,到底是长松下一口气,阿鸾人没事便好。” 他像是怕魏业再追问什么,转了身不再看魏业:“大师,那人如今还昏昏沉沉,时好时坏,是只要把这东西送出府,再吃几服安神的药,就能好转过来吗?” “这要看周太医妙手回春了。”弘珈与他拜礼,“贫僧与周太医,不过各司其职,殿下问贫僧这样的话,贫僧无法为殿下解惑。” 黎晏叫他倒噎了一嗓子。 今天这件事,弘珈原就答应的不情不愿,要不是为了报恩二字,恐怕是决计不会应允的。 说到底这是骗人,哪怕目的是好的,也不是为了害谁,可欺骗就是欺骗,一心向佛的人,自然信的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样子明目张胆的骗人家一大家子,弘珈心里有道坎儿过不去,更怕的是将来佛祖要怪罪。 可是事情不由他,横竖是要帮忙办的…… 黎晏抿起唇,索性也不再理会他,只是吩咐了周谌再多住两日,无论如何要把魏鸾的身体养好了才算完。 至于魏业那里,自然生出些别的念头来,无奈当着黎晏和弘珈这样的外人面,他没法子同章氏问个清楚明白罢了。 好在黎晏也没打算杵在魏家不走,虽说担心魏鸾,但分寸毕竟有。 早几日他来看魏鸾,也都是魏鸾转醒时,才会进去看上一眼,说两句话,两个人中间也隔着屏风,还有魏家兄弟和一堆的婢仆陪着,眼下魏鸾还在昏睡,自然他是进不到屋中去的了。 等到魏业带着魏子期和魏子衍兄弟送走了黎晏,转头与魏子期交代了几句府外的差事,顺带着叫把魏子衍一并带出了府去,说是叫他好歹学学本事长能耐,但魏子期心念微动,总觉得这里头还有别的事儿,可又不好多问,便只能点头应下,带着魏子衍一并出了门,其余后话一概不再多问,也不再多提。 魏业回到上房院时,章氏已经打点了清乐院中一切,又留下了魏鸢在那里看顾着,这会子见了魏业打帘子进门,她迎上去,面上带着好几日未曾见过的轻松:“眼下弘珈大师也看过,总算是雨过天晴,老爷也可以放宽心了。” “是,有弘珈大师这样说,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今年家中就不要再见玉器,省的再冲了鸾儿。只是善容”魏业面色如常,语气却已然不好,“那套玉带,是你从章家得来的,又讨巧的送到我面前,早几日便在府中高悬,说是要给我的生辰添排场的,是吧?” 章氏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果然早在弘珈大师说出那套玉带冲撞了魏鸾时,章氏的一颗心,便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九十九章:架空 第99章架空 魏业是带着气的,在拔步床上坐下的时候,章氏莫名觉得他力道大得很,那张床要叫他坐塌一样。 她的心,没由来就跟着打了个颤。 魏业是不信她的,不然他不会问出这样的话。 “老爷是觉得我蓄意要害鸾儿?”章氏不答反问,越发带着几分不甘心。 魏业抬头看她,像是审视,可是目光又没真切的落在她身上。 他视线渐次飘远,摇摆不定的,也不知究竟落在了何方。 章氏瞧见了,顺势往过去,一路顺着魏业的目光侧目看过去,最终把视线定格在了西侧墙上挂着的一副美人图上。 她一颗心,便更往下沉。 那副美人图,是孙氏生前最喜欢的,自然了,也是她最喜欢的。 孙氏还活着的时候,那幅图一直挂在孙氏屋里,那时孙氏跟着魏业住上房院,自然什么都是最好的。 而她呢? 她喜欢的东西,魏业都会尽量的满足她,唯独是不能与孙氏抢,就好比这幅画…… 在孙氏过世之后,这幅画终于挪到了她的房里来。 彼时沅寿不知劝过她多少次,何苦要把这幅画还带在自己身边,甭管从前有多喜欢,可这东西毕竟跟了孙氏大半辈子,如今人不在了,把东西留在自己身边,日日夜夜的看着,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是,这一定是给自己添堵,可章氏要的,就是这份儿堵。 她从前觉得孙氏除了那张脸,处处不如她,无论家世出身,还是为人处事,孙氏都远不及她,尤其是魏业在京城的那几年,哪一处不是要她在外走动?孙氏又能帮到他什么呢? 可即便是这样,魏业也仍旧打心眼里疼爱孙氏,难道真的就为了那张脸而已? 是以孙氏去后,她把这幅画留下了她就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世上,从前有这么一个人,是她比不上的,而她要做的更好,要等到有朝一日,魏业猛然发现,原来从前的痴爱都是不值得,孙氏没有一处比她强,她才是魏家最应当应分的主母。 但是今天,当魏业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幅画上时,章氏明白了 原来过往十三年,于魏业而言,都不过是转瞬之间,她为魏家做的、为他做的,他全都不放在眼里,她仍旧比不上孙氏,比不过一个死去的人。 “那套玉带,的确是我早几个月前便托了父亲,倘或遇上稀罕的、十分好的,无论多少钱,一定要买下来,为的就是老爷今年的生辰。”章氏深吸口气,强压下胸口翻涌而起的酸涩,“可我从没想过,这东西会害得鸾儿至此。弘珈大师说,她今岁命中有大劫,我又如何得知?” “刚过了年,你要到妙法寺上香时,我记得,我交代过你那么一嘴。” 魏业的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在了章氏身上。 果然,章氏浑身一震,显然也想起了魏业指的是什么。 今年出了年,趁着元宵佳节的热闹还没彻底散去,她的确曾带着魏鸢和魏鸾去过一趟妙法寺上香还愿,也为着祈求来年家宅安康,那会儿魏业在她临出门时,特意说了那么一句,叫妙法寺的主持为家中孩子们卜上一卜,看看有什么不好的,也好尽早寻个化解之法…… 可是她从妙法寺回来,魏业没再问起过这档子事,她也就没再跟魏业提过,谁知到如今,却成了有嘴说不清了! 章氏一时有些急切:“老爷若是不信,大可到妙法寺去问方丈,出了年我到寺里去时,的确请方丈卜过几卦,但方丈说的是今岁一切平安顺遂,没有什么大的妨碍,叫我放宽心,今年一定是顺顺利利的一年。回了家老爷没再问,我想着既是顺岁的,也没什么好与老爷说,那会儿刚过来年,各处报上来的账目也要老爷亲自过问,老爷整日忙的不着家,这些琐事,我自然没再说起来过,谁知道今日到了弘珈大师口中,怎么就成了鸾儿今岁有大劫” 她越说越激动,呼吸也急促起来:“老爷目下这样问我,便是十分的疑心了,既起了疑心,我也愿意陪着老爷去一趟妙法寺。” “妙法寺就不必去了。”魏业一面摇头,一面已经站起身来。 他缓步下来,在章氏面前站定住:“上回你病倒,身子也没大好,家里的事,有王川,我瞧鸢儿打理家事也还算过得去。这些年你总拿她当孩子,却不想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你总处处骄纵她,将来嫁做人妇,她如何做当家主母。如今趁着你要养身子,家里的事,你索性丢开手,也叫孩子历练历练,有王川帮衬她,还有齐娘照顾着,出不了大差错,真有她处置不来的,再来回你也就尽够了。” 魏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竟是要彻底架空章氏手上权利。 如此一来,章氏又如何能够甘心。 她整个人横档在魏业身前,拦住了他离去的身形:“老爷这样说,可还记得我也是你明媒正娶进魏家门的妻?我身体无恙,老爷却要叫姑娘和总管把持家中大权,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 “你要脸面,要做人,我给足了你脸面。”魏业黑着脸,“善容,从西院出事到今次鸾儿病倒,你是打量着,我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话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摊开了,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夫妻两个人走到今天不容易,可短短几个月,几乎离心离德,这已经让章氏头疼不已,如果再把这些最隐晦的揭开来…… 她一时身形不稳,打了个摆。 魏业上手扶住了她:“你的心太乱了,该好好静静心,没有人要取代你,也没有人可以取代你,你永远都是魏家的当家主母,只是持中馈这件事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他说罢要走,章氏却近乎声嘶力竭的喊老爷。 魏业自己也吓了一跳,何时见过这样失态的章氏,即便是上次带胡氏回家,要她给扬州修家书一封,也没见过她这样失态…… 他不自觉的收住脚,慢慢回过身:“善容,我们还会好好的,你用不着……” 请假条(11.18)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这个月的第二张请假条,也是最后一张了呜呜呜qaq 第一百章:等闲变却故人心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章:等闲变却故人心第100章等闲变却故人心 章氏却死命的拽紧了魏业衣角不肯撒手。 那仿佛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成婚这么多年来,魏业很少与她红了脸,从前是看在章家的面子上,对她多生出几分忍让和偏爱,后来时间久了,就成了一种习惯。 而章氏也知道,魏业原就是这样一个多情的性子。 他心里最重的人是孙氏,但无论她也好,还是昔年的温氏,乃至于如今的胡氏,她们这些人,在魏业的眼里,都是能包容则包容的,不是什么十分了不起的事,不会就红了脸,连句重话都少有。 可是如今,她这个正头正妻,却屡屡在魏业这里受到如此的待遇。 从前沅寿说过的话,在她耳畔响起,或许是她自作自受,可时至今日 魏业这样直截了当要夺了她的权,连那样伤情分的话也说出口,她实在是怕了。 以前孙氏不会这样的。 孙氏的确是个柔善的女人,真正的心地善良,宽和待下,而她做不到那样子…… 章氏手上力道又是一紧:“老爷,过去很多事情,我都认,也承认是我鬼迷心窍做错了,甚至于西院那件事情,我嫉妒胡氏,我全都认,不必老爷耿耿于怀又不好问出口。但是这次鸾儿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她斩钉截铁,带着近乎疯狂的坚定:“那套玉带,我原是想着买了回来,老爷见了一定高兴。早前几个月家中没有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那会儿老爷带着子期外出,我想一路舟车劳顿,总该回了家有个高兴事儿,又正巧我爹遇上了,自然重金买回来,如今老爷生辰将至,也刚好拿出来。但要说我拿这个来害鸾儿,我实在觉得冤枉。” 她说冤枉,再诚恳没有,一向要强的人,霎时间红了眼眶。 魏业心下动容,其实想一想,这样子害魏鸾,对她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东西是她置办的,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儿,真传开了,她名声也坏透了,便不是她做的,外头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想,横竖她不待见鸾儿也不是一日两日。 只是魏业终究心结难解。 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干了太多令人失望的事。 他在外头有那么多的应酬,这么大的家业要支撑,她呢? 她却并不能够为他安定内宅。 从胡氏进门的那天起,她明里暗里就不知生出了多少的事端来,又桩桩件件要把魏鸾扯进去。 魏业把心一横,伸手拨开了章氏拽着他衣袖的那只手:“善容,我信你是无辜的,也信了你的这番话,但你最近的确是累了。” 他话音一顿:“上次周太医也特意叮嘱过,你如今的身子,实在不适合过分操劳。眼下看着是无恙了,可不好好将养,等以后少不了都是毛病。你如今年纪也渐次大了,总不至于真等到华发生满头,才想着将养身子吧?” 章氏登时面如死灰。 她几乎放下了所有的尊严,甚至在他面前承认过往做错了那么多糊涂事,然而魏业不为所动…… 她心头一紧:“老爷是铁了心,要夺权了吗?” “我说了,没有人能够取代你,我更不会从你手中夺走什么。”魏业也黑着脸,“夫妻之间,这样子说话,难道不伤情分?善容,你就是太要强,从年轻到现在,没有一日改过,得空的时候也好好想想,为人妻,处处争强好胜,到底有什么好处。” 所以他才会喜欢孙氏,喜欢温氏,甚至喜欢那个卑贱的胡氏! 因为她们是柔婉的,是顺服的,而她做不到! 魏业到底拂袖离去了,章氏也没有再拦着。 他的心不在上房院,拦着人,也留不住心。 他对她,早就无爱……不,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无爱的。 沅寿满面愁容进了门,一眼瞧见呆坐在月窗下的章氏,心下咯噔一声,脚下越发快了三分:“夫人,我瞧着老爷方才脸色难看,这是怎么了……” 她也不敢大声,唯恐惊扰了章氏。 章氏缓缓回过头来看她,须臾嗤了声:“他叫我这些日子不必管事了,家里大小的事情,有魏鸢,有王川。沅寿,上一回是为着我生病,这回呢?” 她的笑越发苦涩起来,连眼底都是止不住的悲伤:“他怪我争强好胜,怪我不够顺服你记得吗?当年他到咱们府上求娶时候,说的那番话。” 沅寿眉心动了动。 怎么不记得呢? 那会儿魏业虽已崭露头角,但和扬州章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更何况他早有妻室,那是正经的结发夫妻,本就不可能休妻再娶,是以家下老爷便绝不同意这门亲事。 那时候魏业曾跪在章家正堂中,口口声声说的是,慕名而来。 可他能慕什么名? 夫人在家做姑娘时,就并不是以柔婉而博得良名的。 现如今一转脸,这些却全都成了夫人的坏处。 这人心呐,变得未免也太快。 沅寿心下不落忍,上前去扶住她:“夫人别这样想,日子总……” “你总说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章氏把手往外抽了抽,“你瞧着吧,魏鸾一定还有后招。她今次借病,就让我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以后还不定闹出什么花样来。” 沅寿抿唇:“夫人还是怀疑,二姑娘根本就没有病吗?” “你就信有这么邪乎的事情?”章氏眼神也冷了下来,“那套玉带是早就买回来了的,我不过放在库房一直没拿出来,就等着今年老爷生辰再往外拿。怎么在家里头放了这么久她都没事,我才叫人在前院的抄手游廊挂了一日,她就病倒了?齐王倒是大费周章,还特意把弘珈大师请到齐州城来,说来说去,竟成了那套玉带冲撞了她,这难道不可笑?” 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东西原也不是头一天弄回家里来的,怎么早不病倒晚不病倒,偏偏这时候呢? 说如今是多事之秋也不为过,或者说,魏鸾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毕竟上回夫人病倒的事,魏鸾也是心存疑虑的。 沅寿略一眯眼:“那夫人要不要把上次查到的事情告诉老爷?” 第一百零一章:刮目相看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零一章:刮目相看第101章刮目相看 章氏摇了头:“现在跟他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这头刚叫我最近别再管家里的事,一转脸我跟他说魏鸾捣鬼,你觉得他能信我吗?” 何止不信,只怕还要觉得她无中生有,造谣生事。 原本就已经心怀芥蒂,再来这么一出,情分便更淡了。 更何况,魏鸾病倒的这件事,她手上原也没有什么证据,不过是那几日孙喜频繁的出入清乐院,又悄悄地往来齐王府几次,但真要让魏鸾来辩,也不是没话说。 孙喜是她提拔进府的,从前又是齐王府的奴才,这样的走动,并无可厚非。 鸡蛋里头挑骨头,才能叫她哑口无言,但也并不一定就要和今次她病倒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只要魏业信她……而事实上,魏业只会更信她。 章氏有时候甚至会觉得,魏鸾根本就是故意为之。 孙喜的动向和行踪,她或许吩咐过,不必刻意隐瞒,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定会从清乐院着手去调查。 可那又如何呢? 魏鸾丝毫不惧。 或者说,魏鸾是肆无忌惮的。 且不要说她拿不着什么实证,便是拿到了,又如何?难不成她敢同齐王府打擂台了? 再者说,弘珈大师三言两语,魏业便端的十足的信任了。 魏鸾是叫她吃了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啊。 这丫头,小小的年纪,行事却这样老辣,一点也不像个十三岁的孩子。 “沅寿,你还叫人继续盯着孙喜,这件事只能以后再说了,现在跟老爷说……”章氏深吸口气,又长舒出来,“怕是正中魏鸾下怀。” “夫人的意思是……”沅寿吃了一惊,“二姑娘只有十三岁,能有这样深沉的心思吗?” 章氏斜了眼扫过去,淡淡的:“你瞧她如今行事,还觉得她心机不够重的?先有周谌为我诊脉,如今又多了一个弘珈大师。这些人,这是联起手来要对付我”她说着又顿了下,“这样说未免太瞧得起我,在齐王眼里,我又算是个什么。所有这一切,不还是魏鸾在背后搞鬼吗?” …… 而魏鸾悠悠醒来,已经是两个多时辰后的事了。 彼时只有齐娘一个人守在她床前,为着魏业那番话,魏鸢吃惊之余,也不得不忙活起来。 如今魏鸾的这个病总算是有了着落,一家子的心都可尽宽了,明天的寿宴还要照旧办,前院撤下了那么多东西,都要紧着再添置上,却又不能太铺张富贵,免得再应了弘珈大师所说冲撞魏鸾之言,是以魏鸢又少不得事事上心,恨不能亲力亲为,唯恐出了丁点儿差错。 魏鸾伸手去揉眼睛,睡眼惺忪的,一歪头瞧见了齐娘在:“我又睡了很久吗?” 齐娘点头说是,略起身去扶着她坐起来:“弘珈大师来的时候,姑娘昏睡着,我们都在外头服侍,连老爷和夫人都没叫进门呢。” “那事成了?”她脸上闪过雀跃,“前院的玉带都拿掉了?” “不光是这样,为了堵住人家的嘴,弘珈大师说了,姑娘今岁犯了命劫,玉主大贵,太冲撞,今年叫少见名贵玉器。”她一面说,一面朝着这屋中四处努了努嘴,“这回好了,姑娘平日最爱的玉器也好,首饰也罢,全都收到了库房里去,今年都不叫拿出来了。” 魏鸾倒不觉得怎么样。 这些东西,一日不戴是一日,一年不戴也就是一年了,她又不是没别的物件,况且没了这些,黎晏自然费尽心思再给她寻了别的好的。 她不爱金银一类,回头有个什么檀木珊瑚的,黎晏只要得了,还不都送到她面前来。 眼下要紧的,是爹的这个寿诞日,总算是能够安然度过了。 魏鸾长松了口气:“姐姐怎么也不在呢?” 齐娘脸色略变了变:“姑娘这回也算是歪打正着,大姑娘这会子在外头操持着家里上上下下的事,分不开身,就没在姑娘床前守着。倒是交代了我,等姑娘醒了,去知会她一声呢。” “姐姐在支应家里的事?”魏鸾猛地一个起身,眼前又晕了一阵,她摇摇摆摆的又跌回去,“是爹说了什么吗?” 齐娘念叨着我的小祖宗,忙就上手去扶她,又从床头小几上取了茶盏来,顺势喂她两口水:“这回夫人算是彻底没脾气了。我也不知道老爷回上房院和夫人说了什么,但是现如今发了话,府里的事叫大姑娘看着料理,叫王川帮衬着,一时有了处置不了的,再去回夫人便是了。话说的其实也不重,无非是夫人前阵子病了一场没养好,大姑娘如今也大了,总要学着操持家事一类的,可姑娘想呐,夫人好端端的,哪里有叫大姑娘越过她来持中馈的道理呢?” 自然没有这个道理,传出去也不像话,可是爹还是这么做了…… 魏鸾眼皮突突的跳:“爹是怀疑,我这次病倒,叫那套玉带克着,是她有意为之了。” 齐娘顺着她的话点头,扶着她靠在大背枕头上,又把茶杯放回去:“我估摸着也是,这再一再二,就会有再三再四。从西院肚子里那一个,到姑娘你,老爷大约也是后怕了。” 不,爹一定不是后怕了,而是失望透顶。 她还记得前世那个孩子夭折后,爹变得阴晴不定,对章氏就一日不如一日。 她偶尔几次听见爹和章氏起争执,爹好像都有特意的提起那个孩子,大约就是觉得,章氏这个嫡母不尽心,甚至以为,是章氏容不下那个孩子,才暗施毒手,害死了那个孩子…… “这件事是爹亲**代的?” 齐娘不明白她何以有此一问,却仍旧是点头:“才从上房院出来,交代了王川几句,这会子阖府上下都知道的。” “那就没人嚼舌头吗?”魏鸾眉头紧锁,“出了这么大的事……当家主母不叫掌家持中馈了,底下的奴才还不定怎么说嘴呢。” 齐娘却舒心笑了一回:“姑娘放宽了心吧,你没醒那会儿,大姑娘发落了两个丫头,这会儿各处倒都安静了下来。从前觉得大姑娘怯生生的,不显山不露水,今次老爷发了话叫她掌家,竟也能端的住,实在是叫人刮目相看。” 第一百零二章:暴露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零二章:暴露第102章暴露 魏鸾有很多时候,并不喜欢魏鸢的性格,觉得太缩手缩脚了些,实在不是一个嫡长女该有的气度。 可是她也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这也许并不是姐姐自己情愿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成长经历,她未曾感知过姐姐从前如何长大,便是再不喜欢这样的性格,也不该多说什么,反倒是姊妹间,多些体谅,才能扶持着走完这一辈子。 但她从来不觉得,魏鸢的能力是有问题的。 “每次遇上事,姐姐都有自己的主见的。”魏鸾调整了下坐姿,尽可能让自己更舒服些,“我从前跟你抱怨过几次,其实姐姐不理解我,我觉得失望、寒心,更有委屈。那阵子,觉得没有人理解我,日子过的苦极了,也只有黎晏,能宽慰我一二。但是回过头来想一想,姐姐只是与我所想不一样,她认为那样做事不妥当,可她却实在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你瞧,如今不就是了吗?” 齐娘坐的又挨近了些,只是拿爱怜的目光看她:“可从前大姑娘那样不理解姑娘,几次说了重话,姑娘如今也都不计较了吗?” “都是自己姊妹,有什么可计较的呢?”魏鸾的脸上写满了温柔,好似此时的她,一心平和,再荡漾不起波澜来,“我不是说了吗?从前也抱怨过,可是现在都过去了。” 齐娘的手覆盖在魏鸾头顶,轻拍了两下:“姑娘长大了,心胸也放宽了,其实细想想,大姑娘好些时候也是为了姑娘好,只是她和姑娘处事不大相同而已,我先前一直担心,姑娘抱怨了几次,倘或这些事情,放在心里过不去,将来姐妹之间生分了,可如何是好呢?这回大姑娘掌家,上房院保管怀恨在心,暗地里指不定如何使坏,总不能事事都去告诉老爷,少不了姊妹两个帮衬着……” “齐娘你别说了。”魏鸾噙着笑躲了一把,“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担忧这个,我从没有真正恼了姐姐,她遇上什么难处,我做妹妹的,还能不帮忙吗?至于上房院嘛……”她略顿了下,“沅寿还在查我这里吗?” 齐娘点头说是,脸色变得难看了些:“还是不死心,查着了孙喜的行踪,就越发盯上咱们清乐院了。” 不死心是应该的,也确实是章氏干得出来的事儿,这些原本就在魏鸾的意料之中。 她瞧着齐娘面色不善,宽慰了两句:“上房院一向是这个心思,你生什么气呢?气坏了自己,受罪的也还是自己。如今她叫爹夺了权,但前前后后,都是因为我,上一次是周太医,这一次是弘珈大师,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咱们清乐院呢?” “那……”齐娘抿起唇,眼底泛起担忧来,“叫孙喜这阵子安生些吧?好歹齐王府是别再去了,真有什么事,交代给底下的小子们去办,别真叫上房院拿住什么把柄。” 魏鸾却不屑的嗤了声:“能拿住什么把柄?便是有什么把柄,也不单是我一个人的,那是我和黎晏两个人的,她再怎么气昏了头,都不至于找齐王府的麻烦,黎晏看她顺眼不顺眼,她自个儿心里还不清楚?” 齐娘嘴角抽动显然有话,魏鸾却拦了一把,赶在她前头开了口:“她自己病倒的事,咱们都没撂开手呢,黎晏那里还在查,采宁那么一个大活人,她自己不也提心吊胆的?现如今是赶上爹过生辰,谁也不跟谁计较罢了,真翻起旧帐,她可比我们心虚的多。我今次出此下策,原也还是为了家里好的,她却不一样,她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她自己。到时候在爹面前把话摊开了说,只会叫爹更厌恶她。” 却不料她话音方落下,魏子期沉闷带着不悦和三分恼怒的声音,便透过了魏鸾床前十二扇的屏风传到了里间来:“我倒想听听,你今次出了什么下策?” 魏鸾和齐娘二人皆是浑身一震,对视一眼,难以从震惊中缓过神。 到头来,还是齐娘先起了身,疾步迎出去,发觉魏子期一个人站在门口的方向,眼中深沉一片,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坏了! 她赶忙往前迎,几不可见的皱眉:“大少爷这样子进门,当珠和尤珠两个如此怠慢,也不知道来回一声。” “是了,幸而她两个都不在,不然岂不是把我死死地拦在外头,绝不许我听见你们两个说些什么了?”他冷哼着斜过齐娘一眼,“你就是这么带鸾儿的?从小到大是这样教她的?齐娘,你在府里待了十三年,从没有人苛待过你,为着你奶了鸾儿一场,连爹都高看你两眼,肯抬举着你,你就是这样不识抬举的?” 在魏子期看来,魏鸾只是个孩子,她能有多少心眼子?前头几件事,他也承认了,魏鸾自己有主见有成算,但仅此而已了。 他本来是不放心,想到清乐院来看看她,却没想到,站在门口把她和齐娘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的。 什么出此下策……魏子期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这个蹊跷的病,很可能就是她自己的手笔,更不要说她前面还说起什么齐王府,说起什么上房院不甘心一类的话。 于是他怒火中烧! 一家子为着清乐院团团转,爹急的不成样子,唯恐她有丁点不好,结果到头来,这只是她自己捣鬼吗? 而他不敢相信,这种事是魏鸾自己的主意,是以他只道全是叫齐娘给带坏了而已。 本来上次的事情,他就已经对齐娘心存不满,魏鸾虽然替齐娘遮掩,但在她身边,能够教唆她的,除了齐娘还有哪个?这又岂是她随随便便就能掩盖过去的。 于是他越想越是来气:“你今次这般行事,给爹知道了,这府里是再也……” “大哥!”魏鸾没容他把更难听的话说完,已经撑着身子挪到了外间来。 她身上披了外衫,但病病歪歪好几日,这会子真正扶风若柳的,一阵风就能吹的她摇摇欲坠。 齐娘一咬牙,赶忙往她身边去上手扶住她:“姑娘怎么下床了呢?” 第一百零三章:始末缘由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零三章:始末缘由第103章始末缘由 魏鸾强撑着精神说没事,但到底是借了齐娘的力。 齐娘见她这样子,只好扶她去往官帽椅坐下来:“大少爷要……” 她话没说完呢,魏鸾扯了扯她衣角:“你不用替我遮掩,也不必一个人担着,这事儿原是我的主意,与你有什么相干的呢?” 她一面说,一面咳了两声:“大哥不要急着骂齐娘,从头到尾是我的意思,齐娘起先也劝过我,是我不肯听,她拿我没办法,只好顺着我罢了。” 魏子期不住的拧眉,到底是心疼她的,倒了水给她递过去:“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这阵子爹是恨不能天天守在清乐院,就怕你出什么差错,你怎么会干这种事?我听你说起来齐王府说到底,这里头也少不了周太医和弘珈大师的事儿,所以是齐王帮着你装病骗人的?” 说是装病,可她眼下这幅模样,又哪里像是装出来的呢? 这真是个大病初愈的样子…… 小的时候魏鸢身体不太好,隔三差五的病倒,他见多了这样大病初愈的模样,那种有气无力,那种精神气儿不足,真不是装出来的。 于是魏子期越发冷下眉目来:“我问你,你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鸾听他语气不对,真是恐怕两件事情加在一起,他更要恼怒的。 她虽然护着齐娘,但大哥会怎么想,她真是管不着…… 上次大哥就想往齐娘头上赖,这回出了这样的事,他不想着先说教她,还是先去怪齐娘。 魏鸾推了齐娘一把:“你先出去吧,我和大哥单独说会儿话。” 齐娘拧着眉心不肯走:“姑娘,你身子……” “我身子没有大碍了,周太医之前不是也说了吗?不会有什么事,只是要静养两天罢了,你去吧,我有话跟大哥说,你去看着点儿当珠和尤珠,别叫她两个闯了进来。”魏鸾连声催促她,临了了又摇着头叫她,“大哥还能吃了我吗?你这样子担忧不放心,叫大哥看着像什么样呢?” 她这番话才算是堵住了七娘的嘴,要还是扭扭捏捏不走,倒真像是怕魏子期会做出什么事情似的。 她无奈,咬紧了牙关,到底是蹲身一礼,绕过了魏子期退到了屋外去了。 魏子期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魏鸾,视线从没有一刻挪开过,一来是实在看不透这个妹妹在想什么,二来也是担心她身子吃不消。 这会子齐娘出了门,他往魏鸾正对面的官帽椅坐过去,一开口仍旧没好气:“你想跟我说什么?” 魏鸾觉得喉咙有些痒,忍了忍没咳出声:“我不是装病。” 简简单单五个字,魏子期立时鬓边青筋凸起:“周谌给你吃了什么!” 他嗓音是突然拔高的,震的魏鸾有些头疼,下意识的躲了下:“大哥,你吵得我头疼。” 她语气嗫哝着,有些像是在撒娇,更多的是无奈的指责。 魏子期一愣:“你还敢说我吵得你头疼?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如果说交代的话…… 魏鸾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深吸口气,反手摸了摸鼻尖,发现鼻尖儿上竟渗出了汗珠来:“其实是那天,我到前院去,看见了悬在抄手游廊下的那套玉带。那样的羊脂白玉,是绝佳的极品,走到尽头,又见东陵玉,东陵玉虽不如羊脂玉那样名贵,可一整套打做玉带也属难得,更何况玉质温润,色泽喜人,老绿的东陵玉尤其难得。” 魏鸾一面说,又长叹一声:“后来我遇上二哥,他告诉我,这一套玉带在万金之数,又说什么,不要说万金而已,便是十数万金,魏家也花得起,为的就是爹今岁生辰这个寿宴有排面,叫宾客都知道,魏家财大气粗。” 她说着,果然见魏子期脸色比先前更难看了些。 方才是震怒,眼下这是……恨铁不成钢之中,还夹杂着些许的厌恶。 “他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魏鸾点头:“我骗你这个做什么?” 魏子期咬牙切齿啐了一口:“不成器的东西!” 他自然是不成器的,不过这和魏鸾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所以我后来想,这东西不能这样子炫耀着拿出来。”魏鸾略垂了垂眼皮,“明天爹生辰,请帖发出去不知多少,齐州城凡是有头有脸有地位些的,都在受邀之列。大哥,说实在的,魏家是有钱,曾经做皇商时,那是多少人仰望的,可也为这个,多少人眼红咱们家,这样子招摇,难道就不怕酿成来日之祸吗?偏二哥又是个心直口快的,什么话都敢说……”她抿了抿唇,想起那日魏子衍的话,眸色愈发暗下去,“那天二哥说,放眼天下,也没有谁家有这样的好东西了我不为着搬弄是非,只是这话确实出自他的口,大哥你是有分寸的,这样的话,是那么好说嘴的?当年黎晏的王府落成,他曾与我说过,原也就万金之数罢了,后来是太后又从宫里挑了好些名贵珍玩送到齐州来,给他添宅子。现如今咱们家里,一套玉带数万金,传出去了,都是祸事!” 自然是祸事,这样的话,魏子期从没有在魏子衍口中听到过,那是为着他不敢……魏子衍那种耀武扬威,也只有在内宅同姊妹之间使一使了。 魏子期长叹一声:“所以你说的出此下策,就是指把自己折腾病了,再请了齐王帮忙,闹出这样一场,只当你是叫什么东西冲撞了,回头再借弘珈大师之口说出那番玉主大贵的言辞,便顺理成章的叫爹收起那套玉带,甚至于今岁之内,家中再不见丁点名贵玉器?”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魏鸾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之前她也想过,如果给家里知道了,保不齐要气成什么样子,不过眼下看他大哥这样…… 她略想了想:“周太医给我开了个方子,确实能让我看起来脉象虚弱无力,人也精神不济,时而昏沉时而清醒,一开始也是防着万一他说了那样的话,爹倘或不信,要请了外面的大夫来,我一味装病,只怕露馅,是以便要做的十足的真才行。” 第一百零四章:蛛丝马迹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零四章:蛛丝马迹『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第104章蛛丝马迹 魏子期便只管横眉冷目的。 她坐在那里,看起来十分乖巧的模样,他却一肚子的火气:“周谌给你吃的什么药?” 这会子连太医也不叫了,直呼其名的,可见他对周谌的不满。 魏鸾低着头撇了撇嘴,想来也是这么个道理,她做错了事情,大哥对她有不满,可照理来说,周谌是行医的人,心存仁善,救济天下,怎么能顺着她和黎晏的心意,还帮着她开药装病呢? 实际上那会儿黎晏也不大情愿来着,毕竟是药三分毒,吃进了肚子里,总归会有不好的地方,只是偶尔吃上一回不显得如何罢了。 魏鸾抿起唇:“周太医开的方子,再三的斟酌过,不会伤了我的身子。” “不会伤身?”魏子期腾地拍案而起,显然怒极,“你自己瞧瞧这两天你是个什么气色,又是个什么形容!他给你开的方子,你吃了几日,如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爹看着着急,又不敢在你面前表现出来,就怕你看着更不好,连我们也都特意的交代过,不要说起你的病情,只当宽你的心,早日好起来才最要紧。你倒好,还敢说那方子不会伤了你的身子?” 他居高临下的怒视她:“现在都不吃了?” 魏鸾连连点头:“那副药原本我也只吃了两天的,我又不是为了真的病倒,只是做出一副病怏怏的形容,又防着被拆穿而已,目的达成,自然就不再吃了。” 魏子期深呼吸,又长长的把那口气舒出来。 他不知道要说魏鸾什么。 诚然如魏鸾所说的那样,这只是她选择的一个下下策而已。 可可这真的是下下策吗? 那玉带招摇扎眼,从上房院吩咐人悬在前院抄手游廊下的那天起,他就跟爹说过不止一次,这样的东西,如果是要进献,那再好没有,是魏家的忠心,可要是拿来自己用,难免有逾越之嫌。 但是爹是听不进去劝的。 这大半辈子走过来,爹一向都是极尽铺张奢华之能事,平日里便一贯是如此,更不要说逢上年节还有他是生辰时了,昔年在京城他也只是稍有收敛,并不见的多朴实无华。 如今横竖没人能劝得住他,离开了京城的是是非非,高枕无忧了几年,爹倒像是把从前的步履维艰全忘记了。 魏鸾的想法不错,那东西不该见人,传出去,都是祸端,可要让爹自己心甘情愿的把那套玉带收起来,甚至于再不拿出来,能有什么法子呢? 魏子期低头看她,面色平静缓和了很多:“你真的只是为了让爹把东西收起来,不要在寿宴上太过铺张?” “大哥是想问我,到底是不是还想借此事打压上房院吧?”魏鸾抬眼看他,那样仰着脖子其实有些累,可她生出七分的倔强来,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我说不是,大哥信吗?我若说是,大哥又打算怎么做呢?” 魏子期摇头:“我只是想听你一句实话。” 他终于又坐回去,与她四目相对时是平视对方的:“爹突然就夺了她的权,我想一准和你的病有关的。” “自然会有关。玉带是章家买了来的,又是她费尽心思求了章家寻来的,巴巴的献宝,早几日就在前院悬挂起来,现如今弘珈大师说那东西冲撞了我,爹会怎么想呢?”魏鸾嗤笑一嗓子,“但我真没想过借此时打压她。其实大哥你心里明白,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当家主母,是咱们的母亲,你我再不情愿,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一面说,脸色一面沉了沉,眸色也暗下去:“不为别的,就为昔年爹受过章家不少恩惠,只要她不犯七出之条,爹这辈子都不可能休弃她,不然就是薄情寡性。” 魏子期无声的叹息,便正是这个话了。 娘如果还活着,倒也还好些,总归章氏上头还有人压着一头,可娘不在了,魏家的内宅,就是她一手遮天的。 于是他摇头:“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别总想着和她作对,针尖对麦芒的,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是不大会有,但她总不可能看着章氏那样张牙舞爪的 不过这些话,和他也说不着,他也没办法理解她的心思。 魏鸾噙着笑:“但今次倒有个好处,如今爹不是发了话,叫大姐姐掌家吗?她是嫡长女,将来本就是要嫁做宗妇的,能把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是贤名,于姐姐而言自然是好事。” “你又打的什么主意?”魏子期不免扶额,“近些日子消停些吧,再闹的爹知道了你这回干的事,我看你怎么收场。不过”他眼底闪过担忧,“你做这样的事,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要说把柄魏子期心里是担忧的。 章氏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她是个多疑的人,只怕什么蛛丝马迹都要查上一查。 先前他们是过于担心了,其实现在冷静下来回过头去想,鸾儿病倒的这件事,好些地方都透着蹊跷和巧合,这些落在章氏眼中,她势必会生出别的想法来。 “上房院倒是在查来着”魏鸾干巴巴的咳了声,果然话音落下,就瞧见魏子期变了脸色,她恐怕挨骂,赶忙添了几句话来解释,“但我也想过了,她便是查,我也是不怕的。” “哦?”魏子期音调往上一挑,“你却是不怕的?那看样子,你把什么都布置的妥妥当当了?” 要说十分妥当,魏鸾也真没那个把握,不然人家总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呢? 她干了这样的事,就总归会留下痕迹,就是看章氏敢不敢查了。 外头毕竟还有黎晏在,他又的确参与了这整件事情,章氏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查到黎晏头上去,既然她不敢,那查来查去,也就没有什么好查的了,有些痕迹,黎晏早就替她抹平了。 于是魏鸾摇头:“也许我并不是安置的处处妥当,可这件事毕竟还有黎晏在,她又能怎么查呢?再说查了又如何,爹信不信还是两说的事儿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一百零五章:生事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零五章:生事第105章生事 而魏鸾松下的那口气,并没有维持太久,她的好心情,也在第二日魏业的寿宴时,全被破坏掉了。35xs 这一日原本府里上下起的就都早,各处热闹得很,魏业为着魏鸾刚好了一些,便特意叮嘱了她不必起身,今日也不用露面,养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偏偏当珠一大早从外头神色匆匆的进了门,满脸的焦急。 魏鸾正翻着书呢,一抬头瞧见她,咦了声:“我不是叫你去给我拿些芙蓉糕回来吗?你这是怎么了?” 当珠一跺脚,三两步就凑到她跟前来:“姑娘还有心思看书呢?后头厨房都闹翻了天了!我刚去拿芙蓉糕,几个婆子都动起手来,大姑娘得了信带着人去,可她们在那儿又是砸鸡蛋,又是扔面粉的,弄了大姑娘一身,也太不成体统!” 魏鸾腾地一下便站起了身,手中书卷反手便扣在了书案上。 她黑着脸问当珠:“什么人在闹?胡闹些什么!今天不是爹的寿宴吗?姐姐有没有事?” 她一面问,一面绕了两步就要出门去。 外头齐娘正好进了门,一把拦住她,又虎着脸瞪当珠:“也不挑挑时候,姑娘的病还没有大好,你在外头听见点风吹草动,就说说给姑娘听,平白连累她操心!” “齐娘你别骂她。35xs”魏鸾按了齐娘一把,“你也知道她们在厨房闹起来的事情?” 齐娘便止不住的叹气:“其实这样的事,哪个宅子都有的。几个婆子平日置办东西,一个个的也都没少捞好处,今儿你捞的多,明儿她捞的多,谁也不服气谁,谁又都眼红谁,平日里就有隔阂,处不到一块儿去。” 魏鸾嘶的倒吸口气:“那今天为什么闹的这么厉害?” 这样的事情,她从前从没有听说过,便可见这些奴才还是有分寸,私下里再不待见彼此,不敢闹的太过,唯恐惊动了主子们,便连这份差事也得不着。 那今天呢?闹的这样厉害,总要有个由头才对吧? 齐娘一直拉着她,怕她话没说完就冲出去似的:“大姑娘不是掌家吗?昨儿后半天就查了各处的账的。前阵子夫人病着,大姑娘就查过一次,那时候没查到厨房身上去,昨儿正好查到厨房那头,才发现每个月竟都有亏空。这回老爷过生辰,光是买肉这一项,厨房报上来的就有二十多两银子,可等叫了管事的来问,买回来备用的,却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数。大姑娘昨儿下午就发了脾气,叫一个个的问下去,可管事的又查不出个所以然” 她说到这儿,顿了下,又摇头,脸上全是无奈:“其实哪里是查不出来?底下的人去买东西,贪走一两,还得分给管事的七成,他自己也得了好处,自然不会把人交出来,不然不成了大家鱼死网破了?” “可姐姐不肯轻易放过,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那后来呢?” “后来也不知是哪个混账东西,先在厨房闹起来的,说这银子根本就不是她们买肉一项上出的纰漏,那是前些日子柳四儿去备鸡蛋面粉的时候,抽走的银子,仗着自己脸蛋儿好,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这银子赖在她们头上”齐娘一面说,一面仔细的观察她的脸色,临了了越发把嗓音放柔和下来,“这不,今儿一早就闹起来,打的不可开交,厨房闹的是鸡飞狗跳的。都是有头有脸支事儿的婆子,各带了手底下的小丫头,你扔我个鸡蛋,我砸一团面粉的,谁也拦不住。” “反了她们!”魏鸾一把挥开齐娘的手,提了裙摆就要往外走,“原就是她们干了没脸的事,还敢当着今天这样的日子闹的天翻地覆,你别拦着我,好歹我要去瞧瞧姐姐怎么样!” “姑娘你身上还没大好” 魏鸾一下收住腿,回头去看齐娘:“我精神稍有不济,但料理她们还绰绰有余,也不差走这一趟的。” 她说完又想起什么来,扬声叫当珠:“她们伤着大姐姐了?” 当珠立时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只是那些面粉鸡蛋弄脏了大姑娘的衣裙,她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伤了大姑娘啊,况且还有祺玉姐姐她们在旁边儿护着呢。” 没伤着就好 魏鸾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松了一口气,再不多问什么,脚下几乎生了风,急匆匆的就出了清乐园的月洞门,一路往后头厨房而去了。 她到的时候,厨房这头可真是一片狼藉,但好在是魏鸢已经支使人把柳四儿和周佩都给擒住了,她们倒是没再打的不可开交。 魏鸾面色不郁,果然见魏鸢裙摆还沾着污秽,于是她脸色更难看:“姐姐怎么不先去换身衣服?” 魏鸢见了她来,啧的咂舌:“是谁这样多嘴,把这些话传到清乐院去的。”她拧着眉去看当珠,显然笃定就是当珠多的这个嘴,“你病还没有痊愈,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魏鸾去攀她胳膊:“我怕这些混账东西伤着姐姐。” 魏鸢便无奈的摇头:“我没事,你赶紧” “我来都来了,姐姐何必还要赶我回去?”她撒娇似的丢了这么一句,旋即丢开了手,两只手往身后一背,迈着细碎的步子往柳四儿她们几个跟前踱步过去,“你们在魏家,也服侍了很多年了吧?” 其实婆子们这会儿冷静下来,谁不后怕呢? 原本她们贪了银子,主子不计较,就是万幸的事儿,偏今儿还打成这样,惊动了两位姑娘 但周佩那头显然是不怎么服气的。 一仰脸,直眉瞪眼的就冲上了魏鸾:“大姑娘和二姑娘来,便是要做个主的,那些烂账,二姑娘也可以去查,看看到底是她柳四儿贪了银子又赖在我们头上,还是我红口白牙的攀咬栽赃她!” 魏鸾知道这个周佩。 当初温氏进府后,曾得宠过一段日子,后来往府里添了几个人,就有这个周佩,好像是温氏远方的一个什么亲戚,她从前也问过齐娘,知道周佩那几年仗着温氏得宠,没少耀武扬威的得罪人,后来温氏不在了,她才有所收敛,但到底是觉得自个儿与别的奴才不一样,一向颐指气使的。 魏鸾嗤了声:“周妈妈服侍的时间久,我没落生,你就进了府,这话也不要跟我说,我也不掌家,又不管事儿,你们这里头的烂账,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今日我爹生辰,你们在厨房打的鸡飞狗跳,还差点儿伤了我姐姐,这笔账,可怎么说?” 第一百零六章:发落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零六章:发落第106章发落 周佩其实怔了怔的。 她在魏家服侍的确很多年了,从前也是心高气傲……她和温氏的关系不远不近,但能说得上话,不然当年温氏得宠往府里添人,也不会提了她进府,一进来就做了管事的。 厨房的差事油水大,平日里采买都能捞上一笔,这十来年过去,她也没少捞银子,是以越捞越觉得自个儿底气足,说到底,上头也不是不知道短了银两的,但没人查,她自然越发把精气神提了起来,横竖还有温氏在,也没人敢拿她如何。 当初虽说只是个妾,可魏业对待妻妾都好,那两年里又格外的偏宠温氏,渐次也就养成了周佩这样的性子。 可是这会儿,魏鸾这样一点情面也不讲的话语,立时叫她愣住了。 “二姑娘,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魏鸾居高临下的打量她,“我年纪小,可周妈妈的来历,我也听说过。照说姨娘去了这么多年,周妈妈既是温姨娘远方的亲戚,留在我们家里服侍,我们也该高看你两眼,可高看归高看,总要分是什么事儿才好——” 她把尾音拖长了,冷哼了声:“你不要与我说谁对谁错,我也不听你这个,你只说,你做奴才的,当着主子的面,这样胡作非为,是打算如何吧。” 周佩头皮发麻,喉咙也是一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就是软硬不吃了,这会子她便是磕头认错,魏鸾也不一定轻饶了她。 于是她吞了吞口水,转而看向魏鸢:“大姑娘,今儿的事情,实在是我冤枉极了,到今儿个柳四儿找上门,一进来就动了手,把我这儿弄得不成样子,我急脾气上来,才不管不顾的……” “不管不顾?”魏鸢终于开了口,她站在那里,拿鞋尖儿踢了下裙摆,那裙摆上还沾了白色的面粉,还有些打碎的鸡蛋挂在上头,看起来污秽不堪,“我得了信儿就赶过来,劝也劝了,骂也骂了,你们听了吗?如今你们也是仗着素日比别人得脸些,谁都辖不住你们似的。” 她顿了声,嗤了一回:“从前母亲不管你们这些烂事,如今母亲身上不好——我还没问呢,打从前阵子我掌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清查各处的账目,合着你们是不知道?” 她话音落下去,柳四儿便打了个哆嗦。 怎么会不知道呢? 大姑娘素日好性子,可谁知道管起家事竟是这样雷厉风行的样儿,手腕硬的很,说要查账,那就是真的不留情面的查,先前查出了有问题的,一个也没轻饶了去。 可她呢? 她是存了侥幸的心思了。 原本收了手,也绞尽脑汁的想法子把那些账补一补,再不济,厨房这头的差事和别处又不大相同,虽说花去的银子和如今留下的东西对不上吧,可每日家里这么些人要吃要喝,有些出入,是再正常没有的,真就是查起来,她也能够应付的过去。 更不要说大姑娘掌家原就没几日。 那会儿夫人身上大好了,她的确是松了口气,反正只要有夫人在,大姑娘也越不过夫人,正好这个账该查到厨房头上就收了手,她自然就没有再当回事。 历年老爷过生辰,那都是厨房捞油水捞的最厉害的时候,不要说她这里,周佩的手脚就真的是干净的吗?还有管着素食点心的王惠儿,她们一个个的,谁都不干净。 故而她才又一咬牙,抽走了二十多两银子…… 可谁又能想到,这一转脸,老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把家事全交给了大姑娘打理。 而魏鸾始终冷眼看着她们,直到见了柳四儿打了个哆嗦,她才明白过来——周佩没有扯谎。 方才在清乐院中,听了齐娘说的那番话,她心里大概也明白,厨房这头管事儿的,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她们魏家的银子,不知叫她们这些奴才平白拿走了多少。 以往章氏不仔细的查账,大多是到了年底的时候各处扫一遍,反正家大业大花销大,真有个出入,她也不多追究。 周佩拿了银子,可至少不像柳四儿这样可恶…… 于是魏鸾眯了眯眼:“姐姐,要我说,这些恶奴,一个也不留才好。”她一面说一面嘴角扬了弧度又讥笑,“前阵子才发落了一批,她们的心就那样大,还敢趁着爹生辰设宴动手脚,这一贪就是二十多两——”魏鸾又啧的咂舌,“二十两银子于咱们家而言,那是不值什么,可也不是叫她们这样糟蹋的。没得拿了咱们家的钱,背地里还要骂咱们做主子的有眼无珠,任凭她们在眼皮子底下作妖,竟一概不知,一概不查。” 魏鸢原本也是有这个打算的,横竖先前查的那些,管事儿的大多也是发落出了府,只是柳四儿原是家生的奴才,其实平日就很有脸面了,周佩那里又涉及到温氏,虽然温氏是不在了,可毕竟还有温氏的一双儿女在……难道说,真的为着一个周佩,把弟妹的脸面一起败了吗? 是以她有些为难,便拧了拧眉:“柳四儿,我只问你,这个银子,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 魏鸾眉头紧锁,大概是对魏鸢的态度不太满意,但魏鸢没应声,她就明白,这估计是不想直接就赶了人出府去的。 可柳四儿一张口丢出一个没字,显然不肯承认,她心下登时更是来气:“你可想好了回话,仔细闪了你的舌头。柳四儿,你是家生的奴才,卖身契也在咱们手上攥着,要打要杀的,官府都管不着。你也甭打量着我们姐妹年轻好糊弄,真对你动了刑,那可谁都不好看。” 柳四儿倒吸口凉气,不敢置信的望向二姑娘:“二姑娘,我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屈打成招?”魏鸾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反问她,“那你方才心虚什么呢?姐姐问什么,你只管答话便是了,怕什么呢?二十两银子,要么是你私藏了,要么是送出去放在家里头了,我真要查,你怕我查不到吗?”娇鸾令 第一百零七章:送官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第107章送官 这种事情其实经不住查的,柳四儿自己心里更清楚,那二十多两银子,就放在她府外的家里头,甚至都没来得及去存到柜坊…… 这齐州城里,又有什么是魏鸾想查而查不到的呢? 齐王府的势力在呢,只怕魏鸾这会子一句话送到齐王府,后半天齐王就能查个清清楚楚的,不要说她这回拿走的二十两,就是她以往那些年,贪走了魏家多少银子,也能一清二楚。 柳四儿的确是怕了的。 “二姑娘,我……”她肩头抖了抖,“那些银子……那些银子,是我一时鬼迷心窍……” 魏鸾呵的一声冷笑打断了她的话:“鬼迷心窍,就贪走我们家二十两,还只是我爹一次生辰设宴而已,还不知你从前拿走了多少不该动的银子。最可恶的,是你心思竟这样坏,自己贪了银子逍遥富贵,还要把这罪名扣在周佩的身上,如今闹起来,你还敢带底下的人先来打闹,好好一个厨房,叫你闹的鸡飞狗跳,不成样子——柳四儿,我问周佩的话,也该问问你,你在魏家服侍了多少年?” 不要说魏鸾,连魏鸢那里也是一肚子的火气。 家生的奴才服侍的久,这一向他们也厚待,原本魏家就不是苛待下人的人家,尤其是家生的…… 爹从前总是说,虽说是卖给了他们家的,可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又愿意卖儿卖女呢?那也是人家爹娘的心头肉,既卖给了魏家,好好待这些奴才们,说出去,也是魏家的主子们心善,这高门中,竟一点不为难人。 故而魏鸢记得,家生的奴才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比旁的奴才们还要多出一两,尤其是柳四儿这样子做了管事的,服侍的年月又久了,逢年过节的,本就还有赏银分给她们。 可饶是如此,她们仍旧贪心不足! “祺玉,你去叫川叔来!” 柳四儿一时慌了神,冲着魏鸢猛磕了几个头:“大姑娘,您行行好,奴才这回是真的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一定尽心服侍主子们,再不敢动旁的念头!您千万不要赶奴才出去——”她几乎声嘶力竭,甚至想要往魏鸢的脚边扑过去,只是无奈叫左右扣着,动弹不得而已。 “赶你出去?你是不是想跟我说,这样子把你赶出府,你可再没脸见人了?”魏鸢彻底黑了脸,连声音都是冰冷的,原本柔懦的人,这会子一张口,一道道的冰柱子径直的往人身上打过去,“柳四儿,从陈平被赶出府,再到上次查账我发落了那么些人,你是凭什么觉得,真出了事,家里不会把你赶出去的?就凭你是家生的奴才?就凭你服侍的日子久了,该得脸些?” 她又冷哼,丝毫没给柳四儿辩白的机会:“不要说是你,我说句难听的,便是川叔干了这样没脸的事,魏家也是容不下他的!不过你也想错了,我不是要把你赶出去。” 柳四儿原本面如死灰,可听到后来,眼中又生出希望的光芒来。 魏鸾却吃了一惊。 这样的刁奴,不赶出去? 她侧目看过去:“姐姐,她……” 魏鸢却反手在她手腕上扣了一把:“我自有我的主意,你只管瞧着,不要插嘴。” 魏鸾便抿起唇,果然再一言不发。 不多时王川从外头疾步而来,见了这跪了一地的奴才,眉目间清冷一片,往魏鸢身边走过去,等站定了,才做了礼:“今儿个外头事多忙得厉害,眼下有交情不错的,已经开始登门了,一大早的也没有人来回奴才,让大姑娘操劳受惊了。” 魏鸢只是摆手说无妨:“这原是宅子里的事,外面支应照顾宾客我顾不上,全靠大哥和你还有孙喜,他们不告诉你便不告诉吧,我没什么操劳,更没受什么惊。” 王川低着头欸了两声:“大姑娘这会儿特意叫奴才进来,是要赶出去吗?” “不是。”魏鸢噙着笑,不经意的扫了柳四儿一眼,“川叔,柳四儿在家里服侍了这么多年,家生的奴才干出这样没脸的事,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太叫人寒心失望了。素日里魏家没有苛待过你们,她却拿了银子还不知足,还要把罪名扣给旁人,还敢带头再闹事,实在是恶劣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王川听的心头突突的,到底是见的事儿更多些,魏鸢打的什么主意,他竟也就一下子明白过来。 他吞了口口水,沉默了须臾:“奴才明白了,送交官府这样的事,奴才会安排好的。” 柳四儿一双杏眼瞪圆了,写满了惊恐和慌乱:“大姑娘——大姑娘您不能……” “鸾儿有句话说对了,家生的奴才,要打要杀也由得我们,我有什么不能的?”魏鸢连看都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似乎是不屑,似乎是觉得多余,只是吩咐王川,“她这个人聒噪的厉害,又伶牙俐齿实在太能辩解给自己开脱,但罪名也是她亲口认了的,这么些奴才们也都听着,你只管压了她去送官,该怎么办,叫官府大人们发落就是了,那二十两银子,咱们家原也不稀罕。” 魏鸾听到这儿,眉心一跳,只是碍着人多,不好插嘴说什么。 王川点头应下来,柳四儿那里还是叫嚷着一些混账话,他听着实在无礼的很了,便叫人堵上了柳四儿的嘴,压着她一路出了门去不提。 厨房这儿总算是清净了下来,魏鸢摆了摆手,叫压着周佩的几个婆子松开了手:“周佩,这回算是冤枉了你,可是你这样跟柳四儿打起来,把厨房弄成这样,到底也有你自己的错处,原你叫她冤枉了,早些告诉我们,也不会生出后头的这些事来,至于其中的缘由,我不追究,也不想再多问你。这么着,罚下你两个月的月例银子,以儆效尤,下不为例,你服不服气?” 周佩这算是逃过一劫的,魏鸢话里警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还能为什么不到主子们面前喊冤呢?说到底是她自己也不干净呗。 如今眼看着柳四儿被送官,她只是少拿两个月的月例银子,有什么不服气…… 于是她忙连连点头,生怕魏鸢反悔似的:“服气,自然是心服口服的!”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一百零八章:恩威并施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零八章:恩威并施『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第108章恩威并施 晨间众人都起了大早,至此时才薄雾渐散,仍有些许的朦胧之意。 魏鸾眼看着周佩慢吞吞的起身,又弯着腰在膝头上揉了两把,大约也是许久不这样跪人,一时跪的久了,便有些受不住。 她心下不屑,原就是做奴才的,却这样娇贵,只是魏鸢已经发了话,不再追究周佩,她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想了想今日还有正经事,可眼下厨房乱糟糟的一团 “周妈妈,今儿的正宴,会耽搁吗?” 周佩正要告了礼退下去,真是一刻不愿意在魏鸢跟前多待,从前小看了这位大姑娘,经此一次,她可是再不敢了。 却不料叫魏鸾一句话叫住,到了嘴边的那些话,全都卡住了,只得再生生的咽下去,吞回肚子里。 她侧目偷觑,果然魏鸢也高高的挑眉斜过来,那意思再明显没有,虽然她没问,可这话也是她心中所想的。 其实正宴真耽搁不了什么,早两三日就预备下了东西,一样是一样,哪里会出错呢? 只是眼下她不敢随意的回话,为着柳四儿打闹的这一出,到底损失了多少东西,周佩心里实在是没数的。 寻常的菜色都还好,可偏有那么三五道菜,用料极其考究,当初也只是多预备出一份的量,今儿个要是一股脑的全叫柳四儿糟蹋了,那这个菜 周佩吞了口口水:“实在不敢瞒着两位姑娘,寻常的菜色保管不会出错,这头虽然乱糟糟的,可提早预备下的东西原也多,不怕缺了短了。只是今儿个正宴上,也确实有那么三五道菜,就怕今儿这个糊涂事,把用料给尽毁了”她说着见魏鸢和魏鸾姐妹两个脸色都变了变,唯恐惹祸上身,忙又辩解,“只是也不妨事,要真是短了,把那几道菜换下来也就是了。宾客虽至,可人家也不知道咱们府上原本预备下了什么样的宴、什么样的菜,奴婢们也不敢失礼人前,横竖一定周全了。” 这会子知道想法子周全,临时替换下的菜色,能有多好? 先前用料都没预备的多一些,可见那三五道是名贵的菜,魏鸾一双乌珠滴溜溜的转,先前已经把玉器全撤下了,要是连菜色上,都还要叫爹抹不开面子,那爹今年的这个生辰,过的也太憋屈了些。 于是她横眉一拧:“齐娘,你叫人到外头去告诉孙喜一声,让他抽开身,或是交代个机灵的小子,到齐王府去走一趟” 魏鸢一把扣住她,话都没容她说完了:“齐王府就不要去了,真要是有了短的缺的,就按周佩说的,把菜色换下来吧,你们厨房自己看着做,别丢了魏家的脸周佩,今儿的事儿在我这儿暂且算是过去了,可等到宴开,你再弄得丢了丑,那我可要再与你翻腾旧账的。” 周佩打了个哆嗦,连声说不敢,又奉承了几句,提心吊胆的目送着魏鸢她们离开了不提。 而魏鸾是一直等到彻底走远了,才转动着手腕,把手从魏鸢的手心里挣出来:“我是怕她一时想不出好的菜色来顶上去,再叫爹弄得下不来台,今儿是爹生辰,本是高兴的日子呢,要真是叫爹心里不痛快,还不如吩咐人去齐王府知会黎晏一声,咱们这里有什么短的,齐王府总归不会缺。” “咱们家的宴,还要到齐王府去借了东西来,传出去像什么样子?”魏鸢白她一眼,“方才看你说话办事一板一眼,甚有章法,可怎么说着说着就不对劲了呢?鸾儿,你是不是也太依赖齐王殿下了?家里头出了什么事,你都第一个想到请齐王来帮忙吗?连爹做寿宴这种事,也先想着去找齐王?” 可原本原本黎晏也是一直这样待她的啊。 不论她出了什么事,他一直都在,守着她,护着她,替她排忧解难,那她遇上麻烦,头一个想起黎晏,又有什么不对呢? 难不成她就该事事凭自己?明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解决所面对的麻烦,还是要硬着头皮强撑着? 再者说,黎晏办事一向稳妥的很,真去借了东西来,他还能叫外头人知道?要是家里觉着这样的人情欠不得,至多来日再寻了好的还回去,又或者索性折合了现银送去,黎晏明白是什么意思,虽不在意这些东西和银子,但总归不会退回来不收,也好过眼下这样 只是魏鸾今儿并不打算同她拌嘴,也是为着一大早就闹了这样一场,她心里大约也不痛快,便不想更给她添堵。 于是她讪讪的抿唇说知道了:“不过她们贪银子这样的事情,姐姐真的就不再查了?” 魏鸢果然叹气起来:“从前母亲不大管的,其实我也知道,恩威并施,才能长久。家里头这么多的奴才,倘或一个个扣着,一点好处不叫他们捞,那也是早晚要生出事端来,是以从前母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而已。我如今是没法子,从上回持中馈起,不得不立个威,要是叫这些管事的婆子们一个个都不服我,家里更要乱成一团。” 她一面说,一面回望魏鸾,见她听的认真,才隐隐有了笑意:“这其中的道理,你能想得明白吗?” 魏鸾便点头回应她:“姐姐很为难,查的严了,这些奴才背地里指指点点,又说姐姐不如母亲宽厚,可要一味不管,她们又欺负姐姐年轻不知事,越发蹬鼻子上脸,张狂起来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魏鸢说是啊,眼中又闪过欣慰:“本来以为上回查的那样严,又实实在在的赶出府一批人,她们总归是要学会收敛了,可不曾想着,她们竟还是一如既往也是母亲身上又好利索,不叫我管事的缘故吧。”她唉声叹气的,“眼下就不能再追究了。” 魏鸾眸色略一暗:“柳四儿送了官,姐姐也立了威,有了柳四儿这个前车之鉴,底下的奴才往后多少也知道安分二字,可真是叫人咽不下这口气”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一百零九章:如意郎君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零九章:如意郎君『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第109章如意郎君 魏鸢便拍了怕她的小脑袋,念叨了句傻丫头:“这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她原本也不想同魏鸾讲这么多,她还小,又不是嫡长,持中馈这样的事,轮不着她的,只是魏鸢心思转过,猛然想起黎晏来 倘或将来真的能成事,魏鸾真的能进了齐王府做主母,当上了齐王妃,总不至于也什么都照料不过来吧?那不才是给人看了笑话,活打脸吗? 于是她眯眼沉思了须臾:“鸾儿你要记得,你是做主子的,不管是如今在家做姑娘,还是你将来嫁做人妇做了夫人,没有主子和奴才置气的道理。你若一时有了不顺心的,或是气儿实在不顺的,寻了由头,只要能堵住别人的嘴,叫他们心服口服,赶出府,眼不见为净也就是了,可若是闷在心里,要跟个奴才置气,那就是你小家子气,太没度量,也有**份。” 魏鸾把这个话细细的品了品,又在心尖儿上过了好几过。 这便是方才周佩提心吊胆,可听了她姐姐一句话,又立时长松一口气的缘故了吗? 做主子的少有秋后算账的时候,姐姐既说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哪怕是有后来警告周佩的那一句,其实仔细想想,也真的就到此为止了。 柳四儿送了官,周佩那里也已经罚了两个月的月例银子,往后周佩自己不犯大错,真再回过头倒腾这些事,没得叫人家说嘴。 既觉得罚的轻了,那当初又做什么去了呢? 魏鸾深吸了口气,趁着这雾气朦胧,有些看不清魏鸢的那张脸。 她其实也说错了。 姐姐从来也不是真正的怯懦性子吧? 从前她更多的时候,只是不争不抢,不与章氏针锋相对而已,她记得的,是气度二字,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端着她嫡长女的气度,不能失了身份。 所以她不能胡闹,不能和章氏明面上过不去,她不像自己 魏鸾鼻尖一酸:“那姐姐一会儿还要盯着她们吗?我瞧她们闹成这样,别的管事婆子们不会不知道,过会儿四处还不知要怎么议论,今儿进府的还有女眷,回头到后头听戏,再听见什么风言风语的,岂不是笑话咱们吗?好好地一个宴,竟一大早自家厨房先打起来了,成什么样子。” “这不会。”魏鸢神色一凛,扭了脸儿去叫祺玉,“你不用跟着我了,到各处去走一趟,告诉管事的婆子妈妈们,府里有个风吹草动,一向是她们嘴碎传的最快,今儿早晨这件事,谁敢闲言碎语的背地里念叨,叫我知道了,统统赶出府去,可别仗着得脸就到我跟前来求情。另有一宗” 她拖长了尾音,其实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便抬了起来,哪里还有过往那样柔婉的样子:“我不掌家便算了,如今既是我说了算,她们甭打量着我平日好说话,就一味的不服管教,越发无法无天。如今我眼里不容沙子,前阵子清算了各处的烂账,往后就该整治府里的这些舌头,谁要是闲的没事,整日家散闲话,有一个算一个,魏家可不留着她们坏事。” 祺玉一蹲身,一个字都不劝,应了声扭头就走。 魏鸾反而觉得她手腕太硬了 犹豫了须臾,到底挪动着步子,上前去轻轻扯了她一把:“姐姐不是说,恩威并施?” “这是威,早前我掌家时,各处管事婆子的月例银子,较从前又涨了一两银子。”魏鸢与她说话时,音调渐次平缓,人也柔和了下来,“你心里多少也知道吧?这点银子对咱们家不算什么,可一两银子也够她们拿回家里去过大半个月的好日子,这便是我的恩。” “可姐姐这样做,不是摆明了和母亲过不去?” 她虽然也总是和章氏过不去,但魏鸢这是头一遭吧? 忍气吞声十几年的人,一掌家拿了权,就这么和章氏对着干章氏持家多年,也没给各处管事婆子妈妈们涨过月例银子,也从来不查各处的账,横竖她有自己的手段和法子,但总归不是魏鸢这样的。 魏鸢这是知道了什么? 魏鸾眼皮突突的跳:“姐姐,你先前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章氏当初动了心思,想把她嫁到城西曹家去,照理说这事儿该按的死死地,毕竟那之后,黎晏一直在齐州,而爹和大哥也很快回了家,章氏怕爹知道了不依,怎么也不会把口风漏出去才对的,那姐姐她这是 却不料魏鸢似笑非笑的扬了唇角:“有些事我知道,但我装作不知道罢了。鸾儿,其实我如今这样做,对大家都好,母亲也说不出我什么来。她持中馈时,无论做的什么样,没人挑过她的理儿,咱们姐妹也没到爹的面前去告过她的状。既然是这样,如今是我掌家,我如何行事,自有我的道理和分寸,她是做母亲的,也可以说教过,可我听与不听,是另一码子事,只要爹不说我做错了,她就不能按着我的脑袋说我错了” 魏鸢抬了抬手,到底是落在了她肩膀上,轻拍了两下:“我又怎么是和她过不去呢?” 可这实实在在是邀买人心,又在府中立了威。 魏鸾心里清楚的。 她姐姐前后两次掌家,这样的气势、这样的做派,从前那些奴才们眼高于顶,又或是有一向讨好了章氏,讨得章氏欢心的小人,背地里也不把姐姐放在眼里,如今一来,可再没人敢小看她姐姐了。 魏鸾抿唇不语,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吞吞吐吐的问出了声来:“姐姐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 魏鸢吃了一惊,也倒吸口凉气,念着我的小祖宗,就去捂她的嘴。 齐娘她们站的稍远些,可魏鸾的话,她们也仍听了个真切。 魏鸢眼看着齐娘踱步近前来,嘴角一动,大抵是要说教魏鸾,于是她摆摆手:“没有外人,你别说她了。”可劝过了齐娘一句,她便又虎着脸瞪魏鸾,“才说你懂事了,怎么张嘴又胡说?这话是能问我的吗?我也是没法子回你的!”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一百一十章:体己话 第110章体己话 魏鸾挽上她一条胳膊,撒娇卖痴的:“我知道这话不该问,将来也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姐姐也说了,左右如今没有外人在,你看,你都拦着齐娘不叫她说我,那我们姐妹之间说说体己话,难道还能给外人听了去?既不会叫人听了,姐姐便不要骂我了。” 魏鸢拿她没办法,只好无奈的撇嘴又叹气的。 而她问的这个话……这样的话,真是戳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魏鸢回头冲着齐娘她们摆了摆手,拉着魏鸾往不远处的凉亭步过去。 齐娘会意,便也就没有再跟上去,反倒是领着当珠和尤珠守在了凉亭外头,好叫她们姊妹坐在里头说会子话。 等两个人坐定了,魏鸢多打量了她两眼,魏鸾觉得不大自在,笑着问她:“姐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魏鸢却只是摇头:“从前想起来的时候,还挺羡慕你的。” 她说羡慕,魏鸾愣怔须臾:“姐姐?” “你今天问我,我虽说了你两句,可事实上,我原也不是没想过的”魏鸢顿了顿,伸手扶了扶鬓边的发簪,“从前在京城的时候,齐王殿下便是对你百般的呵护,你如何骄纵,他都替你兜着。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有这么一个人,能这样诚心诚意的待我……” 她收了声,噙着笑望向魏鸾:“所以你瞧,小的时候,你每每胡闹不听劝,我总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那一个。齐王殿下的贵重是无人能比的,他人品模样又好,最难的是这么多年,对你的心,始终如初。鸾儿,人活一辈子,最难得的,不就是一颗真心吗?不然怎么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想想爹” 她又拖长了尾音,好像也并不觉得这话如何不妥,横竖今儿敞开了心扉说体己话,自然是心里头有什么,便与魏鸾说起什么:“爹看起来是深情的,对娘一往情深是不是?可昔年府中不也还有温氏得宠吗?后来的这么多年,母亲操持家中事,忙前忙后……” 魏鸾的眼神在她提及章氏的这两句时,变了变。 魏鸢自然是瞧见了的,便哄了她两句:“不待见归不待见,可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也都是一个人,辛劳是少不了的,你怄这个气?” 魏鸾也不想同她争辩这个,看了看天色:“你说的也对,不过姐姐是想说……”她抿起唇来犹豫了须臾,“其实这些年,爹也并没有真正一心待母亲,尽管母亲的辛劳都是为他。从前在外头便不说,更不要说如今还带回来一个胡氏,是吗?” 她说是,心下也的确就是这样想。 从小她从大哥口中听到最多的便是气度,更是身份两个字,她这个嫡长女,在外行走,是魏家的脸面,不能行差踏错,更不能有一丝的举止不当,所以她一直克制自己。 可其实在魏鸢的心里,一直都不喜欢她爹这样子对待妻妾。 如果没有黎晏,或许她小小年纪,也不会觉得如何,可有了黎晏那样死心塌地的对待魏鸾,她便觉得高低立判了。 “我现在与你说这些,你也未必全都懂,更未必能理解得了,只是你既然问,我也没什么藏着掖着不能说的。”话虽是这样说,可魏鸢的后话还是一股脑的说与了魏鸾听,那话语中,更多的,却是无奈和茫然,“只是前路茫茫,你自己也会说,将来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别忘了,母亲早前几个月动过什么样的心思。我和你说的再多,这一切也都只是虚妄罢了。” “姐姐,其实我……” 魏鸾见不得她这样难过的。 那样的情绪其实和淡薄,如果不是真正留心仔细,都未必能察觉得到,而魏鸢又好似不愿叫她看见这些,便极力的隐忍着。 隐忍这两个字魏鸾眯了眯眼,她这个姐姐,好像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端着这两个字,这是大哥的错处,是大哥把她教成了如今这样子。 她原本很想告诉魏鸢,不要这样难过,更不要这样子灰心,未来的日子是很长,她们的婚事也得章氏过问,可是一切都还有黎晏。 只是话到了嘴边,魏鸾又猛地想起今晨魏鸢的那些话…… 在姐姐眼里,虽然羡慕黎晏一心又诚心的待她好,却仍旧觉得,她处处依赖黎晏,这样并不是什么好事,况且转念想一想,将来想在她的婚事上也插手一番,这样的话,说出来,她也未必会领情吧? 于是魏鸾便又沉默了下去。 魏鸢听她话说了一半,这会子抿着唇角却又一言不发了,便咦了声:“是你要拉了我说体己话,怎么话到了你的嘴边,却又咽回肚子里去了呢?合着是来套我的心里话,你一句真心话不与我讲的?” 魏鸾笑着说当然不是:“我有什么好瞒姐姐的?咱们姐妹同心,我想什么,其实都瞒不过姐姐一双眼。” 她一面说,一面朝外头努了努嘴:“其实我想说,等今日宴散,姐姐到清乐院来找我吧?” 魏鸢眼神染上了三分警惕,可实则也是玩笑的:“你又想什么鬼点子?” “姐姐这样子,我要伤心了。”她嘟囔着嘴同魏鸢撒娇,“我有很多话想跟姐姐说,小的时候姐姐经常陪我睡的,今儿看在我病没有痊愈,还巴巴的跑到厨房那头去护着姐姐,惯着我一回成不成?” 魏鸢失笑摇头:“你真是说风便是雨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拉着我同你挤在一处是吗?” 魏鸾知道她是打趣笑骂,便只说是,又怄了她好几句,直到魏鸢点头答应了,姐妹两个才起了身,一前一后的出了凉亭外。 府中有女眷至,章氏一个人照顾不过来,魏鸢这个嫡长女自然要出面支应,而魏鸾先前大病一场,外人虽不知究竟是个什么病,却总归知道是大病初愈,身子没有好利索,自然不会有人挑她的理儿。 于是魏鸾目送着魏鸢远去,才长叹一声,脸色略变了些。 第一百一十一章:疑心生暗鬼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一章:疑心生暗鬼第111章疑心生暗鬼 齐娘跟在魏鸾的身边儿,眼下已经是艳阳高照的模样,清晨的水雾终于彻底的散去,人身上此时才开始有了懒洋洋的暖意。 魏鸾从凉亭走出来不多远,齐娘就扶住了她,等魏鸢走远了,她低头回望魏鸾神色,略想了想:“姑娘在生气?” 生气吗? 魏鸾低头想了会儿,到底恩了一嗓子。 “是大姑娘说了什么话?”齐娘一颗心又悬了悬,须知道,先前大姑娘就寒过姑娘的心,今儿一早上的,巴巴的去护着她,她别拐过头来说了姑娘什么才好 却不想魏鸾也没看她,径直就摇了摇头:“不是姐姐说了什么,而是我在生周佩的气”她说着又哎呀了一声,好似有些烦躁,可更多的是焦躁,“也不全是周佩” 那齐娘就大概其的明白了。 她扶着魏鸾,心下长叹,却不想再叫叹息声无端增加魏鸾的烦扰:“姑娘是觉得,好好的一个家,叫这些奴才弄得乌烟瘴气,偏偏今日大姑娘的做法柳四儿倒还好些,周佩嘛月例银子罚两个月,她从前贪走不知多少呢,又怎么在乎这两个月的例银,虽然看似是罚了,实则无关痛痒的。” “是啊。”魏鸾幽幽叹息,“这也只是一个周佩而已。这府里,还不知多少见不得人的脏东西。姐姐再手腕硬,其实也不可能一个个把她们都发落了。我知道姐姐说的有道理,恩威并施,方的长久,母亲昔年治家,大抵也是如此。齐娘,你进府的时候,我娘也是这样做的吗?” 齐娘一愣:“姑娘又想大夫人了吗?” 魏鸾苦笑:“那我是亲娘,一面都没见过,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尤其是上房院对我诸多刁难的时候,也就是身边还有你,有当珠和尤珠,不然我心里苦闷,只会更惦记我娘了。” 齐娘抬了一只手,到底没有落在她头顶:“大夫人是个和软的性子,我进府的时候也不算早,只是在姑娘落生前两个月,才住到府上来,那时候老爷为着大夫人有身子又即将临盆,已经不叫大夫人管事儿了的。后来我听别的奴才们说,其实是从大夫人怀上姑娘,老爷就开始叫夫人持中馈。” 这却是从没有听齐娘说起过的。 魏鸾当下便眉头一拧:“娘也不是头一胎,怎么至于说才有了身孕,就不叫娘管事了?如今上房院虽然是平妻,可再怎么样,也越不过生有嫡长子的娘吧?” “这或许就是老爷爱重的缘故了。”齐娘说这话,却显然不是真心,毕竟她眼神中是空洞的。 魏鸾是没有抬头看她,若是瞧了,便一眼能看到她眼底的不屑。 这是人家常说的口不对心啊 齐娘那里缓了缓情绪,又与她说起来:“大夫人怀姑娘那会儿年纪也不小,老爷格外看重,又怕大夫人出一丁点的差错。那会子一家人还在京城,魏家虽然是皇商,但在京中,老爷还算是内敛的,不过为了大夫人这一胎,也算是闹出些动静,当年请了很多名医在魏家小住的,只是可惜了,大夫人还是没能看着姑娘长大。” 魏鸾忽而鼻头一酸,可很快发现了不对。 爹当年是请了名医在魏家小住的吗? 如果按照齐娘的说法,她是在娘临盆前两个月进的府,而那时那些大夫就已经住在魏家了,也就是说,娘的身子至少经由名医悉心调理过两个多月,甚至是更久。 女人家生孩子虽然凶险万分,可娘前头已经有过一双儿女,怎么就至于 魏鸾神色一凛:“你当年有听说过,我娘底子虚一类的话吗?” 齐娘起先摇了头,可过了好久,又仔细的想了想:“倒不是说底子虚,但是大夫人生大少爷那会儿,家里还不算富贵,也没有养的十分精细,老爷虽然很上心,可到底留下些小毛病,只是那会儿大夫都说,并无大碍的。” 既然并无大碍,她娘亲到底是怎么出的事! “齐娘,我娘当年是怎么过身的?”魏鸾倏尔反手扣在齐娘的手上,“你是我的乳母,你总该知道的吧?” 齐娘心头一惊,眼中的慌乱也一闪而过。 她没料到如今的魏鸾竟这样敏感多思,短短的几句话,便又怀疑起当年夫人的死因吗? “姑娘怎么突然想问这些了?”齐娘的慌乱仍旧没落在魏鸾眼中,可是魏鸾的神色,她却看得一清二楚的:“这么些年了,姑娘不问,老爷也从不让我们在姑娘面前说起。十三年过去,当年在大夫人身边服侍的那些人,如今也都不在府里服侍了。其实何必问呢?” 魏鸾一愣:“齐娘?”她简直难以置信,齐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是我生身之母,从前我年纪小,心里一直想知道,却一直也不敢问,你们不提,我就忍着不说,现如今我大了,也明白事了,你却问我,何必要问?” “总归都是一段伤心的事,姑娘现在问了,又有什么好处吗?”齐娘并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话,颇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姑娘今儿个心情原就不好,再说起这些,不是更难过吗?我不与姑娘提起,是因为那段往事也的确没什么好提起的。姑娘今天问,心里在怀疑什么,我也不是不知道,只好告诉姑娘,还是当日的那番话,这样的意外没有人愿意看到,不要说老爷少爷们,就是府里的奴才,为着大夫人待下宽和,当年大夫人过身,也没有一个不悲痛的,可姑娘不能总是疑心生暗鬼不是?” 她叹了口气,手落在了魏鸾的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她顺着气:“姑娘要想开些,已经十三年了,大夫人要真的是被人害的,老爷又如何忍了这十三年呢?” 魏鸾心念闪过,莫名觉得齐娘话里有话,分明意有所指,可她又究竟在暗示些什么,等到仔细去回味这番话,却又什么也品不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暗下决心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二章暗下决心可是事实上,这样的事情,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能看得开呢? 魏鸾想来,是不会有的。闪舞 姐姐说,从前羡慕她,为的不过是她有爹和黎晏全心全意地爱护,更有甚者于姐姐而言,她能过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一切事,这才是最值得羡慕的。 然而对她而言,反而应该羡慕姐姐才对。 她和大哥,曾经在娘膝下承欢,有亲娘的疼爱,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魏鸾无数次听到过,她娘是个和婉的人。 她也想要亲娘的疼宠,那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了,即便是齐娘这个乳娘,也是不能够的。 魏鸾便深吸口气,终于抬起头来,正经的瞧了齐娘一回:“我怎么会看得开呢?今天你说这些,叫我听来疑点重重,”她一面说,又不由叹气,“娘的身体底子不弱,平日又养的精细,临盆前两三个月,爹就请了诸多名医入府,特意为娘调理身子,齐娘,那我娘为什么会在生我那日,难产去了呢?” 这说不通的。 她虽然不通医理,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更觉得这是解释不通的一件事。 而齐娘始终敛着神色,这会儿为着魏鸾一双眼径直的盯着她看,她甚至连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敢出现在脸上,方才眼底所闪过的不屑也好,慌乱也罢,此时也全都不敢了。35xs 好半天,她才低头看魏鸾:“姑娘惦记大夫人,这我都懂,可大夫人当年,也的确是难产去的。姑娘总是疑心,日子一定过不好。” 可是这话在魏鸾听来,自然就有了别的意思。 她柳叶眉一拧,眉心立时拢起小山峰,久久不能舒展开来:“谁让我过不好?” 齐娘也愣了下:“姑娘胡说什么呢?” “不是吗?因为我要追究我娘当然的死因,所以这府中便有人会让我不好过?”魏鸾眼角眉梢全是寒凉,“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上房院和我娘的死,绝无关系。” 但是在这府中,除了章氏,又还有谁,会对娘有这么大的敌意,又在多年后能叫她日子不好过的呢? “齐娘你上次,是骗我的吗?” 齐娘鬓边不由盗出冷汗来,分明是艳阳高照,府中又大喜,她此时却只觉得坐立不安,不防备,竟一时连后背都浸湿了。 魏鸾因见她久不说话,啧的咂舌:“你不说,” 娘过身时,大哥和姐姐毕竟都还小那时是懵懂无知的年纪,而之后的十三年,一个两个又成了不敢问如今要去问他们,只怕他们也是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娘说过的,当年在娘身边服侍的那些老人,现如今都已经不在魏家服侍了,她又不知根知底,若是要去查,只怕就是有黎晏在,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思来想去,便只有问她爹,最方便不过。 但是今日不行 却不想齐娘那头猛的拉住她:“姑娘你可千万不要去问老爷。” 魏鸾刚刚迈出去的一条腿,便登时顿住,只是须臾而言,又已经收了回来:“为什么?” 齐娘自己也僵了一会儿的。 刚才刚才魏鸾说要去问魏业,她真的是下意识的把人给拉住的。 如今的姑娘长大了,再没有那样懵懂好糊弄的,倘或她一句话不对 齐娘喉咙滚了两滚:“这么多年老爷都不见人提,姑娘现在跑去问,不是戳老爷的心吗?难道还指望老爷和姑娘娓娓道来吗?我不叫姑娘去,是为了姑娘好,可不要去触这个霉头了吧?” 她看似关切,实则焦急,魏鸾总觉得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齐娘和平日里是不太一样的,只是说不上来 就像是刚才那样 她眯着眼打量齐娘,这个人把自己奶大的,十三年陪着她成长,爱护她的一颗心,魏鸾从来就不怀疑。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魏鸾才更加的费解。 齐娘会焦急不安,更多的时候,也只会是为了她。 早几个月她儿子病的厉害,她从魏家离开,回老家去给孩子看病那会儿,也没有这样急切的那时候大哥和姐姐跟她讲,齐娘把大半辈子都拿来陪她了,要离开家里,最放心不下她,自然走不安心的。 今日这样的齐娘 魏鸾心头一颤,越发笃定了当年娘过身之事,一定另有隐情,可是她也不愿意再追问齐娘。 齐娘这样的模样,看的她揪心又难受,她不愿意为难,便只是在心中暗暗的记下来,这件事,从前她没有留心过,前世一直到死,她都不曾怀疑过她娘的死因,现如今,她既生出了这样的心思,总要让黎晏好好的查一查,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哪怕是查到最后一无所获,至少她为之努力过,而黎晏黎晏永远不会觉得她的请求和拜托是麻烦。 是以魏鸾便也就不再提这一茬,握了握齐娘的手:“你既然说不让我去问,那我听你的,不会去问爹了,这件事,就算了。” 她一直都不是个十分听话的人,小时候胡闹顽劣,生了病不肯吃药,或是一眼看不见,就去爬树,要摘枝头的花,那时齐娘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怎么说她,她都不肯定,尤其是吃药再三的劝,再三的哄,一碗药能反复去煎个两三次,才能叫这个小祖宗下了肚。 故而眼下魏鸾这样听话,齐娘心中反倒狐疑起来,就是不敢明着质疑她罢了,唯恐又惹了她不高兴,更加的不依不饶起来。 她端了几分的小心翼翼:“姑娘今儿倒是乖巧起来,我说了几句,竟也肯听。” 魏鸾一味的笑,知道她心里不放心什么,只是有些话是绝不会再开口了:“那是因为我想了想,齐娘你说的是有道理的,又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爹着想,既然是这样,我自然是会听的了。” 齐娘那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清乐院的一个二等丫头已经急匆匆的打远处小跑而来,齐娘瞧见了,自然把一切的后话都收起来,再不提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奇怪的来客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三章:奇怪的来客一路小跑而来的丫头叫明意,跟着魏鸾服侍也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从前魏鸾也动过心思,想把她提到一等丫头的位置上,毕竟这丫头平日勤快也机灵,况且魏鸾知道她上头有三个哥哥,底下还有两个妹妹,日子过的清苦,不然她爹娘当年也不会把她卖到魏家做丫头。 只是后来明意又自己不大争气,偏那几日手脚不干净,偷拿了魏鸾的金钗去当了换银子。 为这个事情,魏鸾便把那份心思也暂且淡了。 彼时尤珠还劝过那么几句,这样子手脚不干净,能偷一次,便就能有第二次,将来再三再四的,留在跟前还不够叫人恶心的。 只是魏鸾对待清乐院的丫头们一向多出些包容和耐心,再加上明意也确实是有难处,是以这个事情她便压下去,也不许尤珠她们再提,还另外又给了明意一笔钱,只是吩咐她今后再不许这样,倘或是家里遇上什么难处,实在过不去了,便是朝她开口,她也没有见死不救不帮的,但这样子偷了家里东西拿去换银子,再不许叫她发现,不然下回一定赶出去。 明意倒是个乖觉的丫头,从那以后,只更加尽心尽力的服侍魏鸾,深以为受了她的大恩,铭记于心,一日也不敢忘记。 这会子她急匆匆的来,等走近站住脚,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 魏鸾咦了一声,开口打趣她:“是我的清乐院走水了吗?火烧了你的眉毛,把你急成这个样子呢。” 明意一面摇头,一面紧着回她的话:“夫人叫人来递话,说是孙家大太太带着表姑娘已经进了府,听说姑娘病了身上不好,要到清乐院去看看姑娘。我想着姑娘不出去见客人,这会子却不在屋里养着,给人知道了也不好,况且姨太太和表姑娘这不是也有几年不走动了吗?所以才着急忙慌的来找姑娘,快些回去吧,只怕说话的工夫,人就要进门了。” 魏鸾一时连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明意口中的那位大太太,是她娘的大嫂,嫁的是她娘亲一母同胞的亲兄长,至于她说的表姑娘 “是大表姐,还是二表姐?” 她分明看见明意吞了口口水,紧接着就听到她说:“我特意问了,是大表姑娘跟着来的。” 魏鸾倒吸了口气,连齐娘也是呼吸一窒。 当年其实也不算特别久远,那是两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大哥早就过了议亲的年纪了,他自己其实动过心思,看上的就是大表姐 孙家家世平平,可是当年有了爹在,扶持着,如今怎么也算是富贵人家,况且家里的孩子们又争气,她两个表姐也都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可那时候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爹就是不愿意,甚至还把大哥骂了一通,说他丝毫没有上进的心,竟只一心想着儿女情长,心里半点没有魏家的家业。 魏鸾现在回过头去想,总觉得爹的训斥来的莫名。 人家说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也说的是,成家立业不成家,何来立业呢? 爹当初帮扶孙家,在娘过身后的这么多年仍旧有往来,且关系还一向都不错,那他就该知道,大表姐并没有什么是配不上大哥的,这样亲上加亲,难道不是美事一桩? 但是爹总之爹发了好大的脾气,就是不同意。 而最令魏鸾匪夷所思的,是这件事,传到了孙家人的耳朵里去,那时不明白,只知道爹后来还同章氏气了一场,也不大不小的闹了一场,现如今懂了,这事儿十有**就是章氏闹的外祖家里知道的。 于是那之后的两年,两家人便断了往来。 想来也是了,就是脾气再好的人家,知道这样的事,也绝无可能再来往了的。 人家的姑娘又不是多不堪,凭什么就要莫名被人嫌弃了呢? 然而时间一晃过去,两年匆匆,今岁爹的生辰,舅妈怎么会又带着大表姐登门了 魏鸾迈开脚步,朝清乐院方向疾步,还不忘问明意:“你有没有问一问,舅舅是一起来的吗?还是只有舅妈跟表姐。大姐姐是不是已经见” 她问了一半收住了声音,这真是糊涂了。 姐姐和章氏在一起,一定是见过了的。 魏鸾这头正想着,一抬眼,就看见了书玉。 丫头面色凝重,近前来蹲身下去礼了回:“二姑娘这会儿要回去吗?” 魏鸾说是:“姐姐叫你来干什么?” 书玉站起身来,见她还是走,便只好跟着她往前走动着:“我们姑娘说,那位太太这回来,实在是古怪,方才一见了面,亲亲热热的,像是这两年什么都没发生过,姑娘已经悄悄的打发人去问大少爷了,叫我来跟二姑娘说一声,见了亲家太太和表姑娘,多少留个心眼儿,别一股脑的只知道亲热,谁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魏鸾心里咯噔一声。 其实这些年,求到魏家来办事儿的人,实在不算少,毕竟昔年做皇商时,人脉还是有的,又有广阳王,又有黎晏的 可是按照姐姐这个意思说来,舅舅这带着舅妈和表姐来齐州,先前又一点消息也没走漏,今儿直接登门,或许也是有求于爹了? 魏鸾当下愁眉不展:“书玉,大哥要是打发人来回了姐姐,你记得来告诉我一声。” 书玉的一声应下来,也不多做停留,便又寻魏鸢去了。 齐娘叫了魏鸾一声:“姑娘是怕,舅老爷带上大表姑娘,是为了有求于人,表姑娘在大少爷跟前也许说得上话?” 魏鸾拧眉沉声:“我原本也没想这么多,但是书玉说的话姐姐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你想啊,进了门是为了给爹祝寿的,多年不见,也没亲到这个份上,我虽然并没有大好,也并不是一进了门就要先问我,如今只怕在母亲跟前没坐稳,就要到清乐院来看我,这是个什么礼数?” 怕只怕,这是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而此时的魏鸾所能想到的,便也只有一个黎晏了。 显而易见,如今她们姐妹倒是真正一心,她担心的,也正是她姐姐担心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分寸 第章分寸 魏家今日大喜,进了门没坐稳,和当家的主母话都没说上几句,急着要往清乐院跑,这的确不是什么正经礼数,这会儿齐娘想来,这也不是孙家该有的礼教。 章氏和大夫人虽然从前就是个十分尴尬的相处,但孙家人大多谦和,况且章氏也真没有和大夫人真正闹出过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是以在大夫人过身后的十几年,孙家和魏家走动,一向也没有给章氏过脸色看。 今日舅太太这样做,不是明着打章氏的脸吗? 齐娘攥着魏鸾的手不自觉的又收紧了三分:“姑娘” 她欲言又止,魏鸾却反握回去:“没事,说到底还是我舅母和表姐,能有什么的。” “我只是怕姑娘夹在中间又为难。”齐娘眉头紧锁,“这些日子任谁都不理解姑娘,姑娘的委屈我全看在眼里,现如今舅太太又带着她们大姑娘上门” 她一面说,一面又止不住的叹气:“要不为别的倒好说了,要真是有求于老爷来的,先找上姑娘,只怕也是惦记着姑娘年纪小,心软,且看吧,这事儿指不定多叫老爷为难的。回头姑娘难道不为难?一头是舅舅舅母,一头是自个儿家里头,姑娘才多大的人,要我说,平日里操的心也够多了。” 魏鸾噙着笑,手上力道愈发重了些,似乎是在安抚着齐娘:“我心里是有分寸的。舅舅舅母若单是为了看看大哥和我们姊妹才来的齐州,正好又赶上爹过生辰,当初那件事也已经过去两年,如今真正是放下了心结上门来的,那两家人还是亲家,自然亲厚,更不要说那是我外祖家,我原就会更觉得亲厚。可要真是有难以开口的事要托爹帮忙,却又不好说,先说到我跟前” 她也学了齐娘方才的模样顿了一下:“其实齐娘,她们要真有这样的心,找上我,那还不是为着黎晏吗?” 齐娘一愣,果然长舒了口气:“姑娘知道啊。” “自然是知道的,方才书玉一开口,我就想到了这一层,只怕姐姐也想到了,才会特意叫书玉来知会我一声,说起话来留个心眼子,别什么都一股脑的答应。”魏鸾深吸口气,翻了翻眼皮,望了眼天边,“两年不见了,原该亲亲热热的,我身边也就这么些亲人,见了面怕红了眼姐姐怕的是这个。先前姐姐还说呢,近来我太过依赖黎晏,什么事儿都指望着他,现如今舅母一进府,怕托到我这里来,我头脑一热应承下来,将来少不得跟黎晏开口。” 齐娘这才稍稍放宽了心,好在姑娘自个儿是晓得分寸的,心里头明镜似的。 齐王府那头齐王殿下对姑娘再好,她的任何事,都能当做自己的事,可这也不是说,姑娘一味的大包大揽,他还没点子脾气。 那么尊贵的出身,高高在上的亲王,合着成了到处收拾烂摊子的了? “姑娘想得明白这些就再好没有了。” 魏鸾便又念叨了两句叫她放心的话:“过会子见了舅母,亲亲热热的叙旧便罢了,倘或说起别的,我只管推说家中还有父兄,内宅也有母亲和姐姐,什么事情都轮不到我插手,我如今年纪又小,又不大懂事,她说什么我都只装作不明白,舅母也不至于同我生气,回头说不下去,她自个儿就不会再来找我了,我只是怕只是怕麻烦的是大哥那里。” 她神色一凛,真是希望今次全都是她们多想了而已,不然外祖家叫带着大表姐到齐州这件事,办的也太说不响嘴了,这成了什么样子,竟像是要卖女儿似的,要大表姐到大哥跟前去使个美人计不成? 齐娘侧目瞧着她脸色已然不大好,又看看清乐院并不远,叫了声姑娘:“不管怎么样,舅太太是好心的要看看姑娘身上好不好的,姑娘可不兴吊脸子的,也太难看了。” 魏鸾沉声恩了一回,到底收拾了情绪,把脸上难看神色也尽数收敛起来,再不多说一句话,只一路朝着清乐院的月洞门步过去,后话不提了。 见到郑氏和孙妙微,魏鸾竟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的大舅母郑氏是个十分雍容的女人,仪态万千,又慈眉善目,至于孙妙微大哥在上京见过诸多世家贵女,到了齐州城也见过不少名门之后,却没有对任何一个动心。 虽然人家总说嫁高娶低,可魏鸾一向都知道,在最初真正令大哥动了心的,还是大表姐的那张脸,和她通身的气度。 孙妙微站在那里不动也不必言声,就已经是一副最妙曼的画作,她或举手投足,或秀眉微蹙,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的心,娟秀而又美好,如明珠般光彩照人,却并不会似艳阳金灿夺目,那样的光芒正正好,不迫人,叫人通体舒畅。 而这么多年过去,十六岁的孙妙微,一如既往的有着惊为天人的身段和气度,竟丝毫未受到岁月的影响。 魏鸾往外抽了抽手,示意齐娘撒开手,她三两步近了前,蹲身朝着郑氏礼下去。 而郑氏竟稍稍欠了身,手往前一递,就扶起了魏鸾:“我听你母亲说,你身上不好,刚到齐州的时候,倒也听了几句,说是病的厉害,原想着就来看看的,但你舅舅又说,这两年多不走动,横竖你爹生辰快到了,还是趁着你爹生辰的时候登门才好些,就拖了这么几天。今儿见了你母亲,还是说没好全了,竟连这样的日子,也不跟在你母亲和姐姐身边待客,我实在不放心,过来瞧瞧你,快别那么多礼数了,坐着说会儿话吧。” 郑氏的话说得多,解释的就更多,魏鸾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倒也不扭捏,顺势就起了身,又冲着孙妙微端了个平礼,算是见过,果然听了郑氏的,往一旁坐了下去:“是还不大好,时常感到精神不济,昨儿后半天还头疼了一阵,今儿早起精神不错,就想着出去走走,今日府上大喜,一家子都高高兴兴地,我也好沾沾喜气,说不准就好了,如今更好了,舅舅舅母和大表姐来了,我自然更开心,保管好得更快。” 第一百一十五章:人命官司 第115章人命官司 “出去走走是好的。”郑氏眉眼俱笑,真是再和善没有的样子,“从前你表姐病的时候,若赶上天儿好,我也爱叫她出去透透气,反倒对病有好处。” 魏鸾略低了低头,这样的寒暄其实是生疏的,毕竟两年不见,各自过得如何,彼此也都不知道,说多了,就没什么好说的,坐在一起,也不过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况且她今天本就先存了疑心的,是以她舅母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她都在心里头再过上好几个过,怎么听都觉得不是那么的有滋味。 原本该是担忧的一番话,郑氏说来,却并不显得情真意切啊。 魏鸾低叹了声:“只是今天爹过生辰,高高兴兴的,我却又没法子帮着应酬什么。” 孙妙微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嘀咕了一阵子,翻了翻眼皮打量魏鸾:“是哪位大夫给你看的病?怎么身上如今还不大好呢?” “是齐王府的周谌周太医。”魏鸾抬了头,顺势望过去。 孙妙微的声音如黄鹂般清脆又悦耳的,但是这句话里头的试探有些浓郁了,原本是一家子骨肉,这样子试探来试探去,实在是让魏鸾心中不喜,更多出三分不耐烦,索性抛出齐王府来,她倒想要看一看,她的好舅母打算怎么接下去。 果然她眼角的余光斜过去,就瞧见了郑氏微变的脸色。 她咦了声:“舅母怎么了?” 郑氏唉声叹气了一阵:“本来你们府上这么高兴的日子,我也不该说丧气话”她把这口气长舒出来,叫了声鸾儿,“说实在的,我做长辈的,当着你一个孩子的面,也不怕丢脸了。你提起齐王府,我也正好与你说一说两年前的事,你爹做的也太绝了些,真是伤了情分,可回头想想,你外祖父和舅舅们也总说,当年孙家本就是仰仗着你爹,才有了如今的富贵,你爹说那些,也未必是瞧不上谁或是眼高于顶,只是人心世道如此,他在京城摸爬滚打那么久,惯会这一套,我们也没必要记恨一辈子。你娘不在了,这家里就剩下你们兄妹三个,难道一辈子不走动,把你们这些晚辈也撂开不管了吗?” 魏鸾鼻尖酸了酸,却很快恢复了清醒:“是外祖父和舅舅们大义明理。舅母说这个,叫我不知道怎么接话,那毕竟是我爹,他做得对或是不对,我做女儿的,没法子说三道四,只有听从顺服的份儿。” 郑氏念叨了一句好姑娘:“是这么个道理,你只管听就是了。鸾儿啊,其实今年才到齐州来,说到底,是有别的事,想求你爹帮帮忙说起来太没脸,但也真是没法子了。” 魏鸾低垂下脑袋,一时心里复杂得很。 郑氏姿态放得低,那真是个求人的样儿,可她的话却说的魏鸾心里十分不舒服。 合着早就知道体谅二字,却不肯上门,前头说的那样好听,还惦记着他们兄妹三个如今过得到底好不好,可要不是孙家今次遇上了事,仍旧不肯到齐州来走动。 魏鸾轻咳了声:“舅母突然这样说”她一抿唇,“我年纪小,外面的事都不大懂,舅舅和我爹还有大哥说过了吗?” 郑氏摇了摇头:“今天你爹高兴的日子,你大哥前头忙着支应客人,哪里能开口说这些烦心的事,总归要等过了今日寿宴才好说。我也是跟你把话说到这儿,才提起。刚才见你姐姐,为着你母亲在旁边儿,我也没好跟她开口说呢。” 这样说来,果然是先说与她知晓的了 魏鸾哦了声,懵懂的点头,再抬头,眼底写满了天真:“舅母烦心成这样子,我虽然未必能与舅母分忧,但还是能够听上一听的。” 郑氏止不住的叹气,连手边放着的茶都一口没吃:“说来都怪你表哥不争气”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眼眶就红了,后面的话,是再也开不了口的。 魏鸾瞧着这样子真不像是装出来的,便一时也揪心起来,可是不敢再问郑氏,只好转头去看孙妙微:“表姐?” 孙妙微低声叫母亲,像是在劝郑氏,跟着又把郑氏的话接过来:“那也就是上个月的事。你表哥到湖州去收新茶,可弄到如今,新茶没收上来,却惹上了人命官司。” 魏鸾瞳孔蓦然放大了:“人命官司?” 杀了人,哪里是轻易能够善了的! 杀人偿命,自古以来便是如此的。 只是魏鸾思来想去觉得事情古怪,她的那个表哥孙昶不是个至性嚣张的轻狂孟浪之辈,又是嫡长孙,从小外祖父和大舅舅教的就严苛的很,是以如今他能够独当一面,一个人带着人到湖州去收新茶,那真是个能够成事儿的,他怎么会在湖州杀了人,惹上人命官司? 魏鸾心口突突的跳:“这却又是怎么一回事?表哥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了人命官司呢?” 说起这个,郑氏的眼圈儿便更红,孙妙微也哽咽了声,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气:“家里派了人到湖州去,花了好些银子上下打点,如今才拖了这大半个月,现而今只知道,当日他在湖州收茶,同湖州陈家看上了同一批的春茶,外头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清楚,但听爹说,横竖是僵住了,一个劲儿的去压人家的价,一来二去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错手杀了陈家的嫡长子”她揉了揉太阳穴,“湖州陈家也是富甲一方,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们家的姑奶奶,嫁的就是湖州知府的堂弟,所以到现在银子花了,可人没能救回来,只能把案子一拖再拖。家里实在是没办法了,该想的门路都想了,这才想着,看看姨父能不能帮上忙” 帮忙? 这样杀了人的事,谁能帮得了忙! 魏鸾甚至在一瞬间后背发凉。 他们来,并不是想让爹帮忙,他们要的,是广阳王或是黎晏出面,仗势欺人,压的湖州知府不得不草草结案,放了孙昶回家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袒露 第116章袒露 魏鸾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爹又能帮上什么忙” 这话说出口,未免太伤情分,也太叫郑氏和孙妙微下不来台,但魏鸾真是咽不下这口气。闪舞 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跑到齐州来登门,这时候想起来大家还是一家子亲戚,该相互扶持了? 当年爹做的事情是绝了些,可重话并没有说,只是斥责大哥儿女情长,绝没有说过大表姐半个字的不是,况且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这是章氏有意透露到孙家去的,摆明了是要搅和的两家人不睦,但怒气上头的时候,谁也没有冷静的想过,这里头究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一僵持就是两年不走动。 魏鸾冷着脸,再不愿意抬头看她们,只怕眼中的寒芒会刺伤了郑氏和孙妙微。 她其实很不愿伤害亲近的人她与齐娘说的没错,这世上她的亲人并不多,孙家愿意走动,愿意关切他们兄妹,于她而言,是值得高兴的,她也格外看重外祖父家中的每一个人,至少她身上还留着一半孙家的血。 只是她们今次 魏鸾叹了口气:“人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年纪虽然小,却也明白这个道理。35xs大表哥到湖州去收茶,早就该想到,会和湖州的茶商起冲突,湖州陈家我当然知道,早几年没少从黎晏的口中听闻,他们家如今算是茶商中数一数二的,生意说是遍布半个大梁都不为过,咱们跑到人家的地头上去抢新茶,还一味的压人家的价,这是摆明了找麻烦的?” 郑氏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外头的事情,你知道的这样多吗?” 魏鸾摇头:“爹和大哥没瞒过我什么,女孩儿家的不能插手生意,但是爹总说,便是不插手,也不该一味的愚昧,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这话,孙妙微眼皮一跳,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她两眼。 魏鸾没打算针对她,见她瞧过来,便知道这话说的不好,只是再解释,反倒多余,更像是指桑骂槐了一样。 于是她抿起唇来,只当没瞧见也就算了。 郑氏却欣慰的点头:“你爹把你教导的很好,过去这两年,你外祖父和舅舅们也只是担心,怕你们姊妹过得不好你大哥是嫡长子,魏家的家业将来要交到他手上,再不济,也不会坏到哪里,可你们姊妹”她说着又长叹息,“眼下见你见识眼界皆不俗,” 她等了须臾,不见魏鸾接话,更是连半点要搭茬的意思都没有,便心下一沉,又说起孙昶的人命官司来:“你这话说的原也对,事情传回家里,你外祖父和舅舅也是说,既到了人家的地方,和软些,做起事情有商有量的,陈家今岁要新茶,总能匀出些分给咱们吧?咱们家又不是要大包大揽的,够这么几个月的生意也就成了。那陈家就是再不讲理的人,生意上有来有往,谁也不会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郑氏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以往人家高看孙家两眼,还愿意给个客气和尊重,大多也还是为着魏家的缘故,这两年两家人虽然不大走动,但外人并不知其中的缘故,是以对家里的生意影响是真不大。 所以陈家这回为什么非要跟孙昶别着,她是真没想明白。 眼下到了魏鸾面前,她又不好说得太多,就怕丫头心里有了隔阂,方才她就已经爱答不理了。 于是郑氏话音一顿,收住了后头的话:“但是你说事情已经出了,难道真叫我们眼睁睁看着你表哥去死吗?” 魏鸾终于抬起头,眯着眼看过去:“舅母,老话还有说,杀人偿命。”她咬了咬牙,“花了那么些银子也没把人保回家,就可见大表哥的这个杀人案是坐的实的,湖州知府要不是查有实证,怎么敢一面拿了银子一面扣着人不放?陈家的长子丧了命,可陈家和他还有姻亲关系呢,他好好地官儿不好好做?本来就该避嫌,既没有避嫌,那就更应该秉公办理。如今没有立时判了,也只是家里的银子使的恰到好处,他为着捞油水,没要大表哥的命罢了。” 孙妙微有些听不下去,啧的咂舌:“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连这笔银子原也是不该花的,横竖昶哥儿杀了人,已经是不中用了的,何必白费心思?” 郑氏横眉轻声斥她:“胡说什么!” 魏鸾倒不以为意,那毕竟是孙妙微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其实要换了是她,有朝一日,大哥出了同样的事,她八成也没法子保持着理智,说什么杀人偿命,现下说这些,一来站着说话不腰疼,二来也是实在生气外祖父和舅舅们的做法。 她是心疼也看重亲眷们,但亲眷们所作所为,也实在叫人寒心。 “我没那个意思,表哥也是我的兄长,原本都是一家子骨肉,我也没冷血到这个地步。”魏鸾横过去一眼,眸中真正不染一丝温度,须臾又转了视线,目光重又落在郑氏身上,“可是舅母,我说的在理不在理,您心里是有数的。” 郑氏点头说是:“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可可自己的孩子,总归还是要想想法子才好的啊。” “舅舅登门来托爹想法子”魏鸾终于沉下声去,“爹能想什么法子?不要说魏家如今已经不是皇商,便是当年最风光时,也没这么大的本事,能压的下一桩人命案子。湖州陈家是什么没名没姓的人家吗?真闹出事,多花些银子,打发了也就是了?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湖州知府。现如今最好的,也不过是孙家行贿而知府受了贿,他做到不偏不向的,不对表哥下黑手,这已经是最难得的了,难道还指望着他能帮着咱们家里,救表哥一命呢?” “可是鸾儿”郑氏犹犹豫豫,眼中的挣扎也一览无遗,临了了,还是把那样的话说出了口,“这齐州城中,不是还有齐王殿下吗?当年魏家做皇商,是广阳王殿下举荐的你爹,有这样的关系在,哪怕魏家如今不做皇商了,你爹你爹总比我们有门路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咄咄逼人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七章:咄咄逼人第117章咄咄逼人 魏鸾一时间便只觉得气血上涌。闪舞 原本她身子就没有养的十分好,周谌那些药,看似不怎么伤底子,但伤了精神是真的,这会子郑氏这番话一出口,魏鸾眼前一黑,坐在官帽椅上整个人晃了晃。 齐娘吓了一跳,忙扶稳了她:“姑娘怎么样?” 她摆摆手,勉强撑着坐稳了,等稍稍平复下来,才示意齐娘无妨:“舅母是说,要我爹出面到处去求了人,请湖州知府视王法若无物,把表哥的案子压下去,把人放回家去?舅母提起黎晏,我倒想再问一句,请黎晏出面,是要我爹去请,还是要我去请?” 有些话,不能听人说出口。 自己心里有再多的猜疑,也都只是猜疑而已,听不到那些话,就永远可以骗自己,那只是自己多心多想,也许舅舅和舅母并没有这样的心,更不是想要利用她。 她不是不能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孙昶又是孙家的嫡长孙,连外祖父都格外看重,生怕这个长孙出差错,真的就此命丧湖州。 可是,他们就能这样对魏家了?难道自己不是孙家的外孙女了? 她和黎晏之间,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现如今,他们还要黎晏为着她的缘故,再替他们担待下一桩人命案。闪舞 魏鸾再提不起好声好气的模样了:“黎晏的齐王府就坐落在齐州城,离魏宅也并不远,舅舅和舅母若实在没了法子,可以让我爹帮你们引荐,自己去求了黎晏便是了。” 她昂起下巴来:“方才舅母一开口时,我便说了,我年纪小不懂事,有些事情,我听归听,做不了主,也拿不了主意。事关人家陈家一条命,舅母说与我,我胆战心惊的,实在没有主意。这样的话,还是叫舅舅去与我爹和大哥说吧。” 郑氏一愣,脸色自然也不好看,魏鸾说话毫不留情,已经是明着拒绝了她的请求。 这个丫头聪明过人,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在这时候提起齐王,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引荐? 那位殿下要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替人收拾烂摊子的,他们也不必到魏家走这一遭了。 没有魏鸾的面子,齐王怎么会管昶哥儿的破事! 更何况,魏鸾这话说的太绝情,说什么年纪小拿不了主意,要找人只管自己去找,无非是不叫他们打着她的名号,到齐王殿下跟前去说三道四的,这是连后路一并绝了! 来齐州之前,郑氏听到最多的,是孙昶这一条命,大多还是要指望齐王。闪舞 说到底,魏家离开京城多年,和广阳王殿下还有没有往来,谁也不知道,昔年魏业又是用什么手段叫广阳王举荐了他,更没有人知晓,俗话说人走茶凉,可以一点也不假,他们虽然安慰自己,说魏业就算是不在京中了,当年那些人脉,也总归比他们孙家有法子,可实则眼下最能指望的上的,还是只有齐王而已 就是这样,偏偏魏鸾这样断了他们的念想。 郑氏眼眶彻底红了,其实落在魏鸾的眼中,连她一双眼,都是猩红而又狰狞狠厉的,只是郑氏不知是真的有求于人,还是修养好,总之她强忍了下去,连高声呵斥都没有一下。 “鸾儿,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孙妙微皱着眉头,实在听不下去,自然开口替她母亲辩解两句,“母亲也没说什么,更没叫你做什么,进了门也说了,今儿是姨父做寿,这话没法子开口说,叫他知道了觉得晦气,心里添堵。跟你讲,原也不是指望着你能做什么,你自己也会说是一家子骨肉,便当是说来解心中闷气,又如何了?要你这样咄咄逼人的质问母亲吗?你眼里还有长辈吗?” 不,孙妙微其实,是变了的。 在魏鸾的记忆里,这个表姐说话都从不会大声,她是个极美好的人,这天下所有的美妙,都不及她分毫,她何曾会这幅嘴脸对人呢? 这件事情,本就是孙家做的不对在前,郑氏今天在她面前开了口,到底是什么用意,大家不过心照不宣。 她说话是不好听,也的确盛气凌人了些,可那并不因为她们有求于魏家,有求于她魏鸾,只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觉得她们太糟蹋骨肉亲情这四个字而已。 可孙妙微又说了什么呢? 行龌龊之事,却不愿担这个龌龊之名,反而大义凛然的模样,这样冠冕堂皇的反过头来指责她? 郑氏听了她那些难听话,都不再说什么,分明气极,满眼猩红,可嘴上却一个指责的字都不说,或许是理亏,或许是开不了口,孙妙微又凭什么? “大表姐这样指责,倒像是我做了天大的错事一样,可真的是我错了吗?真的是我咄咄逼人吗?”她剧烈的咳嗽起来,齐娘皱着眉给她递茶。 魏鸾这会儿是真的叫一口气气的倒噎住,自然也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顺势接过了齐娘手中茶盏,吃了两口茶,硬是把那口气压下去:“大表姐说得轻巧呢,我今年十三岁,舅母又是知道我在病中特意来看看我的,且不说我能不能替你们分忧,便是我如今病着,难道是该听这样烦心事的人吗?我爹今日过生辰,是喜日子,怕晦气,难道我这病着的人,反倒不怕这个了?” 她一番话问的孙妙微面红耳赤,又分明瞧见了孙妙微嘴角抽动,显然还要反驳,魏鸾当下嗤了声:“说这些伤了骨肉间的情分,我也觉得没趣儿,舅母伤心的这样,遇上这样的事,见着我,想说上几句,我做晚辈的,就是不能分担,听一听也是应当的。可是大表姐要说这样的话,那我只好与大表姐理论理论,不然显得我盛气凌人不懂事,没教养一样的顶撞长辈!” 孙妙微简直目瞪口呆。 她说了什么吗?怎么就引出魏鸾这么一大车的话? 她略抬了抬手,指尖微微发颤,正好指向魏鸾的方向:“你你怎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矛盾 第118章矛盾 “我怎么这样不服管教吗?”魏鸾冷着眼就质问了回去,“大表姐是为了我好,你说什么我都该听你的,不该这样回嘴,方才你也并没有说我什么,却扯出我这样一车的话来,简直是不可理喻” 魏鸾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好似秋风扫落叶,是一阵阵的孤寂和荒凉。35xs 而孙妙微叫她这样的态度和语气,打的浑身一个哆嗦:“母亲” 她下意识去看郑氏,仿佛这样能令她心安下来。 郑氏也惊诧不已,只是两年未见而已,昔年娇滴滴的小姑娘,何时变成了这幅牙尖嘴利的模样? 她不由皱眉:“鸾儿,是妙微哪句话,惹了你不快吗?” 魏鸾原本想要冷笑的。 什么亲的热的,只有亲生的女儿,才是最亲近的,她算什么呢?她那孙家的人当亲眷,人家可未必把她当外甥女一样放在心上了,也不过是用得上了,就热络起来,显得再没那样亲厚,用不着的时候,随便撂开在一旁,谁又理会过她的死活? “大表姐没有哪句话说的不对,只是舅母,我说的也很明白了,您跟我说的这件事,我无能为力”魏鸾再没了那股子热切的心,渐次冷却下来,便只剩下的理智和清醒,而理智,往往又最伤人,“我也不妨和舅母直言,这件事,舅舅便是告诉了我爹,我爹十有**” “鸾儿,昶哥儿可是你” “是,那是我亲表哥。”魏鸾打断了郑氏的话,实在是不想再听下去,“可是舅母,人走茶凉的道理您难道不明白吗?爹如今离开京城多少年了,就算当年有些人脉交情,有广阳王的帮扶,现在呢?多年不往来走动,交情也早就淡了。广阳王府门第高,那位殿下何等的尊贵,是什么人都能求到他跟前去的吗?至于黎晏” 她深吸口气,略合了合眼,把眼底的不屑和失望尽数掩藏起来:“我不会开这个口的。他对我好,我从来就没有否认过,可人不能恃宠而骄,一味的把什么麻烦都推到齐王府,那我也太不知好歹了,爹和大哥从来不是这样教导我,我想舅舅和舅母在家中时,也不会是这样教导表哥和表姐的吧?” 她一面说着,才又翻了眼皮去看郑氏,在她惊讶的表情中,看到了否定二字,于是嗤的一声:“既然不是,那又怎么会以为,我学的这样轻狂呢?所以舅母也绝了这个念头才好,不要说我不会开口,我甚至希望,您和舅舅,永远不要登齐王府的门!” 是啊,他们登门,不也还是仗着魏鸾的面子吗? 郑氏还想说什么,可是那一瞬间,却又觉得, 魏鸾的态度是这样,来日魏业知道了,态度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当年不同意魏子期和妙微的婚事,十有**就是看不上孙家的门第。 如今的魏业,早不是当年那个一文不值的魏业了。 他能看在妹妹的份儿上帮孙家一把,拉扯着孙家富贵,却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善心,连昶哥儿的人命官司都大包大揽。 郑氏低垂下眼皮,做生意半辈子的人,趋利避害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郑氏到底带着孙妙微离开了清乐院,几乎是灰溜溜走远的,可其实在魏鸾看来,那背影是萧条孤寂,令人难过又绝望的。 她望着郑氏远去的背影,久久驻足在廊下,终于长叹一声,眼眶通红,微微湿润了起来。 齐娘怕她伤心郁结,更要对身子不好,连声劝她:“姑娘该说的也都说了,就不要再为了舅太太和大表姑娘的话伤心难过了,原本身子就没有大好,再郁结不解,岂不更作践自个儿身子吗?” 魏鸾一个劲的摇头:“我并不是为了舅母和大表姐那些话难过”她回望齐娘,“这样冷漠,我也不想的。” 齐娘呼吸一窒:“姑娘?” “我说了,原本亲亲热热的一家人,齐娘,难道你觉得,我就真的忍心看着大表哥送死吗?舅母虽然没说,可这回家里一定花了不少银子的,不然湖州知府能这样不偏不倚的,还留着表哥的性命到今日?”魏鸾揉了揉鼻尖,想把那股子泛起来的酸涩强压下去,“可你瞧,没出事的时候,他们没有顾过我和姐姐,明知道上房院对我们兄妹一向不好,更知道当年这消息上房院特意叫人传回孙家,本就是有意挑拨离间,可他们一概不管,两年不来往,倒像是世仇一样。” 她这样说,齐娘便懂了。 便是泥人儿,也还有三分的气性呢。 魏鸾心里也纠结矛盾,一面不忍心见亲眷受苦,其实这事儿真不是没法子解决的,有齐王殿下在,那真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他要保下孙昶的这条命,谁还能说个不字吗?至多在这桩案子上费费心思,动动手脚,不定成蓄意谋杀,只说错手之故,绝不至于要了孙昶性命,即便是要下了大狱,来日自然仍有齐王殿下救他脱身。 但是孙家这两年来的冷漠,也彻底寒了魏鸾的心啊 齐娘不落忍,拍着魏鸾的后背替她顺着气:“姑娘不要想了,横竖也已经和舅太太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其实姑娘的心,舅老爷和舅太太未必不知道,姑娘气什么、恼什么,他们做长辈的,心里头也都有数。你没瞧着方才大表姑娘说那几句话,舅太太也没全然向着她吗?这是怕更伤了姑娘的心呢。” “或许吧,但也许,是怕惹恼了我,表哥就更没人管了吧。”魏鸾止不住的叹息,眼角的泪珠挂着,她一扬手,径直抹去了,“你瞧着吧,这事儿一定没完。听舅母的意思,这是真走投无路了,才到齐州来,现如今我这里说不通,等舅舅告诉爹你觉得我爹能管这事儿?” 齐娘眼神略变了变:“这样的事情对魏家百害无一利,没人攀咬倒罢了,真叫人拿住了,什么难听话都说咱们,这不就是草菅人命吗?老爷一向精明,大抵是不会管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感慨万千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九章:感慨万千第119章感慨万千 而事实上,魏鸾和齐娘的猜测并不错。 孙承礼找上魏业说起此番入齐州真正用意那天,是魏业过了生辰后的第三天。 原本他心里着急,是打算第二日就再次登门的,而且头一天魏业的寿宴上,对他这位妻兄也算是客气,大约也为了当年那件事情,心有歉意,总之对于他的不请自来,丝毫没有表现出不高兴,反倒十分的欢喜,如此一来,他便觉得魏业大概还是念着亲戚间的情分的,自然而然就想着,孙昶的案子,也好开口,倒不如趁热打铁。 然则到了夜间时分,郑氏死命的劝了半天,最后实在没法子,孙承礼死活是听不进去,便只好把魏鸾在清乐院时的那番话与他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孙承礼生气是必然的,可郑氏又劝,无非是孩子如今年纪小,两年的时间心结解不开,如今说些气话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她那些话魏鸾的那些话,若是换个立场想一想,说的也是没错的,这会子生气没有用,难不成还跑到魏家去,把魏鸾再骂一顿吗? 魏业明面上客客气气,像是一家子,实际上心里指不定怎么想。 郑氏外头的事没经历过几件,但她是明事理又算是大气的一个女人,便晓得该如何劝孙承礼,如今孙承礼为了儿子的事着急,她其实也急,但不能两个人一块儿急起来,回头没了分寸,事情办不成,反倒得罪了人。 这趟来齐州,原也没指望着就能跟魏家和解了,当年的事情是心结,甭管解释不解释,都过不去,但眼下是谁也不提,魏业自己理亏在前的,更不会跟他们提起来,再者说了,人家现在是大富大贵,也用不着低三下四的来赔礼,说当年是如何如何。 至于说别的事 横竖郑氏是劝住了孙承礼,又交代了好一通,说是再登门寻魏业,必得把魏子期叫在身边儿,要不然真说不通,僵持不下,难办的还是他们,好歹有魏子期在,说不得还有回旋的余地。 是以这一日孙承礼进府,寒暄客气了好一阵子,其实也犹豫着怎么开口把魏子期叫到一块儿,好在是魏业办事一向体面,打发了人去叫魏子期,只说是他舅舅进府,他合该在旁边陪着。 孙承礼听了这话自然是欢喜的,一时吃着茶,又一面等着魏子期到正堂这头来。 魏子期进门的时候,孙承礼还正和魏业说些客套话,无非是家里这两年生意如何的,但他站在门外听了会儿,两个人心照不宣似的,谁也不去提及不该提及的那些话。 他面色略沉了沉,稍整理了下情绪,才终于提步进门。 见了人自然是要做礼的,等直起身,叫了声舅舅:“前儿舅舅登门,也没好好说上几句话,原本昨日该去拜访请安,但我爹的寿宴刚过,琐事还多,倒又叫舅舅先登门,是我失礼了。” 孙承礼了一声,冲着他摆手:“都是一家子骨肉,说这些做什么?没得叫人听来生分的很。” 他说着把手上的茶盏重又搁置到了一旁去:“我昨儿还跟你舅母说起来,你如今真是出息了,这府中里里外外的,你能帮衬多少,办什么事都稳稳当当的,说起来叫人羡慕。” 魏业不知他另有别的话等着,便跟着客气了句:“羡慕什么?倒是了,说起来,这回怎么没带昶哥儿到齐州来?他可一点不比子期差,你羡慕什么呢?” 这话说完他在笑,可孙承礼的面色却沉下去,眼中闪过的是悲痛。 魏子期一眼就瞧见了,眼皮突突的跳,隐隐感到不安。 果然孙承礼深吸口气,又长叹一声:“庆泽,你这些年久居齐州,当初在京城的那些关系,还有走动往来吗?” 魏业不是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问这话,势必就是有事要求人了。 他这才眯了眼,心道这一家子果真是这样的,他原就没指望是什么放开了心结到的齐州城,却不想孙承礼一开口,连京城都要惊动了。 他定睛瞧着,五指并拢于案,轻叩了三两下:“倒不是说全然没了往来,做生意的,你也知道,有些场面上的关系断不得,但终归还是人走茶凉吧,到底不必昔年在京中时了。”魏业说了一通,只装作不知,扬声又问他,“好好地问起这个,是家里生意上有什么难处?还是说如今生意不错,想往京城试试了?” 孙承礼说不上来的难受。 魏业这看似寒暄的两句话,问的他哑口无言,他分明听出了三分嘲弄意味,却只能忍了。 郑氏说得对,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谁也不是傻子,只怕他今日一开口,魏业就知道他是有时相求,且这桩事大抵难办,不然不会要请了魏业出面,托付京中关系来打点。 于是他抿唇:“难处没遇上,如今也没想着往京城再开铺子,爹一直说,摊子铺的大了,回头拢不住,要出事的。” 魏业哦了一嗓子:“那怎么提起京城?反倒吓了我一跳。” “这事儿说起来”孙承礼抬手压了压太阳穴处,一时间后话没有,反倒先唉声叹息起来。 魏业朝着魏子期丢了个眼神过去,魏子期立时会意,张口叫舅舅:“舅舅这样子,显然还是遇上难处了,方才还说咱们是一家子,太客气显得生分,要真是有了难处,不妨直说,便是帮不上忙,好歹咱们在一处,也能商量个主意,看看能不能把难关给过去。或是要用银子,或是要打点关系的,如今您这样,弄得爹也怪不自在。” 孙承礼放下手去看他,心下生出无限感慨了。 曾几何时,昶哥儿也是这样的。 有担待,有才学,真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嫡长孙气度。 孙家或许不算什么高门,可养出一个昶哥儿,也是一家子骄傲的事,现如今看着魏子期侃侃而谈的样子,再想想昶哥儿锒铛入狱 孙承礼合了合眼,定了回心神:“是昶哥儿出了事。” 第一百二十章:坏了事 第10章坏了事 孙昶在湖州到底出了什么事,孙承礼是一清二楚的。35xs 当初出了事之后,他亲自去了湖州一趟,并不是郑氏口中所说,派了个人去打听消息那样简单的。 那是他的嫡长子,乍然惹上人命官司被收监,说不得还动过了刑,他怎么可能不着急?孙家又怎么会随随便便打发个奴才去打听。 至于郑氏为什么没和魏鸾说实话,外人不得而知,连魏鸾自己,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未曾深想这件事。 现如今到了魏业面前,孙承礼是没法子再藏着掖着,不然回头叫魏业自己知道了,这事儿更难办。 那头魏业听说是孙昶出了事,也是眉头一拧:“昶哥儿怎么了?” 对于这个没血缘的侄儿,魏业其实是很满意的。 孩子们长大了,能独当一面,支撑家业,这才是最要紧的。 孙昶或许做的不如魏子期好,可却比魏子衍不知好出多少,魏业从前便十分待见他,偶尔孙家人到齐州走动,或是他外出路过登门拜访,见着孙昶,也会教导上几句,是打心眼里觉得这孩子将来能成事。 “先前新茶下来,爹想着去年茶生意算不错,就叫昶哥儿带着人去湖州,想再收些新茶回来。闪舞”孙承礼长吁短叹的,说起话来语气中全是无奈和后悔,“爹这两年越发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前,家里的生意离不开人,不然也不至于叫他一个孩子家自己跑到湖州去。” 他说这话,魏业显然不爱听,眉目往下一拉:“家里的生意早晚不还得交给孩子?你如何就说出这样的话呢?”他抬手一指,指尖正对着魏子期坐着的方向,“子期早两年也就自己在外头东奔西跑了,说这话倒像是昶哥儿如何不成器,难道早些年就没叫他自己独当一面过了?” 魏业的语气不大好,许是前两日见面时的客气,实在蒙蔽了孙承礼的眼,至此他才猛然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果然郑氏全的那些话是对的 那样的客气,只是魏业碍于情面二字端出来的客气,或许当年旧事,只是他们以为魏业会心存愧疚,实际上于魏业而言那真的也只是一段往事,是魏子期一时糊涂,鬼迷心窍的一段往事而已,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 他未必不知道孙家这两年来为何不走动了,却从没有登门赔礼, 孙承礼略眯了眯眼:“话是这样说,可真出了事,怎么不后悔呢?” 魏业心下多出些不耐来,也是在外头跑了那么些年见过世面的人了,如今既有求于人,一开口还是支支吾吾的,怎么叫人耐的住性子? “大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前头说了这么些,子期也说了,咱们还是一家子的骨肉,且不说我能不能帮上忙,但要说听你诉诉苦,你都说的遮遮掩掩,那可太生分了。”魏业把视线从孙承礼的身上收回来,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说,两年不走动,其实真的是生分了的,要不为着这回昶哥儿出事儿,大哥也未必带着大嫂和孩子登我们魏家的门?” 孙承礼心下咯噔一声,心说如今的魏业果然更不好说话。 其实连魏子期也呼吸顿了顿的。 这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谁也不开口倒也罢了,帮不帮忙是一回事,可捅破了这些这弄的大家都下不来台,爹是气极了,还是想以此逼退舅舅呢? 好在是孙承礼为了儿子的性命,便是低三下四也不是做不到的,何更不要说魏业只是拿话激他几句了。 他那里仍旧面不改色:“这话说的也太叫人寒心,难道如今亲戚们之间,就只剩下这些了?”但他到底也心虚,说归这样说,显得义正词严,却并不敢正视魏业。 等话音落了地,孙承礼自个儿掩唇咳了声,引得魏业父子俩纷纷朝他望过去:“昶哥儿到了湖州后,和湖州陈家僵持不下,后来两家压价去收茶,但陈家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大约去岁实在是在茶叶生意上得了天大的好处,今年竟连个把月的量都不肯松口” 他说来又顿声叹息,终于侧目朝着魏业看过去:“你是知道的,家里的胃口没那么大,并不是要把湖州下的新茶全都收走,爹也说了,只要够三两个月的生意,哪怕是不够,便是一个来月,按去年的收益来看,也是一笔大进项了。” 魏业沉声,却点了点头。 孙家老太爷是个谨慎的人,从前虽然算不上十分清贫,但底下养着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日子总归是过的紧巴巴的,以至于后来虽然有魏业的帮衬,家里做起生意来,但这位老太爷目光不长远,也没那么大的野心,能赚一点银子便是一点,横竖家里如今过的富庶,比上不足,比下却已然绰绰有余,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是以孙承礼说这个话,他是绝对不会心存疑虑的。 只是 魏业面色微沉:“当时僵持不下,陈家不肯松口,连个把月的茶量都不肯匀出来,昶哥儿处置不了,也没有写信回家吗?” “这”孙承礼犹豫了须臾,“人家说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该明白这个道理,书信一来一去,只怕更要把什么事情都耽搁了,况且况且你方才不是也说,叫孩子独当一面?” 独当一面也不是这么回事! 魏业冷冰冰的乜过去一眼。 孙承礼现下拿了他的话来堵他的嘴,可事实上真要说嘴,这事儿是孙昶自己先办坏了的。 按孙承礼所说,陈家大约和孙家也是打过交道的,不是说了去岁在茶叶生意上得了好处了?那去岁的茶叶,多半也是在湖州收上来的。 家中长辈们既然和陈家有往来,一时同人家家里僵持住,自己没那么大的面子,不请了长辈出面,还要自己强撑着,这是坏事,不是独当一面有才干! 魏业嗤鼻不屑:“那现在是什么意思?茶叶没收上来,咽不下这口气,打量着来托我帮个忙,打点关系,给陈家个难看?” 第一百二十一章:始末缘由 第121章始末缘由 他显然把事情想的太过于简单,魏子期一眼瞧见了孙承礼脸上闪过的尴尬和无奈,便扬声去问他:“舅舅?生意往来上的事情,原也不是这么办的……” “并不是生意场上。说实在的,要是真的抢不过人家陈家,那是我们自己个儿没本事,要为这个特意来托你爹打点关系,往后孙家也甭出来见人了。”孙承礼抹了抹鬓边冷汗,多少也生出些不高兴的情绪来,“昶哥儿同陈家僵持不下,原本就添了堵,后来大约摸过了有十来天,陈家那个长子陈昱卿当街强抢民女来的,偏赶上那天昶哥儿又喝了两口酒……” 魏业当下便觉得不好:“只是喝了两口酒吗?大哥,现如今没有外人在,咱们一家人有什么说什么,你是来商量事儿的,可别有半个字瞒了我或是骗了我的。” 孙承礼脸上登时不大好看起来。 孙昶什么都好,可唯独酒这一样…… 平日里家里管得严,一向不怎么叫他碰着酒,便是家中宴客时,也很少叫他沾,为的便是孙昶这个人沾了酒就收不住,大多时候喝个醉醺醺的,容易误事。 魏业当然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是终归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不好开口多说什么。 眼下孙承礼一说那日遇上陈昱卿的时候,孙昶是吃了酒的,魏业脑子便立时嗡的一声:“大哥,昶哥儿对人家做了什么?” 虽然知道孩子是体面的孩子,平日养的好,说话办事也都有分寸,可人但凡是吃了酒,尤其是吃醉了酒,又有旧怨,还能干出什么理智的事情来呢? 果然孙承礼接下来的话,叫魏业和魏子期父子二人皆是大吃一惊。 孙承礼深吸了口气,仿佛也知道这话难以启齿,可他却并未曾犹豫,早下定了决心的,只是须臾间,便开了口:“昶哥儿错手,把人打死了。” 他说完了翻了眼皮去看魏业脸色,果然十分的难看,于是心下一沉,可没办法,该说的还是要说:“如今家里使了不少银子,爹连明年修祠堂的钱也挪出来了,打点了湖州知府,才暂且保住了昶哥儿这条命……” 说起儿子身上的人命案,孙承礼也不免有些哽咽:“真是没办法了,只好到齐州来求你。妹夫,不是说家里人都薄情寡义的,实在是……前两年为什么不往来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横竖你有你的考虑,只是爹当初也咽不下这口气,觉着好好的一家人,怎么突然就这么着了呢?这两年也不叫我们靠着你,更不指着魏家的名头,但昶哥儿这件事” 他拖长了尾音,索性一股脑的把什么都说了:“昶哥儿的案子,我们谁也没办法,唯有你,还能托付托付昔年旧友。京城那地方,鱼龙混杂不假,可富贵云集也是真。昔年你在京中立足,又得广阳王殿下举荐,做了皇商,如今便是往来淡了些,可旧情总还是有的,怎么也比我们有门路。孙家的底子什么样,外人或许不清楚,你却都知道,真是走投无路了……” 孙承礼这一番话说的和软,姿态真是再低没有了,自谦的人魏业见得多了,可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的,孙承礼真是头一个。 他说不上来心下什么感受,唯独是听见他那句得了广阳王举荐时,眸色一暗,显然不悦,只是那样的情绪又稍纵即逝,眨眼的工夫便瞧不见了。 魏子期坐在官帽椅上,手扣在扶手上,见他亲舅舅这样的言辞和姿态,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可他也知道,人命案,那不是什么人出面都轻易能压得下来的。 陈家和湖州知府有姻亲关系,能坐到知府这个位置上,那一则有本事,二则也是京中有人帮衬着,不然怎么坐的稳当? 如今摊上这样的案子,帮也不是,不帮更不是…… 魏子期抿起唇来,沉思须臾,侧目去看魏业,发现他爹果真是面无表情的,却也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爹……” 魏业听见他叫了一嗓子,一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这才重又望向孙承礼,只是那目光和神色,委实算不得和善:“家里惹上了人命官司,走投无路,想起我来,照理说,我也不能挑什么理,大哥这趟来,想来也有老泰山的意思,挑了理,那就是挑老家儿的不是。当年幼清最是个孝顺的人,她去了这么多年,我对老泰山不敬,她在天有灵,都不会原谅我。只是大哥,若换做你是我,这事儿,你帮吗?” 孙承礼打了个激灵。 知道魏业不好应付,却没想过,他径直就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推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孙承礼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倘或易地而处,他是绝对不会松口说帮忙的,什么亲的热的,到什么时候,都只有明哲保身才最紧要,连自己都护不住了,还能顾得上别的人吗? 但是这话不能说,说了就是亲手把昶哥儿往绝路上送,那不是明着给魏业送话柄,回头魏业要推拒,他连说都没法说。 “这话……易地而处,说来容易做来难,现如今是昶哥儿出了这样的事,妹夫你要叫我易地而处的想,我办不到,怕古来圣人也办不到。”孙承礼喉咙滚了两滚,“人心都是偏的,自己的孩子自己最心疼,何况这案子,真要说起来,原也是陈昱卿先强抢民女的……” 他要这样把事儿往人家孩子身上推,这无可厚非,只是…… 魏业定了定心神,其实说得再多,东拉西扯,孙承礼都总有话能推回来,眼下为了昶哥儿,叫他干什么,他怕是都心甘情愿。 “大哥,陈家在湖州也是有头有脸的,陈昱卿又是家里的嫡长子,他为什么会去强抢民女?” “这……”孙承礼没料到他话锋一转突然问起这个,一时间也愣住了,“这还真不知道。” 魏业当下便有些想发作。 这算什么?自己孩子做下的案子杀了人,可事情的始末缘由,他当爹的都没弄个清楚明白,然后就跑到齐州城,登门要他出面救人了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真实来意 第122章真实来意 魏业从前见多了肮脏的事,京城那样的地方,孙承礼有句话说的是对的鱼龙混杂。 既然是鱼龙混杂,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心思也都有。 见不得光的,又被人揪出来的…… “这件事情,说起来就古怪的厉害,大哥既然亲自去了湖州一趟,怎么着也该弄弄清楚才对,怎么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回家了?”魏业愁眉不展,其实这会子愤怒已经褪去不少。 他心里或许是无意插手孙家这次的案子,但要说莫名其妙的叫人家栽赃陷害了,他也做不到坐视不理。 孙氏……那是他的发妻,两个人携手患难走过来的,那样的情分,是什么人都没法子比的。 更何况这十几年间,孙家没给他添过麻烦,便是从前遇上过什么难办棘手的事情,也没跟他开过口,这是老爷子的态度,是对他的态度,而这样的态度,叫魏业感到安心,至少不必怕孙家事事都赖上他,而他为了名声,只能处处周全照顾。 孙昶的案子,算是孙家头一次向他开口了。 魏业略合了合眼:“大哥回家告诉老泰山,泰山大人就没疑心过吗?” “这……”孙承礼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今天如果不是魏业提起,他到现在为止,都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怀疑。 富家子弟多纨绔,他们见多了,陈昱卿的名声一向不是多好,虽然从前没听说过强抢民女这样的事,但他家中娇妻美妾不少,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和魏子期也差不了几岁,光是妻妾就娶了五房,实在叫人说不响嘴。 是以当初说他强抢民女惹怒了孙昶,孙昶又是醉酒错手打死了他,一家子根本就没疑心过。 这会子孙承礼渐次回过味儿来:“妹夫是怀疑,陈家设了圈套?” 魏业反手摸了摸下巴,缄默起来。 他沉思了好半天:“这件事谁说都不顶用,谁怀疑也都不顶用,最好的法子,是叫家里赶紧再支应人到湖州去,好歹打听清楚了。陈昱卿既是当街强抢民女,这姑娘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就总要有个说法吧?那天发生的事情,由头到尾又究竟如何,她总归是要看了个一清二楚的吧?” 魏业抬眼打量过去:“大哥见过那姑娘吗?” 孙承礼点了点头说自然见过:“只是话并没有问的这样细,她也不愿意多提那晚的事,就说了这些话,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这可真是糊涂至极,事关亲生儿子一条命,竟也处置的这样草率! 魏业恨铁不成钢。 孙家……孙家没什么野心,且是也是好事,毕竟家中子侄的才干和头脑,也实在撑不起那份儿野心,没得到头来反倒压垮了自己。 “我听大哥的意思,银子是没少用,多少数我也不再问了,这样吧,昶哥儿的事情,大哥还要用多少银子来打点湖州的一切,只管跟我开口,我做姑父的,没有连这点银子也不给的道理。”魏业缓缓站起了身来,往外挪动了两步,一直到了门框旁边儿,朝着外头叫王川,等人出现在门外时,他才冷着脸交代,“过会儿你先去支出来五万银子,舅老爷立时便要用,之后再有要用的,不必来回我,只要是舅老爷开了口的,悉数支给他就是了。” 王川愣在那里,看看他,又看看孙承礼,一时间竟不知究竟该不该应这个话。 可孙承礼心里明白。 真要吩咐王川这样的话,又何必亲自起身到门口去叫他? 于是他叫住魏业:“这样的话说来是打我的脸,真不是我要和你见外,可你这一开口支给我五万两……妹夫,家里什么样的家底,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昶哥儿一件案子,弄得家里每个人都心力交瘁,也实在是几乎掏空了底子,别说是五万两银子,就是一万两,如今也拿不出手来还你,我怎么……” “大哥说这样的话,才是打我的脸了。”魏业回过神来,方才的阴鸷全数不见了,脸上换了一派的和善,好似先前的不悦和不耐全都不曾出现过,“我说了,昶哥儿也是我的侄子,要是银子能救得了孩子,不要说是五万两,便是五十万两,魏家也出得起!” 他这话说的底气十足,而孙承礼却只觉更加汗颜。 合着魏业这是打算出了钱不出力,还能顺理成章的堵上自己的嘴了? 既然魏业能做到这一步,那他真是只能豁出这张脸了…… 孙承礼把心一横:“我实话说了吧,这回到齐州来,不为了借银子,只为了借人脉。这样的案子,旁的人还不好使,妹夫心里比我更明白事,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所以我们原想着,妹夫能不能修书一封往京城广阳王府,在齐州,又还有齐王府在”他抬眼看,见魏业面不改色的,可也是面无表情的,那样装出来的和善,消失无踪,于是他心下一惊,却硬着头皮只能继续说,“鸾儿从小和齐王就交情匪浅,只要她开口,齐王殿下大抵没有不应的事儿,这件事情,不论是齐王殿下也好,广阳王殿下也罢,谁出面,都能保住昶哥儿一条命。湖州知府又收了家里的银子,绝不会咬死了不松口,到时候牢狱之灾,自然咱们也是不怕的……” “是,牢狱之灾,有什么可怕的呢?打死了人,都能保得了命,有了两位殿下出面说项,压的湖州知府不得不断糊涂案,来日下了大牢,不也就是二位殿下一句话的事,就能把昶哥儿放回家去了?”魏业冷笑出声来,“大哥打的可真是好主意!” 他咬重了话音,连敷衍都不再有。 魏子期更是觉得惊诧不已。 这是他们的亲舅舅,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爹修书广阳王府这一宗便先不提,毕竟昔年爹被广阳王举荐,他们只以为爹深得广阳王殿下青睐,倒也没什么。 可是鸾儿呢?鸾儿和黎晏之间这又算是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担忧之事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三章:担忧之事第123章担忧之事 这真是令人感到恶心! 魏子期从很早之前,就打从心眼儿里排斥魏鸾和黎晏过多往来,先前也同魏鸾说过这样的话,哪怕是在黎晏的面前,他也没有完全的收敛起这样的情绪。 有很多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赞成也就是不赞成。 那是他的亲妹妹,他看着她长大,看着她一天天变得优秀起来,有骄傲,有得意,更多的,还是担心。 外人如何知道呢? 在章氏这样子的继母的眼皮子底下,他有多紧张两个妹妹,生怕她们出了丁点儿差错,等到将来百年之后,没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亲娘。 他原本以为,外祖父一家,该和他是一样的心思的。 可今日舅舅却当着爹和他的面,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魏子期觉得一阵恶心,只觉得想吐,又生生忍住,但眼底的厌恶却丝毫不掩饰:“舅舅的意思,是要牺牲了鸾儿?” 牺牲这样的字眼用的未免太厉害了些,戳的孙承礼面红耳赤,更叫魏业平添怒意。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急于辩驳,却愈发忽略了魏业的脸色,“鸾儿也是我的外甥女,子期,你怎么能够用这样激烈的字眼呢?什么叫牺牲?我是要拿鸾儿怎么样了吗?她从小和齐王殿下亲近,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我入齐州城以来,听城中百姓说起,前些日子,元乐郡主还从京城到过齐州说起这位郡主,还有人比你们魏府的人更熟悉吗?在齐王殿下的心里,鸾儿和这位高贵的郡主娘娘比,又如何?” 他反问了一大车的话,只是为了反驳魏子期,于是视线便一直都落在他的身上:“只怕在殿下心里,那位郡主,是比不上鸾儿一根头发的。” “够了!”魏业终于低呵出声来,“大哥,敏言慎行,你全都忘了吗?你不是要牺牲鸾儿,是要毁了鸾儿。这里是齐州,这里是远在京城看不到的地方,可这就是你能够信口开河的理由了?你的这番话,传了出去,传到了京中,广阳王、陛下还有太后,谁也不会轻饶了鸾儿,不会轻饶了魏家,更不会放过你祸从口出,你要拉我们一家子下水?” 孙承礼后背一阵寒凉,恍然惊觉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这是天大的错,激怒了魏业,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魏业把鸾儿当掌上明珠,宝贝上了天的,他的那番话……是了,他的这些话,几乎可以毁了魏鸾。 孙承礼喉咙一哽:“我也是心疼孩子的,可是子期说我要牺牲鸾儿,我一时情急,才会口不择言。” “你不是口不择言。”魏业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我叫你一声大哥,是敬着你是幼清一母同胞的亲兄,不与你说难听话,也是看在幼清的份儿上。你的这些话,幼清在天有灵倘或知晓,我怕你入夜难成眠。” 他一面说,一面侧身把门口让开来,比了个请的手势:“大哥开口的事,我力不从心,所能做,也只是供你支取些银两,大哥有骨气不肯要,那是大哥的事,过后我会让王川把五万两的银票送到客栈去,至于别的还要多少,大哥自己斟酌。” 下了逐客令,就是再没脸没皮的人,也不能死赖着不走,何况孙承礼还本不是这样厚颜无耻之辈。 他觉得手脚发麻,最后的一丝希望……不,他还有别的希望。 孙承礼从官帽椅上缓缓站起身,深看了魏子期一眼。 其实万万没想到的是,郑氏说要把魏子期叫在跟前,倘或魏业不情愿,或是僵持不下,好歹魏子期能从中调停,然则到头来,真正坏了整件事的,竟也是魏子期。 他觉得喉咙发紧,那种难受,说不上来的,堵在心口一口气,久久过去,他终于收回目光,转而望向魏业:“我是不是有心要毁了鸾儿,等你冷静下来,细想便知。出事的是昶哥儿,你没办法设身处地为我着想,我不怪你,你心疼鸾儿,气我说的那些话,我也无话可说,是应当的。今天我就先告辞了,银票……银票就不必了,这件事情,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你口口声声跟我提起幼清,昶哥儿也是幼清的外甥,是幼清曾经最喜欢的孩子,你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就对得住幼清在天之灵了吗?” 魏业是一直等到孙承礼彻底走远,远到他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才扬手打碎了身侧高足架上的那只双耳瓶的。 魏子期看在眼里,也不好劝什么,只是打发了人进来赶紧收拾干净:“爹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也不值当。” “不值当?”他冷笑着,“听听你的好舅舅说的是什么样的话。他说了那样的话,他还体谅我的恼怒,劝我也体谅体谅他做错了事的是他家的孩子,我又凭什么要去体谅?孙昶打死了人,便是拿了他去偿命,那叫杀人偿命,有什么好说的?他倒好,一转脸竟然还敢质问我,倘或见死不救,对不对得起你娘在天之灵!” “舅舅他也是一时情急……”魏子期长叹一声,“他那样说鸾儿,我听来也生气,只是舅舅终究是长辈,我不能多说什么,不然显得太没规矩。只是爹也消消气吧,舅舅如今为了表哥的事,只怕焦心的厉害,不然今天也不会这样失了分寸,说出这样一席话来。方才爹生气,舅舅不是也回过味儿来,那样说鸾儿与殿下之间的关系,是给鸾儿招惹祸端的吗?” “我怕的,并不只是这个。”魏业拧起眉头,“前儿我生辰,你舅母进府的时候,不是见过鸾儿了吗?” 魏子期呼吸一窒,登时瞳孔都放大了:“爹是怕鸾儿一时心软了,见不得舅母和表妹哭诉,又可怜表哥是醉酒失手,不忍心见舅舅和舅母到如今这年纪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念着骨肉亲情,真的求到齐王面前去?” 魏业许久都没有开口,他该信他的女儿是个拎得清的,可这事…… “子期,我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去找鸢儿,问问她知不知道这事儿,要是她知道,看看她怎么说,再叫她去探探鸾儿的口风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心有灵犀(4000字大章)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四章:心有灵犀第14章心有灵犀 对于孙承礼为何带着妻女到齐州来的事,魏鸢是一无所知的。 魏子期找上她的时候,她正收拾了要往清乐院去,是叫魏子期在月洞门下拦住了脚步。 彼时魏鸢困顿,却也下意识让了让,示意他进院子里坐下说话。 魏子期从她身侧绕行过去,径直往院中石凳步过去,等坐定了,抬眼看过去,瞧见魏鸢在他身侧也落了座,便短叹一声:“要去找鸾儿?” 她嗯了一嗓子:“爹生辰那天我叫人给她递了话,怕舅母这趟到齐州有别的用意,嘱咐她别傻乎乎的什么都说,什么都应承。这两天忙着府中事,还有先前把柳四儿送官,昨儿个知府衙门还派了人来问,因是内宅中的婆子,川叔就直接进来问了我,到今日才算把事情都处置妥当,我想去问问,那天舅母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你先不必急着去了,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魏鸢一惊:“大哥知道?” 魏子期点头说是,沉思了须臾,便将孙承礼今日与他父子二人所言,与魏鸢详细的道来,只是刻意避开了之后翻脸的那一段,毕竟亲舅舅说出那样的话,就怕她听了心里不受用,这丫头又一向是个有什么心事都爱藏起来不说的,回头憋在心里,记恨起孙家人,总归是不好。 等前头那些始末缘由都说完了,魏子期才又添上三两句:“爹也是怕她稀里糊涂的就去求齐王帮忙,但也不知道你晓不晓得这件事,叫我来先问问你,跟你说清楚,再叫你去找鸾儿,探探她的口风。” 他一面说,一面止不住的摇头叹息:“咱们兄妹虽然一向亲厚,但我做兄长的,你们如今也大了,有些贴心话,总不会再与我说,还是你们姊妹间说起话来更好些,我估摸着爹也是这样想,所以没叫我直接去清乐院找鸾儿。另外说起来,如今你掌家,这个事儿爹只怕也没打算叫上房院知道,横竖你管着内宅,舅舅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达目的绝不离开齐州,要真这样,舅母怕是还要上门的。” 魏鸢脸色早一片煞白了,越是听他后头的话,便越是心惊胆战的。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她倒是怀疑过,突然登门只怕是事出有因,可谁又能够料到,孙家一向都平平淡淡的,不招惹是非,也少与人树敌,这回一出事,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魏鸢一只手捂着胸口,眼皮突突的跳:“那爹的意思,是不管了?” 魏子期眸色微沉:“这样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管的,谁敢大包大揽?咱们家是做过皇商,可离开京城几年,爹为免节外生枝,再招惹是非上身,索性和京中旧交也渐次断了往来。况且湖州陈家你也忘了吗?” 他突然问了一句,魏鸢一怔,绞尽脑汁的去回想,好半天她朱唇微启,更是惊讶:“是当年在京城的那个陈家吗?” “就是他们家。”魏子期面露担忧之色,“你那时候年纪小,我也不多与你说外头的事,可是最早那会儿,他们家和咱们家争那个皇商,早就结了仇的。这样的事,外祖父和舅舅们也不是不知道,爹那会儿上愁,回家没少念叨,娘总不会什么都不提。现如今倒好了,又惹上陈家人,舅舅还要跑到齐州找爹帮忙” “这”魏鸢几乎连声音都丢了,好半天才找回来,“这不是仇上添仇吗?死的是人家家里的嫡长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揭过去的,爹要真的求了广阳王殿下,或是鸾儿一时糊涂真去找了齐王殿下,回头把这案子按下不提,只怕后患无穷了。” 再加上孙承礼那样的态度魏子期在心里头又多补了句,只是这话面上不好开口说给魏鸢听就是了。 他拢指于案,后背也绷紧了:“所以你得去探探鸾儿的口风,她要真的一时心软,你得劝劝她,要是劝不住,尽早告诉爹和我,总归不能叫她插手这件事,再者说,这原也就不是她该插手管的。” 这话再正经不过了。 都是内宅里的姑娘家,偶然间说起外间事务,没外人在,小小的出个主意,倒也没什么了不起,但这天大的事情还敢插手,传出去,名声未免太难听。 魏鸢如今心思与从前又不大相同,自秦令歆到齐州一趟后,她越发觉得,魏鸾若真能嫁入齐王府,那没什么不好的,现在秦令歆见了她,不是也不像小时候那么耀武扬威了吗?如果连那位不可一世的元乐郡主都低了头,认了命,那就合该是魏鸾做这个齐王妃才对,不说于家宅如何有助益,便是于魏鸾自己,也是再好没有的事,姑娘家图什么?不就是图将来夫妻和睦,一世顺遂吗? 可如果魏鸾想堂堂正正嫁给齐王做正妃,她的名声,就容不得丝毫受损。 原本魏家不是什么世族大家,出身这一样,她就输了一大截,要是名声受损,不管严重不严重,都会成为天大的阻力。 于是魏鸢眯着眼站起身来:“我知道其中厉害,大哥你放心,我去问她,倒也想听一听,舅母那天是怎么同她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开口说这些的。” 她话音咬的重,那分明是带了一肚子火气和不满的。 魏鸢提了步子转身刚要走,却被魏子期一把给按住了。 她回过头来,大为不解:“大哥还有别的事?” “你别怒气冲冲的跑去质问她,只怕适得其反。”魏子期撒开手,压了压鬓边太阳穴处,“这几个月,你也不是不知道鸾儿。她如今的主意正的很,脾气又大,前几次你弄得她下不来台或是寒了心,眼下瞧着倒像是过去了,可她心里怎么想,咱们谁也不知道。你与她说起这个事儿,好歹和软些,别激的她越发上了头,回头真跑到齐王府她要想见齐王,那真不是咱们能拦得住的,她不去找齐王,还架得住齐王上门来找她吗?你就是要自己劝她,也别把话说的太难听,仔细弄巧成拙了。” 魏鸢细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况且魏子期说的这样的心理,她其实能够理解,毕竟在数年前,她也生出过这样的心思。 彼时魏子期管的太严苛,她做什么好像都是错的,做什么都要被他说教一通,是以她慢慢开始觉得,又凭什么非要事事都听你的呢?越是不叫我干什么,我便越是要干什么。 而鸾儿她不由想笑。 鸾儿和她不同,鸾儿是真正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只怕更要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故而她重重点头:“大哥只管放宽心,这点子分寸我如今是有的,况且她便是动了这样的心思,想去求齐王殿下出面保表哥性命,也并不是她的过错。这事一则错在表哥自己冲动,二则错在舅舅和舅母登门又告诉了她,她不过是念着骨肉亲情,心软不忍罢了,到底是孩子,感情用事是有的,我不会骂她的。” 她这样说,魏子期才彻底放下心来,朝着她点点头:“走吧,我跟你一起出去。” 魏鸾这几日养病,大多时候在床上躺着不下地。 那天郑氏还有孙妙微说的那些话,其实把她气的不轻。 这人呐,一旦病了,再郁结于胸,那实在是难受的厉害。 她不愿意再惊动人,更知道家中不日便会有大事发生,这时候再添乱,她是万般不愿的。 是以也只是打发了齐娘,逢着周谌入府给胡氏诊脉安胎的时候,叫周谌往清乐院走了一趟,又给她看了脉象开了方子添了药,吃了这么几日,才算是好一些。 不过养病归养病,该操心的她可一点儿没有少操心,成日叫当珠和尤珠盯着前院,只要孙承礼进府,就叫来告诉她。 为着她病没大好反倒严重起来,现下还要操这份儿心,齐娘同她怄了一场气,可到头来还是怄不过她,说也说不通,教也不肯改,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去了。 这会子魏鸾才重上了妆,正巧是打算去寻魏鸢的。 那三天她知道魏鸢也忙的不可开交,无暇分身,便一直忍着没有去告诉,直到今日她舅舅登门,她想着,横竖这件事是要闹起来了的,听尤珠说,姐姐手上的事情也都忙得差不多,自然也该去告诉姐姐一声。 这会子齐娘扶着她出了门,刚步下垂带踏跺,远远地就瞧见了魏鸢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下。 她咦的一声,示意齐娘松开她,提着裙摆迎上去几步,又叫了声姐姐,只是叫人听来有些中气不足:“我正说有事要去找姐姐,可巧姐姐就到清乐院来看我,看来咱们姊妹如今真是心有灵犀。” 魏鸢走近了,拧着眉头认真的端详起她来:“你素日不用这么重的脂粉的。” 魏鸾一愣,她姐姐目下持家,倒比从前更多出七分的细心来,什么事情也瞒不过姐姐的眼。 她重上了妆,就是怕姐姐瞧出她脸色不好,又说不叫她操心插手表哥的这个事儿,没成想反倒叫姐姐一下察觉出了不对劲儿来。 于是她尴尬的扯了个笑:“我病了这么多天,脸色不好看,一点儿气血都没有,看起来苍白,我对着镜子再三的瞧,总觉得未免太虚弱了些,没办法,只好叫尤珠把脂粉多给我涂一点,好遮一遮我这个病气,不然我日日对着镜子看,心情也不好。上回周太医还说呢,我这个病,最怕的就是郁结于胸,要是坏了心情,那就是再多的灵丹妙药吃下去,用处也不大,可要是一日心情好过一日,便是只拿些安神补身的药进了,不多时日也就大好的。” 魏鸢叫她这么长篇大论的一车话说的头晕,她真是伶牙俐齿的厉害:“身上还是不好吗?这几天忙的分不开身,也没怎么顾上你这里,我不是打发了书玉一日三次的来过问,当珠都说你见好了,也是这样回我的,今儿怎么听你说的不一样?” 她一面问,一面便横着扫过当珠:“你怎么回事?” 当珠吓的脖子一缩,打了个激灵。 魏鸾便立时去拉住魏鸢的胳膊:“姐姐怎么进了门这样凶?真是如今持家不一样了,气势怪吓人的,别再吓坏了我身边的丫头。我真的见好了,可前头病的那么厉害,总还要多养一养才行不是?人家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可就是去的再快,我这气色不好,难道是一两日就养回来的吗?只怕要姐姐嘱咐厨房,多做些补气的给我送来,我才好早点儿摆脱了这么重的脂粉。” 她半是撒娇,半是耍无赖的,又冲着当珠使眼色,叫她退到一旁不必在跟前服侍,就怕魏鸢还要拿了丫头来算账。 这会子拉了人往竹凳那头坐过去,又学的乖巧起来:“姐姐今儿是得了闲,专门过来看我好没好的吗?” 魏鸢哪里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只是也不拆穿罢了,随了她去,伸手拿了茶杯,也不叫丫头近前来服侍,自顾自的倒了两杯茶,自个儿面前摆一杯,又往魏鸾的面前推过去一杯:“也不专门为这个。我不是说了吗?这几日忙,实在顾不上别的,今儿算是清闲下来,才想着来问一问你,那天舅母来,到底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面不改色的扯谎,真正是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语气也是淡淡的:“我还特意叫丫头来知会了你,这么久不见了,突然登门,先前连个招呼也不打。那是长辈,我不该说不好听的话,可这不就是不请自来吗?我就怕她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别再叫你烦心,或是你随口就应了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还有大表姐当年为了什么,你总归是知道的。” 魏鸾啊了一嗓子:“姐姐是为这个来的啊。” 她抿起唇来,打量了魏鸢须臾:“我就说咱们是心有灵犀,我想去找姐姐,其实也正是为了这个事情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一厢情愿(4000字大章)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五章:一厢情愿第15章一厢情愿 魏鸾是不疑有他的,只道魏鸢丝毫不知,毕竟外面的事儿,她没见过郑氏,应当也是没人告诉她的。 殊不知今日孙承礼进府,如今事情已经闹开了。 这会子她施施然望向魏鸢,唇边的弧度渐次收敛起来,慢慢的不见了踪影:“上回舅母来的时候,说起外祖家中的一件事,这几日,我思来想去,惴惴不安,可也不知道能和谁去说” 魏鸾前头铺垫的话倒是不多,便细细的与魏鸢将那天郑氏说的话一一复述了来:“我就说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表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惹上了人命官司?便是错手姐姐,那是人家陈家的长子,哪里是错手二字就能轻易遮过去的呢?” 魏鸢听来却眉头紧锁。 从魏鸾口中听闻的这些,和她大哥说的,显然不大一样。 不过这里头,大约是舅母隐瞒了些什么,眼下鸾儿既开口,也没必要瞒着她这些,况且从鸾儿所说听来 魏鸢心下有了欣慰和欢喜,面上却并不表露:“你回绝了舅母?” 魏鸾一怔:“姐姐觉得我不该回绝?” “不。”魏鸢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这件事你做的再好不过。现下知道了你的态度,我也不妨与你直说,咱们姊妹间,谁也不瞒着谁”她拖长了尾音,“这个事情,今日舅舅进府,已经和爹说的很清楚了,我这会儿过来,原本呢,是自己就打算来,那会儿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惦记着舅母那天和你说的话,所以想来问问你。但是我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大哥来找我,这是爹和大哥的意思,叫我来探探你的口风,就怕你一时冲动,答应了舅母,回头找到齐王府,叫齐王出面帮忙,要救人性命。” 魏鸾这才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几不可见的蹙拢了一回眉心。 方才姐姐装作一概不知的样子,可真是十足像真的,连她也给糊弄了过去。 “我虽然有时候冲动些,但好在是非还分得清楚的。表哥杀了人,人家讲杀人偿命,不管这其中有什么缘由,总归他杀了人家陈家的儿子,咱们要把案子压下不提,那不成了草菅人命吗?”魏鸾一面说,一面叹着气摇头,“爹和大哥不必挂心我,我那天和舅母已经说的特别清楚了,舅母是明白人,自然听得出来我话中深意。” 魏鸢见她果然是个冷静的模样,才彻底的放下心来,沉思须臾,叫了声鸾儿:“那你知不知道,舅母与你说的,只是皮毛,原就不是全部的真相,你若想听,我就说与你,你要是不想再掺和这件事,那咱们就不再提了。” 魏鸾嘟囔了句别呀,撇着嘴叫姐姐:“你知道我是个最好事儿的,这又是自己家里的事,说穿了,我是气舅舅和舅母今次行事,况且姐姐你那天不是也叫人跟我说了,带上大表姐一起来,还不知是打什么主意,恐怕多半是想从大哥身上下功夫,我怎么不生气呢?哪怕这些都算了,这一进了门,又先找上我,真是一点不顾念着咱们兄妹。” 她说着有了几分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是心里失落又失望,原本寄希望于他们念着骨肉亲情,将来无论怎么样,自己也算是有所依仗,哪怕孙家再不成气候,可只要外祖父还在,只要两个舅舅还在,她受了欺负受了委屈,但凡有黎晏不方便直接出面的,总归还有人能替他出头撑腰,自然了,这还是防着章氏爹和大哥自然不好替她说太多的话。 可如今事情叫他们办成这样,魏鸾一时便觉得心里一点儿指望也没有了。 但是失望归失望,总还是一家子骨肉,拿到外头说,再没有人比他们更亲近了。 于是魏鸾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又与魏鸢说起后头的话来:“但是毕竟还是一家人,他们想要的,咱们或许帮不了忙,可总有别的法子,能出出主意,真要是见死不救,传出去也未必好听。人家可不会说什么,表哥逞凶杀人在前,咱们是大义灭亲,那些背地里等着看魏家笑话的小人,只会说爹没担当,又要说如今娘去得早,爹一点儿也不念着发妻母家,孙家出了事,他没事儿人一样,不管不问的。所以姐姐,你只管与我说就是了,我自然是想知道的,舅母她都瞒了我什么?” 对于郑氏也许是刻意的隐瞒了一部分这件事,魏鸾是感到惊讶的。 为什么要隐瞒? 是没必要说的那样细致,还是说,隐瞒了的那一部分,其实才是孙昶罪孽深重的? 魏鸢不知道她心里闪过这么多念想,只是一五一十的与她说:“我倒觉得这没什么必要瞒着你,舅母大抵是觉着,没必要与你说这些,毕竟又是什么强抢民女,又是什么醉酒失手的,说出来不好听,陈家那位公子人都不在了,何必还说这些是非呢?” 可在魏鸾看来,其实不然。 强抢民女的陈昱卿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孙昶呢? 他明知道自己吃了酒是什么样的,出门在外,是去办事的,怎么就不知道克制自己了? 明知道在湖州地头上,与陈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了矛盾和冲突在前,吃醉了,倘或遇上,岂不是自找麻烦? 魏鸾眉目间一片清冷,然则等她把这些不满的心思都闪过了,突然想起了她爹的那句话 她登时抬头回望魏鸢,倒把魏鸢唬了一跳:“怎么一惊一乍的?” “是大哥告诉姐姐,爹在正堂时候问过舅舅,陈家公子何以会强抢民女,叫舅舅最好再到湖州,去查查清楚吗?” 魏鸢叫她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啊了一声:“是啊,大哥是这么说的。其实要我说,这有什么好查的,陈家那一位,名声一向就不大好,家里娇妻美妾成群,不还是眠花宿柳,成日寻欢作乐这样的话,咱们内宅的姑娘家不该说,又是已经去了的人,只是与你说到这儿,才多说了两嘴,爹只怕也是打发舅舅的说辞。” 不,不是这样的。 魏鸾心头一颤:“或许,并不是的。” 她腾地站起身来,显然不打算再和魏鸢多说,拔脚就要走。 魏鸾早在她起身时,就已经跟着她站了起来,这会儿见她迈开步子要走,当下一抬手,按住了她:“你是怎么回事?现下与我说话,话说了一半,你一言不发拔脚要走,哪里来的规矩?” 魏鸾叫外力阻拦,不得不站定住,收回了那条已经迈出去的腿。 她回过头来,脸上明显还有焦急神色。 魏鸢一眼瞧见了,下意识就松开了钳着她的那只手:“你” 这一句话没问完,她拢了秀眉:“你在着急什么?” 魏鸾抿唇,其实和她大概说不通的。 她之所以拔脚就走,而不是坐在这儿同她姐姐说清楚她心中所想,也是为着她姐姐方才的那番话。 爹显然是另有深意,而她经此一提点,自然想到的,也是别的。 可是她姐姐不是她觉得那是随口敷衍了好打发舅舅赶紧离开的说辞。 魏鸾从先前几次的事情,早有了经验一样,横竖她们姐妹意见相左时,就不要多说什么这大抵正应了人家的那句,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想去找大哥谈一谈,姐姐要不一起来吗?” 魏鸢脸色就更难看了:“合着这是想起了别的,有话和大哥说,反倒与我不能说,是吗?所以你想起那茬事儿,连与我解释一句都忘了,起身就要走?” 魏鸾觉得她此刻有些斤斤计较,心中便又生出那种不耐烦来。 这样的情绪来的莫名,更是来的突然,可却并不是第一次。 她一直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眼前这一个,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不该这样子的,但好些时候,是抑制不住 魏鸾深吸口气,不敢再看魏鸢,生怕她从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什么端倪来:“实在是着急,原不是刻意疏远或慢待了姐姐的。这会儿姐姐既问了,我也没有要瞒着姐姐的意思不是?姐姐还是与我一道去找大哥吧,不然回头姐姐再要问起,我还要再说一次,正巧你与大哥一道听了也就是了。” 魏鸢一口气提上来,可是魏鸾那头无动于衷,她便没办法撒出来! 那感觉像是一拳头砸出去,对面却是轻飘飘的。 她身形晃了晃,书玉扶了她一把,低声叫姑娘:“这不是生气的时候啊。” 是,这不是生气的时候,可魏鸾也不能这样的态度对待长姐! 魏鸢眯起眼,强压下那股子怒意:“大哥这会儿恐怕在他自己的书房,爹说了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的想想这个事情怎么处置,我跟你一起去找大哥,正好也听一听,你这个小脑袋里,究竟古灵精怪的又想了些什么鬼点子出来。” 她心里有气,说话自然不好听。 这一番话,魏鸾如果真的要和她计较起来,姐妹两个只怕又要站在这清乐院里吵得不可开交了。 于是魏鸾背在身后交叠着的手掐了掐,手心儿立时泛了红,她淡然的扫过魏鸢一眼,只是重重的嗯了一声,再也不多说一个字,转了头就往月洞门的方向步过去。 魏鸾的脚下像是生了风,一点儿要等魏鸢的意思都没有,魏鸢也不急着跟上去,就那么慢悠悠的在后头走。 齐娘是不好径直越过魏鸢跟上去的,可是方才姐妹两个险些一言不合吵起来的模样,她看在眼里,心惊肉跳的,知道这会儿魏鸾还气不顺呢。 魏鸢眼下这样慢吞吞的走,分明是赌气,前头姑娘知道却不说,心里指不定恼成什么样子。 这位大姑娘,哪里都好,持家也是一把好手,可齐娘就是不明白,怎么每回出了事,她都不能相信姑娘,更不能和姑娘亲亲热热的一道解决事情。 齐娘抿了抿唇,实在有些按耐不住,上前三两步,嘴角一动,就想要替魏鸾抱个不平。 然则魏鸾清脆的声音打从前头飘然而至:“齐娘,你怎么慢腾腾的跟在后面?我头晕,你来扶我一把。” 得,这是连话也不叫说了。 齐娘扬声了一嗓子,打从魏鸢身边儿赶过去的时候,到底是朝着魏鸢蹲了个半礼,魏鸢也不当回事,更侧了侧身,就叫她过去了。 书玉扶着魏鸢的手一紧:“姑娘,二姑娘她” 魏鸢反手在她手背上一按:“随她去,永远是这么个长不大的样儿,一添了堵就使性子。” 齐娘没走多远呢,把这样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等靠近了魏鸾身边时,果真上手去扶她,一低头瞧见丫头脸色更白了三分,心疼不已:“姑娘这是何必?跟大姑娘置这份儿气做什么,平白的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大姑娘横竖是不理解姑娘的,姑娘什么都别放在心上,也就是了,偏什么事儿都操心,到头来也没人领情,还要来说你不懂事。” 魏鸾嗤了声:“我有时候毛毛躁躁,他们拿我当孩子看,我都知道,所以没什么好生气的。只是姐姐她她持家几日,脾气见长,分明是她与我想的并不相同,既如此,我与她多说无益,到她嘴里,偏成了我没规矩,目中无人一样。她先与我怄气的,眼下这样,又像是我没大没小的和她置气。” 她说着想回头的,可脖子刚动了动,就自己忍住了:“真是没意思极了。” 魏鸾话语中的淡漠和冷静,叫齐娘吃了一惊:“姑娘?” “齐娘,我突然想到,我看重骨肉亲情,舅舅和舅母登门时候,我也是满心的欢喜,结果却怎么样?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看重而已。”她做了深呼吸状,“至于大哥和姐姐齐娘,你说会不会,很多时候,也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呢?他们看似呵护了我十三年,可为什么我现在回想,他们都只是想让我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我真的是随心所愿的吗?真的是自由自在的吗?恐怕未必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另有用意的魏子期 第16章另有用意的魏子期 天仍旧是水洗过的蓝,澄明透亮,叫人看着就通体舒畅。 魏鸾一只脚踏进魏子期的书房小院,一抬头瞧见了,再斜眼,又扫过墙上那斑驳光影,心中一时更是五味杂陈。 她想起那天在京郊别院时,当珠着急忙慌的来回她,说是黎晏回了齐州,她无心放纸鸢,任凭惟妙惟肖的纸鸢一头扎在地上,绕线的小木轮不停的滚动着,其实就像是他们每个人的人生即便有朝一日,那背后无人操控时,他们的人生不会停止,还是要不停地往前走。 她又想起上次在清乐院抱夏后的那片小竹林中。 那日的天,那日的景,和今天像极了。 可是那天她和魏鸢姊妹两颗心贴的近,好似从没有那么亲密过。 然则今日 魏鸾站住脚,下意识的回望了一眼。 书玉正陪着魏鸢迈过月洞门,魏鸢的脸上,写满的却是淡然。 或许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吧,一如前头几次,分明是她有错在先,却绝不愿意承认的。 魏鸾不免更加失望起来。 难道真是觉得她年纪小,什么都不会计较吗?便是计较了,也不过三两日就忘却了。 或许她近些时日的表现,叫魏鸢这样以为。 毕竟前天厨房闹成那样时,她病着还巴巴的跑去,生怕底下的奴才太没分寸,叫魏鸢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亏。 其实到头来 魏鸾深吸口气,定下心神,手上暗暗使了力道,示意齐娘撒开手。 齐娘会了意,虽还有些不大放心,却也顺着她的势松了手。 魏鸾倒也没再提步往前,就杵在那儿,像是拦路一样。 等到魏鸢近了前时,她才扬声开口叫姐姐。 魏鸢便随着她这一嗓子站住了,拢了秀眉打量过去:“又怎么了?” 实际上她没多少的不耐烦,只是对魏鸾的态度大为不满,即使是一路走来过了这么半天,她仍旧赌着那口气。 可偏偏魏鸾生出别的心思,是以她这一句话入了耳中,就全成了不耐和敷衍。 魏鸾眼皮一垂,长长的睫毛遮挡住眼中所有的光芒:“我要跟大哥说的话,你听的,底下的丫头们却听不得,我跟姐姐进门,她们就留在外头伺候吧。” 她便是说话时也没抬眼,魏鸢觉得多此一举,原本也不可能带着丫头进了大哥的书房,只是魏鸾再特意提这么一句 这话像是防着她身边儿的丫头似的。 魏鸢啧的一声,倒吸口气,懒得站在这儿跟她计较什么,脸色一黑,点了头示意知道了,吩咐了书玉几句,便自顾自的迈开步子,径直朝着垂带踏跺而去了。 魏子期的书房是三阔间坐落在东面,两侧又各有耳房,南北又有厢房,平日他看书累了,还能在南面厢房小憩一阵子。 这会儿书房正间的两扇雕花门是紧闭的,也没有奴才服侍,魏鸾估摸着孙家的事令大哥焦心,不要说爹要一个人静一静,连大哥这会子其实也没了主意,心乱不已,自然不愿人杵在跟前碍眼烦心。 她见魏鸢步子急,便也一阵风的跟了上去。 于是在魏鸢扬了手刚要叩门时,魏鸾两只小手就已经把雕花门给推开了。 屋外明亮又耀眼的光芒霎时间倾泻而入,洒落入书房,又落了一地的光影摇曳。 魏子期沉目拧眉,一抬头,瞧见姐妹两个几乎是并肩站在门口,他一楞:“你们怎么过来?” 魏鸾到底怕他说教,把迈出去的一条腿顿住,叫魏鸢先进了门。 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她反身就把门给带上了。 魏子期眉头愈发蹙拢起来:“有事找我?” 魏鸢先点了头:“大哥交代的事,我都告诉她了,也不知道她又动了哪根筋,我话都没说完,她着急忙慌的拔脚就要走,说是找大哥有话说,我拦住了人,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反倒叫我陪着一起到书房来见大哥,说什么正好一道听了,也省得以后我再细问,她还要再与我解释一番。” “鸾儿?”魏子期果然不大高兴,“怎么正跟姐姐说着话,说走就走了?”他哎的一声,手上把玩着的玉佩往袖口一掖,“坐下说话吧,也叫我听听,是什么样的急事,素日里教你的规矩,全都忘了。” 魏鸾心里也不痛快。 这算什么?才进了门,话都没说上一句,张口就先告状吗? 合着一路上同魏鸢同自己置气,又甩脸子的,一句重话不说出口,全的都是她的好名声,到头来反倒落个大度的贤名吗? 眼下见着大哥了,开口就告状,指望着大哥骂她一顿好解气? 魏鸾一眼横过去,天大的事情也扔到脑后去了,登时红了眼眶:“我的确是有急事,也跟姐姐说过了,姐姐所想与我并不同,我也不过是怕说多了,又要起争执。横竖姐姐你从来就不理解我,从来都觉得我狂妄胡闹,上一回分明答应了我,今后再不会随意的猜疑我,不信任我,如今把当日的话都抛之脑后了吗?” 她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魏鸢早挑了个位置坐下去,她却就站在那儿,直勾勾的盯着魏鸢瞧:“我不愿生气,不愿起争执,也是我的错了吗?姐姐来的路上就跟我置气,好脸色也不给我,像是我如何得罪了你,这会子见了大哥,一句话都没说,就忙着告我的状。这是我没规矩吗?那怎么才算是与姐姐把话说完了?非要站在我的清乐院,再大吵一架,我再拂袖离去,跑到大哥这儿来说明原委,才算是规矩了?” “你”魏鸢气结不已。 在她看来,这不算是特别大的事儿,只是魏鸾这样的态度委实要不得,更纵不得。 这是在家里,她张狂些,无可厚非,没人会挑她的理儿。 可长此以往,出门在外,倘或她也这样,丢的岂不是魏家的脸面?若再冲撞了人,诚然有黎晏替她兜着,可于她名声终究不好听。 是以自己才会感到这样生气,憋着那么一口气,一直没能纾解。 眼下到了魏鸾的口中,反倒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么红口白牙的一说,好像全成了自己的错处。 魏鸢差点儿拍案而起,可教养到底放着,她气的指尖发抖,一抬手指过去:“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为了告状才说给大哥听的吗?我又几时猜疑你,几时不信任你?以往岁月中,你有多少胡闹乱来的事,你自己数的清吗?现如今觉得自己本事大了,凡事都爱逞强出头,我们不替你多操心,你还指望着谁挂心担忧你!” 为她好,又是为她好。 这样的话,魏鸾真是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难道一句为她好,就能抹去所有的伤害吗? 她所有的努力,在她们眼中,其实都不值一提,反倒是胡闹的,是添乱的。 魏鸾重头细想,真没觉得自己添乱几件事。 她捂了捂心口,眼中突然闪过茫然和无助,弓着身子,强压着心中的酸涩,还有心口处泛起的隐隐疼痛:“大哥,你也这样觉得吗?我是给家里添乱的那一个吗?从我挨打,黎晏回齐州,是我劝他不再追究宋家,没叫两家为此结下更大的仇。再有爹带着胡氏回家,家里上下闹的鸡犬不宁,外头传言更是难听,也是我,先找上大哥,说了那些话,乃至于扬州那里有关于胡氏的一切,也是我找了黎晏出面帮忙,这难道不是为爹、为家里分忧?我诚然,我也有过胡闹的时候,至少在上房院的事情上,是这样,可难道我做的每一件,都是不成器的,是叫你们徒增烦恼的?那我为你们排忧解难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说?” 她话到后来,渐次咬重了话音的。 魏鸢呼吸一窒,也意识到自己把话说的有些重了,只是魏鸾眼下这幅模样,真切少了几分,做戏的成分却更多些,这算是报复吗?为着她一进门就说了那样告状的话,这丫头怎么 而果然不出魏鸢所料的,是魏子期闷声的呵斥:“鸢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训斥了鸾儿那一句,你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魏鸢侧目看过去,只见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大哥,你明知道” 魏子期瞪她,其实在暗地里也丢了眼色过去,是不想叫她再多说多错,更招惹的魏鸾使性子。 魏鸢胸口的那股子气,霎时间更堵的慌了:“大哥是说我” “够了。”魏子期眼皮往下一垂,也没料到魏鸢今日不听劝,便索性冷声打断她,“你们到我这儿来,如果是来吵架胡闹的,这会子就各自回各自屋里去吧。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连爹都烦心不已了,你们还有心思吵吗?” 他阻断了魏鸢的后话,稍稍冷静些许,再抬眼看向魏鸾:“你进门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着急的厉害,先前从清乐院拔脚就走,说你心中急切,眼下就不急了吗?倒还有心思跟你姐姐争这个。” “我不是要争这个,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魏鸾终于抬起头,也叫魏子期看清楚了她双眼通红,“我做了那么多,不是为了叫姐姐今日说我一句胡闹乱来的。” 她反手去摸鼻尖儿,这样的习惯,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只是依稀记得,前世的时候,经常见黎晏这样子做。 不高兴的时候,或是遇上事儿要沉思的时候,他都很爱反手摸一摸自己的鼻尖,垂下眼皮,敛去所有的情绪。 只是她修行不够,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尤其是在兄长面前时。 魏子期一时头疼,只得放软了语气来哄她:“那你还要不要说正事呢?还是真打算就这样在我这儿怄气怄半天?你要说想怄气,那我收回方才的话,再烦心的事,交给爹,叫爹一个人去困扰,我陪着你们两个折腾就是了。” 魏鸾一吸鼻子,撇着嘴嘟囔:“大哥何必拿这样的话激我?”她翻了翻眼皮,“我说正事儿,但这事儿也没完。” 魏鸢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她还打算没完没了了吗? 大哥对她们姐妹的态度,一向都是云泥之别,那样拦着不叫她说话,到了魏鸾这里,却换了个人似的。 她心有不甘,藏在袖下的手,死命的攥成了拳,水葱似的指甲掐在自己的手心里,恨不得掐出血来,却恍然未觉一般。 魏鸾终于提了裙摆往旁边儿坐下去,却再也不肯多看魏鸢一眼,始终把目光放在魏子期的身上:“爹不是说,叫舅舅到湖州去查一查,当日陈昱卿强抢的那个姑娘,姓甚名谁吗?” 魏子期说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当然不对了。”魏鸾面色平静下来,“大哥难道不怀疑?如果不怀疑,又怎么会特意告诉姐姐,还叫姐姐说与我听呢?” 魏子期心下长叹。 他的确是有意告诉魏鸢的,为的是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 可眼下看来,这两个妹妹,终究是幺妹心思更缜密些,外间的事,更是个能分忧,能担待的。 爹从来不拘着姑娘们不叫知道外面的事,可鸢儿一向不怎么上心,或许也是他从前教导之故,只是到如今年纪渐长,又有鸾儿作比较,两个姑娘相比起来 魏子期按了按太阳穴,爹更偏爱鸾儿,其实不无道理。 他也没开口承认,却也没有说不是:“你急着跑来找我,是和我们想的一样了?” 魏鸢怔怔的侧目望过去:“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魏子期便冲她略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这样的事情告诉你,你会不会在心里多过个念想,只是看来,你是没有的了。非但没有,反倒为此和鸾儿生了一场气,对吗?鸾儿说你与她所想不同我从小把你带大,不防我来猜一猜,你大抵是觉得,陈昱卿生来是个好色的人,家中娶了娇妻美妾不算,成日仍旧只做些风流事,便是会强抢民女,也并不为过,况且湖州又是他陈家风光得意的地方,他怎么会管那许多,是不是?” --上拉加载下一章s--> 请假条(12.4) 今天不要等更新啦~停更一天梳理剧情啦,湖州的事情会作为一个铺垫,所有后面会跟一个剧情出来,但是暂不剧透哦~明天恢复正常更新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七章:湖州隐情 第127章湖州隐情 魏鸢已经隐隐的从魏子期的话语中明白过来,这是试探,毫不避讳的试探。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试探她们姐妹呢? 她费解,更感到困顿。 而且从眼下大哥的态度看来,对她,是失望的。 这念头在魏鸢心中一闪而过,等到她彻底笃定时,整个人如坐针毡,再也待不安稳。 那样的不甘心,在一瞬间,侵占了她整个脑海! 大哥不是因为一向偏宠纵着鸾儿,今日才这样云泥之别的对待她们姐妹,而是因为这一次的试探,鸾儿做到了大哥想要的,她没有。 但这怪她吗? “大哥这样试探我,又是为了什么?”魏鸢渐次冷静下来,“我是内宅的姑娘,即便是将来嫁了人,也是持中馈,掌内宅庶务的,外间事,本就不是我该多问插手,这难道不是大哥从小教导我的?” 她一面说,斜了眼风去扫视魏鸾,又嗤笑一回“从前鸾儿小,大哥总说她不是嫡长女,便是轻狂一些也无妨,爹也爱这样讲,那我便信了。她张扬也好,轻狂也罢,过问了不该过问的事,我多少提点她,说教她,却从不会真的恼了她。现如今,大哥是要我做到与鸾儿一般?我做不到,大哥便要觉得,我目光短浅,两耳不闻窗外事?大哥,这对我来说,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清乐院时,乃至这一路上赌气,魏鸾虽心中不快,却也未曾真正与魏鸢吵起来的缘故。 她能够理解的是,魏鸢从小就是被大哥这样教导的,一时出了陈昱卿这样的事,她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会去想那些肮脏的事。 后来做的那些,也不过是为着魏鸢方才一席话,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些而已。 眼下得知大哥果真在一开始,就是故意告诉了她,又叫她走一趟清乐院,魏鸾自己也是心头一紧,不由自主的望向魏鸢的方向。 可是这一眼,正好瞧见魏鸢斜过来的那个眼神。 那是……嫉妒的,不屑的,甚至带着些许的……鄙夷? 她们是亲姐妹,而魏鸢却在鄙夷她? 这件事情她又有什么错处?难道是她讨巧卖乖,特意讨好了大哥,叫大哥疏远魏鸢的? 魏鸾在刹那间想到了那日宋家百花宴时的宋宜。 是了,此刻的魏鸢,和那时的宋宜,简直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所有的一切,都并非她魏鸾的过错,而她们,却一味的来怪罪她,彼时魏鸾曾想过,世人大多如此,却未曾想到,她的亲姐姐,竟也是这样的人。 魏鸾心一沉,方才生出的三分不忍,和为魏鸢打抱不平的那颗心,一下子趋于沉寂。 她收回了目光,再也不愿多看魏鸢一眼。 魏子期的目光在姐妹两个身上游走了半天,只是见了魏鸾脸色几变,却并不知她心中所想。 等到回过了神来,摇了摇头,转而对上魏鸢“不是怪你,我也从没有半个字是责怪你的。鸢儿,你今天是怎么了?我原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你几句,咱们兄妹既坐在一处说这事儿,难道问你几句也不成了?你突然发起脾气来……外面的事,你不清楚,这再正常没有的,也是你该端着的规矩和本分,我从没说过你,是不是?” 魏鸢恍然一怔,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大哥刚才的话,分明就不是这样的意思。 那种失望,那种……那种对她的失望,是打从心眼里发出来的。 可是魏鸢知道,眼下她不能再多说了。 大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要是在纠缠不休,那就真的成了没规矩没礼数,真正要惹了大哥生气的。 她如今虽然得了爹的信任,掌着持家主事的大权,可她心知肚明,在爹的面前,她永远也不及大哥和魏鸾,是以便是为了她自己的将来着想,她也不会真的惹恼了大哥。 于是她抿起唇来,再不发一言。 魏鸾看在眼里,心下只管冷笑“大哥,爹不是说让舅舅派人去湖州,但是我怎么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舅舅是并不想去的?” 魏子期闷声点头,应了她一句是,拧着眉多看了魏鸢两眼,到底收回目光,重又落在魏鸾的身上“外祖父这么多年,没什么野心,经营自己手上的生意,但是这些生意,从前我跟你说过,大多是爹拉扯起来的,后来外祖父和舅舅们接手了去,自然也没什么特别难的地方。这么多年,他们也是清清静静的过来,没遇上过什么肮脏事儿。眼下出了这么个事情,舅舅大约也是一时慌了,实在没了主意,先前在前头正堂,爹说话也不算太客气,舅舅估计只道爹是为了不帮忙,拿了这话敷衍他,想打发他尽早离开齐州城的。” 魏鸾呼吸一窒。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那个大舅舅,实在是个爱钻牛角尖儿的人,又不大能够听人劝,唯独舅母能勉强的劝下几句,但这个事儿,只怕舅母也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更不会劝舅舅快些到湖州查查清楚。 这要是回头僵持住,爹更不肯帮忙,舅舅又在湖州耽搁,大表哥的这条命…… 魏鸾眉心跳了跳“大哥,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爹这样开口,你也这样试探我们,那也就是说,陈昱卿他强抢民女,又正好叫大表哥撞见,这事儿你们几乎是笃定真的有古怪?” “不然呢?”魏子期翻了眼皮来看她,倒觉得她这话问的实在多余,“你自己想呢?陈家有头有脸的,表哥到湖州去收新茶,跟陈家僵持住了,底下的茶商们,不敢不看陈家的面子,但只怕表哥给的价更合了他们的心意,陈家不愿给的更高,说到底,那些湖州茶商,还要在湖州经营下去,得罪了陈家,将来谁也不好过。其实换做是寻常做生意,也不过是寻个由头,也就把手上的新茶,给了表哥,那这个由头,从何而来?” 魏子期嗤笑一回,却不是对着魏鸾的,他朝着屋外看了两眼,魏鸾顺势看过去,却始终不知道他视线到底落在了哪里。 过了好半天,他才几不可闻的叹了声“陈昱卿的名声一向就不是多好,这档口强抢民女,那不更叫人家说嘴吗?做生意,也是讲究个名声名誉的,他这样的人,人家那些茶商,不愿意跟他打交道,哪怕他是陈家嫡长子,人家就是不愿意,回头陈家还没法子计较这个,谁叫他们家的孩子自己不争气,先丢了人,闹出这样不堪的事情来呢?如此一来,表哥还能顺理成章的做成这笔买卖。” “可是不对啊”魏鸾眉头紧锁,大概其的听懂了魏子期的意思。 说穿了,他和爹是觉得,陈家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激怒大表哥,或许陈家也是清楚的,大表哥是个不能碰酒的,沾上了酒就要吃多,吃醉了又爱撒酒疯,既遇上这样的事,又和陈昱卿在买卖上结了仇,那只怕是要发生冲突。 但是,那是陈家的嫡长子,难道陈家…… 她嘶的倒吸口凉气“难道陈家为了叫大表哥身败名裂,连嫡长子的性命也不要了吗?大哥,这话说不通啊?” “未准是他们没想到,表哥会逞凶杀人吧。”魏子期垂下眼皮,略合了合眼,“你多少也知道,”他顿了下声,似乎才想起来,魏鸢有好半天都没有接话搭茬,便往她那头扫过去一眼,接下来的话,自然也就是冲着她说的,“你更知道表哥那个人,平日不吃酒,便哪里都是极好的,性情也算温和,待人也是宽厚。我听舅舅说,去年他还去过湖州一趟,也是为了收新茶去,那时候也和陈家人打过交道的。” 于是魏鸾便了然的啊了声,可仍旧觉得困顿“可既然这样了解,那就是摸清了表哥的底,大哥你不是也觉得,人家知道大表哥醉酒的德行,才这样激怒他吗?那就谈不上什么温和,谈不上什么宽厚,他会干出什么事情,谁又能料想的到?” 也无怪舅舅会以为,这原是爹随口敷衍,为了打发他的话了。 这样的话,拿到她面前,尚有如此多说不通的地方呢。 魏鸢摆弄着袖口,始终低着头,知道魏子期方才几句话是在问她,更是在缓和气氛。 她胸口憋着一口气,但眼下实在不好再这样赌气,反倒显得她小肚鸡肠,不讨人喜欢。 于是没多会儿的工夫,魏鸢缓缓地抬起头来,手上的动作也一水儿顿住了“如果真的不放心,不妨就派个人去查查看。说来帮不帮舅舅这个忙,是爹和大哥商量着拿主意,我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如果表哥真的是不明不白的……”这话说来不大对,她便收了声,转了话锋,“杀了人倒也没什么不清不楚,但要是陈家蓄意陷害在前,那这也算是咎由自取,至少不能叫表哥吃这么大的亏,不是吗?” 如果是陈家故意为之,激怒了孙昶,那他酒后错手杀人,就是另外一回事,倒不是不能出面帮他说个情的。 那如今的问题,自然就出在湖州陈家,还有那个被陈昱卿调戏了的姑娘。 陈昱卿一死,是死无对证,唯一能够下手的,也只有那个姑娘了。 但先前舅舅说一概不知,连姓甚名谁都没问清楚…… 魏鸾按了按太阳穴“如果爹和大哥真的心中笃定,我想去一趟齐王府。” 魏鸢几不可见的蹙拢眉心,却不与她说什么。 魏子期那里面色一沉“你想让齐王派人到湖州去?” 魏鸾毫不掩饰,坦坦荡荡的应声“这种事情,齐王府的人比咱们都有经验才对。赵隼跟着黎晏这么多年,替他办了不知道多少事,要到湖州去查个姑娘的来历底细,查清楚她和陈家到底有没有关联,只怕不费多少工夫。但要按着爹说的,叫舅舅自己到湖州,我估摸着,大表哥的案子要盖棺定论,他都未必能查清楚。” 她一面说一面摇头“不是说我贬低舅舅如何不堪,爹别说是给了他五万两银子,就是拿给他五十万两,他也办不来啊,这根本就不是银子的事儿。” 孙家在湖州没依没靠的,凭的不过一点子生意往来的人情而已,银子砸进去,人家也未必就领情。 大家都还要见面,谁家的生意也都要维持下去,为了点儿银子得罪陈家,调查陈家,尤其是人家陈家已经死了个儿子了,还背地里敢这样的事,关键就是没人敢帮。 到时候舅舅自己在湖州,没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那不是在救表哥,那是在催表哥的命。 是以魏鸾在来魏子期的书房前,便已经想的再清楚没有。 如果一定要派人到湖州去调查此事,那只有齐王府的人出面最合适。 只要黎晏出了面,即便是惊动了人,也不怕陈家翻腾出花儿,而知府衙门既知齐王府的人插手了此案,也就不敢轻易斩了大表哥,案子还得往下压,也不必孙家再往里头咋银子。 人到底救不救,那是要之后再从长计议的,眼下这样子镇压着湖州那头,显然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 魏鸾深吸口气,愈发提起七分勇气“可是我去跟爹说,就怕爹还在气头上,不愿意叫我掺和,更不想再管孙家的这个烂摊子。大哥,你陪我去见爹好不好?” 魏子期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不是不明白魏鸾的良苦用心,可是刚才舅舅说的那番话他有时替幺妹不值,这几个月以来,她做的事,几乎每一件,都是在外别人着想的,然而真正为她着想的,又有几个呢?就连他自己,都曾经质疑过她,甚至是为了黎晏,责怪过她。 魏子期鼻尖酸了酸,到底强压下去“你还是心疼舅舅和舅母的。” “心疼是自然,那毕竟是我们的亲娘舅,难道大哥就真的忍心了吗?”魏鸾只是摇头,“大哥也是不落忍的,所以,大哥要陪我去见一见爹吗?我不会提要救下大表哥这样的话,我知道轻重,知道厉害,我甚至断了舅母后路,不叫她打着我的名号,找上黎晏。但是湖州究竟发生过什么,我想查清楚,我想,爹也应该是想查清楚的。”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一百二十八章:忌恨 第18章忌恨 魏家的孩子,没有冷血无情的,便是魏子衍那样不成器,叫章氏教的自私自利些,也从来都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这样的事,便是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倘或是今日求到了他们魏家门上来,他们也没有就拒之门外,见死不救的,更何况这是自己家里人呢? 魏子期把魏鸾的这番话,在心头上过了几过:“你不怕爹骂你吗?” 魏鸾摇头:“爹为什么要骂我呢?”她撇了撇嘴,又反手指了指自己,“大哥现下骂了我吗?” 魏子期一拢眉心:“我不骂你,那是” 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他知道,这是有道理的。 孙家再怎么样,也不能叫陈家人这样平白欺负了。 生意场上的事儿,何必要使这样下作的手段,现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儿子的一条命搭进去了,就想咬死了孙昶不松口,恨不能把孙家连皮带肉的咬下一口来。 念及此,魏子期忽而打了个冷颤。 魏鸢是最先瞧见的,困惑的扬声:“大哥怎么了?” “如果陈家要报仇”他抬了眼皮扫过两个妹妹,“陈家想咬死的,到底是表哥,还是孙家呢?” 咬死一个孙昶有什么意思呢?可如果陈家想针对的是孙家 “去年在茶叶生意上,外祖父家赚了很多银子吗?”魏鸾的唇角是微抿着的,目不转睛的盯着魏子期瞧,想了好半天,临了了,问出这么一句来。 如果说要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坑孙家,这个仇,就不是一天两天的。 按照魏鸾想来,陈家这回能这样去哄抬茶叶的价,这里头的利便大了去的,虽然舅母也提了那么两嘴,但到底说的也不详尽,况且先前她还扯过谎。 不过大哥既然提了这样的话,那只怕,陈家是想借着这次的事情,叫孙家栽个大跟头,去岁银子是没少赚,今年一应全要贴补到孙昶身上去。 这一家人心未免也太黑了! 而魏鸢比她知道的要多,至少昔年在京中,陈家和魏家的冲突,她比魏鸾更为清楚。 是以魏子期这话一出口,她心下咯噔一声:“大哥,人家总不会,就是盼着舅舅和舅母求到咱们这儿来的吧?” 魏子期原本是没想到这一层的,毕竟两家人有两年不来往,陈家不会不知道,拿不准的事儿,没必要这样子下狠手,估摸着还是为着孙家分了那一杯羹,招惹上了他们家而已。 只是生意上的事,你来我往,明着谁也不好太不给谁面子,今年孙家去收茶,他们不松口,那是凭自己的本事压着,这倒没什么,暗地里使手段,那就更没什么了。 现如今怕的,无非是湖州知府收了银子,到头不正经办事,眼下是压着人命案子不提呢,可将来呢? 魏子期一直觉得奇怪,那分明是姻亲,难道就为了些银子,就不管不问了?还是说,陈家就出不起这些银子了? “鸾儿,我现在就陪你去见爹,这个事儿,就怕人家要给外祖父使绊子,这手段未免太下作,心肠也太歹毒了,竟是想叫咱们人财两空的。”魏子期腾地站起身来,右脚在地砖上轻踏了一回,“叫不叫去,还是爹来拿主意,咱们谁也不要擅自做主,可这话,总要与爹说。”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扫过魏鸾紧绷的面皮:“爹先前生了好大的一场气,这会子也不知道气消了没有,恐怕也想不到这许多,不过到了爹面前,你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魏鸾刚要起身呢,听了这话,登时动作顿了顿,咦了声,顺势就抬头望了上去:“我在爹面前,从来有什么说什么的。” 魏子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是觉得,先前他听来鸾儿还那样为舅舅舅母着想,都更觉得怒火冲天,那爹岂不是更厉害了吗? 但这话又没法告诉她,是以挠了挠后脑勺,苦思冥想了好半天:“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听吧,从前的事都没这次要紧,爹心烦的厉害,你不要在他面前聒噪,更招惹他心中不快,知道了没有?” 魏鸾大抵是不服气的,更隐约猜得到,这应该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可是她刚要开口,魏鸢那里又拦着劝了几句,横竖是叫她听了大哥的话便是,于是她索性闭上嘴,做了一副乖巧姿态,点头应了声,这便算是答应了下来。 魏子期一颗心跌回肚子里,旁的倒果真没有再多交代她,只领了姐妹两个一道出门,往魏业的书房而去了。 他们要去找魏业说孙昶的事情,魏鸢起先是不想跟去的,虽然在书房的时候,兄妹两个说了那么一车的话,她多少也明白过来,这个案子只怕真的另有隐情,可她仍旧觉得,杀人便要偿命,哪怕是陈家先使了下作手段,意图坑害孙家,可孙昶杀了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是陈家咎由自取,可陈昱卿这一条命,就这样算了吗? 但魏子期再三的要拉上她一起,倒没有说要劝她一定听了他们的,只是说这本就是一家人的事儿,唯独她一个不在跟前听着,也不像话。 其实要魏鸢说,这又有什么不像话的?她根本也不想掺和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来着,但这话没说出口,一回头看见魏鸾那张脸,就全都又咽回了肚子里去,再不多提别的,只跟在魏子期身后,一道去了魏业书房中不提。 魏业的书房就安置在上房院东侧的跨院,说是跨院,却也并不算小,反倒十分的敞亮,加上再东北侧的跨院又与之想通,原先是一墙之隔,后来魏业叫人打通了,便只当后头延出个抱夏来,若不是给魏业做了书房,便是挪了她们姊妹谁住进来,这处院子再归置起来,都是不输给魏鸾的清乐院的。 兄妹几个过了月洞门,远远地就瞧见一直跟在魏业身边儿的魏泽立在书房外的廊下,人抄着手,靠在大圆柱子上,看起来愁眉不展的样子,等走近一些,在垂带踏跺下站定了,方能听见他几声低叹。 魏子期便感到不好:“魏泽。” 他一叫出声,却是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怕惊动了里头的魏业。 魏泽猛地回了神,打了个激灵,侧目看下去,看见了他们兄妹,忙疾步下来,端了礼,才开口问了两句:“大爷和两位姑娘怎么来了?” “我爹在里头吧?”魏子期视线也没落在他身上,绕过了他径直看向后头紧闭的书房大门,“我看你脸上是愁云惨淡,方才又听见你低声叹息,这样子唉声叹气的,是爹骂了你?” 魏泽连连摇头,一味的说并不是:“只是老爷打从前头见过了舅老爷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谁也不叫进,谁也不肯见,刚才夫人打发沅寿来问,看要不要她再请了舅太太到府上来,这好歹是礼数,可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话说的也不好听,沅寿在门外听着呢,那脸色叫一个难看,就这么把人打发走了。” “门都没开吗?”魏鸾不由多问了两句,“爹知道是沅寿来问的吗?” “怎么不知道呢。”魏泽越说就越是愁眉苦脸,耷拉个脸,“所以奴才才放心不下,这生了这么大的气,不是要把自个儿身子给气坏的吗?还有夫人那里沅寿回去,还不定要怎么跟夫人说呢。” 他是做奴才的,却也是跟着魏业服侍了很久的奴才,他所有的担心,都只有魏业。 家宅不宁其实与他无关,只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多了些,魏业和章氏之间,显然生分了许多,这些日子,魏业在上房院过夜的次数都越来越少,胡氏哪怕是有孕在身,都能留得住魏业。 魏泽看在眼里,怎么不忧心呢? 魏子期和魏鸾对视一眼,显然不愿再多提这话茬。 于是魏子期一抬手,在魏泽肩膀上压了一把:“这没什么,母亲知道爹眼下烦忧,也不会和爹怄气。你去告诉爹一声,我们来了,有些和舅舅有关的话,想当面回了他。” 魏泽一愣,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魏鸢姊妹,大概是想要开口劝两句,可到底没说出口来。 主子们的事,他何必多这个嘴。 再说不见上房院的人,也未必连孩子们都不见了。 故而他的应了一声,脚尖儿转了个方向,几乎是小跑着上了台阶,往房门外站定后,轻叩了三两下。 魏业老成的嗓音从屋中飘然传来,带着七分的沉闷和不悦:“又是谁!” 魏泽一哆嗦:“老爷,大爷和姑娘们来了,大爷说有几句话,和舅老爷有关的,想当面儿回您。” 屋里又没了动静,魏泽几乎竖起耳朵来听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听见,便更加的提心吊胆,就怕说起孙承礼,更招出魏业的不痛快来。 但很快的他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稍稍松了口气,往旁边儿多退了两小步,弓着身子,一言不发的等着。 果不其然,房门很快被魏业打开来,他脸色却是阴沉不善,眯着眼往院子里扫过去,瞧见了自己的儿子们站在那里:“我吩咐你的事,办好了?怎么又带着你妹妹们到我的书房来?” 魏子期知道他心情不好,话说的虽然重一些,可未必是真的要责怪什么。 他正待要开口回两句,魏鸾已经提着裙摆迈着稀碎的步子上了台阶。 她人往魏业身旁一杵,小手顺势就攀上了他的胳膊,挽着又摇了两下:“难道爹的书房,还不许我来了吗?” 魏业是宠溺她的,但眼下实在笑不出来,拍了拍她的手背:“身子都养好了吗?” 她说是:“爹这会子想起我的身子了吗?不是您叫大哥去探探我的口风,就怕我稀里糊涂的应承了舅母什么事儿,回头惹祸上身,给家里头招惹麻烦吗?” 魏业面色稍变了变,拉着她往屋里带两步,等背过身来的时候,才冷不丁的同魏子期兄妹俩丢了句进来吧。 魏子期是不以为意的,横竖这样的场面见的也多,大多时候爹如果发了脾气,压不住火气,那家里上上下下,就只有鸾儿一个人有法子,能叫爹平息怒火。 然而魏鸢显然不这样想。 她手里捏了条帕子,上好的湖丝,又有巧手的绣娘绣了芙蓉花,煞是好看。 这会子那帕子叫她攥在手心儿里,几乎要揉碎一样。 她看着魏鸾脸上的笑,看着魏业那样的亲密,只觉得肝肠寸断。 原来每个人都是这样这个家里,每一个人,眼里都只有魏鸾而已。 魏子期迈出去好几步,察觉到身边并没有人跟上来,一回头,魏鸢果然红着眼站在原地没动。 他吃了一惊,显然是被魏鸢脸上的表情,和她眼中闪过的阴鸷吓到:“鸢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 魏鸢翻了眼皮回神时,双眼仍是猩红一片,只是那样的阴鸷骇人却早就不见了踪影:“我没事,快进去吧,别叫爹等着。” 她一面说着,就迈开步子跟上了魏子期的脚步,发觉他不动,就勉强撑着笑意又催了两声,直到魏子期虽仍心存狐疑,却还是迈开步子进屋,她才跟在魏子期的身后,慢吞吞的进了魏业的书房。 这个书房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可以说是陌生的。 大哥时常来,魏鸾也时常来大哥是为了正经事,魏鸾却是胡闹。 一个姑娘家,随随便便出入爹的书房,爹却从来都不责骂。 而她呢? 她进到爹的书房中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魏鸾早坐在了一旁,视线落在两个人身上,自然也瞧见了魏鸢那诡异的面色和表情,尤其是当姐妹二人四目相对时,魏鸢眼底的忌恨,真是藏也藏不住。 她呼吸猛然顿住,瞳孔放大,这样浓烈的忌恨,比之方才在大哥书房时,来的更为强烈。 魏鸾一时拧眉,竟生出些许后怕的感觉,甚至觉得后背一阵寒凉,紧接着,鬓边便已然盗出冷汗来了。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一百二十九章:你也同行 娇鸾令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九章:你也同行第129章你也同行 魏业哪里知道他们兄妹间的这些嫌隙,只是瞧着几个孩子进了门,相互对视,却谁也不先开口,他便敲了敲桌案,那声音沉闷,砸在人心尖上,一如秋日里的闷雷砸下来,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说不出的抑郁烦闷。 “你们跑到我的书房来,却谁也不说话了?”魏业拧着眉心去看魏子期,“你做兄长的,也带着你妹妹们胡闹?” 他以往不这样说孩子的,不管做了什么,哪怕是他平日没那么喜欢魏鸢,魏业都很少会说孩子们是在胡闹。 他虽然看起来很严苛,脾气也不大好,可对女儿一向宠溺,只是对魏鸾更多七分而已。 从前她们有顽劣的时候,他大多一笑置之,反倒是章氏管的严了,他还要开解两句,说是孩子年纪小,何必拘束着,无忧无虑的,如何就是胡闹了呢? 魏鸾抿起唇来,侧目望过去:“爹,还是我来说吧。” 魏业一怔,回望向魏鸾:“又是你想了什么鬼主意,撺掇着你大哥带着你们来找我的吧?” 这话听来不大像是不高兴,魏鸾就点了点头:“主意是我想的,但也和大哥商量过,只是我们不敢自己做主,总要让爹点了头,才行的。” 魏业还算是欣慰。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做过很多自作主张的事,他不愿意一一细数,更懒得再去追究。 于他而言,最亲近的莫过于这几个孩子,所以即便是魏鸾偶尔有针对了章氏的举动,他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反倒处处维护魏鸾,并没多向着章氏说话。 如今出了孙家的事,他最早的时候,无非也是怕魏鸾又擅自做主,求到齐王府去,现下见她如此乖巧的模样,自然欣慰。 于是魏业面色稍霁,那份阴沉,终于有所舒缓:“那你说吧,也叫我听听,你又是想了什么点子,能叫你大哥点了头,带着你们来一起求我。” 魏鸾没搭话,反倒先掩唇轻笑了几声:“果然什么也瞒不过爹,您还真说对了,我就怕劝不动您,或是这个事情您太生气,要骂人,所以说给大哥听,叫大哥带我们来求您的。反正出了岔子,挨骂的得是他,同我和姐姐可不沾边儿。” 魏子期知道她是打趣,却仍旧忍不住扶额,无奈的叹气,也不接话。 魏业脸上终于有了浅淡的笑意,虽然极浅,却总归能叫人看出来,他心情好了许多。 魏鸢一时看着,心下更加的不是滋味。 魏鸾如今自然早已顾不上魏鸢那许多,因见魏业心情稍稍好起来,才略放下心来:“爹,我想去见见黎晏,叫他派些人,到湖州去查一查陈昱卿强抢民女的事儿。” “你为什么想查这个?”魏业眯起眼来,倒不是发怒的征兆,看起来更像是沉思和打量。 魏鸾也不惧怕他,坦然的与他继续说下去:“我听大哥说,爹也打发了舅舅再到湖州去查这事儿的,所以我想,爹你心里也觉得这事儿古怪,只怕是另有隐情,绝非是为了趁早敷衍了舅舅了事而已。只是舅舅他如今焦心,未必想得明白。然后我又想着,叫舅舅去查,不如叫黎晏派人去,打着齐王府的名号,到底好办事。” 她话音落了地,魏子期终于接上了话来:“而且爹,我们先前合计着,就怕湖州知府收了外祖家里银子这事儿,也不是单纯的为了银子偏颇了谁。陈家难道没钱去填补他这个大窟窿了?我就怕,这是想叫外祖家里人财两空,到头来银子也搭进去了,表哥他杀人有人证物证,一结案,还是免不了一死。” 魏业原本放在桌案上的手,此时已经握成了拳,没看魏子期,始终盯着魏鸾:“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魏鸾不明就里,却点了头:“我是没想那么多的,但同大哥所想也算一致。爹,这几年,虽然咱们不大来往了,可那毕竟还是我们的外祖父,是我们的舅舅,咱们两家,总归还是亲戚吧?爹你以前不是也很喜欢大表哥吗?” 她一面说,一面把语气放和软下来:“我也不是要逼着爹去救人,更不会逼着黎晏去救人。要我说,不管这里头有多少隐情,大表哥他杀了人,就是杀了人,即便是醉酒失了手,他欠了人家陈家一条命,人家要他偿命,咱们说不出什么来。可是爹,要真是陈家先使绊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想咬死外祖父一家来泄愤,这不是太过分了吗?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样欺负人,什么都不做吗?” 这样的名声也不好听,亲戚间最后的那点子情分,也荡然无存。 如果说魏业对孙家还有什么感情的话,那也只有眼前这三个孩子了。 他知道孩子们心软,也知道他们在不平什么。 原本他是真的不想插手这次的事 魏业长叹息:“子期啊,鸾儿的这些话你能听进去,说明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爹不是要你做个无情无义的人,可你真的就没想过,这次出了面,再把陈家得罪个干净,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魏子期几乎丢失了所有的声音。 他们先前外出,为的就是茶叶的生意。 从前家里不大涉及这些,但是近几年茶叶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爹再三的合计,觉着这里头还是有几年的利可图的,况且他们家不像孙家那样,只要些蝇头小利就满足,爹说过,既然要做,便要做最好。 但要论说茶叶生意,那湖州陈家,该数着头一份儿的。 当初陈家就是靠着茶叶生意发的家,湖州产丝产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做到了京城去,再后来为着争皇商输给了他们家,又不甘心又没法子,一气之下离开了京城返回湖州,此后的几年,再也没有挪过窝。 魏家和陈家有旧怨,爹早前也很是头疼了一阵,但好在生意场上原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仇人,没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 “我知道……”好半天过去,魏子期才渐次找回自己的声音来,“爹先前还想着,要怎么着能和陈家打好关系,最起码没这么僵,哪怕是靠银子、靠利益,总归咱们要动茶叶生意的心思,放着陈家在前头,对咱们实在大大的不利。”他说了一半又抿起唇来,沉思了须臾,“那会儿不是还说,要实在不行,把咱们家的瓷器生意,也匀给人家些,只当做是交还,今后如何,那是各凭本事的事儿,爹也不怕他们。” 魏业嗯了一声,不紧不慢的:“所以这档口,齐王府的人出面去查陈昱卿的事情,你说,这生意还能做吗?” 当然是做不了的了。 黎晏为什么插手这样的事?这在那位尊贵的齐王殿下眼中,实在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就不值得他劳动一番。 如果不是为了魏鸾…… 傻子也知道,这是为了魏鸾,才出面去调查,变着法子的想要捞孙昶一把,好歹把命给保住了,无非是不想担上个草菅人命,仗势欺人的坏名声,想要从陈家自己身上抓出什么破绽,逼的湖州知府不得不从轻发落罢了。 这笔账,早早晚晚的,还是要记在他们魏家头上的。 “但是爹……”魏鸢一开口,又犹豫了须臾,她似乎摇摆不定,不晓得接下来的话,说出口,究竟会如何。 魏业是感到意外的,说起外间的事务,她一向是不开口的,知道的不多,能给的主意就更少,今儿这么猛然一开口,反倒叫他很想听一听。 于是他的应了一回:“你想说什么?” 魏鸢对他柔和的语气感到惊诧,而抬眼望过去时,也更是满目的难以置信,可到最后,又全都化作了她开口说下去的勇气:“我从前不知道,也没想过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鸾儿起初说起,我还想,陈家那位大爷,一向都是个名声不怎么好的,谁又不知道他风流好色呢?强抢民女,又是在湖州地界上,他干了也就干了,谁还拿他怎么样似的。可后来听大哥和鸾儿又说了那么多,我隐隐觉得不大对劲,这会子爹说将来还想和陈家共事……” 她先是解释了一大车的话,其实还是担心魏业会责怪她,会不喜欢她。 等到那一番话说完了,乍然收声顿住,偷偷打量魏业的脸色,见他面色如旧,才稍稍宽心,方拾起前话来:“爹难道就不怕,这次陈家顶上表哥,其实为的,就是和咱们家的旧仇吗?” 她此话一出,三人皆是怔住了。 是啊,谁也没有想过这一层,不要说魏鸾,连魏子期和魏业,也都没想过。 毕竟太久不往来了,和孙家是,和陈家就更是。 从陈家离开京城后,这近十年过去,他们从没有和陈家人打过交道的。 可实际上,魏鸢说的又有没有道理呢? 魏子期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一咬后槽牙:“爹,要真是为了旧怨,要打咱们家的脸,那您先前想的那些,可全都没用。人家这十几年了放不下旧怨,一直都憋着一股子狠劲儿,早晚有一天是想要同咱们清算的,别说把咱们家的瓷器生意匀给他们一半去换茶叶生意了,就是全拿出去,再赔上一半的香料生意,人家也未必领情点头!” 那是肯定不会点头了的。 魏鸢的话,令魏业醍醐灌顶,忽而幡然醒悟。 也许,陈家并不在意这些,陈正云和他,并不是一路人。 当年在京城丢了的面子,陈正云一直都想找回来,今次拿了孙家做筏子,打的就是他魏业的脸。 他先前一直在想,如果救了人,那是草菅人命,名声难听透了,可现如今这样想来,不救人,陈家只怕要说他胆小怕事,连外甥的命,都不敢试着保一保了。 是以魏业一咬牙:“既然是这样,子期,你陪鸾儿一起去齐王府。” 他说完了,魏鸾脸上欣喜尽显,正待要开口说几句好听话哄一哄他呢,而魏业低垂着的眼皮,掩去了眸中所有复杂神色,还有那一闪而过的狠辣,显然,他想到了别的事。 于是在魏鸾尚未来得及开口前,魏业又扬了声:“你们去求齐王,请殿下亲自出面,走一趟湖州。湖州知府,官在四品,湖州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的去处,他就是再不敢得罪齐王府,可底下的奴才出面办事,难保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谁也不知道这位知府大人在京城的根基有多深,所以最好是请了殿下亲自去办,这话虽然说来不知好歹,但鸾儿” 他拖长了尾音,长舒出那口气来:“这样吧,总归是孙家的事,齐王殿下若肯动身,你们两个,就陪着殿下一起走一遭湖州吧。” 魏鸾大吃一惊,魏子期更是腾地就站起了身来:“爹是说鸾儿也和我们一起去?” 魏业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满,沉下脸来:“哪里学来的规矩!” 魏鸢为她今日说对了一番话而沾沾自喜,此时又猛地听了这个,秀眉一拧:“爹,先不说请殿下亲自去这好不好,便是殿下看在……横竖哪怕是殿下答应了,按您说的,这是咱们自己的事儿,那大哥该跟去,就是再要人陪,也该是叫旭哥儿赶紧从钦州动身赶过来,或是也往湖州去,路上同殿下与大哥回合,陪着一道去查这个事情,这怎么叫鸾儿跟着去呢?” 是啊,怎么叫她一起去呢? 魏鸾眉头紧紧地皱巴起来,其实连小脸儿都拧巴着。 她并不是抗拒和黎晏一同出行,只是这样难免惹人非议,而爹不会不知道的。 她是个姑娘家,哪怕是抛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不提,横竖不是那样的士族门楣,可也没有叫她跟着外男同行的道理吧?更何况在外人眼中,也许她和黎晏之间,本来就已经是不清不楚的了,从小厮混着一起长大的,情分非常,人家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瞎传,爹怎么会动这样的心思…… “爹,这样不大好吧?”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一百三十章:后怕 第130章 任凭兄妹几个如何困顿不解,魏业都没有松口,也没有同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横竖是咬死了这句话,铁了心的要魏鸾同往湖州去这一趟。 到后来,三兄妹问得多了,他便生出不耐烦的情绪来,匆匆打发了孩子们出去,叫魏子期赶紧先带了魏鸾到齐王府去办正经事儿。 兄妹三个到底有眼色,瞧着魏业脸色不对了,知道这事儿再问下去非但没什么结果,还要惹恼了魏业,是以便听了他的话,从书房离去了不提。 这会子出了门,魏鸢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同魏子期讲,可魏鸾就站在旁边儿,她一眼扫过去,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故而叫住魏子期,蹲身一礼:“大哥先带她去王府吧,耽搁了一早上,我先回去了,省的书玉一个人,也应付不来底下的婆子们。” 到底是放不下内宅里的事,还是不想当着魏鸾的面儿说,魏子期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只怕魏鸾自己也心里有数。 他唯恐姐妹两个再起争执,便摆了摆手,示意她只管去,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魏鸾眯着眼目送魏鸢走远,一直到她身影彻底消失,再也看不见,才嗤了一嗓子:“大哥是怕我不依不饶,才急着打发了姐姐走吗?” 魏子期一楞:“鸾儿。” 她抬眼望去,发觉他眉心微蹙:“大哥觉得,我心里明白就行了,何必说出来,弄得大家尴尬?” 魏子期长叹一声,对她实在没法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鸢儿今日大约气不顺,你别往心里去,眼下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两个要争什么呢?走吧,先去了齐王府再说?” 魏鸾其实很有心与他争论两句的,至少在今天的事情上,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至于魏鸢那是她的亲姐姐,她不愿意过多的计较什么,可今日魏鸢眼中的忌恨,竟能叫她在霎时间想起宋宜来,这是何等的可怕呢? 宋宜能在背地里使绊子坑她,而如今她的亲姐姐,成了那样的人,她只怕心结不解,来日酿下祸端。 然则大哥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或许,他未曾把这些放在心上,更不会想到,在魏鸢的心里,已然忌恨起她来,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莫名,但多少能够察觉。 说到底,目下再没有什么是比孙家的事更要紧的了,还有爹的态度 魏子期已经迈开了腿往府门方向走,魏鸾略一提裙摆跟上去,一面又张口问他:“你说爹为什么非要我和你们一起去湖州呢?” 他没答这个话,反倒噙着笑先反问了一回:“你却笃定齐王会同意走这一趟?” 魏鸾无所谓的撇了撇嘴,肩膀也耸了下:“横竖是我开了口的,他便是觉得麻烦,不想掺和到人命官司里,也架不住我劝他几句不是?” 魏子期便无奈的摇起头来,看样子,先前交代她的那些话,她是一个字也没放到心上了。 或许,她已经太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太习惯了遇上任何事,都会有黎晏出面帮她解决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掉的,而只要黎晏还在她身边,这几乎就不可能改的掉,就算她尽可能的避嫌,黎晏呢?他又会和鸾儿避这个嫌吗? 魏子期嘴角略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 魏鸾看在眼里,心里隐隐明白,他大约是想要旧事重提,只是话到了嘴边,一时间又觉得没有任何的意义,说了反倒弄的彼此心里不舒坦,她不会听,而他又要坚持,僵持起来,又是一场闷气,委实是没什么必要。 再加上这次要请黎晏出面的主意虽说是她先出的,可事先他是点过了头的,现在再来掰扯这样的话,那就更没劲了。 因想通了这一层,魏鸾便没再追问,只当不晓得他方才心里在想什么也就算了,仍旧拿了前话去问他:“大哥还没告诉我,爹为什么非叫我也去啊?照理说”她咬了咬牙,“咱们经商,其实东奔西走的,没有这么多的规矩约束,但我和黎晏之间,难道连这个嫌,爹都不避了吗?” 魏子期也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实在想不通:“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呢?或许是怕齐王不肯去吧” 可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有她在,黎晏怎么会不答应,爹更没必要为了叫黎晏走这一趟,连她的名声也不顾似的,先前舅舅登门来求的时候,爹可不是这样的态度,眼下态度骤然转变,难道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他的那番话? 魏子期心下咯噔一声,隐隐感到不安,倘或爹为了魏家他想起刚才外头回家时发生的事,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魏鸾的脸上。 她挨了打之后被章氏送出了府,受了好大的委屈。 可爹呢? 彼时爹为了魏家的名声,忍下了这口气,没再去找章氏的麻烦,那之后过去了这么久,也并没有旧事重提,如今冷落上房院,也不单单为了当初的事而已。 所以他从前总以为,在爹心里,其实鸾儿是很要紧的,上次的事情一出,他才突然醒悟过来,在爹的心里,魏家和他自己,才最重要。 魏子期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一阵后怕。 魏鸾不明就里,扯了扯他袖口处:“大哥想到了什么吗?” 他忙说没有,反倒更惹得魏鸾狐疑,愈发想要问个清楚。 然则府门口就在眼前,也早有小厮备好了软轿,魏子期脚下生了风似的,疾步下了台阶,径直就钻进了自己的那顶青灰色软轿中去。 魏鸾有心再问,却也看得出他是刻意躲避,咄咄逼人的事,对外人可以干,对着自己的兄长,她又实在干不出来。 大哥既然不想说,就总有他不想说的道理,人活在这世上,谁还没有些辛秘不愿与人说的事儿呢?她自己不是也有吗? 于是她睫毛往下一压,敛去眼中的复杂,收拾了心绪,上了轿,便后话不提了。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一百三十一章:故意刺激他 第131章故意刺激他 魏家的软轿在齐王府外停下时,门房上当值的小厮一眼就认出来,说到底是魏鸾那顶轿子叫人挪不开眼,他见的又多,想认不出来也难。 是以兄妹二人刚下了轿,那小厮便已经从台阶上快步下来,迎到了面前来。 只是他冲着魏子期去,带着谦卑有礼,却并非是刻意的讨好。 魏鸾看着他,只觉得心中更是暖洋洋的。 上次有了孙喜的事情后,黎晏交代过赵隼,王府中今后若是有什么奴才,学了孙喜的样儿,攀附魏鸾,便一概撵出去,绝没有二话。 底下的奴才们得了这样的话,哪里还敢来攀附骚扰魏鸾,便是她常到王府走动,便是那些人再怎么眼红孙喜,也都断了这样的念想和心思,恭敬是恭敬,却绝不敢讨好卖乖,就怕惹着了她,回头没能飞黄腾达,反倒连王府的饭碗也保不住。 魏子期瞧着迎上来的奴才皱了皱眉,却不好给王府中的小厮使脸色,是以只是稍稍挪开半步,同那小厮保持了距离。 魏鸾知道他对齐王府的奴才一向没好感,便快走了三两步,等凑近了,几不可见的挡了挡,倒算是和颜悦色的看了那小厮一回:“你不用迎我,进去回话吧。” 那小厮猫着腰,也没察觉兄妹之间的这点小动作,一味的陪着笑脸:“姑娘这话是打奴才脸,姑娘到王府来,哪里轮的着奴才去传话,奴才迎着您二位进了府,就已经是奴才天大的福气了。” 客气的话说了三两句,转眼间三人就已经上了台阶,魏鸾倒真的只是客气而已,眼下已经提了步子迈过门槛,径直就入了府中去。 其实要说不传话那是假的,再怎么说也不会由着她在王府横冲直撞的,她自个儿心里也知道,那奴才嘴上是那样说的,方才只怕瞧见了她的软轿时,就已经打发了人进去里头回话了。 果不其然,兄妹两个方绕过影壁墙,走出去约莫有一箭之地,就瞧见了打前头不远处疾步而来的赵隼。 赵隼见了她倒没那么多的客气话,见过了礼,说了黎晏这会子在花厅,便前头引路,领着兄妹两个一路往花厅的方向而去了。 齐王府的花厅与别处不同,那是黎晏单独建的,并不是与哪一处院落相接划出来的一小块儿地方而已。 这一处假山林立,怪石嶙峋,又栽了些矮竹,景色倒是好极了。 魏子期一路上都无话,眉头紧锁,面皮也是紧绷的。 直到快进门时,魏鸾才戳了他一回,见他扭脸儿看过来,便冲着他摇了摇头,往前头扫过去,见赵隼已经上了台阶去叩门回话,她便压低了声:“大哥这个神色模样,给黎晏见了,怕是要不高兴,就是有我在,他不说什么,大哥这样也太难看了,上回去吃饭的时候,就是这样,后头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今儿个又忘了吗?” 魏子期是真的对黎晏提不起什么好感和兴趣来,要说和颜悦色,他很难办得到。 本来尊贵如黎晏,这样一心爱慕着他的亲妹妹,他该喜难自胜才对,可从小到大,他一直都觉得,黎晏的这份挚爱,对鸾儿来讲,福祸未知,而黎晏自己又那样的不知收敛,好像从不怕会给鸾儿带来麻烦和灾难一样。 他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下,那头赵隼就已经又步下来,话不多说,比了个请的手势,迎着他二人上了台阶进门去。 黎晏瞧见魏鸾进门的时候,噙着笑就想叫她的,可等到看见了她身后魏子期的脸色,笑意就僵住了。 魏子期不怎么待见他,他当然也不会多待见魏子期。 打从他落生,就注定了是天之骄子,这天底下,还没有什么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没有什么人,能叫他违心的去迎合奉承。 这个魏子期嘛,打小的时候就不喜欢他和阿鸾亲近,从前也会从中作梗,后来年纪渐长,才不做那些幼稚举动。 说到底,这十几年,要不是为着魏子期是魏鸾的亲大哥,黎晏也早就容不下这么个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 这会子一见了魏子期,自然什么欢喜都没了。 魏鸾无奈的撇嘴:“我今儿来是有正经的事情想托付你,这事儿要紧,所以我爹吩咐了我大哥带我一起过来,才算是正经礼数。” 这话算是同他解释,更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黎晏哦了一嗓子,指了指旁边儿官帽椅:“坐着说话吧,我叫人厨房给你拿点心了,原本今儿一早上我叫她们做了几样你爱吃的,想着到午饭后给你送到府上去,周谌说你身子养的差不多,但还是要再多养几日,也吃不了太腻的东西,免得积了食反倒不好,正好你来了,那也不用带回去了,在这儿吃了,我前两日才得了个新厨子,你试试他的手艺,要是不好” “行,一会儿我尝尝。”魏鸾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魏子期越来越黑的脸色,当然不敢再叫黎晏说下去。 合着他们魏家吃不起个糕点了吗?现如今连她吃的点心,都要齐王府来经手打理,还要做好了送到魏家去,这像什么样子。 魏鸾知道黎晏有的时候赌气,孩子似的,说这话,关心她是真,可也大有刺激她大哥的意思。 而很显然,大哥果然是叫他刺激到了的,是以她自然得紧着打断了黎晏的后话,再说下去,又得争执起来。 她横了一眼过去,剜了黎晏一回:“我说有正经事,你听到了吗?” 黎晏这才收拾起玩闹的心思,正了神色:“你说吧,我听着呢,值得你说托付我,还值得你爹吩咐了你大哥一道来,我听听是什么要紧事,这样郑重其事的。” 魏鸾便低声叫大哥:“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魏子期对黎晏有一万个不满意,尤其是他方才那个样子说出那番话,但孙家的事,从魏鸾嘴里说出来不像话,于是他沉了沉声:“还是我来说吧。” --上拉加载下一章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