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 再见萤火虫》 秘密(1) 秘密(1) 文/蓝侬 图/蓝侬 蓝侬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的一瞬间,我深深地觉得我解放了。6月份的阳光顿时变得可爱了,照在我身上真像是情人的抚茫我想高考已经被我征服了,它已经是我的过去时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通宵达旦的作业,没有没完没了的补课,没有要死要活的背书,没有昏昏欲睡的课程了。 我反复地让这个想法回旋在脑袋里,就好像是中了彩一样喜滋滋的,浑身冒着欢乐的气泡。接下来的几个月,我要使劲化妆,逛街,旅游,看电视,读小说,做头发,谈恋爱,睡懒觉,长时间发呆……排名不分先后。总之,就是把那些一直没办法做的事情通通做一遍。这是多么美好的前景、多么美好的人生啊! >>> ——然后,我就一下子跌进了那个该死的井窟窿里。 >>> 事后,据当时走在我后面的王思奇同学回忆,本来我在他前边一蹦一跳地欢畅地撒着丫子走路,然后“轰啊”一声巨响,我一下子就不见了。听到这里我敲敲他的脑袋瓜子,愤怒地说:“轰你个头的啊,我有那么重吗?你以为是飞机坠毁啊?!”然后,王思奇就讪讪地对我笑,接着说:“我一看,天上还飞着你的文具袋,前面好大一个井窟粒而你就掉在了里面,人事不省。我就赶紧把你弄了出来,送到医院。” 要说起来,我还真要好好谢谢王思奇同学。我们虽然是——哦不,虽然曾经是一个班的同学,但几年下来,我好像基本上没和他说垢句话。只知道班里头有这么一号人,高高瘦瘦,唇红齿白,长得挺干净漂亮的,但是整天扑在学习里。拿蚊子的话说就是:“生活没有一点情趣可言”,所以自然也就不在大家的意淫范围内了。但是他一看到我不小心(蚊子:“你那哪是不小心,简直就是没有心!那么大一窟窿也能掉进去?”)掉进了井窟窿,马上奋不顾身下去救我,为此,还弄了一身脏。这种高尚的精神深深地值得我们大家学习。 于是,我美好的前景、美好的人生就葬送在了这一摔里头。真是名副其实地栽了一个大跟头。当时那位老医生特别慈祥地捏着胡子跟我说:“没事儿,就是骨折了。问题不大,住两个月医院就行。”我一听这话就掉了眼泪。老医生急了,说:“别哭别哭。你这小姑娘哭什么呀!又不是什么绝症。跟你说,我技术好得很,保管两个月后你活蹦乱跳的……”我一听立马哭得更伤心了。他哪知道,我美好的暑假就这么彻底地毁了。 而这位高尚的王思奇同学继续发扬精神,在我住院的期间隔阮五地来慰问我。我跟蚊子说我们以前也没这么熟啊。难道他这是在“送佛送到西”?蚊子一听,“呸呸”两声,说:“送你归西啊?你这个没心眼的,他肯定是喜欢上你了。”说完就诡异地朝我笑。我看着她刚烫的卷曲的大波浪和眉毛下画的淡蓝色眼影,心里老没底的。只好转移话题:“你这波浪烫得可真难看。”蚊子把头发一扬,妩媚地说:“你就嫉妒吧,小妹妹。” >>> 我确实嫉妒。拿着镜子对着里面那个傻妞看。本来我计划得好好的,我要去配副隐形眼镜。要去拉个离子烫,再挑染个酸橙色——或者酒红色。然后把眉毛修一修,把脑门子上的那颗痣去了。再买几身热力四射的裙子穿起来,向一个成熟妖娆的女大学生形象卒。可天不遂人愿,我还没幻想几分钟就出了事。现在,我只好继续顶着我傻乎乎的学生头,戴着一副眼镜,穿着医院里千篇一律的病号服,形容惨淡地对着我高高架起的腿——它被厚厚的白石膏包裹着,粗得跟柱子似的,活像是一头大象的腿。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秘密(2) 秘密(2) 而我的一群死党们,以蚊子为首,如今个个都花枝招展眉飞色舞,顺利地完成了革命的卒。一来医院就让我自惭形秽。而且蚊子总是不忘春风般温暖地对我说:“小妞啊,你看我今天穿的这个吊带裙。漂亮吧,是昨天熊剑给我买的。”“小妞啊,你看我这对耳环,戴起来好重的噢。”“小妞呀,你看我这个高跟鞋,高吧?穿着特别扭,不过我在慢慢习惯。熊剑说我现在特女人。”……每次,我都带着一肚子怨气说“难看”“丑死了”“没见过这么傻气的”,接着她就会说:“你就嫉妒吧,小妹妹。”这已经变成了她可耻的口头禅。 >>> 熊剑是蚊子的男朋友,也是我们班最帅的男生。他们在高中偷偷摸摸地早恋了一年,高考完的第二天,蚊子立刻就把熊剑领回家里吃饭,气壮山河地跟她爸爸妈妈摊牌。还使唤熊剑饭后去洗碗。蚊子爸妈当时脸黑得吓人,但依然“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上门女婿”。蚊子跟我转述的时候,我心想事后她肯定被她妈妈唠叨死了。 她妈妈唠叨她的时候,总是提我:“你看人家郭妞(是的,我一直因为这个名字而困扰不已……),多听话,多乖巧啊,多懂事儿,你怎么不知道多跟人学学!”这都是因为我总是把表面功夫做得好。每次我去蚊子家借一块学习之名行一起厮混之实的时候,总是礼貌得像韩国电视剧里的被婆婆欺负的可怜儿媳。“阿姨好”“叔叔好”地叫个不停。回到房间,蚊子就使劲儿骂我虚伪。说“你长大了肯定是个风生水起的主”。我说你就这么一根筋通到底吧,将来肯定是个骂街的主。然后她就过来掐我。 我和蚊子的深厚情谊是在高一结下的。我们同桌以后,惊讶地发现我们虽然性格上千差万别,但审美却十分一致,比如我们都深深地迷恋着周渝民。蚊子总结原因说:“就是那种气质高贵、爱理不理的调调呀。真让人难以自拔!”然后我觉得她真是一个受虐狂。我喜欢周渝民完全是因为他的……长相。好吧,我承认是一个肤浅的人。 我们还十分一致地认为熊剑是我们班最帅的男生。他对人也老是爱理不理的,特别有范儿。于是蚊子老去烦他,每次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就激动地傻笑。于是我更加确认她是一个受虐狂。而我,依然停留在欣赏他的英俊长相的肤浅层面……高二的时候,蚊子终于痛下决心,决定要像野草杉菜一样,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斩获这名帅哥。她开始更加疯狂地骚扰熊剑,像一只真正的蚊子一样紧紧环绕在他的周围。并且大放厥词,搞得全班尽人皆知李文乐在追求熊剑,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舆论力量。后来,蚊子要找熊剑的时候,总会有热心的同学告诉她熊剑躲在男厕所,然后热心的同学们就一起把熊剑从厕所轰了出来……我深深地可怜着熊剑同学的悲惨命运,就劝蚊子不要把别人逼急了,狗急了还跳墙呢。结果蚊子特豪放:“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里,有天早上蚊子的电话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我一接起来,那边就传来高亢的女声:“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傻乎乎地问:“你终于学会系鞋带了?”然后蚊子用更加高亢的声音(她以为她在唱莎拉?布莱曼)说:“不是,我追到熊剑了!哈哈哈梗他刚刚答应做我男朋友了……喂,熊剑你跑那么远干什么?过来过来,别不好意思。”我眼泪刷刷地就流了下来。笑着说:“你笑死我呀,你他就在你身边啊!好了好了,我恭喜你,我要回去睡觉了!”一口气说完,我就特别矫健地挂了电话,一股脑钻回了被窝。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秘密(3) 秘密(3) 很长时间以后,蚊子才沮丧地对我说:“原来熊剑不爱理人并不是因为他有性格,而是因为……耳背。”我眼泪差点又笑出来。 >>> 万恶的高考成绩出来以后,我妈对我的成绩还挺满意的,我们得意扬扬地发现分数和估计的一分不差。也是,我妈给我弄回来答案以后就开始致力于和我一起估分。她真是兢兢业业到恨不得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到了最后,她对我怎么答卷的了如指掌,偶尔会蹦出来一句诸如“你说你,数学倒数第二道题少写的那个步骤到底是会扣两分还是三分啊?”真叫一个惊世骇俗。我整天躺在病床上就这点无聊的事情,这还估不准我真没什么活头了——我妈也没什么活头了。 蚊子说她压根没有估分。她说她妈每次叫她估分的时候她就说忘了自己填的答案。然后她妈就照例夸我损她。可是拿到分数以后,我帖她嘀咕了一句“比我估得好”。说明她其实还是偷偷估过分的。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据说熊剑考得倒不怎么样。而当我把王思奇的那高得不像话的分狮出来以后,我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个不争气的!”我也不客气地狠狠地回敬了她一眼,心里的台词是:“我要争气你也得遗传点能争气的基因啊!”不过我估计我妈没有从我的眼神里看出这么复杂的含义…… >>> 填志愿那两天,我们一个个都心急如焚。据说以前填志愿是在出分数以前,我们都不敢想象。那真是不止心脏,五内都要俱焚了。 我对蚊子说:“蚊子,你填的哪个学校?咱们一起吧!”我们俩分数都差不多。我心里有把小算盘。 蚊子沉痛地说:“a校。熊剑那个大笨蛋拖我后腿呀。” 我笑笑,说:“那你就抛弃他算了吧。” 蚊子说:“我也想啊,可我怕万一他一伤心要和我同归于尽……” 于是我起身去挠她。就知道嘶会抛弃熊剑的。 闹了一通,我说:“那我也填a校了。” 蚊子立刻说:“别别别,别为了姐们耽误自己的前途啊。” “我舍不得离开你嘛……”我专注地盯着自己雪白的大象腿,觉得自己的样子很傻。 蚊子抱住我,叹口气说:“既然你这么死心塌地,我也就不拦你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有魅力啊!”我心里一句话默默地没有说出口。 后来王思奇来看我,我问他填的清华还是北大啊,他说还没决定呢。又问我填的什么。我就说a校。王思奇顿了顿,说:“你的分数可以填更好的学校呀。”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板一眼的。我心虚没理他,闭目养神。后来他在我旁边坐了半天,期间共计削了四个苹果,三个我没要,他自己吃了。我说:“哪有你这样的?把送给病人的水果都吃了。”他立刻满脸窘态,傻乎乎地说明天给我买。 “跟你开玩笑呢!”我也不欺负老实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 很快我们一起上a校的计划破灭了。原因是蚊子和熊剑分手了。 蚊子咬牙切齿地跟我说:“小妞,我和熊剑分手了。我们不填a校了。”顿了顿,拿起一个苹果就用力地削起来。我看她眼里冒火的样子,仿佛那不是一个苹果,而是熊剑的头。 我小心地问:“你们怎么啦?” 蚊子削完,特流畅地自己一口咬下,也是虎狼之势。敢情不是给我削的。“他不让我填a校。要不然就分手。你说他多狡猾啊!我填了a校,他和我分手,那我们还一起去a校干什么。我不填的话,我们就不分手,可是不在一个学校里头,谁知道他几天就变心了。你说你说,他就是不想要我了!分手得了!”咔嚓。说完又是狠狠一口,清脆无比。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秘密(4) 秘密(4) 我想说:“你知足吧!他爱你才这样的。异地恋也没什么嘛。”可我没说出口。 >>> 于是,到了交志愿的最后一天。我还是拿不定主意填什么学校。王思奇提着一袋苹果进来探望我的时候,我还拿着笔在那儿犹豫不决。 他坐下来,没说句话又讷讷地拿出个苹果来准备削。大家最近怎么都爱上了削苹果? “我又没说要吃!”我没好气地说。这孩子立刻停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我。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小狗儿似的。仿佛在问:“小主人,我该怎么办……”我为自己邪恶的念头心虚了一下,说:“削吧削吧,我又决定吃了。”于是他又开始专心一意地削苹果。我看着他的样子。其实蛮可爱的,就是傻了点。后来我和蚊子说。她拍我一掌:“人家考清华呢!傻什么傻,iq不比你高出了几个零?” 吃着苹果,我继续为我的志愿发愁。一抬头,发现王思奇正看着我。我们的目光一对上,他的脸渐渐就泛出了红色。有没有搞错啊,我才是女孩子呀!虽然皮肤没他好。我突然想到蚊子之前说他喜欢我的事。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禁打了个寒战。 “王思奇,你不会填的a校吧?” 他的脸更红了。我一看这反应,完了完了,果然是的。心想要是你清槐大不上跟着我一起填a校,你家里人不砍死我才怪。 “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他吞吞吐吐地说。 我心里怪叫一声。这是多么俗套的言情小说台词啊。怎么就真的让我遇上了!我一个走路上还会掉进窟窿里的女孩,他看上了我什么呀。 “我这个人,有很多缺点的!”我义正严词,企图让他迷途知返。 “我知道……可我……喜欢你……你虽然迷迷糊糊,脾气不好,脑门上有颗痣……” “停停!”我一听到这里顿时火冒三丈,给他打断了。真是给他点阳光他就灿烂了。我说我有缺点他还一一列举!而且脑门上有颗痣这算什么缺点,谁愿意脑门上有颗痣啊!我一年四季辛辛苦苦费尽心思地用刘海遮住它,我容易吗我!戳我痛处,有这么喜欢人的吗?! 望着这张水水灵灵,写满了真情的脸蛋,我又不好发作了。 “你是不是因为送我来医院,照顾我而产生了责任感,然后慢慢地错把它当成喜欢了?”我循循善诱。 “不是,其实……我在班上的时候就比较注意你了。”这小孩,还“比较注意”。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的。” “没关系。” “我老无理取闹。” “没关系。” “我其实心眼坏得很……” “没关系。” “我还很傻。” “没关系。”……他看着我的这个样子,是叫做温柔吗? “我……不会给你幸福的!”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然后心想,就让白烂的言情剧台词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嗯……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一鼓作气说出口。 “真的?” “真的。” 王思奇没接下话茬。 “其实,我一直就有喜欢的人……”我看他小脸儿一下就白了,眼睛跟兔子一样。看这势头大概是要哭了。这小白脸!被他感染到,说着说着,我自己的眼睛也红了。我的泪腺怎么这么发达啊。 >>> 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埋在我心底最最隐秘的角落里。它偶尔还会钻出来,让我使使坏。 这个秘密就是,我喜欢熊剑。没错,一开始我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喜欢他的,我彻头彻尾就是个肤浅的人。但是他长得真好看啊。大眼睛,黑皮肤,高鼻子,尖下巴。我一看见他就觉得他是我们班最好看的人了。不止我们班,除了周渝民,他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其实从相貌上,我们班有长得比他帅的人,比如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王思奇。但是我就是喜欢他。蚊子因为他的性格喜欢他,我就是因为他的长相喜欢他。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秘密(5) 秘密(5) 其实我也想像蚊子那样勇敢地去追他,可我胆小。要是我的性格跟蚊子一样就好了。那我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和她一起追他,公平竞争。可我这个人从小就是两面派,当着蚊子的面若无其事,背地里伤心欲绝。我还特别小心眼地劝蚊子放过他。蚊子打电话来告诉我她追到他的时候,我真是伤心死了呀,窝在被子里哭得无比惨烈。一大摊眼泪让我妈还以为我这么大又尿床了。 每次蚊子说“你就嫉妒吧,小妹妹”的时候,她哪知道我心里真的是狠狠地在嫉妒啊。我嫉妒嘶仅名字比我好听,连绰号都比我好听,还追到了我们都喜欢的男生。我的嫉妒心一上来真是没完没了,什么都嫉妒,头发眼影裙子高跟鞋。打从心眼里嫉妒。我自己都觉得我真是小心眼到家了。 你看,我又小心眼又胆小,想着和熊剑去上同一个大学,还骗蚊子说我是想和她在一起。她大概在想,我这个马力十足的大灯泡,从高中一路亮到了大学。她哪知道我在打她男朋友的主意啊。她哪知道我听说她们分手了其实心里偷偷地乐着啊,我当时连句安慰话都说不出口。 现在蚊子不和熊剑一起去a校了,可我心里还有个小火苗,一直锲而不舍地燃烧着。我希望我和熊剑去上a校的,就我们俩。可我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我要是这么做了我和蚊子多年的友谊一定玩完。我要是这么做了我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可我真的好想去啊,打心眼里想。 王思奇,你说,你还喜欢这样的我吗?我守着一个这么丑陋的秘密,你还喜欢我吗? >>> 我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段话,泪腺也已经很配合地汹涌澎湃一泻千里。王思奇的脸上也滑下来了一滴,和我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喜欢!”他咬牙切齿。 “真的?”我泪眼婆娑。 “真的。”他斩钉截铁。 我一下又没话说了。拿起床头柜上的面巾纸,抽出两张来,递给他一张。然后我们相顾无言地擦眼泪。这个场面真诡异。 “好了,你快把你的志愿改掉。别傻乎乎填a校了。葬送了你的大好前程那我真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谢罪了。” “我也决定不填a校了。”过了一会儿我补充了一句。顺手就拿起一个苹果,自己削起来。我发誓完全是下意识的。接着我想我一个大腿高悬的病人扭着身子削苹果,真是有病。 “好吧,我改。那你填x校吧。我早帮你考虑过了,这个学校保管好。”终于,他很识相地抢过去我手里的活。 “我,轻松多了。”过了一会儿,我开始吃今天的第二个苹果。卖苹果的你们真应该高兴。 >>> 然后,两个月的煎熬终于哗啦啦地过去了。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地接到了录取通知书。蚊子最后还是填的a校,和熊剑一起。其实他们之间的纠纷很简单,两个相爱的人都为了对方想嘛,结果被蚊子这个死脑筋搞得你死我活的。在我好说歹说之下,她终于明白了即使她真的填了a校,熊剑也不会忍心不要她这个明显的道理。然后她就继续花枝招展眉飞色舞了,整个一得道的妖精。 我也想明白了。有蚊子在,熊剑是没戏了。想想文艺电影里常常出现的那句白烂真理:喜欢一个人,就是让他幸福。我就更加地释怀了。然后再在自己的脑海里使劲抹黑熊剑的形象。耳背——这也太不浪漫了吧。和他说情话,还要来大分贝的。多杀风景啊。等他老了,估计也只有蚊子这个女高音能和他过。我还是真心地祝福他们吧。 现在我才觉得我真的深深地解放了。王思奇成了我无话不说的好朋友。8月份的阳光虽然比较热烈,但是也可以看成是比较的情人的抚摸嘛。王思奇说我这个比喻太了。我白了他一眼:“这是法国式的开放!” 接下来的十几天,我拼命地化妆,逛街,看电视,读小说,做头发,睡懒觉,长时间发呆……排名同样不分先后。总之,就是终于能把那些一直没办法做的事情通通地做一遍。我配了隐形眼镜,拉了离子烫,挑染了一个灿烂的金黄色——王思奇说这个颜色喜庆。但是我鬼迷心窍地没有去掉脑门上的那颗痣。因为王思奇说这是个很好的标志嘛,这么小巧的痣,“简直是造物主匠心独具的鬼斧神工。”难怪这家伙高考作文打了满分,拍起马屁来技术一流呀。 >>> 出发去大学报到的那天,我们一群人在火车站作生离死别。蚊子和熊剑在那里柔情蜜意深情款款地对视着。看得我发毛。我大吼:“你们俩不是一起走吗?干什么这副死样子啊!”蚊子说:“你就嫉妒吧,小妹妹!”我说:“我才不嫉妒你呢!我要去北京见世面了。你们就在a城继续做乡下人吧!”然后我过去和蚊子拥抱。她还不知道我的秘密呢。就让这个秘密烂在我心里吧。 他们上火车的时候,蚊子冲我眨眨眼睛,我知道她的目光是在说:“小妞,你一定要好好把握王思奇这个潜力股。”于是我也冲她眨眨眼睛,意思是:“……要你多管闲事!” >>> 我和王思奇上了火车,我对他说:“你还挺有心机的嘛!把我们整一个城市去了。” 王思奇这个小白脸就冲我傻笑。唇红齿白得比女人还水灵。笑完他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个苹果开始削。一边削一边扭捏。 “小妞,那天以后我一直没敢问你……我还有没有机会呢?” “你现在怎么敢问了?” “呵呵……” “傻笑吧你。”我也笑了。因为“轰啊”一声,火车启动了。我记起了王思奇曾经用这个象声词不当。 “那,答案呢?”他递给我苹果。 我“咔嚓”一下咬下去,倍儿清脆。一边吃一边冲着王思奇笑,笑得他浑身直哆嗦。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灰姑娘没有童话(1) 灰姑娘没有童话(1) 文/奉波 图/奉波 奉波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流泪,只是为了证明悲伤不是幻觉。 壹 每当我想起晨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那个远去的夜晚。那个圣诞节的晚上,天空有烟花在绽放。街上到处是来来往往的情侣。那些被男朋友攥在手心里的女孩子,骄傲地高昂着她们的头,尽情地夸耀着她们的幸福。我站在城市的背后,站在被欢笑和快乐遗忘的角落里,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偷偷地哭泣。 那些偶尔从我身边走过的人,他们会看我一眼,心想,这是谁家的小女孩,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孤零零地站在街道上哭泣?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停下来和我说一句话。一个也没有。 我只是那么不起眼的一个小女孩,穿着窄窄的由妈妈的旧衣服改成的裙子,袖口弄得脏脏的,脸上涂满了鼻涕和眼泪。他们也许把我当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孩。 我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孩,我只是不敢回家。 后来刮起了很冷的风,街上的人都散尽了。我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一个屋檐下。我想,这个时候妈妈也许在门口等我回家。可是妈妈的日子过得太苦了,她动不动就生气,一生气就抓我的头发。 我冷极了。我伸出我那冰冷的手一朵一朵地数着眼前凋谢的玫瑰。我想我要死了。妈妈,对不起,我一分钱也没有卖到。我死了,你就不会再打我了。妈妈,我死了,你会哭吗? 贰 那个戴着圣诞帽的小男孩从对面屋檐下走过来,他的脸红扑扑的。他走到我跟前,停下脚步,伸出手,对我说:“小妹妹,你冷吗?”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说:“我不认识你。” 他说:“我的名字叫晨。晨曦的晨。”然后他把一个暖手器放到我手心里。说,“也许你需要这个。” 他又说:“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回家,你迷路了吗?” 我摇了摇头。 “那你是没有家可以回吗? ” 我又摇了摇头。我说,“我爸爸生病了。我妈妈在家里。”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做错了什么事吗?你妈妈对你很凶吗?” 我点了点头。“我的花没有卖出去。妈妈会拿棍子打我”。 他笑了。他说:“傻丫头你真傻,世界上最好的就是妈妈了,她怎么会拿棍子打你?” 我说:“我妈妈经常生气,一生气了就打我。” 他说:“傻丫头,我买了你的花,妈妈就不会再打你了。” 叁 爸爸在病床上已经躺了很久了。他是建筑工地上的工人,自从那次不小心从高高的楼顶上摔下来,他就一直躺在病床上。家里的钱全花完了,平常的那些亲戚和朋友也不再到我们家来了。照顾爸爸的是妈妈。她要给他做饭,洗衣服,倒尿盆。我放学后妈妈就叫我到街上去卖花,用卖来的钱给爸爸到铺子里去抓药。卖不出去她就会打我。爸爸的脾气越来越坏,他经常拔掉手上的输液管,把床边茶几上的东西全丢到地上摔得粉碎。他对妈妈说,你还管我做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妈妈总是温顺地打扫干净地上的东西,然后坐在床边像安抚小孩一样安抚无助的爸爸,让他慢慢平静下去。 妈妈常常哭。爸爸妈妈都有点怪。妈妈对爸爸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可是她经常打我。爸爸对妈妈很凶,可是他从来都没有骂过我。每当我挨了妈妈的打之后,爸爸就叫我坐到他身边,用他粗糙的手抚摩着我的头发,我的脸。他对我说:“梅梅,不要怪妈妈,妈妈心里很苦。对不起你们的是爸爸。”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灰姑娘没有童话(2) 灰姑娘没有童话(2) 我说:“爸爸,我不怪妈妈,也不怪你。我知道你们都很苦。” 肆 妈妈在一家清洁公司上班,中午不回来。我的学校离家里比较远,要过三个十字路口。所以中饭我就在学校食堂里吃。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我一直待在教室里做作业,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才一个人走到食堂去,在米饭窗口打点饭,盛一碗免费的紫菜汤。我不打菜,我的菜都是早上从家里带来的,一成不变的腌红辣酱。辣酱装在一个小瓶子里。我从衣兜里把它拿出来,倒一点点到碗里。 那天中午我去的时候,相邻的餐桌上还有几个男学。当我从衣兜里摸出那个小瓶子的时候,他们一直望着我这边说着什么。我知道他们是在议论我。 后来,他们中的一个男生竟然走到我身边,夺走了我手中的瓶子。他高高地举起那个瓶子,扔在地上砸得粉碎。 他说,嘿,穷人家的孩子,上不起学就不要上,到外面去扫大街去。 我没有理他们,只是继续埋头吃自己的饭。 又走过来一个人,他抢走了我的碗,丢到了垃圾桶里。 他说,跟你说话怎么装作没帖?这是省级示范中学,你天天吃得像猪一样会丢光我们的脸。还有,告诉你,你的衣服也要换一换,别老穿一块搓脚布。 我的泪流出来了。我站起来,转身想朝外面走。 这时晨走过来了。他走到那个男生跟前,对他说,请你向这位学道歉。 那个男生跳起来,说:“你凭什么要我向她道歉?你是谁?” 晨说:“就凭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那个男生说:“她是你同学?她穷得就像一条狗……” 他的这句话没有说完,就被晨打倒了。他们的人很多,没多久晨就被打倒了。 伍 晨因为打架受到了学校的警告处分。当晨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拿着一个棉花糖在门外等他。他的脸肿得很厉害,脸上擦了很多红药水。 我说,晨,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晨说,不关你的事。 我把手里的棉花糖递给他。 他看了一下,笑了,说:“你请我?” 我点了点头。“我的钱不够,只能请你吃一个五毛钱的棉花糖”。 晨很认真地把棉花糖一点点地吃完。吃糖的时候,他的样子动人极了。我在心里想,如果他是我哥哥该多好。 我对他说:“晨,如果你是我哥该多好!” 晨笑了。“那我就做你哥好了。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陆 爸爸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这几天因为没钱买药,他的全身肿得很厉害。他已经好几天吃不下饭了,只能喝一点点稀粥。妈妈一天到晚都坐在爸爸床边,她握住爸爸的手,大把大把地掉眼泪。医生说,如果还不抓紧时间送医院,爸爸就活不了几天了。可是爸爸坚持不肯去医院。我知道爸爸在想什么,他想早一点离开,他不想再给我们增加负担。 妈妈要全身心地照顾爸爸,我也上不了学了。我每天要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菜,做饭,收拾房子,洗大堆的衣罚晨每天放学后都来我家。我去不了学校了,我的功课就由他来给我补。来串门的阿姨看见他,都跟妈妈开玩笑。他们说晨是爸妈背着人生下的儿子。妈妈说,他是我女儿的同学。 邻居们笑着说,你女儿真行,这么小就往家带这么俊俏的男朋友。 我不懂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就偷偷问妈妈,男朋友是什么?妈妈就笑了,“男朋友就是……”她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灰姑娘没有童话(3) 灰姑娘没有童话(3) 柒 晨跟我一起上街卖花。开始时我们俩走在一起,他抱花,我负责收钱。后来他说,这样效率太低,还不如分开各卖各的。晨取了一半花走到别处去了。我站在一家超市的门口,等着有人来买我的花。可是我的花一枝都没有卖出去。晨回来时,他的花全卖出去了,可是我只卖了一枝。晨点着我的鼻子说,傻丫头,像你这样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口,没人来买你的花的。你应该像我一样。然后他拖长声音——“卖花喽……先生,你身边的这位姐姐好漂亮,买枝花送……” 那天的花,全部都卖出去了。 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男孩子会买花送给女孩子”? 晨说:“因为那男孩子是那女孩子的男朋友。而花代表爱情。”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送花给我?” 晨说:“等我长大了,就送给你。” 捌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爸爸去世了。爸爸的葬礼凄凉极了。那天,下起了罕见的大雪。随着地球气温的上升,我所在的那座城市已经很多年不曾下雪。在凛冽的寒风中,我久久地跪在父亲的坟前,任雪花湿透了我的全身。 爸爸死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在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抚摩我的头发安慰我了。爸爸抚摩我的时候,他的手很粗糙,可是温暖极了。 晨说:“梅梅,你错了。还有我。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从墓地回来,天已经黑下来了。天空中还飘着雪。我们俩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看着那些被月光照耀着的雪像丝线一样从天上落下来。晨忽然拉住我的手,说:“梅梅,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牵着我的手跑过一条条街道,爬到了城市里最高的银行大楼的楼顶上。我们俩坐在栏杆边上,风灌满了我们的衣罚从那里往下面望去,是一个凄美绝伦的世界。 “梅梅,当我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爬到这里来,对着天空说话,对着星星和月亮说话。”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我问。 “我爸爸在这栋楼里上班”。 我忽然想起了上次问妈妈的那个问题,于是我问晨,“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晨想了一下,说:“男朋友就是天天拉住你的手,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说:“晨,那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晨说:“等我们长大了,我就做你男朋友。” 我说:“晨,那我要快快长大。长大了,我就做你女朋友。” 玖 晨在几次考试中都没有取得好的成绩,而且常常回家很晚。他爸爸到学校里来了解情况,班主任老师就把上次晨打架的事告诉他了。 他爸爸知道了以后,没有说其他的什么话。只说:“晨,你到你妈妈那里去读书吧。” 我去了晨的家。那是我第一次去他家。我站在他家门外,久久地不敢敲门。后来他爸爸下班回来发现了我。 他说:“小姑娘,你找谁?” 我说:“叔叔,求求你,别让晨转学。” 他看着我的眼睛,问我,“为什么”? 我说:“他走了,就再也没有人陪我说话了。” 他笑了,说:“小姑娘,有很多事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站在门外,心想,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要长大了才知道。我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要是晚上睡一觉,做一个梦,醒过来就长大了,那该多好。 拾 半夜里有人在外面叫我的名字。我打开窗户,看见晨站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天气很冷。因为我没有醒来,他一直在那里站了两个小时。等我走到他身边时,他已经冻僵了,他的双腿无法移动。我用手轻轻地揉搓着他的手和他的腿,使他一点一点地暖和起来。 晨牵着我的手,我们俩在无人的街道上游荡。 我说:“晨,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找我?” “我爸爸把我锁在屋里,不许我出门,我是等他睡熟了以后偷偷跑出来的”。 “那你干吗不大声叫我,一个人在外面站那么久”? “我怕吵醒了你妈妈”。他说。 …… “梅梅,我是来告诉你,我要走了。” “一定要走吗?” “是的。” “什么时候走?” “后天。”他说。 我哭了起来。我说:“晨,为什么?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大人们硬是不许我们在一起?” 晨说:“好多事,我们还不懂。等我们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说:“晨,我不需要长大,只想你牵着我的手。你手心的温度,让我感觉到我的存在。可不可以就这样手牵手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拾壹 明天晨就要离开了。今天我要赴我们的最后一个约会。晨昨天晚上跟我说好了的,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满足我一个愿望。我穿上了我最漂亮的那件红色羽绒服,早早地出了门。我们商量好在上次卖花的超市门口见面。 不停地有人从超市里进进出出。我裹紧衣服站在门口。我手心里攥着一副毛线手套,那是我赶夜织的。因为我听说他要去的那座城市在北方,那里很冷,常年下雪。 时间已经指到了下午三点,晨还没有来。比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 我想,晨可能是路上耽搁了吧。 四点,晨没有来。 五点,晨还是没有来。 …… 到了晚上八点,晨没有来。我直接去了他家,想把手套亲自交给他。刚走到他家楼下,就有人告诉我,说晨出事了,在医院里…… 拾贰 晨去了,永远地离开了。像爸爸一样,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医院的走廊上和病房里挤满了人,他们都是来为晨送行的。我看见了他的妈妈,好漂亮的一个女人,跟晨一样有着长长的睫毛。悲伤占据了她整个身体。晨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张雪白的床单将他小小的身体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我跑到他身边,一遍又一遍地叫他。我说:“晨,你醒过来,看看我给你织的毛线手套……” 晨是在一个十字路口被一辆卡车撞上的。那个卡车司机刚从朋友的生日宴会上回来,喝了很多酒。晨从他家来超市的路上其实不需要经过那个十字路口的,那么他去那里做什么?我在那个十字路口上久久地伫立等待。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一束被碾碎的玫瑰,里面还有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送给我最好的女朋友——梅梅…… 我终于明白,原来那天下午,他是到十字路口对面的花店为我买一束花,在回来的路上,被车撞到的。 那一刻,我捧着那束残缺的玫瑰,站在暮鼓深沉的夜空下,泪水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降E大调协奏曲(1) 降e大调协奏曲(1) 文/白艾昕 图/白艾昕 白艾昕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我以为终有一天,我会彻底地将爱情忘记,将你忘记,可是,忽然有一天,我听到了一首旧歌,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因为这首歌,我们一起听过。 第一乐章 人物 a. 管乐团 在1999年那个灰色的秋天即将卒为冬天的时候,我在学校管乐团吹小号和次中音号。 说是管乐团,其实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型乐队,队长是一个表情沮丧而又非常苛刻的人,但是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会在踊跃的报名者之中挑选了我。我记得面试那天他让我用手掌拍打了一段节奏,我颤抖着啪啪几声,他冷漠地看了看我,没说什么,我眼看着他把我的名字在那个显得脏兮兮的名单上画掉了。可在后来公布的管乐团新队员名单当中,我赫然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这让我既惊奇,又好笑。而也就是这个令人琢磨不透的戴着黑框边眼镜的矮胖子,毕业后在一家小学里待了几年,一举考取了北京一所著名音乐学院的研究生。 那段时间,我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早上的吹奏练习。别人都在跑步、做操、恋爱,我却要把柔软温热而又干净的嘴唇紧贴到冰冷而肮脏的铜号嘴上面去。最可恨的是那个队长要一个个检查新队员的练习情况,结果,在他检查的时候我一次也没有通过。他用躲在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盯着我说:“你小子,必须要好好练习,要向其他优秀的队员学习,你的问题很严重。” 我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就像是滥竽充数,其实平常的时候我吹得是很不错的。但是一见了他,总是规规矩矩,心存敬畏地说话、演奏,也就难免不出差错。这让我很不舒服,而他,似乎也对我不屑一顾。 再也没有比这段生活更令人气短而不堪回首的了。 快到期末考试时,管乐团停止了活动。我所拥有的那两伎重而又破旧的乐器交给学校后,心里顿然感到轻松了许多。这期间,管乐团在市里的重点活动上演出垢次,那个矮胖子怕我跑调而影响演出效果,没让我参加。只有一次,因为缺人,他找人把正在上课的我叫了去,说时间只有五分钟。在臊味弥漫的洗手间里,我手忙脚乱地把白色的军乐团队服套在了校服上面,在穿裤子的时候差点被绊倒摔在尿池子里,幸好我当时身手敏捷。在临走时我向镜子里瞟了一眼,只看到了臃肿而又激动的自己。这是一个重要会议的开幕式,按队长的吩咐,我只是做着非常认真的姿势而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在印证着大会的主题——和谐。为了这件事,当时年少的我在回去以后还偷偷地哭过一次,并且苦练中国音乐学院的九级乐曲胡梅尔的《降e大调协奏曲》以及超高难度的《阿尔班小号特性练习》。 后来,经过我半年的努力终于通过了中国音乐学院的小号专业九级考试,也就是在我拿到那本绿色证书的那天开始,我对每一件乐器乃至音乐就产生了无以名状的痛恨,虽然直到现在帖许多优秀的歌曲我仍旧会兴致勃勃地去欣赏而且仍旧会拿起小号继续着业余的吹奏生活,但对于我自己,一道硬性的伤疤却永远地埋藏在了心灵深处。 在音乐的时空里,那个矮胖子没有给我信心让我找到目标,也或许是在他看来我真的缺少这样的天赋。其实我真应该让他看看我那个妹妹,如果他看到她,绝对不会认为我们家是没有音乐天赋的家族,那将是多么恰切而完美的一件事啊。我那妹子是个乐感极佳的女孩子,只是由于缺少正统的训练而走了野路子,每次唱歌的时候让别人听起来都好像都是山沟子里放羊的那些人弄出来的原生态版民歌。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降E大调协奏曲(2) 降e大调协奏曲(2) 世间的路就有那几条,来来去去,好多人可能会重复走过,而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每个人却都有一条,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走过,谁也不会重复谁,谁也不会代替谁。 也正是在年少的这次苦涩的尝试之后,我才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所在,以及别人眼里自己的位置。 b. 你想怎么样 上了大学以后,我参加了文学社。 那时,我整天愁眉不展,思索一些自认为很重要的问题。夜里总是点着烟拿着手电筒,读读写写到凌晨两三点才慢慢睡去。我的到来无疑是文学社的幸运,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所证明的。但在当时,文学社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昏昏欲睡的老人,准备安然度过余生。文学,在这个时代显然已经不再时髦,没了80年代新小说思潮时期的那种狂热,对于我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情,因为我没有经过任何阻挠就顺利地进入了这个松散而冷清的组织。凭着中学时的一股才气,我相信自己会在这方面做出一些什么。 一个寂寥的晚上,我熬夜的时候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手中的书掉落了,继而是夹在左手还未熄灭的烟蒂。我在睡梦中突然闻到一股焦煳味,醒来一看,苏宏磊的床单和枕巾已经被烧去了一角,火正蔓延到他的头发和胡子上,我急叫一声,赶忙跳下床用书扑打。苏宏磊也双手舞动着喊了起来。 火势不怎么大,可却烧中了他最为显露的部分。几分钟后,我们几个清醒的人,看着躺在床上人模鬼样仍在半睡的苏宏磊,想笑却笑不起来。他的胡子和眉毛已经被烧没了,头发似乎也烧去了不少。我拼命地忍住笑,尽量诚恳地给他道歉。他因为还不知道自己被烧到了怎样难看的程度,也顾着继续瞌睡,就淡淡地说:“多大事儿啊,明天再说吧。”便回身又倒在了床上。如果苏宏磊当时发觉自己努力改善的容貌被我雪上加霜地毁去后,肯定不会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说上那句:“多大事儿啊。”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连早餐也没顾得上吃,就去安静的角落里背书。等到图书馆的门开了,我在里面泡了一整天。晚上人家下班了,要锁门,我不得不出来,才感到饥肠辘辘。这个时候,学校已经门禁了,不能出去。我在月光下的草坪上站了许久,想来想去,只有回到宿舍。于是去学校的教育超市买了两包康师傅方便面,边走边想应付苏宏磊的对策。 推开门后发现苏宏磊不在宿舍,我便侥幸地放心去泡面。老枪趴在床头说:“小磊子今天早上看到自己的模样以后被气坏了,还痛哭了一顿,后来发疯似的要找你,出去以后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虽然当时觉得特心虚,但是对他却不无担心。 吃完面,我连衣服都没脱,就躺下了,却觉得身下潮湿得很,伸手一摸,床单和褥子都湿透了。 我马上跳下床厉声喝道:“哪个孙子把我的床弄湿了?”半天,一个舍友小心翼翼地说:“是苏宏磊找不到你,就朝你床上倒了一壶水,还是今早刚刚凉好的凉白开,害得我早上都没水喝。” “什么?苏宏磊他这个卑鄙的……”我想骂却没有骂出来,他肯定是气急败坏了,现在好,一比一,什么也不用怕他了。我在宿舍里转来转去,愤愤地想跟他干一架。半小时过去了,还不见人影。我决定在他床上睡一觉,他来了再作理论。 但他一晚上都没回来。早上起来我正在刷牙,有人一脚踢开门,嘭的一声,门扇碰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我抬头一看,苏宏磊戴着鸭舌帽、口罩,衣领拉得直直的,打扮得像个小丑一样。他一手按着门,一手插在兜里,眼睛狠狠地盯着我。我镇定地收拾了牙具,准备出去买早餐,但他却堵在门口,不让我出去。我也狠狠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降E大调协奏曲(3) 降e大调协奏曲(3) 对峙了两三分钟后,他用插在衣兜里的那只手取下口罩和帽子。此时,我有些惊讶了。 他的头发、胡子,甚至眉毛,都刮得干干净净,整个脸就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是活的。 你们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我的心情极为复杂,也有些难为情,颤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c. 英语 在那个灰蒙蒙的下午,邻班的班长把我叫出教室,说于老师找我。他这话一出口,我就预感到前几天做的那件事败露了。 于老师干枯瘦小的身子像个咸鱼干,陷在臃肿松软的沙发里。他指着我的试卷说要我诚实一点。我听他语气僵硬,就假装着问他:“老师怎么了,我的分驶对吗?” 他说:“我把试卷发下来讲解的时候,你是不是在上面做了手脚?” 我说:“不能啊,我没有啊,怎么会呢,我在我们班是最老实的,不信你去问别的同学嘛。”“鱼干”点上一根烟,慢腾腾地说:“我怎么记得你们班有一个36分的,最低,现在却找不着了。” 我说:“那您肯定是记错了,我一直是个好学生,每次考试至少是80分以上吧,这次也是最糟糕的,才考了86分。” “鱼干”拿起试卷说:“你小子,看看吧,你能把36分改成86分,却不能把叉号改成对号,背着牛头不认脏,你说说你这是什么行为,是什么行为?你这是在犯罪啊!” 这丫居然给我上升了一个高度,成了犯罪,我憋了一肚子气。只怪自己当时只注意和他较劲,却忘了摆在卷面上那确凿的证据。 出了办公室,我直奔餐厅。餐厅门口的那个老头破口大喊了一声“锁门了”之后,便吼起了百转千回的京剧。我冉并作两步地赶去,捞了一碗滑溜溜的面条,又弄了碗卤子,吃得颇为动人。由于餐厅空旷聚声,所以老头的京剧音响效果特别好。我坐在桌边,看着老头自娱自乐地在陶醉抒情。他风雨无阻地唱了这么多年,却没人给他一点鼓励和象征性的报酬。我用餐完毕后,对为我免费表演助兴的老头说:“大爷,您是一位真正的民间艺人!” 这时候老枪进来了。我们相视一笑。老枪径直走到菜盆边,把剩余的各种菜刮了满满一饭盒,又顺手带了两个馒头。老头和蔼地看着狼吞虎咽的老枪,关切地说:“慢点吃,慢点吃,小心伤胃!” 我走出餐厅又转回来,对正在嚼着一口馒头的老枪说:“老枪,帮我补补英语怎么样?” 老枪马上点了点头。吃完嘴里的饭,他又用友好的语调说:“今晚自习,我在图书馆等你。” 仍然是一个下午,我吃了一头大瓣蒜,然后又吃了油炸臭豆腐和半块臭豆腐卤弄得满口臭气,然后去给“鱼干”承认错误。当我在校外的小吃摊上找到这位给我们带英语的男人时,他正给卖夹饼的妻子帮忙,凌乱的头发上落满烟灰。我站在他妻子的摊位前,诚恳地说:“于老师,我错了。” “鱼干”一边挥着给煤炉送碳的铁铲,一边对我教诲说:“这么回事啊,我还以为是我错了呢,这么说是你错啦?孔圣人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你的精神可嘉!” “那您的意思是我可以去死了?”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 然后,他还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我回去的时候,迈着悠闲的步子,摆出傲慢的神态,俨然一位德高望重的退休老领导。 d. 阑尾炎 一个瘦小体轻的人,对于那种叫做背越式跳高的体育项目来说,应该是可以大显身手的。可是,我虽有这个天时和地利,却没有练就那种纵身一跃的本事。我人小,胆儿也相对的较小。每次铆足劲冲到横杆前,总会望而生畏地泄了气。考了两次,我连60分的标准都没有达到。老师说,好好练练,下节课再给你一次机会。男生里面,只有我和苏宏磊跳不过去。大家都用悲天悯人的神情看着我俩。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降E大调协奏曲(4) 降e大调协奏曲(4) 下课后,奥利奥对我说:“你就不能胆子大一点儿啊,来,我教你。”于是她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做示范动作,我就一遍又一遍地跑到横杆前又蔫下去。我希望此时苏宏磊能在场,为我分担一点窘迫和尴尬,可他不知跑到什么地方想办法去了。我坐在垫子上,异常愤慨。 奥利奥最后一次一边说着要领,一边敏捷地跨过横杆,落在我眼前的垫子上,之后她没有像上次那样站起来再去做示范动作,而是双手捂着腹部,跪在垫子上,脸色苍白。我看她神情异样,便问道:“姐妹儿,怎么啦?”她没说话,只是痛苦地看了我一眼,又抱着腹部呻吟。此时我才看到她脸上有豆大的汗珠。 我问她到底怎么啦?她气喘吁吁地说:这儿疼,疼死我了……我当时还算明智,觉得事态比较严重,立马扶起她去校医室。糟糕的是,校医室没人,而奥利奥已痛得哭爹喊娘,根本不能走路了。我心一狠,使出吃奶的劲背起她,在校门口叫了一辆车,直奔市第一人民医院。 我身上正好有家里刚给的八百块钱生活费。 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奥利奥得的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 医生还说要是晚来一小时,她有没有命就说不准了。 我给班主任大嘴打了一个电话,把情况详细地告知了他。 e. 一个夜晚和一个黎明 有那么几次,我几乎感到丘比特的神箭把我与一个姑娘射中了,可稍稍一清醒便又发现,自己是在做着黄粱美梦。无以言说的隔阂和弄巧成拙的命运使我们若即若离,以至于后来,我只好无奈地松开所凉的小手,只能说是有缘无分了。 我说的是顾雨菲。 她姣美的身影和清锐的声音,使我始终不能释怀。 在我年仅19岁的生命里,烁乎改变了我苦心营造的审美观。我一直苦涩地认为,她把我当成了朋友,简单意义上的那种男女朋友。我所作的种种靠近她的努力,最终都以她的莞尔一笑而了之。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谈得很少,而我总是处于一种激动之中,要知道,我一激动,思维就停滞了。 有一个晚上,我碰到顾雨菲和一位同级的男生站在雪地上说话。淡淡地和她打了声招呼后,我就走开了。心里当然酸得很,可是我又能怎样?第二天,那个名叫顾雨菲的女子,我心里一块圣洁的雕塑,特地跑来找我,向我解释昨晚的事情。而我则大方地笑笑,说没什么。 我跟她之间又能有什么呢? 毕业前夕,我和顾雨菲、王朝、沈静囡四个人在一个房间待了一夜。漆黑的空气里,我们看不见彼此,只感到各自的呼吸。我们轻声说笑,一直到天明。其间我们谈了几种菜的做法,各自的走向,以及校园生活里的种种往事。之后,在半截蜡烛的光照下,我和顾雨菲还杀了几局五子棋。结果我全部输了,她羞我。我把一张大白纸撕成碎片,扭着她的胳膊,全灌进了她的后脖衣领里。她一边往外抖,一边骂我,惹得其他人低声偷笑。 那可能是我一生也难以忘记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我们走出房间。熬得血红的眼睛,在黎明将至的晨风中隐隐作痛。不知在谁的提议下,我们一个个颇有兴致地去爬山。到半路,露水已打湿了裤子,大家也筋疲力尽,索性坐在半山腰看日出。顾雨菲对我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快帮我把头发里的纸屑捡出来。”我听话地站在她的身后,细心地拨弄着她的头发。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随之全身一阵战栗。此时,太阳正在曙色里上升,而我也被巨大的幸福和朦胧深深包围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降E大调协奏曲(5) 降e大调协奏曲(5) 这幅景象是一张永不褪色的照片,清晰地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顾雨菲先我一年毕业,她去了一所城郊的小学教书,现在是五年级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我听说学生们都很喜欢她,每天都有人送一朵玫瑰花。我和几个同学坐公交车去看她的时候,正值春天,马路边的一排排杨柳也在春风的抚摸下妖媚妖娆,而我心中的顾雨菲,也笑吟吟地在校门口接应了我们。她暗下捏了捏我的手说:“你怎么还这么瘦?” 我半开玩笑地说:“那不还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嘛。” 嘶无关切地问:“你现在还在写吗?” 我骗她说:“早就封笔了。” 顾雨菲任教的那所学校环境挺不错。我在她的单身宿舍里坐了很久,感慨万千。 走时,我说:“我闻到了一种味道。”嘶解地看着我。 顾雨菲宿舍前的那棵杨柳也正在吐绿,沁人心脾的清香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f. 情书 我真的很为难,或者说苦闷。 从今天起,一个喜欢写诗的男孩将去远方承受孤单和寂寞,在风雨如晦的岁月里,他的才情将逐渐走向绝灭;一个并不多见的女孩,从昨天就开始哭泣,不管别人怎样劝说,她仍然泪水涟涟,她以前是欢快的,爽朗的。 未来是他的,别人拿不去;眼泪是她的,别人也拿不去。 他才二十二岁,热烈的心可以引燃干柴枯蒿;她也刚刚二十一岁,清纯得不亚于天地之间的雨点。 他和她的感情,也许有点稚嫩,但却很高尚。知道这些而又有资格述说的,是我,一个被他们信赖的朋友。 当这些在我身边说笑哭闹过的人,某一天突然被一种我们无法抗拒的力量带走的时候,善良的读者,我心里和你一样着急。 他在每次与她约会完后,总要写一封长信。刚开始还带有文采,后来就变成了软绵绵的情话。因为信任,我曾不止一次地翻看过这些信。现在,我想把我手头的这些文字,原文抄录下来,让读者去体味他的心: 在许多夜深人静而思念独浓的夜晚,我撇开周身的疲惫,轻轻铺开淡蓝色的信笺,为你送去一颗颗灼热的文字。我不知道爱你的什么,但确实爱你,从心里,真真切切。你让我多了一份生存的理由,多了一份猾的眷恋。一个女孩的魅力是什么?我说不清,只觉得在你身上很具体,只觉得你已将少女的温柔和妩媚挥洒得淋漓尽致。 图书馆里我们不期而遇——这是上帝的预约!你传神的眼睛和含蓄的笑意,让我的整个身心都变得留恋和迷醉。那一刻,我觉得世界明快可爱,自己被一块无形的磁石吸引。各自的目光互相重合。我们用心灵对话。许多窥探的眼睛和敏感的神经,打扰了我们。 在橘色的路灯下,在平坦的河堤上,我拉着你的手,我拥着你的甜美,就这么走着,就这么默默地走着,就这么温馨地走着。清风拂动,我的耳朵倾听你的呼吸。我们不说什么,我们无需说什么,我们的眸子里只有期待。 对于爱情,我努力做到专注和永久;对于我们,我希望彼此都是平等的唯一。我相信命运不会歧视我们,爱情也不会捉弄我们。 而当晶莹剔透的情怀渗入世俗和杂瑕,我不想为你写出赞美的篇章。因为任何语言都浅显无比,任何文字都苍白无力,任何艺术都无法呈现你我的纯粹。 正像你们所猜想的那样,这篇颇有意味的模范情书的作者,是我的同桌王朝,那么她,就是沈静囡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降E大调协奏曲(6) 降e大调协奏曲(6) 我深为他们的爱情所感动。 g. 侄女 计算机课开设以后,学生们热衷于在课上玩网游,聊天。 我第一次看到一个网名叫“侄女”的mm后,便顺手发过去一个消息。 我说:你是谁的侄女? 对方说:玉皇大帝。 我来了兴趣:玉皇大帝还有一个弟弟吗?他好像是独生子。 对方说:玉皇大帝姓张,张氏家族大着呢,我是他远房二叔家大小子的女儿。 我说:听起来你的名字怎么有点像织女。 对方说:别臭美了,你又不是牛郎。 我笑着说:要不考验一下再说。 对方说:我的牛郎和你是哥们。 我心里一惊。待我细问时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对不起,我要下线了。 后来有几次我们聊得热火朝天。原来,侄女的玉皇大帝是给我们代英语的“鱼干”,玉皇大帝的侄女是文学社的社员傅忆寒,是马飞的女朋友。 傅忆寒的音质特别好,唱起歌来婉转动听。她刚刚考入学校的时候,思想上还比较稚嫩,干任何事情都猾认真,立志要做一名德才兼备的优秀人民教师,并让这崇高职业的光辉像雨露一样洒遍全身。 所以她成了合唱队的台柱子。 我也曾在她手下练过声。 最大的遗憾就是她稍有点胖。 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不喜欢胖女孩。当然,并没有说胖女孩就一定不漂亮,只是个人偏好罢了。 h. 双休日 一般情况下,双休日我们都在九十点才起床。老枪却在五六点就起来穿衣服,祷子,弄得高低床吱吱呀呀地叫唤。为此我对他十分反感。 我们都起床后,潦潦草草地吃一点饭,就坐在一起说话。不知道彼此哪来那么多的话,而且那么投机。可是后来,临毕业时,谁也不愿多说一句话,甚至懒得多看对方一眼。 有时,我们会集体上街,去附近的一个花鸟鱼虫市场。那里的味道很怪异,但我们却仍是很有兴致地看那些奇形怪状的根雕和五颜六色的陶瓷。老鳖非常喜欢那种看来特别娇小翠嫩的植物,我却喜欢在水缸里缓缓地爬来爬去的乌龟。我们俩都曾买了一件自己的爱物,送给了各自的女朋友。 除了早市,我们也逛夜市,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四人一组,窝在床上打牌喝酒。其实,是在玩小型的赌博活动,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们经常这样安慰自己。刘成赢过牛肉面,我赢过可乐。马飞输过内裤,最后用五块钱赎了回来。后来马飞建议输方进行自我糟蹋,但他输的次数仍旧还是很多。每当这时,我们几个人压住他,揪着他的鼻子,拧着他的耳朵,让他大声喊出“我是”或者“我是同性恋”。 而我输了的时候,我会说: “我是光棍。” 第二乐章 幕后故事 a. 老枪 几年前,当我站在镜子面前,看着眼前那个形骸消瘦的家伙,心里自卑不已。他一脸枯干,突出的颧骨像是当年洪水过后留在河床的石头。整个人土里土气,傻头傻恼,除了长颈鹿似的脖子,似乎全身再也没有引以为自豪的部位了。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也是一位来自农村的俗家子弟,他和我一样落后,一样精瘦,但却有一个颇具风度的名字:金钟兆,和少林寺武功绝学金钟罩只一字之差。宿舍里平日互相称呼对方时,总在姓前加一“老”字,以示亲切。金钟兆由于有武功绝学的名字成了我们宿舍的枪杆子,于是我们称他为老枪。大学的这几年,老枪勤奋刻苦,样样优秀,一直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只因家境贫寒,人前卑琐,事事不愿抛头露面,低调得很。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降E大调协奏曲(7) 降e大调协奏曲(7) 我对老枪的印象最深的是他每天最后一个去打饭。食堂里有一个戴前进帽的老头,常穿一双大头皮鞋,喜欢吼几嗓子京剧。每天开饭前,他站在食堂门前朝宿舍楼喊:开饭喽。很像是在唱戏。然后学生就哗的一下拥进食堂。大约在一小时后,老头又站在门口朝宿舍楼喊:锁门喽。这个时候,你会看到我提着饭盒,趿拉着拖鞋,懒懒散散地下楼去打饭。老头说:小子你连饭也不想吃啦? 而后是一脸凝重的老枪走进食堂。 老头跟老枪是老乡,在伙食上对他很照顾。他们默默地配合了大学的这几年。老头退休回家时,老枪向我借钱,给他买了一瓶酒和一条好烟。 老枪,仍旧还是最后一个去打饭。 爱情这玩意儿,只在我们睡不着的时候互相聊聊,聊来聊去就聊到了女人和性,都说得很空泛,也没有在点子上。和我头对头的苏宏磊总能说几句令我们吃惊的话。有一句我至今记得,当然这与爱情是无关的,他说: “未来是一张附在我们命运里的桃花劫,谁也解不开它的咒语。” 整个谈论中,老枪好像从不发言。有时谈论得很激烈的时候,我们也忽略了他的存在。 b. 引领潮流 从管乐团的事情之后我甚至告诫自己今后不再加入任何一个团体。 但是当我在大学遇见了文学社招收新社员的时候,我的想法就有了突然的卒,当然这样的卒间接地造成了我夜晚看书抽烟的习惯,从而也导致了一场潮流的风行。 苏宏磊是一位体重一百七十斤左右的小胖子。此人来自全国著名的粮食基地,吃得方头大耳。他小我一岁,胡须却很浓密。经我仔细观察,发现他头发稀少,可能头上的那些毛发长到了下巴上。因此,苏宏磊平时显得异常地稳重、成熟和博学,我觉得那不是他的功劳,而是要归功于那些长势凶猛的胡子。有一段时间,我揪搓自己嘴边的那些细小的茸毛,期待它们也为我争光。但后来的那次事故使我消除了这种心理。 我晚上抽烟看书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开始培养的。可是好景不长,我便不能这样做了。因为有一天晚上,我无意中滑落的烟头烧掉了苏宏磊的床单一角以及他的胡子、眉毛、头发。为此他把自己剃成了光头,胡子、眉毛也刮得毫毛不剩。但他报复地朝我床上倒过开水。 这事后来由刘成出面才得以了结。他请了几个狐朋狗友,凑在饭馆里吃了一顿。饭间,我先给苏宏磊道了歉,而后他也勉强给我赔了不是,后来我发现,我们的关系居然是越来越近。没垢天,校园里开始流行起了光头,于是苏宏磊又大吹大捧,吹自己是引领这次潮流的始作俑者。没想到这股风声传到政教处主任的耳朵里,他特地教训了那些光头青年和准备光头的青年,并多次找苏宏磊谈话。为此他苦恼不堪。 而我和刘成也从此好得要命。 他是一个典型的膏粱子弟,只知花钱,不知挣钱。他爸是一个商人,专做石油的,生意做得不亦乐乎。是市里某领导的秘书,据说有不少风流韵事。初中时,刘成曾提着厚礼到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家中去过,结果被人家的父母轰了出来,东西全扔在马路上。他亲口对我说,这是他最尴尬的一次。第二天那个女孩子总躲着他,他却对人家热情依旧,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遗憾的是,那女孩子在一个早晨终究受不了他的死缠烂打而失踪了。经刘成多方面打听,才知道她转学去了南方的一个沿海城市。当时南方给我的印象是:车多、人多、钱多、红灯区多。我担心一个人生活在那种地方,不出车祸,也会堕落。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降E大调协奏曲(8) 降e大调协奏曲(8) 这一点,刘成和我的想法十分一致。 当然,在我们大学毕业以后,对南方就自然地消除了这种偏见。 c. 琴房 这年春天,学校给我们安排了钢琴课程。刘成生得一双女人手,琴弹得十分惬意,而我除了在老师点名时去一会儿外,其他时间大多在小琴房里,和马飞、苏宏磊几个说闲话,或者透梗璃盯着走廊里提着板凳来来去去找琴房的小师妹们,对她们傻笑、扮鬼脸。 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我发现了林可然,一个娇弱得让人不敢对塌生任何非分之想的女孩子。 她当时是我心理和生活的亮点,不幸的是,刘成也看中了她,并且在一周后出现在了她的琴房。相比较而言,我是稚嫩了点。 但我始终认为,被刘成追过的女孩会堕落,或者说不值得让我去追。 女孩冷漠地拒绝了他的热情。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轻松扭转局面的,但最后,他确实是坐在钢琴前,为小妹妹奉送了自己苦心操练的多首像《肖邦升c小调圆舞曲》《拉赫马尼诺夫钢琴协奏曲》之类的名曲。当我从朋友那里得知这些后,心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失落与伤感。我想,好女孩又少了一个,于是那个时期我又开始疯狂地练习小号胡梅尔的《降e大调协奏曲》,以期能得到其他女孩的关注。 一个春日暖阳的下午,刘成站在林可然身后指导陪伴她练琴。他背着双手,目光仍像往常一样柔和。但是当他抱住了前面玲珑的钢琴手时,他希望看到她羞涩的依顺并没有出现,面对突如其来的骤变,林可然发出了一声并不响亮的尖叫。那首正在弹奏的钢琴曲也在凌乱的音符中中断了。 事后几天,刘成非常低落。他几次拉我去学校旁边的重庆小饭馆喝酒,我心里幸灾乐祸,口中却虚情假意地给他宽心。我的酒量就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瓶驶断上升,脑袋却越来越昏沉。一次我趴在桌上,看着门口不远处一个女孩说:“要能把那个小妞搞到手,下次我请你!”刘成鄙夷地看看我,满脸通红,一口酒气。他跌跌撞撞地向那个似乎是笑吟吟的女孩子走去。最后发现,那个女孩竟是林可然。 那天,我们俩都醉了。 据说春天是促成对对鸳鸯的季节。当时在琴房里已经初见端倪的有:苏宏磊和赵嘉丽,老鳖和吴爱红,以及让我产生过一段好感最后却投入马飞怀抱的那个玉皇大帝的侄女傅忆寒。琴房被这些小鸳鸯戏称为情房,我却一直叫它为洞房。 其间,我见到了一次马飞和傅忆寒约会的场面。 马飞是那种官场得意而情场失意的人,所以当他和傅忆寒,这位全班的焦点,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女儿有点瓜葛的时候,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他曾不可一世地将浓重的青痰喷击到一棵梧桐树上,一道浅绿色的小型瀑布随即形成。而后他抽支烟,尽量把自己弄得男人味十足,并且赶在傅忆寒出现之前现身。这时傅忆寒就会说:“不好意思,让你等了好久。” 马飞就装模作样地说:“没关系,等你是应该的,我愿意。”接着他们深情相拥。但马上,傅忆寒推开了马飞。她指着他脖子上的一颗黑痣,大惊小怪地说:“你这儿有个虫子。” d. 尖叫 刘成这个浑蛋让我染上了酒瘾,自己却被爱情从中解脱了,所以我十分嫉妒他。我曾跟踪过刘成和林可然一段时间,但好像除了制造一堆又一堆的废话之外,他们再无他事可干。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降E大调协奏曲(9) 降e大调协奏曲(9) 这使我对爱情备感乏味和失望。 同时我也发现,自己有严重的窥探癖。 那个晚上,我照例坐在操场的柳荫下喝酒,刘成和林可然也同样照例出现在我的视线内,操场上和平时一样,有人在踢足球。我看见刘成低头给林可然说了句什么,林可然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就在这时,一只飞起的足球冷不丁地打在林可然身上。她又一次发出尖叫,然后身子软软地靠在惊慌失措的刘成怀里,刘成顿时愤怒地环视着四周。 我伸了伸懒腰。一个身形高大的小伙子畏畏缩缩地去捡足球。 刘成喊道:“你给我过来!”那小伙子怯怯地向前走了两步,又顿了顿,回身去捡球。刘成疾步过去,一句“的”还没等全部骂出口,就啪啪地抽了小伙子两个大嘴巴。小伙子也被这两巴掌激怒了,伸手一把抓住刘成的衣领,骂道:“你的找死啊?” 两团黑影一边嚷嚷,一边踢打。林可然只是在一旁低声哭泣。 该轮到我出手了。其实我不想去见义勇为,也不想拔刀相助,我只是觉得他们太毛躁了,破坏了我欣赏二人世界的情绪,所以想去制止。我肯定是有些醉了,我站起来,有一种踩在沙滩上的感觉。我看到他们行影相叠,分辨不清楚谁在揍谁。我也懒得问他们谁是谁,一手抡起啤瓶酒就砸了下去。 我真的制止了这场战争,而且,我又一次听到了林可然的尖叫,好像她对发出这种声音已经有了某种难以抑制的惯性。 酒瓶粉身碎骨。玻璃碎片混着酒和血,从刘成的额头流下来。他睖睁地看着我,举了几次手都没举起来,一时我们各自无语。 大约过了几分钟,刘成悻悻地走开了。 林可然则还在一边流泪。 就是从这件事开始,我和刘成的友谊开始出现了裂缝。他请人吃饭不再叫我陪酒,我有好事庆贺时也不要他凑份子。虽然面子上不冷不热地招呼着,可心里却早已失去了那种亲切的感觉。 后来,他在学校卖黄碟,被人举报,学校核实后给了他一个记过处分。 罚大会那天,整个年级的学生都被召集在大礼堂。和刘成同时受处分的还有几位打架斗殴者,辱骂领导祖宗八代者,以及几对被校规的棒子打散的鸳鸯。一位年逾七旬的瘦老头,谴词十分严厉,什么败坏校风,人性沉沦,品格低劣等,说得气氛异常,大有诛之而后快之感,全校师生也听得义愤填膺。刘成却给了他们一个辉煌的冷笑,那是一种散播着鄙视的表情。我那时在台下看着一本花里胡哨的通俗杂志,全身心都沉浸在一条赫然提神的惊世新闻里: 14××年,法国乡村的一只公鸡在一个早上产下一只蛋。经法庭审判后,裁定用火焚烧这只公鸡,给它定下的罪名是“违反自然”罪。 刘成毕业后在家待业一年,偷偷拿走家里的五万元存折,去昆明做了一家酒店的大堂经理,但一个月后又因作风不检点而被撤职,灰溜溜地回来。他母亲打通各路关系,让他在市内某中学做了一名音乐教师。几个月后,他搞大了一个女教师的肚子。不得已,调换到另一所学校,又搞大了一个。当校长准备开除他的时候,他却安下心来和这位女教师结了婚。那些喜欢捕风捉影的人事后才明白,刘成和那女老师曾经在一所学校读过书,而且他们当时就是一对恋人。 那个女教师的名字叫:林可然。 e. 奥利奥 现在,你看,我要写写另一个人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降E大调协奏曲(10) 降e大调协奏曲(10) 我们大家都叫她奥利奥,原因是她的皮肤比一般人要黑三成左右,但是牙齿很白,如同夹心的饼干奥利奥。 而我私下里叫她阿童木,因为奥利奥的老爹是一个钢铁厂的工人,手里有力量。作为工人阶级的后代,奥利奥也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 在学校,她好像一直担任着体育委员的职务。她从小就开始练习长跑。在大大小小的比赛中,她都能赢得观众热烈的掌声而稳获金牌。每次当我看到汗珠从她那黑色的脸上滚落时,我就觉得她是一个机器人似的运动员,而不是一个柔弱而矜持的女生。 我对奥利奥刮目相看是在一次诗歌朗诵会上。她读的是舒婷的《致橡树》,字字圆滑,句句含情。奥利奥酝酿的情绪很快感染了我。当她以高亢的声调读出“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的时候,我激动地领先鼓起掌来,紧接着其他人也响亮地鼓掌。 奥利奥却在台上表情冷漠地看了我一眼。 有一天中午,我看见一个男生给奥利奥送了一束鲜花,而后又乘机朝她上摸了一把。奥利奥脸色大变,她用凝重的以北方语音侮准音的普通话说道:滚开! 随即那束花在奥利奥手里猝然一动,那个男生的脸上已被烙上了花枝的印记。他们都平静得如同做一笔生意,而让孤陋寡闻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与奥利奥真正交往,是从一次体育考试开始的。 由于我老是跳不过去横杆,作为体育委员的奥利奥,主动帮助我克服困难。但是,她也有困难,她得了急性阑尾炎。我不知道情况,只是看着她跪在垫子上,捂着肚子打滚。 但是后来,有同情心、悲天悯人的我还是主动帮助了她。我把顺到出租车上,送往医院,手忙脚乱的医生迅速给她做了手术。 奥利奥在医院住了一个多礼拜。同学们轮流去看望她,而我却没去过。她出院时,给人捎话说要我接她回校。我犹豫半天,还是去了。别看她脸上挺黑的,但是身上还真是白净,微笑而又的奥利奥,躺在病床上感激地看着我,我慌得浑身燥热。从那次以后,她开始得心应手地使唤我,也是从那次以后,她一点一滴地把我培养成了她的男朋友,并且向着未来丈夫的角色发展。 f. 施舍的爱情 我所要提及的另一位女孩子,名叫傅忆寒。 我要说,她是一个调皮而富有爱心、颇具艺术才华的女孩。她的眸子澄澈幽深,脸蛋光洁。在她与马飞有那么点意思之前,她已经跟我们班里一个农民的儿子有了那么点意思了。你可能猜不出来他是谁,但我要告诉你,他就是睡在我对床的老枪。傅忆寒和老枪是怎么有那么点意思的,对此我也很困惑。我只知道有一次,我发现他俩并排坐在河堤上说话。 那是个战栗的晚上。他们先是平静而冷淡地坐在一起。当傅忆寒一只胖乎乎的手抚过老枪蜷缩的脊背时,老枪开始感到不安起来,但他还是接受着傅忆寒的抚茫然后,傅忆寒的嘴接近了老枪的额头。最后,两张嘴长在了一起。可这个时候,老枪却感到了莫名的惶恐和窒息。 慌乱中,他情急之下那么伸手一推,便把傅忆寒推入了冰凉的小河里。 傅忆寒低沉地站在流水的浅处,怒吼道:“你要干什么你?” “我觉得这样很恶心。”老枪诚恳而苦涩地说。 “你才恶心,你才恶心!”傅忆寒哆嗦着机械地骂道。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降E大调协奏曲(11) 降e大调协奏曲(11) 之后两人沉默了一阵,各自束手无措。 老枪毕竟觉得自己错了,他道歉似的说:“我拉你上来吧!” 可傅忆寒仍是愤愤地说:“你丫不是说我恶心吗?谁要你拉,滚开!” 老枪与傅忆寒的关系藕断丝连。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老枪都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傅忆寒的物质资助。因此在他几年的大学生活里,他都不为生计所迫,不去打工糊口。 我称之为施舍来的爱情。 傅忆寒和我也有过一段交往。我们一起拍过剧本,演过节目,做惯划,她也喜欢舞文弄墨,是文学社的模范社员。凭她在人际关系中的优势,我们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许多学校的一笔笔资助资金,甚至还请到了一些社会名流来校免费讲课。更可贵的是,她有一副婉约派的文笔。 快蚁业那阵子,傅忆寒开始和马飞出双入对,卿卿我我,令人十分羡慕。我们都说:这两口子是比翼鸟,连理枝,谁也别想拆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是,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准呢?有时候,有情人怕是只能终成家属。 g. 泪流满面 老枪被学校保送上研究生的消息是马飞带来的。这位时常能带来爆炸新闻的内幕人士一边恶心地挖着鼻孔,一边悄声对我说:“你真不知道有多险,好几个家里有权势的人都跟老枪争这个名额,居然被那一身正气的老校长挡住了。” 早在几天前,我们就知道老枪在和同级的几个优秀学生争夺保送名额。学校组织选拔了几次,老枪很争气地总是名列前茅。竞争者之中,有一位是副市长的女儿。她爸爸打电话给学校,说只要女儿被保送,就让老校长做市里一个局的一把手。老校长笑了笑说:“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干不了那么大的事,自己知道几两几斤,我得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马飞说完后,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示意让我看老枪。当时是自习课,教室里有五六个人。老枪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用水性笔在稿纸上乱画着。 下午,我去了校外的半坡村咖啡吧。马路上车辆吼叫,人声鼎沸。天空暗下来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了很久了。 我站起身,发觉肩上搭着一双手,身后站着一个人。我转头看了看,说:“你觉得咱俩这样有意思吗?” 一脸柔情的奥利奥顷刻间愠怒地盯着我,或许这样伤害别人是我苦闷时的选择。 最后,我们几个人经过商讨,决定以隆重的仪式欢送老枪报送研究生。我作为118室的舍长,以每人100元的标准筹集了一笔“专款”,给老枪买了一份礼物,并且宴设了一桌像样的饭局。席间,大家的酒量惊人。三箱啤酒一小时的时间便只剩下空瓶。然后,就说话:×××不够仗义,有点儿狗屁权力就翻脸不认人;×××装得像君子,其实肚里全是坏水。骂完了,又检讨自己:得罪过的兄弟别往心里去;×××对不住×××,×××又对不住另一个×××。检讨完了,又倾诉:这几年怎样黯淡怎样压抑,别人又怎样看不起,奋斗一次次归于平静,最后的辛酸也只有自己知道…… 最后,有人哭出了声,有人鼻涕掉下来,有人趴在桌上大口喘气,有人干涩地笑了起来,还有的人已经躺到了桌子底下。 在暧昧的灯光下,我看见在我对面雕塑一般端坐着的老枪泪流满面。 h. 虚惊和误会 十岁的爱情在真实的生活面前总是会显得有些许稚嫩。曾经在校园里风风火火的恋人,面对种种难以臆测的困难和自身思想的变化,都不得不对旧日相爱的对方说声对不起,然后再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所谓的另一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降E大调协奏曲(12) 降e大调协奏曲(12) 当然,这只是一个大趋势,并不排除其他可能。 我的同桌王朝,通常被大家称为虎子,他就是一个在这方面成功的意外人士。 他毕业后主动去了昔日的恋人——金初雪所在的单位应聘。结果失败后他还是不死心,又去应聘,还是失败了。对于家人的劝告,他是无论如何都袒进的。他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徘徊在应聘与失败之间。终于,大约在两年后,千锤百炼的他如愿以偿地与金初雪工作在了一起。而那时的金初雪已经是一个部门的主任了。 爱情对于苏宏磊的考验似乎有些惊险。他在临毕业前的一个学期,差一点做了父亲。 苏宏磊的女朋友赵嘉丽,是一个非常活泼的女孩子,常来我们宿舍玩,大家也都很熟悉。我们曾眼馋地看着她给苏宏磊洗衣发整理床铺、买好吃的。每当他们两人所说的话有点意味时,我们都会很知趣地隐退,把一片安静的空间留给他们。 没想到,就是我们的这份好心,却差点把他们给坑害了。 我们敬重的小磊子那时候像个身患绝症的病人,他一面满腹苦水地安慰哭哭啼啼的赵嘉丽,一面愁眉苦脸地搜刮了我们身上的全部钱财。 苏宏磊的这些事,只有我一个局外人知道,其他人只是知道那段时间苏赵二人的关系很糟糕,苏宏磊只是唉声叹气地挨个借钱。 一个周末的午后,我和苏宏磊两个人,陪赵嘉丽去了一个妇科医院做检查。那个三十来岁的瘦女人冷漠地看着满脸通红的赵嘉丽,然后把她带到了隔壁的房间里。一会儿,赵嘉丽就满脸轻松地出来了。 她万幸地对我们说:“这只是一场虚惊,误会了,误会了。” 附加乐段 尾音 i. 毕加索 马飞和傅忆寒的结局怎样呢? 我说出来,大家可能不相信,可这是真的。在前面的章节里,我发现自已的叙述有些凌乱,以至于遗漏了一个重要的人物:我们的一位美术老师。 我不想提及他的姓名,也不想称他为老师,似乎这些都与他本人无关。我们就用毕加索来代替他吧。 毕加索肄业于某美术学院。据行内人说,他的油画是一绝。可是因为他屡次与人体模特乱搞男女关系,并且大部分时间在酒桌和牌局上度过,所以名声很臭。他在恋爱方面所受的挫折是惊人的。有几次约会,他为自己喝完咖啡一走了之而暗自窃喜。最近一次恋爱结束时,他大吃特吃后,假装醉生梦死而让那个有缘无分的女人付了五百多块钱。第二天他既臭屁滚滚又得意扬扬。 三十多岁的毕加索,自从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学生中有一个叫傅忆寒的女生后,便觉得自己的爱情似乎是见到了光亮,得到了拯救。快蚁业的那段时间,班里的女生时常出入于毕加索那个逼仄的房间,这其中包括我未来的老婆奥利奥和毕加索未来的老婆傅忆寒。 我曾在无意中询问过那些女生,没想到她们一致回答说:毕加索正在创作一幅大型组合油画,需要多名人体模特。 我想,这些女生真是太天真了。 马飞和傅忆寒本是我们大家一致看好的一对,毕业后两人都留了校。马飞成了一名团委的干部,傅忆寒成了图书馆的一个管理人员,并且兼职是教师助理,应该说他俩是我们之中最圆满的。可是几个月后,传来了傅忆寒和毕加索结婚了的消失。 原因是傅忆寒已有了毕加索的六个月身孕。 几乎是在同时,马飞向学校申请到基层去工作。在他离校的前一个晚上,他一字一顿地严肃惩罚了那个名叫毕加索的人。他左手抓着他的衣领,右手拿着一把匕首,膝盖顶着毕加索的腹股沟,地上摆着灭火器、砍刀、钳子等比较骇人的凶器,咬牙切齿地对全身哆嗦的毕加索说:“你的就是堆狗屎。你看看这些东西哪个不能要了你的狗命,真贱。”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降E大调协奏曲(13) 降e大调协奏曲(13) 一番波折后,马飞到了一个偏远的乡村里做了一名乡干部,而且是专管计划生育这个项目的干部。 他的政策也特别地硬,见一个结扎一个。据传说,他也结扎过男人。 那年的一个晚上,马飞找到了我,像一匹发疯的狼一样干嚎了一夜。我第一次发觉一个男人的哭泣是那么地阴森悲戚,这让我想起了脸埋在污泥中寻找出路的那种感觉。 j. 画廊与尾声 现在,故事差不多进行到尾声了,而我正在练习的那首最开始让我振奋的《降e大调协奏曲》也正逐渐地随着故事的行进到了附加乐段的部分。 大概一年前,学校里开始实行人事变动,毕加索和傅忆寒因为资历和学历的缘故,也只好夫妻双双把家还,成为不幸群体中的两员。于是,毕加索不得不舍弃了画笔和画板而去蹬着贩菜的板车,天天去大街小巷吆喝,而傅忆寒则在街头摆起了摊。 这个时候的傅忆寒已经与她那个当局长的权势老爸断绝了往来。 一天收摊时,毕加索对傅忆寒说:“你不能再给那个男孩寄钱了。” 满脸灰尘的傅忆寒,默默地把一个个散乱的货物整理好,装进帆布袋,最后在丈夫的尾随下默然离去。 可在第二天的邮局里,毕加索仍然像往常一样把捆成几叠的五百块零票堆在柜台上,温和地看着傅忆寒填写着汇款单。 这是最后一笔扶贫款。傅忆寒在“简短附言”一栏中写道:对不起了,从现在开始你得自食其力。 我和奥利奥就在同一天的下午订了婚,其实我们不古23岁。当她有力的胳膊挽着我走过大街时,我感到了一种耻辱。我觉得她是有毒性的一个蝎子,但是无论怎样,讼竟让她那个做×厅厅长的舅舅为我在现在的单位谋了一份不错的差使。与其说我被她左右,不如说我是被事业驯罚 那天在我们回去的路上,是奥利奥先认出了傅忆寒,然后她喊了一声。 在阳光的笼罩下,我们四人走在了一起。 傅忆寒平静地看着我,说:“你,还好吧?” 我微笑地对她点了点头。 k. 无限延长音 一个月前,毕加索在城南的一个区县弄出了一间颇具艺术风格的画廊咖啡坊。我的朋友严明在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便叫上了我,他知道我是认识他的,那个时候的毕加索已经被炒得沸沸扬扬。我曾在报纸上看过他的一幅画:洁白的桌布上,切成两半的梨子仰面朝天,旁边依次靠着一串葡萄和那把若无其事的水果刀,刀上沾满乳白色的果汁还有丝丝锈迹。 毕加索在那个敞亮的客厅里接待了我们,采访过程中他一直很矜持,由于我们相识,他很愿意将独家的东西说给严明听。对此,严明是很感激我的。只不过他在回答各种问题时都要小心翼翼地先去想一想。 在整个采访过程中,傅忆寒都没有出来。我想司来就不算很瘦的身材一定是又发胖了。 没等我发问,毕加索便有些落寞地说:“忆寒,她去南方赚钱了。”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青春,光影散场(1) 青春,光影散场(1) 文/宇华 宇华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壹 初冬的空中,不时可以看到成群的候鸟往南飞行。会有这样的错觉——它们顺带而过的气流,一路上掺杂了许多人的思念和心事。 贰 已终结的每一件事,于我而言总是难以释怀。上月某晚,我蒙头在学校宿舍的被窝里看了一个系列的最后一部电影,可能是最后一部。《high school musical 3》还没有在这里上映,按捺不住从网上下载了抢版,播放的过程中,有浓重的黑影不断地在镜头前来回晃动。对不上时间轴的字幕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一闪而过。在电影即将剧终的时候,电影里面的高校生们也面临着毕业。troy在毕业礼上说,easthigh is having friends that uess that means ether...耳畔是那段从第一部贯穿到当下的旋律,《ether》。 毕业就像一支冰冷的猎枪,向着百鸟栖息的巨大树丛扣下机板,所有的雀鸟瞬间扑腾上天。或许,在枪鸣之后,在飞散之后,就从此无法再次会面。所有毕业生在镜头前将博士帽抛向半空的画面下,我却在屏幕前面泪眼模糊。忍不住屡次画面倒退,一遍遍重温那段悲情的毕业致辞。 中考前夕,教室的空气挤压出油腻腻的气氛,静谧得连黑板顶上的挂钟滴答作响也可以清晰地听到。还有,不停的哗啦翻书的声音。相隔很久一段时间,也没看几个同学把头抬起。偶尔有一两个同学仰起头来滴眼药水,随后又迅速簇拥进书丛之间。 那扇夏天都不会疏漏的电扇,嗡嗡地旋动着。有时叽嘎一声在头顶上方卡停下来。前排负责开灯的某个同学转过去啪嗒啪嗒将电源开关几下,电扇又开始由慢渐快地重新转动起来。 >>> 窗外飒然飘起了阵雨。或许四下的同学都没有留意到。或是司空见惯,又或者是无暇顾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目光滞留在气氛与教室相违背的半空中。窗外紧贴着一棵青枣树的一条枝丫,在之前一个闷热的午后,被我硬生生地扯了进来。彼时雨水顺着幼长的叶片滑滴到课桌上。晕散开来溶解了我用铅笔写的“离中考还有十二天”。包裹在笔尖与试卷摩擦的声音之间。 在这行字下面,还有两个字也逐渐融进了雨水中。 “加油——” >>> 课间班主任进来宣布等下下去集队照毕业照。我本以为会轰轰烈烈地离别,但并没有引起很大的骚动。有些同学下楼时还不忘扯过一本十年中考题海。离开教室的时候我眺了下灰蒙蒙的天。 阵雨。几分钟后就开始稍稍放晴。同学们在四级阶梯上排好了队形,对面便是架着三脚架的长镜头照相机。当照相馆的师傅说,好了就这样排,大家整理一下仪容的时候,我发现不少同学有同一个小动作——用手背挤压下涩涩的眼睛,或许长时间困在昏暗教室里看书做题,一时间适应不了初放晴的强烈的光线。我也忍不住咬了下起屑的下唇。 >>> ether. 是有什么,始终难以释怀。譬如我的初中时代。 叁 昨天中午一人去了学校的自修室,挑了个阳光照得到的位置坐下来。通常被艳阳直射的靠窗一排的椅子无人问津。玻璃窗上留有大片风干后的水迹,投射在桌面上的光斑深浅不一。大概十分钟后,我才留意到对面资的男生,大抵是因为他旋转着的金属笔盖反射出铮铮的刺眼光亮。他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飞速转着笔,不时在本子上涂涂写写。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青春,光影散场(2) 青春,光影散场(2) 而那时,我忽然想起了你。 忘记了是初一刚入学,还是经历了一次大变动之后,你成为了我的同桌。本以为你是一个很腼腆的人,当时我还指着你校卡上的一寸红底照片向你吐诙,笑你长得像个女孩子,清秀。你回应道是啊,是啊,小时候被母亲拉着逛街时,路人误以为你与比你大一岁的亲姐姐是对孪生姐妹。可是日后相处下来,才发现你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与清秀这类词根本不可能沾边。 有段时间,上课时你总是要我帮你计时——测试一分钟你能转多少下。一遍又一遍。后来,我将时限偷偷地从一分钟延长到一分五秒,或者一分十秒。你还以为自己的技艺突飞猛进,颇有满足感地大笑。再后来,我也学起了资,学了很久也只能顺时针转过去,却不知道如何转回来。你嘲笑我说那是“资质问题”,那时,你已经从资转行到学转书。 直到如今,我还笨拙到不能够绕过大拇指逆时针转回来。 这让我联想到,就像消失的时光,亦或是终结了的事件,无法重回。 >>> 如今偶尔在课堂上不自觉地转起笔来,笔一下下掉在桌面上发出无规律的声响,讲课中的老师会突然间停下来,不耐烦地盯着我皱眉。 肆 初中的生活完全可以囊括进“无忧”之中。 功课之类全都可在课堂上草草完成,只要在考试小测之前稍稍用功,便蒙混过关。在初一下半学期,学校举行了一个号称“校园十大歌手”的活动,先在各个班选出优秀选手。初一学生的时间充裕,班主任足以安排每一位同学都上讲台展示一番。 已经十来个学生依次演唱了,有些在台上磨磨蹭蹭半天都不吭声,有些的确不堪入耳。班主任忍受度到达极限之前,宣布了一条新规定:若哪位同学唱得并不那么好的话,允许大家鼓掌轰他/她下台。轮到我的时候,没唱上几句便掌声雷动。心底溢出酸泡。其中夹杂着你的声音,在众人的讽刺与喝倒彩之间,你边用力拍手边一股脑地喊“好,好!” 我趿拉着迈向坐位的同时,想到,你这个兄弟总算没有交错。 >>> 那时我们渐渐开始听jay的歌,开始觉得饶舌很有型,肥大到可以拖地的深蓝色校服裤很有型,走路时嚼着口香糖很有型,上课听cd抄歌词很有型,在最严厉的老师的课堂上蒙头大睡,被赶到教室门外依然不屑蹲下来,用手指在地上圈起尘土。而今,我每换掉一部听坏的mp3都会将jay的一些经典曲目复制到里面,cd机早已坏掉扔在柜顶,但每次重听这些耳熟的歌曲时,不免长时间地缅怀过往。 你将某位女明星封为女神,往后,你发现班上有位女生与你的女神长得相似,而且性格是你钟情的类型,自然而然,你暗自将她封为你的女神一号。 这已经是快初二了。 >>> 在初一时,我仅有的两个同桌,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即将提及的她。 伍 如何去形容她。如果将唆杂进流动的人海里面,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发现她,但是她也有一丝亮点让人在不经意的刹那捕捉到她的身影。 临初一结束的下半学期,与她坐在了一起。印象中只有小学和初一才有男桌的现象,也许老师们认为纯净的心窝里面不会过早地就萌发出关于“爱情”的念头吧。不过也确实是这样,所谓的“爱情”只是因为“谈得来”,或者“性格蛮相合”罢了。更市侩一点的话,就是仅建立在对方“长得英俊/迷人”的基础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青春,光影散场(3) 青春,光影散场(3) 而那会儿与她,算是“谈得来”,兼且“性格蛮相合”的。 但并没有像附近的小同学那样确立虚无的恋人关系,我深刻地记得我毕业时在她的同学录里面写下了这么一句话:“我曾经偷偷喜欢过你,但后来,我发现我们之间是超越了爱情与友情的第三种关系。”对于十五岁的我来说,是矫情得可以的一句话。但刚才我用键盘敲下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不免泛酸。 在我与她同坐期间,会在课堂上因为某个不值得捧腹的冷笑话笑出声来,惹起四下厌恶的眼神。同学们三五成群时,我或者她突然聊起某个话题却没有人插嘴,此刻,我们会拍拍对方的肩膀道句“我懂”,然后二人将话题继续。初中的校服裤子口袋很浅,不喜欢带背包的经常将钱包放在浅浅的口袋里。然而,也时常将钱包掉在坐位的地上却浑然不知,她会在捡到我的钱包之后抿嘴笑,每次都会是相同的一句“你猜我发现什么,可以让你心甘情愿请我吃一顿”。到后来,只须看到她坏笑,无须话语,便知道笋了我的钱包。“捡钱包事急也在不经意之间化解了我与她之间发生的多次小矛盾。 >>> 是超越了爱情与友情的第三种关系。 但无可否认我喜欢过她。 陆 但她是你的女神。 初二的寒假,我和你还有另外两个好友一同去了酒吧,是情人节。相当冷的一天。在这样靠南的城市,也驶出有多少个冬日能有如此低的温度。但相对比,小包厢里的温度恰然相反。那是我第一次上酒吧,我没有告诉好友,包括你,因为我觉得那样我会显得很寒酸。当时我们也只是四个人aa制才凑够钱找到一个小包厢。没有人抢麦克风。那晚我们几乎把会唱的歌都抽了,凌晨过后,我很没劲地靠在沙发上自个儿喝啤酒。你走过来拿起一瓶和我干杯然后一起灌,在初二年龄层的学生里,我们算是早熟类的了。 最终还是没能将酒吧赠送的一打啤酒喝完。将剩余的疯疯癫癫地在包厢里面砸碎。溅起的啤酒将半个裤管都浇湿,但我却越发兴奋。可能是醉了。年少的大脑没有能力去招架酒精的威力。 临走时我们轮流拿着麦克风在疯喊阿妹的《牵手》,将音量调到最大,连同耳膜也跟着节奏一起大幅度跳动。你在压轴时点了jay的《开不了口》,我拿着另一个麦在一旁看着歌词也跟不上两句。我是初次听到这首歌,你唱中间那段rap的时候真的很有型。我猜你练习很长时间了。 凌晨两点离开时,包厢内一片狼藉。若不是酒吧打烊的话,我想我们会待到天亮。冬日的公路看上去像似冷得打战。等待很久,终于有两辆载客摩托车经过,摩托车开动的时候,子夜冰冷的风从衣领灌进来,内心却是如此满足。 此后,我也烙下这样一个概念“只要有兄弟老友,没有情人亦可以将情人节过得很潇洒”。 柒 那个寒假,你却是开了口了。 寒假归来,你和她在一起了。是有一大段时间难以适从,甚至觉得心理久久压抑着悲怆。为了不当电灯泡,我尽量避开你们。每次看见校园里出双入对的小情侣,总会觉得颇为酸常 像似突然失去了一个好兄弟,与此同时,也失去了我喜欢的人。 而在寒假之前的那个学期,一天晚自习下课后她突然跑过来问我是不是喜欢她。 我回过神之后回应道:“白痴,怎么可能。” >>> 你们的关系也只持续到初三开始不久。 生活又如同退格般回到过往,你依旧是我的兄弟,而她依旧是我的死党。只是有一点小不同,你们之间不再交谈了。 捌 最近一次见到你是在年前的一次初中同学聚会上,同样是在酒吧。你头发长了很多,垂下来可以盖住眼帘。她没有到场。我与你之间变得很生疏了,或许是太久没有相见的关系。我们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彼此 都感兴趣的话题。 毕业照里的你,站在我的旁边,比我高出半个头,有着腼腆的笑容,这令我想起与你初见时你留给我的印象。 如今我成为了碌碌生活的高中生,每天面对着不能像初中那样草草应付就能蒙混过关的大小考试。我也会偶尔写几个小故事,大多数的主角,我都会以你或她为原型来塑造。但是,我未曾在文字里面提及你,和她。因为我怕旧时相识的人看见,那样很丑。 >>> 晚上十一点没到老爸就来电话催我回家。我起身环视了一下包厢抛下一句“有事先走了”便匆匆离场。 谁有过类似这样的感觉——当有一天你与你旧时一起疯癫的老友重遇,生疏了,不可能与从前那样环着脖子称兄道弟了,甚至连“谈得上”都算不上了。 那样,会有从心底溢出的巨大失落感。 >>> 匆忙离开时还没来得及与你道别,或者道句“有时间再聚”。 我的好兄弟。 玖 如今没有哪个班,哪几个人能让我像初中那个班,那几个兄弟那样让我频繁地想念。 也没能和身边的哪个人可以朝夕相处,真心对谈。 >>> 所以一切也只好缅怀。 >>> 只好趁着候鸟路过,将思念与心事掺杂在气流中,往南飞行。 >>> 他没有再见过他。这是结局。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溯寻年华残像(1) 溯寻年华残像(1) 文/宇华 宇华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24强 当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不喜欢你;当你爱上我的时候,我喜欢上你;当你离开我的时候,我却爱上你……是你走得太快,还是我跟不上你的脚步, 我们错过了诺亚方舟,错过了泰坦尼克号,错过了一切的惊险与不惊险…… 壹 恍惚和晃荡之间 这段日子里。记忆沙漏般地翻来,覆去,再翻来。 试过用很长的一段时间去强迫着自己去回忆从记事至今的每一件事,也试过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到底在这恍惚的十六个轮回里心里在想的这些那些都是什么东西。记忆的波面就突然间像被砸进的碎石击得支离破碎。其实也并不是突然了,也许一直都是这样子的破碎着。 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在脑里断断续续地翻腾着。 可能是初中落幕与高中序幕的过渡光阴,这段时间总是觉得自己在漫无目的地活着。直到自己在日历上毅然地撕下那一张sep.,切换出另一张同样布满着密密麻麻数字的oct.时,才突然发现又过一个月了,才茅塞顿开般地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常常说着自己不要那么庸碌,要像子尤那样在某个日子里喊出看看我的波澜壮阔,在某个日子里感慨于自已的那一段青春年华。可是发现在脑海被空白袭击后,回忆起自己何尝不是在过着平凡的流水账般的生活,自己何尝不是庸庸碌碌。 平淡,流水账。在庸庸碌碌地活着。 恍惚和晃荡之间,流淌着断轨的人世繁华。 贰 沿途折返 闭上眼再睁开眼/已过无首海桑田/曾经的恒星已陨落/曾经的誓言已轻若云烟/脸上的泪迹干涸/我再不会有哭泣的眼/因为从我身边流走的/不仅仅是流年 >>> 记忆就像细胞分裂一样散裂得天翻地覆,直到如今心底里也都总有一个想法,应该是时候去整理一下印记碎片了。 是时候倒退着身子踩着自己一路落下的脚印去沿途折返。 是时候去重温这些年来生命地图里的每一处风和日丽了。 叁 竹蜻蜓与时光机 世界上是否存在着多啦a梦和大雄家里那样的抽屉,钻进去就可以回到过往的曾经。2007年的仲夏,这是最后一个初中生的夏天,但我宁愿这个夏天永远迟到。 一线一线的阳光经过漫长遥远的路程才来到地表,刺射穿过皮肤后蒸发着最深层的水分。光线间夹杂着的空气与灰尘清晰可见,就像一粒粒细小的悬浮空气中的定时炸弹,每一秒都有爆炸的可能性。初三那段特别闷热的日子里,我们每天都会批发购进大量的纯净水,一大瓶一大瓶地整齐地码在桌子底下,并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动作——把瓶口放在嘴边抬起头,眼睛在烈日下眯成一条缝地去灌溉自己,纯净水在流经食道后旋涡般地涌进心中的黑洞。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吸收着时光,逃逸不了了吧。 消耗,蒸发。再消耗,再蒸发。 在消耗与蒸发中,我们并没有意识到有一场离别将要轰轰烈烈地降临。 那时,在中考的压力下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和d一起顶着竹蜻蜓去痛快飞翔。 肆 40℃的残阳 d的清澈干净的笑容会让我想到燕尾蝶在花丛细草中扇动着翅膀,然后自然而然地从谷底下传来那一阵阵淡雅的芳香。 我们也算是在知己中最有缘分的吧。二年级你转学到我们小学后,我们成为好朋友一直到初三也是在同一个班里面,也曾经在教室里一起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天亮。d说过夏天是个离别的季节,校道旁的柳枝也被折断得特别多。也许从古至今柳都象征着别离的惨状吧。而我们也分离在这个40℃的盛夏光年里,没有折柳。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溯寻年华残像(2) 溯寻年华残像(2) 残阳,烈阳。 中考前夕体佑试的那个傍晚,你对我说一定要记住那个傍晚的那片残阳,其实我也在享受着那片40℃余温下的美好残阳。在回教室的校道上,你捡起了一片被烈阳蒸发掉水分的叶脉嶙峋的枯叶,用笔写下你那无时无刻看起来都让人觉得舒服温馨的字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句话应该是“不求与人相比,但求超越自己”。我们班的同学都讨厌那位凶得要命并且人称为“黑山老妖”的体育老师,你却喜欢她,而原因仅仅是为了她在体佑试那天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十月中旬的日子,深秋已伴随着悲凉祥和的大提琴苍茫逼近。枫叶已经在某个角落经历了轮回中的凋零,飘落。 d,秋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伍 我们约好了 离夏。 这个夏天在不知不觉中还是姗姗离去,这年的中秋也在新学校里无声无息地过去了。d,中秋那天晚上我们还是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学校运动场上,我看见你,手里挥舞着荧光棒。 d,还记得初二那个秋天吗?我们跟着学校的组织一起去秋游,是某个机动游乐场。那时的天气正好是像现在这样秋高气爽。那天我们玩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跳楼机,我记得也是唯一的一个。 命也不要似的往嘴里塞饭,只是为了尽快拥有短暂而惊险的那一刻,在阳光底下挤进了人群中央。十几分钟后,我们前面的人都一拥而上了那部60米高的跳楼机,可是只剩下1个坐位了。 >>> “只剩一个坐位啦,我们让后面的先玩吧。我们下一轮。” “无所谓啊。你害怕吗?紧张吗?我紧张死啦。” “不会吧。” >>> 不会吧。真的不会吗? 我想夏天的知了也无从知道吧。 跳楼机缓慢升起,景致一点一点地抬高,一如当年手中的氢气球,松手之后再也不可攀了。 倾头120°,脚下踩着浓重的黑影,尖叫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物体下坠的那一刻尘埃与季风萦绕在我们身边呼啸。那些女生在玩完下来后还捂住胸口说着“真的吓死我啦。” 终于轮到我们了,尽管自己玩过很多次跳楼机,但是当安全带压在胸前是还清晰感觉到心在强烈地动荡。因为这一次最特别,d,我们约好了在下降的那一刻睁大眼睛一起尖叫。 巨大的机器臂拖着我们一圈人缓慢上升,就像上一轮那样。 >>> ——上面的世界更精彩。 >>> 一个逃离于喧嚣与繁华之上的世界,忽然有种大地在我脚下顿时豁然开朗的感觉,其实世界如此渺小,繁杂世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活着快乐就好。 在你甩着小腿欣赏着俯视地面带来的美好风光的那一刹那。 >>> ——轰。 巨大的机器臂在0.001秒内松开,我们霎时间在做极速自由落体运动。 0.1秒钟后我和d在疯狂无肆地一起尖叫。不单是我们,其他的人也在一起尖叫着。似乎就像一早就约好了。发现自己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了啊。 d,我们曾经尝试过逃离于喧嚣之上,也曾约好了一起无束地去放声尖叫。烦琐碎事失去重力一般依然停留在60米的高空之上。 陆 厌食的猪 世界静止了。当世界万物都静止了的时候,南极的水会决堤般的哗啦一声涌向北极。 初三时许多个晚自修下课后都会和d到操场的跑道上闲逛。透过围墙可以看见校外的世界已经满城昏亮。400米的跑道上留下了我们分享过的许多快乐与悲伤。 d,我们也讲过许多故事,我讲过的有一个是关于一只猪,一只厌食的猪的故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溯寻年华残像(3) 溯寻年华残像(3) >>> 从前有一只猪,他叫寿司。 (“哇,猪啊。这么恶心。现在黑白猪泛滥你知不知道啊。”) (“听故事不要插嘴。”) 一只叫做寿司的猪,有一天他忽然什么东西也不想吃,甚至看见食物就想吐。于是他去看了医生,医生说他得了厌食症。 寿司捂着胸口走在街上,他的朋友看见了他。 (“要是我看见他我第一个杀了他。”) (“都说了听故事不要插嘴啦。”) “怎么捂着胸口啦,寿司,不舒服吗?” “我看了医生,他说我得了病。” “啊。什么病啊?严重吗?” “厌食症。医生说我得了厌食症,我想我快不行了。” “神经病啊你,你忘了自己是猪啊!” >>> 忘记自己是猪吗?可是真的得了厌食症啦。或许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许他有一天会帖你说地球很危险。 寿司尝试着逼着自己去咽下食物,可是没过多久也会不自觉地把它们全部痛苦地吐出来。他继续捂着胸口对人家说“我想我快不行啦”。 在最后一丝余晖从古铜色的城堡上空抽离时,灾难降临,寿司离去了。 柒 阳光肆无忌惮 d,你博客里我最感动的一篇文章,叫《那一年,阳光肆无忌惮》。 那一年,阳光肆无忌惮。徐徐和风吹开窗帘,洒进一地灿烂的阳光。你眯着眼,看见往事,慢慢消散了。 d,你很喜欢靠着铁门唱着“我一个人不孤单”。 d,你说一个班打散了之后是否会重逢?向往于新的环境,可是我想我更不能摆脱曾经的那些知己,例如你。也许我是一个念旧的人,你也是啊。也许在轮回中我们已经变得沧桑渺茫。 在悲凉的盛夏光年里。 我不可能再像你那样靠着铁门唱着“我一个人不孤单”,你也不会了吧。 >>> 我说我是一条微笑的鱼,可是没有水,鱼是孤独的。 我说我是一只吃黑夜的大象,但是没有黑夜,大象是寂寞的,比烟花还寂寞。 鹅卵石碰打着的黑夜与白昼不断交加。 你说在等待黄昏的那片残阳。 你说我们不断地等待黎明,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天亮,直到累倒在冰坚的地板上。眼泪在划过脸颊、冰唇、下颌后重重地滴到地面上,散开。 >>> 就这样。 简简单单,记录着我们的广袤年华。 那一年,阳光肆无忌惮。 捌 埋藏于微妙之处 很多东西会很小心地埋藏于微妙之处, 决不轻易地说出来。 d,我们都一样。 所有的微妙东西,只是为了省点时间说话,腾出更多的光阴去写着给自己的单纯文字。 只是为了用流水账一样的文字去记录平淡无奇的生活,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不让自己去忘记发生在身边的一切一切。 只是为了再次折返旅途去溯寻那一幕幕刻骨铭心的年华残像。 也只是为了强忍着泪水去写些东西。 让你重新想起那些我们之间一个个微小的约定。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旧时光(1) 旧时光(1) 文/白艾昕 图/白艾昕 白艾昕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在阳光温暖的春天,走在这城市的人群中,在不知不觉的一瞬间,又想起你。 ——许巍《时光》 壹 转眼间,一年的时光又将飘然而至。现在是12月,我坐在温软的阳光下倾听窗外呼啸的风声。时光的流逝让我变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要以怎样的一个姿态面对即将到来的新的岁月。这是一个飘雪的季节,在立冬日到来前的几天,遥远的北方就已经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也不是很大,却足以把整片大地覆盖上薄薄的白色。 外面的世界开始逐渐变得寒冷,风声急促。 在十一月的某个日子里,几位朋友发短信给我,说:这个生日你要怎样度过,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我回他们:应该只是普通的一天吧。 是的,仅仅是普通的一天。只是我知道,这样的日子在生命中又缺少了一年的光景。 当旧友都不在身边的时候,似乎还在回想刚刚开学的那段日子。那是属于夏日的阳光,虽然有校道上梧桐树的遮蔽,却仍旧显得明媚耀眼。仅仅是风吹过的时间,就已经离开了那个让人欢喜的地方,开始面临着现实的压力,然后每天都在抓挠着大把的空闲时间,似乎显得无所事事。 我没有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却一样是慵懒地赖在某处不愿行走。有的时候连睡觉都可以到天昏地暗,我带着羞愧的心情写下这些,并为此而懊恼不已。 其实,我总是以侥幸的心态在安慰自己,还有很多时间,还有很多时间。 然后,就随着这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时间开始变得越来越少,生活在时间的改变下,显得冗长而沉闷,我想说,对此我是感到羞愧的。 贰 从台湾回来后,便一直蜗居在河北的一个城市中,后来又辗转回到了南京,偶尔会去唯社制作几个选题,写一些属于内心的文字。如果是曾经,我可能仍旧会乘坐火车四处奔走,给自己一个永不中断的旅程。我喜欢乘坐火车,而这种喜欢的程度要远远大于乘坐飞机。虽然在黑夜里行驶的火车总是带有轰隆的声响,听起来单调而乏味,但是它给人一种安全的归属感,算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向外张望,外面是无边的荒野,火车穿越了整片整片的荒芜,直到从寂寞的黑夜走到黎明。 候鸟每年都会按时地迁徙,而我们也都在长大。 其实,从小我就是个不太安分的小孩子,这和我的性格是有着极大关系的。妈妈跟我说过,我在出生以后经常会整夜整夜地哭闹,而且精力极其充沛。在年年岁岁四季的轮回中,我开始慢慢地成长,小时侯看过的雨,听过的风,观望过的远山,黑色沉默的铁轨,都已经慢慢地在回忆中尘封。 经常会看到一些朋友和陌生的客人在博客和空间中的留言,我想我们通过文字能够获得同一种认知,就是灵魂相通的人。但我知道,关于青春的那些层层叠叠烦琐而冗长的心事,终有一天,会渐渐地,渐渐地消失不见。 叁 每个人的青春都是一场盛大而奢华的宴会,短暂的驻足在生命旅途中的一段时期,有时候会变得沉重而难以背负。 高中以及大学时代我有一大群朋友:j,l,w,z……那是一个混乱而又纯净的时期,大家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我们并没有想过分离会来得如此突然,也没有考虑到毕业后的各奔东西,真的像是那些花儿,各自奔天涯。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旧时光(2) 旧时光(2) 记得j的精力很充沛,每天说话做事都很富有;而l很会讲笑话,是个有趣的人,往往一起聊天的时候忘记时间是怎样悄悄地爬了过去;w是个女诗人,很有大姐的作风,经常无条件地帮助我们;z是个有意思的江苏男生,有着很多怪异的想法。就是这样一群可以畅游碧落黄泉的朋友陪伴了我整个的青春时代。 回想起来的时候,会一瞬间觉得时光变迁以至于沧海桑田。 照毕业照那天,阳光很好。一群人喧哗着冲上去站在不同高度的地方,排列整齐,当时的心里似乎没有太多的难过。不知道大家是否早就构想好了今天的分别,还是觉得以后仍旧有很多见面的机会。我未曾知晓,只是觉得心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来。摄影师架好了相机,我们向着太阳,眯起眼睛。 然后——“茄子!” 咔嚓! 就这样,时光在一瞬的时间被定格。随之定格的,还有过往的记忆。 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是怎样,就像那个时候我们谁也不能预料到今天我们会分散得那么远而又那么彻底。j在广西的一个城市政府中做职员;l在徐州的某处开始了新的生活;w在南京某个国有企业开始了职业的白领生涯;z考上了准公务员,要去杭州继续读两年书;我在北方的一个城市蜗居着,每天过着单调划一的生活,也在寻觅着一个令自己欢喜而又足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偶尔想起曾经的那些花儿,觉得时光也不过是那么短暂的一瞬,转眼即是永远。 窗外虽然有寒风,但是太阳很大,我眯起了眼睛,恍惚中想起了那个茫然无措的瞬间。 肆 如果有一天,时光都走远,我们即使知道要见面。 听到《即使知道要见面》这首歌的时候我已经在床上睡过了正午。 这是一首经典的泰语歌曲,很喜欢这样的风格,我深刻地知道每一首歌里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在长达四年拉锯般的长跑中,我所憧憬的爱情也变得越来越不堪一击,直至崩溃。 也许所有的爱情在本质上都是如此,从一开始的热情到最后的平静,只是在验证着这样一个真理。一个人的坚持终究改变不了什么。陈奕迅的歌从音响中传出:“短暂的总是浪漫,漫长总会不满,烧完美好青春换一个老伴。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 其实,我清楚地知道,手机的电波是禁不住思念与寂寞争相拉扯的,一千多公里的空间距离确确实实成为我在这条路上的牵绊。最终的分离虽然有着波澜,但是仅有的伤痛也只不过会在痛苦的过程中成为一段永恒的记忆。人生就像蟒蛇蜕皮一样,在前行的痛苦中成长着,直到尝便酸甜苦辣咸。 两心玲珑,剔透如霜。 曾经的两个人总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内心震颤而拥抱,总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而将指尖轻轻地碰触,这样的一种交会好似淡然的图画与清雅的文字,无需浓重的笔墨,便能自然地勾勒描绘。而现在,一个人在沉静中依旧透着惶恐,那种淡漠给予我的余地只能是在过往的时间中看来时的路,然后在照片的影子里寻找曾经温暖的存在。 终究还是忘不了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停留在河北一个陌生城市的寂寞夜晚。路灯下仅有残缺的树影映照在路边的石级旁,那所学校门口街道上破落的小店已经全部打烊,不时有野狗从身边经过,在这个属于城乡接合部的地方,空荡的风穿越着身体,我知道我最喜欢的那只鸟儿已经沉沉地睡去,他/她/它不会在乎我的感受,我便继续前行,直到在寂静中把黑夜走成天明。他/她/它从睡梦中醒来,而对于曾经的一切怀念都将随着那样的清醒而沉沉地睡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旧时光(3) 旧时光(3) 似乎仍有温暖在停留,只是没有人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内心深处我是一直渴望飞翔的,是那种自由的、放肆的飞,这样我便有理由说出曾经拒绝出口的爱恋。 其实我想说出一种真实的内心感受,那就是无论今后会有多少人在我的生命中交错,然后奔跑消逝,那个人都会像心中停留的那枚不可磨灭的印记,仍旧清晰可见。 但是,我始终相信自己最后是要一个人的。对于这样的坚持似乎看起来像个笑话,那无处不在的思念可能就像一座围城,在不知不觉间将人围困。有的时候,学会遗忘痛苦,真的是一种美德。 回忆中的我和小y,站在光阴即将消逝的最后一寸土地之上。我们望向彼此,然后互相微笑着依偎,这像是一段梦魇,始终挥之不去。不知道在不远的未来里,究竟会有怎样的一双翅膀才能把这样平凡的生命扇动得明白清澈。而这样的日子,又实实在在是一种在伤痛后仍旧还有着向往的生活。 蔡健雅的歌声似乎在诠释着结局不完满的故事:“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伍 昨天的那点雪花还没有完全地融化,今天便又有了新雪覆盖在上面。冬季,在不断地降温中,已经毫不犹豫地宣告了它的到来。 我在坐车穿越城市的时候,看着中心的商业区又在举办活动,各个商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日及年末做着充分的准备,有些人手捧大大的礼物,微笑地看着过往的人群。 在公园路与林荫路的交叉口,一家咖啡店新近开业,很静默的一个小店。我进去要了杯卡布奇诺,店内的灯光温暖,整个店铺似乎都弥漫着暖人的气息。 出门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了,街上的灯火映照在地面,有飘摇的雪花顺着昏黄的路灯缤纷而至。头顶是一片沉默的天空,如果细细地去品位雪的降落,似乎可以听到沙沙作响的落地声,风从都市钢筋水泥的缝隙中呼啸穿行。我拉起衣领的拉链用来抵御寒风,哈出大团白气的同时,回身看了看这家小店漂亮的灯火橱窗,广告牌上还有一张温馨的笑脸。 聚散依依。我们总在不同的时候经历着各自的往事,或是聚合,或是分离。去年同样的一个时期,还有着一些人在一起分享着各自的幸福和悲伤。而今年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北方与南方这样空间时间交替的寒冷冬天独自度过。我不知道这样的时光是如何把我们分开得如此遥远。 在电影《悲恋三人行》中诠释着真诚的友谊和爱。我希望每个人都可以用真诚的心去爱自己身边的亲人与朋友。 在圣诞及年末的时日快要到来的前夕,我开始变得有些疲乏,突然又想沉沉地睡去。想着去做一个幸福而又冗长的梦境。我会在梦中抓住一直以来渴望着的温暖,然后一直沉睡,不再被这个世界叫醒。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我就可以对自己,对你,对你们,对那些逝去的旧时光,对我们大家在一个时期里所共同拥有的回忆以及那略显单薄而又仓促的青春,说一声——谢谢。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 文/陈磊 陈磊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图书馆、梦、夏天以及时代 很少见的天还没亮,少年就醒来了。躺在床上静静倾听四周动静,一如以往,什么也袒见,传入耳边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寂静,以及图书馆静谧的呼吸。不错,那确是图书馆的呼吸不错,少年心想,按住胸口,调整自身呼吸使之与图书馆相和。少顷,从床头立起,透过年代相当久远的花纹玻璃看向窗外,路灯发出白灿灿的光,影影绰绰是木莲呆板的身姿,馆前圆形广场上谁也没有,想必谁也不会在这时段来图书馆。两边草坪上孔子和沉思者的雕像仿佛要诉说什么秘密,和以往的哪一天相比都没有区别。不对,少年欠身像打算缩进自身躯体那般缩紧脖颈,多么遗憾,连一个梦也没有的夜晚。不甘心似的复又躺下,放平双手,距离天亮还有少许时间,但愿一梦深稳。闭目合眼,黑暗像要融化自身那样覆没一切。 再次醒来,天已亮得如同谁揭开了世界的外壳。少年扭转身体面对墙壁,那是手指一划就簌簌掉落白灰的墙壁,心烦气躁时常那么干来着,感觉就像要刮开时间表层进入那鳞片包裹的内里。心里一着急身体就宛若燃到极点的火炉几欲爆裂开来,汗水不用说连整个铺位都汗湿掉。相当不顺利的,仍旧没有梦。 少年怅惘到极点,却也无可奈何,时间临近,开馆工作,虽说谁也不会在这样的时节光顾。讨厌夏天,无可救药地讨厌夏天,无论从哪点都不能产生,哪怕丝毫对夏天的好感。感觉就像拼足了劲再也没有下次那样,如何能把事情做到那么绝,热到极致,到极致。一切都和少年的逻辑背道而驰。 少年潦草地洗漱完毕,早餐也省略直接进入图书陈列室。图书的陈列并没有顺序,少年曾经下定决心清理妥当,等挽起袖口实际操作一番就懈怠了。这么多的书册实在工程浩大,而且连一个帮手都没有,自身也并非能称得上勤劳的人。书童们此时都在家里或者某处静静呼吸,等待夏天过去重返校园而已。整栋图书馆此刻只有自己一人,连少女也在暑假来临时去了哪里,走得匆忙,少年连送行都没有做到。不过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自己是喜欢这里才留下来的,多少次曾从各个方向静静观察图书馆:仅仅只有四层楼层的高度喜欢,旧旧的朴素的装饰喜欢,大理石的地面喜欢,没有铺地砖的楼梯喜欢,陈列室不那么明亮的灯光喜欢,暗到感觉像几个世纪前的遗物的桌子喜欢……总之就是这种没完没了的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最初置身于这样的寂静时少年害怕得不得了,缩身小小的宿舍,蜷起双膝,哪里却不停有莫名其妙的声音传来。图书被谁翻动掉在地上滞重的沙涩感,书架不堪重负的吱吱声,走廊上谁拖着裙幔悠悠走动声……仔细辨听时却什么也没有了。无边无际唯有白噪声连绵开去,一声蝉鸣也袒见。少年坐进监控室,借助电子眼窥探图书馆的一边一角,屏幕上除了书和空白谁也没有,当然谁也没有。这里是漫长得令人绝望的夏天中被抛在记忆搁浅的戈壁的图书馆,书童们不在,少女也早已弃馆出走。尽心守候的唯有少年一人。然而细细观看屏幕时总有谁即将从角落走出来的感觉,无缘无故的,总有那种感觉,不过到底是谁呢。越过一列列坚固高大的书架,像思考自身这一存在那般悉心思考图书馆这一奇妙的装置,五颜六色的书脊发出荧荧的闪光。不要畏惧不要闪躲,清扫脑内所有场所,连接满蛛网的偏僻墙角也不放过,挥舞扫帚毫不留情待得各类吞噬思绪的爬虫一一爬出,总有什么会悠悠显现出来。如有可能最好呼吸也屏住。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2)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2) 薄暮时分,少年思忖着给少女挂一通电话。走到一楼电话的位置默默拨动数字键,早已烂在肚内的数字排列,铃声隔着遥远的距离像是通在了海底,那边空气想必微微屏息,铃声就像从来没有响起过。夜晚复又降临,点亮灯盏看小说,总有长长得怎么也看不完的小说,就像长得怎么也不会过完的将来,这么想来,感觉像睡在稻草堆顶上那样安稳起来。谁在黑暗深处沉睡,发出沉稳呼吸。 世界、她的平原 感觉生活平庸时,连一个梦也不会做。醒来时是下午五点,窗外天仍旧亮得不像话,思考一会儿没有梦的睡眠到底是怎样一种光景,直到电话铃传来。无论如何不想接什么电话,当初搬进来时就犹豫过要不要拆除,到底有谁会给我这样的人打什么电话呢。翻个身,被子热烘烘的,铃声听来相当自讨没趣,终于停了。黄昏也好怎样也好,反正往下接着睡就是,没有约会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想做的事,感觉就像置身遥远的平原,目力所及全是一览无遗的风景,不,确切地说,连风景也算不上。就是这样的人生,默默思考间,电话再度响起。 睡眠被隔在枕边无可奈何,默默起身穿好衣服,查看日历才发现今晚是该到艘吃饭的日子。没有玉兔捣药,没有团圆赏月,我曾和她一起度过认识以来所有的中秋节。当然作为客人我总觉得打扰了她和男友独处的悠然。然而她每年邀请,最后这成为这一天的保留节目固定下来,只管来好了,什么也不用准备,晚了的话三人玩上一个通宵或者将就着总能对付过去。男友一边给电脑更换系统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我说,而她和以往任何一次我去他们家一样在厨房愉快地忙碌,刷锅子,切菜,就着勺尝汤汁的味道,这些那些忙个不停。我的心里多少安然下来。 认识她时还是十字打头的年龄,两人都刚从灰蒙蒙的高中钻出来。两人在同一个班上,自习时隔着前后桌的距离借厚得感觉踏实的牛津词典,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休息日约好一起去图书市场买词典,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下着雨的秋季上午,从公交车护城河站下车,穿过相当宽的护城河在作为遗迹保存下来的城门洞里躲雨,鞋上都沾上了泥,两人顶着小雨就着湿漉漉的草坪清洗鞋子。除了车轮驶过湿湿的街道发出的嗒嗒的声响,城市里静得不像话。 你若去北方就知道秋天有多美了。她齐耳短发穿一件暗红色长袖衫,在班委竞选时因雾演京剧而获得极高人气。那都是乱唱的,我姥姥以前喜欢唱的。她后来解释道。 喜欢北方,在高中最后阶段地理复习时我总向往去国土北端,那里早早就进入冬季,整个冬天雪下个不停,屋内却总是暖洋洋的。去那样的地方肯定一切顺利,不过终于还是不能如愿以偿。我好怨啊,和她在一起时我们总模仿古代贵族的腔调说这样一句。那时只想离开那里,去哪里都成,只是想远远离开家乡,全部填了远方的学校。她念及来这中部小城的缘由这样讲道。不过现在倒是想念那里了,那里的秋天比起这里好上一千倍。现实是,对着连绵的秋雨两人一起困在城门洞里。 如此前行,两人时常以任何话题随便自然地讲开去。课业根本不成问题,大学里时间多得忍无可忍。一下课两人就背着书包沿着学校后山小路边走边讲话。北方到底是怎样呢,单凭词语,脑海中总有宽阔无垠的平原像绵长的时光本身那样徐徐铺陈开去,上面种满麦田,土地黑黝黝的。还有她地道的普通话,而我的方言里好多音发不好,于是偶有说不好的词语就感觉脸烫得厉害。在经过池塘时,她悠悠讲起了她姥姥的事情。池塘里有野鸭子啪一声飞去了哪里,水杉树不知是不是因为涨水涨得厉害的原因半截没在浑浑的水里。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3)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3) 我在家里排行第二,除了我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因此童年几乎是跟着姥姥长大的,你能体会那种渴望父母关爱却总是被丢在这家那家的心情?她眼神空空的,感觉透过眼前的风景回到了遥远的北方。 实际没有经历过很难想象,我小时候父母到底怎样来着,记忆中只有母亲织给我的背上有小鸭子图案的毛衣。 每次走亲访友,临别时父母总顺着那家的邀请要把我留在那里住几天。姐姐已经大了,弟弟又还太小,总感觉他们是故意那么做的,两人的脸上甚至还挂着莫名的笑容。最厉害的那次父亲一个耳光把我打得直直扑在了地上,哭得气都喘不上来。逐渐产生出说不定自己不是亲生的这样的想法,从那以后,尽管住在别人家仍旧感觉慌张却不再苦恼试图抗拒,怎么都改变不了,便只有默默忍受。好容易说完长长的一段往事,两人走到一片草坪上,雏菊星星点点缀满整片山谷。道路上不时驶过机动车,除此之外,四周静得就像待在冰凉的湖底。她看我一眼悠悠地吐一口气。 那时只有姥姥对我好,他们也时常把我放在姥姥家。小舅舅那时还没成家,时常拿我开玩笑,把我惹哭也是经常的事。姥爷忙着农活,闲时只顾戴着眼镜一刻不停地看旧得泛黄的小说,连话都不怎么对我说,说不定连有我这个外孙女这件事本身都从没想过。姥姥那时还相当年轻,上山打草下地干活都不忘用背篓背上我,亲戚探访时带来的罐头糕点只留给我。可惜,那样的好日子也没持续多久,不久到了上学的年龄,父母接我回家。那时哭了好久,感觉再也流不出那样多的眼泪了。 回到家里我也时时回想姥姥家的院子,铺着青砖整整齐齐的小院子,从院子里看上去的一块天空,那时感觉自己就像要飞起来一样,姥姥时常端着大筛子筛面,时间就像凝固似的。学校里没怎么用心也做得不坏,班上有要好的朋友,也时常受到老师的嘉奖。但是在家里的感觉怎么都好不上来,姐姐和我相差五岁,也喜欢我,带着我一起去和男友约会,初潮时也是她安慰我。弟弟固然调皮,男孩都那样,每有争执父母无一例外都是要我让他。我喜欢弟弟,让他也没有什么。只是我知道再怎么样,已然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回头了。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姐弟相亲相爱不错,父母老了不能肆意赌气,但是怎么都信赖不起来。偶然看见姐姐和弟弟在一起融洽的相处,突然感觉自己竟像是多余的人。想必那些年我不在时,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父母疼爱,四人过得完完满满。总想回到姥姥那里,只有那里才有为我所准备的场所,只有和姥姥在一起才能顺利。 如此之间,在家里不自觉就变得沉默起来。一有长假,抓起书包就跑去姥姥家,这些那些围着姥姥说个不停。小舅舅那时也终于结了婚,舅母是个狠心的女人,处处和姥姥够去。又加上病,姥姥的境况一日不如一日,每次去看,只觉比上次又更加糟糕。一见面,两人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坐在她床头给她讲学校的事情,她喜欢听我讲那些,说听到我在外面也过得顺利就安心。没有人能拿钱出来给她治病,姥姥那时已经病成那个样子,两人却一次也没有哭过,奇怪啊,眼泪都到哪里去了呢。直到最后死去,那天我还在学校,领作业本时心里突然压抑得难受,手一下没扶稳所有的本子都掉下来。心里很清楚,姥姥已经不在了。她的声音犹如午后穿过一朵花也没有的菖蒲丛的河水,谁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流去了哪里。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4)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4) 回到家,确实,一如我的预感。葬礼期间,自始至终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姥姥已然不在,这世界上哪里也没有我的场所了,连自身的存在都变得模糊起来。高中最后一年一直在想着远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还是相信在哪里一定有为我而存在的地方,一定会有,一定要有。之后她沉默了很久,耳边无边无际的只有松风阵阵,像刮在很远很远深深的山林里。阳光好得吓人。 本想给你讲北方的事,结果却这些那些不着边际啰唆一大堆。她的语调就像唱歌那样动听。 这也是北方的事,喜欢听你讲。碰到说不好的字眼,我的脸大概又红了。我喜欢听的。 实际也不用去北方,那年秋天是我经历过最美的秋天。天总是蓝瓦瓦的,银杏叶子黄澄澄的,悄悄落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正午时常一人坐在阶梯教室里看小说,喧嚣也好,学业也好都仿若隔着水族馆玻璃那样的距离。阳光透过高高的玻璃窗户洒在地上,窗外高高的水泥墙上草木斑斓得一如油画。那时常一个人去图书馆,秋天确实是适合读书的好季节,图书馆里人不多,书架总裹在优雅的秋阳中。很想问她对比北方怎样,很想听她就北方秋天发表长长的见解。面对这样平静美好的秋天,我们的人生还能期待什么呢? 图书馆、电影场、树林以及黑屋记忆 少年曾从各个角度观察图书馆,无论位于哪里他都能迅速分辨出那一朴素无华的建郑 露天电影场位于图书馆北墙边,相比之下是更为古旧的场所。不过少年也是中意的,喜欢电影来着,图书馆里众多杂志中最喜欢的就是电影杂志。电影场和图书馆都建在山麓台地上,于是得以观看较近的风景。场地年久失修,台阶边缘处已星星点点地长出高草,更甚者石子都脱落出来。不过没有关系,这些都合少年的心意,当盛夏长日将尽,少年都要来电影场,小说一本也不带,只是静静地坐在露出石子的台阶上。背后的电影放映室就像耸立在山头上的耳朵,为敏感的心时时提防远方的来犯者。书童们此刻都不在,投射孔空空洞洞,没有一部电影等着上映。一日一日,少年只是盯视投影墙,那是比起来更加斑驳的幕墙,雨雪常年冲刷白色的石灰表皮早已脱落,点点处处甚至生出青苔变成黑色。书童们不止一次抱怨,这么旧了连电影画面都要看不到啦。最厉害的那次书童们打了抗议的旗子出来堵在头头们办公楼前,于是幕墙得以更新变成苍白的新色。少年虽喜欢坐在电影场,但是真正看电影的次数却没几次。当书童们聚集,幕墙闪动光影时,少年都躲在二楼的现刊阅览室里,从窗口悄悄探出头默数黑暗中密密排列的人群。 图书馆楼顶也是少年经常去的场所,那些不想上课不想看小说的春天少年总一个人跷腿在楼顶平台躺着。天空反射太阳的光明亮得不敢直视,四周弥漫着沥青的气味,右手搭在眼皮上,透过缝隙没有一只飞鸟飞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楼顶和井底并没有区别,为了躲避四处来犯者的侵袭,我们在心里掘出幽深的井,日复一日只是从那小小的井口仰望同一片天空。 通往楼顶的路很椅,楼梯在上到四楼后戛然而止,只有墙壁上嵌进的铁梯。每次攀爬都怕错脚掉落下去,跻身狭窄的洞口,犹如穿越漫长的隧道那般,光明重新在眼睑上开出刺眼的光。每每上来,少年都怕得要命,贴着墙壁小心行走一圈继而就躺下去。脑中总想到那个被关在塔楼上的莴苣公主,到底何人出于何种目的建造了那样的塔楼呢?感觉禁锢住的实际只有自己的心灵,公主要逃走只需静等头发长长。待在黑暗的塔楼里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等待漫长的时光悄无声息地流过,就像遗忘一片被河底石子压住无法翻身的羽毛那样遗忘自己。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5)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5) 偶然环顾四周就会发现,其实自己的王国小得如同海上扁舟一叶,稍不留神就一掀翻埋没,不勾便那样,少年也不愿随波逐流。宁愿葬身幽深的海底,也不要苟且活命。想必楼顶这一场所书童们也涉猎多次了,这一点从围墙上写着的句子就可以判断出来。书童们想必在上面极目远眺发出夸张兴奋的呼喊,声音转瞬就被风吹到了远处。少年曾听过书童们杂乱响亮的脚步声,还有那些幼稚的字体,除了他们还有谁会来这样的地方呢? 从楼顶上也可以看到绵延起伏的后山山脉,山不高,倒是相当陡峭,山上多是松树,一有风就呜呜响个不停。透过树的间隙偶尔能看到架设电线的水泥电线杆,整个山谷的电想必就是通过这条线路输送进来的。少年也喜欢登山,最远那次走到山脉的尽头,那边靠近山顶的部位修有变电站,高塔从水泥围墙的中间耸立起来,门上挂着牢固的大锁,围墙上端密密嵌着碎玻璃,片片都是尖角挺立。靠在墙壁细细倾听,什么声响也没有,哪怕一次少年也没有碰见过电站管理员,小动物倒是遇见不少,蛇、刺猬,乌鸦们甚至在高塔1/3高度筑了巢,远远看去就和肿瘤差不多。山脉的另一边树木稍显稀疏,高草就占领了整个世界,站在山顶上就能看得远了,远处的城市,河流,还有另一边山谷里的化工厂。 那时化工厂这些东西都建在山里,防备相当严密来着。现在想必多半设备都搬出了山谷,剩下的唯有年老退休不愿再远走他乡的工人和一些无法迁出的厂房。一到傍晚,那里都飘荡着静谧的过去年代的曲子,配合着过去年代的红砖墙壁和水泥厂房,时光在这山谷中就像不小心沉睡下来于是错过了前进。顺着山顶小路折回,一路上时而飞过拖着长长羽毛的山鸡。书童们的足迹也必定遍布这里,山顶草地上有挖掘时间不太久的小坑,想必他们曾在这里野炊过,还留着烤肉的铁丝板和串食物的木签,未化尽的木炭反射着阳光使人感觉温暖。 好几次,少年帖他们在山脉另一边的丛林里唱歌,欢乐至极,还放出来艳丽的沙燕风筝。他们总是成群结队跑去这里跑去那里,好像从不知怅惘悲伤为何物,也从不担心图书馆闭馆,宿舍关门自身无处可去。不过那么多人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怕吧,少年倒是把握不好那是怎样一种心情,巡山守馆所有时候他都是自己默默地完成的。 若非要说走得近的人,数来数去实在只有少女这一个。少年此刻躺回自己黑乎乎的小屋,合眼试图放空脑里的一切,当然不可能,少年总时刻被各种各样多得不得了的想法挤得头都椰炸了。如果少女在,此刻一定在一边,边做针线边细细倾听少年肆意地说各式各样的话。衰微的光线透过花纹玻璃洒进来,少女就着煤油灯缝缝补补,有时候为话剧社赶做新的戏罚这些在少年也是极喜欢的,有时赶得紧了,少年帮忙也能做得不错。 那时总能听到书童们在不明的楼层吵吵闹闹,有时候疯了一般整幢楼跑起来,跑得心里慌慌的无法安静。他们精力充沛这样闹也是好的,憋着的话还不憋出病来。少女把针尖在头发里划几下,煤油灯的火光忽然变亮许多。少年就着灯光看两人倒在墙上的影子,大得夸张,完全不像自身。或者说自身的动作其实在外人看来就是这般诡异?楼下桌椅移动的声音,阅览室里最后的一批读者也离开了,到了闭馆时间,楼里马上就忆得宁静了。少女放下针线篓子,欠身说,我要回去了,你也尽早作闭馆准备。少顷就消失在门的那边。少年也出门下到楼下,书童们还在往来穿梭归位各种书册,最后也回了他们的集体宿舍,一旦入睡就如不存在那样,整间宿舍俱无声息。如何能做到这般迅速入眠,少年倒是很羡慕。关掉大门,馆内空气顿时变得沉重起来。一层层熄掉走廊间的路灯,这样好像就安全了,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这也是少年坚决不在宿舍用电灯的原因,如果从馆外窥测,自己是唯一亮着灯的房间,用蜡烛的话拉合窗帘就安全得多。此刻少年没有点灯却也没有睡着,馆内除他别无他人。这是暑假最后一天,明天少女也好书童也好都会重返图书馆,又是一阵忙碌的日子,想必连梦也会重返睡眠。少年又辗转几许。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6)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6) 从馆前圆形广场看去,图书馆就像消失一般融入黑暗之中。水银灯下小小的蚊虫旋着圈,孔子和思想者的雕塑想必也小睡片刻,木莲花瓣浓浓的香气。什么鸟儿栖在上边,梦呓一般不时发出诡异的叫声。若想进入图书馆此刻就像寻找巴比伦花园那么难,耳边传来的唯有隐约的松风阵阵。少年如果还没入眠,此刻想必正躲在花纹玻璃后悄悄观察每一缕光线的变化。 世界、最后的莫西干人 那时有门文学史的课程,因为老师发音独特而印象深刻,另外教授的又都是我和她感兴趣的东西。每周我都往返图书馆好几次借还图书,找准书架只消一册接一册读下去。“喜欢小说?”她拿过我手上的书翻过来看封面,少顷原样归还。“对啊,总觉得比真实生活要有意思得多。我也喜欢小说,可是很讨厌图书馆。”文学史老师还在讲台上用奇特的发音讲授作家作品,我们缩在角落里悄悄说话。图书馆里的空气都和外面不同,怎么开窗通风都不行,在那里上垢次自习,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所以到现在为止,只去过一次,借的书后来还是托人代还的。是不是呢,她说的这点我倒是头次听说,那里各种新书旧书堆在一起,有的书架也许几十年没人光顾过了,怕是书页本身都和时光凝固在了那里,这么说倒是真的感受到她的感觉。像在默默感受那里的情形一般,我们都不再说话,唯有老师讲课的语调和周围人翻动书页的声音。 不久她遇上男友,两人在校外租了小而整洁的宿舍,想必日子就如同北方的秋天那样充满了静谧与安然。合上书本的空隙我常想。实际也差不多,男友比她小上两岁,说起两人的相遇都说是命中注定那样的充满必然与不可抗拒。这么说来,好像来这里就是为了两人相遇似的,两人常邀我去他们宿舍玩,哪一次都顺带招待像模像样的晚餐。饭后就把我带去的水果洗了一起吃,男友相当羞涩,初次见面时看我一眼微微红了脸,话不多,每次她递过去水果都是一边摆弄电脑一边默默吃,听到我们讲话讲到可笑之处回头笑一笑。作为我常常觉得打扰两人,结果谁都说不用那么想,男友离开电脑桌准备下午的课程,临走时她嘱咐他多喝口水,免得赶去学校口渴。 男友走后,我和她两人多半一起看下载来的电影,窗外阳光明媚,静得如同待在湖底。我们都喜欢你,她像任何时候一样微微笑,说话声调像唱歌那样与众不同又让人心安。我也好,他也好,都希望你能常来,读你介绍的书,看你推荐的电影,听你讲话。这么说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脸又变得烫起来。 我和他也曾经闹过矛盾,刚认识那时当然觉得兴奋,甚至每次分手回各自的宿舍都觉得难过得不得了。常常是走在分别的路上就开始不舍,他把我送到宿舍前的树林那里怎么也无法走下去,没办法再走回他宿舍这样每天要往返好多次,走得腿都开始发颤起来。 两人之间没什么共同点,莫如说我和她之间倒是有更多话题。两人说起各自擅长的地方,对方都觉得了无生趣。她对他讲喜欢的小说和音乐,他全部嗤之以鼻。翻过来,他画起专业里的电子集成线路图,蓑直觉得忍无可忍,认为这种东西存在世上的意义就是尽快消失这一点。不过谁也不觉得那是障碍,就是合得来,在一起时两人都能感觉到这一点。头一次拉手时觉得世界仿佛这才开始在眼前徐徐展开,而以往的种种就像毫无生机的孤岛沙漠,尽皆无聊。头一次接吻时,他说,这若是初吻多好。其时两人都经历过恋爱,莫如说是带着对旧恋人的不舍进入这里的。他长久地搂着她,让她觉得自己自从姥姥死后就不再拥有的属于自己的地方又重新出现在世间。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7)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7) 唯一觉得不够的就是时间,我们之间有两年的差距,起初我倒没有觉得什么。反而是他有意无意地提起,说是我在世上度过最初两年的时候自己还完全只是虚空,如果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差距该有多好。然而总无法弥补了,作为个体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都生活了有十几年之久,完全不晓得世上有对方存在,就浑浑噩噩过了这许多日子,想一想就像看到宇宙之中那种什么也没有的空间那样觉得恐怖。她刮土豆皮开始准备晚饭。 所幸总算遇到彼此了,也算在这平庸山谷中的闪光点。我就着自己的人生思索一番,觉得就像她所说的宇宙空虚那样可悲又可恨。无边无际的空间,自身就只是存在那里而已,不产生什么,也不影响什么,有和没有好像完全看不到区别。 也许因为她自小和姥姥一起长大,而他又比她小上许多,有时候就感觉像在照顾晚辈。有这样的想法她自己也吓一跳,他在家里是独子,肯定娇生惯养,连衣服都不会洗,真不能想象一个人住宿舍时是怎么对付的。想到自己像抹布那样悲惨的幼年时代她难过到极点,而那是怎样一种境况,怎么说在他也是无法想象的。想到这些,她觉得简直像被抛到雨中的海面上那么绝望。后来多少想开了,就像为了弥补自己童年缺憾那样无微不至地关怀他。 那段时间不是经常逃课吗,两人其实哪也没去,就只是待在宿舍里了。我们都感觉到就像被整个世界隔开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害怕得不得了,可又不想出去,讨厌看到班上那些争来争去的嘴脸。就只有你,感觉通过你我们才多少又被联系在这个世界上,才多少是正常的。所以说你来我们都高兴。第一次见你他就说喜欢你来着。她切菜的手法相当熟练,想必也是从姥姥那里学来的。 我默默回想初次见面的那年夏天,那时是他的生日,作为聚会结果只邀请了我一个客人。那天是他十八岁生日,她的生日晚一个月,那是一年之中两人岁暑距最小的一个月,两人都觉得非常重要,值得好好庆祝一下。那天我大概带着西瓜来的?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唯一能想起的只有她做出的牛肉火锅和他非常青涩的面容。 你总是那么客气,西瓜很甜。你走后我们一边吃西瓜他一边这些那些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何以如此呢,我坐在窗口观看外面居民忙碌的身影,她终于切完了菜往铁锅中倒入油,稍稍加热,油就沸腾了。《最后的莫西干人》到底是怎样的一部作品?她翻动着锅里的菜,男友最喜欢吃土豆。 嗯?怎样的一部作品呢?那堂课我们都没有好好听讲,谁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部作品。 抽空去图书馆借来看看,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总觉得就像是在说我们一样。 最后的莫西干人在树林里设下卡子,于是敌人也好动物也好莫不为之欺骗纷纷落网了。当然不是这样,这些只是那部作品的作者最为著名的侦探小说里经常设置的场景而已。不过这样就势一想,觉得真的就像是关于我们的寓言。 那年秋天,她姐姐婚后生下女儿寄来相片,她和男友两人都喜欢得不得了,决定春节时一同回去。也是在同年秋天,她父母得知她的恋爱,多次打来电话要求他们分手。你迟早是要回北方的,在那里恋爱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如果我们真的像莫西干人们拥有那样的一片丛林,我们能顺顺当当地设下卡子让敌人都望风而逃吗?世界一如落在无边的海面上的雪那样铺排在未知的远方。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8)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8) 图书馆、书童、少女和泥水匠 书童们之中没有一个是喜欢读书的,他们精力充沛,每天只恨没有更多的地方供他们拳打脚踢施展浑身力量,读书什么的忘去一边好了。他们会成群结队出现在图书馆是因为有补贴好拿,只是做做清理书架这样简单的活就能拿到报酬真是太合他们一切简单为上的做人原则了。从不花精力去阅读什么,从不花时间去记忆什么,更不会绞尽脑汁去思考什么了。若说真的要阅读什么也无非是神神道道的武侠小说和鬼故事,初衷是可以在女孩面前装成“喂,喂,我也是喜欢读书的年轻人”而已,倘若女孩说“那讲个故事听听”,一定讲得惨不忍睹。倒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在书童们看来,受女孩欢迎当然是好事,如果不是也顶多一顿饭工夫就忘去哪里了。每天成群结队赶山游逛,有工作时一忽儿全部拥进图书馆,那么点事情全然不在话下。常常甚至还叫嚷着活不够多,这样可以拿到的补贴就少了。他们身穿灰色的工作服,头戴小帽走在每一间阅览室的书架之间,见到戳出书架的书就停下按进去,口中甚至念着“这群学生啊”边摇摇头仿佛那是多么幼稚而无法忍受的事情。 他们对图书馆的角角落落都了然于心,没办法不了然于心,因为收拾和图书归库的工作几乎所有的书架所有的层次都要走到。最喜欢的当然是那些几乎没人会借阅的书架,灰尘积得厚厚的,空气都显得沉重一些。他们从不打扫那些地方,心里想到最好所有的人都遗忘最好了。何苦这世上非得有这许多狂人写出这许多的书来,有什么写到日记里临死前全部烧掉不就好了,全都堆在这里在最后到底是怎么个处理法呢?虽然没有怎么读过书,他们却坚信一定有最后的时刻。当然这些也都只是脑海里如同闪电那样一瞬就闪过的想法,他们从不愿深思什么,想不通也好怎么都好,反正就是这样了。不如早早把推车里要求归库的书都摆好,不整齐的架子都敲一敲,天色已经不早,真想在门口挂上闭馆准备的牌子,不要再进来新的读者了。 所有人之中只有少女能让书童们心悦诚服,其他的比如图书借阅员们坐在高高的前台后对他们发号施令,这群年轻人就像没帖那样故意不吭不响。或者把手推车推得歪歪扭扭发出的声音足以震怕一切借阅读者。只有少女能让他们心悦诚服,少女一出现仿佛空气都在微微颤动,同时从窗口洒进明亮的光。 少女把遮阳帽轻轻挂在衣架上,带着微笑慢慢说,先把馆内仔细打扫一番,于是所有的书童们都行动起来。他们举着扫帚拖把一一经过少女身边同时脱帽鞠躬。你总是有那样的魅力,少年似乎有点愤怒。少女却不慌不忙在椅子上坐正身体,裙摆微微垂在椅子角刚好够不到地的高度,掏出手帕擦下嘴角,对少年的话不作任何回应。一时,少年产生空气没有震动那样的错觉,少女根本没有听到任何话语。也罢,少年转移话题,微笑打招呼。像是歇息够了,少女从椅子起身推起推车走进书架中去。她的任务在于挑选好书,推荐给读者。如此一来,少年想到门厅里那从未更新过的新书介绍到底是谁摆在那里的呢,落了那样一层尘土,谁也没有提起要去打扫一次。少年看着少女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书架深处,眼神变得柔和,转而低下头往借书卡片上匆匆写下什么。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9)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9) 秋末时,图书馆决定进行前所未有的大整修。说是整修其实几乎是拆毁重建,对少年来说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噩耗。为此他绝食抗议好多天,但毕竟扩建改造才是顺应发展,学校人越来越多,那么点地方根本不够用,再说好多藏书因为书库的场地限制无法与读者见面。这样一来岂不违背了图书馆的最初目的?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只有忍受。 于是每天都能看到匠人们出入图书馆,他们在图书馆四周支起密密麻麻的脚手架,进出都变得很不便。少年每每从窗口看见上方掉下的砖瓦碎屑,落在地上沉沉的声响。书童们开始忙碌,所有的图书都得整理清楚在新馆建成之前储藏在别的地方,他们于是没有时间游逛,终日只是手推车推来推去。头头们不久下达命令要求学生们尽量借书,期限可以延长到新馆开放。图书馆就更加嘈杂,如果不是外面真切地飘起雪花,少年几乎要疑心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他和少女坐在宿舍,才傍晚而已天却已经黑透了,外面雪正覆盖起来。耳边不停传来细小的风声,少女手中什么活计也没拿,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少年。总感觉最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些夏天啊秋天啊冬天啊什么的明明还在眼前却总觉得失去了真实感。少年坐在床上弓起双腿。少女一笑,感觉影子多少脱离了实体。没有关系的,工程结束,一切还是原样不变。我,书童们什么也不会变,当然空间更大了,图书们会成倍增加,这对你来说是比较好的吧。少年摇摇头,跟你说,一切都会变,有人要离开,这里将变得面目全非。而我是不愿看到那样的情况发生。 两人都像思考什么那样不复言语,只有煤油灯的火苗随着风声微弱颤动。馆内静静的,脚手架在外面不时发出吱吱声,仿佛支持不住就要溃散。少女走到窗口,雪越下越大,如果不是改建这将是有史以来最美的夜晚,可惜啊。折回床头,她和少年并肩坐下。少顷,她拥住少年的头,感受那剧烈的颤抖,仿佛为了保护敏感的心那样长久地抚着少年的背。 那一定是有史以来最寒冷的冬天,浓密的雪云一刻不停地从四面八方汇集来这个山谷,少顷碎成大团大团坠落下来。最初,泥水匠们在脚手架上呵气暖和手脚将就着还能开工,最后连架子也结了厚厚的冰,涂料凝成一块化也化不开,工程被迫停止。书童们最高兴了,奔跑在雪地上做各种各样疯狂的游戏,最后雪厚得根本出不去了,连馆前台阶上防滑的垫子都结了冰,衣服湿了根本晾不干,他们才终于停止,终日只是看着外面安安静静。馆内没有暖气冷得受不了,他们只能缩身床上,冬眠那样蜷起身体。如果有火就好了,不知谁不经意念叨起,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他们想到的是堆在顶楼上成捆的旧书,头头们说了,那些书根本太落后了,新馆建成只有当成废纸变卖了。 在这样的日子起床不起床都变得无关紧要,睡眠总是深不见底,少年缩在床上,呼出的气转眼就把被子口打湿一大片。只在少女来临的时刻坐起来谈话,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喜欢雪来着,却又最怕寒冷,雪光映在屋子里眼睛刺痛流出眼泪。真像末日来临呢。少年笑起来。少女从食盒里端出准备的食物,火锅里的热汤多少凝固一些,在碗沿上排出一圈。不要紧的,劳你费心,少年接过去吃得很高兴。林子里不知道怎么样了,晚上总是听到树枝断裂的声音。少年吃饱满足地拍拍肚皮。怎么样也不会怎么样呀,无非是大雪覆盖起来,树枝来年总会重新长出来。倒是动物们糟糕了,猎人们想必早盼望着这一天,设下卡子,天又冷,又找不到吃的。吃饱后少年畏畏缩缩起身稍稍活动一下,手冻得想看书也拿不起来,少年握住少女的手贴在脸颊,两人都微笑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0)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0) 少年离开时雪停了一两天,先前也是这样,阳光并不出来,雪堆在地上一点也化不了。馆前广场上因为铺着地砖所以非常难走,少年提着行李掌握不了平衡几次摔倒。觅食的鸟儿就哄一声都飞起来停在雕像上或者树枝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那时天才刚刚亮,馆内空气还浓密得如同夜里。少女想必还在皎好的梦里,书童们也许正醒来,无论如何拉开铁门的声音都太大了,他们想必正通过窗户看着一切,脑袋在窗台一字排开。想到这一点,少年禁不住回头看他的图书馆,落雪以来第一次离开那里,在雪后图书馆显得更加破旧矮小了,不过也许是改建的关系,脚手架还支着,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凌,图书馆就像一个驾着拐杖的废人。每一个窗口都模糊地结满了水汽,顶楼那里堆满了书,好像多少年来少年就是靠那些才坚持了下来,所以总显得有点弱不禁风,一直以来总是光顾读书了嘛,什么运动都来不及做。 跌跌撞撞走出广场时,少年又最后回头看一次,图书馆连带北边的电影放映室就像兽蹲在山头默默呼吸不止,背后的山脉点点处处露出树的黑色,静得连枝丫断裂声都清晰传入耳朵,头顶上更多的雪云正源源不断地往这边会聚过来。就像要把这景象深深刻在脑里一样。闭上双眼,大口呼吸。如果有返回的那一天,这里也许会变成陌生的场所了,心像掉下去了那样疼得厉害。伴随着不停传来耳边的呜呜风声。 得赶在下雪前离开山谷,希望旅途一切顺利。 世界、海边的工厂 汽车翻过最后的山谷,海就忽然出现在眼前。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海,心中却没有激动,出现在脑海中的相当反常的却是中部的小小山谷,顺着山谷走势错落分布的各种建筑,图书馆、宿舍群、体育馆、人文楼、食堂……同伴们铺开捡来的席子放下零食兴高采烈都跳下了海,沙子的温度随着太阳高度上升足有50℃,撑开伞汗还是一颗颗落个不停。 海湾不远处,大大小小的岛浮在海面,一只鸟也看不见。稍晚时海边过夜的人纷纷起身收拾行李离开,海滩上白花花留下一片垃圾。我往身上涂抹防晒霜的时候同伴都争相游向远处,波浪打上脚边少许垃圾,留下更多的被推至海中来来回回。下海玩啊,同伴游累一程上岸大口喝水,舒服极了,怎样,和你想象中的可有区别?我一边递给他毛巾一边心中暗忖,似乎从没就海想象过什么,奇怪啊,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就海发表过若干感想,大部分满怀憧憬。只有一次问及同宿舍的人,你家可在海边?他头也不回,海没你想的那么漂亮。可是问题在于我从没想过海的漂亮。无论如何不愿在垃圾堆里游哪门子泳。 清晨曙光点亮整个天际,云朵就像坠落下来那样挂在阳台的边缘,天空无障碍地压在头上,阳光像没有经过空气直接就射在身上辣的。每天都很早醒来,却一点也不热心观看天亮起来的过程,屋顶上电扇还在呜呜旋转,同宿舍的同伴睡得一动不动,被褥贴在皮肤上黏腻的触感,汗几乎没有干过。早早就醒来了,只是不愿起身而已,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有想起。反侧之间,看一眼手表时间已到,再犹豫也许就要错过。于是梳洗,下楼跟随人流进入工厂区,回头看一眼宿舍,灰色建筑犹如不祥的隐喻刺向天空。工人们在走廊上晾满衣服,颜色花花绿绿, 没有风,衣物一动也不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1)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1) 跟随人流即可,随波逐流即可,什么也无需多想,想必什么也想不明白。在门房打卡机前排队,身强体壮的女工们大声呵斥新人,谁也没有异议,不需要什么异议,取下自己的名牌往机器里填,直到咔的声音宣告结束。进入车间就可以闻到金属的侵蚀味道,从开始的呕吐感直到慢慢习惯卸下防备,没有什么是不可以习惯的。 她们拧开工作台的灯,白炽的光跳动一下继而稳定下来,每个人一话不说戴起手套,又套起橡胶指套。从笔筒抽出红蜡笔,从工作台下端出盆,如此准备妥当工作开始。从组长分配来的盒子里拿出表壳,不够加工标准的地方用蜡笔画出记号,就不会再拿去车间加工,那些被检出的产品于是被宣判死刑。下场如何呢,如何也不如何,躺在废品的盆子里等待厂家召回,想必可能熔掉重铸可能丢弃可能堆放在哪里一直到哪一天重新被发现。 工作时什么也不必想,拿起产品仔细检查复又放下而已,时间一长思想就跑去哪里,这时组长女工跑过来,你去拆一下包装。坐在另一群工人中用他们教给的办法重复拆开为了防止产品划伤而细心包裹的表皮即可,相比之下是更机械的工作。不过怎么都好,相比需要思考什么的工作,什么也不用思考好像更接近本质的我。机械工作之间,好像心啊思想啊都跑去远远的哪里,说不定凑在一起喝茶一边嘲笑我毫无追求来着,也罢,怎么也无所谓。 离开山谷那个夏天我跟随同伴来到海边,辗转之间只觉人生浑浑噩噩,时常连自身位于哪里过得是怎样的日子都不甚清常在手表加工厂得到第一份工作,上班时即跟随人流前进,表盘划过休息时间就立即停止工作,毕竟连头头都会拍拍你的肩膀不无慈祥地说:“休息就好好休息。”因为无事可做,晚上六点就躺在床上,灯光不好,书一本也不想看,cd唱机因为电源耗尽好久不听了,这里室内一个插座也没有,充电都去门房,那里一排排排列开的全是插座,阵势好不厉害。那时所做的事情只有翻来覆去观看天空这一件事,也许是纬度的关系,天空显得比山谷低多了。偶尔失眠的夜晚就爬起来趴在阳台栏杆上,远处霓虹彩灯一圈一圈闪烁不停,想必那里的好戏才刚刚上演。这世界哪里都不会寂寞吧,哪里都有谁即使你没有注意到也在静静呼吸悄悄生活着。 将要离开山谷的那些日子总是睡不着,很早很早就醒在床上,宿舍里静静的,室友们也都醒来了,躺在床上只是悄悄呼吸而已,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想到离开这山谷也许以后再也回不来,犹如全世界所有的沉默都压在一起堆积起来,脑里乱糟糟的。 偶尔去她的宿舍,她和男友总是忙着收拾东西,两人提着大包小包,打出变卖广告,炊具什么的换来钱三人好好吃了一顿。最后一晚,我和她两人坐在草坪上观看暮色,男友去了邮局邮寄行李电脑回家。蚊虫旋着圈绕在不远处,小孩子们穿着旱冰鞋一晃就掠过眼前,有人在演奏笛子全是时下蹩脚的情歌,难听得要命。草坪上这里那里都是情侣们偎依的甜蜜场景。这么着好像刚来这山谷似的,时间真的过去了这么久吗。她在最后终于露出怀恋的神色。 很早以前她就和我讲到离开山谷一起去海边。总觉得你要在哪里的小山谷里默默生活下去,不如一起去海边吧,三人一起,三人一起肯定能顺利。面对这样的邀请自身好像变得闪闪发光,本来根本就不愿想离开山谷的事情,长久以来心中的想法,不,莫如说没有任何想法。我想不好离开山谷是怎样的景象,翻开国境全图,哪里都没有明显不同,去哪里都上不来心情。那么海边就海边好了,至少还有三人一起。而实际却大相径庭,那晚我们坐在草坪上,图书馆一如任何时候一样亮起温暖的灯光,少男少女们成群结队进进出出,好像可以这样一直到永远,永远不用提离开的事情,永远不用考虑明天的事情,永远不用思考世界的问题……可是现实就是莫西干人的丛林遍布卡子和陷阱,我们以为沙漠会随飓风扫平一切,谁知时间看似飞逝急下只是把丛林变得更加茂盛骇人,一切都不会顺利,谁在密林深处大声喊出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2)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2) 她的父母持续对她命令了好几年,离开男友回到北方来,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情绪失控时她大声痛哭,想不明白何以非得坚持自己回北方,家里也好,北方也好,根本不会有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心里明明白白这样地写着。好在男友一直默默坐在身边,适时递上并不宽厚却相当踏实的肩膀。她在心里默默推出北方全景图,那里斑斓宁静的秋日,绵延起伏罩在白雪中的山脉,长眠在那里的姥姥…… 实际去海边却不是三人一起,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两人给滞留在山谷里多停留一段时间。这么着面对整个陌生的海边好像置身一无所有的荒原那般,想象如果三人一起也许会顺利很多。但是没有办法啊,只能日复一日待在工厂中任凭心里硬成石块。那本不是我梦想的海边,缘何她会梦想海边,她从没有对我提起过。最后一切好像成为我的梦,好像一直都是我在梦想着优美的海边。是吗?真是这样吗?所幸工友们都很热心,这些那些帮忙指导。工厂里多是本地高中毕业(或者辍学)的年轻人,这里的活计轻松又不用花脑子,做上几年凑一点钱欢天喜地地回家成亲。会就将来二字思索的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可思索的呢,一定会得出答案来吗?可是不思索或者索性假装这类事并不存在一切就会顺利吗,谁也给不出答案。 如此之际从夏天到第二年秋天一气度过六个夏天,四季如夏真是令人沮丧,街道上都是长着气根的不知名的植物,叶子总是绿的,却不知道是怎么一下子就突然变绿了。三人已经有两个中秋节没有一起度过了,想着那两人也许还在山谷里一如往昔平静安然生活至今。偶尔的电话也总是沙沙伴随噪声好像接在世界尽头。无与伦比怀念起冬天来,说起来离开的那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来着,连图书馆的改建工程都被迫停工。宿舍里太冷了,室友们靠喝酒温暖身子,这么想起来好像发生在遥远的古昔,而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来着。在理发店师傅问我的年龄,突然给人一问还真是想不起,到底是多少来着。 年龄这问题一旦不是十字打头往下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好像梦露的经典动作双手按住飞扬的裙角可是身体什么的还是不可遏止地陷下去了。就是这么一种感觉,而永远18岁的只有山谷中默默沉睡的少年。想到这里心像缩小一圈重重贴在面门上,禁不住地浑身大汗。山谷那里到底怎样了来着,还有走时也没有建成的图书馆到底成了什么样子来着。 从报上看到消息离工厂不远的一家夜总会失火,四十几人无一生还。失眠时躲在阳台上默默观看低矮的天空,那里的霓虹灯已不再闪烁,一部分人停止呼吸去了哪里,更多的人继续生活,直到在烧焦的土地上建起新的夜总会夜夜笙歌。头脑里想着那里的大火,少年也好老人也好都被隔在火里,火可是不会在乎你的年龄的,所有的人都静静地呼吸直到浓烟填满鼻腔,直到她的声音再次传来。 图书馆、谁在故纸堆里绣像 季节是冬天,冷得可以冻死森林里一切动物的寒冷冬天。少女在宿舍生起炉子,秋天时准备的劈柴晒得刚刚好,一丢进炉子就腾起亮堂堂的火苗。浓烟都从烟囱排出去,室内不久就温暖得如同春阳朗照。书童们起初在被窝里坚持,不久就都窝到炉子边来,因为人数众多不得不排队等候顺序。少女笑吟吟的,没有丝毫不耐烦。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3)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3) 可是雪完全没有停的迹象,谁也走不出山谷,外面可又这么大的雪呢。公车也停了,据说最后那辆在山冈上出了事,路太滑根本刹不住,笔直冲出山冈,幸好只是悬在空中。乘客们包括司机都轻手轻脚地从后门逃出来。那以后就没有公车进来了。书童们急切地想离开,再待下去怕是粮食都没有了。 劈柴很快用尽了,书童们把图书馆外的脚手架拆下来烧。那些木头裹着厚厚的冰很难烧,怎么办呢。有人想到了顶楼的旧书,反正馆长也说过新馆建成就要卖掉或者送人了,烧掉取暖他会同意吧。开始还有反对声,写连反对声也没有了,大家都怕冷。 书童们齐齐跑上顶楼,通往楼顶的楼梯不知谁给卷起来了,雪花从洞口落下来堆起好厚的一层。旧书堆散发着遥远年代的气息,不过却相当干燥,拿在手里甚至感觉脆脆得几乎断裂开。他们搬下去一部分,灰尘在房间里飞舞,少顷像窗外的雪花一样又落成一层。大家都兴高采烈,想象到炉火将重新变得温暖舒适,手脚重获自由该是多么兴奋的景象。 机械类电子集成图的书籍看也不看就投进去了,偶尔翻出诗集大家就轮流朗读几句仿佛要使之铭记在心。于是就翻出了绣像,铅笔轻轻描画出的像,少女端丽的姿影,书童们这下谁也没有叫嚷,只是久久地端详那栩栩如生的画像。后来大家翻捡所有的旧书堆,绣像还有好多,无一例外都是少女,种种神态,种种动作,全部找出来足有厚厚的一沓。 炉子烧得旺旺的,每个人的脸都红红的,眼睑里跳跃着红色的火苗。窗外雪还在静静地落,不时有风卷起几片落在窗台上,整个山谷静悄悄的,整个图书馆笼罩着一种温馨神秘的氛围,就像心跳一样绷得紧紧的。 欢迎来北方 重返图书馆是在冬天,离开厌倦的永远夏天的天气,心里觉得自由得不得了。坐火车穿越大半个国境,直到路边重新出现那些在以往岁月里熠熠生辉的树木,叶子都掉光了,生生指着天空,高远辽阔的天空。心里默念一句,就是这里了,类似伤感的思绪掠过心头,心突突地疼。脚踏上站台的那刻,泪水汹涌而下,感觉自己像正在垂垂死去的老者,脚步也变得迟缓。 坐上唯一通往山谷的公车,不是周末也不是上下班时间,车上寥寥几人莫不沉默地观看窗外风景。那都是旧得印在心里的风景,最后一排左边靠窗的位置曾经一个人或者和朋友不知坐过了多少回。司机大叔的蓝衬衣制服甚至都没变,什么都没变,一切都好像还和曾经一样。 一切都还像当初一样,直到重新回到山谷,我们一如往常谈诗论道,顺着蜿蜒的山谷往前行走,感受每一朵流云的变幻,聆听每一次落雨的回音,布谷鸟在窗口鸣啭,在山坡上读小说,春天悄然而至,人生啊,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继续下去吗? 拉起大衣领子,将帽檐拽得低低的,我将如同最骄傲的国王那样重返我的森林,我的图书馆,我的山谷,那令我魂萦梦牵的一切。风吹得眼睛涩涩的,一如所有的冬天,腿里胀胀的疼起来。落雪好似暂时不用的词汇随意堆在那里,而乌云还在从四面八方迅速赶来山谷,天气预报说夜里仍有大雪。铲雪工从冰封的道路上开出狭窄的通道,路面干净得犹如刚铺出来。顺着山谷一直走,穿过针叶松林,穿过耸立着变电站的山头,穿过宿舍群,穿过电影场,我的图书馆一定还在那边等着我,等着给我温暖,供给我栖身的场所,给我注入力量从此再也不要离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4)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4) 然而图书馆却不在那里,一如她在耳边幽幽的声音,图书馆已不在那里。我站在馆前广场上,孔子仍旧拱手微笑,思想者支颐思考,巨大的弧形建筑绕了几乎半圈把广场围在中央,而我此刻正站在那中央无论哪里都隔着仿佛永远那样漫长的距离。图书馆,那里清楚写着。离开时,他们说要整修来着,实际也在外墙到处扎满脚手架,那时以为只是重涂外墙,顶多加上翘起的屋檐斜角而已。 我和书童们都在原地等你,她那如午后菖蒲花的声音,书童们似乎在旁边屏息凝神。踏上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台阶,防滑的垫子倒是一如往常,如此上到气势恢宏的大厅,玻璃门擦得光闪闪,天井上吊灯灿然生辉。墙壁那里皮沙发整齐地排开,也许是文化节,柱子和墙壁满挂着国画的卷轴,盆栽植物赏心悦目。一片新景象,而那个场所却杳然消失,犹如夜露,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如此上到二层,整幢建筑格局得以明朗,书库、礼堂、走廊从大厅将建筑连接到南北侧楼,此刻,壁灯没有开,走廊里暗暗的,而中央空调呼呼的风声隐隐传来耳边。也罢,就连这里冬天也变得不伦不类起来。进入书库,光线豁然明朗,玻璃屋顶上雪光反射下来,从天井一直看到地下阅览室。何苦修什么地下阅览室呢,怎么也没想明白这点。书架高多了,上层的书即便站在架子上也够不到,不咕来也不是来看书的,说起来多久没有读过书了?脑海中推出以往站在暗仄的老阅览室就着悬在头顶的日光灯苦读的情形,书页过于老旧发出荧荧的幽光,犹如温馨的古梦。书籍数量成百倍增多了,感觉就像压在背上的千钧负担。管理员坐在防盗仪的一旁无聊地看窗外,此刻想必谁也不会来图书馆。 出得书库上到顶楼,雪静静积在屋檐一边,透过高高的围檐看见的只有幽暗的苍空和山脉。他们将电影场完全拆除了,功能齐全的图书馆拥有好几个设备先进的电影放映室,谁也不再需要那样的影场。他们将山脉挖掉一块环形公路从馆后直通往宿舍群和食堂,高高的护墙边栽满了针叶松在严寒下一动不动。哪里都不再存在那样的场所,谁也没有注意过那里的悄然消失。 下楼时在错综的入口和出口间几乎迷路,沿着昏暗的走廊一连走过好多紧闭的漂亮木门,感觉谁正在门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走廊上的一切,而观前顾后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卫生间洗手,喷头流出温度恰好的热水,敷在脸上原本冻得冰凉的皮肤写绷紧。 出门继续走跃入眼帘的却是理科书库,难道真有那样繁多的理科图书填满那样顶天立地的大书架?不满地跨进门去,书籍的数量确实令我大吃一惊,不用看目录也知道全是看不懂的东西们。至今我也从没想明白过研究排列组合什么的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实中真有人靠这样的方式计算?记得当年完全靠一种一种数出来的,当然驶全,从来就没做对过。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呢,如今谁也不会追究当年的数学试卷,排列组合这等更是再未听闻,只是心里多少变得漠然。既然有人能就这些写出书来,想必那里面确实有使某些人深深触动的东西吧。穿过密密的书架,掠过犹如心灵断片的书籍,她的声音从耳边安然传来,而楼梯就在最后一排书架背后。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5)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5) 顺着昏暗古老的楼梯往下,直到重又铺展出那个世界。墙壁沙沙的起了皱,用手一划就落下斑驳的碎片,光线很暗却丝毫不妨碍看清四周,旧纸的味道,空气悄悄增加厚重感,时光沉积在一起多少年未被搅动的味道。顺着楼梯往下直到她的影子出现在尽头。 里面很暗,天花板刚刚好的高度,没有日光灯,窗户也没有。就着楼梯的少许光亮,她仍是那年的样子,齐耳短发,暗红的长袖衫,记得左胸那里有一只大嘴猴,裙子到小腿,平底的小皮鞋。相比我厚厚的大衣,显得越发瘦小。 她开口说话,我想她是在微笑着,她总能让人平静。欢迎来北方。 找了好久,一切都变了,几乎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再也回不到这里。两人一起在黑暗中坐下来,空气静得感觉有人在屏息偷听。 确实比预想来得晚。那么,可明白了?她转过头,头发微微摆动。 本以为离开这里会顺利,和你们一起,离开这里,远远地去哪里都成。结果让你伤心了吧。我低下头,那时身边人无不蠢蠢欲动,好像不这样做就会从世界上跌落下去。 不是那样的,从某种程度说,那是无法避免的。那时我们也相当坚定地想陪你一起去来着。她少见的有点急切。 这么说,不是因为画像的关系? 当然也有,我们都明白你的心意,一开始就明白。我们当然也喜欢你,愿意和你一起,只是如果不那么说,你很可能哪里也去不成,而那是我们不想看到的。她深深吐一口气。 听她这么说,我很高兴,本以为他们因为画像的关系生我气—【来完美的三人关系被我硬生生打破了——不愿和我去海边。这么说,就是想要我离开山谷,随波逐流,像浮木那般,然后再回来? 随波逐流不一定就全是不堪,也能感受波涛下的暗流吧。跟你说,要想变得强大起来足够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光有这山谷是不够的,远远不够,这里毕竟空间狭小,而且还很不完善。这点从姥姥死后我就深深明白过来。她伸平双腿,手轻轻放在膝头。 可是我却没有理解好你的意思,连图书馆也给弄坏了,书童们一定更加恨我。我在心里暗暗回想图书馆往昔的模样,那小小的朴素的图书馆如今哪里也见不到了。 你不明白,图书馆还是图书馆,只是你现在没有见到,喜欢的话像以前一样到处走一遍好了。 这么说没有弄坏? 没有,哪里都没有损坏,书童们相当尽职,他们也慢慢长大了,不再是需要担心的少年了。 少年们如今都长成了什么样子呢,我一时想象不好,也许是因为黑暗的关系。那时怕得不得了啊,以为画像的事让你们生气了。不过重来一次还是会那么做。我喜欢你的。希望你能一直陪在身边。 她右手支起下颌,双腿缩回。我们也喜欢你,而且愿意一直和你在一起。你走以后不是一直为你守候在这里?放心好了,以后也一直在这里的。 我真傻,居然会以为一个人可以完全抛弃内心而获得自由。失去了这里的那些岁月,完全成了谁也不愿多看的空壳啊。脸烫烫的,想必又红了。离开山谷的那天,我第一次感觉到自由,自由得如同坐火车穿越整个国境。不过那自由短暂得还比不过一颗流星。 我们想要一切,不是吗?那些过去,我们当年的模样,现在,将来,快乐,悲伤…… 我们已经永远失去那些感情了,在经历过这许多之后,门也被关上了。图书馆里像以往一样那么寒冷,在这里空调暖气什么的都是不管用的。 不用担心,至少这里永远为你保留着。我们,书童,一直为你守候在这里。她抚在我的肩头。 是啊,我已经失去图书馆了,不能再失去更多。一起去哪里好了,大家在一起,肯定一切顺利。 你离开以后这里好久没有热闹过。不过话说回来,海边怎么样呢?她也许也对那样的地方满怀憧憬。 喜欢啊,好地方。这么一说记忆也连带变得美好起来,少女们吸着瓶装可乐笑眯眯地走过沙滩。 不过没有雪寂寞啊。帅一下肩膀仿佛话语使她感受到寒意。 我还是喜欢北方,落叶林一到秋天就黄灿灿的,绵羊在草地上宛如睡着一般,我们开着装满干草的拖车,一路吹着口琴,把草撒给绵羊。 那至少也要等到春天了,她笑出了声。 还是想问一句,真能和山谷一起去远方? 能的,这里就是为你准备的,随时等待你的诏命。 闭上双眼,脑海里逐一闪过山谷的边边角角,这确是我的图书馆,我的山谷,我的王国。 还是想象不好啊,将来什么的,总感觉就要断在哪里再也接不下去了。 不用怕,那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就像我从来也没有预料过会留在这山谷,如今一切还不是好好的。我们一如蒲公英的种子随风落在陌生而广袤的大地上,只要落下去就能继续生长。 父母那里怎么样了,没再要你回北方? 一切都很顺利,这里就是北方来着。我们一心向往的宁静安然的北方。 听她这么说,岁月变得不同往常,我平稳心情小心呼吸。他呢,还是想见见啊。 书童们在休息,他换班在监控室,当年你不是也最喜欢那里?她安慰般,有的是时间,谁也不能把你们分开的。 长久地,我们静静感受时间流逝,她的肩头传过来暖暖的温度,空气也变得轻盈起来。后来闭馆铃声敲响。出来时被天井照下来的雪光晃得一时睁不开眼睛,管理员问一句,见我没事整理物品准备下班。 于是走出图书馆高高的阶梯,鸟群这时落在广场上一动不动,暮色逐渐渗透四周,雪又开始下了,没有风,雪们都落得不紧不慢。走下广场,我感受到一种可能性,世界铺排在了更远的远方,而我们拥有一整座山谷。想到这里,雪慢慢大起来,整座山谷静悄悄的。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听薇(1) 听薇(1) 文/白艾昕 图/白艾昕 白艾昕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生命中,不断地有人离开或进入。于是,看见的,看不见的;记住的,遗忘了。 然而,看不见的,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记住的,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 从浅白色窗帘的缝隙里透出来的阳光轻巧地晃过我的眼睑,这是一个温暖得让人毛孔都会变得柔软的下午。我想起了你。我想起了你均匀的眉毛,夹杂着岁月痕迹的头发,你那并不宽大却足以令我感到归属感的手掌,还有很多我所能想起关于你的一切。它们一字排开来,像电影一幕一幕闪过。然后我抛弃了一个睡眠的时间,就在低头的刹那,忧伤和温馨便占满了额头。平实温和,纵横交错的情感大概就是此刻我心中的模样了。 壹 我在2009年的夏季,反反复复地听一首叫《a better day》的歌,整个灿烂的盛夏,音乐都充斥在我的房间,并且在音符的旋转中席卷了我所有的关于毕业与未来的迷茫与悲伤。我有一张在礼堂前的草地上拍摄的照片,由于阳光太过晴好,以至于像是曝光度过高造成的效果,那是我停留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我从没想过原来在一张照片面前就可以想起我的那些日子,在操场,在咖啡店,在先锋书店…… 我看着看着便匆忙地眯缝起眼睛,似乎前面仍旧是暗色的未来。 一整天的时间都躲在房间,有的时候你会敲门进来,然后和我推心置腹地说上一大堆的话,当我在你身边忧郁地筹划着自己未来的道路时,你却不再说话了。晴朗天空的夜晚,星星总是很多,就像被你揉皱了藏在身后的那些表情一样,又像是一幅莫奈的抽象油画,画中拥有明黄色的云朵,当干涩凛冽风干了油料,那便成了世界名画。 张爱玲曾经说过一个真理:能够爱一个人爱到问他拿零用钱的程度,那便是一场严格的试验。 这样严格的试验是我经常做的,你会给我钱,或者陪我去买想要的东西。每次在楼梯口的时候我都会从后面看你背后的影子,它被折叠起来安静地平铺在某个阶梯上,每到那个时候眼睛都会很痛,像抽离了眼白一样。我似乎是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和你一起出门时的情景,你总是牵着我的手领着我走路,直到现在你也喜欢在行走的时候挽着我的手臂,我能感觉到耳边的风被吹得一圈圈荡漾开来。用钱来做这样的试验,终归是有着那么一丝自私的成分掺杂在里面,它会是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生命中重要程度的另一种体现。 每次在学校的楼梯口上往下看的时候,也总是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你。不知道你是不是还随时做好了牵着我手的准备。 小时候的我十分地瘦小,而你总是担心我会一直就这样瘦弱下去,不断地给我补充营养。有的时候,小孩子被人宠溺的感觉真的就像一只快乐的小猴子,可以无忧无虑,生活花园的痕迹里仿佛开满了明晃晃的花朵。 可是在我20岁的时候我突然明白自己终归是要选择离开的,命中注定,要脱离任何一个拐杖独自前行,但那并不代表着遗忘。两地遥远分隔出的伤口,就像是南方冬季潮湿的寒冷,无声而又缓慢地深入骨髓。 贰 当南京的气温在一夜之间迅速地从秋季跨入冬季后,我开始想念冀东平原那边的你。 还记得那年9月我去学校的日子,你是要坚持和我同去的,我终究是执拗不过。坐了许久的火车,当漫长的旅途让我对窗外的风景失去兴趣的时候,你也开始显露出了疲惫的姿态,困倦的一张脸就像是即将入梦的孩子。但是在列车到达南京的时候,你却很迅速地蹿到我身边帮我提行李箱,并且快步地走在前面,步子不是很稳,还不时地回头叮嘱我,要跟紧些。出了车厢我便定定地站在站台上,脚下是一个陌生城市的土地,呼吸着这个陌生城市的空气,里面似乎有着些许焦虑。你回头看我一眼,眼神里隐藏着不安,或许我们有着同样的感觉,可你对我是抱有太多期待的,你不敢告诉我今后的现实是如何残酷,其实,我在下车的那一刻就明白了现实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意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听薇(2) 听薇(2) 第二天你把我丢在学校以后便扬长而去,但我知道你心里对我的记挂。在你的挂念中,我开始了在大学中生命的另一场旅程。 南京经常会下雨,而我开始整天听一首名叫《蜗牛》的歌,并且回想你跟我说过的话,几年前,你说,这歌的旋律真好听。 南京冬天到来的时候,我仍然在听那首歌,三年前,你说人要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找到来时的路,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当校道上布满花香,主干道的大树发芽的时候,我还在听着这首歌: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重重的壳裹着轻轻地仰望。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让风吹过流下的泪和汗,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一年前,你说,原来所有的人都是不甘于寂寞的。 那年四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时节,突然收到曾经同学的一封邮件,他在梦想的路上披荆斩棘,走得艰难,在向我诉说着经历的一些不如意,他说:我们站在时光的背后,看世事变迁,终于经历了物是人非。这确实算不上是个高尚的句子,但是它又的的确确地让我手足无措,就像我们这群人在毕业后齐齐地涌向了社会的大舞台,而又毫不免俗地经历了这一切。 叁 我在听《听妈妈的话》这首歌的时候想起了曾经在思绪中导演过无数次的故事,那是一个关于亲情的主题。她像爱一朵雏菊一样地爱他,可是我想不起后来他怎么了,因为她能包容他的一切。当我盯着你的眼角很委屈地哭了出来的时候,却被你温馨的话语紧紧地包裹起来,我在想着自己要快快长大。 你会在我犯错的时候给我巴掌,之后会心疼地哭出来,我从不怪你什么,因为我知道,无论对错,你毕竟是最了解我的。 即使你内心极不情愿地将惆怅与释然交付于我,却也无力阻止我一个人在青春的成长中趋于现实。 你在一堆高矮胖瘦的人中间挤来挤去,身体费力到变了形,可仍旧高兴地跑过来跟我说:“好了,这回就放心了。” 那是我16岁,升入寄宿高中报到的第一天,报名处的情景。 当现在生活的周围,快速成长的花草以及暧昧不明的化肥味道残忍地扑进我的鼻腔时,我分外地想念曾经的那几棵和我并排的梧桐树。他们同样都是经历了彼此往复。他们也都在被时光的双手抚摩着,在轮回的世俗中穿梭不止,当我擦着凛冽的边缘走走停停的时候,终于在不知不觉间跨进了的世界,从而宣告了我的成熟。 我曾经拿着脆弱的爱情试卷铺在你的面前,并且每天愁眉不展,长吁短叹。试卷上的感叹号及省略号像是在秋季里掉落的金黄树叶一般繁多,这份试卷我做了四年,可是终究没有及格。你告诉我说:“你要学会心平气和,要随缘,我是不愿看到你承受痛苦,可是却无法阻止你一个人在青春成长中学会走向现实。你将在这一场渺小的战争中经历一个痛楚的过程,然后正式跨入成年,这才是成长。你正在经历成长必需的一切要素。” 当时正巧网络上的一段视频让我大笑起来,可我却看到你并不高兴,而是在忧伤。我知道,始终你最懂我。曾经我看到一句话:但愿天空不生云朵,那样我便望得见天的模样。这其中有着欲盖弥彰的暧昧诱惑,我似乎可以想象你在某天夜里浮现出的无措表情。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听薇(3) 听薇(3) 还有很多琐碎的事情在这里被我忽略掉的,我都想将它们收集起来,等老了陪着我度过剩余的年华。 肆 我总会害怕听到明朗的歌曲。因为那会让我有一种渐行渐远,背道而驰的感觉。 我看到你在沙发里研究明年的生肖运势,你总是对那些感兴趣,或者说那些能够为你带来安慰,当你看到我的那一页,会兴奋地告诉我关于我的流年运程。 我现在坐着的小板凳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掉了漆色,斑驳的身体显得有些老旧。但是在当年它还很光鲜亮丽的时候,曾经做过我的坐骑,而那时候你一边做家务一边煮饭。我喜欢喝你煮的稀饭,经常会在我的坐骑上喝上一大碗,当然,我还喜欢你做的所有饭菜。后来我想,将来我要娶的那个人要像你一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我记得你以前经常骑着女士的那种26号自行车载我,我至今都是很喜欢那种车,因为它承载的不仅仅是童年的记忆。每次车到下坡路的时候我都会很开心地笑,会有风灌进身体里,仿佛每一个毛孔都长出了翅膀,能够自由地飞翔。停车的时候你会轻轻地把我抱下来,我的脸从你的衣领上滑过,你身上香气干净而温暖,平和而坚强,就那样淹没了我。 “我想去曼谷。迟早有一天我会去曼谷的。” “嗯?” “但是在那之前我更想带你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嗯?” “曼谷是一个很平和的地方,泰国的首府,也是这个佛教国家最大的地方。我可以在那里明净的天空下流一次眼泪,然后学着慢慢地将感情沉淀。而你会看到很多过去的快乐以及罪障的浮现,在佛像前,你会发现失去的仅仅是一个不再返回的过去而并非憧憬的未来。” …… 伍 回忆是一件漫长的事情,就好似抽茧剥丝一般,所有的快乐与疼痛都历历在目。 你将你曾经明媚的过往遗弃在晚风消逝的地方,我站在这里只好用回忆这面镜子看我们的过去,曾经那里春光明媚,可是背景却逐渐暗淡。其实,我是相信轮回的,我经常会去想一件事情:如果我的生命中出现另外一个女子来替代你作为我母亲的这个位置,那她会不会像你这样悉心地照顾我,但结果都是枉然的,我发现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你在我心底终究不可被人代替。 在我即将21岁,你46岁的时候。我想说的是,我会一直听你的话,不让你受伤。我要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让你的白发在幸福中发芽。 这些,其实一直都是我的梦想,尽管从没和你提起过,我只是把它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我希望以后的日子里仍旧能够看到你清澈的双眼,如果可以,我会每天给你一个拥抱,陪你在每个季节温暖的阳光下散步,然后趴在你的耳旁,悄悄地告诉你一件事:妈妈,我会保护你,就像小时候你照顾我,给予我的一样。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甜蜜蜜(1) 甜蜜蜜(1) 文/火耳 火耳 原名刘艾,《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壹 1997年6月7日 天气晴 今天班里转来了新的同学,老师把他安排在了我后边。老师说要我多帮助他,可是他根本不喜欢和别人说话。 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我递过去给他的课程表和语文书他都没有接过去。总之是个很奇怪的人。希望明天能跟他讲话,不然老师该以为我不团结同学了。 齐若素把日记本合起来的时候,还特意回头看看一脸严肃的席问,觉得他没在注意自己之后,就放心地把本子塞到书包里。 五年二班的教室里,英语老师在讲时态和语态。风扇开着最低档慢悠悠地转着,下面有同学把手举得高高的,被点到名字的孩子拿了粉笔到黑板上去写答案。 齐若素打算再尝试一下,就转过去小声问男生:“你会做这道题吗?”席问看看她,点点头。“那怎么不举手啊?”她很疑惑地问。 “因为不想上去写字啊。”席问推推眼镜,眯着眼笑了起来。 这是齐若素第一次见到席问的笑容。想着他也不算是太难相处,刚打算接着问为什么的时候,老师隔着老远说道,齐若素,不要讲话。 脸抑制不住地红了。她把头埋到桌子上,心想早知道就不跟他讲话了,还被老师教训。 而事实上,从那之后他们之间的确就再没有过对话。准确地说是齐若素不再和席问讲话了。 事情的缘由还要从头说起。 席问转来没多久,若素头痛了好长时间的事情总算有了眉目。她很喜欢的男生终于对她笑了,这让若素以及和她要好的女生们雀跃了整个下午。懵懂的感情像花朵般绽放出香甜的味道。那个时候的暧昧情感,完全算不得是异性相吸,只是单纯的向往。 于是被人怂恿的若素宣布妥协,利用一个晚自习的时间写出自己生命当中的第一份“情书”。结果老师布置的作业只写了一半,快要放学才想起来是要交上去的。紧接着就是一阵忙乱,那封粉色的信早就被忘到了脑袋后面。直到背着书包快要走到家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的确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翻遍书包也没有找到,若素想一定是落在学校了明天再拿就好了嘛。 第二天,那位被喜欢着的男生下课时和别的男生说起来“齐若素跑步的时候好像企鹅啊”的那一刻,刚好被她当场撞见。她红着眼睛跑出教室的同时就决定再也不喜欢他了。 走廊上有好多同学,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若素又想起“像企鹅”这句话,想制止眼泪流下来已经来不及了。 1997年6月8 日 天气晴 郑雨说我跑步的时候和企鹅一样! 郑雨说我跑步的时候和企鹅一样! 但是这些都没有另外一件事情让我生气。躲在楼道拐角哭的时候,席问忽然走过来跟我说话。他说昨天是他们小组的值日,而且刚好是他在扫地。说着他掏出了揉得皱皱的信给我看。上面被他用红笔把错别字全部圈了出来,还在旁边重新规矩地写好。他问我,这个是你的吧?我抢了半天,还是被他拿回去了。他说我替你保管吧,反正你也不喜欢郑雨了,他不是说你像企鹅吗? 虽然他递给我手帕让我擦眼泪,但是我还是觉得席问这个人真是太讨厌啦!难怪他转来这么多天还是没朋友。 怎么办啊,信要是被他拿给别的同学看我就惨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再理他了。 后来的几天里,齐若素一直提心吊胆,大家忽然爆发的哄笑都会让她紧张半天。那个叫郑雨的男生丝毫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玩笑,就让若素直到毕业也没有正眼看他。写毕业手册的时候,郑雨捏着笔说齐若素我还没给你写呢,若素眼皮都没抬,就说了两个字“不用”。很多年以后,若素常想起自己被一句话左右着喜欢与讨厌的平衡点的小学时光。其实年少的那些日子,就是被这多多少少的小误会小事件包裹着,它最本来的面目是一直舍不得遗忘的、美好又纯粹的童年。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甜蜜蜜(2) 甜蜜蜜(2) 她没想到自己讨厌一个人会随着他的再次转学而宣告结束。五年级很快过去,她和席问只做了不到两个月的同学,而其中大部分的时间还被若素用做冷战。 那封写给某个小男生的信,放在席问那里一直没有要回来。若素用很短的几周就忘记自己曾经做过的幼稚举动,不算紧张的小升初考试完毕之后,她在夏天的骄阳照耀下捏着录取通知书,和妈妈拍下了12岁的第一张照片。 1997年8月14日 天气晴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被xx中学录取了。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大孩子啦,一定要好好努力学习。 加油。 贰 时光不肯停歇地一直向前跑。 当齐若素一头长发很淑女地站在市立最好的高中门口时,原本是小学同学的郑雨犹豫了片刻才叫了她的名字。她回头看看已经高出自己很多的郑雨,居然没办法叫全他的名字。 对方摇着头说,要不是听说你也考到了这所学校,我还真是不敢认你呢。 我们是小学同学吧?帅歉地微笑,对不起啊,我有点忘了。 郑雨有些尴尬地摸摸脑袋,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在三班啊?我也是。 若素点点头,嗯是啊。但心里却在为自己终于报仇雪恨了这件事高兴不已。 初中三年学会的东西有很多,除了让自己考上了比较理想的学校之外,还让若素明白了要用“文艺少女”的气质来掩盖自己愣神发呆的笨样子,在别人面前深锁眉头,对方还以为是悲春伤秋的小情绪作怪,实际上她一定是又在为花儿为什么不出新专辑啊五月天要来开演唱会到底去不去这样的问题伤脑筋。不再像以前,只要伤心难过就一定会被人发现。 新的学校环境很好,连图书馆和自习室都大得很夸张。和新同学打成一片之后,就常常约了要好的女生一起去看书学习。星期五晚上不回家的人很少,于是家比较远的若素就形单影只地一个人跑去自习。 稀稀拉拉的有那么几个和她一样的“好学生”,帅着一堆书走到自己的固定坐位,想着看一会儿书就去吃点好东西。 旁边忽然有人坐了下来,她也没有在意,因为自己选的位置光线很好,平时人就很集中。想要调整一下mp3的音量,却发觉自己的书旁边多了一张纸。好奇地打开来看,若素惊讶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内容是这样的—— 郑雨: 我觉得你很优(忧)郁,笑起来的样子和刘得(德)华好像啊。要是戴上眼镜一定和夜礼服假面一样英峻(俊)。你学习成绩那么好,真的很羡慕你。 我喜欢你。真的。就像喜欢潘老师那么喜欢。 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下午放学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吗? 若素看着落款的那三个字,恨不得把它撕个粉碎。于是结尾写着“齐若素”的泛黄信纸,几乎被她团成一团。 旁边的声音说:“好巧啊,看起来好像你也叫“齐、若、素”呢。” 她抬起头,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是一张戴着眼镜的温和的脸。 “好巧啊……席、问、同、学。”如果真有孽缘这么回事的话,若素一定不怀疑它正在自己身上上演。其实左边眉毛是真的有点抽搐,可是出于现在自己是淑女了还是忍了下来。 席问笑着把一直挡着脸的书放下,“你还是喜欢把名字写在书皮上。”他指指若素放在那里的物理书,眨眨眼。 “你也还是这么无聊。”她想也不想就要把手里的信撕了,又被他一下拦住。“干吗啊?都是陈年旧事了还提它做什么,你居然把这种东西留这么长时间真是……神经。”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甜蜜蜜(3) 甜蜜蜜(3) “齐若素同学,你因为这么点小事情就一直没和我讲过话,不是更……神经。”席问敏捷地躲开她扔过来的本子,小声说:“注意点啊!这么多同学呢,别打扰大家学习。”说着顺手又把那张罪魁祸首从若素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放在旁边。 等到他们坐在学校操场边的花坛边,齐若素同学总算找回了正常讲话的语调。 “你怎么也在这所学校啊?你不是和家里人一起去南方了吗。她扒拉着脚底下的石子,心不在焉地问。”其实更想说的是怎么这么倒霉啊又让我遇见你。 席问推推眼镜,偏着头看她,答非所问。“对了,我还看见郑雨了呢。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 “席问你要是再提这事我可真生气了啊!小屁孩子时的玩笑也就你那么当真”。她转过头,板着脸说得义正词严。 “好啦,不逗你了。那么敏感,还一点也不可爱,难怪没有男朋友。” 他的眼睛亮亮的,和小时候一样。每次若素悄悄回过头去看他,总是被他温和友好的笑容弄得不知所措。 “你、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反整了面就老是逞强,若素知道自己和以前也没什么变化。傻乎乎缺心眼的样子肯定是被席问一眼就看穿了,不然他为什么又是一副意味深长的笑脸。 “走吧,请我吃饭。”他忽然站起来伸个懒腰,回过头来的那一刻,夕阳穿过他的轮肋缘洒过来,暖暖的感觉让若素很想打哈欠。 “啊?为什么是我请你啊?” “保管费。他晃晃手指头。” “席问!” “哈哈,走吧。怎么能让淑女请客呢……你想吃什么?” “双份的米线。” “智商的增长和饭量肯定不是杖吧……” “席问!” 2000年10月24日 没想到会又遇见席问。 说起来他和以前一样,老跟我够去。我们去吃了学校门口的米线,点了两碗还都吃完了的我是不是太丢人了啊?管他呢,反正是他请客。 世界真是太小了。这样的话我们都感叹了一下。他还说有机会可以让郑雨也一起出来见个面,我说天天都在一个班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快烦死了,要叙旧的话你们自己去。他笑着摇头没说话,然后继续吃。一边冒汗一边把我帮他加了很多辣椒的米线一口一口地吃完了,看得我毛骨悚然。那么斯文的席问吃了辣椒也是会出汗的啊,我恍然大悟。 不过,他在我们班待了总共两个多月,和那群男生是什么时候建立的感情啊? 总之,以后的免费午餐算是有着落了。这样看的话,遇见席问,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嘛。 叁 于是,下了课总能在门口看见席问给若素送吃的。有时候拎着从遥远的几条街那边买的包子,有时候是学校门口的米线。晃晃悠悠到了高二,谁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班里的同学都问若素那男生是不是你男朋友啊,不然怎么对你那么体贴?若素更关心的问题是,他怎么能这么快地从大老远的地方买回来这些东西,难道好学生有早退的特权? 坐在学校天台上吃饭时,席问慢悠悠地开口,“他们问你呢你怎么不回答?难道是默认……” 若素塞给他一块鸡肉,“你懂什么,越是解释就越有闲人说三道四。跟好哥们还计较什么,你是我饭卡嘛,当然要服务上门”。她含糊地说完后半句,看到席问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于是赶紧咽了嘴里的食物,“席问你干吗那种表情”! “没事。噎着了。” “那赶紧喝点水。”她递过去大听的可乐,看着席问一口口喝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甜蜜蜜(4) 甜蜜蜜(4) 还是没敢说,班里有男生要追求她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讲给席问听。其实并不是为了拿他做挡箭牌,若素真的不讨厌每天中午和席问在一起度过的午餐时间。只是那个人,让她实在没有办法开口讲出来。 2001年3月5日 昨天收到匿名短信,说从以前就喜欢我,还说要我今天放学等他。总觉得是谁在开玩笑,没回短信,后来对方却打了过来。我一听就傻掉了。声音似乎是郑雨,我半天没讲话,最后还是挂断了。 怎么会呢?他明明说我跑步像企鹅的嘛……好了,我承认自己记仇。可是以前说的什么喜欢啊之类的话,只是小孩子挂家一样的心态,完全不能算数的。 如果拒绝的话……可能会很尴尬吧? 能找谁商量就好了。不可以问班里的人,不然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找席问?哼,一定会被嘲笑的。不管了,明天再说。 先把笔记抄好,要是再不还给席问那个白痴的话,肯定被他骂成笨蛋。 难得的星期六,齐若素不得不放弃回家的计划,甚至连和席问约好一起去买参考书都要推掉了。因为站在眼前的郑雨同学红着脸说齐若素我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 她左右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好吧。 快餐店里很多人,喧闹着的中学生,还有成双结对的情侣。若素觉得自己和郑雨坐在这里有点格格不入,又不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他买了好多吃的堆在她面前,刚好挡住她的视线。若素埋头吃啊吃,心想要说什么你倒是快点啊。 结果郑雨和她在这一点上确实是有共鸣,在她咬了第三口汉堡的时候忽然说:“齐若素,我喜欢你。” 第一反应是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然后沉吟片刻,若素终于清清嗓子。 “对不起……” 已经不是大家一起坐在教室里写纸条的年纪了,对于喜欢和不喜欢也有了明显的界限。若素偏过头来看着郑雨,小声地说对不起。 “没,没什么……你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他尴尬地摸摸头,冲着若素傻笑。 她摇摇头说不用了,比起汉堡她更喜欢吃学校门口三块钱的麻辣米线。若素想,原来喜欢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之后的半个多小时,周围的气氛一直都处于冷凝的状态。直到他们在快餐店门口分手,若素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掏出手机来打给席问,他在那边笑得肠子都快抽筋。 “齐若素啊,我真是服了你了。怎么能问出这种话……郑雨一定以为你只认得吃,现在准是后悔自己怎么选了你来喜欢。” 若素扁着嘴听他嘲笑,“我就说不告诉你吧,行了啊,歇会儿别乐了。” “那你现在没事了吧?”他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是在穿衣罚“在哪呢,我去找你。” “干吗?” “买书啊。” “哦。那你过来吧,我在学院路。” 若素说她这辈子做过很多糗事,但是这一件确实是前所未有的丢脸。席问后来补充道,除了某某某那件,还有某某那件之外,基本上就算这样吧。 若素说自己所有的小秘密都让席问看了去,他得保守好了不然哪天她心情不爽就来个杀人灭口。 其实席问不知道的秘密还是有的,就是若素的日记本上有多少和他有关的字句。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自生活中分裂出一个影子悄悄地潜进日记中去。 肆 后来再见郑雨,免不了觉得尴尬。他看若素的样子也让她浑身不自在。一天同学都去上体育课,只剩下他们俩在屋子里。郑雨小声叫了若素的名字,他说:“你小学的时候是喜欢过我的吧。我看见了你写给我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甜蜜蜜(5) 甜蜜蜜(5) “别说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若素喊出来的时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满脑子唯一的念头就是席问这个家伙把信给别人看了。越想越难受,最后逃了剩下的课一个人躲到图书馆。 中午席问来到教室门口没能向平常一样逮住飞奔出来的“淑女”,于是拉住郑雨问齐若素人呢? “上完体育课就没看见她了,老师还找呢。” “你最后看见她时,她和谁说话呢说了什么啊。” “我……我高一的时候在自习室里捡到她以前写的东西,我想了好长时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我就问、问了一下她……哎,席问你去哪啊?!” >>> 反正找到她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席问撑在桌子上喘气,哭笑不得地看着趴在那睡得正开心的齐若素。心想我这是干吗啊。 女孩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嘴角似乎还挂着口水。 席问小声提醒她,指指嘴角说擦擦。 若素立刻清醒了,用手抹干净之后还一个劲地强调“我没有流口水”,大有打死也不承认的气势。然后又想到自己的立场应该是讨伐席问这个大叛徒,接着就怎么问也不说话了。 席问最后只能无奈地摊摊手说:“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郑雨真的是自己捡的。谁让你跟我抢的,要是让我拿着多好。也不至于……” “总之就是你不对。”若素说着红了眼眶,她想今天写日记的时候必须得列出罪人席问的所有罪行。 “好好……走吧大小姐,再晚点就关门了。”他拉起她,快要走到门口路过无数空旷的桌椅的时候意识到今天的图书馆格外清净。推了几下门,纹丝不动。这才想起来看时间就又习惯性地找手机。因为两个人都是一时兴起才跑出教室的所以……谁都没带。 “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待到明天早晨吧?”若素仰着头问。 “看看有没有别的通道,我记得有安全门来着。”席问拖着她满图书馆地找出口。 “都锁了都锁了!”女孩在第三道锁着的出口前放声大喊。“我好饿啊,要是出不去了,席问我就吃了你。” “行。想吃就吃。”席问站起来去检查窗户有没有忘记锁好的,也许可以从里面打开爬出去。 “席问你干吗?我声明哦我不跳。”若素看着他终于找到了一扇忘记锁的,正跃跃欲试地吊在窗子边上。 “那你就自己在这待着吧。”席问搭好几个椅子,回头冲她吐吐舌头。“没事,别害怕。不就是两米多高嘛,不会怎么样的。我从下面接着你。” 他站在椅子上向若素伸出了手。“来,过来。” 那个时候若素没犹豫。什么好吃的什么假面骑士,都比不上眼前席问的温和笑容。 她站在椅子上等席问翻过去,落在地上。然后他张开手臂笑呵呵地迎接她,“笨蛋,发什么抖呢赶紧跳。”于是她就想也没想真的跳了下去。 >>> 女孩尖叫的声音吸引来好多路过的老师,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的他们赶过来看见草地上的两个人,全都沉默了。 男孩已经疼出豆大的汗珠,皱着眉毛问身上的女孩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女孩吓得眼泪刷刷地落下来,一边哭一边趴在他身上说:“席问你不要死啊我不准你死!” 最后还是老师把她从男孩身上“摘”下来。 席问被若素压断了一根肋骨,休息了三个月。 齐若素只是小指骨折,郁闷了三个月没人给她送吃的。 2001年6月16日 天气阴 今天去医院看席问,他指着身上缠的绷带说让我负责。忍着没把削苹果的刀直接扔他脸上,想想其实还是自己不对,要不是因为我,他根本就不会受伤。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甜蜜蜜(6) 甜蜜蜜(6) 他让我喂他吃苹果,叹了口气还是照做了。我问他你又不是伤了手指干吗不能自己吃。他特别理直气壮掷地有声地学我那天的样子——“席问你别死啊我不准你死”。 无声地把苹果塞到他嘴里。 对不起这句话酝酿了半天也没能说给他听。最后临走时还被他掰着手指头看了好长时间,他关心地摸摸,然后问我要不要紧的样子真是吓了我一跳。 莫名其妙的那么温柔,席问真是奇怪。 今天得早点写完作业,剩下的笔记还得补给他。真是的,怎么一天到晚跟他纠缠不清楚,烦死了。 压在他身上的时候,我是真的害怕了。他疼得脸色煞白害我以为他真的快要死掉,丢人。不过还好只是断了根骨头…… 老师调查事情的始末,席问一个人大包大揽地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学生会干部怎么也不会和学在图书馆里谈恋爱。老师们抱着这样的想法点点头,放过了他们俩。 班里和若素要好的女生都看不下去,直接跟她说若素啊人家席问都这么舍生忘死了你怎么还不答应啊。答应什么?她还是明知故问地装傻。 算了算了,我们懒得管你。看以后要是被人抢走了你怎么办! 其实谁也不明白若素的想法。算什么呢?好朋友好哥们好兄弟……即便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也不能像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知道彼此的思想。她一路和席问一起走过来,让他看见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小糗事。马虎迷糊少根筋,通通是不能展现给心仪异性的全部缺点。而席问他一样不落,清楚得像是自己的事儿。 “这样怎么行嘛!”若素忽然大叫一声,旁边看书的席问吓得一惊。 “什么啊又不行了。赶紧看书。”他推着眼镜,再熟悉不过的动作也让若素看得呆住。 “快高考了你怎么还跟没充电似的啊?快点写题!”席问又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还是没反应。 “席问你想到哪去上大学?”若素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你呢?” “我是想啊,要是没你在身边的话我会不会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她轻易地又岔开话题,抬头装作看星星的样子,露天的凉亭里面风吹过有点凉。 “是啊是啊。”席问脱了外套给她穿上。“你冷啊?要不咱回去吧。也就是你能想的出到外面来看书顺带赏月亮,农历初一往哪儿找月亮啊”。 “席问我想去南方看看。”若素裹着他的衣服没有装淑女。“我想去你去过的南方,看看”。 “嗯,好。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好吃的。” >>> 若素鼓起勇气说的这些话,不知道席问有没有放在心上。反正她想自己是豁出去了,在考完试填志愿的时候一水儿地全写了南方那个城市的学校。 2002年8月14日 天气晴 生日快乐。 十二点的时候迷迷糊糊接了个电话,席问在那边恭喜我老了一岁。他又说14号也就是今天有毕业聚会让我一定要去。我嗯嗯答应着,刚要挂断,席问又说他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喂了半天,发现手机没电了。 待会儿去聚会的时候也得告诉他一声。 我的录取通知书也下来了。 伍 聚会上老师同学凑了两大桌子。 郑雨喝得晕乎乎的非要敬若素一杯。她也豪爽,不管是不是会喝醉一口就干了。然后郑雨拍着席问的肩膀说:“不行啊老弟,我还是输给你啦。”大家哄笑,连老师都说郑雨你得服气。 若素看着眼前笑啊闹啊的大家,忽然就觉得时间真是残酷。可是在一起度过的回忆,也许每个人都用不同的方式珍藏着。这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走过就没有遗憾。 几个同学一块喝多了,分手的时候所有人都红着眼眶说再会。 若素靠在席问身上,脚像踩着棉花团。她捧着他的脸唱青春无悔,爱起哄的同学就说亲一个亲一个。席问的脸无声无息地红了,若素呵呵笑着吻了他的脸颊。 席问用自行车送她回家,一路上若素抓着他的衣裳没有说话。 他怀里揣着通知书,觉得比起这个来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说。于是席问拍拍揽在自己身上的手。 “嗯?”虽蹭他的后背显然是还想睡。 “若素。”男孩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嗯。”她答应。 “我喜欢你。”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也喜欢你的意思。” “哦。” 2003年11月1日 天气阴 大冷天的非要出去吃饭,从10月底就决定每天窝在宿舍。虽然这么说了好多回只要他打个电话我还是会乖乖地跟他出去。 没办法,苏州好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好冷啊。 写到一半忽然听到楼下阿姨叫她拿信,看到熟悉的笔迹她很想骂娘。齐若素接过信来的时候一直都琢磨都在一个学校也不知道非要写信干吗……可是在她打开信封的时候,却忍不住酸了鼻子。 齐若素: 你笑起来好像阳光能温暖一切。对我来说你就是太阳就是公主就是小天使。被你压断几根肋骨也没关系。 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 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请放学在教室门口等我好吗? 席问 于是女孩轻轻合上日记本,穿上厚厚的外套走出宿舍。 被放置在桌子上的日记本封面上贴着大头贴,男孩女孩笑得很灿烂,下面是一行细小的字。 ——和你度过的日子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复刻记忆(1) 复刻记忆(1) 文/夏清 夏清 笔名夏初澈,《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傍晚,窗台重播的旧唱片想启示我什么。回忆只剩下局部。就算和你一起倒带人生,环游世界的梦,再做,有没有可能? 当我准备下笔的时候,才考虑要怎么称呼你。 现在回想起来,一直称呼你的只有“哎”和“喂”,而那个真正属于你的名字却很少提起,我是一个不善于改变的人,那么,还是叫你“哎”好了。 >>> 哎,如果告诉你,我在给你写信,请别惊讶。虽然知道在可以用手机、电子邮件联系的今天我却大张旗鼓地拿出纸和笔来写一封信多少会显得矫情和唐突。但是我还是想要写一写那些平日埋伏在心底却又在某一时刻铮然闪现的记忆。 你是那个我想用长长的字句来书写一封远信的人。 >>> 该从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事件开始写起呢?日子在不经意间转了很多弯,时间和距离被不断拉伸直至塌陷,宛若沟壑,山峦河谷绵延其间。而与你一起的那段时光就像是一部未经剪辑的素材胶片,我想从一个恰当的场景切入,开始剪辑。 >>> 现在是十二月末飘落初雪的夜晚,耳朵里响着的是《漂浮地铁》,我不知道这首歌今晚已经听了几遍了。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选好一首歌然后单曲循环,这个习惯到现在都不曾改变。 哎,你相信吗,在某个特定的时刻,那些已经忘却的记忆会在机缘的暗示下呼之欲出。比如我现在听到“t;>> 如同面对着玻璃上雾气凝成的水滴所折射出的微小世界,被感觉刻意拉长的距离衍生出视线里遥远的影像。 >>> 一个低调孤傲,一个小打小闹;一个每次考试都坐第一考场,一个每次考试前都忙着联系外援;一个是众人仰望的焦点,一个是从来都忽略的存在。我们是如此不同,就像地球的南北极。说实话,当时我没有预料到我们后来会成为朋友,就像我没有预料到如今我们会天各一方。 >>> 还有那次,只因为看到我们喜欢的一个作家写的一句“也曾虔诚地等候过许多个日出,张望过一座又一座城市之后,我们一笔一画写下‘时光’二字。”你和我胆大包天地翘掉了那个被我们叫做“灭绝师太”的英语老师的早读课,跑去学校那个废弃的天台去看日出。 深冬的清晨像一张着墨不多的素描,寥落的天空还泛着昨夜的灰白。已经是很冷的时候了,天台上风又很大。我们把手缩在袖子里,呵着白气,一面相互恐吓着对方,会不会被老师发现啊?会不会叫家长啊? 而在我们身后,天空由灰白向浅紫继而向粉蓝过渡。太阳悄无声息地升起来,金色浸染了整个天空,粼粼的晨光温柔地梳在我们头发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复刻记忆(2) 复刻记忆(2) >>> 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都快午夜十二点了,你是否已经睡了。 我刚刚起身去喝了杯混合物。你一定会奇怪什么是“混合物”吧。我把雀巢咖啡、一盒牛奶以及几块阿尔卑斯奶糖放在乐扣水杯里然后神经兮兮地摇晃几下就得到了一杯泛着泡沫的玩意儿。尝了一口,没有了咖啡的苦味,牛奶的醇厚,只剩下古怪的甜味和恶心的滑腻感,但是我还是忍着把它喝下去,因为这样可以提神。现在嗓子很不舒服,杯子懒得洗,就放在桌子旁边。那些没被喝干净的混合物顺着杯壁蜿蜒而下在杯子底部汇集成一圈浅咖色的混浊,像是带着某种模糊的期许在暗示着什么。 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吗。我们课桌的抽屉里都备有咖啡,瞌睡的时候就会泡上一杯。虽说如此,可有时因为长时间盯着课本视线变得恍惚,面对周公的诱惑,意志不坚的我干脆躲在一堆书后面睡去。偶尔睡得过头了,你也会在老师快要靠近的时候面不改色地在桌底用脚轻轻碰醒我。当时我还奇怪为什么咖啡对你就这么有效,而对我却起不了任何作用。不过你偶尔也打瞌睡,是在下课的时候。我还用手机垢张你那“独一无侗的睡姿——用下巴支撑着脑袋,微微皱眉,右手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如今这些照片却莫名其妙地从我手机里面失踪了,不过没有关系,关于你的细枝末节会一直留在我脑海里,它们是那段岁月里为驶多的不可磨灭的印迹。 >>> 写到这里已是夜阑人静之时,外面雪还在下,真好,明早就可以看到今年的第一场雪了。刚才读《雪国》的时候翻出几片压干的树叶来,是你之前借去看的时候随意夹在里面的。这使我想起高中教室窗外面的那棵叫不出名字的树。天气晴朗的时候,透过树叶的阳光会把淡淡的绿色投映在素色的草纸上,浅浅的一片。有时候一本正经的你也会指着那棵树开玩笑说,眼睛累了,不用做眼保健操,看看这棵树就可以了。如今那棵树还在那里吗?是不是已经掉光了叶子,绯红一地?又会不会有人像你一样打从那里经过,弯下身来拾起几片爱惜地夹进书里?灯下细看这几片落叶,薄如蝉翼,叶脉横亘其间。想你当初也只是想这落叶得以保存,不同群叶一同腐烂罢了。 >>> 回忆又何尝不是如此。 为了不被时光埋葬,我们把回忆藏在心底最柔软的皱褶里,虽然模糊了故事情节却显现出更为清晰的感情脉络。 >>> 席慕蓉:“有些词汇在书本上学过一次之后,还要从生命里再学一次。” 她所指的是一个温柔而苍凉的词语:昨日。 当我们曾经并肩走过的那段年少仓皇的岁月,成长模塑的年光都渐然远去之后,我们再回望,也只能是用“昨日”二字轻描淡写地带过。 如果换个稍微煽情一点的说法,用一个短句来代替的话,我想应该是“我们的曾经”。 >>> ——“哎,把你作业借我参考一下。” ——“哎,放学一起吧。” ——“哎,水让我喝口,你别对着嘴啊。” >>> 这些平平仄仄写不完整的句子,缺乏中心,毫不完整,但是此刻它们代表着另一个意义。 >>> ——“哎,我想念你。”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直到世界的尽头(1) 直到世界的尽头(1) 文/肖国惠 我一直都相信,人生是一条河流, 所有的渴望、向往,我们喜欢的,沉湎的,总会在人生的某处同我们相逢, 只是往往“踏破铁鞋无觅处”,回首他却只静静的于 灯火阑珊处…… 缘分,不以你的追寻或摒弃而转移,会有多少之分的只是在于那份蹉跎而已…… 直到世界的尽头 文/肖国惠 图/肖国惠 肖国惠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直到现在,我还是会被接踵而来的噩梦惊醒。 以前我每次从大汗淋漓中醒来,都会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床的另一半位置,直到抓住可以令我心安的事物,才会慢慢地缓过来。有一次,或者是我用力过度,弄醒了熟睡中的李言,这时候,已经见惯不怪的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声音低沉地对我说:“别怕,有我在呢。” >>> 2006年高考结束的那天,世界如同沸腾的水。四处都是滚烫着呐喊解放的人群,毕业生们把所有不要的书籍统统卖了或是推进熊熊烈火中,看着不断升腾的火焰把那些陈旧的课本噼里啪啦地烧成一堆灰烬,大家好像格外高兴,拼命地欢呼尖叫,仿佛燃烧的不是他们苦苦奋斗了三年的见证,而是压抑已久的控诉。 如此疯狂的行列自然少不了我的参与。就在毕业的当晚,我跟李言还有一群朋友相约一起前往阔别已久的大海。 去之前,李言开着他老爸那辆宝马z4过来找我。彼时我正沉浸在考后放松的睡眠当中,他故意响起刺耳且响亮的车鸣,做完这些之后见我仍没有动静,他竟然直接在楼下大声喊:“401房的肖哲,401房的肖哲,请注意请注意,请马上下来,否则部队即将对你的狗窝进行攻击。” 我有气无力地爬起床,走到窗台边,看到倚在车旁的李言一脸得意地望向我,真恨不得一把椅子抡死他。“被我妈帖你说我家是狗窝你就死定了”! “那你下不下来?”他得逞地挑起了眉。 真是败给他了。 我含恨地重重合上大门,转身对不停晃动手里车钥匙的李言不屑地说:“得了吧,知道你有驾驶证了,要不要拿个喇叭告知全世界呀。” 他却笑得格外灿烂,一把拽过我的肩膀,然后一边推我进车,一边说:“我理解酸葡萄的心理,反正你就没有。” 我暗地里对他比起了中指。 尽管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认李言上手于新事物的快速能力。他学车才短短两个月,中间还隔开月考与高考的时间,但此刻他却轻车熟路般驾驭着手中的方向盘。而开车时的李言十分专注,也许是新手的缘故,他也是处处小心。我也不想因为我的搭话而赔上自己的性命。于是我便静静看着窗外的景物迅速往后倒退,直至抵达大海的边境。 不得不说,我对大海是情有独钟的,不管是心情极度晴朗还是极度阴郁的时候,我都会跟大海分享。不同的是,前者我大多数是跟李言一起;而后者,则是我孑身一人。只是那时候的我完全没有想过,在遥遥未知的一天,原来什么都可以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我们抵达大海的时候,大伙儿都尚未出发,我跟李言只好先行一步,踏上漫漫沙滩。此时恰好是夕阳西斜,整个海边都涂上一层斑斓的光彩,显得无比浪拢我看了看一样陷入陶醉的李言,故意揶揄他:“这么浪漫的场景,偏偏跟你一块儿,真大杀风景!”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重重“哼”了一声,然后拿出他随身携带的相机,拼命寻找角度开始他的拍摄生涯。摄影是李言最大的爱好。用他自己的话就是“头可断发可乱,相机不可坏”。这使得我想起了李言在高二的时候,曾经以一帧名为《世界尽头》的照片赢得全国青年摄影大赛的冠军。而最令我意料不到的,李言居然将他的证书送给了我,他说:“我只想证明给你看,只要认定了一个目标,确定了自己的选择,一直努力不懈下去,就肯定可以成功。所以你也要坚持!”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直到世界的尽头(2) 直到世界的尽头(2) 当时我有大发慈悲地感动了一下。所以直到许多年后的现在,我也记得李言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每一句话,每一句发自他肺腑的话,都是支撑我走锅荒马乱的力量。 >>> 等黑云盘踞了整块天壁后,大家也陆陆续续到齐了,其中也有杨薇。 这一晚的杨薇装扮得跟以往大不相同。她套起了一袭淡蓝色的连衣裙,甚至还破天荒地穿起了高跟鞋,完全不像要来海边玩耍的人。大概她也看出了我的目瞪口呆,然后便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万种风情朝我走来,笑了笑:“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怎么,我这样打扮不好看?” “谁敢说你不好看,我让他看不到明天的日出。”我象征性地挥起拳头。 于是杨薇脸上的笑靥更加潋滟:“说得我挺开心的,就放你一马。” “话说你怎么这样心血来潮啊?”我问。 她摆出一副明知故问的神情:“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毕业的时候,就会跟他表白。”接着她来回环视了一下,然后对我眨了眨眼,“对了,李言呢?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吗?” 我的心猛地加重了一拍。“他啊……他,他找地方拍照去了。”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我便多添了一句,“可能在那里吧。”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沙石丛。 “好的!”她把手袋往我怀里一塞,“帮我看着,我找他去!”说完,还对我举起了v字形的手势。 我尚未来得及答应,她已经走得老远。 我当然明白杨薇口中的“他”是谁。可明白又是一回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我更加了解杨薇隐藏了整整三年的心意。我搂着她的手袋,像是将比磐石还要沉重的东西拥入怀中,无比沉甸。重重地压在我的胸口,有点喘不过气。 >>> 当晚大家理所当然地开始了无拘无束的生活的第一步——拼命地玩闹。这边的海滩满是他们连绵不断的尖叫与欢呼。然而我却提不起丝毫力气,全身活像烂泥,一下瘫在椅子上,无法扶起来。他们叫我一起参与的小活动小游戏都被我拒绝了。我说身体好像有点不舒罚可天知道我究竟哪里不舒罚 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凌晨。我疲惫到开始衍生倦意。 可我还是没有见到杨薇,还有李言。 等我再见到他们,已经是隔天的日出时分。大家差不多要走了,之前订好时间过来应接的大巴也已经抵达,是时候各散天涯了。我跟大家随意地告别了几句,便走到李言身边,他看过去比我还要疲惫。他抬起眼看了我两眼,又低下去,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隐约感觉到,跟杨薇有关,并且不是好事。 就在李言喊我上车的时候,杨薇就走了过来:“我能不能搭你们的顺风车啊?” 我知道她问的是李言,而回答的同样是李言。他直截了当地说:“这车只有两个坐位。” 而在下一秒,我便收到了来自杨薇的眼神,她的眼睛有点红肿,并且冒出了两个深深的眼袋,我才明白什么叫女人是不能熬夜的名言。我知道我要这么做,我也只能这么做。于是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对他们说:“那我跟大家一起搭大巴好了,反正也顺路。” “真的吗?谢谢你哦,肖哲。”杨薇一脸的喜出望外。 反倒是李言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一把拉过我,声音低沉地对我说:“你这玩的是哪出?” “我没玩啊!” “那你知道杨薇喜欢我?!”李言顿了顿,咬牙切齿地说:“肖哲,你是故意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直到世界的尽头(3) 直到世界的尽头(3) 我推开他,对站在不远处的杨薇喊:“他说没问题!你们小心点哇。” “你……” 趁李言来不及反悔,我快速地跑上了大巴,还隔着玻璃窗朝他们挥起了再见的手势。车开之前,我看到李言写在脸上的错愕与气急败坏。那一刻,我想,他应该气极我了。当然,我也知道,不管他怎么生气,他也气不长,这一点,我比谁都清常 >>> 其实我跟李言相识的时间只有三年。三年,说长不短的,但也足够你去揣摩一个人的大体脾性,尤其像李言这种表里如一,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你完全不必费更多的心思就能了解。我们从高一在学生会认识,到高二分文理科同班,再到高三同桌——李言给我的印象一直没有多大的变化。至多就是觉得,他比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少了几分木讷,多了几分幽默。他不善于与别人争吵,也不热衷。而我与他在朝夕相处之间,也仅有一次。 那次是我高二时的生日。 在生日前夕,我一直都找不到他的踪影。在教室碰面的时候他也不理睬我,一直摆弄着他随身携带的摄像机,而放学后,他就急匆匆地跑了。当面问他在干什么,他却敷衍着推辞,我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次数多了,我就恼火地干脆不理。 而到了生日的那晚,所有的朋友都在ktv恭候我到临的时候,我正准备出门,李言就出现了。我先是一愣,然后他从背后掏出的姗姗来迟的礼物更是让我惊讶不已。是一盒光碟。他把礼物捧到我的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生……日……快乐!” 原本的步骤应当是我接下他的礼物然后兴高采烈地说谢谢,可由于当时时间实在太紧,朋友不断打来的催铃,使我不得不把他的礼物先放在一边,再加上前几天的不白之冤,致使我衍生想要刁难他的念头。所以尽管他一再强调我要记得当天看完,我还是把这事撂在一旁。 结果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他一见到我就立马追问我有没有看完那盒录影带:“你有看完吗?” 我这才宿醉中清醒了一些,才支支吾吾地告诉他还没看。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发火——听完我的理由后,他立马拉下一张黑脸:“不是叫你一定要看吗?你把我的礼物我的心意当什么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况且又不是不看了。当时一堆朋友在等我,哪里抽得出时间,不带你这样的吧?!”我不甘示弱地反驳他。 “你的朋友就是朋友,那我都成什么了?!” 尽管我有意拉下脸面去跟李言求和,但被他如同被人洒了臭沟水一样的脸色给弄得不欢而散。而我在一气之下,就把那盘光碟一扔,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当然,当然,现在回想起这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会觉得分外好笑。反正在那之后,在外人的眼里,我跟李言二人,就是不折不扣、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有我的地方会有他的影子出现,他在的时候我也会应时而显。 所以,如果要我概括一下李言,我只有一句话:他是我的一根软肋。 就这样想着,然后在两天后,我接到了李言的来电。 没有预料的别扭或是不妥,跟往常一样,东拉西扯地闲谈了几句,然后我踌躇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着他:“要不要……一起出来吃饭?” “不行耶……”李言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我今天要去见一个重要的朋友!” “这样啊……”就在我准备说“这样的话那下次再出去”的时候,门铃突然一下子响了起来,我叫电话另一边的李言等等,然后我过去打开了门。是李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直到世界的尽头(4) 直到世界的尽头(4) 门外的李言举着左手握着电话,正用另一只手嬉皮笑脸地朝我打招呼,“嘿!”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跟李言一齐到外面吃饭。这次他没有开车过来,我们走路到餐馆的,正是夏日曝晒的当下,我俩都已是汗流浃背。说实话,他先前的举动着实让我始料不及,说惊讶,还是开心,或是感动,可能都有,反正我的心情一直维持着晴朗的状态。我们坐在奶茶店里,然后李言说起了上次在海边的事。 “那晚咱们都没有好好玩过。” “嗯……也没办法啊。”我表示遗憾。 李言瞻望了下窗外的天空,回头对我说:“要不,我们现在就去一滩,就当补回那晚的缺憾?” 不由我作任何辩驳,李言直接拉着我上了前往一滩的公车。我就这样再次踏上了海边,不同的是只有我跟李言,没有别人,以及是在这种随时可以将水汽蒸发的午时。所以当我下车后,已是大汗淋漓。 这个时候的海滩是无比地炙热。裸脚踩在沙滩上,可以感受到沙子散发出灼人的热度,还有迎面扑来的熏人的海风。而我只能跑到树荫中来躲避烈日的煎熬,眼睁睁地看着兴高采烈的李言把上衣脱掉,露出黝黑且肌肉分明的身躯,然后发疯似的跳进海里,还不停地诱导我下海:“下来啊,很刺激的,反正没人。” 见我毫不犹豫地摇头,李言索性跑上来,用他的手使劲地将我拉到海里。滚烫的海潮打湿了我的裤腿,李言还拼命地朝我泼水,于是我的头发,我的脸,我的衣服统统都沾上了咸腻的海水。这把我给彻底地惹急了,我不顾一切地冲向李言,不停地泼水反击,等我靠近他的身边,趁他不注意,我直接跳上来把他按进水里,我跟胜战了的将士一样,大喊:“这次你还不死!你还不输给我!” 李言慢慢地停止了挣扎,一开始我纯粹以为他是认输了,便松开了手。可他还是没有浮出水面,我不由得一慌,把手伸进水里,然后抓住李言,用力地往岸上拖。看着他陷入昏迷的模样,我一下子失去了分寸,不知所措。 我大声地喊着李言的名字,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想起了急救书上的内容,便用力地按住他的胸膛,然后李言“啊”地叫了一声:“你再用力点我就真的死了。” 我在一秒钟之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对准李言的肚子狠狠地踩了一脚,痛得他哇哇直叫,“你怎么比女人还狠毒啊!” “因为我不是女人,所以那么狠毒。谁叫你爱玩这种老掉牙的把戏,真后悔没把你淹死”! “我现在不活生生的吗”? 我看着李言一脸滑稽地发出“嘿嘿”的笑声,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后来,已经累趴的我们坐在树荫下,聊起了很多事情,其中包括杨薇。不出我所料,杨薇那晚确实对李言表白了,而李言则是不留余地地直接拒绝了她。 “难道她就接受了”?我好奇地问。 “当然没有。她问我为什么,我就说……” “你说了什么”?我下意识地抓住了李言的手臂。 “我说我要出家当和尚,叫她趁早死心。”李言笑开了,他站了起来,拍开那些粘在裤子上的沙粒,“放心吧,我会处理好她的事的。”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切……肖哲,你还记得咱们以前说过的话吗?” “嗯。” “等分数出来,我们就迅速地找好学校填好志愿,然后离开这里。不过……你那点底我也猜到是什么分数了,看来只好委屈我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直到世界的尽头(5) 直到世界的尽头(5) “……滚。” >>> 如果说生活是一本一笔一画刻出来的纪实录,那么,我们就是这样,在防不胜防的现实中,一步一步,走向了万劫不复。 >>> “怎样怎样?”我一接到李言的回电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高考分数出来的那天,李言早早地就打了电话过来,向我宣布他的喜悦。尽管相隔一座电话,我还是可以感受到李言语气里无法压抑的兴奋与开心:“比毒多出了二十多分哦,哈,你呢?查了吗?” “还……没呢,我……我……”虽然在这之前,自己敢口若悬河地夸夸其谈,说自己根本不怕分数揭晓,可等这一刻真正降临,还是忍不住哆嗦。我实在无法拨下那一连串令人恐惧的全是智能服务的数字。李言大概猜出了一二,他说:“我来帮你查吧!”——于是便有了先前的一幕。 “我查到了,是——”李言故意拖长了尾音,“跟我一样,超出毒二十多分哇!” “啊——” 我掩饰不了内心的雀跃,不禁大声喊了起来,而李言也随我一起尖叫,我们各自对着电话高声呐喊,但呐喊已经不足以宣泄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你没有骗我吧?!”我太激动了,觉得过于虚幻。 “真的真的,肖哲你不信我也该相信自己吧……” “啊——” 我再次用尖叫打断了李言,在难以置信的基础上建筑起相信再到自信的堡垒。李言笑我没出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以让我疯狂成如斯地步,我也懒得反驳他,反正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仅有的十余年人生顷刻膨胀起来。 我跟李言约好一起到世纪广场隔壁的翠香园庆祝。这一天的天气特别好,没有了昔日的烈日高照,也没有要下雨的预兆,略带一点阴郁,是十分适宜外出的天气。我提议喊大伙儿一齐出来庆祝那才有气氛,然而李言制止了我。 “我刚才有打过电话给他们,语气都不怎么好,估计是分驶称心。如果咱们现在把他们喊出来,说不定他们认为我们是故意在气他们,到时庆宴没搞好反而成了鸿门宴。” “也是……”我才恍然意识到一点——这个世界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是上帝眼中唯一的那个一,有人欢喜有人愁,是永不止息的定律——可在下一秒,我却突如其来地蹦出一句:“那杨薇呢?” 吃着西餐的李言抬起眼:“我怎么知道。” “难道她没有告诉你?”我问。 “她为什么要告诉我啊?嘶是你的朋友吗,你还来问我。” “这可难说呀!”我晃动着手里的饮料,一边揶揄着李言,“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是女生也不爱跟你一起,你就跟木头一样,噢不,是木鱼才对,敲一下才响一下”。 李言放下了他手里的刀叉,一脸挑衅地盯着我,“你说我是木鱼”? “是啊,不会哄人开心也不会说甜言蜜语,谁跟你谈恋爱就是活受罪,闷葫芦!” “我就要你瞧瞧——”李言四处张望了下,说,“你跟我来!”然后拉我走到世纪广场边,在我尚未弄清楚他究竟想干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拔起原本立在花坛边的旗杆,然后跳上广场的站台,做出了一件我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措手不及与啼笑皆非的事。 届时恰好人潮流动最频繁,整个广场来来回回的满是走动着的人影,大家都停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生做着莫名其妙的举动。而我跟大多数人一样,呆若木鸡地不知其解地看见李言挥动起手里的旗杆,然后他放开嗓门大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表演很精彩……”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直到世界的尽头(6) 直到世界的尽头(6) 才短短的几句,他就破音了几次,我拼命地喊他别唱了,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他却唱得更加卖力,反而吸引了更多前来围观的路人,接着不知是哪位先拍起了掌声,然后大家都跟着鼓起掌,还有人不断地喊“好”。我站在李言的左下侧,站在人前——当时的我除了无地自容,就只有一个念头:撕下李言手里的棋布来包住我的头,好让已经颜面尽失的自己留下一点点羞耻。 直到人潮作鸟兽散,李言才停止了他无与伦比的滑稽举动,他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怎么样啊?哈哈,你见过这么生猛的木鱼吗?” “……”我欲哭无泪。 “走吧,别杵在那儿占别人的地儿,咱们买礼物去!” “……嗯?” “后天是我妈生日。” ——这样咬转紧密的齿轮,究竟是在哪里出现了差错。 ——而我也是到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我们视为无忧无虑平安稳妥的生活,只是青鸟的虚像,只要稍微一阵大风就可以吹散。如同日久天长的虫蛀,轻轻一碰,便坍塌成无底深渊。 >>> 李言妈妈生日的那晚来了很多客人,全是商业界人士,西装革履、觥筹交错的阵容让我有点抵触的情绪。李言要跟随妈一起招待客人,无暇理我,我笑他市侩,他却答我:“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规矩。” 我只好独自在李言家的巨大客厅里随意走动。然后我看见了刚从门口进来的杨薇。我准备上前叫住她的时候,刚好解脱的李言走过来拦住我:“别过去了。” “为什么啊?” “我刚刚有跟她谈过。” “什么?”我不解。 “在你来之前,她就已经到了,她要我把话说清楚,我就什么都说了,叫她死心。管她是不是我妈朋友的女儿。” 李言说这话的分贝很高,尽管有噪耳的音乐作掩盖,但,我猜杨薇帖了。因为她蓦然回首看了一下我,我们。眼神像一口井。后来,我知道她是真的有听到。 最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到齐了,大家一起贺寿一起切蛋糕,并且顺便聊起了家常。一番东拉西扯,居然扯到了李言的身上——这是其中一个亲戚提出来的,他戏谑地问什么时候可以参加李言的婚礼,大家闻言便是一阵哄堂大笑。而李妈妈也是笑着回答:“还早呢。我们家的小言才几岁啊。再说了,男人本应该以事业为重,有了权势还怕找不到女孩子吗?” “不是的!”一个声音接着李妈妈的尾音而响了起来,然后,我看见了杨薇从人群中走出来,她转过头看了看我跟李言,向我们堆起了一个笑容后,她回头跟李妈妈说:“不是这样的,阿姨,难道……你不知道李言跟肖哲在谈恋爱?他们是同性恋!” >>>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自家门口,等我把铁门合上后,我整个人就跟烂泥一样瘫下去,再也扶不起来。倘若不是左脸颊还隐隐作痛,先前的那一幕,我至今也不愿相信是真实的,如此地戏剧化,应当出现在电影里,还是,我早已活出了现实。十几分钟前,在我还在打算宴会结束后要不要跟李言一起去走走的当下,我被人当众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并且不仅仅是我,李言也不可避免地重重挨了来自他母亲的一巴掌。在被杨薇说出了我和李言的事后,一开始妈纯粹当玩笑,可我在无地自容的时候,李言居然跟妈摊牌,这又是一件令我猝不及防的意外。李言坦白我们之间的认真,李妈妈一脸难以置信一脸愤慨一脸巴不得把我撕碎的神情,我不知所措得呆若木鸡,杨薇一副看好戏的自若神态,我除了触目惊心,便只剩刻骨铭心。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直到世界的尽头(7) 直到世界的尽头(7) 我的脑海浮现的都是李言的母亲歇斯底里地叫我立刻滚的画面,还有我走的时候李言看我的眼神,以及整个大厅所有的旁观者写满脸上的幸灾乐祸。我的自尊,我的自信,我的自卑,我岌岌可危的坚持,统统子虚乌有。那晚,我彻夜未眠。 >>> 整整一个星期,七天的时间,我都不敢涉足于户外。我六神无主,只要电话铃声一响我就会浑身发抖。我更害怕遇见熟人。我恐惧每一个看见我的人会嘲笑我,讽刺我,唾弃我,甚至毫无避讳、裸地羞辱我。而令我最最害怕的,就是我的母亲会知道,知道她唯一的儿子,她失去了丈夫后作为仅有的希冀的儿子,是个受千夫所指的同性恋。原本是热力四射的夏天,是阳光澄明的夏天,是约好成绩出来后一起奔放的夏天,可我只可以躲在我狭小的囚室里,暗无天日。我的内心像闯进了一头无法泅渡的困兽,它不断地自残,也不断地折磨着我的每一寸血肉,它想要活活把我吞噬,它渴望吃掉我。直至我接到李言母亲打过来的电话后,我才突然记起,在那段濒临流产一样黑暗的时日里,我没有一刻,是为李言想过的。 等我的情绪稍稍平复的时候,我接到了他母亲打来的电话,我不清楚我从何而来的勇气按下接厅,总之就是按下了,而电话另一头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了往日那么充足的尖锐,反而多了一份悲凉,她说:“哲,我本来不想跟你说一句话,一句话我都嫌多,你知不知道你害了我们家的小言?!你毒害了他的前途,他的前途原本一片光明,就是因为你,才会让他被人耻笑。你也让我家蒙羞!可是,我打电话不是跟你说这些,小言现在绝食,他说要见你,不见到你就绝食!”后来,我听得出她声音里的哽咽,“哲,如果你还有廉耻,你还有良心,你就见下他,把该说的都跟他说清楚,别阻碍他了,行不……” 挂了电话后,便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 >>> 再次见到李言,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我们约好八点在华河桥见面,而他早早就出现在那边,桥灯打在他的身上,憔悴跟疲倦如繁密的藤蔓一般显而易见地爬满了面容,仔细一看,还有多天没有修理的青色胡碴,刺眼地嵌在他瘦了一圈的脸上。 他“嘿嘿”地笑了笑,装作轻松地打招呼:“好久不见。”然后他用眼光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你瘦了!”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站在距离他五步远的位置,用郑重的口气对他说:“李言,你别跟自己够去玩绝食,你以为这样就能起到什么作用吗?我们……我们,就跟你妈说的那样,断了吧。” 他睁大了眼睛,慌张地走上来:“是不是我妈又跟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别理她!肖哲,你甭管他们的胡言乱语,你只要听我的就行,我会说服我妈……” “不是!”我狠狠地打断他,“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明白了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我只是看清了现实。我们是不可能的,况且,我跟你,也只是贪新鲜,玩玩而已!”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那种眼神,我从未见过他有过那种眼神,什么都掺杂进去,像是要将我的灵魂穿透。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说出了一句:“……肖哲,你真狠。” 然后,他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我的视线。 我也知道,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对我。 ——他为了留念你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而特意去学习摄影;他为了你喜欢的一件小饰品而不惜连夜跑到外省去买回来;他为了跟你一起看流星而在寒冷的冬夜跑到你家来接你;他朝你挥手的模样;他对你微笑的模样;他比你高几厘米的身影;他喜欢拍你的额头骂你“笨”;他不喜欢你喝酒,但你每次喝醉了都是他照顾你;他每次都叮嘱你要按时吃饭,因为你有胃病;他跟你约好一起考上好大学,远走高飞;他每次喊你“肖哲”,眼里都是满满的深情。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他以后的人生,再也不会有你的出现,再也与你无关。 >>> 2007年的夏末。一场台风过去,窗台外面一片狼藉,空气里还残留着台风特有的气息。我家也因为台风的席卷而不得不延迟搬家的日子。由于我考上了杭州的一所大学,母亲放心不下,便决定跟我一齐过去,于是索性搬家。在收拾卧室的时候,我在书柜角落里挖出一张光碟。封面写着四个大字:生日快乐。是几年前李言送我的生日礼物,由于种种原因,我一直没有看到里边的内容。而李言在那次跟我会面之后,就断绝了往来,我只知道他高考考得相当不错,具体报了哪所学校我不清楚,那一年,他们就搬家了,然后就杳无音信。 我把光碟放进播放机。我想看看,在我的有生之年,李言还在我的生命留下丝毫痕迹。 电视荧屏一开始全是无数飘动的雪花,“咔——”一声之后,李言的样子就出现在镜头里面。届时刚好是夏天,他剪了个清爽的平头,他“嘿嘿”傻笑了两下,然后摸了摸头,吞吐了很久,才开始讲话:“肖哲,生日快乐!这是我第一次制作光盘,就把它送给你吧。虽然我们并没有在一起很长时间,也没经历过什么,但……我相信我们的路还很长,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咬紧牙关走下去。相信我!我……我……”他顿了顿,隔了好久,“我……嘿嘿,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就好……” >>> 生活,类似于一种固体胶,它粘贴住了大多数人的命运,你无法从中抽离,那只能逆来顺受般接受它此起彼伏的冰冷与僵硬,那是现实。如果你要挣脱它的束缚,告别枷锁,那么,你只有一个命运,就是被大多数人抛弃。那是宿命。 >>> “记忆里的你在我耳边细语,说前方的路还很漫长,所以你甘愿用上一辈子。你紧牵着我的手,说要一起走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然后,就再也没有离开。”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爱与痛的边缘(1) 爱与痛的边缘(1) 文/吕岑 图/吕岑 吕岑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枝无法相依,而是相互瞭望的星星,却没有交会的轨迹。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而是纵然轨迹交会,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前不久,我去书局置办考研资料时,很偶然地在角落里拾获了一本封面极其简朴的书册, 然而真正吸引我的并非书中考究的文字,而是扉页上那个淡如素菊的女人—— 汪子琪的脸上锋芒尽失,平易和善,全然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倔犟得不知退让的女子。不过,纵使她如何改变,如何收敛,我还是立刻便认出她来。 她是我很多时候都在怀想的故人,只是我的故人在经年之前便已绝尘而去了。 我翻开书册,终于得见汪子琪如今生活的世界,我感到庆幸的同时又带着复杂的感怀,我毕竟错过了她人生中最为跌宕的时光,如今能够拾捡的不过是被岁月雾化的残段子而已。 她写——我未曾后悔,并非坚韧顽执,不谙世事。只是那么多的“假如”,我已无心回望。 我想起多年前景城终日不败的日光,想起高速公路旁冰冷的铁栅栏,想起在人群中川流而下的暗淡岁月。 十六年前 我从救助站回到车棚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墨黑。如往常一般,用味同嚼蜡的土馒头勉强填饱肚子后,我便试图忽略掉穿棚而过的寒风,强行进入浅眠。可是刚躺下一阵,便听到从车棚的另一个角落所传出的窸窸窣窣的响动。我本是胆小的孩子,自然不敢动弹,假装酣睡,实则手心里攥满了涔涔的冷汗。 来自另一头的响动越来越明显,似乎有向我逼近的趋势。我已被吓得紧闭双眼,脊椎僵直,直到肩膀被温热的物体所触碰,我才惊觉原来之前不是虚无的错觉,那“响动”竟真的与我为邻了。 事已至此,我不得不回头小心翼翼地研究,跃入眼帘的居然是个与我大约同龄的女孩子,只是她的脸有些脏,头发也像是被拉扯过一样蓬乱,我看不清她的眼睛,只听到她怯懦无力的声音—— “姐姐,我饿……” 我愣了一下,写起身试图从寒碜的包袱里寻出一点食物,可是我心里明白,那一切不过是徒劳。 她似乎了解了这其中难言的苦涩,亦不再向我抱怨,只是静静地在我身边的空当坐下,发出细小的呼吸声。 我这才挪出时间仔细打量起身旁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她其实是长相非常标致的孩子,眼睛明亮如星子,小小的鼻头上蹭了一抹灰,薄薄的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脸颊似乎是因为瘦削而显得棱角分明。 气氛显得僵硬而冰冷,让我产生些许的无所适从,于是在沉吟片刻后,我打破了两人间的默然。 “我是伍宁,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抬起头,眼中泛起一丝惊讶,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汪——子——琪。” 我点头,试探道:“不回家?” 她的嘴角扯出一抹凄然的笑,那是怎样的一种笑容呢。我那时只感觉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但又道不明当中的所以然,直到我们长大的时候,我才明白那是汪子琪对“家”的陌生嘲讽。 是的,我们都是没有家的孩子,靠社会援助勉强过活。我们没有款式漂亮的衣服,没有温热美味的食物,更没有父母那些天经地义地庇护…… 可是我们依然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爱与痛的边缘(2) 爱与痛的边缘(2) 你能够想见我们在长期孤立无援的境地里多么渴望身边有个同吃共眠的人吗?不会奢望有人为我们添衣取食,那个时候,我只是单纯地期冀,有一个不会令我自卑到无地自容的人来听我说些旁人不会明了的话。 所以,子琪来了。 >>> 自那之后,我们一同住在小区楼下简陋的车棚,吃从救助站讨来的微薄的食物,纵使过着风雨同路,一餐半饱的生活,但好在我与子琪一直相互扶持,闲暇的时候会说很多话,聊过往,聊如今,然后聊到貌似无限悠远的未来。 我说我的梦想很简单,仅仅是平安地度过一生。 子琪便笑我,她说:“宁姐,你真没出息呀。” 我确实不长进,我没有远大宏伟的抱负,对于像我这样生活潦倒不堪的人,所谓的梦想不过是高不可攀的奢侈品,它长在天上,我根本触及不到。 我们的日子算是过得无风无浪,如此转眼便到了来年的除夕,我清晰地记得—— 那一年我9岁,子琪8岁。 那夜我们出没于紫竹街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只是为了在举国欢腾的时刻不至于孤寂无眠。街上到处都飘散着新年的欢愉,只是那些都是别人的,与我们只是陌路。 子琪的鞋子已经破了一道口子,软绵绵的雪从缝隙里渗入,冰凉了她的脚心。 我们在经过街角的时候,忽然闻到从各种食店中混杂而出的香气,多少次在梦中出现过的食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我看到从子琪眼中所流露出来的陶醉神色,像是沉浸在一场祥和的梦呓里。 嘎吱—— 黄包车冲过来的时候,子琪的眼中呈现出空洞的恐惧,我下意识地将她推向街边,自己却因过度紧张而绊倒在旁边的石阶上,膝盖在一阵丝丝入扣的疼痛中染上了一片殷红。 子琪在听到我突兀的呻吟后猛然醒悟过来,抓着我的手焦急地询问我的伤势。我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示意她无须多虑。然而当我试图依靠子琪站起来的时候,却无法战胜关节处传来的强大的疼痛感,只得颓败地瘫坐在地面上。 来来去去的人几乎全然忽视了路边的我们,他们穿戴得非常讲究,燃放各式各样的烟火,吃热腾腾的年糕,手中拿着喜庆非凡的年货。偶尔有年迈的老人投来善意而怜悯的目光,然后摇着头渐行渐远…… 如今想来,其实我一直不了解子琪,我并不知道,当年小小的她已经拥有了超越同龄孩子的自尊心,面对那些满载同情的眼光,她从来不愿意心满意足地接受。那对她而言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伤害,成就了她心底早已萌芽的灰暗。 正当我们面对那些突如其来的状况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道身影遮住了来自路灯的柔弱光晕。头顶上传来浑厚的声音—— “地上冷,叔叔带你们回家。” 仅仅这十个字,似乎改变了我们的一生。然而我到现在仍旧不清楚,以德叔叔的出现到底是我们的幸运,抑或是灾祸。 >>> 以德叔叔住在小巷深处的筒子楼,房子非常狭窄,不过对于我们这样久居车棚的孩子,已经是非常棒的居所。 他打开15英寸的老旧电视,我记得那时正在播放广场上人们欢庆新年的盛况,京城的人们是不是都特别幸福呢,不然为什么他们的脸上都像是被上帝抹上了漂亮的油彩,显得熠熠生辉。 以德叔叔似乎有些寡言,只是从公用厨房中端来了三碗饺子,还冒着白白的热气。 “你们两个,过来吃饺子。”他将碗轻轻放在桌上,招呼我们过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爱与痛的边缘(3) 爱与痛的边缘(3) 我看着子琪,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浅绿色的搪瓷碗吞咽着即将从嘴角滑出的唾液。我们的眼光在短暂的接触之后立刻达成共识——我们真的已经非常饿了。 他一定没有想到两个十岁不到的毛头娃娃居然那么能吃,即使是粘在碗面上的清油都毫不犹豫地一扫而光。可是就算是这样,在我们的意念里,依旧没有“酒足饭饱”的概念,我想我们并没有吃得非常殷实。 幸亏以德叔叔十分细心,他只是在一瞬间的震惊过后,便洞悉了我们的想法,把自己的碗挪到我们面前,说:“接着吃吧。” 我知道“感激”这个词非常俗套,可是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内心沸腾的情绪。毕竟,这么多年来,没有人对我们施与过哪怕一丁点的关怀,可是在我们与以德叔叔相识的第一天,他便为我们缔造了一份来自家的温暖。 那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让我常常缅怀的新年,虽然我早已失去了关于以德叔叔的下落。 现在想来,如果我与子琪一辈子跟着以德叔叔过日子,生活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我这样说,你就该明白了,我们最终只同他相处了两年左右的时间,然而在这些时光中,我时常笑,用以德叔叔的话说——那才是属于孩子的真正的笑。 除此之外,我还学到了一点“手艺”,可事实上,这样的手艺我几乎一辈子都不想再提及。彼时我与子琪尚且年幼,不懂得以德叔叔平日里教与我们的手艺到底有何玄机,只是每天练习,一如吃饭睡觉使之成为不变的习惯。 之后我长大了一些,才了解人们都把我们的手艺叫做“扒窃”。 这样持续练习了几个月,以德叔叔开始带我们去街上“过手”。当然去的都是人员密集的场所,譬如鱼龙混杂的集贸市场。 我到现在依然记得第一次行窃时,从心底奔涌而来的奇异感觉。或许是因为不懂得自己的所为究竟意味着什么,又或者以此种卑劣手段得到的财帛散发着古怪的魔力,总之有种莫名的兴奋感,然而当我再想起当初那种恶俗的思想时,燃烧而至的却是裸的羞耻感。 初次的对象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眼眶深深凹陷,头发花白且有些蓬乱,她穿着打着补丁的棉衣,袖口还有些脱线,我观察了她很久,发现她一直不断地询问各个小贩,然而却迟迟不掏钱买卖,我猜她大概过得也不如意,否则又怎么在几毛钱的差价上徘徊不定呢。 此时老人凑到一处生意红火的摊位前,探头仔细张望起来。以德叔叔当下便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立刻下手。我心里的胆怯可想而知,我不能想象将手伸进别人的衣兜是怎样的一种滋味,这样的矛盾心情令我的腿突然产生了不自然的痉挛,险些摔坐下去。幸好子琪在旁机敏地扶着我,我望着她,慌乱从眼中倾泻而出。 她说—— “宁姐,我来。” 我一直都相信,子琪是我一生中难得的知己,巳我勇敢,比我坚强,比我更早明白—— 很多事情,我们根本没有资格去选择。 那年她走向人群的背影狠狠烙在了我的心上,她那么瘦,瘦得似乎只剩下骨头,连灵魂都是飘在空中的。 子琪果然是灵巧的孩子,事成之后,我们随以德叔叔迅速地穿过小巷,其间他一直拉着子琪小小的手,俨然一对亲密无间的父女。我突然觉得失落,尽管我看到的只是缥缈的假象。 回到房子后,以德叔叔一言不发,这跟我想象的景况非常不同,他至少会让我饿个一两顿,甚至直接将我赶出门去,可是他什么都没做。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爱与痛的边缘(4) 爱与痛的边缘(4) 饭桌上依然是三个碗,可是那一餐我着实感受到了所谓的“食不知味”。我心里依然无法安生,即使我没有去做旁人认为的天大的坏事。 我记得那晚屋里来了客人,貌似是同以德叔叔年纪相若的男人,他们在里间聊了很长时间,直到我与子琪休息的时候依然没有出来。 天色有些泛亮的时候,我出来小解,恰巧看到以德叔叔送男人离开,临行前男人似乎说了什么,然后以德叔叔便叹气,又说:“伍宁这孩子,善心太重,跟着我不会好。” 我心里害怕极了,我想以德叔叔会将我赶走了,而子琪得以留下来继续生活。 然而翌日当我躲在厕所不肯出来的时候,以德叔叔并没有理会我的孩童行径,如往常一般用过早饭便带着子琪出门了。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复杂心境,将我当做信手拈来的物件,随时都可以弃之不顾。我心里郁结,但又不知道该向谁吐露,如此浑浑噩噩之下,便自然想到了离开,然而离开之后,哪里又是我的流连之所呢。 我不知道。 接近傍晚的时候,子琪一个人从外面回来,额角有亮晶晶的汗,脸上却洋溢着如夕阳余晖般漂亮的笑容,像是获得了惊喜非凡的礼物。 她刚一进屋,便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宁姐,你不知道,我们今天收获可丰富了!以德叔叔非常高兴呢!” 她又说—— “宁姐,以德叔叔带我去了外面的饭馆,那些东西我做梦都想吃呢!” 我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吵闹,连仅有的一点自尊都快要消耗殆尽了。于是简单地敷衍过去,写转身进屋。然而子琪却叫住了我,从身后拿出一只泛着热气的塑料袋子,笑眯眯地望着我,然后对我说:“宁姐,我知道你喜欢吃辣,特地带回来请你吃!” 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子琪像个非常称职的小丑,她单纯,她善良,她希望通过自己简单的方式让身边的人都笑起来。而她往后的人生就像是预演了我当时的想法,真的如小丑一般,贩卖着自己的忧伤,换取了别人的欢愉。 我不记得那夜我是如何沉沉睡去的,我蜷在被窝里偷偷地流了大把大把的眼泪,我不伤心,我只是觉得感动,我的人生因为有了子琪的介入而变得饱满起来,但是她后来也不见了,一如我生命中很多错过的曾经。 我独自在家待到第三天的时候,终于忍受不了,心里像是装着一条条专注撕咬的虫子一样,肆意散发着细小的疼痛,于是决意与子琪一起跟以德叔叔去集贸市场“过手”。 那日,天是灰蒙蒙的蓝,风中似乎也弥散着压抑的气味,我在人群中穿梭的同时,终于试成了人生中的第一票。那也许是我永远也不愿回忆起的画面,虽然那个时候并不懂得大人们口中常说的道德观念,但当我看到被我扒窃的老汉蹒跚欲倒的身影时,竟然难过得不知所措,如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而在我已经长大的今天,常常会不自觉地留意那些身形矮小的“小偷儿”,就像是时光重现,能够看到彼时不谙世事的自己,曾经也跟他们一样,过着如此不光彩的日子。 >>> 我们已经跟以德叔叔生活了两年时间,在这期间,因位附近的居民举报从事偷窃活动,我们搬过一次家,以德叔叔在不得已之下只得带着我们仓促地逃到另一个县城。起初过得非常潦倒,甚至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以德叔叔常常叹气,脸上染了岁月的霜尘,变得不太精神了。大概过了一个月时间,我们终于找到一处相对像样的居所,比以前那所更小一点,可是好在足够温暖,足以遮风挡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爱与痛的边缘(5) 爱与痛的边缘(5) 搬入新居的那一天,我们三人去毗邻的饭馆庆祝,以德叔叔喝了不少酒,脸上泛着醉人的红光,我很少看到他那么高兴的样子。在我浅淡的一点记忆中,他确是不苟言笑的男人,不爱多说话,亦没有诸如“赌博”这样的烂习惯,总是将房子收拾得整整齐齐,貌似我们的父亲。 假如上天愿意多给我们一点时光,或许我们真的会建立起有如父女之间的深厚情谊,然而我们——我与子琪,果然还是无法得到上天真诚的眷顾。 那是两年后的除夕,对于众多普通人来说,应当是最最祥和的一个日子;然而对于我们而言,却是最为繁忙的一天。 城北汽车站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大多是县城中的外来务工者,怀揣着自己微薄的一点薪资赶回老家与家人团聚。他们的衣着并没有因为新年而产生任何改变,依然是破旧褪色的棉夹袄,手中跟背上负载着沉重而累赘的行装,然而脸上却跳动着有别于往常的兴奋火苗。 对于所有扒手来说,越拥挤混乱的地方自然是最易下手的当口,以德叔叔将我与子琪打扮成贩卖干粮的孩子,并指使我们在人群中叫卖,降低人们的防备。自己则躲在某个角落观察周围的动静。 这样的计划看起来似乎无可挑剔,试问有谁会对瘦弱的小女孩产生防备呢。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并不是人能够完全掌控的,有些事情亦是“人在做,天在看”。 当那个男人抓住我的手腕时,我疼得几乎喊叫出来,子琪听到动静,竟义无反顾地冲过来想要救我,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根本无从逃脱。 我不知道,被我扒窃的男人居然是派出所的民警;我更不知道,此时此刻,以德叔叔究竟去了哪里。他最终并没有成为我们的父亲,毫无悬念地便消失了。 是的,我与子琪,再一次被抛弃了。 >>> 少管所地处高速公路旁的小山丘,四周矗立着生了铁锈的栅栏。我们被安排在空置的班房中接受改造,为期三个月。 起初进来的时候,我们因为年纪小总是被少管所的大孩子欺负,她们强迫我们帮忙劳动,有时候还会将我们的午饭抢走,并不时嘲笑我们,说—— “伍宁和汪子琪是没人要的野娃娃!” 终于有一次,子琪被她们彻底激怒,像一头发狂的小兽,揪扯着她们的头发,用早已蓄长的指甲在她们的手臂上划出一道道灼目的血痕。 大孩子们自然不会放过子琪,她们将小小的子琪按倒在地,用脚使劲踹她,像是在欺负一条微不足道的野狗。 我想要冲过去推开她们,将子琪从危难中解救出来,可是我不敢,我不敢向前,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兴许是上天见怜,狱警阿姨从旁经过时,闻得寝房传出异常响动,便过来一探究竟,于是,子琪得救了。她躺在地上,面如死灰,显得越加地不堪一击。 狱警阿姨严厉地呵斥了欺负子琪的大孩子,并处罚她们做一个星期的内务清洁。子琪的身上被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上去触目惊心。我的眼泪“啪啪”地落下来,除却心疼子琪的成分之外,更多的是深深的愧疚。我是懦弱的孩子,我从来不懂得反抗,胆小如鼠,并非那种义气非凡的朋友,我实在是非常差劲。 子琪醒来时看着泪眼婆娑的我,勉强地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说:“宁姐,我没事的。” 可是我知道子琪自小身体便不好,营养不良,因此矮小异常。近两年跟着以德叔叔,虽说韧无忧,身体相对好转了一些,但经此一役,不知又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康复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爱与痛的边缘(6) 爱与痛的边缘(6) 云华阿姨是那时刚巧出现救了子琪的狱警,四十出头但并未成家,我猜她大概也是有故事的人。 在子琪养病期间,云华阿姨常常来班房探望我们,她问:“你们俩这么小,怎么就进了这里呢?” 是啊,我们怎么来了这里呀。 我想起以德叔叔,想起他除夕时请我们吃饺子的样子,想起他喝醉时嘴角浮现的一瞬间美好。我将我们的故事讲给云华阿姨听,用非常轻快的语气,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不明白为什么云华阿姨的眼中闪烁着微茫的泪光,当然我不明白的还有很多很多。 >>> 或许是由于少管所的居住环境过于阴冷,加之彼时已值深冬时节,子琪的关节总是疼痛不止,常常整夜失眠,越加消瘦单薄。云华阿姨总是抽时间来看望我们,也会询问很多关于我们父母的信息,于是那些储存在我们记忆深处的残破片段便通通浮出水面,固到了云华阿姨那里。她问—— “小宁,小琪,你们有没有想过找到自己的亲身父母呢?” 事实上,当我听到像是“家”或者“父母”这样的词语时,总是觉得很刺耳,但是这一次,从云华阿姨口中蹦出的这个问题却足以让我已经冷寂的心再次复苏过来。我期贷一见我的父母,无论他们是贫贱还是富裕,是好人还是恶棍,我只是想问一问——丢下我的时候,他们的心可有疼痛过。 子琪显得比我更加激动,她拉着云华阿姨的衣角,说:“云华阿姨,你能帮我们找爸妈吗?子琪很想看看他们长得什么样,我会不会很像他们。” 云华阿姨摸了摸子琪的头发,像是允诺一样,说:“小琪你乖,阿姨会找到他们的。”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遥遥无期的托付,却几乎成为了子琪全部的期待,她常常在清晨太阳缓慢升起的时候,露出清澈动人的微笑,并对我说:“宁姐,我的父母肯定是很好的人,我不是被遗弃,我只是跟他们走散了而已。” 她一直满心欢喜地构筑着往后的一切,当然包括与父母的感人重逢,可是,我只怕她希冀太大,伤了自己。 >>>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在离开少管所之前,云华阿姨亲手做了一桌子菜请我们吃。她的手艺真的非常了得,竟然可以用如此普通的食材将菜肴摆弄得活色生香,令人垂涎三尺。 我们三人同桌而食,气氛温婉和美,可我们却不由自主地黯然神伤。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少管所是个只想出去不愿进来的地方,然而我们却在这里找到了最原始单纯的东西。云华阿姨从未想过从我们身上索取什么,她像是天使,善心满怀,赠与我们浅淡却意味深长的爱,然而我们即将离开。此番远走,免不了颠沛流离,于是几乎再无机会与云华阿姨相见,到底她只是漫长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始终是要与我们错身而过的。但我终于还是错了。 云华阿姨告诉我们,她曾经跟我们一样是依靠偷窃勉强生活的孤儿,只是巳我们幸运,她很早便被老狱警收留,照顾食宿,并且教她读书,没有人对她如此周到。 她说:“听到你们的经历时,我觉得都是命运的安排,我看到了那么小的我自己。” 她还说:“你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应当有个家。” 起初我根本不明白云华阿姨的意思,因此并没有仔细推敲过她的言辞,只是与子琪在逐渐复苏的春光中等待着走出少管所的那一天。我常常倚在窗边凝望铁栅栏外呼啸而过的汽车,想象着那些人即将抵达的地方,想象着当有一天我自己坐在汽车上时,路在何方。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爱与痛的边缘(7) 爱与痛的边缘(7) 未曾想过离开那天会有人来接我们。云华阿姨将我们送出铁闸门后,中年男人便笑容灿烂地迎了上来,并热情地与云华阿姨寒暄,貌似相识很多年的老友。 我们不明所以地望着云华阿姨,算拉着我的手微笑着说:“小宁,这是郑叔叔,从今往后,他便是你的家人,会照顾你生活的。” 我用防备的眼光盯着中年男人,他想靠近我,我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小手抓着云华阿姨,一点也不敢放松。 中年男人笑了,蹲下身来对我说:“小宁,叔叔是云华阿姨很好的朋友,没有儿女,也不是有钱人,可是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他的眼神以及声音都非常慈爱,让我突然地就想随他一起生活了。 然后他过来牵我的手,很轻易地便将我拉到身边,他说—— “好孩子,你会是我的乖女儿。” 我看着他善良的眉眼,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这不像是现实,更像是一个绚烂和谐的梦。 “云华阿姨,宁姐都有爸爸,子琪为什么没有呢?”子琪稚嫩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是啊,子琪怎么办,要我抛下她跟郑叔叔回家,我是如何也无法做到的。 云华阿姨皱了皱眉,又扫了眼手表上的指针,接着对子琪说:“小琪,领养你的阿姨可能有事情不能来接你,云华阿姨送你过去好吗?” 子琪轻轻地点头,但我知道,讼竟还是失望的,因为与我相比,她是更需要照顾的那种孩子,她害怕孤独,这会让她闻到被抛弃的味道。 在云华阿姨牵着子琪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即将与子琪分开的事实,即刻便控制不住奔涌而出的眼泪,我唤她,发现她亦泪眼蒙眬,但始终没有落下眼泪。她过来抱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宁姐,没事的,我们不会失去联系的,会经常见面的,你不要哭。” 我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音节,但我相信,我想要对子琪说的,她都会明白。 >>> 到这里,我与子琪在云华阿姨的安排下真正地展开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虽然生活总是不尽完美。 我跟郑叔叔回家后,不多时便改口喊他“爸爸”,每当他听到这样的称呼时,总是露出欣慰的表情,我猜他大概非常盼望有个孩子围绕身侧,我的出现恰好完成了他长久以来不能实现的夙愿。 爸爸对我很好,不仅将我的生活料理得井井有条,还安排我去附近的公立小学念书。可是这一切都令妈妈非常恼怒,她从来不承认我是郑家收养的女儿,在我喊她“妈妈”的时候,她只会扯着尖细的嗓子嚷嚷—— “谁是你妈啊!你这麻烦精!” 最初我非常受不了她这种模样,然而我逐渐明白了爸爸在家中的难处,于是学会了忍让和沉默,我总是强迫自己在家中事事尽心,力求不让爸爸面临尴尬的局面,如此妈妈渐渐疲于与我较劲,只是偶尔埋怨爸爸擅作主张地带我回来,暗地里认为我是全无贡献的“赔钱货”,全因她一直都想要个儿子。 我在平静生活的同时,总是想象子琪如今的光景,我希望巳我幸运,能够生活在一个和谐的小家庭中渐渐长大。 爸爸邀请云华阿姨来家里做客,一来为了感谢云华阿姨将我带给他;二来也想让我与云华阿姨说说话,不至于觉得孤单。 吃饭期间他们聊了很多,大都是多年前的往事,我无心参与大人的交谈,便大口大口地扒饭,但当我听到“子琪”这两个字时,立刻就停止了当下的所有动作。算起来,我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听到关于子琪的所有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爱与痛的边缘(8) 爱与痛的边缘(8) 从云华阿姨口中,我得知子琪如今去了这里的一家孤儿院,因为收养她的家庭发现她的身体非常不济,经常出状况,三天两头跑医院。那家人本也不是大富大贵之辈,无奈之下只得将子琪转送到孤儿院,交给国家抚养。 …… 云华阿姨离开家里之前,叹了口气,对我说:“小宁,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幸运,有时间我们去看看小琪。” 我说好,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我感觉我像是独自承蒙了上天给予的福气,而子琪却要默默忍受生活所带来的重压,我并没有做到与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晚爸爸坐在我的床边安静地看着我入眠,我想他明白我心里所有的矛盾和苦楚,因为他真的非常爱我。 >>> 我在上学的期间,一直比普通孩子用功,一者是因为我本就没接受过教育,基础可谓是十分薄弱;再者我深知这样的机会有多么地来之不易,凝聚了爸爸多少苦心,所以我必须花一百二十个心去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我常常乘公车去孤儿院看子琪,有时也会与云华阿姨同去,她似乎过得挺好,脸色渐渐红润,也开始在国家的扶持下接受初级教育。她是聪慧的孩子,接受知识的速度非常迅速,因此学习成绩尚算不错。 我们因为接触了更多东西而产生出源源不断的话题,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幼稚,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故事,如今聊的更多的是平稳推进的将来。 我说——我们会一起读初中,然后是高中,最后要考同一所大学。 子琪便“哧哧”地笑,她说:“宁姐,那得有机会上大学吧,不是人人都可以的。” 我争辩道:“只要我们愿意,没有什么不可以。” 她看着我,眼中流泻出流光溢彩的神往,仿佛看到了无限绵长的未来。 在勾勒好完美蓝图之后,我与子琪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更加努力地学习,从中等水平逐渐变成了班上成绩顶尖的学生,貌似平静稳健地正向着梦想跨越,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被我的无心之失打破了。 我记得当时刚参加完中考,我与云华阿姨约好一起去孤儿院找子琪庆祝。我们跟院长借了一个小小的房间,准备在那里小叙,顺便帮子琪筹谋接下来的花销。 我告诉子琪爸爸因为我优异的考试成绩而感到非常骄傲,并送给我一只精美的手表当做奖励,我并没有想过这样会让子琪觉得难堪,只想单纯地想要向隧达我心底的幸福。然而我忘了,子琪是比我更加优秀的孩子,只是她没有爸爸,更没有来自父母的哪怕一点点馈赠。 子琪并没有刻意掩饰对我的羡慕,笑着感叹:“宁姐,其实我很羡慕你,因为你的精神世界很饱满,但我现在也挺满足,可能唯一觉得遗憾的,便是始终得不到关于父母的消息吧。” 云华阿姨的眼中明显闪烁着不安的情愫,随即放下筷子,说屋里闷,要出去透透气。 我感到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冲击着柔弱的心脏,于是跟子琪谎称小解,便跟了出去。 云华阿姨站在房间外面的阳台上,即使头发被夏夜的微风吹得有些蓬乱,也无心打理,只是静静地盯着远处的霓虹一言不发。 我喊她,算转头,眼角还挂着来不及擦去的晶莹泪花。 “云华阿姨,你怎么了?”我迫不及待地问。 她迅速抹掉残留的泪痕,摇摇头,似乎不打算告诉我其中的缘由。 我猜云华阿姨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东西压得烁乎喘不过气来,素须将其释放出来,才能真正快乐。于是我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爱与痛的边缘(9) 爱与痛的边缘(9) “云华阿姨,其实你不必觉得有负担,你心里的事情可以跟小宁说的,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她或许没想到我会与她展开如此深沉的对谈,如同忘年之交。在稍微震惊之后,便慢慢启齿—— “唉,小宁,你不知道,这件事搁在我心里已经足足三年了,当初我答应帮你们打听亲生父母的消息,我确实也照做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千辛万苦找到的真相原来是这么残忍。 “三年前我从一位旧识那里打探到小琪父母的事情,原来他们是已经处决的犯人,因为涉嫌贩毒而遭到制裁。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小琪才会变成流浪的孩子。 “小宁,你也知道小琪在父母的身上投放了多大的希望,我不能让她承受如此巨大的失望。” 我在听完云华阿姨所讲的事实后,顿时变得哑口无言,我不敢想象子琪得知后会有多大反应,我只知道当理想在现实的打击下无情坍塌的时候,会带来多大的伤害。 “云华阿姨,无论如何,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子琪知道,我们必须守口如瓶。”此刻除了这件事,我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 “不用保密了,我都听到了。” 从身后传来凛冽的声音,我跟云华阿姨一起回头,子琪阴冷的脸便跃入了我的眼帘。她似乎在笑,但嘴唇僵硬,神情显得异常恐怖。 我本想解释,不料子琪匆匆地便跑了出去,任凭我们喊破喉咙,也不曾回头。她的身影在路灯的修饰下变得模糊扭曲,像是渐渐地融进了无边的夜色中,显得无限苍凉。 我和云华阿姨分头四处寻找,却始终寻不到子琪的踪迹,我想她大概想找个秘密的地方好好静一静,不愿我们打扰,于是选择一声不吭地逃遁。 >>> 再见到子琪已是半月之后,在这之前,我试图去孤儿院以及周围的各种场所找她,可是都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没有人在那夜之后瞥见她的身影。 子琪穿着短至大腿根部的裙子,似乎着了少许妆,她跟我打招呼,用那种我从未听过的妖娆声音—— “宁姐,这是我男朋友,帅吧?”她向我介绍身旁高大的男孩,笑容灿烂得让我感觉陌生。 我说子琪,我们谈谈。 我拉着她甩掉男孩,寻了个僻静角落想与她促膝长谈,我根本不愿看到子琪如今的模样,她像是在短短时间内就苍老了,鬓角都沾上了妖冶的风尘,我觉得她大概是疯了。 我抓着她的手腕问:“你这段时间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跟云华阿姨有多担心你!” 子琪挣开我的钳制,冷笑道:“你们是我什么人?用不着那么关心我。” 我气急,所谓的理智宽厚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不能容忍子琪亵渎云华阿姨对她的爱,那是弥足珍贵的东西,而子琪竟然那么轻易地就将其拒之门外了。于是我忍不住朝她吼—— “汪子琪!你不能这样,云华阿姨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应当清楚,伯父伯母的事她瞒着你是不对,可是她就是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才选择一个人承担下来!面对你父母是毒犯这种事实,她的痛苦并不比你少!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依靠大人的扶持了,所以你的父母是谁,是做什么的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得你需要挥霍掉这么多年来云华阿姨投入在你身上的所有感情……” 子琪看着我,眼神顿时变得分外凄楚,像是被撕裂的洋娃娃,浑身上下透露出颓败的气味。她蹲在地上,用微弱的声音说:“宁姐,你不会明白我对父母抱有多大的期待,我甚至已经想好了要以何种姿态与他们重逢,哪怕要我等到经年之后,我想只要我攥着这个念头,我就不是孤身一人。可是这一切原来都是我的一相情愿,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只要我永不放弃,我就可以战胜天,不过我好像错了,原来人在现实面前,脆弱得简直可笑。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爱与痛的边缘(10) 爱与痛的边缘(10) “宁姐,我曾经说过非常羡慕你,其实并不是因为你有疼你的爸爸,而是我始终无法如你一般懂得知足,你天生如此,而我却有很多欲求。我想见到我的父母;我想有个真正的家;我想做那种高高在上的公主;我很讨厌被人看不起的滋味;我想忆得强大……如此就注定了,我就是无法获得简单的快乐。 “你不是我,所以你永远体会不到,当我听到这个残酷的事实时那种兵临城下的绝望。” 我还可以说什么呢,如今那些铿锵有力的诘责都成了苍白无力的说辞,卑微得就像一片羽毛。我从来没有花时间去深刻了解子琪的内心,也许她心里其实一直都藏了一头猛兽,只是那低沉的咆哮声只有她自己才能帖。 那次谈话成了我跟子琪之间一道坚实的屏障,致使我们的会面变得愈来愈短暂,我常常为此事神伤,但是却对这种局面束手无策,我想我失去了一些对我来说十分金贵的东西。 >>> 妈妈最近总是借故跟爸爸争吵不休,全因我的读书问题。她认为我是捡来的女儿,保证韧已是极限,根本没有必要为我支付昂贵的学费;而爸爸这次却异常坚决,非要我继续学业。如此长久的分庭抗礼,自然搞得家无宁日。我亦试图放弃读书的念想,不愿让爸爸承受莫大的压力,可是爸爸却总是忽略我自己的意思,依旧固执己见。到最后,我被送到临城的寄宿制学校,一来可以让我继续读书;二来也让妈妈图个“眼不见为净”,减少因为我而引起的不必要争端。 我还记得爸爸送我坐火车的那个清晨,他亲手做了小笼包,嘱咐我带在路上充饥。行李放好后,他便开始透过窗子向我交代许多琐碎的事情,譬如与同学的交往之道,或者怎样保护自身安全。这样一直到乘务员催促他离开,他才转过身向站台外面走。可是走到一半,又急匆匆地折返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强行塞给我,让我留着傍身。我拗不过他,只得小心翼翼地攥在手中。 火车汽笛响了起来,在缓缓退后的人群中,爸爸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渺小,可是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并且也如我一般,流着炽热的泪。 陌生的环境下总是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可是我在这所偏僻的学校中,并没有看到子琪,我想她大概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连同梦想也一起磨灭了。而我在读书的过程中,总是向云华阿姨打听子琪的下落,听说刷没有念高中,之后因为不愿意继续留在孤儿院,一个人远走了。 我不知道她是否离开了这里,直到无意间翻看相簿时,从朋友阿标那里得知曾在a城的见过她,浓妆艳抹,与很多财大气粗的男人纠缠不清,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那一年,若我没有算错,子琪应当刚满20岁。 >>> 故事写到这里,似乎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我与子琪终是展开了迥然不同的旅途。或许正如她当年所说,我与她,毕竟生性不同,差异太大,注定所得有异,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都失去了一生中再也握不住的时光。 考研结束后,我回家看望家人,当然我这里所指的家人依旧是当年的郑叔叔。云华阿姨费尽周折,最终也没能帮我寻到亲生父母,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回望已经过去的二十五年,我经历了那么多辛酸与痛苦,可是我深知,上天赠与我的东西需要我花一辈子时间来慢慢偿还,而这一辈子究竟有多长,或许只有上天才知道吧。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上架公告及充值方法 上架公告及充值方法 vip充值方式详解! 亲爱的读者朋友,感谢在这段时间里支持本书,为了给予作者创作的支持,小说的后面章节将是vip章节。所以大家如果喜欢这本小说,可以看下去,请继续支持,不过,后面内容需要付费才能阅读(本书为单本购买作品,2元即可阅读所有内容)。由于一些读者可能会如何成为vip用户不了解。现在说明如下: 步骤一:注册新浪帐号,注册的地址是:/cgi/register/reg_sso.php?entry=vipbook 步骤二:进入新浪读书个人中心,地址是:/userinfo/myhome.php 点左边第一栏的充值付费 步骤三:在右边的页面中选择充值付费的方式,有以下方式: 1、网银充值:网银充值无手续费,但需要预先开通网上银行的户头。 通过云网用网银进行充值,已开通的银行卡有:工商银行 建设银行 农业银行 中国银行 交通银行 兴业银行 招商银行 华夏银行 广东发展银行 深圳发展银行 民生银行 (注意:浦发、中信等银行的的支付未开通) 2、短信充值:移动或联通的手机可发短信1元、2元充值,方便快捷,但要收取50%的手续费 3、手机钱包充值:开通手机钱包后,移动和联通都可以一次充值5元或15元,每个月限充2次,同样要收50%的手续费。 4、固定电话充值:按新浪的提示,拨打电信服务号码16839918,根据语音提示操作!使用电信固定电话新浪读书账户充值,支付平台会扣除55%的交易手续费。(手续费比较高,请大家谨慎选用) 5、神州行手机充值卡代支付:买张神州行充值卡照页面上的提示输入卡号和密码就可立即充值,非常方便,手续费是15%或19%,还可以接受。 6、新浪读书点卡充值:1,新浪商城已有10元面值的点卡出售,无手续费,可到以下地址购买,即买即用:/p/4/3103/8688/1333731.htm(购买方式按照新浪商城的提示进行)。 7、支付宝充值:开通支付宝后,选择充值渠道列表中的支付宝充值,输入您的支付宝账号和要充值的金额后,点击确定。接下来页面会转到支付宝平台,按提示输入您的支付宝密码,就可以为您的新浪账号直接充入读书币。 【手机阅读充值方式】 目前,手机新浪读书和互联网新浪通行证开放账户互通功能,手机新浪网的虚拟货币啥为u币。无论您是手机用户还是新浪通行证用户,均可登录任意平台使用新浪网读书频道为您提供的服务。 u币作为手机新浪网的通用货币,可以用于vip读书、游戏等不同产品;vip读书每千字需支付币。您使用电脑和手机均可对您自己或朋友的账户充值,充值的u币即可在手机新浪网消费,也可以在互联网消费。 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充值方式,充值时请记住自己的订单号,如果您在使用过程中有疑问或问题,请您联系新浪客服,客服会及时帮您解答:周一至周五,每天9:00至18:00,拨打新浪全国统一客服热线:95105670按2(按市话费标准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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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小城记事(1) 小城记事(1) 文/刘洲 图/刘洲 刘洲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壹 有这么一座城,自古以来就没什么特点,因此也没有留下什么旷世的名字,若硬要找个特点,那便是它的小。 城真的是很小的城,城里住着的都是一些平凡的人。 这座小城位于贵黔交界处,四周都是山,将城里的人围了起来,以前这城里只有些许人,近年来陆续迁进些周边的人家,小城也就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书店、饭店等陆续建了起来,俨然大城市的缩型。 大城市有的东西,小城都有,由于城小,大家照面打得多了,在街上碰见了人,大抵都叫得出名字。因此往往走过一条街要打个五六次招呼,城里的人不喜生,因此见着谈得来,走得多的人家,都喜欢认个亲戚,只要姓一样了,又或者父辈或几辈以前都是从一个村子迁过来的老乡,都要认亲。大人们让小孩子叫着叔叔伯伯,也不去细究辈分排行和血缘亲远,小孩子为着新年可以讨得多几个红包,也都欢喜地叫,大家来来往往,互相熟络,这样的亲密感着实让人感到温暖。那些出去挣钱的年轻人,也因此无论如何过年都是要回来的,不勿的,只为把那一年在外忍受的冷漠和艰辛在一个冬天补回来。 小城里的人大都把日子在安分中度过,他们过着父辈们安排的生活,又忙碌地在日子中将自己孩子的生活安排好。屠夫的儿子是屠夫,先生的孩子是先生,这实在就是小城里住的人的准则,各行业的人,承接了老辈儿的手艺,自家生意都干得风生水起。外面的事他们素不关心,只专心把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打理好。 但这城里的人也不是每个人都顺心,比如张发匠家,虽说理发实在不能算什么独揽的活。但这个城里就他唯一一个理发匠,他也不知道自己家当了几代理发师。只记得小的时候就在父亲的旁边看父亲给别人理发,这不是什么难学的技术活,但也需要时间和经验的沉淀。父亲走后他自然接了家里的衣钵,一干就是30年,如今看着自己老了,一心想将这祖上的基业传下去,无奈连生三个都是女娃,当时可想有谁见过哪个理发师是女的。铁匠在第三个女儿出生时已近50岁,虽然心想得个男娃子接手自己的衣钵,但毕竟女儿也是自己的心头肉,理发师担心自己百年以后再无人照料,已早早就为两个大女儿找好了人家,自己妻子在给二女儿找好婆家后没几天就生病去了,照说自己也无什么牵挂了,唯独小女儿由于年岁太小,是为他最揪心的一块肉。 他常说:“幺幺,等爹爹走后你可怎办好。” 这个幺幺于是眨着眼睛,似乎不太明白父亲的担心,但见父亲那饱经沧桑逐渐衰老的脸,也隐约看到了些什么,她于是说:“爹爹,你不要恼,英儿以后也和你一样,给人剪头。” 每当此时,他就哈哈地笑,里面的无奈和开心都不为人知,虽然他并没有把英儿的说法当真,但也不想自己的手艺就这样无故消失,于是有意无意地教着小女儿,他没有别的想法,就单纯地想着有个人以后记着自己这一辈子做过些什么,也就不算白活。英儿聪明至极,手艺的事只要上手几次就做得非常顺,没有几年,算可以出师了,每每如此,这老人就望着自己的女儿叹息,若是个男孩子该多好。 张发匠随后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身体跟不上这些灵巧的动作,给人剪头,站不了几时腰就软了,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屁大点病不当回事,现在小小的一个感冒就足以将他击垮。他很明白自己时日不多,但想到自己的一辈子没欠桂个什么也没给自己的父亲抹黑,便觉得即使自己随时去了也有脸去见先烈。但他唯一不放心自己的小女儿,以前觉得她小没想到给她找个婆家,没想到时间一拖就晚了,他怕自己走后她一个姑娘家被人欺负,于是便开始张罗着将幺幺嫁出去,可是天不尽遂人意,他还没来得及将最后一个女儿嫁出去,就在自家堂屋跌了一跤,这一跤摔得不重,却没有预兆地要了他的命。人有的时候就这样,自己还浑然不知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走得太急,没留下个什么交代,几个女儿重新聚了一场,哭了几天,城里该来的人都来了,谁头上的事没在他手里动过?大家安慰一番,看着几个哭得伤心的女孩子,叹息着也去了,再伤心也有散场的时候,大女儿二女儿无法忍受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孤寂感,知道自己的大家散了,也就早早地回了去守着自己的小家。小女儿一个人哭得伤心,处理好了老人的事后,想起自己以后没了依靠,忍不住又要常常哭起来。 姐姐们知道父亲的意思,每每劝着,英儿,英儿,早点把自己嫁了吧,女孩子最后都是要有个好的归属的。 她推脱说父亲才走,想守孝几年,没有遵着姐姐们的意思,却渐渐拿起了父亲的剪子,开始城里的人都觉得惊奇,没有人想去她那里剪发。但毕竟也不是自己能剪得好,头发长长了,自然得剪,城里也没其他理发师,于是最开始妇女便把小孩子拿到她那里去试手艺,发现这女孩子剪得不比他的爹爹差,于是又把自己的男人送去剪头,在得到了双重保障后,自己也开始信任起她。逐渐地,张发匠的衣钵又被人捡了起来,虽说当时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减头发让城里的人多少有点别扭,然而渐渐地人们也习惯了,再说这个小城里也再也找不出其他理发师傅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小城记事(2) 小城记事(2) 她就这样剪了几年头发,也没对自己的大事有个着落,有好事者想给她做个媒人,都被她婉言拒绝了。开始的时候,城里的妇女们还在坚持,都认为自己能帮她寻找到好的归属,但渐渐地也放弃了,何况她们需要她守着理发店,自己的事忙起来,也没有人会一直将她的事上心。 贰 我出生在这个小城,听父亲说我出生的时候下了三天的雪停了,他和母亲两个人半夜连忙赶到卫生所。由于太急,他在路上丢了钱包都没来得及捡,爸说我从小就闹腾,来这个世界前还这么不安分,尽管如此,最后还是在午夜两点零三分好不容易安分地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我在这个小城出生长大,直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的确很小,却在我的记忆里有那么多的可能性,门前的老槐树下,大院里,修车场,都是孩子们的天堂。 按照城里的习俗,孩子满月,要剃第一次头,大人们把这看得很重要,认为剃了头,人就和前世的联系断了。因此在家家的孩子剃头前,大人们都要趁满月酒拜拜祖先拜拜各路神仙,然后请手艺高超的师傅来剃头,而我出生那一年张发匠已经去了好几年,虽说他家幺幺手艺不错,但剃满月头还是从来没有过的,因此家里特别包了红包请了邻城里的老师傅来剪头。谁知道这老师傅人一老就爱贪杯,全然忘了自己要在这里做甚的,等拿刀的时候已经摇摇晃晃了,听我爸说我小的时候特有灵性,看见他一靠近我我就大哭,这样大人们正好也有了台阶可以给老师傅下,就对他说:“您看,孩子对您认生了,您啊,酒喝太多,世间气太重,您老好好休息吧,这样的事不急。”他也不客气,拿了红包顺势醉倒,眼看选好的时辰已近,一时再找不到其他师傅,大家只好帮着说把张家幺幺喊过来,我爸一看也没其他办法了,只好去找这个年轻姑娘过来在我头上动刀。 听说当时给我剃头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紧张得不得了,这个姑娘自己也是大气也不敢出,其实小孩的头发哪有那么多,几下就剃好了,虽说张家幺幺的手抖了几下,看得人揪心,但最终还是剃得很完满。她一剃完,大家就拿出了准备好的鞭炮开始放了起来,然后小心地找到剪下来的每一根头发,放到准备好的盒子里,在鞭炮声中将盒子升到屋梁上,寓意小孩越长越高,中途不要停下来,听说这个盒子每个人都有一个,谁若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尽了,就要把盒子和着下到土里去一起烂掉。 张家幺幺其实不叫幺幺,只是张发匠在大家面前喊她幺幺惯了,因此比瞬分大的就跟着这么喊她,但作为后辈的我们是万万不能这么喊的,但我小时侯不知道她姓张名英,只知道大人教我喊她英姨,我也就跟着喊了起来,由于她是第一个给我剪头的人。按照习惯,我在三岁以前所有的头发都要经她手,一来二去,她就和我们家很熟了,即使我一直到读小学初中我的头发也一直是唆,不过,这是后话。 叁 若去回忆这座城,记忆里永远少不了一个人——三子。 三子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我们在各自长大以前几乎形影不离,他要小我几岁,我们是隔街的邻居。我所在的居民房和他所在的居民房只被一条贯穿全城的马路隔断,虽说是马路,其实与人行道无异。因尉就无车行驶,城是如此小,机动车根本就用不着,人们出门串门都是步行,实在提个东西不太爱走的就会搭人力车,人力车很便宜,五毛钱跑全城,因此也没谁花心思去花些多余的钱买汽油来开机动车,而且那个年代机动车是很稀奇的玩意儿,没几个人见得有,所以门前的公路成了我们玩耍的场所。一般是上完学做完作业,七八点种的光景,我就在窗口喊一声:“三子。”那边应一声,然后两个小人就在马路上开始乱蹦乱蹿了。几年下来,我们总能找到好玩的事,蹲在地上玩弹珠,玩可以用手拍翻过来的卡片,捉迷藏。那个时候路旁的灯光总是黄黄的,不亮,却给人很温暖的感觉,灯的位置在我寝室外面,因此我的房间彻夜都是这种淡黄的灯光,它让人睡得非常安稳,也造成了我现在在漆黑一片的地方无法入睡的坏毛病。 >>> 三子没有爸爸,应该说之前我没有见到过他的爸爸,但我能根据他的样子想到他爸爸的样子。他与我们是如此不同,也正因为他的不同,让他在成长过程中遭受了些嘲笑和排挤。 三子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这注定了他和我们不是同一类型的人。 初次见到三子,是在英姨的理发店里,英姨的理发店在当时算是非常摩登的了,有一个大大的摸起来既像石头又像陶瓷的椅子,垫子是上好的皮子蒙成的,剃头的工具是父亲给她留下来的,好像剪多了头发有了灵性,英姨拿着它在头上过一下,头发就哗啦啦地掉了下来。除此之外就是洗头发的槽子,用上好的白瓷砖铺成和一个我怎么也爬不上去的木椅子(因为太高了),英姨很爱干净,虽说是理发店,但平时店里见不着一丝发丝,墙上贴着画,画上有很多好看的小人,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个年代当红的歌星,店里还有台那个年头很流行的二阳牌收音机,总是放着些当时很流行的歌。英姨不剪头发时就坐在门口和别人聊天,店的门口是人行道,每天人来人往,见了认识的,准会低着头打声招呼。到了出太阳的时候,她还会把垫子拿出来铺在小木凳上晒晒。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小城记事(3) 小城记事(3) 开始三子并不在英姨的理发店里,直到我在那里剪了很多年头发以后才看见他。但我已有听闻,有一年英姨的理发店大半年没有开,听大人们的谈话,她是有了小人了,小人在她身体里作怪,算什么也做不成了,直到小人离开了她的身体变成了她的一块宝贝。 我老早就想看这宝贝像个什么样子,听说他与我们有很多不同,但大人们没有多谈这件事,当英姨重新开了店拿了剪子,每个人都还是和以前一样去她店里剪头发,除了几个年老的妇人也没人问过她,每当她们问起她,她就笑,然后说:他是个好人,但已经走了。这些老妇人就叹叹气,算是为她的悲剧和自己没打探到消息的失落都表示一些遗憾。 从此英姨的终身大事就算告一段落了,姐姐们说,这是她自己选的我们也就不再掺和,因此也没再给她介绍对象,再有好事者要给英姨介绍丈夫的,算推脱孩子还小,拒绝了这事。 我也问过三子,三子,你父亲是哪个?他便眨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半天不说话,每到这个时候一起的其他孩子就哄笑着说他爸爸是八国联军,是洋鬼子,本以为他会生气会哭,但他却似乎毫不在意这些话。他攥紧拳头,在头上方四处乱挥,大声地说:“我妈说了,我爸哪天回来了,打死你们这些狗日的,我爸比你们爸爸块头要大,叫你们这些小鸡崽乱说话!” 孩子们才不怕他说的那些话,哄笑着走了,只留得我一个陪着他,因此他很自然地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 英姨还是每天拿着她的剪子无论有没有人来剪头发,都尽心地守护着她的理发店,我和三子也在嬉戏中一天一天长大。 三子越来越不像我们,长着一张异族人的面孔,并且长得比同辈的孩子更高更壮,到了我们17岁的时候,他已棱角分明且带有几分邪气,在一群还留着稀疏小胡子的男孩子中间他显得非常扎眼。 >>> 他在我们之间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同,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着我。 我们上了初中高中,并不能一直在一起的,所以越到后头两个人走得越远,最后就仅仅是保持着联系的朋友而已了。在我们这个不大的小城里,三子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几乎没有谁不认识他,但大家也没有对他保留有过高的关注,有些人也并没有那么想记住他,也许只是因为他的样子的特殊,便也无心地把他的样子放在了心中。 小城里的事像一首普通的乡村小调,没有大的起伏,每个人都过得风平浪静的,却又能把平静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在一个小院里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人家,亲得像一家人,一起经历着人生的生老病死酸甜苦辣,自己不算还替人操心。 我大了一点,院子里的老婆婆便开始操心我的婚事。 城里的孩子结婚早,从小一起玩耍的孩子,有几个稍大的,都被父母硬拽着去见了媳妇,或者就缝件大红衣裳穿在身上,往别人家一推,这辈子该大人操心的事就算这样完了,以后就靠着他们自己去走下半生的路了。看着比我们大的孩子没结婚的越来越少,我们也知道不久就该我们了。心中既有些担忧又有些好奇,担忧的是不知道怎么和别个不同的人去生活一辈子;好奇的是,这个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人长得乖不乖,人好不好,若人很好,那想来也是件不错的事。 我17岁那年被父母拽着去见了新娘子,是面店老板的女儿,父母很满意这门婚事,姑娘家家底厚实,特别是父亲有着一些北方人的习惯,爱吃面,因此这门亲事真是对了他的胃口。我看着姑娘家挺好看的,想想别的人都结婚了,自己也不能一直拖着,也就答应了,倒是那面店姑娘处处透露着矜持,听说哭垢回,被她爹爹打了几回,也就不吵了。 我18岁那年结了婚,从此不再上学,留在家里一心向父亲学自家的手艺,父亲是个糕点师傅,这也是他和面店老板私交不错的重要原因,由于从小父亲就有意无意地教着我,因此我上手也不过是半年的光景。这之后父亲就洗手不干了,从他那日复一日站着的柜台旁撤了下来,开始和其他老头一起一大早就拿着个茶壶去公园听书,我就取代了父亲,站在那柜台旁招呼着来来往往的熟人。由于面店老板家没有儿子,我也就同时接手了他家的生意,因此这城里的面食生意基本上都被我们家揽下来了。 肆 城里是很少有人来的,因此来的外人,再平凡也能让人不忘,我尤其记得那年从外地来的那个女人,在这个城里的边角处开了个发廊。这在这城里是很平常的事,本来也不足为奇,这城里什么生意基本都是独此一家,因此只要有想来做生意的外地人一来我们这里,必定是心花怒放,定然马上着手在这个地方开自己的店。以前来过卖服装的,卖米的,但他们无一不是坚持不了多久就撤走,因为在这个小地方,有谁好意思在买了几十年东西的熟人眼皮底下去买别人家的东西呢。而且即使想买,也要看敢不敢,自己都要先想想那外地才来的货郎卖的东西的质量,分量有没有自己买了几十年的商家好、足。 来的人是个年轻妹子,叫阿芳,听口音像是从四川一带过来的,她穿一身新潮的服装,上身穿着肩膀垫得老高的衣服,下身穿着紧身的健美丝裤配一双漆皮黑高跟鞋,走到哪里都是人们的焦点。而且嘶光自己的派头新潮,还把自己的理发店弄得与众不同,她那里不叫理发店,叫美发沙龙,并且在自己店门口安了个黑白相间的柱子,还会转,那线条即使只看几眼也会让你找不到方向,她平时就学英姨坐在店门前,只是放的是一些吵人的歌曲,成天嗑瓜子,把那老高的高跟鞋搭在腿上晃。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小城记事(4) 小城记事(4) 本来外地人在这里的生意就难做,何况是个这么标新立异的,老一辈接受不了,即使年轻一点的,也没人敢去,因此一连两个月,她一单生意都没拉到。 即使她当时来的时候如何有信心和,但是每天的租金和水电费都是烧钱,一连两个月没有收入,她也坐不住了,开始有了行动,在自己的店门口竖了块牌子:免费理发。但她这一招很多外地人早用过了,那些卖米的卖衣服的人精得很哪,什么一折三折的我们也见过一些,因此她的生意还是没有起色。 最后她的店总算迎来了第一个顾客,不是别人,就是三子。 那天三子去她店的时候街坊邻居都表示不理解,因为英姨人好,有些老太婆就自顾自地说可能是英姨看大家都是同行,姑娘年纪又小,不忍心看她活不下去,便让三子去帮她一把。我不知道她们的猜测是真是假,但我知道三子去阿芳那里并不是件他自己不愿意的事,如果是他自己不愿意甭管英姨怎样让他去他都不会去的。 三子的思想和他的样子一样,都比较不同常人。 他标新立异,不喜欢平庸,也许是外国人的基因在作怪,他对新潮事物接受得特别快,他早已厌倦了在自己母亲手里剪发,阿芳的出现是为他的反叛找了一个发泄口,从那以后他就只去阿芳那里剪头了。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自从有三子去她那里剪了个头后,城里一些小年轻儿就按捺不住了,他们看着三子的头发,跟他们看见的那些明星的一样,非常新潮,因此也开始光顾阿芳的店。虽然说理个怪异的发型免不了被大人们说一顿,但因为这样的发型让他们在姑娘中间更受欢迎,因此都不去管家里老古董的什么话了。 理发的人多了,虽然说阿芳没赚到多少钱,但至少活下去是不成问题了,因此也打消了放弃的念头,继续把她的美发沙龙做着。 我照常去英姨的店,她的店十几年来都是那么干净整洁,一样的布局,一样的收音机,一样的歌,总是一首《甜蜜蜜》。她还袒厌,有时剪头发时还会哼上一段,要说有变化的就是给客人系在脖子上的围巾了,每年都换新的样式,所有的围巾都是她自己动手做的,一针一线缝得密密实实,搁在脖子上一点也不痒。 诉剪头发边问着我话:“阿贵,你和桑莲都好吧。” 我连连说好。 她似乎有话要说又不好意思开口,试探着问:“姨问你个事儿啊。” 我说:“英姨,有事你就直说吧。” 看见我问得这么直白,她似乎更不好意思:“你看,你都结婚一年了,你看,你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介绍一下给我们家三子啊。” 我一听就明白了,她是在想三子的婚事了。 我想起好久没见三子了,最后一次还是在我的婚酒上,于是我连忙应承下来:“好的,英姨,只要有合适的,我一定介绍给三哥。” 她似乎很高兴,连连说谢谢,我理完发结账的时候她也不要了,只说,阿贵,这事你真给姨办了就是帮了姨一个大忙,姨好好谢你都来不及呢,怎么能要你的钱了。 看她一再坚持,我也只好作罢,这样原本只是随口附和的事我也稍微放在了心上。 其实我并不是不愿意帮这个忙,而是三子的问题。 三子虽说和我们不同,但他长得并不差,而且身材高大,找个媳妇并不是什么难事,曾经有几家都主动提出要和英姨联亲,但三子死活不干,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恋爱自由观,坚决不去相亲,被英姨逼急了,就随便去糊弄下,整个相亲过程都没个好脸色,听说还把有个姑娘吓哭了。街上的老太婆都说这孩子从小没爸,被惯坏了,没个体统,几次以后,他的名声就传开了,有几个女孩子的家长愿意看见自己的姑娘受气,于是来提亲的人越来越少,最后根本没人了,英姨的姐姐都说,这孩子真是像,脾气真倔。 英姨年轻的时候拒绝了好几次相亲,也独自过了十几年,可能是她体会到了其中的苦,反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三子走这条路了,唆头发的手法开始不利索,头上也有了白丝,人更是没以前精神了。看着姐姐们现在带着外孙一天开心地走街串户,她越发觉得该给三子找个媳妇的必要。 伍 英姨的店依旧有着固定数量的客人,准时地在她那里理发,去英姨的店理发,时间就好像约好的一样,准确到了哪个月哪一天,想来是多年来常去她那里理发的人养成的习惯,我也有这个习惯,到了那个时间不去的话就觉得头发长得不自在。 当我终于说动了一户人家同意相亲时,便迫不及待地提前了剪头的时间,打算告诉英姨这件事,但走到店门口时帖了英姨和三子的争吵声。 其实大多数是三子的声音,英姨没有和谁吵管,因此装不出吵架的姿态。 话没帖多少,我只勉强帖了几句。 原来三子这小子,喜欢上了阿芳,难怪他要去她那里理发。 英姨和他争了几句,大意是阿芳没什么来历,是个外人,不知道她的底细,怕三子会吃亏。 三子年轻不懂事,回了一句,我爸不也是外人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深深地刺到了英姨,我帖她似乎隐隐约约地哭了起来。 我带着的话现在是最不适合说了,这是英姨的家事,虽说我叫她一声姨,但我没那个权利和本事把她的家事理清,便悄悄地沿着来时的道路走了回去,头发也不剪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小城记事(5) 小城记事(5) 后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适合给英姨提相亲的事,女方看这边久久不安排时间,以为三子脾气又犯了,没诚意,差点就把这事给吹了,我好说歹说才勉强把他们的心安下来,然后硬着头皮去向英姨摊牌。 >>> 头发由于上次没剪长长了些,英姨看见我就说:“阿贵啊,你看你头发长的,怎么不来剪啊。”说着就将我按在椅子上围上了大大的围巾,熟练地喷水,揉洗发香精,然后拿起她的小剪子咔咔地剪起来,英姨不用电推子,她说她用不惯,用剪刀顺手,唆的时候我一直透过镜子观察她,试探着对她说:“英姨,上次那个事……” 她好像不知道我要说什么,问道:“什么事啊?” 我说:“你叫我给三子说门亲……” 她一听,手里的剪子也停了下来,用手揉了下脑袋,恍然大悟地说:“哦,你看我,老了连事都记不得了,阿贵,姨谢谢你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现在不用了。” 她接着说:“我问了三子的意见,决定还是让他多读几年书,他正复习着,准备考大学了,相亲的事就算了吧。” 我听了她的话,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应该和阿芳有关,没想到英姨这么为三子,我心里的不安也落了地。如果这样的状态下三子去相亲得罪了姑娘家我这个媒人也有错,现在这样对大家都还好。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这年的夏天,三子真的去参加了高考,虽然他心里不乐意离开阿芳,觉得自己是真喜欢她,但他是个孝顺的孩子,纵有不舍,然而也知道母亲养他读书并不易,因此在学习上不敢有马虎,最后真的在高中毕业三年后考上了外地大城市的一所大学。 他去读大学那天我们都去送他,他是我们小城里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他混在出去打工的年轻人里,身体和行李费力地挤在人堆里,英姨用手帕包了三百块钱给他,让他好好藏着,三子不要,英姨却一定要他拿着,说他到了大城市买点水果给同学,买几件衣服给自己,不一人欺负了,临走时还塞了一袋子的鸡蛋给他让他在车上饿了吃。 三子看见英姨的身体不是那么好,在车外面颤颤巍巍地,便叮嘱了让她早点回,英姨连声答应,走了几步却又在离车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即将开出去的车不肯离去,三子在车上看着英姨消瘦的身形,逐渐花白的头发,忍不住用手偷偷抹了几下眼睛,但又怕被人笑话自己离不开娘,便转过头去不去看她,直到车子发动才又不舍地回头看了看,英姨看着车子发动了,追了几步喊了几声让三子过年一定要回来,车子便转过了马路消失在视线中,英姨便随了很多才送走自己孩子的家长回去了。 三子走后,小城里没什么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可能算英姨了,因为她更孤独了,加之身体没那么好,病了几次,但都没给三子说。我们去照料了烁次,她身子虽弱但却不那么安分地养着,稍微能动便又开起了她的理发店。 三子走后,没多久阿芳就和裁缝家的儿子好上了,我不知道阿芳知不知道三子的心,还是知道了却没什么力气在生活里弄些波澜,早早地放弃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她也知道三子和嘶一样,她是个在外地的姑娘,生活只求安稳,于是找了个自己够得着靠得着的老实男人,希望日子就这样过下去。 陆 不知道是又过了多少年,在这个小城里时间走得悄无声息,不易被人发觉,这一年,电视开始普及起来。从夏天一个院子里几户人家围在一起看一台电视的场景过度到很多家都有了自己的彩色小电视也是很快的时间,大家从电视里看到了很多不曾见过的场景,很多从来没出过城的老人看见了外面的花花绿绿,本来快快乐乐的晚年就莫名增添出几分忧愁,那忧愁若有若无。他们也许是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些许思考动摇,然而他们的人生走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也没什么可以再去改变的了,因此虽然偶尔叹下气,但看见自己膝下成群的子女,再比比别人家不如自己的老人,也觉得人不应该还这么贪心,要知足,常常这样想,也就宽心了。 但年轻人却不这么想,他们思考人生意义的时刻来得恰如其分,想出去闯荡的年轻人越来越多,虽说前几年也有几人出去打工,但要达到这种大规模的组织却是第一次。城里正值壮年的青年,都跑了出去,每次那运人的车都是满的,这些年轻人像一滴水,都幻想着自己在大海中能激起些浪花。 出城的时候每个人都埋在黑压压的人堆里随人流艰难地挪动着行李,眼里闪着光,挥挥手给窗外年迈的父母或者在同村伙计的目光中不好意思地拿一袋母亲煮的油钱(一种油炸的食物,扁圆形,里面有葱,豆腐,肉等),但又像三子一样,怕被人说自己没长大,离不得爹娘,因此明明是如此不舍地分离却又要装作无动于衷。年轻人就这样在车里被成群成群地运出城了,去到更大的地方,而那些年迈的老人就像几年前的英姨一样,一直在车站站到车转过马路为止,直到看不到车的一点影子,心里像空了一块一样,双双陪着老伴儿回到他们那突然冷清了好多的家。 而我也已经快近30岁,在这个尴尬的年龄,既没有乐知天命的平静也没有出去闯荡的精力和勇气,因此也只能在这城里继续打理着我的铺子,赚着一些城里留着的老辈儿的钱,维持着儿子的学业。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小城记事(6) 小城记事(6) 阿芳美发沙龙已经走上了正轨,赶上了这个思想觉醒的浪潮,一些出门的小年轻儿为了出去不被人欺负,都要到她这里来吹个时髦的大波浪。从外面回城的人,更是看不得我们这些老土的三七分,过年时去弄个费翔那样的头发,也好给亲戚朋友表明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因此渐渐地与英姨的理发店平起平坐。英姨已经老了,按她的年龄早就该退休了,可是理发店的人没人接手,她也只能辛苦地多干几年,三子在外面读大学也已经毕业了,找了份工作干了一两年,她逢人就说,到时候儿子安定了,有自己的家了,她就不干了,随儿子去大城市享福。 她手脚已经开始哆嗦,一个人过得也不是很好,赚的钱都给三子留着,自己营养跟不上,一天比一天瘦,原来被身子撑得满满的衣服也变得空荡荡的。我们都不忍心去她那里理头发,可是我们知道,如果我们不去理发的话,她的生活会更糟,于是便将理发的次数偷偷增加了许多,即使头发不长,也去修修,这样既可以让唆得轻松点又可以多赚些钱。 >>> 她身子越来越弱,我们心疼她,给她送些吃的去,她都不会要,她就是这样一个倔脾气,从年轻时就一直是这样,一辈子都活得非常独立。 她就这样拖着个身子给三子寄着钱,后来三子在大城市里安定了下来要接她去享福的时候她又不肯了,她说她在家里住惯了,大的城市住不惯。 后来我有了儿子,我的父母已经在安享晚年了,成天没事了就逗弄孙子,而英姨还是一个人,开着她的理发店。 三子在我儿子出生那一年要回来过年,他为了能在外地站住脚已经有几年没回了,英姨盼了好久,提前好几天就开始买平时舍不得买的菜和鱼,忙活着等三子回来。三子回来那天却带着一个外国人,他头发不知道是后来白的还是天生是白的,让人看不出他的年龄,城里的人只在电视上看过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人,虽说有三子,但三子毕竟还是一半的中国人,因此看着这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异国人都像看着什么稀奇把戏,从车站一路追着他看,人越来越多,当他们到了英姨的店时,已经有一大群人围着他们看了。 英姨起初看见店门口突然涌多的人甚是奇怪,好奇者扶着门框头探出去看热闹。当她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我看见她脸上那惊讶的表情,然后眼睛就立刻红了,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英姨在外人面前流过泪,但那一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哭了,后来我知道那是三子的亲生父亲,一个英国教授。 很多年以后当我再次见到三子的时候他才告诉了我他父亲和他母亲的事。 他说,他毕业工作后开始着手寻找自己的父亲,母亲在他去读大学的前一晚告诉了自己父亲的事,母亲只知道父亲是研究中国文字的外国人,“文革”的时候被冤枉成间谍,在狱中受尽折磨,他不堪忍受,就在劳动改造的时候趁机逃了出来。他不敢坐车,只能一步一步往城南方向走,走到小城的时候已经连续不停地走了四天,他既不敢停也没食物可以果腹,因此到城里的时候已经快要没命了,半夜的时候饿倒在英姨的门口。英姨第二天早起打开门时发现了这个异族人,便把他拉进屋给了他水喝,给了他食物,好不容易把他救了起来,想把他带去看医师,他却不肯,因此只能把他安置在院子里,白天理发夜晚照料他,平时去药材铺以自己身体虚为由抓了点调养身体的药,渐渐地把他身子调理了过来。 外国人受到了英姨的照顾很感激,渐渐地对他说了许多自己的事,英姨没读过多少书,因此对一个外国人对中国文化了解得这么深非常佩服,也逐渐对他心有所属,两个人就这样偷偷摸摸地恋爱起来了。那可能是英姨一辈子唯一一次的恋爱,事实也证明她这一辈子心里从来都没忘记过他,即使事隔快30年,她还记得他。 外国人身体好后想要回到自己的祖国,便冒险回了趟城,然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三子从他父亲口中得知他一回去就被抓住了,红卫兵要往死里斗他,他几次想要轻生又下不了决心。后来他的一个大学朋友因为是大使馆人员,用尽了一切可以用的手法才勉强洗脱他的罪名,但他因为逃跑的关系,被怀疑在中国有其他企图,被驱逐出境永远禁止踏入中国,他心里有英姨,一直没有忘记。但“文革”6年后才结束,这之中的年月他认识了家乡的一个农场姑娘,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渐渐把这段感情当成了一段回忆。 当三子通过各种方法弄到了当年“文革”时的反动名单时,他在为驶多的外国人里找到了唯一一个汉学家,然后通过姓名用网络找到了此刻已是大学中文教授的父亲。当他接到三子打来的电话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想到自己在中国的一个小城里居然有一个儿子,往事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他想起了英姨,想起了那个在遥远国度等着自己的这个女人。而此时他的妻子已经过世了,于是申请解除了自己的驱逐令,拿了护照回到了这个他30年前离开的地方。 英姨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他回来,他说他再也不离开她了。 柒 三子的名字改了,山姆,是他父亲改的,他这样改只是为了好给三子办护照同时还要让英姨叫得惯,因此给他取了这个和中文发音很像的英文名字,但我们还是习惯喊他三子。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小城记事(7) 小城记事(7) 三子的父亲写好了遗嘱把财产全部给了三子。他在英国那边没有其他亲戚,也没有孩子,他理所当然什么都留给了三子,然后就独自搬到了我们这个小城市来居住,这下英姨的理发店突然又热闹了起来。很多小孩子看三子的父亲像看个猴把戏,可以看得目不转睛,他也不恼,还买了糖分给他们吃,英姨不缺什么钱了,但还是照样开着她的理发店,三子的父亲说要搬去个更好的房子,嘶肯,她说这是父亲留给她的理发店,她搬走了谁又来接手,她的两个姐姐的儿子女儿们倒是打起了理发店的主意。他们说这个理发店自己的母亲应该有份,因此不管自己母亲的阻挠要来讨一份,英姨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等我死了,这理发店三子也不会打理,那时候你们就全拿去吧,别分了。”她这么说,那些孩子也没什么话可说,也就不好意思再去闹。 三子的父亲住进这座城后,英姨就很少再去理发店,店门时开时不开,我们也不想打扰英姨,因此阿芳的理发店越来越好,英姨大多数时间都陪着三子的父亲逛这个小城,给他做饭,三子的父亲是个中国通,因此也和其他老头一样,早上起来散步,打太极,新鲜劲一过,大家看他也就不那么碍眼了,都把他当个普通老头一样。三子的父亲姓汀布莱德,老头们叫不出,干脆就叫他姓丁了,早上就有老头喊,老丁,老丁,来杀两盘棋。英姨有了老丁照顾,精神也越来越好。三子去了英国读书她也没那么寂寞了,每天晚上艘里的灯都亮得很晚,老两口甜甜蜜蜜的,让周围的人都心生羡慕。 但是这样的日子总有个头,和苦日子一样,什么都没有永久。 外国人身子胖,各种心血管病很多,老丁也有,他在这里没生活几年就在当年英姨爹爹跌倒的堂屋心脏病发作,一句话也没留给英姨就走了。 >>> 老丁走后,英姨似乎又重新变了一个人,又开始独来独往,大家怕她多想,都安慰着她,她却笑笑说没什么,亲自把老丁葬在了自家的坟地里后,什么奇怪的行为也没有,平静得让大家更担心她会做些什么出来。 但是英姨似乎真的没什么事。 三子回来奔了丧,陪了她母亲两星期,英姨便催他回英国去,读书要紧,然后没过多久又开始打理起她的理发店。 英姨的理发店重新热闹后,我们都像当年一样,为了照顾她去她那里勤剪头,她早看出了端倪,便尽用些名贵的洗发水,甚至还有三子从英国给她带的,好让我们没那么吃亏。我问过她这样还赚个什么啊,算笑着说,权当感谢你们当年的照顾吧,而且现在三子每次都寄钱回来,她也没地方用,就造福下你们吧。 捌 英姨在老丁死后没多久得了场病,我们知道后都轮流去照顾她,她似乎病得不轻,都开始说胡话了,把我们吓得不轻,几次甚至差点喊三子回来,谁知道她吃了几服药又精神好些了,人变清醒了,我们也舒了口气。 她这一辈子都不得闲,身体没好完全,又把她那理发店开起来了,大家现在都不去她那里剪头发了,担心她劳累,她就坐在门口那凳子上晒太阳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很久没放的录音机被她提了出来又开始放那一首《甜蜜蜜》。 我担心她身体,就去看看她,谁知她一看我就拉我坐下陪她晒太阳,她说:“阿贵,怎么不来让姨剪头发了?” 我怕她乱想,连忙说:“英姨,我头发还不长……” “乱说,”她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拿手抓了抓我的头发,“还说不长,都快像个姑娘了。” 说实话,我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被她说像姑娘我感到有点难为情。 嘶依不饶:“来,姨今天来给你剪头发。” 我担心她的身体,但更怕她生气,那会更伤身体,于是连连应承,便进了屋,坐了下来。 还是那么温和的手法,干净又有皂角味道的大围巾,英姨揉了揉我的头发,开始剪起来。 诉剪边像自言自语一样:“好快啊,好快啊。” 我问她什么好快,她笑着说:“阿贵你长得好快啊,你从娘胎里带的第一撮毛还是我帮你剪的,当时我还真谢谢你家请的那位喝醉的师傅,当时我都快放弃了,说,再没人来就别剪了吧,去做个其他什么事情,不是你家的话,说不定我这辈子又在干些别的什么哟。” 我觉得她好像说话有些迷糊了,40年算快吗,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一样说长得好快啊,但看她笑得开心,不忍心打断她的话,只有应付地嗯嗯几声算回答。 诉剪边喃喃自语,好像在回忆自己的一生一样,像在给别人倾诉,又像在说给自己听。 “我记得看见三子他爹那会儿,我还是个大姑娘,三子他爹又没什么矜持,毛手毛脚,我还在喂他药,抓着人家手就说爱我,羞得我手一惊,药全打在他身上了。” 诉说边笑,好像没把其他的事放在心上,我感觉她的剪刀好像没什么刀法,怕唆到我耳朵,但她帮我剪了这么多年的头发,我又不忍心去提醒她。 她完全没发现我脸上的惊慌表情,继续说着她的故事。 “后来他就走了,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所以我一直在等他,还有三子,长得那么像他,每次见到三子我就想起他,不知道他在哪里,过得如何,还好不好。 “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他真的回来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小城记事(8) 小城记事(8) 她看起来很开心。 “我这半辈子也算没白等他,虽然他在这里只陪了我三年,但他最终选择留在了这里,他欠了我几十年,就还了他整个人,也算扯平了。” 她笑得更开心了,手还在我头上剪着。 “等我死了,和他埋在一起,这辈子就算完整了吧,如果人还有下辈子,我也可以继续和他一起了。” 我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只有提醒她:“英姨,什么死啊死的,下辈子下辈子的,怎么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她回了我:“阿贵,我哪有那么长命,你才是,能再活几十年,人都是有自己的时辰的,时辰到了,自己感受得到,英姨也不伤心。我这辈子小时候有个疼我的爹,长大了有个爱我的男人,老了有个孝顺的儿子,还有你们一直关心着我,我绝对活得很值。” 我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只好把话题转开:“英姨,你看你把我剪的。” 她一看,我头发被剪得长的长短的短,发梢还被剪得像个瓜壳一样整整齐齐,自己也笑了,连连说:“哎呀,不好意思啊,阿贵,是英姨光顾自己说话没注意到,这次就不收钱了,下次来英姨再免费帮你修。” 但是我不知道已经没有下次了,英姨三天后就去了,是病的,他们说她是在梦里死的,别人发现她的时候她规规矩矩地睡在床上,表情安详。 老人们说她死前几天是回光返照了。 英姨就这样走了,和她一生的作风一样,没打扰到任何人,三子回来处理了她的后事,把她葬在了自己父亲旁边,那间理发店他送给了他的表姐表哥们,反正他也用不着了。 >>> 他们把英姨的店租给了外地来卖音响制品的商人,并殷勤地帮商人腾空店铺,英姨用了一辈子的东西给他们抬出了理发店,大多数卖给了废品站,看着那些熟悉的东西被运走,我这个半截已入黄土的人居然会想哭。那些英姨铺了几十年的白瓷砖也被敲掉了,商人要用木地板,最后的工序是拆招牌。他们把那招牌拿了下来后,放进了卡车的后车厢里而后扬着尘土一路远去,从此英姨的理发店就再也不存在了。 尾 三子每垢年清明都回来扫墓,有一年他回来的时候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洋娃娃,粉粉的脸蛋卷卷的头发很招人爱,他已在英国结了婚,虽然他妻子和父亲都是外国人,但是他说他仍有一半属于这个小城,因为他母亲和他父亲都埋在这里。 他带着他的女儿在这城里到处走,用外文对她嘀咕着什么,路过阿芳的理发店时,阿芳乍着自己刚生的毛毛在门口晒太阳,也和其他人一样,盯着三子的女儿看,并逗着毛毛叫他看洋娃娃,看了一会儿似乎又觉得无聊,便转身进了自家的店忙去了。 小城里的事还是那么平淡,英姨的理发店变成了一家卖音响制品的,放着一些吵人的舞曲,最近突又流行起了怀旧风,开始放邓丽君的唱片,《甜蜜蜜》的歌声又开始在街道上空飘扬。 我儿子也要去外地读大学了,也许他以后和三子一样,把家安在外地就很少回来了,城里剩的中年人和老年人越来越多。 小城还是和以前一样小,小到连地图上也找不到标志,只是几千个人仍在这里生生不息,保留着祖辈留下来的炊烟香火。他们没经历过外面世界的沧海桑田,也从不刻意追求功绩成败,只知道算着日子做完这辈子该做的事,到头了也就算了。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相思门(1) 相思门(1) 文/崔秀霞 图/崔秀霞 崔秀霞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那日我初见清和,是在祖母的葬礼上。 六十年前的太阳,陈旧,暄暖,从褪色的木格子窗棂间照进来,光线中看得见悬浮的尘埃,在久远的时光中喧腾着,寂然无声。 今日回首看过去,厅堂上停放的红漆棺木旁,那个长久地垂首跪着的女孩子,是这样地单薄,无助。她小小的身躯整个地裹在宽大的麻布孝衣里面,低眉垂首地,守了棺木旁那一盏长明灯和陶制的火盆,小手拿了纸钱去灯火上点燃,于是那些纸钱便在冬日暗暗的橙色火焰中幻化作飞扬的灰色蝴蝶……那些灰色的蝶,带了残余的火星,飘飘地,栖在那个小小女孩子的额发,孝衣,红漆棺木的棺盖,来来往往的吊唁的人群的鞋面和裤脚上。 那些迫近却又渺远的哀号,渐渐地低下来,低下来,暮色也就来了。 那个小姑娘于渐起的暮色中,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踏着暮色,从天井里,向堂屋走来。是一个中年的妇人,身架高大,穿着老式的蓝布大襟的棉袄,脑后绾一个发髻,左手挎一只蓝印花布的包袱,右手牵一个男孩子。男孩子是七八岁的样子,生得细瘦,长手长脚的,一身粗布衣衫在袖口和裤腿处,都短了一截,看得出这个小家伙,生长得是多么仓促。 妇人走至门口,拉了小男孩,在棺木前的蒲团上跪下来,伏下身去磕头,哀哀地叹着气。 我抬头去看他们,那个男孩子的眼睛,却也是一直盯着我看的。那样的对视,是抠鸿蒙,初相遇。 这时,祖父从外面进门来,他刚送走了几个前来吊唁的亲戚。祖父的眼睛里,往常的日子里,便漫了雾般的,现今这雾好像又下得更大了些,蒙蒙的。祖父看见了妇人,便招呼着:“李嫂来了?”嗓音沙沙的,像他房里,唱机的磁针划在唱片上的声音。 李嫂用衣袖拭去泪,声音亦有些哽咽:“是,来了呢。老太太没了,老爷子你自己可要多保重些。” 祖父连连地咳了几声,“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时候丢给阎罗爷,都是不打紧的。只是撇下这个小人儿没人管”。 那日,就在祖母的棺木前,我认下李嫂做干娘。 生我后,娘害了产褥热,不久便死去。而爹爹认定,是这个皱着小脸、整日哭声不绝的小怪物,夺去了他妻子的性命,从不肯碰这个带了满身晦气的小家伙。把我交给祖父和祖母抚养。而自己在省城又有了新的家室。 在祖母陈旧暄软的老式的蓝布棉袄里,在一口一口小米汤的喂哺下,这个小小的孤雏竟也一日日地长大起来,长到了六岁上,那个疼着她护着她的老祖母,又抛下了她。 祖父托人请来女佣,专为照料简单的家事和爷孙俩的起居。祖父年纪已是老迈,孙女儿又年幼不解事,这样的生活,是该有个人帮助料理的。 爷爷说,往后,也别说什么老爷小姐的。咱们便是一家人。你就只管把巧妮儿做自家的女儿看,淘气的时候,该打便打,该骂便骂,别惯坏了她。 干娘在我身旁蹲下身来,一手在我头上轻轻地抚摩着,声音里含了悲戚,可怜的小妮儿哦,生得这样单薄。大冷天里在这里跪着,可莫要哭坏了身体。 干娘的手掌,是这般宽厚、干燥、温暖,令这个伶仃的小姑娘,心中生出安模 那个跟在干娘身后的小子,往后的日子,我唤他哥哥。 >>> 我是七月里生人,七月七日,乞巧节,祖母便顺口把巧妮儿做了我的乳名,“妮儿”是故乡对女孩儿的称呼,念着的时候,舌头打个卷,含了对自家小丫头满满的娇爱。 干娘带了我和小哥哥睡在西厢房。经历久远岁月的原木大床,床栏因抚摩而光滑。五月里,南风浩荡,小麦黄熟。宽大的麻布口袋里装进金黄的麦秸,摊平开来,放在床上做垫子,散发出干燥的植物清香。 绒面柔软的大幅床单,暗红的底子撒了密密的小碎花,浅红带粉,为嫩绿的小叶片衬托着,一大片深深浅浅的红铺展开,却又镶了沉黑的宽边,令人感觉沉着。 暄软的棉被,被面凡俗喜气,洋红色底子,飞舞华羽的凤凰,盛放雍容的牡丹。 那些漆黑的,沉静的夜晚,睡在干娘的臂弯里,沉陷在一个繁华的,恍惚的梦境里。干娘的像梦呓般的、陈旧、暄软的声音,一直带我进了梦里,白蛇娘娘一转身,就变成了一个白衣白裙的大姑娘,去游湖,就下起了雨,就遇见了姓许的官人……梦里,巧妮儿就去游湖了,打了那把旧旧的油纸伞,可没看见许官人,木木那个小子倒来了,还扯了我的小辫子…… 祖父曾是这个小镇上令人崇敬的塾师,因着这几年家中接连发生变故,年纪也一日日老迈,身体大不如前,学堂也便散了。但惯常无事,仍不失读书、写字的好兴致。向阳的正房,是祖父的书房,冬日正午的阳光洒进来,高大朴拙的红漆书架,泛黄的线装书一直垒到屋顶上去。祖父便在微醺的暄暖的日光中,踱来踱去,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捧了线装的书册,银白的胡须在光线中有炫目的色泽。 我和小哥哥趴在窗外,从窗纸的缝隙里偷偷地往里瞧,脚下垫了从院子的角落里搬来的砖头。两个人捂着嘴咯咯地笑着,简直不可遏止。我笑得身体发颤,摇摇欲坠。祖父听到外头的声响,咳嗽一声,不怒自威:“外边的可是木木和巧妮儿,在那儿像小耗子样的捣鼓什么呢?进来。”于是,木木把我扶下来,两个人低着头,垂着手,像被霜打蔫的小茄子,进到祖父的书房里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相思门(2) 相思门(2) 祖父坐在桌后的太师椅上,手中的毛笔在砚台里蘸了饱满的浓酽的墨汁,两个小娃儿也都大喽,以后可不能再像这样疯闹了。该正正经经地念点书了。 那一日,祖父为我和木木取好了学名。木木唤做崔清和。我唤做苏青荷。祖父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写在白色的宣纸上,清和,青荷,住在同一张宣纸上,亲密的样子,一样的白纸黑墨。那个冬日的整个下午,祖父耐心地把这两个名字的含义讲给我们听。于是,我就知道,我是夏日时,家中庭院里的小水缸中种着的那一枝亭亭的艳洁的出水莲花。木木是莲花旁的那一株小小的白杨,雨后的暮色里,新鲜的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雨滴,那一种清朗、安和的样子。那是我们童年简单的记忆里,最初的清和与青荷。我和木木都惊奇地发现,清和和青荷之间,有这么多奇妙的联系,他们在一张白色宣纸上拥有最初的小小的家;他们在我家的院子里像一枝莲花和一株白杨那样相依相偎;他们两个名字的主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小伙伴,而且他们有着完全相同的发音。 整个下午,我和木木一遍一遍地喊着对方的名字,笑着喊,闹着喊,拿了毛笔在纸上临摹自己名字的时候喊,我们在屋后的空地上堆了一个小雪人,从干娘盛针线和碎布头的小筐子里找来碎布给他剪了圆圆的眼睛,从檐下干娘串起来风干的辣椒串上扯下辣椒做他的鼻子,头上扣了木木脏兮兮的小毡帽,娘留下来的大红毛线围巾从我的脖子上摘下来,一圈一圈地缠在小雪人短短的脖子上。我们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拍着他。我对木木说,这是清和和青荷的小孩子。木木说,好啊好啊,我们要不要去找爷爷给小雪人取名字。那样小的年纪,说那样的话,亦能心平气和,脸不红心不跳。 春雨惊春清谷天, 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 冬雪雪冬小大寒。 是干娘教给我和木木的二十四节气歌。 我和木木便这样地数着一年又一年的节气,像田野里青青的麦苗一样,慢慢地发芽,拔节,长出小小的穗子来。 >>> 九岁。元宵。 祖父教给木木和我欧阳子的词《生查子》: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我们比赛谁能更快地记下来。词中的意韵,并不能体会。 吃罢午饭,干娘收拾好屋子,和好面,开始做面灯。我和木木洗了手,凑在干娘身旁,一人手里攥了一块面团,也一本正经地,要帮干娘做面灯。 这一个叫做莲花灯,捏成小碗的形状,再在边沿上细细地捏出细巧的莲花瓣来,像画儿上画的,观音娘娘脚下踩的莲花座。这一个我们管它叫小鸡窝灯,干娘这样的巧手,一块平平常常的面团,在她手里,几下就变成了憨态可掬的鸡妈妈,再用刀在它身体上轻轻地划几下,鸡妈妈就有了大翅膀,木木又去找了两粒红豆给它做眼睛,于是它就变成了一只红眼鸡。干娘又给红眼鸡妈妈做出小窝来,我和木木团出圆圆的小面球给它做蛋孩子,一边比赛着谁团得更圆些。这一个叫做蛇灯,长长地盘成一盘,吐着长长的信子,长了两粒绿豆眼。 一个个的都做好了,上蒸笼,灶下旺旺的火烧着,热腾腾地出锅来。干娘还从后花园的地窖里,挖出藏了一冬的大大的白萝卜,用刀细细地雕,做出萝卜灯来。我和木木去干草垛上找来长长的蒿草秆,包了棉花做灯芯,在灯里注上满满的花生油,点燃起来。 丫头跟在小子后面做起送灯使者,小小的驭形状的红蜡烛,点起在各个门口的两侧。小鸡窝灯点燃了,小心翼翼地端着,不让油洒出来,送到鸡埘上去。蛇灯放到粮仓里去,可以好好地看着家里的粮食。 手里举了一串炸得金黄的元宵,提了木木做的小纸灯笼,跟在他后面,上街去看花灯和焰火。 玩到半夜里,回到家来,倒头便要睡。干娘把白萝卜灯端过来,给木木和我,照眼睛,照鼻子,照嘴巴,照耳朵……保一年里耳聪目明,眉目清朗。 >>> 十岁。清明。 我和木木将折来的松柏枝插在门楣上,干娘把彩线编成的小袋子挂在两人的颈上,里边盛了刚煮好的还烫手的鸡蛋。木木牵着我的手,一起到街前的空地上,荡秋千去。 街前的空地,竖下粗壮的木桩,吊起秋千来。木木牵着我的手,站在人群后,看穿了漂亮衣衫的姑娘们,玩出各色的花样。秋千荡得高高的,荡到蓝天上去。 “巧妮儿,你也坐到秋千上去荡,可好玩的呢……”木木推推我,把我推到秋千边上去。 我便放了木木的手,真的乖乖地,坐到秋千上去,紧紧地抓了两边的秋千绳,眼睛紧紧地闭起来。 风呼啸着,从耳边驰过,我的小辫子,大红的蝴蝶结,在风中,飘起来,飘起来……街道,人群,牵着我的手的木木,远了……我独自一人,在黄昏的旷野,奔驰而过的迅疾的风中,被抛起,又落下,如同日后,那注定独自一人隐忍承受的,叵测阴险的命运。我只是紧紧地抓住绳索,那是唯一清醒的意识。紧闭双目,紧咬住嘴唇,不发一言。 秋千终于停下来,我跳下来,扑进木木的怀里。木木看着脸色煞白的小丫头,有些慌乱:“巧妮儿,是不是荡得太高,吓着了?” 我使劲地点着头,眼泪流出来。如此地委屈、可怜,如同流离经年的浪子,在异乡的街头,重晤故人的样子,“哥,他们把秋千荡得这么高这么高啊。我马上就要抓不住,就要掉下来了……呜呜……”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相思门(3) 相思门(3) 十二岁的木木,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抚着一颗受惊悸的小小心灵,满脸郑重的神色,是一个小大人的样子了,“好了好了,巧妮儿乖啦,以后巧妮儿坐秋千的时候,哥给你荡,轻轻地,再也不把你送到天上去啦……” >>> 黄昏,人群散尽的时候。我重新坐到秋千上去,木木站在旁边,手扶了秋千绳,那样轻轻地,轻轻地摇着。 暮色与淡淡的雾霭,慢慢地从莽莽苍苍的青色原野上浮起来。空气中有草木的清香。纺织娘的琴声奏了起来。 我慢慢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正轻轻地飘起来,像一片羽毛一样地,飘向那样一个开满了淡紫色梧桐花的,瑰丽的梦境…… 哥,我要睡着了…… 我多么想就这样地,睡着了…… >>> 十一岁。端午。 宽大的芦苇叶包起黏黏的糯米,糯米里藏了腊肉和甜甜的蜜枣。空气中,是粽子,雄黄酒,菖蒲的气息。 午后,粽子填满了两个小小的肚皮,像往常一样地,到祖父的书房中来,洗净了黏糊糊的小手,乖乖地在桌前,摹字,念诗。 祖父背了手,袖了戒尺,在我们旁边转来转去的。虽然他的戒尺,从没有打下来过。 “木木写的字就好得多了。巧妮儿写得横不平竖不直的,就知道偷懒了……” 我低着头,偷眼去看木木,对他挤挤眼睛。我从来便不是要强的人,输给木木这个小子,亦是心甘情愿的。 >>> 逢祖父出去的时候,两个小人便像得了赦般,撒起欢来。 去老旧的红漆书架前,像两个搜宝的小小探险家般逡巡着,又得时时支棱着两只耳朵,留意着窗外的动静。《论语》《孟子》这样板着面孔的吓人的书,是不要去看的。喜欢的是描着绣像的书,书生、小姐、穿铠甲的将军、瞪着一双铜铃一样大眼的绿林好汉…… >>> 画着花草小鸟的屏风后,一个小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了,绾得高高的发髻上颤巍巍地,戴着一支华丽的珠钗,穿戴着流苏的绣花裙袄……我一边翻着,一边小声地朝木木嚷嚷:“哥,你看这个小姐在干吗呢?” 木木接过来,皱着小眉头,也端详了好一会儿,“是不是也和咱们一样,趁老先生出去的时候偷懒哪”? 我马上表示了质疑:这么大的小姐还要念书的?还会怕先生的? >>> 那样的书,于是偷偷地拿出来,放在木木的衣服里,贴着小肚皮,我在旁尽心尽责地为他打着掩护。在后院里,梧桐树遮下小小的阴凉,相偎着坐在山子石上,书放在膝上,一人一边地看。看着看着,也就明白了,那个叫崔莺莺的小姐,是躲在屏风后,偷看唤做张生的书生来着。 一本本的书,也就这样地看完了,在十一二岁的那些午后,黄昏,天晴和落雨的日子。 《牡丹亭》《西厢记》《红楼梦》……书中的书生和小姐,是有着怎样痴沉入骨的相思和缠绵。 渐渐地,看着一朵花儿,念着一句诗,亦会静静地落下泪来。那些湮没在时光深处的,古老的爱情和相思,令一个少女早慧的心里,生出怎样的悲秋伤春的情愫来。 >>> 十二岁。七夕。 是双重的节日,在天上是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也是地上巧妮儿的生日。 早上,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闭着眼,静静地听院落里的声响。小哥哥从井里汲上水来,初秋微凉的清晨,清冽的井水倾倒在爷爷的铜脸盆里,灶房的水缸里,干娘淘米的木盆里……小哥哥会掬起一捧水,浇到脸上,驱去残余的瞌睡虫,是这么蓬勃清冽的少年生气。爷爷在廊下调教笼子里养着的鹦哥,教它背“秋水共长天一色”。小哥哥在劈柴,干燥的木柴在灶里发出噼啪的燃烧的声响,大白鹅发出嘎嘎的叫声……干娘说,巧妮儿今天怎么更懒了些?木木你去叫妹妹起来,今天是小寿星呢,特地为她做的长寿面…… 木木的脚步声。我一步一步地数,三十步,推开门,再五步,正好走到我床前来。我侧向里躺着,头蒙在被子里,只是装睡。木木摇一摇我:“巧妮儿,吃饭了。” 当木木摇到第五下时,我蓦地转过身来,准备吓他一跳。把手臂长长地伸出来,伸着懒腰,嬉皮笑脸的样子,盯着站在我床前的木木:“哥,我要礼物。” 斩钉截铁地,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样的骄横跋扈,是一个小小的丫头,在宠溺着自己的人面前,那一种无所顾忌的娇嗔。 “嗯。”木木应着,把手中握着的卷轴放到我枕头边上来,起来穿衣洗脸吧。面都要凉了。说着转身走出去。 我缩回手来,把卷轴展开,是一幅字,白色宣纸上散发墨迹的清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写的柳蠕的《鹊桥仙》。这样缠绵的情意,却是刚健清朗的字迹,有着尚未脱去的少年气。诗后的空白上,两个名字亲密地偎在一起,青荷,清和。相偎相亲,不离不弃的样子。清和和青荷,又在一张白色宣纸上,在一阕《鹊桥仙》的韵脚里,在一个少年的字迹里,拥有了他们栖身的小小的家。 我只是躺在那儿,呆呆地想着,手触到脸颊上,只觉烫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红了脸。 干娘的声音从木格子窗棂间传进来,“木木啊,巧妮儿怎么还没起来?你再去催催她,这个孩子……”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相思门(4) 相思门(4) 我大声地喊过去:“娘,我起来啦,马上就好。” 我只是怕木木进来,看到我脸红的样子。 >>> 早饭桌上,今天全家人都吃专为我生辰做的长寿面,干娘打进鸡蛋去和面,擀面杖擀得薄薄的,快刀切成细细的面条,劲道,清香。 干娘为我们盛好了面,自己还仍是忙前忙后地收拾。祖父坐在那儿,吧嗒吧嗒地吸着烟袋锅,“巧妮儿哦,十二岁了,可是大姑娘了,以后更要有些姑娘家的样子,”咳咳…… 我只是嗯嗯地应着,低头用手中的竹筷去扒拉碗中的面条。碗底下,干娘给我卧了两个荷包蛋在那里。我把那一层薄薄的蛋白剥下来,把圆滚滚的蛋黄夹到木木碗里去。 干娘瞪了我一眼,又开始唠唠叨叨地说开来,小妮儿老这样嘴刁得厉害,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摸着,一根根的肋骨都数得清,全身上下都没有一星星的肉…… 我只是嘿嘿地冲着木木笑。反正我不爱吃的东西,蛋黄、肥肉、鱼头、鸭脖子……都可以往木木碗里塞,蛮横,不讲理。总有那个人在你身边,替你吃所有你不爱吃的东西。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地过下去。流水一样地,一生也就过去了。 干娘把做姑娘时绣花的花样,荷花儿、牡丹、蝴蝶、鸳鸯……从箱底翻出来,并五色的丝线,一起拿给我,一边又絮絮叨叨地说开来,“巧妮儿哦,我出阁的时候啊,嫁衣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姑娘家就该好好地学点针线女工,要不以后要是摊着个恶婆婆,可就有小丫头受的喽……” 我一边亟亟地往门外跑,一边接住干娘的话头,“那我以后找你做婆婆就好喽”。 干娘拍着膝头笑起来,“这个憨丫头哦,怎么一点都不知害臊的……” >>> 夜色慢慢地弥漫开来。晚上,亟亟地吃罢饭,我和木木钻到后花园中的葫芦架下去。干娘说,七夕之夜,是鹊桥上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躲在人间的葫芦藤下,悄悄地,竖起耳朵来听,便可帖两个小情人的私语。 木木坐在大青石板上,我也坐下来,倚在他身上。木木指给我看那条横亘在天幕之上的苍苍茫茫的银河。那满天清凌凌的星子,一滴一滴的,真像是落了一地的眼泪。 “哥,牛郎星是哪个?” “喏,那个一颗大星星,两边挑着两颗小星星的。” “哥,那个织女儿又在哪儿?” “小猪,看到河对面那个梭子喽?是织女在织布呢。” “哥,那个牛郎怎么不蹚水过去找她?要是我,我早就脱掉鞋子踩着河水过去了。” “天河是王母娘娘拿一根金钗划下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过去了?” “哥,如果我在河的另一边,你会不会去找我?” 人世间的诸多无奈,那个女孩子在那个时候,又是如何能够懂得。这样的一道横在两人之间的天堑,是上天注定的宿命,她在以后的日子里,执拗地,要去渡那条永远无法泅渡的河,却又如何能够。 这样的一些问题,是孩子气的,亦似并不需要答案。只是在这儿,在七月七日的,浩瀚的,晴明的星空下面,在一个小男孩子的肩膀上,心中觉得安宁,便就这样地问了,如同梦呓。 夜渐渐地深了。夜露濡湿了发丝、衣裳。风飘过,葫芦的叶子窸窸窣窣地响起来。 木木轻轻地摇一摇我:“巧妮儿,不要睡着了。” 女孩子在梦里含混不清地应着,小小的魂魄飘飘地,就要到月亮上去了。 “巧妮儿,这样睡着会着凉的。快起来听,织女儿牛郎要说话了!” 最终,巧妮儿亦是没能听到两个小情人夜半的私语。第二日醒来,是好好地躺在西厢房里的原木大床上,红日满窗,又一个清明的,安好的日子。 去找木木说道理,摇摇地晃着他的肩膀:“木木小子,你怎么不让我醒着,让我睡着了?都怪你!”是气焰嚣张的,蛮横不讲理的样子。 木木任我摇着,稳如泰山的样子,细长的眼睛弯弯地眯起来:“巧妮儿,你怎么能这样沉呢。昨天,我就页不动你,把你摔到地上去了。” >>> 回想起来,这应是我一生中,过得最快乐的生日,最快乐的七夕,幸福是这样满满的,无处盛放,简直都要溢出来了。想来一切的事物,到了极盛处,到了顶点和处,总会慢慢地低下去,弱下去。欢喜亦是如此。 >>> 临近新年的时候,祖父去世。父亲回家来奔丧,顺便接这个已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回自己的新家里去。 手中提了干娘给收拾的蓝印花布包袱,里面包了几件旧衣衫。怯怯地跟在父亲背后的,是那个十二岁的小丫头。 是深秋,为了赶车,破晓时便动身。干娘和清和一直送出老远的路。干娘披了老蓝布的棉袄,发髻尚未来得及梳,有些乱蓬蓬的。清和肩上扛了给父亲带回去的土产,只是低着头走路,不发一言。 我亦低了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鼻腔里酝酿着越来越浓的酸楚之气。 干娘起早生火煮的鸡蛋,满满地在手帕里包着,放到我手中来,让我和父亲在途中吃。隔着蓝白条纹的棉布手帕,蛋皮尚是这样烫,一点一点地灼着我手心的肌肤。 我一把把鸡蛋塞回到干娘怀里去,一直在鼻子里的那团酸楚气冲到眼睛里去,把眼泪全都逼出来。我冲着干娘喊:“鸡蛋把我的手烫疼了!我不要走了!我不要走!” 使劲地跺着脚,扯着自己衣服的袖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是这样地歇斯底里,蛮横,不讲道理。这么多年来,这个女孩子,每当觉得自己受了一丁点的委屈,便会这样地跺脚,扯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哭到嗓子都哑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相思门(5) 相思门(5) 面对着疼爱着自己的祖父、干娘、哥哥,她是这么任性和娇纵,在她小小的心里,是这样笃定地知道,他们是宝贝着她的,她也许便是以这样的方式,向宠溺着自己的人,索取更多的爱。而以后,在陌生的境遇里,她知道,嘶会再有这样的撒娇撒泼的资本。她天性里,那些极端的东西,沉淀下来,沉淀成她的心中和眼底的,潜涌的暗流。 好多年前,那一个严霜结在屋瓦上的清晨,那个叫巧妮儿的孩子,在即将离开家乡的时刻,这样地哭喊着,挣扎着,如十二年来每一次受委屈时的样子。 干娘拭去我脸上的泪,还是这样地粗糙、温厚的手掌。 “巧妮儿,这个憨丫头,不哭喽不哭喽。” “巧妮儿,到了新家,可不能再这样坏脾气,小心惹爸爸妈妈生气。” “巧妮儿,不要老想家,要听爸妈的话。” …… 干娘说着,自己却早落下泪来。她的心肝肉般的小女儿,要走了。 >>> 天色明起来,远途的客车将要出发,哭累了的女孩子跟在陌生的父亲的背后,抽抽噎噎地,要走到车上去。 一直一言不发的男孩子突然追上来,拉过女孩的手,紧握的拳头舒开来,女孩子小小的手掌上,于是多了三颗明净如玉的莲子。我抬起头来,正对上清和的眼睛,属于十四岁的男孩子的,细长的,清澈的眸子里,有这样一种郑重和宁定。 “妹妹,我等你回家登山折茱萸。” “嗯……”我一边抽噎着,使劲地点着头。手心里紧攥着那三粒莲子。 那一日,是九月初三。这个日子,我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巧妮儿和木木,曾一起背过白乐天的《暮江吟》: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月似弓。是一个被诗人写进诗里的日子啊,换作平日,两个小人儿总会这样感叹着。 九月初三,离九九重阳节,还只有六个日夜而已。 隔着这么远的路途,回家来过重阳节,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小儿女的,怎样痴傻的要求和许诺。 >>> 车子颠簸着,碾过蜿蜒绵长的土路,把那个小小的女孩子,从她生长了十二年的故乡,带到一处她全然陌生的城市里去。 >>> 身旁这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我叫他做父亲。在他面前,我有的只是全然的陌生与畏惧。这十二年来他对我的舍弃,我从没有因此而对他心生怨恨。真的,一点都没有。我并不认为他该对我负有什么样的责任。我一直觉得我是幸福的,被这么多的爱包围着,祖母、祖父、干娘,还有木木。我和这个男人唯一的联系,也许只是,我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如此而已。 坐了一天汽车,走过这个城市烟火气繁盛的大街,寂寥绵长的青石板的小巷,到一个黑色铁门的院落。 爸爸嘱咐我:“待会儿见着了要叫妈妈。别这样呆头呆脑的,啊?” 我低着头,木木地应着。 一个中年女人迎出来,高高地绾着一个髻,清爽利落的样子。见着父亲,脸有些沉沉的:“这些天才回来,就一点不顾这个家了是吧?” 父亲脸上有些讪讪地,说:“老家有些事绊住了。”也许在一个小小的“外人”面前,受妻子的奚落,总是一件不太有面子的事情。 父亲轻轻地推一下身边呆呆站着的我。那个小丫头正沉在自己的世界里,蓦然一惊,怯怯地喊一声:“妈妈。” 继母像是才发现我的样子,脸上冷冷地,堆出一个笑来:“这就是巧妮儿吧?你爸是天天嘴里心里都放不下的。接了来,这下子该安心了。” 话是朝着我说的,却是一句一句,都是说给父亲听的。 我低着头,听着那些话,弹珠一样的,一个一个地敲打下来。 那样的一段漫长,似乎永无尽头的生活,如生长在阴湿角落里的苔藓,便就这样开始了。 到小城里的女子学堂念书。 每日放学后,那些漫长的黄昏,夜晚,在家里的时间,如此地难挨。如同一直都走不出来的一个梦魇。 亦会很讨好继母地去做家务,却总是笨手笨脚地碍人眼。或是失手打碎了碗碟,或是收拾房间时放乱了继母的物品……皆会招致父亲回家后的一场纠纷。 十二岁以后的那些日子,无非是亲身地演绎着一个恶毒后娘的苦情故事。如此的恶俗,令人不耐烦听下去。 会常常地出神,有时候正吃着饭,或做着某一件事情,想起遥遥的故乡,木木,干娘……会有一层雾气,从眼底,慢慢地漫上来,漫上来。 继母最见不得我这个样子。会冷冷地抛来一句:“别做出一副苦哈哈的样子来给别人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给了你天大的委屈吃!” 继母嫁给父亲十年,未曾生育。对我,继母有着复杂的,也许她自己亦说不清楚的感情。我是留在父亲心中的那个久远的模糊的女人的影子,一次投影和复活,在她面前,一次次地刺激起她无儿无女的痛来。我清楚,这对她,亦是煎熬。 父亲对我,亦是有感情的。会趁继母不注意的时候,塞给我一块桂花糕,或几个铜板,一边偷偷地对我说:“好好地收起来,不一她看见了,要不又惹起麻烦来。” 父爱,亦是偷着摸着的,如同缩在阴影里的小动物,不敢走到日头地里去。这样见不得光的父爱,令我感觉到莫大的屈辱,对父亲的懦弱,夹在两边的难堪处境,我又从心里生出浓重的辛酸和悲悯来。 在学堂里,亦是孤僻,不合群,在那些受尽宠爱的小公主们面前,那个女孩子,有刻在骨子里的深切的自卑。十二岁之前,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时,那些清浅的欢笑的日子,都是前世的记忆。现在所能做的,只是整日埋头在书本间,很用功地念书。是个小书呆子的样子。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相思门(6) 相思门(6) 黄昏,走进黑铁门的家。夹在父亲和继母之间的尴尬处境,这样地令人不堪忍受。吃完饭,做完简单的家务,便躲回到自己房间里去。沉沉地,在那些古旧的,泛黄的书册间,那个女孩子方觉得自己是悠游的,自在的,看得见炫目桃花,清浅流水。 十三四岁的那些岁月,也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 每年的七月七日,都如平常日月一样,波澜不惊地流过去。夜晚,星星和一弯小船一样的月牙儿从深蓝色天幕上浮起来。那个女孩子,躲在她的小房间里,床单上,是细细摊平开来的泛黄的宣纸。她跪在床前褪色的木地板上,俯下细细的身子去,脸颊贴在纸面深深浅浅的字迹上,清新的,青草味的少年气息,在眼泪潮湿的雾气里,漫上来,漫上来……在那个小小女孩子的心中,蒸腾出一种凄怆的温柔来。清和,青荷,三粒洁白的莲子,唤起遥遥的故乡,前世的记忆。 干娘的手掌,是不是还是残留着干燥的、温暖的气息?清和,是不是已长成了高高壮壮的少年郎,有了宽广的肩背和沉沉的哑哑的男孩子的嗓音? 一些淡淡的,朦胧的情愫,在心底里生出来,甜蜜的,痛楚的。自个儿就真的成了戏文里唱的:那些相思至死的小姐,轻轻地吟一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眼泪就落下来。 >>> 十五岁。与往常的每一个日子无异的,七月七日的清晨。起床来,整理床铺。白底小蓝碎花的棉布床单上,赫然地印了一块小小的暗红色血迹,如同青青草地上绽放的红色花朵。那个十五岁的少女慌了神,她发现她的白色睡裙,内衣,亦沾了暗红色的血。她很快地便意识到,这些已干去的血迹,是在她睡去的暗夜里,从她的身体里静静地流出来的。这样的发现,令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羞耻。 她的身边,没有一个关爱着她的年长的女人,来告诉她,这种事情,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么地正常。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开始流血,而她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流干了体内所有的血液,然后就像一片干枯的树叶子一样,在萧瑟的秋风里,飘零,死去。 而这样的事情,她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分担。她知道,她是得了一种病,是脏的,见不得人的。这是她的一个天大的秘密。她就这样守着一个秘密,如一朵娇嫩的,无助的花朵,慢慢地枯萎,慢慢地死去…… 这样孤僻的女孩子,从来便是不讨人喜欢的。即使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亦没有人会关心,会在乎。她一直便这样认为。 怀着这样一种自怜的,哀伤的情绪,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平静地把自己收拾干净,把弄脏的床单,衣服换下来。父亲和继母的房间还未传出声响,在这安静的,寂寥的七月清晨,她把这些脏衣服塞到木盆里去,用力地搓洗着。 今年的七月七日,是她行将死去的日子。一整天,她平平整整地躺在她的小床上,双手叠放在腹上,一种下坠的疼痛隐隐地,从肚腹深处蔓延至全身。从窗子望出去,晾衣的竹竿上,白底小蓝碎花的棉布床单,白色的睡裙,皆在初秋的微风中摇曳着,而她的小小的一颗心,亦是恍然的,飘忽,她想起,她亦有不甘心的事情,她的离开两年的故乡,她的慈眉善目的干娘,还有那个叫木木的男孩子,她尚未与他们重逢,怎么就可以这样地离开这个世界?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去,又醒来,复又睡去,脑子里是不连续的,被间隔开来的梦的片段……她在无边的原野上跑啊跑,被什么东西绊倒,猛跌下去,膝盖磕在尖利的石头上,鲜血如河水般,从割破的伤口中汹涌地流出……嘶呼啸的风裹挟着,像一片叶子般,卷到了无涯际、无遮拦的天空中……她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想拼命抓住一些东西,缩回来的拳头中却唯有风…… 她觉出在她身边,渐渐致密的,夜的粒子,把她包裹起来。她听到勺子在铁锅里翻炒的声音,食物在油锅里发出的吱啦吱啦的声音,煎炒黄花鱼的香味从楼下的厨房里漫上来,漫上来……铁门哗啦啦地打开,父亲的自行车进门的声音,父亲和继母说话的声音……遥遥的故乡,她想念的那个男孩子的声音,带了青春期少年特有的沙哑,却仍是这样地熟悉,这样彻骨连肉的亲,是身体里,前生烙下的印记……复又跌到黑暗里,那个淡紫色桐花的瑰丽的梦,柔软的,缱绻的…… >>> 再醒来时,睁开眼,满目炫目的白,是在医院里。病房里没有人,床头的桌子上,玻璃瓶中插着一束栀子,在嫩绿叶片的托举下,如此繁盛,洁白。这个女孩子在心底深处,如此深情缱绻地爱着这种纯洁、清香的花朵,在这个潮湿冷漠的北方小城里,又有谁会记得? 只是觉得这样地疲惫。复又闭上眼睛。门外走廊上,有脚步声传来,推开门,一步、两步……总共是五步,走到我床前来。这是如此熟悉的情境,恍若回到十二岁时,七月的清晨,躺在西厢房里原木大床上的日子,在暄软的棉被里,一颗心是如此安宁,妥帖。只是在等着一个人,走到你身边,轻轻地,充满爱怜地,将赖床的小猪唤醒。 蓦然地睁开眼,正撞上那双眼睛,细长的,笑起来时会弯弯地眯起来的眼睛。是的,是清和。 三年的时间,让那个瘦竹竿一样的男孩子,长成这样高大俊朗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古铜色的,有金属质感的肌肤,宽厚的肩膀,会使你油然地觉得,若是靠上去,漂泊无依的一颗心,将会获得怎样的安稳和踏实。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相思门(7) 相思门(7) 我想喊他,一个字哽在喉咙里,只是吐不出来。眼泪涌出来,从眼角汹涌地流出,沾湿了鬓边的发丝,枕巾。 清和蹲下身来,用手帕给我拭泪:“巧妮儿,乖啊,不哭了……” 这样的声音,带一点低沉的沙哑。原来那一个昏迷的傍晚,恍恍惚惚听到的那个声音,并非是幻听,而是实实在在的似曾相识的故人来了。 清和看着我,把我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拂到耳后去。线条坚毅的唇角微微地翘着,眸子里是我如此熟悉,如此魂牵梦萦的一种东西。 我怎么可以让清和,在我丝毫没有准备,最落魄,最潦倒的时候看到我?躺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干枯的凌乱的头发,苍白的暗淡的肌肤,瘦弱的身体。而且,她还得了这样一种脏的,令人难以启齿的怪病…… “哥,我快要死了。” “怎么会?大夫说你只是营养不良,血压偏低,你这个小猪!” “不是,不是……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要死了……呜呜……” 与自己睡梦里想着的人重逢,是多么令人欢喜,而同时又知道,自己并没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好好地享受这种欢喜,又是多么悲哀和沮丧的事情。这个小小女孩子的心,就这样被这极大的悲和极大的欢喜煎熬着。 “哥,我,我,得了很怪的病……” “嗯?” “我在不停不停地流血……我的血很快就要流干了……” “小猪……嗯……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清和刮一下我的鼻子,自己的脸却早红起来,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于是跑出去,请来了护士长,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自己却跑到外面阳台上去透气了。 于是那个15岁的少女便知道,巧妮儿不会死,只是巧妮儿长大了,不是孩子了,她将要长成一个丰盛的,引人入胜的女子。心里想着一个人,并为了他,成为一个美好的女子,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呢。 父亲和继母下了班,亦会来医院看我。对于我羸弱到病态的体质,他们似乎有着微微的歉疚。继母微微地蹙着眉,把在家熬好的鸡汤盛到碗里去:“平时总是挑食,才这样瘦巴巴的样子!”父亲在旁边,接过话头去:“嗯,巧妮儿以后要好好吃饭了。那天你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昏昏地说些胡话。多亏你清和哥哥正好来到家里,把你背到医院来……” 住在医院里的那些日子,清和总是陪在我的床边,别后这三年,各自的境遇,有太多的话要说。 我离家的第二年,清和因偶然的机缘,进了某部的部队,驰骋沙场几年,已是年轻的军官。这次部队迁移到这座小城,并要在这里驻扎几日,清和便请了假,拿了以前父亲留下的地址,一路地寻了过来。 “我记得昨天正好是你的生日呢。”清和低着头削着苹果的时候,轻轻地说道。 我静静地看着清和的脸庞,清朗的,俊逸的轮廓,是的,这个日子,记住的,便唯有干娘和木木两个人。床头洁白的栀子花朵散发清新的香气,知道关于七夕与栀子的秘密约定的,便唯有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个眼神温柔的男孩子。 清和把两个枕头叠起来垫在我身子后面,把我扶着坐起来。 我倚在枕上,看着他,十二岁以前的那些时光,仿佛又回来了。 “哥,你还记得我喜欢栀子花呢?” “嗯。那时候你插一头的栀子花,简直像个小妖精。” 清和端正地坐在那儿。黄昏时分微弱的天光从玻璃窗外透进来,罩在清和身上,是一种地老天荒的,亘古的温情。 “有一回玩捉迷藏,你藏到了衣柜里,竟躺在衣服堆里睡着了。大家都急了,一家人昏天黑地地找你。最后,你睡足了觉,醒过来,却出不来了,伸着两只小手,一连声地喊救命,记得吗?最后,还是我把你抱出来的。那时有几岁了呢,是那么小的一个小人儿哦…… “巧妮儿,你小时候哭起来,简直是要人命的呀,小丫头扯开了嗓子嚎,一两个时辰也别想把你哄转过来,还扯自己的衣服袖子,坐在地上拼命搓脚,把一双新鞋子的鞋跟都磨破了呢……” 那些湮没在时光深处的,琐碎的,平淡的往事,只有木木才觉得是有趣而充满温情的。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说起当年那个淘气的小丫头来时,会是这样的神态和语气。在这个冷漠,阴险,充满算计的世间,唯有清和,是与我相依为命的亲人。 我说:“你这样把往事都回忆尽了,等我们老了的时候,可该怎么办好呢?” 清和笑起来:“到时候,自然是有一辈子的往事可以回忆了。傻丫头,我们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呢。” >>> 我抱着膝,偎在清和的肩上,如此地安稳,妥帖。 清和紧紧地搂住我,如此有力的胳膊,环起来的臂弯,是没有冷漠、孤独、凄尝寂寞的归宿与家园。 只有在这一刻,这个风雪里的孩子,是暖的。 >>> 这样的日子,总是短的。与清和相处的日子,只有两天。清和的部队,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 清和站在我面前,一身戎装,一种逼人的英气。我转过身去,把脸伏在被子里,眼泪不断地流下来,瘦削的肩膀颤抖着,哽咽道:“哥,你真的又要留下我一个人了?” 清和俯下身来,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发,声音亦有些抖:“好好的,等着我。” 清和就这样地,走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 清和随部队,在各地辗转,偶尔地亦会有信来,寄到学校里去。写在烟盒,传单纸的反面,似乎随便地抓来一张纸就写开了,然而字迹是工整的,刚劲清朗的笔迹,脱去了少年时的稚气,多了一股凛凛然的,男子的阳刚气。有的简洁到只有几句话,有的则满满地写了十几页纸,说着最近的战况,行军的艰辛,殷殷的思念之情……小猪,要好好地吃饭。在每封信的末尾,清和总是如是说。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相思门(8) 相思门(8) 我亦用小楷,抄一阕一阕的诗给他: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一些说不出口的话,他总会懂得。 清和走后,一两年的日子,也就这样从指尖滑过去了。安静地,在学堂里念书。像流浪的小狗般在黄昏的街道巷弄里游荡。在父母面前,麻木到像一根木头,继母的一切冷嘲热讽总是逆来顺受地接受着,亦没有心思去反驳。 每日,到学校去,经过传达室,总会探头过去问:“老王,有没有我的信?”到最后,老王亦有些无奈了:“我说苏小姐哦,不用这么麻烦天天地过来问的,一有信我马上给你送去。” 清和来信的日子,是我的节日。 课堂上,薄薄的几页信纸放在课本的下面,老师转过身去板书的时候便偷偷地瞟上几眼。放学后,走在回家的路上,若你回到那么多年前,来到那个小城的烟火繁盛的街道上,你会看到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在合欢树的绯色云朵下面,一个人静静地走着,不时地低下头去,唇角微微翘起来,无声无息地,一个人微笑。 晚饭时,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想起清和信里的一句话,亦会管不住自己要笑起来。父亲抬头看一下我,这个整天一张乌云脸的丫头过一段时间总会莫名其妙地放一下晴。 十七岁的冬天。大雪纷纷扬落下的日子,接到清和的信。还有一张黑白照片。背景是某一次作战后狼藉的战场,清和一身戎装,眉宇间仍是那一股逼人的,令我微微颤抖的英气。清瘦,浓重的黑眼圈,多了一些少年老成的沧桑。清和在信里这样说:“巧妮儿,我很累。”这样的一句话,令我微微地湿了眼睛,心中生出一种凄怆的温柔来,这样的清和,是我的孩子,是我疲惫了想要回家的孩子。这时候,我只想把孩子一样的清和抱在胸前来,轻轻地抚摩他疏朗的,坚硬的发丝。这时候,清和和青荷,都找到了归宿与天堂。 一封信,翻来覆去地看过千百遍去。不经意地看到信封上的邮戳,南京,寄自南京。我的清和,他在南京。 >>> 我把清和的信放到枕头底下去。一个念头像小兽的爪子,攫住了我,再也不放开。去私奔,去私奔,去私奔……去奔赴我在这世上唯一可奔赴的人,我唯一的亲人和爱人。这样混沌的没有尽头的生活,清和是我可供回忆的过往和可供憧憬的未来,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的理由。 这个北方小城,和那个历经辗转的信封上的陌生城市,隔着怎样迢迢的路途,多少条河多少重山,战乱、兵痞、土匪、窃贼、流离……一切都可以不考虑。 现在最最迫切的,是要攒钱,换一张薄薄的小小的车票,把自己放到绿铁皮的长长的火车里去,送到清和面前去。 我偷偷地,开始为这伟大的计划作着准备。 我需要一只包袱来盛放我私奔时的家当,可以用我离家时,干娘给我的蓝印花布的旧包袱,要从衣柜的底部,把它翻出来;要带一套换洗的衣衫,内衣,袜子;现在脚上穿的黑色小皮鞋已经开胶,而我要走这么长的路,要爬火车,上轮船,蹚过湍急的河流去,翻过有尖利石头的山岭去,要在人堆里挤,而且要准备在被坏人追时,安全而利索地逃跑,所以我需要一双便于行走的,耐穿的鞋子,我要一分一分地攒钱,当终于有一天攒够时,到街上瑞蚨祥的鞋店里偷偷地把它买回来。 我怕当我终于经过颠沛流离,到达清和面前时,已是衣衫褴褛,首如飞蓬,全身布满尘土与污垢,像这乱世间每一个小叫花子的模样。我的木木会认不出我来的,这可怎么办好呢? 有好几个日夜的时间,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被这个问题苦恼着。她想,她可以挽起裤脚来,给他看她小时留在膝盖上的伤疤,弯弯的,像月牙一样的,是她七岁时,跟在他身后跑时,磕在台阶上留下的;小小肚脐的上方,那一点像胭脂一样的,殷红胎记,亦是可以作为认亲的标记的。先时干娘总是在嘴里唠叨着,我们的巧妮儿是要大富大贵的哟,胎记长在小肚皮上,是要让福神背着走的!木木怎么有理由不记得,木木不是说过,哪一天巧妮儿丢了也不怕,凭着这块胎记就能把小丫头给找回来吗?现在,已经带兵打仗的木木,当然也应该记得…… 她想了一整天认亲的方法,可是晚上睡觉时,躺在小床上,瞪着眼睛,瞅着天花板,在一秒钟内马上又给推翻掉了。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不比小时候,怎么能随便给木木看膝盖看肚皮呢?这样多不好意思。她想,虽然以后是要嫁给木木的,但在做新娘之前,还是要矜持一些的,这样木木才会更爱自己。 所以这些方法都是行不通的。那怎么办好呢?那就把题着《鹊桥仙》,栖着清和跟青荷的那幅字卷到包袱里去?见到他时,对他说,织女儿找牛郎来了……但包袱小小的,怎么会方便拿一幅字,况且,已泛黄脆薄的纸张会很容易被揉破,被淋湿。 想起在黑暗中,手心里紧紧攥着的那三粒莲子。这三粒莲子,一直放在空的镂花胭脂盒里,口袋里随身带着,即使睡觉时,亦不曾离身。对了,到时候,就拿这三粒莲子给清和看,对他说,莲子青如水,怜子情如水…… 我要去看我的清和,而我的清和,他在冬天里,多么需要一件温暖的毛衣。是的,我要给清和织一件毛衣,把一针一线的爱、一针一线的温情,都织进去。等我终于织好的时候,便带着这件毛衣,去见他。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相思门(9) 相思门(9) 用竹筷削出两根长长的,尖利的竹针。三个月的早餐钱换来烟灰色的毛线。 刚开始的时候,总会钩错扣子,便一遍遍地拆开来重织。腊月里的时候,渐渐地熟练起来,可以眼睛看着别处,只两只小手在底下忙活。晚上,等父亲和继母睡下去的时候,便会悄悄地爬起来,又不敢点灯,怕他们过来诘问,便把椅子搬到窗前来,跪在椅子上,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一点一点地织。有时是月光,有时是远处马路上远远投过来的路灯的光。跪的时间长了,膝盖会被硌得生疼。 而窗户的缝隙里,初冬的凛冽的寒气,一点点地渗透进来,整个身体凉得像一块冰。两只手也早已麻木了,只是在那儿机械地摆弄着毛线和竹针,简直觉不出那是自己的手了。手背肿起来,像发酵起来的小馒头,十根指头亦肿得像十根胡萝卜。被撑起来的发光的紫红色的肌肤,下面涌着饱满的、温热的汁液…… 有时候,被冻肿的双手热得痒得难受。但我只是不去管它,现在我关心的只是小胡萝卜般的手指间跳跃的针和线。烟灰色的线,绵延不绝的,情深意长。每一针织下去,便是离与清和相见的日子,又少了一天,便是我能给予清和的温暖,又多了一些。 有时候,临近人家的无线电里,会传出婉转的唱曲。唱的是越剧的梁祝,草桥结拜,同窗三载,十八里相送,楼台会,化蝶。咿咿呀呀的,传到耳朵里来,一字一字地,听得这样明白,一丝丝一缕缕地,是怎样地痴沉,怎样地牵扯。 贤妹妹,我想你,神思昏昏寝食废; 梁哥哥,我想你,一日韧无滋味。 贤妹妹,我想你,衣冠不整无心理; 梁哥哥,我想你,懒对菱花不梳洗。 贤妹妹,我想你,哪日不想到夜里; 梁哥哥,我想你,哪日不想到鸡啼…… 我发现,一个被梦驱使着的人,竟会产生这样强大的、持久的力量。这么多的苦楚,再也算不上苦常手里在做着一件事情,刷碗、拖地、做着毛线活,便会恍恍然地走了神,有时候想着想着,便会一个人傻傻地笑起来,无声无息地,嘴角弯上去……是那种幻想即将落到实处的甜蜜。 >>> 大年三十。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来,覆了屋瓦、檐角、无叶的树梢、荒凉的灰白色街道。厨房里,柴火噼噼啪啪地旺旺地烧着,蒸鱼、腊肉的香气在落雪的夜里弥散开来。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个从黑色铁门里溜出来的女孩子,大红色围巾包着头,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边。肩上是一只蓝印花的包袱,里面是她织给她的爱人的烟灰色毛衣。 她溜出门外,在积雪的街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如同雪夜里外出觅食的惶惑的小动物。当走到街道拐弯处的时候,她回了一下头,看到了隔着雪的帘幕,铁门边两只大红的灯笼,在一天一地的白茫茫中,显出一种凄怆的艳丽来…… 就这样在风雪凄迷的街道上艰难地走着,向着火车站的方向,清和的方向。爆竹在这个小城的各处噼噼啪啪地响着,欢声笑语从千家万户的橘黄色窗口里溢出来。荒凉的街道上,只有一个女孩子,孑孑一人,一命如叶,奔赴她梦里的天堂……飘雪的天堂里,干娘围着粗布围裙,在灶下忙活着,带着大红枣子的米糕热腾腾地出笼来了,小哥哥和我偎在火盆旁,我把冻透了的双脚放在炭火的上方烤着,小哥哥轻轻地攥着我的手,轻轻地吹一吹气,这样心疼的样子,巧妮儿疼不疼?巧妮儿疼不疼? 哥,我这样疼,这样疼,浑身都在疼,心也在疼……这些话装在我的心里,却无论我如何地挣扎,皆是说不出来。 >>> 再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小床上,身上压了厚厚的两床被子。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方才反应过来,她最终,最终都没有走成。他不到她的清和了。她这样强烈地觉得,她再也见不到了他了,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一股钻心锥骨的疼痛蓦然间袭来,她用手虚弱地捂住胸口,好长时间,眼泪汹涌地流下来。 身体慢慢地缓过来,被父亲叫到楼下的客厅里去。渐渐知道,我是在除夕的夜里,晕倒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被经过的路人发现,送回到家里来的。 我披着一件厚棉袄,捧着手炉,偎在沙发里。该来的,总要来;该承受的,总要硬着头皮去承受。父亲坐在对面,脸色阴郁。空气似乎凝固起来,这是当堂对质的气氛了。 “你昨天夜里背着包袱是要去找崔清和?” “嗯。” 我脸上无所谓的平静神气,更加地激怒了父亲。父亲把手中的热水杯啪地摔在地板上,瓷片与滚热的茶水飞溅开来:“你心里,就是没有这个家,没有我这个当爹的了是吗!”父亲向来是性格懦弱的人,我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继母倚在窗户边上,静静地修着指甲,是一种隔岸观火的神态,见父亲摔了茶杯,愣了一愣,写冷笑起来:“人家什么时候把你当成个爹来着。” 父亲没理她,继续地问下去:“这样的大雪天,你就不怕冻死在路上?现在这个乱世,到处都是兵痞、土匪,你还能捡着这条小命去南京 ?” 我只是低着头,窗边,继母却又冷笑着接过话去:“哼,闺女大了就养不住喽。不用别人拐,自己就跑了。我看整天阴沉着个脸,喜笑无常的,就有些不正常。保不住就是得了花痴病,以后还保不住要惹出天大的事端来。我看这学,也没法上了,家里也留不住这个凤凰。趁早地找个人家嫁了是正经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相思门(10) 相思门(10) 我麻木地沉默着。父亲亦闷头抽着烟,不说话。继母的话,便如飘忽的,找不着附着的蛛丝,冻结在那一日冰冷的空气中。 >>> 于是,苏家小姐的花痴病和私奔事件,便成了那年的正月里,这条街上的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在麻将的噼啪声里,在飞扬的瓜子皮里,在火锅蒸腾起的热气里。继母对我的婚事和病情表现出空前的热情,在邻居家串门回来,便会喋喋地向父亲汇报着:“张家的少奶奶说,这种病嫁了人,冲冲喜说不定也就好了。你也留心留心有没有好人家。” 我被囚禁在这里,羸弱的,无力的,在这个北方小城里,走不出去,但清和,你说让我等着你,我便等着你。你说你会回来找我,但现在你在哪儿呢?你在哪儿呢? 从那一年的除夕,被囚禁的六个月里,没有清和的信件和消息。也许是继母和父亲扣了清和写给我的信,也许是清和有了意外,也许根本就是,清和忘了我。 我只是每天地,坐在房间里,眼睛静静地盯着一样东西,窗外树枝上的鹅黄色叶子,青天上北归的雁群,清水里养着的栀子花朵,手掌里的几粒莲子,发一整日的呆。眼神空茫的,似乎,没有焦点。 一遍遍地想着这样的故事。 青荷穿上了大红的嫁衣,花轿里抬着,唢呐吹着,马上便要做别人的新娘子。骑着骏马的英武少年呼啸而至,拦到迎亲的队伍面前,响响亮亮地喊出话来,在青石板地面上掷出了金石的声响:“花轿里的新娘子是我的!你们马上把她放下来!”所有的人都被这威武的嗓音给镇住了,轿夫停下了轿子,喇叭手和锣鼓手停下了吹打。 英武的少年跨下马来,走至花轿的跟前,伸手撩开轿帘,对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温柔地说:“妹妹,我们走吧。”于是他抱起了喜极而泣的新娘子,把帅上马去。他们一同骑着骏马,走向夕阳芳草的远方。清和和青荷,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他们会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拥有一所小小的,但是洁净、温暖的房屋。他们要铺木质的地板,用有着素朴花纹的原木家具。这样,当她每一日清晨,细细地擦拭着它们的时候,她都会想到他,木木,木木,她的有着一个温暖的名字的,她的爱人。她一个人的木木。 她会每日早起,如这世间,每一个贤惠温柔的妻子的样子。去附近的菜市,提回满满的一竹篮,最新鲜的蔬菜、水果,一尾鲜活的鲤鱼,还有满满的一捧尚带着清晨露珠的栀子或百合。她要学会一百种汤的做法。每天为他煲一种,然后静静地看他喝下去,心中会有柔软的单纯的快乐……长长的日子就会这样地过去了。 他们的孩子,她要给她起名叫无忧。他们的孩子,将会是一个美好的,如精灵般的小人儿,在他的,和她的爱里,蹦蹦跳跳地,永远都没有忧愁,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望。有了他,有了那些满满的简直要溢出来的爱,她定然会是温暖的、安和的、恬然的,没有了那些荒凉、凄尝不安,没有了她为一个少女时,那些常常在心底潜涌的,情绪的暗流。 她会养好多的植物。洁净清香的花朵,清爽干净的绿叶子,长长的攀上栏杆来的藤蔓……居家时,会穿宽大的棉麻布的袍子,长发披下来或者是绾一个清爽的发髻,执一把花洒,每日用清水,来浇灌这些美好的植物。那些长长的白昼,她用来做一些琐碎的事情。擦拭地板。把手浸到清凌凌的水里,清洗他换下来的白色衬衣。把有小碎花的被子,抱到阳光里晒,这样,他们夜晚相拥睡去的时候,就会在梦里,嗅到阳光的味道。 她会认真地研究糖醋排骨的做法,好在晚上做给他吃,贪婪地看他像小猪一样吃下的样子。每一个夜晚,她要攥着他宽厚的温暖的手,方可睡去。每一天,她要喊他的名字一百次。 >>> 这样的情景,在脑海里想垢百上千遍,具体到每一个微小的细节。想着想着,便会想痴了过去,以致如此笃定地相信着,到那一天,这样的事情,必定会发生。 >>> 到了十八岁那年的七月七日,是巧妮儿出嫁的日子。大红灯笼,大红衣裳,苍白脸庞。 没有劫轿的少年,一切正常。 于是,算成了某一个男人的妻子,每日做家事,洗衣,做饭,照顾孩子。这么多年也就这样过去了。其实,倘若嫁的不是清和,嫁与不嫁又有什么区别呢?嫁给这个人或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最后也就想通了。 所有的爱恨嗔痴,极致的爱,极致的痛,极致的相思,极致的磨难,在前面的十八年里,便就历尽了,繁华煊赫的,浓墨重彩的,却拖着这样一个长长的,黯然的尾巴,如此漫长,五十年,六十年,或者七十年,也许也就这样黯然而永无休止地过下去。 在别人面前,她很少再有喜怒哀乐,大喜大悲的情绪变化,是安静到让人感觉乏味的女子。 唯一保留下来的,是少女的姿势,蜷缩在角落里,膝盖蜷起来,双臂环过去,抱住自己的肩膀,头埋进去。是这样小小的一团,自己拥抱自己,自己取暖自己。天地间,熙熙攘攘的,这样多的人,最终留下来的,也只有一个自己。 嘶确定,这一生他到底有没有以她对他的那种爱,来爱过她;嘶确定,他是不是也在思念着她。他最终都没有回来,亦不再有信来。渐渐地有消息,说那一年,他是从南京去了那个远隔着海峡的岛屿。他也许,和她,成了永隔着一道银河的牛郎和织女。 餐风饮露的征途之中,寒夜冷雨的荒村野店中邂逅的女子,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中的软玉温香,和他厮守着白头共一生甘苦的糟糠……那些女子,她们全都不是她。她只是他遗落在记忆的无涯荒野里的,那一枝枯萎的青色莲花。她只是他永不会再回来的,旧时光。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1)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1) 文/谢丹丹 谢丹丹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七月本来就是个多雨的天气,湿湿漉漉一点也不干脆利落,就连棋盘镇里的人都像被拉长的口香糖一样,拖沓的、黏黏的一块却怎么也扯不断。同样扯不断的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牵牵连连,缠缠绕绕。 小镇上新搬来的人叫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来的那天晚上镇上的狗叫了很久,在遥远交错的,在棋盘镇关了灯睡觉的人梦里响了老久。他们在黑暗里骂了一句翻过身又再睡去,谁也没有在意这样的声音是什么事情发生了。也许镇上早已没有什么新鲜事,人们也对发生点什么这样的念头没了想法。日子久了也就没人去在意一到夜幕降下来就睡去的小镇上会在它的梦里有什么不寻常。唯一不寻常的不过就是今晚哭闹的小孩名字跟昨天那个不同。 镇上的生活悠闲到过了分,老人把凳子搬到了河边,带上一泡茶,然后整日整日地聊着天下着棋,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来来回回。旁边炉子上的水壶里水咕嘟咕嘟地冒着,像棋盘镇上的人一样乐此不彼地重复着同样的生活。杂货店的老太太摇着扇子,躺在摇椅上,另一只手搭在蓝布衣裳上,昏昏欲睡。周围店铺的老板在开了门之后便搬了小凳子在河边聊起天。谁家的小孩昨晚一直哭闹不停,谁家的菜比其他的便宜了几毛钱。想来也是因为无事可干,所以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想象的都一一讲了出来,和着茶水一并吞进肚里。来年或者来年以后在这样类似的情境下再次把这些在肚子里发了酵的东西对着他人津津乐道,再加油添醋地带上各种各样的色彩。恐怖的凄美的离奇的新鲜的。 大概小镇上的人家都是天生的小说家,或者是创作者——每天都是相同的事件却有不同的观点和评价。在这里有很多东西不掖着藏着,很快就会被传得沸沸扬扬。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搁在日光底下晒个来回,光线灼得人睁不开眼。 狗叫得严重的第二天早上,棋盘镇的人相互问着昨晚帖狗叫声了吗。提及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摇摇头。白了头发的老头说不应该撤去夜晚巡逻的工作。 >>> 许久之前,大概在棋盘镇还没有叫棋盘镇之前的时候,这里的夜晚都会有举着灯的人在睡着的小路上行走。房间里的床头灯亮着微弱的光,隐约可帖巡逻的人的脚步声近了又远了。街上偶尔一两声狗叫,被空旷的夜路衬得扩大了好几倍。他打了个哈欠,眼睛往远处望了一下,脑子里剩下的只是酒香味。镇上的夜晚除了寂静什么也没有。镇上好几年都没有外人来过。相安无事的生活,每天的巡逻似乎就只是一种散步方式。后来没有人再巡逻了。巡逻的那个人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一直至今。只知道他住的那扇门再也没有打开过。而棋盘镇的人也一直这样过着,谁都忘记了他到底离开了多久了,甚至连这里为什么叫棋盘镇都不太记得了。 议论纷纷:假如没有考证也只是徒劳的消遣。这样的话题跟先前那些在泡茶喝水的间隙的话一样很快就被忘却。一直到两天后,棋盘镇上的人看见一间空了很久的房子里走出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模样,留着短短的头发,见了谁也不抬眼,只是礼貌地说声借过就走了。除了去杂货店买些日常生活用品和食物以外很少出现。 对于棋盘镇上的人来说,这外来的人早已够吸引力了,更何况是个行踪神秘的年轻人。烧水的水壶还是咕嘟咕嘟地冒着气,倒也给他们的讨论增加了几分神秘感。棋盘镇的人生来是极好的编剧,于是,关于那个外来者的身份,故事都有很多的版本。这样的猜测也成了镇上津津乐道很久的话题。不过从来没有人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们唯一确信的就是他去镇上的小杂货店买东西然后就径直回了家。 >>> 穿蓝色的布衣的杂货店老太太掉了门牙,说起话来好像没有被接住一样,径直带着漏风的迹象。镇上的人总要费力地把耳朵竖起来,问了很多“啊?”才猜出这老太太的话。但是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听。除了说费劲,还有这个矮小的老太太从来都不是那么好相处的。跟她买东西的时候总是会被她数落几句,诸如东西乱放或者话太多之类的。操着含夯清的口音断断续续地讲着。每个人都是早点买好早点走的心理。 镇上四十几岁的那辈人打小对她的认识便是一个人搬着凳子坐在杂货店门口,跷着脚看过往的人的女人。当时的她是尖利的眼神,只是直勾勾地望着那些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几十年过去后老太太的眼睛虽然大不如前,但看人的眼神还是依旧那么叫人止不住发寒。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拦着背着墨绿色包包的邮差问有没有她的信的那个女人。 再往前去,大约十年的光景。老太太还是个年轻女孩子的时候,模样生得还行。细细柳叶眉下一双眼睛水灵有神。穿的是普通的蓝布衣衫,简单却又多了几分味道。小镇上的年轻男子总借故来杂货店买东西,为的是可以跟她搭上几句话。或者把很多天前就想好的笑话对她讲,惹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那时她叫做安如,现在大概她自己也很少听到别人这样叫她了,甚至她自己也快忘记自己有过那么一个名字了吧。小镇上的人都叫她如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2)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2) 烁十年过得孤独,一个人守在杂货店门口。一直到十几年前也不知道在哪捡来了个女孩子,天天拉着她,给她梳辫子,一双被皱纹漫上的手握着小女孩的黑发反复摩挲。黑亮的发在日光下带上些许光泽,晃得她眼睛发昏。她揉揉眼,摸着小女孩的头许久都没有起身。她唤小女孩小末,让她叫自己奶奶。小镇上的人都见过她把小末抱在腿上,低着头附在她耳边低低地说着些什么,有时说着说着便自己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像被搓开来,又像是水面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推开来。她供她读书,看见她带回的写满优秀的成绩单笑得露出感觉要脱落的牙齿。她对她说:“小末你可要努力点。” 如今时隔多年,小末也出落得好看,待人也亲。来往的顾客她亲切地唤着,甜甜的笑容挂在脸上。小镇上的人背地里说幸好小姑娘不像老太太那样。又不免会加一句这么好的姑娘跟着这个老太婆实在是可惜。 >>> 安如老太太坐在摇椅上,半睁着眼,用眼角斜斜地瞥了一瞥店里,鼻子里闷哼了一声,手里的破葵扇晃晃悠悠地摇着。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笑嘻嘻地看着小末,没头没脑地问着一些琐碎的事情,小末倒是认真地回答着。安如老太太慢慢站了起来,对着还在费尽脑力想法搭话的小伙子冷冷道:“买好了吗?年轻小伙子做点事那么拖拉。一大家子靠你肯定死了。”小伙子正要讲什么,被站起身来的老太太吓了一跳,生生把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急急忙忙拿了东西出门去。 安如老太太眯着眼,看着那男子的身影远了才转过身来对着一旁的小末说:“跟你说够要随随便便跟别人搭腔的。以后把自己搭进去都不知道为什么。” 小末想溢解但被老太太刀刃般的眼神给堵了回来,只是含糊地应了声噢,转身把身边的收音机扭开,沙沙沙的干扰声在杂货店里清晰得很,收音机里好听的男声慢慢地讲着旅游出行之类的话。小末把手端放在柜台上,两手支着头侧着耳认真地听,嘴角挂着满意的笑。老太太望了她一眼,继续坐回摇椅上,轻轻晃了一下,椅子便缓缓地摇着。那样的一刻总给人一种这一切都与这样的小镇融为了一体。但是,总有人是不肯的。 午后的棋盘镇经常下起暴雨,也不长久,就是哗啦哗啦地一阵之后就结束,像是很多东西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小末眯着眼睛看大雨里撑开伞的女孩子旁边高出一截的男孩子笑嘻嘻地低头看着女孩子被雨水溅湿的脸。收音机的信号很不好,一直都只是沙沙声。雨水落在铁皮屋顶上咚咚作响。旁边的老太太好像没被这大雨吵到,自顾自睡得香。小末回了头,拿起抹布擦起了柜台。新搬来的人好像很久没有来了,小末心里想着。该不是搬走了吧。也是,棋盘镇这样的地方已经很多年没有新搬来的人了。 小末在学校里听去过外地的同学说外面的地方比棋盘镇大了很多,还有很大很大的杂货店,哦不,是超市。是比杂货店大很多很多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杂货店里没有的东西,新奇的好玩的吃的穿的用的看的,什么都有。同学是这么说的。他那天嚼着舌根学着城市人讲着话,模样就跟镇上那些把所有人心里的东西都戳着讲着的人一样。小末觉着有那么几分不快。而那同学似乎是有意要在她面前炫耀一番,于是不停地讲着。后来她听收音机,用心记住里面的每一句话,因为下次在别人提及什么的时候她也可以参与进来。 >>> 午后的雨永远不会滞留,只是一阵子就过去。雨停后,屋檐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掉下来,像被绞过的断的线头。小末心里想:绞断成段的应该还有别的吧。地面坑坑洼洼地积着水,路人挽高的裤脚都带上了一圈深颜色。安如老太太睁了睁眼又继续睡着。 进来一个客人,要了瓶酱油,便开始跟小末聊起了话。客人一手弯腕支着柜台,另一只托着脑袋问道:“那个刚来的小伙子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小末把收音机的音量调低,摇摇头对眼前的人说:“不太清常” “你可说的是真话?他常来这不会什么都没告诉你吧。你可不要瞒着什么。指不定这是哪个做了什么坏事的人逃到咱这里来的。”越说越来劲,语气也明显变得肯定。 小末抿了抿嘴,笑道:“他什么也没说。不过也不至于这样夸张吧。” 那人刚要再讲下去,看见摇椅上的老太太身子动了动似是一副要醒来的样,便赶忙说了句“先走了。”夺出门去。 小末心里琢磨着自己对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该不会是像来人说的那样。可转念又觉得哪有那么多虚构的东西都成了真的,呼了口气,用手理了理额前的发。不过那人倒是好几天没来了,小末的头时不时会往外张望,自己也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只知道看见林凡的时候那种压着石块的感觉就会消失。 >>> 杂货店关了门的晚上,小末回到小阁楼上的房间。她一手扶着窗门一手搭在窗台上,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棋盘镇的夜晚暗得叫人发毛。所有人都睡了吧,唯独一个小房间里的灯还亮着。窗户正好朝着小末这边,她清楚地看见一个男子在他的房间里起舞,在窗户圈出的框架里像是要逃脱开来一样。小末发了呆,着了迷似的看着那男子在黑夜里扭动四肢。他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安静满足。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停下来,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物,跟她截然不同的世界。她揉了揉发酸的眼,抵不住困意于是倒头睡下。梦里还是个扭动四肢的人,但脸一直没看清,甚至性别也分不清。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3)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3) 第二天中午,小镇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睡着了。小末因为昨晚睡得不好,于是昏昏地靠着手打着瞌睡。昨晚跳舞的那个男子走了进来,要了许多速食面。小末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去架子上拿东西。怎么就这么巧?后来小末才知道他是镇上刚搬来的那个人。一个不属于这里并且不同于这里的人。 林凡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手忙脚乱,塑料包装“哩啦哩啦”作响。他心里莫名其妙觉得这个女孩子挺亲切的,于是笑了起来。 >>> 林凡到小镇已经好多天,四处也没怎么转过。他拖着行李箱来到小镇的时候,只见到处是昏昏的黑,偶有几盏路灯还在故作坚持地发着橘黄色的光。街上的人少得可怜,走了许久才看见一个醉汉拎着酒瓶坐在路边,嘴里含糊地说着醉话,看见林凡便举起酒瓶笑了起来,嚷着:“再喝再喝……”林凡拉了拉行李箱的拉手,加快了脚步,身后的醉汉还在嚷着不要走,四周的狗叫声接二连三。他在心里骂了句这是什么鬼地方,那么早就睡了,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 好不容易才靠着弱弱的灯光看见了跟纸上的地址一模一样的门牌号。他推开门,嗅到一股子霉味,重重地压了过来,他本能地捂起了鼻子,折腾了老长时间才勉强腾出些许可以休息的地方。他和衣睡下,整夜做着相同的梦,醒来时已是隔天中午。梦境内容已经忘记,于是便起身收拾起房子。这是个什么破地方,老人干吗要让他来呢?这个地方真的如他所期望的那样能有什么意外的发现吗?但至少可以少几天的唠叨争斗吧。 一直是到了两天之后他才出了门,门上的木刺粗糙地把他的手蹭了一下。他拖着步子沿着街道直走,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杂货店,路上的人对他指指点点,他甚至帖别人小声的议论声,浑身不自在,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摆出一副冷漠的脸孔,在人群里慢慢地晃了过去。杂货店的女孩子很客气地问他要什么,旁边的老太太摇着椅子,脸上盖着葵扇。林凡觉得眼前这女孩子的跟镇上那些人有些不同,至于是什么他却说不出来。小末看着眼前这人也觉得奇怪,以往的人都是亲热地问长问短,这人倒只是淡淡地说了几句,交代好要买的东西就只是立在柜台边打量着四周。于是不住地多看几眼,心里嘀咕着:难道是外地来的? 自此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林凡便会到杂货店来买东西,跟小末两人也开始熟络起来,有时也会相互讲着些不痛不痒的笑话,中间隔着柜台,时间被打磨得细腻滑润。 >>> 安如老太太隔着葵扇打量这两个人。小末也长大了,她像她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彼时杂货店里经常有人来光顾,借着机会偷偷跟她说上几句话。她的头低下去,微微地笑,脸不自觉地发着红,微热的感觉一直在脸颊退不去。其中也有些胆大的给她悄悄塞过信的,送过吃的,但大都不好意思地看着别人把东西搁下不作声。但也有人说过以后会好好对她的。也有描绘官如以后在一起便要怎么怎么过的。 后来那些人都哪去了呢?成家的成家,做生意的做生意。后来,过了这么多年,死的死,剩下的也都只是些白了发的老头子,晃悠悠地泡着茶,见了她眼里早就没有什么波澜。他们像是很久之前闲聊的人那样扯着,只是话题与当年有所不同。她是记得的,开茶馆老板的儿子每隔两三天就要来一回,买些零碎的小东西,也不好玩也不好吃,但就是这样立着看她转身把架子上的东西拿下来,只是笑。现在,或者确切地说是很多年前了。他早就不会再这样看着她了,甚至他跟别人一样说她的坏说她的不知廉耻。这一切在她心里只不过一瞬间的光景,一下子她就成了今天这样的老态。 但这些人她都可以不记得的,她从来就没有把心思放在他们上面。有的只是一个人。她想起他,她念着他,但是那些过往的东西再她心头过一过之后她的眼里就只是恨。她恨他,恨他的狠心,恨他的无情。这一恨就是几十年,但她似乎还是多年之前在杂货店门口等待的那个女人,帖邮差的摩托车声音便急急忙忙穿着拖鞋跑出来。她等他,等到最后,就跟着杂货店一直等下去,等到自己的父母都过了世。临终前还在念叨着没看见自己的女儿嫁出去,眼泪顺着眼角躺在黑黑的皱皱的脸上。她摩挲着它们,冰凉的从指尖传到心头。她小声呜咽起来,喉咙像被掐紧般难受。她说她对不起他们。她把父亲的那些临终前断断续续的词组合起来。他们说以后她一个人怎么办。还有的就是那两张不会再醒的脸,被风吹得干裂开。 怎么办?一个人还要过多少年。那个说过要照顾着她的人哪里去了。她觉得天一下子暗了下来,趴在父亲的床边抽泣起来,黑发反着的光一颤一颤的。 >>> 安如年轻的时候,镇上有个在夜晚巡逻的年轻人,在棋盘镇入了夜之后就在街道上打着手电筒慢慢地走着,四处看看。小镇安静的夜惹得他不住地打起哈欠。安如家的杂货店是镇上最晚关的店。巡逻的人走累了就会进来要一瓶酒借了一个杯,坐在一旁慢慢地喝了起来。 安如觉得新鲜,在夜晚的棋盘镇难得会有人在外面走动。这对一整晚坐在柜台边发呆的她来说是那么地喜悦——有人跟自己一样没有跟着棋盘镇一同睡去。她开始注意着这个长相平凡的巡夜人。二十几岁的模样,帽檐压得很低,说起话来声音低沉,像装在一只瓮里一样模夯清。她总要在他说完话后寻思一阵才明白过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4)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4) 后来,安如每天晚上都会故意迟关门。坐在柜台边双手撑着头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时间就像是被拉长了一样,被拖成细细的一条又忽略不去。时不时抬起头来,伸长了脖子往外探去,目光穿过棋盘镇的昏黑。远远看见巡逻人的身影便将酒拿了出来,放在柜台上反复地擦,玻璃瓶被擦得锃亮。 >>> 安如老太太斜了眼见到林凡低声跟小末说了句什么,两人都笑了一下,林凡是满眼温暖的。于是,事情就又这么不自觉地回来:静了的夜,巡夜人从一片夜色里钻进杂货店。与安如相对坐着。安如拿起酒瓶斟了一小杯酒递到巡夜人眼前,二人低声说着话。巡夜人的手轻轻地捏了她放在桌子下的手,又紧紧地握起来。一阵风和着酒香吹到安如脸上,屋子飘着酒香味,不断地扩散着,散到屋子外,夜色里,也散到了安如的心坎里,一路弥散到她今后的几十年。兴许是醉了吧。不然又怎会如此恍惚? >>> 有一天,巡夜人接弓子慢慢地抿了一口然后把它拿在手里轻轻地晃了一晃,说:“我准备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裹在他手里安如嫩白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她把手抽出来,直直地看着他说:“那……什么时候回来?” 巡夜人把眼睛转向了别处,说:“说不好。也许会很久。”安如站起了身。巡夜人走到她身后站住了脚,拉着她的手说:“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虽然会很辛苦。” 安如闭上酸得发慌的眼睛,也许是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东西费力也许是其他。再睁开时四周的东西都出现了好多重影,模模糊糊的泛着光的样子。“那我父母怎么办?”她搓着手,迎着他期盼的目光,迟疑了一阵又道,“让我再想想吧。好吗?”语气疲软下来。 安如看着眼前这男子,好像下一秒钟他就不再属于她了。那天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总是那句“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或者是“跟我走吧”。安如听过在镇上歪斜的老榕树下讲故事的老头说的那些关于负心汉的故事,多半都是外出造就的,她怕这个自己整夜等着的人就那么消失。她多么地不甘心。可是,真的要走吗?她伸了伸手臂,碰到白色的帐子,像是罩子一般将她罩在里面,外面的生物近不得身。巡夜人的脸在她眼前晃过,到最后渐渐模糊起来,她甚至记不得他到底是不是长这样的——但是错过了该是会后悔一辈子吧。 >>> 小末不时用眼看看摇椅上的安如老太太,平时有人跟她讲这么久话的时候她一定会冲过来吒句,今天怎么安静得出奇。但老太太似乎没怎么察觉,除了手中的扇子偶尔扇几下,也不往这边瞧。于是又跟林凡聊了起来,人干脆从柜台里钻出来,坐下来,双手交叉地放在桌面上。 >>> 后来,安如还是决定跟着巡夜人一起走。她收拾了简单的行装,把这几年积攒下来的钱装在一个纸袋里,蹑手蹑脚地趁父母熟睡的时候进了他们的房,把钱放在桌上,怔怔地看着熟睡的两张脸,黑糊糊的房间只听得略不均匀的呼吸声。月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地上一片寂白。又是迟疑了一阵,但挣扎之后出现的还是巡夜人那张脸。于是她轻轻带上门退了出来。以后,不知会是怎么样。可有巡夜人在身边就是暖的,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的。她一直这么认为。可事实证明并不是什么都是认为就好。 他们逃了出来,在棋盘镇早早睡去的夜。安如关了店门,后院父母房间的灯早已暗了。巡夜人拉着她的手奔逃在夜晚的路面,碎石子路硌着鞋底,跑了许久才停下来。嗅了嗅类似于自由的空气,以为从此便有了自由和幸福。 第二天他们便遇见了棋盘镇的一大群人,他们围了上来把空间越挤越小。安如心里清楚:如果被抓住了,在棋盘镇这样的地方他们下场是很惨的。可是,跟着他她什么都不怕了。手握紧他的手,谁道镇民冲过来的时候他却抽开了手,甩下被围住的安如逃了开去。人群越来越近,他们抓住了她的手,像是群起的兽扑过来,黑压压的一片。她觉得人像是一撕裂一般,痛。她叫着他的名字,一声盖过一声。可是他怎么也没有回头,踉踉跄跄地朝前跑去,慌慌张张地把东西掉了一地。 安如被一行人拉着回了棋盘镇,她看着巡夜人消失的背影哭了起来。茶馆老板的儿子举着棍子追了过去。安如希望巡夜人跑快点再快点,不一抓住了。但是又希望他被抓住,因为她想问他为什么丢开她的手。他怎么可以?她是那么地不愿相信那个人是他。他说过的要好好照顾她的。他说他喜欢她的。他在无数个夜晚坐在她面前喝着酒,那么真切。但眼前的这些也是真切——什么说得好听的都是假的。 >>> 安如老太太一下子觉得巡夜人的脸那么清晰,她咬了咬牙,眉头拧成一团。他在骗她。是的,他骗她,骗了那么多年。她丢下手里的葵扇,径直走到林凡跟前,看看在笑的林凡,心里头的恶又涌了上来。两张脸叠在一起。嘶能让这个人接近小末,绝对不可以。于是用尖厉的声音骂着:“买点东西你还在这里混这么久干什么。买好了赶快给我走。我们这只卖东西,别以为人也可以随随便便就买走。要买人你上别的地方去。快点给我走。”然后开始动手要把他推出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5)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5) 林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不好意思跟这矮小的老太太计较,于是朝小末使了个眼色就在老太太的骂声里出了门。桌子上刚买的一大袋速食面孤零零地搁置着。他出了门,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杂货店,多年的老店,缺乏修葺,尽管是白天也显得阴森,特别是有那么一个老太太。他不禁想起老太太那张脸,还有她像是疯子一般的语调,尖厉得叫人发寒。她看他的眼神是阴冷的,黑洞洞的想要将他吞噬一般,看得他脊背发凉。 >>>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真要把自己给卖了是吧。亏我这几年白养活你了。是没见过男的还是什么,这么不知羞地往上凑。人家还不一定当你是回事呢。赶明儿个被卖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话越骂越难听。小末实在袒下去了,转身去后院拿东西。这个无理取闹的老太太。 “别以为自己长大了念垢年书就把人看得清常我白护了你这么多年了。”老太太坐在桌前略带颤音地说。她心里想:当初拦着不让她去临镇读书是对的。外面的人和事物都是不好的。刚来的那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几年前小末初中毕了业没再升学。棋盘镇没有高中,只能去远一点的临镇上学。安如老太太立在门口叹着气对小末说不要去了。“我盼着你能够有出息。可是这高中咱就不去了吧。” 小末噙着泪,使劲不让它们掉下来,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了点声音:“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读书的。”手里的成绩单攥得更紧,再紧一点再紧一点,像要把它捏进身体里一样。 老太太变了脸:“跟你说够要去就不要去。这么不听话算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了。你以为外面真的那么好吗?外面是什么样你知道吗?”她把葵扇重重地丢到地上。 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谁知道。但肯定是不好的。安如老太太心里一直就这么认为。不然为什么巡夜人就没再来带她走。 >>> 被抓回来的那天之后,安如被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门窗都被关得死死的。她握着拳头把门捶得砰砰直响。第一天她捶着门骂那些把她抓回来的人,骂声一直被隔在后院的小阁楼上。第二天她开始求父母把她放出来,哭声一声盖过一声。第三天她已经没有力气了,靠着门小声地哭,用哀求的语气低低地说要出去。她想起巡夜人的脸于是哭得更加厉害,身边是父母送进来的饭,冷冷的已经变成僵硬的一粒一粒的。当天晚上她帖房门外面有了动静,熟悉的男音小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安如。安如。”她迷迷糊糊地应着。那个声音说:“我很快会回来带你走的。”她正要说着什么,就帖脚步声迅速远去。然后又是另一阵脚步,轻缓地越来越近。 母亲推开门看见坐在地上的她蓬头垢面,脸上还有没有擦去的泪痕,当下便哭了起来。呜呜地抽着肩。她把她搂在怀里,哭着骂嘶孝。 一束窄窄的月光从窗户的缝隙挤进来,照在她的手臂上,荒凉的,惨白的,迅速结成了坚冰,僵了她的全身。光里的灰尘飞扬着,跳跃得兴奋,狂欢到忘记了方向。而她只是任凭着母亲骂。母亲骂着骂着也只剩下了哭。她抚着她的乌发,断断续续地说你为什么那么傻。视线里是那些狂舞的灰尘,没有喜悦没有哀伤,静得像是个谎言。 也许真的只是谎言。她自己都不知道刚才那句“我很快会回来带你走”的话到底是她想象出来的还是真的就是他在门外说的。如果是,那么彼时为什么会扔下她。如果不是那之前的那次一起逃走又要用什么来解释。 >>> 安如被放了出来后,棋盘镇的人都当她是不洁的人,甚至当她是疯子。他们帖她整夜在小阁楼上哭喊咒骂哀求,在静了的夜里尖厉刺耳。棋盘镇上搬着椅子聊天的老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眼神鄙夷。那些曾经偷偷看着她的男子都把目光扭向了别处,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尽管他们看不起她,尽管她父母也骂她,但她都不在乎了。巡夜人说会回来的。于是她日日夜夜地等。 茶馆老板的儿子已经结了婚,娶的是镇上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害羞的笑吟吟的。茶馆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大声招呼经过的人进去喝喜酒。那天整个小镇都沸腾着,所有的人都跑去看新娘子。安如听着人声的远去心里落了空,被时间落上了细细的灰尘。她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巡夜人的消息。她绝望了。他该不会再回来的了。 >>> 十年后嘶再等着但性情变得古怪,留着长指甲,声音尖厉,叉着腰跟对面的老板娘吵架。尖酸刻薄的话迸到了老远。帖的人都摇摇头,没人愿意来劝架。因为这个长指甲的女人会连带着你的全家一并骂了进去。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她搬出小椅子坐在门口,扯过一片叶子用尖利的指甲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的。背书包的小孩子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女人。她斜起眼直勾勾地看着小孩说:“看什么看。我把你连着这叶子一并撕了。”话毕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她用剪刀把它修得尖尖的,又指了指地上被撕下的叶子,满地惨淡。小孩带着哭腔跑了去,嘴里含糊地叫着妈妈。安如看着小孩的书包笑了起来,许久都没停下来。 >>> “可你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啊。”小末哭着闹着。 安如老太太一个快步上前朝她脸上重重掴了一记耳光,狠狠骂道:“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然后便迈着步子走了。安如老太太年纪虽大,但走起路来却异常利索。一下子的工夫就进了后院。小末被打得蒙了,连疼也不知道。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6)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6) 但她后来想也许是老太太已经七旬年纪,要供她读书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一时情急才会这样大发雷霆的。而且年纪大了没个人在身边照顾着也不行。于是小末后来还是留了下来。杂货店门口的牌子被风一吹便啦啦地响着,往各个方向乱拍。 >>> 小末觉得这个老太太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前几个月茶馆那边有人结了婚,她突然把她拉到跟前,一脸认真地说以后一定给小末找个比那个更好的人家,但看见人跟自己搭话就会跑过来把人骂跑。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同班的同学欺负,他们揪着顺带裙的灰色带子笑她没有人爱。她用手背擦着眼泪回家,安如老太太把她搂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发,紧紧地搂着。她拉着她的手到学校指着那群小孩的脸骂着:“就你们有父母是吧。没父母怎么了,就不是人吗?你们父母济事又怎么会生出你们这些倒霉鬼,净在这里欺负别人。趁早回家去叫你爸妈疼着捧着去。再敢这样我把你们都当叶子撕了去。就只会欺负我们孤儿寡老的。我们就这么被你们看不起。” 然后就搂着小末哭了起来:“这么多年我拉扯你长大。以为照顾你好了就好,谁知道还是被人瞧低了去。我苦命的孩子啊。这几年我还在就已经这样被人欺负了。以后要是我进了土你可怎么办啊。还不如趁早随我去了免得以后被人当泥巴踩。”哭声越来越大。 “我怎么知道,还是会被别人嫌弃,以为会好的,就还是被别人抛弃了。这么多年了。你放心,奶奶不会不要你。我绝对不会的。”小末感到老太太凉凉的眼泪流进她的脖子里,湿湿嗒嗒地一直往下渗。她把自己搂得得更紧,就好像下一秒钟就会消失。 一旁的老师手拍着老太太的肩膀,一脸尴尬地说:“您说得太严重了。小末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我们都挺喜欢她的。” 老太太伸出树枝一般的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又哭了起来:“喜欢有什么用。优秀有什么用。说了还不是一样。到最后都是一样的。说不要就不要了。”谁也没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学校里的老师、校长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劝着别哭了,许久才把她送回了家。一路上她的脸还是湿湿的一片。那天是小末见过老太太眼泪最多的一天,就好像要把所有的眼泪都一次性哭掉一样。之后或者之前她都没见过老太太脸上的眼泪。 打小她就怕自己被人欺负,一有什么事便会跳出来给自己讨说法。就是有的时候双方都有错也要为自己辩解,就怕自己觉得自己是个没人爱的孩子。她感激她,可是这几年怎么就越发奇怪了。嘴巴像是装了刀子,四下地割着伤着人。 >>> 小末找了个理由出了门。林凡在离杂货店较远的地方等着她。两个人并肩走着。林凡笑了一下:“从来都没跟你一并走着。”小末也笑了笑。 “你奶奶…”林凡开了口又止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外人她都这样子。但从小她就很疼我。就怕我会受一点委屈。” 他停了许久,才缓缓道:“噢。可是她这样也有点太不通情理了吧。哪有讲几句话都不行的。”林凡还想着前几天被骂的情境。不明白中国怎么还有这么没开化的人存在。 “不提这个了。找我有什么事啊?” “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在店里你奶奶又……” 他停了下来,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孩子。她是个多么精致的小人儿,但是又跟着那么一个恐怖的老太太。不,是疯子,一个真真正正的疯子。他突然问了一句:“跟她一起生活,很辛苦吧。” 小末咬了咬唇,垂下眼。是啊,在她的阴晴不定里生活,心总是受折磨的,还有,那无穷无尽的孤独——嘶要她同别人讲话——可是她还是感激她的。这么多年的养育。于是她摇了摇头,说:“不会。” 七月的阳光从宽大的绿色叶子交叠的缝隙里照下来,两个人的脸都亮亮的。林凡轻轻拉了小末的手。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走着,沿着跟杂货店相反的方向。 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像之前那样聊了起来。 林凡当初是个做乐队的。在外面飘荡了几年乐队也散了,没办法回了家。住在隔壁的一个老头临死前给了他一把钥匙和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然后就咽了气。多年以来林凡只也没见过他有任何的亲人,一个人在外头捡了些垃圾回来然后就关上门不知道在干什么,有时会帖铝罐掉到地上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他死了以后才听说以前他也有过妻子儿女的,但后来因为酗酒。一喝醉就发起酒疯,拽着妻子的头使劲往墙上撞去,嘴里念念叨叨地叫着两个别人袒懂的字。后来妻子带着儿女走了,再也没有人回来看过他。他的生活变得越发潦倒不堪。林凡琢磨着兴许过去那里看一看会有什么收获,反正现在也是闲着在家。还要帖四周邻居对他的指指点点。索性坐上车来了棋盘镇。一路的农田在窗上掠去,远处低矮的山上的石头清晰可见。 小末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水灵的大眼睁着好奇。林凡说得她乐得笑弯腰。原来外面真的比棋盘镇好了太多了。林凡思索了一会儿又说:“如果能够离开这里。你会离开吗?”小末转过头来看着他。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愿意离开棋盘镇的,不然她也不会整夜整夜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的舞蹈。但是安如老太太呢?她怎么办?小末侧过脸望着他,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7)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7) 林凡心里烦躁起来,他站起身,道:“为什么?你就愿意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吗?” 小末也站了起来,伸出手碰了碰林凡的脸,不作声。 他笑道:“是因为那个老太太吗?” 小末低下头,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来。她是那么想要离开这里。那个同学嚼着舌根讲的话芒刺般地扎在她心里,一扎就是好几年。 林凡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来抚着她的长发。小末又想到了小时候安如老太太梳着她头发的时光。时间就那样缓缓地流过她的年华,一年,五年,十年……他低下头看着她,目光许久都没有移开,她的脸飞了红。 >>> 安如老太太看着小末近日来一脸的红光,整日笑吟吟地坐在柜台边,对来店里买东西的人也越发亲热起来,只觉得扎眼,看见她这样心里越发地来气。这笑是那么地叫她觉得讽刺,仿佛进了眼的沙子叫她难以忍受。于是趁着店里没有人的时候走到小末跟前,道:“整天笑个什么。像什么呀。”心里就是觉得堵住什么东西。 “没有,我没有。”小末的脸上红了一阵,温热的粉色附在脸颊。老太太见状莫名的火烧得更旺,提高音量道:“你不说不要以为我就不知道。八成是跟哪个男人鬼混去了。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害臊。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你这么快就留不住了,要是想嫁你跟我说啊,我也没要绑着你。你竟页着我去外面找男人。”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看一定是刚来那小子吧。也不知道人家什么底细就往上贴,不要到时候肚子里要是搁了什么藏不住的东西又找不着他人。你就是哭干眼泪也没有人理你。” 小末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哪里禁得住这样的说法。眼底的两行泪愣是怎么藏也藏不住,于是便同那下完雨的屋檐上那绞断的线般的雨滴般,滴滴答答地落着,在脸上汇成股,流淌不息。她掩着脸,连辩解也说不出来,只是抽抽噎噎地哭着。安如老太太也不见止,更加尖厉地说着:“你哭什么。难不成现在就已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了。叫人看见了不笑话才怪。”小末哭得更凶,捂着耳朵叫着:“够了。够了。你够了。”“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小末好不容易才从喉咙底讲出话,像是被咽到了鱼骨般难受。声音难听得恐怖。她看看眼前的老太太,她养她,她护她。这十几年来,她待她如亲生。她敬她但也厌恶她,她怎么可以这么说。 曾经自己拼了命去保护的现在却要自己不惜一切地来诋毁。安如老太太自己也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骂小末。明明知道就不是这样,可还是止不住就要说尽一切难听的话,还要用最恶毒的口气。就是见不得这样,嘶要看见她这样的笑,那笑就是烁十年前的模样,叫她发恶,叫她心寒。她就觉得自己的体内有着成百股的气在蹿动,四下乱撞,怎么出气也不解恨。 她看着她的眼泪,心里一抽一抽地难受着,但又是一阵得意。在这样的时刻,小末什么也不是,嘶是她从小小心保护的人,不再是她抚着头发的人,她只是一个叫她扎眼的人,坠在她心头沉甸甸地压着,她只能不顾一切地把她抛除,要费尽一切地看见她难过。她心里舒坦了一阵,她就是见不得她快乐。她要看见她的眼泪,心里才会觉得踏实。她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一圈一圈地展开。 小末不再出声,扭了头回小阁楼上去,趴在床沿边上,头埋在手臂里,也袒见声音,只是肩膀一颤一颤的,窗外又开始滴滴答答地下着雨,一点一点地打在屋顶上,窗沿上,小末觉得心里也是冷冷的,沉郁得像是这下雨的天。她跑上阁楼的时候帖老太太在身后高声嚷着:“说你两句就跑。对啊,翅膀硬了,仗着有男人为你撑腰,说你几句也不行了。” 她又看见了那个在棋盘镇昏睡过去的夜晚整夜跳舞的男子,旋转着,旋转着,看得她眩晕,双眼也朦胧了,只看到他的四周都是模夯定的光圈,默默地随着他移动。 >>> 过了几日,林凡又照常地来店里买东西。小末见到他时脸色怪怪的,斜眼看了躺在摇椅上的安如老太太。他已猜到了几分,一把拉过小末问:“是不是她说你什么了?”安如老太太正从梦中醒来,看见正在讲着什么的两个人,几日前的气又冲了上来。她快步走到林凡面前,手里的葵扇直直地丢过去,砸到了他脸上,听到一声疼痛的叫声,带着莫名其妙的无辜。“叫你离她远一点你还来干什么?”他低头看见只到自己肩膀高的老太太满脸的皱纹深深地嵌在脸上,似是生长多年的恐怖。他觉得她就是一个充满了气的球鼓胀着鼓胀着,很快就会给所有人汹涌的轰炸,伴着震耳的爆炸声。他不由得倒退了几步,手肘不小心撞上了柜台上的东西,哗啦哗啦掉了一地。 她转了头对着小末骂道:“现在又把人找上门来了。你还真的不知道廉耻啊。这么早就想嫁了是吧。这么快就拉着过来给你撑腰。以为我老了就管不住你了是吧。”说着上前来要拉小末衣襟,被林凡一手挡开。 “怎么。现在我连说你几句也不行了是吧。”老太太的脸突然换了表情,冷笑道,“你跟着他,谁知道他是什么来历。要真是好的,也不会大老远地躲到这么一个地方来。你当人家是真心,可不见得他就是一心一意的。别忘了他可不是棋盘镇的人,够了几天他就撇下你跑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8) 棋盘镇的彻夜狂欢(8) “你说够了吧。你这个疯子。你自己疯还不够还茵人也跟你一样疯吗?你囚禁了她这么多年就不怕她以后变成你这样的人吗?”他厉声道,但喉咙底还是带上颤音,把小末往身后拉了拉。 他们已经做好准备等着安如老太太那张刀片似的嘴再说出些什么来。他们已经决定了一定要离开这个可怕的老太太。可是四周却静了下来,安如老太太低着头不作声。隔了许久,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疯子?疯子?你说谁是疯子?”最后一句她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如同先前那样尖厉。然后又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我哪里对嘶好了。我这么多年这样费心地保护她的。”她摇着头,竟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声音从声带底部一直传上来,越来越大声,越传越遥远。 “我这么多年白养活你了。竟然跟着一个外人一块儿对付我。我知道了,是看我老了,不中用了,拖累你了。”她越说声音越低,像是挤出来的一样。 余下的两人都被这样的场面吓住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只是这么几句话就让尖牙冷酷的安如老太太哭了起来。很多年前,也是这样地哭着,凉凉地流进小末的脖子,她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脖子。林凡一下子都忘了该做什么,手不知道要摆在哪里,仿佛这是生来多余的东西。 她拉着小末的手,道:“你真的不要我这个奶奶了吗?”皱皱的脸皱纹更是深了几道,脸上的泪水僵持着不肯流走。 她恨了几十年,谁都是个伤。嘶愿再让任何人住进她的世界。唯一的安慰便是小末,她离不开她了。她所有的一切都为了她,嘶要她受任何的伤,嘶要她同自己一样。可是,她说自己是疯子。她觉得自己真就要失去她了,像几十年前失去他一样。她已经没有能力再恨了,就算祈求吧,真的不要再丢下她了。 >>> 入夜了,棋盘镇一如往常睡了过去,白天还在议论纷纷的人也不知睡醒几回了。小末轻轻推开安如老太太的门,她想再看一眼这个老太太,她虽然这么骂过她,可是她感激她护着她这么多年。房间里还是拉着厚重的窗帘,紧紧地闭着,外面银白的月光透不进来,里面就是昏昏暗暗的。她看了床上的老太太,碰了碰她的脸,皱纹粗糙地在她指尖流过,是僵硬的老化的皮,深深浅浅的,一道一道的,布满了脸。她握了握她的手,没了肉了单剩下松松垮垮似是要掉下来般的皮。她叹了口气。为什么你这么不开心呢? >>> 帖门被带上的声音后,安如老太太睁开眼,两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穿上鞋踱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月光照了进来。这月光,有几十年没见过了。从阁楼上的那个夜晚,死一般的苍白开始,她的窗帘就一直拉着。她坐到摇椅上,木头的摩擦声吱呀吱呀地缓缓地响着。她伸了手,碰了碰照在手上的月光,想起来几十年前那飘在空气里的酒香。错了吗?她这么些年一直做着的事难不成就真如那外镇的小子说的那样是疯子吗?摇椅的声音咯吱咯吱穿透了棋盘镇整个夜晚。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香烛船(1) 香烛船(1) 文/颜禾 颜禾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12强 梦里常出现那艘香烛船,隐藏在杂乱的水塘边上,夜色掩盖着它身上散发出来的诡秘光芒。就是这样的一艘船,没有任何来龙去脉,却总是萦绕在我的记忆里,在每一个恐惧的夜晚来临时,悄悄地潜入我的梦里。 我梦里常出现那艘香烛船,它隐藏在杂乱的水塘边上,夜色掩盖着它身上散发出来的诡秘光芒。就是这样的一艘船,没有任何来龙去脉,却总是萦绕在我的记忆里,在每一个恐惧的夜晚来临时,悄悄地潜入我的梦里。 和香烛船一起到来的,还有那张熟悉的面孔,嘶潮湿的雾气打湿,剩余一双眼睛,紧紧地抓着飞快流逝的时光。她张着嘴巴,像是要喊出积压在胸腔里的话,可是,除了扭曲的嘴形之外我什么也看不到。 >>> “你知道吗,我们家住了一个女鬼。”祥瑞眨巴着眼睛对我说,他的话吓了我一跳。我环视屋子,除了摆放整齐的家具和光洁如镜的地板之外,屋子里并无任何动静。 祥瑞的家人都出门去了,祥瑞拉着我偷偷到他家,祥瑞说:“我们家有一坛荔枝酒。”祥瑞向我描述了荔枝酒的香醇,光是听他的话,已足够让我垂涎三尺了,我跟着他,偷偷地爬上楼梯,在楼梯拐角的柜子里,祥瑞端出了一个棕色的酒瓮,酒瓮口缠着一圈红色的布料,祥瑞说:“你闻到味道了没?”我使劲吸了一下鼻子,可是,除了灰尘的味道之外我什么也没有闻到。“没有,什么都没有呢。” 祥瑞说:“等等你就知道了。”说完祥瑞揭开酒瓮的盖子,一股奇异的酒香被释放出来,甜而腻的荔枝香,一下子袭击了我们俩的嗅觉。我问祥瑞:“可以喝吗?”祥瑞把手指伸进酒瓮,蘸了酒,拿出来放到自己嘴里,又用舌头舔了一下,贪婪地吮吸着手指头,模样陶醉。“你也尝尝。”祥瑞对我说。 那个下午,我和祥瑞就这样坐在他家的楼梯口,用我们的手指开始畅饮,荔枝酒的度盛不高,沾到舌尖的时候滑腻腻的,令人欲罢不能。后来祥瑞干脆拿了大碗,我们学着侠客们豪饮的姿势,将一整碗酒咕咚咚地倒进了胃里。你可以想象这样的两个小孩,因为不知道酒还存在“后劲”这回事,所以喝到最后脸都红得像烧肉了。我们互相取笑对方,最后竟在打打闹闹中醉了过去,躺在楼梯口好似两尾死去的咸鱼。 暮色四合的时候我们被人叫醒,酒气还未散去。我俩迷迷糊糊的。刚下了楼,就被祥瑞的母亲推到餐桌旁。祥瑞父亲从背后掐了祥瑞一把,呵斥他:“下次如果再偷喝酒,看我不宰了你。”也许是看到我在,祥瑞父亲的话成了纯粹的恐吓。 我离家已经半天了,料定家人一定会来找我。可那天很奇怪,直到我在祥瑞家吃完晚饭,也没有听到母亲尖厉地喊我回家的声音。我坐在餐桌边,有些拘谨,祥瑞倒显得大方:“吃啊,怎么啦,不用害羞的。”我愣愣地点了下头,祥瑞又给我搛了菜,塞到我的饭里。我拿起筷子,眼睛却始终离不开祥瑞父亲身旁的一副空碗筷。一开始我还以为祥瑞家还有其他人,可吃了大半,也不见有人坐到位置上,倒是那副碗筷让我惊愕不已。碗和平常用的没什么两样,但内壁涂了一层红色,天井边夕阳的余晖透进来,照在碗壁上,熠熠生辉。而筷子始终搁着,不见添饭。祥瑞母亲烧了三炷香,吹灭火柴之后就坐到饭桌前。祥瑞父亲看了她一眼,便说:“明天端午,要多做点粽子。” 我一边吃,一边听他们零零散散的对话,整间屋子弥漫了一股静谧的气息。我看了一眼祥瑞,他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的样子,自顾自吃得津津有味。末了,他居然搛起一块鱼肉放到了空碗里,说了一句:“给你吃哦。”祥瑞父亲敲了一下他的头,开玩笑说道:“臭小子,你终于醒悟啦!”祥瑞慢悠悠地抬起眼睛,说:“反正全家只有你看得到。” 那餐饭是我吃得最为诡异的一次。饭后祥瑞送我回家,我心有余悸,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刚才在他家发生的事情。刚走出家门口,我便问祥瑞:“你们家每次吃饭都要多摆一副碗筷吗?”祥瑞停住脚步,靠在我耳边说:“嘘——你不能乱说出去。”我有些迷惑,又问:“怎么啦?神神秘秘的。” 祥瑞郑重地看了我一眼,又盯着地上。末了,他嘟哝了一句:“他们都说我爸疯了,说他中邪了。”祥瑞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我不满意他这么拐弯抹角的回答,提高了声调问道:“哎呀,你快给我说清常”祥瑞望望四周,看到没有其他人,便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吗,我们家住了一个女鬼。”我在门外向屋子里看去,祥瑞的母亲在收拾餐桌,他的父亲嘴里叼了一根牙签,优哉游哉地坐在躺椅上看报纸,除了这些,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心跳得极快,一想起祥瑞给空碗搛菜的样子,浑身就起疙瘩。我推了祥瑞一下,声音打颤:“你也疯了。”便拔腿往家的方向跑了。祥瑞在身后喊我:“喂!你才疯了!” >>> 我一路狂奔。街上路灯都亮了,夜色迷蒙。初夏,天气十分燥热,路边草丛里虫儿啁啾,堆砌成这个夏夜纷乱的奏鸣曲。我跑得满头大汗,临近家门的时候,看到母亲从巷子里走出来,我跑得太快,迎面就和母亲撞上了,她手里提着的一袋垃圾被我撞到了臭水沟里。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香烛船(2) 香烛船(2) “跑那么快,眼睛都不抬一抬!”母亲骂了我一句。我顾不上和她纠缠,大口喘着气便冲进了屋里。父亲在看电视,看到我冲进来,吓了一跳。我没有和他说话,便脱掉被汗水浸湿的衣裳,跑进浴室,把自己的头泡在了水里。随着哗的一声,冰凉的水隔绝了我和外界的关联。我的听觉被堵塞了,除了耳边乱糟糟的轰鸣之外,我什么也袒到了。可祥瑞的话还是萦绕在我耳边,一次又一次让我心寒。 “你知道吗,我们家住了一个女鬼。”我紧紧闭着眼,在水里闭气的短短几分钟里,我眼前居然浮现起那个女鬼的影子,她在水里飘摇,身影暗淡。我猛地抬起头,的头发贴着额头。胡乱擦干身子之后,我便走出了浴室。 母亲因为我大半天没有回家,很生气地呵斥我:“你给我过来!”我走到母亲前面,她拉起我的手,问我:“你下午都跑哪了?” “去祥瑞家。”没想到我话音刚落,母亲就重重掐了我一把:“谁叫你去他家的?难怪都不回家!” 我被她掐疼了,愤愤地答了一句:“是他喊我去的。他都没有朋友……” “没有朋友?那你当自己是他朋友了?!”母亲莫名其妙地发火。 “我……” 父亲见状,便过来拉开母亲:“别吓到孩子!”他半蹲着,替我擦干脸上的水渍。 “跟我说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我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母亲拿了浴巾,帮我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净。 “你不知道,祥瑞他家去不得。” 父亲一脸疑惑:“去不得?他家又不是监牢。” 我看了母亲一眼,又对着父亲说:“祥瑞说他家住了一个女鬼。” 父亲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傻瓜,大白天的哪有鬼,胡说。” 我气急败坏:“是真的!是祥瑞和我说的。” “他和你说的你就信啦?你又没有看到。” 母亲从身后拉了父亲一把,插话道:“别和孩子胡搅了。你也真是的。” 父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是和他闹着玩的嘛,何必那么认真呢。” 我有些沮丧,不说话,就走进房里去了。关上门,隐约听到母亲在外面说:“以后不要让润生去他家,太吓人了。” >>> 祥瑞家的事情,被棉城的人传得神乎其神。有段时间,我好像走到哪里都会听到别人关于祥瑞家的议论。特别在我们班,同学见到祥瑞,都像看到异类一样远远地躲开了。关于他的言论,都集中在他家最近发生的事情上。但祥瑞好像都不在意,他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衣,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偶尔看到有同学对他指手画脚,也当做看不到。我对他的这种淡定感到诧异。有一天,我在厕所门口遇到祥瑞,我拉着他,小声问:“祥瑞,最近大家都在说你家的事情呢,你不知道吗?” 祥瑞皱了皱眉,抛给我一个答案:“反正和我无关。” 我更加疑惑了:“为什么说和你无关,可是那天,我看到你搛菜给她……” 祥瑞转了转眼睛,低声地和我说:“我是怕我爸生气。” 祥瑞的语气很平静,丝毫看不出一点异样。我忽然觉得可怕。 后来上课铃打响,我便没有和祥瑞继续说下去,坐在坐位上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我转过头,看到的是祥瑞脸上那种略带忧伤的表情。他柔软的头发被汗浸湿,贴着额头。 那节课我听得昏昏欲睡。祥瑞给空碗搛菜的动作一直在我视线里浮动。我回过头去的时候,祥瑞正抓着语文课本往后桌的徐媛脸上扫过去,徐媛左脸出现一道赫然的血印,紧接着她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们胖墩墩的朱老师气得脸都红了,匆匆走过来呵斥了一句:“祥瑞,给我住手!”但祥瑞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我所看到的,是他被愤怒和羞愧所充红的眼睛,那样的眼神直直地逼视过来,差一点把我刺穿。我不知道,原来在祥瑞身上,还积蓄着如此巨大的能量。 朱老师一把揪住了祥瑞的衣领,他的白色衬衣被扭曲着,领子就快盖住他的脸。朱老师问他:“你干吗打人?”祥瑞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徐媛。徐媛捂着脸哭得委屈,其他同学都义愤填膺。近来弥漫在教室里的对于祥瑞的好奇和因此引发的排斥情绪全都被椰了,我仿佛听到了怒气被压缩在气球里然后“轰”地炸开的声音。祥瑞好似一头愤怒的小兽,他紧拽着书本的手青筋毕露。 朱老师问徐媛:“怎么回事?”徐媛呜咽着,断断续续的,连话都说不全。其他同学七嘴八舌地插话,朱老师才免强听清楚了,原来徐媛问祥瑞家是不是有一个鬼,祥瑞说没有,结果徐媛反问一句:“你爸爸是不是有病?”祥瑞不许她这么说,一生气就拿课本甩了女孩子一耳光。祥瑞好像要把浑身的气力发泄出来一样。他骂了那女生一句:“你才有病呢!” 朱老师被他们的逻辑弄得无可奈何,她揪着祥瑞,又把女生叫上,一齐走进办公室。我们一窝蜂地跟着过去,却被阻挡在门外了。朱老师大声呵斥我们:“都给我回教室去!” 我们怏怏地回去教室,但谁也没有安静下来。祥瑞在我们学校已经渐渐成了一个异类,大家乱糟糟地讨论个不停。徐媛的同桌问我:“润生,你不是和祥瑞很好嘛,他家是不是有鬼啊?”我被问得哑口无言,搪塞了一句:“我不知道,干吗问我?”说完我就随手拿过一本书挡在脸上,趴在桌子上不说话。头脑嗡嗡一片,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必须跟祥瑞保持距离了,我害怕被同学们孤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香烛船(3) 香烛船(3) >>> 而我始终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我们却相信它存在呢? 在我们棉城,老人们总是最迷信的,他们警告我们小孩子说,如果看到有人送殡,必须绕道而行。看到别人做法事,必须停下来跺跺脚,据说这样子就可以把鬼魂吓跑了。我问我家邻居的李老太:“为什么大家都说祥瑞家住了一个鬼呢?” 李老太一听我这么说,整个脸色都变了,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拉住我,满脸的皱纹看起来像一块揉旧了的棉布,李老太说:“孩子啊,不要乱说话。鬼的事情你不懂。”我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缠住嘶放:“我就是不懂才问你的嘛,给我说说啦。”李老太坐在一张矮凳上,她的手也是皱巴巴的,阳光照着她,她沉默了一下,便告诉我说:“那女鬼是祥瑞他爸的老婆呢。” 我更加疑惑:“人和鬼怎么能结婚呢?你骗人的吧?” 李老太说:“骗你小孩子干吗,你还不知道呢。” 你可以想象,这样无所事事的一个下午,一个老人向我聊起那些近乎传奇的乡间故事。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丝毫无法料到,我和故事贴得如此之近,时间在这里模糊了本来的面目。 >>> 祥瑞的父亲绍军视财如命,他是个养鱼专业户,在我们棉城郊外拥有一大片池塘,靠着这片池塘里的鱼,祥瑞一家人过得丰衣足食。但事情一开始并非如此,祥瑞父亲刚养鱼那阵子,倒霉得很,池子里的水够了几天就变黑,而且发出一股股恶臭,然后池里的鱼就全都浮上水面,黑压压的像一片游动的云,接着,鱼儿全都死了。祥瑞父亲砸下的好几万块钱跟鱼儿一样,死了。那个傍晚,他一个人站在池塘边,看着一池子死了的鱼,草鱼、鲫鱼、鲤鱼……他看着它们挤在一起,浮在黑色的水面上,心痛得嘴巴都颤抖起来……有人建议他给池子换水,于是他照办了,又买来一批鱼苗投进去,但没垢天,老天好像故意和他够去,这次水依旧发黑,然后鱼儿全军覆没……祥瑞母亲那阵子担心得焦头烂额,去城郊问了神卜了卦,算命先生说,那里风水不佳,建议换块地养鱼,祥瑞母亲回家后对丈夫说了这事,祥瑞父亲并不同意:“我才不信这套,妈的,我就不信我养不了鱼。”照此看来,他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然而,这个世上的事情谁说得准呢?”李老太看了看天空,自顾自地说,仿佛她看的不是天,而是一个人。 我问李老太:“鬼呢?怎么说了这么多还没有说到鬼。”老人家神秘地动了动嘴,但没有说话,一阵子之后,她重又絮絮叨叨起来。故事的轮廓,也终于渐渐清晰。 有天晚上,祥瑞父亲带着一肚子的气,来到了养鱼场,面对一池子还来不及清理的死鱼,气得浑身颤抖,他骂天,骂所有该骂的东西。凡是能够想到的脏话他都统统骂了出来,也许这个就是为什么后来人们总说他神经有问题的原因吧,因为那天他实在走投无路,投下的几万块钱打了水漂,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这无疑是场灾难。祥瑞的父亲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忧郁起来,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充满血丝,那时候祥瑞还小,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一直到父亲拖着的身子回到家,他才知道害怕。祥瑞母亲看到丈夫像只落水狗一样走进家门,吓得扔下手里的碗筷冲了过去:“你怎么了?掉水里了?” 祥瑞父亲愣愣地看了妻子一眼,眼睛一片朦胧,仿佛不认识妻子一样。他忽地傻笑起来:“嘶让我死。啊,干吗不让我死。”你知道,倾家荡产之后的阵痛,差点击垮了一个男人的尊严。祥瑞母亲哭了起来,抱着丈夫的头,哭得不知所措。她陷入哀痛之中,而忽视了丈夫的那句话——“嘶让我死”。李老太说:“她就是祥瑞家里的那个鬼。” 那晚祥瑞父亲走投无路,面对隐没在夜色中的池塘,他脱下裤子撒了一泡尿,接着就脱下鞋子,朝着池子狠狠地扔过去。池塘四周的竹子被风吹动,呼呼地响起来,仿佛有人故意拨弄。夜色渐深,阒寂的郊外无人注意到一个寻死的男人。他朝着泛着微光的池子走下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池水很冰凉,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水漫上他的小腿,紧接着是大腿、胯骨……他抬头,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星,这个夜晚他注定一个人静悄悄地自寻短见了,你知道,一个人在精神崩溃的情况下会变得多么不理智,祥瑞父亲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池水根本不足以淹没他的身子,走到一半,当他的胸膛被池水包裹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祥瑞父亲感觉到脚下有一堆毛茸茸的东西在蠕动,他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停下,仍旧继续走。但那堆毛茸茸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脚,接着将他的身子也缠住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忽的像一尾任人宰割的鱼儿一样,被抛出池塘,水花溅了一地……祥瑞父亲重重地摔在池岸上,撞到石子上,痛得他嗷嗷直叫……等他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吓得他差点昏死过去,缠绕着他身子的,竟是一堆头发!黑色的潮湿的头发,滑腻腻的,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跑,但跑不动,那堆头发好似会动,拔河似的拉住他。他吓得尿都要流出来了。然后,一个女人的面孔出现了,嗯,就是这个女人,这个即将成为祥瑞第二任妻子的女人。她着一身碎花长裙,站在祥瑞父亲面前,面无表情,但祥瑞父亲看得出,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祥瑞父亲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完全:“放过我……放……”裹在他身上的头发嗖的一声全消失了,像是会伸缩的橡皮筋一样回到了女人的头上。女人这时候开口了,声音和池水一样滑腻,还带着一种哀伤的语调:“别,我有事相求,你不能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香烛船(4) 香烛船(4) 祥瑞父亲跪在地上,重重地叩头,这个无神论者一下子变成了虔诚的佛教徒:“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女人蹲下来,伸出手抵住祥瑞父亲的额头,她的手很冰,力气大得惊人,祥瑞父亲顿时像一尊雕像一样,动弹不得,可是他的身子还是止不住颤抖……恐惧好似血管里奔流的血液,突突地响着。 女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叶绍军。” “好,绍军,我叫金娥。你不用怕,我不会伤你。”说着,女人抽出手,又扶起祥瑞父亲的头,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早已吓坏的男人。她的眼神笃定,散发着令人信任的光泽。祥瑞父亲感到神奇的是,好似一瞬间,他便不再害怕了,女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平稳,他问:“你……不是鬼?” “我,我当然是,”料定男人会再一次吓坏,她恢复了正常的声音,一个女人温润而亲和的声音,“你不用怕,我在这池底已经待了很久了,你是我第一个相中的人。”“相中”二字像一声诅咒或者命令,让祥瑞父亲意识到了业已逼近的死亡气息。 “我沉入这水底已三年了,我不甘心,所以一直不肯投胎。只要你肯娶我,我保证你日后富贵。” 我听得毛骨悚然,大白天的,可我依旧感到寒冷。我紧紧抓着李老太的衣襟,看着她那张衰老的脸,忍不住求她:“别,别说了。” 后面的故事李老太并没有告诉我,但我略约道听途说,得知了故事的来龙去脉。原来那自溺的女人三年前嫁入我们棉城一户卖猪肉的人家,婚后不到一个月,被城里的一伙流氓奸污之后不堪重负,去了郊外自寻短见。卖猪肉的人家经受不住城里人的闲言碎语,最后也悻悻然搬走了。我想,祥瑞父亲应该是听过这个故事的。但在当时,他无法接受一个女鬼提出的要求,尽管这个要求,是建立在保存他性命的基础上的。但女鬼不会害他,可是这一点,谁又敢保证呢?女鬼怎么不会害人。后来祥瑞告诉我,鬼也是分了好几种的,有好的鬼,也有坏的鬼。 “我家的,就是好的鬼。” 祥瑞的话也不无道理,自从祥瑞父亲答应给女鬼办一场冥婚之后,家里果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在这个变化来临之前,祥瑞的家里就先天翻地覆了一回。先是祥瑞母亲一听丈夫这个荒唐的要求,气得拿起扫帚就往他身上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脑子进水了啊?!什么鬼不鬼的!你是不是嫌我老了丑了不要我了?娶个女鬼做老婆?叶绍军你神经病!”祥瑞母亲一连串骂了好多难听的话。但祥瑞父亲不屈不挠,他说:“你爱信不信,我这条命是笋回来的。如果不答应她,我早就死了!”祥瑞母亲被发疯的丈夫气得哭了起来,伸出手就往丈夫的脸上抓去,她像头发疯的狮子,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扭打起来了,祥瑞母亲愤愤地,声音像是要咬碎一块骨头:“姓叶的,我瞎了眼了,我要跟你离婚!”那天祥瑞在家,目睹父母二人之间的斗争,他吓得哭了起来,但他没有办法阻止他们。争吵过后,母亲坐在沙发上独自垂泪,帅了抱祥瑞,祥瑞感到一丝冰冷,那是眼泪的温度。 当天晚上,祥瑞母亲不辞而别,她收拾东西回了娘家。隔天,祥瑞的外公还有舅舅一大帮人冲到家里,嚷着要祥瑞父亲出来解释清常那天祥瑞家闹哄哄的,祥瑞躲在一群大人之间,说不上话,只能干着急。他看到父亲像一只被人逼入绝境的困兽一样,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面对七嘴八舌的亲家,他的任何理由都显得空洞。老丈人对他说:“绍军,你不能丢下他们不管!”祥瑞父亲哭笑不得:“我不是那个意思,是那个女鬼的意思,没有她,我早就死了!”祥瑞父亲一再重复那句“我早就死了”。“女鬼,你口口声声说女鬼,女鬼是你编出来的吧?你是不是神经有问题?!”祥瑞的舅舅一把抓住祥瑞父亲的领口,他的眼睛睁得很大,青筋暴露的脖子像一根粗壮的萝卜。祥瑞看到舅舅动手要打父亲,吓得直哭。 “有本事你把女鬼叫出来给我看看!” 彼时,祥瑞父亲开始后悔,答应了女鬼条件,可是,和冥婚相比,人命显得多么重要啊!一切的一切就像一个悖论,一开始想要寻死的人,被女鬼吓唬一番之后翻然醒悟,忽地意识到生的可贵和死的可怖。祥瑞父亲被他们逼入了没有退路的境地,一狠下心,喊了一句:“我今晚就叫她出来!我没有骗你们!” 故事很快演变成了一场请鬼现身的闹剧。那晚,祥瑞父亲把那晚女鬼交给他的一只戒指摆上祭台,女鬼说,以后有急事,只需拿出这只戒指,她就能感应得到了。他点了香,添置了贡品,烧了纸钱,那只银色的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闪着寒光。祥瑞父亲额头冒出了冷汗,这场完全没有胜算的赌,他扛不起,输了的话连老婆孩子都要赔进去。赢了的话……赢了的话,他也不敢想,居然要娶一个女鬼进家门……这究竟是怎么了?额头的冷汗越冒越多,很快他的脸就像洗过一样。屋子里一片静谧,祥瑞外公和舅舅都在一旁等着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纸钱烧出的火光映红了在场所有人的脸,夜色渐渐笼罩了这个喧闹而静谧的家,祥瑞母亲匆忙赶回家,她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想亲眼验证丈夫对她的忠诚。但打心里,刷不希望这一切发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香烛船(5) 香烛船(5) 祥瑞父亲跪在祭台前,磕了几个头,嘴里念叨着:“金娥金娥,看在我可怜的分上,你救救我吧。”但屋子里一切照旧,纸钱依旧燃烧着,祥瑞躲在外公的身后,感觉这个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怖气氛当中,所有的家具和人都显得不真实,灯光投射的影子恍恍惚惚,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加重了,连最细微的声音都毫发毕现。 现在请你和我一起想象吧,想象一间屋子,被黑暗和莫名的氛围所笼罩,一切蓄势待发,祥瑞父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眼睛模糊了,腿发软。内心纠结成一团无法理清的线。 女鬼就是这个时候现身的,她的到来,使得屋子里寒气逼人。纸钱灭了。屋子里的人只感到一阵寒意,嗖地裹住了每个人。在这场短暂的催眠当中,每一个人都确信自己看到了女鬼的模样,她身着一套碎花长裙,面无表情,但声音温润似水:“我来了。”一切都好似祥瑞父亲头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不一样的,不过是见证这场仪式的人多了起来。女鬼的现身倒把这家人吓得不轻,但他们不得不相信,祥瑞父亲没有撒谎,他们已经眼见为实了,尽管这个“实”,不过是少数人信笃的事。棉城的人有理由相信,这家人确实在那晚看见了女鬼,他们谁也不敢向外人说,怕外人说他们一家人都是疯子。所以,接下来的冥婚,也是匆忙而郑重的。没有主婚人,祥瑞父亲说,天和地就是了。“一炷香过后,你的灵位就算是进了我家。”祥瑞母亲的心全然不在这里,她的眼泪肆意地流着,这场剥夺夫妻关系的闹剧,最后变成了悲剧。尽管这期间并没有损失实质性的东西,但女鬼的到来毫无疑问,破坏了她和丈夫之间的夫妻关系,一向牢不可破的两人,被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女鬼撕裂,嘶想活下去了。 当然,祥瑞的母亲最后并没有死去,不然在故事的开始,我也不会见到她了。至于他们最后如何和谐相处,说出来,整个棉城的人都会笑掉大牙的。人们茶余饭后最喜欢说起的,是祥瑞父亲如何和女鬼洞房的事情。当然一切都要在背后说。三年来,祥瑞一家多了一个“人”,祥瑞多了一个“继母”——严格意义上来说,应是第二个“母亲”。一开始,祥瑞不习惯每次饭桌上都要多一副空碗筷,祥瑞母亲也不习惯,丈夫每天都要烧一次香,她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就没见你对活人这么好!”祥瑞父亲挑挑眉,脸色阴沉下来:“嘘——她会听到的。”“她听到又怎样?难不成把我吃了!”祥瑞母亲咽不下这口气,女鬼的存在,让艘名副其实多了一个“二奶”——可是这话,能向谁诉说呢?一肚子的苦水,向哪里倒呢?谁会相信呢?久而久之,祥瑞母亲也就习惯了,当做是丈夫的一个癖好,况且家里也没有损失什么,司人也活得好好的,丈夫、儿子也平安无事——这就是一个女人的天性,天生只求安稳。人们确信,这家人疯了,脑子被洗了一番。但似乎大家又丝毫不怀疑,女鬼存在的可能性。一切的荒唐和不可思议,在棉城这个南方之地,都变得确凿起来。三年的时间,祥瑞家的鱼塘蒸蒸日上,祥瑞父亲养的鱼比别人的都肥,赚的钱也远比别人多。祥瑞家境的改头换面,让棉城人心生妒忌。 也许你认为故事到这里已经快要结束了。女鬼存在别人的臆想当中,但并不等于每一个人都相信。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怎么可以相信它就存在呢?基于这个确信不疑的原则,矛盾产生了,矛盾的双方便是棉城政府和祥瑞父亲。那年,棉城修建公路,公路横跨了大半个棉城,从城郊拐弯,一直通往北面的高速公路。恰巧,祥瑞家的鱼塘就坐落在拐角处。更不幸的是,政府的规划中,凡是挡住公路修建的地方,不管是私人的,还是公共用地,一律都收购回来,享用政府补贴。别人乐呵呵地拿了钱就不管了,但祥瑞父亲不答应,鱼塘是他的命根子,没了鱼塘,非但断了钱财,就连他的生命,也要受到威胁,几年前和女鬼定下的契约,断不可说散就散。 上头派来征地的工作人员上门和祥瑞父亲说,祥瑞父亲说什么也不肯答应。祥瑞那年和我一样上六年级,他每天看到不同的人出入自己家,起先他只觉得好奇,形形色色的人,很像我们课本里那些字词堆砌出来的人物。我问祥瑞:“你爸会让出鱼池吗?” 祥瑞说:“我不知道,让不让跟我没关系。”或许那时候,祥瑞和我一样,还太过天真,根本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祥瑞父亲的顽固,令他们哭笑不得,最后僵持不下,只得将他暂时拘留起来。隔天,一辆推土机,还有一辆卡车开到祥瑞家的鱼塘边,轰隆隆的机器声响彻天际。而在派出所被拘留着的祥瑞父亲,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焦急地来回踱步,他的眼里反复浮现出金娥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她初次看他时笃定充满信任的眼神。“我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呢?我怎么能任他们抢了我的鱼塘呢?”祥瑞父亲这次真的成了一只困兽,没有武器,没有救援,就连他深深信任的金娥也帮不了他了。他在裤兜里摸出那枚银戒指,用手摸了摸,在大白天,那枚戒指闪着的光如此奇异,祥瑞父亲想:金娥金娥,你快来救我出去吧。但这一次,似乎连金娥也消失了,一切恍若一个怪诞的梦。现在,他看不到推土机,看不到大卡车,看不到一堆堆的土石填埋他的鱼塘,看不到别人如何将他信以为真的事情踩踏淹没……他对着派出所的一帮人怒吼不止:“你们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但派出所的人那么忙,没人有空理睬他,偶尔过来一两个没事干的公安,看到祥瑞父亲那副发疯的样子,故意吓唬道:“迟早把你关个十年八月的!” “你们凭什么!凭什么!我告诉你,嘶会放过你的,不会的!” 大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大家只当做一个笑话而已。回应他的,不过是一笑置之的轻蔑。这些践踏尊严的回应,将他彻底揉碎。那一刻,他心灰意冷,感觉整个天空都塌了,一颗心成了被剁碎的发溃腐烂的肉。 轰隆隆的机器声把他的心碾碎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 公路修好了,通车那天,祥瑞父亲疯了。跟着他发疯的,还有他对这个世界既定的看法。祥瑞似乎并没有受他多大的影响,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置身于这场跌宕起伏的悲喜剧之外。没有哭泣,没有叹息,没有愤懑。倒是祥瑞的母亲,自从丈夫发疯之后,她的生命就跌入了一个难以平复的沟壑里。每天清晨或者黄昏,棉城的人都可以看到她跟在丈夫身后,跟着他走遍了棉城的大街小巷,跟着他走在人们惊诧或者冷嘲热讽的眼光当中。而至于那个女鬼最后究竟落得怎样的命运,谁也不知道。祥瑞父亲每天都念叨着金娥金娥,念叨着他被活埋的那些鱼儿。祥瑞和祥瑞母亲,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在看不见的存在面前,他们无所适从。 我最后一次过问关于祥瑞家那个女鬼的事情,是因为我要写一个关于女鬼的故事。那天母亲脸色阴郁,她一进家门便和父亲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她说,祥瑞母亲在城郊的水利渠那里烧香烛船,纸钱和蜡烛蹿起了红光,路过的行人纷纷躲避,没人愿意停留下来看个究竟。我赶去城郊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了人影。剩下一堆烧过的灰烬,纸做的香烛船搁浅在一堆杂乱的芦苇丛中,那是迷信者驱除邪崇的做法。但有没有效,没有人可以印证。 我站在水利沁上,看脚下凝固了的河水,有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她张着嘴巴,像是要喊出积压在胸腔里的话,可是,除了扭曲的嘴形之外我什么也看不到。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未来之城(1) 未来之城(1) 文/傻正 夏日的黄昏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红彤彤,与血色一般鲜艳的晚霞 笼罩着这座在火树银花中诞生的城池,它突兀挺拔地耸立于这个冷暖自知的世界,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在时光的画壁上划下深刻的痕迹。 那是我们无法言喻的爱和恨。 未来之城 文/傻正 图/傻正 傻正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壹 温软,你好吗?一些年过去了,我只是想写信,告诉你一些事情,关于我的小说和生活。当然,到现在我还不能保证这些信到最后能否寄出去。更何况,从你离开我到现在,我们压根儿就没有联系过,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那个旧地址是否还能用。但我还是住在美人城,住在521楼上。我还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过,首先,我想告诉你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今年我搬了办公室。你知道,楼层的高矮,表明了人的身份和地位。我的办公室从637楼搬到348楼,这不单证明我们单位的地位提高了,而且意味着我可以有小范围的自由——我现在只需要早上去上班,下午可以在家里写小说。 早上很早就出门,电梯才不会太挤,去挤电梯,就像上个世纪在挤公车,无异于自杀。我从521楼坐电梯到348楼,只要40分钟就能到了。下行的电梯比较快,上去就慢些,以前在老单位,从521楼上到637楼,大概也要一个钟头。晚上我会在家里看书,主要是背英语单词,这东西比电梯还要害人,让我知道什么叫学无止境。下午我会留在家里写小说。写得也不多,每天两千字的速度。每隔两天去211楼的公园跑一次步,偶尔还去打打乒乓球,流流汗。我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并渐渐地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方式。甚至可以说,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热爱这种生活,胜过去维持一份吵吵闹闹的爱情。 以前的自己太天真了,总以为每个人到了一个年龄,他就必然拥有一份爱情,或者到了某一个年龄就必须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渐渐地我知道我错了,除了一辈子的光棍,每个人基本上都能或都曾拥有过相爱的感情,但很多人,甚至是大部分人,他们至死都不曾拥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在这里我将爱情定格为一种纯真未受污染的美,它并不充塞在街头巷尾每个亮着灯的窗口。它只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飘然而至,偷袭了我们的心灵,而随着岁月的流逝与其他因素的渗入,感觉变异,它就悄然离去了。 第二件事,其实刚才也说了:我在写小说。每天下午,我都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写一部叫《彼岸世界》的小说。所以,你如果在下午这个时候看到我,就会看到我嘴里叼着一支笔在屋里走来走去——这是我在思考,叼着一支笔是我思考的习惯。如果没有人来敲门,我思考的脚步,可以走得很远。 2026年,这真是个奇怪的年头——你离开我,也已经三年了。但我的时间,仿佛永远地定格在2023年你离开我的那一个背影里。那一年我打了你一个巴掌,并使你永远地离开了我。我在想,也许一直到我死了,我们也不会再相见——而你曾答应过我,我死时,你一定会守在我的身边。你当时还笑我说,好像早就知道我一定会死在你前面一样。但我想是的,这出于一种强烈的预感。 三年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会是谁,我只是在一个城市的角落里偷偷地想你。这个城市时刻都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变化,然而值得庆幸的是,有一种东西古今如一,那就是爱。我是一个38岁的老男人,在诊所专门为一些失眠的人把脉、打针、拿药,但我从来都不敢告诉别人,其实我也经常失眠,只是我已经慢慢地习惯了。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习惯了,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慢慢地好起来,其他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再重要。 >>> 这些年来我有过一些女人,我有时出去相亲,但我从不将女人带到我的家里来,这是一个只有你存在过的空间,这里的一切都保留着你离开时的样子。你离开了很久了,但有一天我发现,我仍然没有忘记你,特别在下雨的天气里,人总是变得格外地脆弱。 我不知道你所在的那座城市的情形,那里是否也是这样阴冷潮湿(晨有晨雾,夜有夜雾,我们诊所的风湿科总是门庭若市);是否也和这里一样,有着一些在半空中的房间——地面离我似乎已经很远;是否能给我带来苍凉的感觉。 >>> 假如你现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你就可以幸运地看到一束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美人城中,能看到阳光,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即使它不会在屋子里存在很久。假如你煮了一杯咖啡,一直在沙发上静静地坐着,你就可以看到夜慢慢地从外面走进屋里,直到一切都完全黑了下来。在天黑下来之前,其实高楼里所有的灯都已经亮了。但假如你有耐心,不急着把灯打开,你就可以体会黑夜来临的整个过程,就如我童年时在乡下看到那样。还有一点,假如在此时,你听到的外面窗玻璃发出的尖厉刺耳的声音让你起鸡皮疙瘩,请你捂住耳朵,但不必害怕。这是外面的疯子在飞檐走壁。 这高楼每天都有人在变成疯子,就像每天都有人在死掉一样。变成疯子的疯子在各个高楼之间跳来跳去,发出奇怪的笑声,快乐无忧,比陈大同从铁索上攀过对岸要来得利索些。当然有时候也会掉下去,所以街上行走的人都很小心,每隔十秒钟就会抬头望一下天空,以防有人掉下来把自己砸死。路上的汽车除了有向后看的后视镜之外,还装了向上看的望远镜,以减少事故的发生率。政府对此束手无策,只反复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未来之城(2) 未来之城(2) 我曾站在窗口,看到对面阳台上一个疯子跳楼的情景。他就如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整个下午都一直在笑着,好几次,他爬上了栏杆,张开双手,嘻嘻哈哈地走着,不时向楼下张望。我想,他应该看到了云和街道上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黑点的人流。到了最后,他一手撑着栏杆,一手叉腰,双腿一蹬一缩,人很轻盈地越过了阳台的栏杆。 失足的疯子多数都会张开双手,做飞翔的姿势,死之前,他们完全沉浸在飞翔的快乐之中。弗洛伊德曾认为,飞行的梦与有关,我不知道这些疯子真正在飞翔时,是否也兴奋异常,蓬勃。但也少数在摔下去的瞬间如梦初醒,这是一批不幸的人,他们在死之前体验了极度的恐惧,伸出尖尖的指甲,划过高楼的窗玻璃——我阳台上的窗玻璃,已经被划破了几次。每天临睡之前,我总会想到今夜有多少个疯子从半空飞落,就如同古人起床时会想昨夜的雨打下了多少落花一般。在这件事上,古今并无二致。 傲尘里的死都是寂静无声的,而美人城中的人,总是死得嘭然有声。我生活的环境,大概就是这样。 >>> 温软,我的小说《彼岸世界》将分为三个部分:一为私奔,二为起义,三为流浪。三个部分象征了对爱情、体制、人生的颠覆和反抗。我想在这里表述这一代人的悲剧:我们经过了重重的反抗,自以为在不断地颠覆,站在时代的前面,改变了一些东西,但最后还是回来了,还是回到传统本身。然而不幸的是,我写着写着就开始离题了,就如我给你写信,写着写着,我也不知道这是信,是日记,还是一个写手的创作手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小说变得越来越诡异,它似乎带上了灵性,完全不在我的操控之中。 我写这封信给你的时候,信难求刚刚死去,逃亡还没有开始,而且,老实说,我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开始它。但信难求偷偷地成为哑巴的父亲,这真是我始料不及的——他们事先一点也没有告诉我。但我也不打算将这个小细节告诉哑巴,因为我还没有想清楚哑巴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更无法预料哑巴听到这件事之后的反应,因为哑巴不是陈小鬼。我想,当我完成私奔的时候,它会变成了一场逃亡,完全没有私奔的影子,或者说,这种私奔已经变了味道,自己完成了它荒诞的一面。 我很希望自己的小说能带上某种宇宙意识。一部关于宇宙和虚无的叙事作品,大概是非常奇妙的,那是古今许多聪明人都在追求的。关于宇宙意识,在我的理解里,是一种很轻的叹息,对着悲哀、不幸和苦难。我希望将来有人会说:中国写手傻正,写出了一部怎样怎样、如何如何的作品——中国写手傻正——这种称呼令我神往。它比作家这个称呼更令我神往。我把这种神往偷偷地告诉你,也是告诉你一种真实的心境和欲求。 我一直认为,一个好的写手,他应该教会读者一种阅读的情绪。但同时,我深知这样做,我会失去很多的读者。但写作是我人生的事业——人的事业有两种:一种是谋生的事业,一种是人生的事业。前者要严谨负责,努力完成;后者却可以为之终生奋斗。所以,写作这部小说,我一直在一种非常古怪的悲哀之中。一种厚实而透明的忧愁。面对由复杂结构组成的东西(比如由复杂的物质组合而成的人),我需要不断地沉思。 贰 温软,我想同你描述我的碧河世界。 碧河太大了,大得使我对它产生了恐惧。你知道,我对一切大的空间都产生恐惧,因为大的空间总会让人孤独。就像我这里有三个房间,都是空的,每次我坐在同样空荡荡的客厅里,想到背后有三个空而大的房间——它们本来应该住着人的,有着人的呼吸和声响,但没有——我就感到孤独寂寞。但渐渐地,我也爱上了孤独,我甚至渴望拥有它。 除了孤独的感觉之外,我对待傲尘这片土地,就如同对待一个我暗恋的女子,有三种复杂的情感:1.爱她。2.怕她。3.尽量避免与她正面接触,却总是用思想和想象的触角,偷偷地触摸她,具体到每一片叶子,每一块石头,每一只蚂蚁。我喜欢这样的触摸,它能带给我温暖而踏实的感觉,就如同淼儿带给陈小鬼的感觉一样。 碧河太大了,我们的触摸应该从傲尘开始。 温软,我想告诉你那个傲尘世界里所有的东西,但我们的视线只能先从心字大街开始。观察一条大街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肯定,如果你是一个游人,那么你和睡在路边的一个乞丐的观察方式,将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而就角度而言,如果你吹着哨子昂首而行,你对心字大街的认识就是自下而上的:一块被屋檐和楼台切出来的天空,时有时无的白云、窗台、飘动的窗帘、灯笼、门前的石狮子。如果你是掐着指甲低头走路,那就是由下自上,你的目光就只能看到青石铺成的终年湿润的路面、水沟、下水道的盖子、鱼鳞和纸屑、路边的青树、屋檐下挂着的玉米串、飞得很低的燕子或者蜻蜓,假如你偶尔一抬头,还能看到一只白色的或者黑色的小猫在屋顶悠闲地走过。 在心字大街上,每当夜晚灯亮起来的时候,每个窗口就像一张张嘴巴,开开合合,在嘴巴里面时刻都发生着一些故事,故事贯穿了过去现在和将来。在美人城,当所有的窗口都亮着灯,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白色的灯的方阵;而在心字大街上,橘黄色的灯光十分温柔含蓄。这也是我爱它的重要一点——这非常贴近我的童年。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未来之城(3) 未来之城(3) 心字大街上还有一些水井,非常古老。最古老的水井,连弥落大叔都说不出它的年岁。最古老的水井在粗牛的铁匠铺旁边,每天早上,粗牛都得起个大早,到水井旁去提水,装满屋里的水缸。粗牛他爹说,这口井是这条街的灵气所在,傲尘的祖先曾经用这里的水,锻造过傲尘史上最好的刀和剑。他说傲尘史上最好的刀是烟波浩渺,是一个姓信的望族的传家之宝。而最好的剑是什么,粗牛他爹没有说。 粗牛他爹长着一张凶横的脸,但其实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好人,对人和善,每次陈小鬼去他家,他都会给小鬼吃他自己烙的烧饼。问题的关键还在于:陈小鬼根本就不喜欢吃烧饼,总是推推让让,粗牛他爹以为小鬼客气,拼命说多吃点多吃点,不用客气。回过头还对粗牛说:“你看看,人家小鬼的家教多好,谦让有礼!学着点!”小鬼只得皱着眉头保持微笑说:“大叔您的饼做得就是香,大家都喜欢吃。” 在大街的尽头,铁匠的打铁声通常会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和小商贩的吆喝声一起响起,一直到月亮出来时,一切才开始渐渐地安静下来。通常在铁匠铺的炉火暗下来的时候,铁匠铺隔壁的豆腐店就开始工作。他们都要在天亮之前把白色的豆腐摆上街头:油炸的、清蒸的、卤制的……这是忙忙碌碌的一家子。豆腐店里漂亮的媳妇将豆腐搬出店台时,一个挑着烧饼的高瘦年轻人和一个从河边挑鱼赶集的老渔翁,会在店门口相遇,每天如是,但他们从来都没有打过招呼,只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会心一笑。我们都曾有过在某个时间段偶遇某人的经历,但我想,没有人像他们这样准时地在豆腐店门前走过。 豆腐店过来是杜老板的布铺,接着是列老板的馒头店,再接着那个角落里有一家当铺……当我们沿着心字大街一直走,我相信,你我都会在心字大街十七号门前停住,因为小说里的人和事都在这里发生。与前面接近市集的忙碌不同,这里是闲适的住所,只有一间理发店。理发店的店主是一个年轻小伙,沉默寡言。他的存在足以证明整个傲尘的孩子并非都是坏孩子,只能说孩子中有部分变坏了。 沉默小伙总是沉默对待每个来理发的人。顾客来了,在椅子上坐下,小伙子拿起一个大圆瓷盆往顾客头上一套,把瓷盆罩不到的头发尽属去。理完发的人都夸小伙子手艺有进步,就从店里走出来,个个都像罩了一个黑色的瓷盆,其实看习惯了你就知道,那是一种经典发型。 走进心字大街十七号种着芭蕉的院子,过了那扇奇怪的大门,在天井里你可以看到陈小鬼正蹲在地上,专心制作一个木蜈蚣,并在上面刻满了火的花纹。他喜欢制作一切精巧的工具,这是城堡时代的孩子的重要特征。那天下午他将和隔壁街的孩子有一场约好的决斗,他要用他的火蜈蚣去夺取属于他的胜利。为了获得敌方的敬畏和兄弟们的尊重,整个上午,他都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他的专注程度,达到了忘我的境界。假如你不去抢他手里的木蜈蚣,即使你在屋子里练蛙跳,都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他喜欢鸟,也喜欢鸟的花纹,但今天他在木蜈蚣上刻上了火的花纹,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做了。他非常细心地处理了花纹里的每一处凹凸,以突出这件武器恶毒的本性。陈大同曾跟小鬼说过:在这个世界上,越漂亮的东西就越危险,所以美女自古至今都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 木蜈蚣由一块上等柚木制成,由若干细小的部分组成,蜈蚣的腹部中空,装了一只身强力壮的白毛鼠,那是木蜈蚣的动力来源——老鼠在里面左冲右突,蜈蚣就能动了。该蜈蚣能快速前进,也能够快速后退,唯一的缺点是无法拐弯和掉头,所以尽管制作精美而且有准头,但作战效率不高。 整个上午,陈小鬼尝试着用各种方法让它掉头,最后终于有了解决的灵感火花——陈小鬼在蜈蚣头上加了两条线,分别由另外两只白毛鼠负责牵引,一只向左一只向右。但由三只老鼠负责的木蜈蚣显得工程浩大,而且两只老鼠皆不听使唤,不但企图逃生,还想拿木蜈蚣去磨牙。这使问题转向了对两只老鼠的训练上……就这样,陈小鬼的头脑饱受这些问题的折磨,渐渐变得十分灵活,脑组织也十分活跃,是以脑量大增。山上的两个道士有一次下山看到陈小鬼,远远望去就见他前庭饱满,一道士一言断定此人定是一个神童,另一道士说是妖胎,二人为此打了赌,赌注是三个饽饽。 在心字大街十七号,还发生过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比如陈小鬼的出生,比如陈大同将它改造成机关遍布的怪物的过程,再比如陈大同兄弟俩与陈小鬼他娘的恩怨情仇。 走出心字大街,我们可以远远地望到碧河静静地流淌。走过一片草地,你可以看到一个小湖泊,湖泊的边上有几棵大青树,当日哑巴就是在第三棵青树下面沉沉睡去,以致信难求尸埋荒野。再过去,我们可以看到两边都长着含羞草的小路,沿着小路可以来到碧河边上,那儿有哑巴的渔屋。到了冬天,这里会下一些不大不小的雪。碧河多年不结冰,所以陈小鬼会带着淼儿到碧河边上去钓鱼,他们挤在一起取暖。淼儿总是趁陈小鬼不注意把冰冷的小手伸进他的棉袄里,按在他的小腹上,或者从他的脖子伸进去,冻得陈小鬼嗷嗷直叫,引来他的一阵追打。追打的时候,他们像雪花飘扬的白色世界里的两只快乐的蝴蝶,飞来又飞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未来之城(4) 未来之城(4) 有时候陈小鬼会报复,有一次他也将那双手从淼儿的脖子处伸进去,这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正触摸到一处温暖而柔软的地方。他笨重的大手一阵摸索,就发现了。淼儿开始因为寒冷,惊叫起来,死死抓住小鬼的手臂,但渐渐地,她的手松开了,也不叫了,面色开始变得潮红,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她开始时,全身绷紧,像一根用足了劲的弹簧,后来弹簧就渐渐地松弛了下来,开始在体内升腾。这让陈小鬼知道淼儿这奇妙的身体上面,有一些地方能使他摸上去感觉很爽,同时让她发出柔软而绵长的呻吟。这个发现,可以成为一连串故事的开端。 假如我们把眼光从陈小鬼握住淼儿的的那只手上移开,再把时间再拉后一些年,你可以看到信难求也站在碧河的边上,就在陈小鬼和淼儿钓鱼的那个地方,凝望着滔滔的河水。他想了断自己的生命,并由此和陈大同有了一次关于生命价值的对话。信难求就是从那次没有完成的自杀中活下来,从此变得贪生怕死,并且研究起了《周易》。信难求每天起床,都会给自己占上一卦,再用左手给右手号脉,用右手给左手号脉。有时天气湿热,身上长了一点湿疹,他也要翻阅着医书,对着镜子反复研究,比较对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整天怀疑自己有病。 叁 温软,假如我们还生活在傲尘,我们就可以坐在碧河的边上。温软,我们可以静静地对着群山,你知道,里头也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在山里除了泥土和石头,其他的一切都是活的,都在动。夜晚和白天,这里都有事发生。特别到了春夏之交,山里的动物就开始抱对交尾,忙着生儿育女。野猫会在这个时候发出一种类似与婴儿哭声一样的叫声,听起来直叫人起鸡皮疙瘩。山里的植物,都在夜晚偷偷地生长,发出骨骼破碎皮肤撕裂一样的声音。假如你走近这些潮湿的丘陵和山谷,你就可以闻到一股熟悉而略带甜味的气息,这属于这个世界阴的那一部分,相对于阳而存在。这种气味能使人高涨,眼睛发红,很想。假如我们生活在那里,或者只要一个夜晚,我们就可以体味到生命最本原的。 然而在美人城里,这美好的已然变质。当然,每一个人都想还原自己本能的——都想到那片山谷住下来。在那里,本真本能从身体中解放出来,这就是说,那个代表着意义的神已经被赶走了,不媚俗成为一种高贵的品质。如果将这种解放延伸到极端,这个人群就将进入无神的恐慌时代。 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他们的行为:他们反对由一个高高在上的意义来限制人生的各种可能性,包括本能的要求,提倡可以具有不依赖于灵魂的快乐。然而他们却渐渐地发现在这里存在着一个真实,首先必须用意义的钥匙来启动,然后才有纯然身体的感觉,有无爱之欲的沉醉。所以,他们这一场颠覆,并没有取得他们的生命时间,相反,他们只是如陈小鬼和淼儿的私奔过程(假如把它定义为私奔的话),由一个危机跌入另一个危机,由一个陷阱跌入另一个陷阱。一切都在安静中发生。 幸福只存在于时间的褶皱之中。两匹马一起奔跑到草原的无边深处,奔跑到天涯,两只羊静静地凑在一起吃草——只有动物间才有牧歌式的爱,人与人之间没有这种类型的幸福,更多的是吵吵闹闹与喋喋不休。 >>> 我们偷偷地跑到傲尘的对岸瓦石峡,我们可以看到那里发生的一切。到了瓦石峡,就有必要提一下那里的爱情学校。淼儿曾经在里头念过两年书,对于这个学校,淼儿有着深刻的记忆。之所以说深刻,是因为那里有反复重复的生活。那傲尘世界里,存在着这样一类事物,它们为了让人能记住自己,故而不断重复一切,毫不手软。这就如同在美人城里,我每天都在做一些重复的事情(比如刮胡子、吃饭、睡觉、跑步和上厕所),以便让自己有更加癫狂的想象。简而言之,就是用一种重复的方式,力图能将自己逼疯,以此来换取无所顾及的想象。这个想法又使我想起窗外飞行的人。 按照这样的理论,其实在淼儿头脑中刻下深深的烙印的只有一件事和一句话。这件事情是:被老师一手扯住头发,拉到厕所里冲冷水。说到底,这是一种惩罚。比如,你应该背的书没有背,应该记的东西没有记住,老师一发怒,就可以将你的头拉去冲冷水。自己的头被冲冷水,有两种不同的感受:假如是在夏天,冷水在热气腾腾的头皮上流过,能引起一阵快感,凉飕飕的,但之后会打喷嚏——这也不是坏事,因为你可以请病假,在家休息几天;但假如是在冬天,水冷如冰,流过干燥的头皮,头发就全都竖起来,然后就能感觉到头皮收紧,之后是剧烈的头痛。爱情学校另外出售一种药水,专门用于治头痛。那种黑糊糊的东西涂在太阳穴上有种酸麻酸麻的感觉,味道刺鼻,异常难闻,但用上一两瓶,一般头痛都能好。该药价格昂贵,校医因此致富。 有关一句话,简单易记,那是这个学校的校训:爱情是最为高级的骗术,谎言是最富创意的爱情。这句话,爱情学校里的人都能背,因为只页得出来,考试就能及格。但能真正理解它的人寥寥无几。用校长的话说:假如你们能理解它,你们就能站在我的位置上讲话。虽然很多人都没有想清楚,站在他的位置上讲话有什么好处,但相信那一定能带来很微妙很良好的感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未来之城(5) 未来之城(5) 每次,淼儿都带着偏头痛和一脸的茫然回家。后来她就拒绝上学——后来她终于明白学校是屠宰场和养猪场的奇妙结合体。但此时她已经被折磨得没有敌意了,更多的是厌倦,像一个结婚十年的家庭主妇。 淼儿的家是富丽堂皇的将军府,亭台楼阁,假山翠竹,漂亮得不得了。但如你所知,这些在一些年月之后都将变成废墟——在淼儿离开瓦石峡不久之后,她爹就被关到监狱里头去了,数年之后,朝廷就下令灭族——装尸体的牛车挤满了整条将军府大街。数日之后,将军府中的血迹都被擦洗得干干净净,擦洗不掉的地方就用粉刷涂抹掩盖。之后,人们在街上若无其事地走着,谁都不会去提这件事。大街上连小声说话的人都要受到质疑,茶馆的生意大受打击,濒临倒闭。出门办事的人宁可绕垢条街,也不愿意从将军府大街走过。不久之后,将军府大街的水沟就堵塞了,清理的人从水沟里掏出腐烂的内脏和不腐烂的牙齿和指甲,落荒而逃。下垢场雨后,将军府大街就成为一片淤泥沼泽地,后来那里竟然长起了漂亮的莲花,红的和白的都有,花开时节,花香在微风里飘出很远。 >>> 我想起了傲尘也有一处废墟。我们再把视线拉回到碧河的边上。在那里向东走上七天七夜,你就可以看到那座遭狼的院落。其间,是凄凄的荒草,曾经把小鬼和淼儿团团围困。但这的确是一处美丽而荒凉的院落。假如将时间悄悄地往前拉,这里的灰尘和破败就完全没有了,也就是说,它从黑白的两色,变为彩色绚烂的世界。这个世界窗明几净,鸟语花香,丫鬟侍婢穿行其间。楼台之上会传来琴瑟之声和胭脂的香气,还有男男女女嘻嘻哈哈的笑声。楼台之下是一个很大的池子,一个小巧的女人正在池边吹笛子,走到近处,你就知道池里全都是鳄鱼。而在另一边,你可以看到信难求就坐在大厅之上,就在哑巴烤狼肉的那个地方,手持烟波浩渺,正在专心地参悟刀术。 把时间之轴再往后推回二十年,你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油味,盖过了宅院里花和胭脂的香气,呛得人难受。信难求说他一直能闻到那些挂在树上的油炸尸体所散发出来的味道,那些尸体从信难求看到它们那时候起,就开始跟着他,一直到他死在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山坡上。再后来狼就来了,把死人和活人的尸体都叼走。狼群搬运了很长时间,但动作井然有序。 院落中的人因为生活富足,都白白胖胖,但被烧焦之后,就变得又黑又小;开始时这些尸体都很脆,后来夜里露水增多,渗进尸体里头去,就慢落软,到夜里就和夜色融合在一起。赶夜路的人从这里经过,不小心撞到了他们,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但他们以为撞到了人,还客客气气地说了声对不起。回家之后发现脸上一片碳黑,一遍遍地擦洗,又用去了大量的水。院落里的人被杀之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浓的血腥味儿,这使远方的狼开始行动;而后狼群又闻到了一股油味,但狼对柴火把铁鼎中的油煮沸的场面缺乏想象,所以它们继续行进;再之后它们又闻到了油炸鲜肉的香味,但对它们而言,它们更喜欢有血的鲜肉,鲜肉含有很足的水分,味道清甜,吃了不会上火。 当它们来到院子之中,它们看到五口黑色的大铁鼎中黑色的油烟滚滚,树上挂着炸好的干尸体,但它们没有理会这些。狼王一声长嗥,它们就配合默契地去院落中吃新鲜的肉,吃饱之后,它们就开始搬运尸体。信难求就完全能理解这个场面,这一切和杀手有着本质的统一:重要的不在事件发生的本身,而在于做这些事时,它们一定要冷静、沉着而清晰,或者用一个更好的词来形容:干净! 干净,是一个杀手应该具备的风格。除此以外,信难求说,一个好的杀手对周遭的环境一定要熟悉。说着,他拿出一张傲尘镇区街道的地图,在手里扬了扬,我们一群小孩都哈哈大笑——傲尘镇上就那么七八条大街,从来都没有听说要用到地图。陈小鬼回了一句:一个杀手如果还要用地图,那就完了!陈小鬼指着屋里的书柜:书里都写了,杀手都在屋顶上行走,像我二叔那样,你这地图画的全是路,没画屋顶,杀手用它准迷路。信难求登时语塞,说:“你……你……一个小孩懂什么。” 我多想在一片鸟鸣声中醒来,像在那个院落中一样,也像我小时候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到中年,总是忘不了童年的一切。童年时我曾经和爷爷在一片竹林中生活过,每天都被鸟声吵醒,醒来时,竹叶尖上还有晶莹的露珠。我清楚地记得,在天将明未明之时,鸟就开始出来活动,那是鸟鸣声最响的时刻。 而现在我住在美人城中,一年都看不到一只在天空飞翔的鸟,相反,我看到很多从半空飞落下去的人。那一日,陈小鬼他们在院落之中睡觉,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鸟就开始鸣叫不已。他们都被吵醒了,睁开了一下眼睛,就又睡着了。后来太阳就出来了,鸟也就不叫了。他们不但看不到这个院落的时间,也不知道外面的鸟儿在鸣叫,这些在庸俗之中,又在庸俗之外。 哑巴那一夜也睡得很好,他应该做了梦,只是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梦的到底是什么。梦与醒之间就如隔着一道无形的墙,人有时站在墙的这头,有时站在墙的那头,一直都搞不清楚哪一头更真实一些。在院落里有哑巴的童年,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有时候,人活在不知道中,比活在什么都知道里面,要好一些,也要有意思得多。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未来之城(6) 未来之城(6) 肆 城堡时代是一个非常飘逸的时间概念,在它的时间轴上往前回拉一点点,我们可以看到恐龙在这个地球上争食;而向后推进一点点,我们就可以看到20世纪末21世纪初乱糟糟的大学教育。时间在这里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但在傲尘族人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如一个一百五十岁的老人躺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林里一样,都属于理所当然的范畴。 傲尘镇西边是一个叫帕奇亚的村庄,那里生产闻名碧河的青梅酒。角楼是傲尘最好的酒店,但那的酒也是来自帕奇亚。角楼以酒和鸡腿著称,所以可以说,如果没有帕奇亚就没有当时的角楼,那么傲尘将少了很多色彩。帕奇亚再过去就是桃花林,这里的桃花,四季常开,春夏秋冬都落英缤纷,十分好看。桃花林的那头是天葬台和坟地,凶猛的野兽都会在这里出没,比如狼和秃鹫,都以尸体为食。穿过桃花林,在那片草地上坐下,你就可以听到碧河淙淙的流水之声。 在傲尘的城堡时代,由于开采石头建房子的原因,把山丘都挖得乱七八糟的,傲尘的植被面积一直在减少。然而,桃花林的面积在不断扩大。因为每个将死之人,走进桃花林之前都会种下一棵桃树。去世的人被烟吹走,灵魂左的向左,右的向右,人就在桃花林中死掉了。但他们始终坚信,灵魂都是藏在桃树之中,随着桃树的生长而快乐地呻吟。在桃树之中,所有的灵魂都具有了厚度。 陈小鬼经常会一个人跑到桃花林外面,躺在一块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和我叼着一支笔一样),做思考状,一双眼睛盯着桃花林中进进出出的人。傲尘的老人,整天都在算计自己的死期。一般而言,他们会提前数日,带着水壶,来到桃花林中等死,像去参加某个盛宴,带上一些酒水。为了等一个冷战,他们开始感到紧张,有些还小便失禁,但桃花林里美丽的景色能使他们安详。他们开始忙碌着种桃树,并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得棱角分明,开始训练死去时留出的微笑——露出六颗牙齿。一切都按部就班,对陈小鬼而言,这是上一个时代严肃的最好象征。 随着死期的临近,老人们开始急躁,但这些只在心里隐忍着——隐忍成为上一个时代的又一个特征。随着死期的到来,他们就渐渐地安静。但对于其中大部分人来说,与其说安静,还不如说是被吓得麻木了。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便明说。这说明傲尘的老人,大部分也是俗人,没有经过什么修炼,没有多高的修养,逼急了也会说操。死亡的日子到来了,有一些人死去,但有一些人却算错了日子,迟迟不死。他们就感到烦躁不安,这跟女人月经欲来不来是一个道理。 有一些老人由于死亡而担惊受怕,结果日期算错得太离谱,他们就拎着水壶,沮丧无比地走出了桃花林,去镇上找算命的。镇上的算命先生就像数学家一样,需要很多稿纸来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寿命进行计算,以使最后的值都等于一百五十。他们就像医生一样坐在屋里,算命的人在门外的长凳上坐着静候,不敢吱声,等到里面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或者编号,就急急忙忙跑进去。 算命先生不单是数学家,还是心理学家——不但要给他们计算,还要给他们安慰,告诉他们该来的总是会来,请耐心等待。老人们从算命先生这回到家里,就开始感觉到荒诞——从对死亡的惧怕到现在对死亡的期盼,这真是一件好玩而玩不起的事情。但其实,老去是从你认为自己已经老了的那一刻开始的。也就是说,可以是在一百岁,也可以在五十岁,甚至可以是在二十岁,有些人直到躺在桃花林中,还认为自己十分年轻。 本来老人进入桃花林,是应该神情严肃,一言不发的。但因为有一些老人提前了一个星期到桃花林中来,这个时候他们开始感到无聊,于是就聊起天来。他们相互打了招呼,打招呼不是问吃了没有,而是问:几天?言下之意就是问你还有几天就完蛋。如果答是一天,那对方就会祝贺你可以早日死亡;但假如你说还有一个星期呢,对方就会默哀,表示遗憾,同时安慰你说应该耐心等待,该来的总会来。他们互相问候对方的家人,这些同在一片土地上住了一辈子的人,到现在才开始互相认识,这是最后一次,他们不会像以往一样冷漠地擦肩而过。他们互相询问一切可以询问的情况,客气地问答,内容包括近年的是否和谐。他们还聊起了已经来过这里的人,和即将来到这里的人。桃花林对活着的人是一种威胁,而对将死的人是一种安慰。 为了等待一个冷战,他们忙忙碌碌,整日奔忙,像在完成一个重大的使命。陈小鬼注意到春夏之交,天气忽冷忽热那阵子,是桃花林中老人最多的时节。因为那时是桃花一年之中开得最繁茂的时候,空气清新,早晨的露水还没有化开,这景色简直令人舍不得这个世界。傲尘的母亲都会给自己的孩子计算出生的日子,如果能在春夏之交出生,也就可以在春夏之交死亡,那是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情。 >>> 早晨,碧河岸边就会出现一批又一批的浣衣女,她们都非常地小巧,有时还可以听到她们好听和不好听的歌声。在淼儿还没有到来之前,陈小鬼会起个大早,来到浣衣女必定经过的路口,那里有一棵大树。陈小鬼极其麻利地爬上那棵树,趴在上面,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这些来来往往的女孩,如果她们衣着入时,还可以看到她们或深或浅的。但淼儿来了之后,很快就识破了他的诡计,下了禁令——假如还去看人家,那就别再碰我的!看和碰毕竟是两种不同的感受,虽然对一双男人的眼睛无疑具有无穷的吸引力,但两利相权,陈小鬼不得不学老实了。由此可见世界上老实的男人都不是自发的,而是被迫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未来之城(7) 未来之城(7) 除了洗衣服的女孩,地里还有耕地的农民。傲尘的农民都皮肤黝黑,这是叫太阳晒出来的。在美人城的市民看来,这都是健康的肤色。假如你去相亲,有一身黑色的皮肤,那成功率将大大地提高(由此可见,非洲的黑人在美人城里享有很高的待遇,受人尊敬)。这是因为美人城里的人都皮肤白皙,严重的皮肤死黄死黄的,和得了肝病的人差不多,这都是长期没有照到阳光所致。众所周知,美人城里的农民都是在楼层里种菜的。在我们这栋楼的800层以上的楼层,全都划给当地的农民种田。一个楼层被划分为若干部分,建有一个个透明的小屋,那是蔬菜的生产线。在这里,小麦和水稻都亩产上万斤——这是很吓人的数字。但据资料记载,上个世纪的中国人,曾经种过亩产十万斤的水稻,着实令人钦佩。所谓历史,都是一些不可抽空出来追索比较的玩意儿,年轻时我不明白这个道理,险些都由此得出人越活越笨的结论。 古代的人思想深邃,现在的人却极度脆弱,热爱飞翔;古代的人有非凡的书写,有一些十分出色的书,但现在我在屋子里写小说,被人家看成发神经——我自己私底下思忖,我可能是这个世纪最后一个小说写手。在我这里,唯一的安慰是碧河世界。傲尘代表了一个梦的厚度、深度和广度。傲尘的祖先在最先建造它的时候,寻找取用了区别于梦境的空间,木材和墙壁,是以那批族人,连同漂亮的女子都愿意在此定居下来。这是真正值得庆幸的事情。 在这里,岁月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吸收着来自各个角落里不断涌现的记忆之潮。包括老人们当初的某些盼望,现在也成为未曾成熟的回忆,散发着绿色的香味。我热爱它们,就像热爱我自己的土地和生命。 伍 这些天没有写字,生了一场小病,医生也会生病的。那天我到大街上去,难得我会挤那么久的电梯到地面上去,但一到地面就给人溅了一身水。严格地说,是给车溅了一身。这些天一直都在下雨,地面的排水系统不好,路面都成池塘了。飙车的家伙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我眼前一亮就浑身都湿透了——我和这些飙车的人,有着天然的代沟。我总觉得,我和他们无法沟通。我无法理解他们的世界,他们也不可能理解我的世界。而且,说了你也不信,我老是觉得有一天,我会死在车轮之下。 生病的时候,我又将触角伸向了碧河世界。在碧河六镇的其他地方,有驴子的叫声,煤烟的污垢,海产的腥味,这是傲尘所没有的。傲尘镇里或者居住着一些庸俗的民众:吵架时会朝对方吐口水,会将马桶倒在大路上,或者因为一个面包而引起两户人家之间的斗殴……即便如此,我也是爱他们的。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一群高雅的人,比如说会在路的两旁种上白色的玉兰和我所喜欢的茉莉花,老人(傲尘里老人是最多的)会在门口拉着二胡,年轻的女子不会穿着睡衣上街,而是衣着朴素干净。看上去穿得很保守,实是颇费心思:都会露出浅浅的。 在碧河世界里,陈小鬼和淼儿一直在奔逃。当然,在他们看来,这是私奔。他们一直在摆脱被包围的状态,也就是说,有这么一条路,向这边走是传统,但总被定义为媚俗,然而他们就可以得到一份正常的,并因带上人生意义而沉重的幸福。向那边走是颠覆,但十分艰辛,并经常为此而付出代价。假如陈小鬼和淼儿都是好孩子乖孩子(或者这曾经是他们所渴望的),他们就会像其他人那样,安安静静,虚度此生,活到一百五十岁,然后打一个冷战在桃花林中死掉。 >>> 一本小说就是一个虚构的世界,当然,作者或叙述者也是虚构的一部分,也是事先就设定的。在这个小说里,他是个凝重的人。我不可避免地要提到他,就像我不可避免地要想起你一样。我生活在美人城里,整天叼着笔作一些不着边际的思考(思考又不能用来换钱),在别人看来,这只是发神经的另一种方式,跟窗外飞落的疯子没有多大区别。按照他们的理解,一切所谓的美好都是骗局或者谎言,所谓“意义”其实和意淫是同质的,只是一种东西的两种不同的存在方式。这个观点我表示理解,但不能同意。 我去过孤儿院,我看过那些孤儿睁得大大的眼睛,其中有个男孩,有着忧郁的眼神。他爱玩积木,能制作风筝,是一个很有创造力的家伙,但经常被人欺负,总是哭鼻子。我很喜欢他,跟他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我在一个路口遇到他,他身后的小路边是两排木栅栏,高度刚好挡住视线,木栅栏旁边是低矮的草丛,再后面就是远方的蓝天和白云,他就站在那个路口,用一双警戒的眼神看着我,皮肤很黑。傲尘世界里的陈小鬼就和他重叠在一起了。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将陈小鬼写成父母不明的孤儿的原因了。假如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们。 我通常会在阴冷的天气里来到孤儿院。知道吗,温软,在孤儿院里,有一个大眼睛、牙齿很白的小姑娘,她坐在一个角落里吃午饭,不时用那双大眼睛看我。当我走过时,她问我:哥哥,你要吃鱼吗?这时她天真地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和淼儿在榕树下烤鱼所做的一样。我的眼泪不小心就滴下来。当然,我做得很成功,没被他们发现。在一群孩子面前流泪,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所以对这一切我显得波澜不惊。还有一点是我想偷偷告诉你的:那个小姑娘笑的时候很像你,都是嘴角往上拉了拉,再灿烂地笑开了。我在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假如哪一天你能去看她,记得给她带几个鱼罐头,她喜欢吃鱼,这一点也和你一样。看到她,我总想起你吃东西的样子——你经不起饿,一饿你眼睛就发绿,像一只跌跌撞撞的小鹿。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未来之城(8) 未来之城(8) >>> 那一天夕阳西下,陈小鬼在看河。他也许并没有认真看待沉船这件事,更不知道做这件事会使他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没有想到弟弟会被竹竿刺中挑在空中,就如同在西餐馆用叉子将一块牛排刺中挑在空中一样。但他一定想到了死亡。 弟弟被撑在上面,开始由于发怒,他的脸很红,但后来身体各部分渐渐地变冷,他发红的脸也就跟着渐渐地变成紫红色的了。河面上带着水气的风吹过来,使那张脸看上去就像一颗紫葡萄。这是生活在高原的人特有的健康肤色,要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不想弟弟在一瞬间就具备了。所以可以推测,在弟弟身上,一定有一些疼痛的几何形状,从上腹一直辐射到头发尖上和脚指头。 他可以感觉到那支竹竿刺进他肚子的那一端削得很尖,不然刺进去的时候不可能那么麻利。那根竹竿从他的胃下面穿进去,一定压迫到肝脏,刺穿了一些肠子,应该是小肠。我们知道肠子是很柔韧的,能刺穿又再一次印证了竹竿的锋利程度。弟弟感觉到那支竹竿的顶端,紧紧地顶住了他的脊椎,然后下半身就没有感觉了。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大小便都失禁了,这时他想用力缩一缩腿,缩一缩,但已经做不到。为了不让下面的人看到他难堪的一面,他不得不用手拉了拉裤子。同时他开始唱歌,以此来分散他自己和他人的注意力。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做的最后也是最成功的一次遮掩,他相信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已经大小便失禁。弟弟小时候十分怕生,看到陌生人就会哭个不停。到了十岁的时候,弟弟还会尿床,他一直为这件事感到羞耻,一直耿耿于怀,成为他的一个最隐秘的秘密。不想在生命最后,他还是有了一次大型的尿床,而且身不由己。 竹竿上的弟弟在唱歌,开始时中气十足,歌声尖厉响亮,但越过水面时,却被周围那层厚厚的水气全都吸收了。这是因为竹竿并没有刺中他的要害,未能一刺致命,他还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之中的能量。但竹竿可能刺中了一条大血管,血开始顺着竹竿往下流,如丫头看到的那样。他试过用手去捂住伤口,顺着竹竿想把热哄哄黏糊糊的血抹回去,抹回肚子里去,但他渐渐知道流出来的血就如撒出来的尿,是抹不回去的。 他开始感到慌张,在半空之中,不能动弹,也无法挣扎,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最后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他开始感到头晕目眩,开始头痛,头脑中开始出现空白,并知道自己的身体在慢落轻,最后他连眨一下眼睛的力量都没有了,所以就睁着死掉了。这说明他和桃花林中的老人不是同一类,没有像他们那样事先想好自己的最后的微笑和眼睛的空程度。小时候我爱抓那种金色的大苍蝇,喜欢用一根牙签从苍蝇的穿进去,当然不能将它刺穿,这种刺法的要领也是不要刺中要害。此时你就可以听到苍蝇发出一种嗡嗡的声音,这来源于它的那对不停振动的大翅膀。苍蝇的脚在凌空舞动,假如你此时递给它一条细小的草芥,它就会顺着时针舞动起来,像戏台上舞棍的人。 >>> 这种舞棍的姿势容易让我想起酣杀的信难求那双红色的眼。信难求曾经拿着一只凳子和一群带着铁锤的人打架,最后被人埋在地下。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一件家具是不能和有杀伤性的武器对抗的。这也印证了陈大同的话。陈大同说,谁拥有武器,谁就是统治者。陈大同一生都在制造各种各样的武器,包括那一座像屋子一样的怪物。在他的影响下,陈小鬼也会制作武器。唯一不同的是:陈大同制作的武器多是质地粗糙,就如屋子是粗糙的花岗岩砌成的;而陈小鬼的手工精巧,追求精美绝伦的艺术效果,所以他的武器大多用柚木做成,非常漂亮。陈大同制作的东西质地粗糙,并非他不想把它细化,而是因为他在制造武器的同时还注意把他做成器具的摸样,这样就一举两得。比如,心字大街十七号里的铁碗铁杯、瓷盆罐头、枕头马桶,都装有机关,可以发射暗器;而低矮的木椅和墙上的油灯,实际上是小型的捕鼠器。但陈小鬼可管不了那么多,他要的是一个艺术品而不是家具(这大概是艺术家和发明家的分野)。所以在这个问题上,陈大同总是骂陈小鬼没出息,陈小鬼则暗地里叫他二叔老顽固。当然,这些都不影响陈大同在陈小鬼心目中的偶像地位。 信难求还是死了。他的双手双脚都被人切了下来,这让我想起童年时我和我爷爷曾经去地里收白菜。一把小刀沿着地面切过去,一棵白菜就被齐刷刷地切了出来,切口同样十分平整。信难求就如一棵白菜被人砍下来吃掉一样被切去了手脚,切口也是齐刷刷的,光滑如镜。如果你留意到切口的情况,就不难判断:这不是用刀刃切的,而是用一根很细的钢丝,再用马的拉力切断的。而不久之前,他还曾用这双脚上蹦下跳,走来跑去;用这双手提着一只凳子,在人家的马阵之中左冲右突,威风凛凛。这场战斗无疑改变了陈小鬼对信难求的看法,但陈小鬼还没有来得及向信难求表达他的看法,信难求就死了。临死时红衣人把他的手和脚都摆到了他的面前,他可能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非常好看,皮肤鲜嫩,纹理清晰,是一件很好的艺术品。但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还是不忘说出那个字:操!当然,这只是一个冷静的推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未来之城(9) 未来之城(9) 难求叔叔在走近死亡的边缘时,和桃花林中的老人又大不一样。他完全是在一种寒冷恐惧孤独的环境中完成了他的死亡,说起来这和美人城中的死亡有某些相似的地方。在美人城里,楼房林立,而且每栋楼都像一根雄壮的男性一样高拔笔挺。也就是说,如果你在天空的某个制高点远远看来,就会看到在这一片土地上竖立着无数,而且每条都处在状态。或者你会说,在我这部小说里,美人城代表了阳性雄起的一面,傲尘代表了阴性温湿的一面,对此我虽然不会赞同,但也不会反对。 在这栋大楼里,假如死了人,可以分为几种情况。假如你是住在200楼以下,那说明你是有身份的人,这时自然会有专门的人员负责开会讨论你的遗体的冷冻保存工作;假如像我这样,在大楼的中段,那么在死之后,可以通过楼道中的特殊通道,输送到美人城外面——这条通道完全是一条龙服务:从这头进去是一个人,从那头出来已经是一个装着骨灰的盒子,盒子上贴着你的名字,存放到集体公墓里头去。 至于800层以上的楼民和窗外飞落的疯子的尸体同等待遇:专职人员跑过去,在你的身上浇上一瓶药剂,一阵烟雾过后,碳水化合物就变成二氧化碳跑掉,剩下的残留物将直接送到楼顶去种菜。这种处理最为环保实用,所以深受广大消费者的欢迎。但无论身体经由哪一种途径消失,死亡的时候,我们总是感到寒冷恐惧和孤独。 在这里还必须提一提一些意外的情况:在美人城里,人口众多,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死亡,所以工作人员经常忙不过来,出了乱子,有时会在人还没死彻底的时候就动手—』送进冷冻柜的人会坐起来打两个喷嚏再死掉;药剂浇上去人一吃痛站起来尖叫狂跳几圈再倒下,肠子掉了一地,很不雅观;有人在通道口附近听到里面人的呼吸声和叫喊声,或者机器出故障骨灰盒上面还有一只手完好无缺——这种情况的存在,更让人无限怀念傲尘那片茂密的桃花林。 我们把时空再转到信难求死亡的瞬间。当泥土刚埋到膝盖时,信难求能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安稳充实;当泥土埋到小腹,就会从全身安稳充实渐渐感到压迫;到了胸口就会感到窒息,呼吸就会慢慢地困难,慢慢地加快,急促;当埋到了脖子,这地面上就只有一颗头颅,像长在地面上的一块疙瘩,老鼠可以在他身上钻洞,蚂蚁啊苍蝇啊虫子啊就停在他脸上,不停地爬啊爬啊,还不时在他的鼻梁上咬上一口,又痒又痛。但事情并没有按顺序发展——信难求被拉出土坑之外,切去手脚再重新种进去——这个环节进行地快速无比,以致信难求只能感到轻飘飘的疼痛,没有持续太久,他就回到了温厚的大地之中。同时,他能听到体内的血液在咕咚咕咚地灌溉进这片贫瘠的土地,所以他感到一阵骄傲,就把门牙毫无顾及地裸露在风中。 陆 下雨了,窗外尽是雨声,温软你过得好吗?温软,每次在雨中我总想起了你,而现在,雨打着我的窗玻璃,雨水在玻璃上慢慢地滑动,从里面往外看,玻璃有一种粗糙的感觉,比平时来得美。在这个灰色的城市里,雨是最具灵性的了,你看,连玻璃都被它变漂亮了。 我想起我们的小时候,我们的乡下,想起台风来了,爷爷曾带着我去绑竹屋。我们用绳子,绕过了屋顶,将整个小竹屋绑住,绳子的两头,都捆了石头。想想真好笑——风要真的来,这点小伎俩根本就不起作用。在童年的乡下,风都是善良的,台风也这样。有一次台风来时,我站在窗口,用手去摸从窗缝杀进来的风,它们都是热的。透过窗口,我可以看到晒谷场上有一个人被风带了起来,转了几圈,又把她稳稳地放到了地面了,就好像元宵时看花灯的人,在小卖摊上拿起一个泥人,看了一看,又稳稳当当地放回去。 我还不知道淼儿会不会是陈小鬼的好女人,就像你一直是我的好女人一样。但我一直喜欢她,她那时蹲在火堆之旁,手举铁叉,一条黑糊糊香喷喷的鱼就在铁叉上,她的视线刚好越过那条鱼的腹部,投射在我的眼波里,一切就变得无比温柔。她还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说:“哥哥,你要不要吃鱼?”我从那张又黑又脏的脸背后看到了飞扬的青春。我本来想在沙漠里让淼儿变坏,以此来突显人性,但始终下不了手,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况且,那个时候他们一心一意逃命,也未必会理会我的话——他们早就不听我的话了,连哑巴是信难求的儿子都不曾告诉我。 但终于淼儿还是离开了陈小鬼,她没有中途跑过来,哭着对陈小鬼说:我好想你!她没有说我想你,所以就没有再回来,这样的逻辑关系似乎可以成立。对于淼儿的离去,我们还可以做这样的理解:这块土地可以是快乐的,也可以是悲伤的,而渐渐地,在时间的选择中,它选择了用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连接在一起,瞬间又松开了,由此来产生疼痛,使每一个奔波的人都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幸的人。但是,一个人总要习惯自己身上的伤口,就如同当日你离开我,我后来就慢慢地习惯了。习惯不等于忘记,忘记不等于改变。有一些东西,一辈子都无法改变。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未来之城(10) 未来之城(10) 淼儿离开之后,在茉莉园那个小院子里,陈小鬼应该会被一种恶劣的情绪带到碧河的边上。他的眼光穿越烟波弥漫的碧河,他似乎可以看到对岸也有曲折蜿蜒的街道,有尘灰中乱成一堆的破房子,有火灾,有干旱,还有黑暗中的尖叫声……这一切都标志着彼岸与彼世一样,也并不快乐。 >>> 多年以后,陈小鬼还清晰地记得弥落大叔抚摸他后脑勺那只温暖的手,但那已经是整个傲尘都陷入火海的时候。而在淼儿离开时,正是秋天,落木萧萧,到处都是一片凄然肃杀之气。这是阳痿的征兆,不是火的征兆,这一切只能让陈小鬼想起在河边吹笛子的哑巴和乌山鹰熟悉的鸣叫。但其实他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哑巴,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乌山鹰,他想到的,只是一种已经过去的时间。过去的时间只能用于怀念和回忆,那些人和事在记忆里走近又走远,零零碎碎,往往就把人的心给踏疼了。 当你拥有了一份绝望的爱情,你就会像城堡里的巫婆一样,被自己的指甲托起,飘浮于高高的天空。一些东西在疯狂地生长,但一些东西也在不断地老去——我们对谁都没有信心,我们永远感到绝望。我们正在慢落得无力。岁月正在使我们对时间和空间失去感觉,也对时间和空间产生惰性。我们已经无力回忆,也无力再去召唤远方的人和事。上个世纪有一个叫王国维的人,说了一句话:故人生者,如钟表之摆,实往复于苦痛与倦厌之间者也。连一个谈话都会使我们疲惫,岁月就是这样使人绝望的。岁月是一把极端温柔的刀,知道古时候的太监吗——在岁月那里,人都一阉割的。 我不知道如何向你描述疯婆婆的指甲,那是一些在瞬间会着了魔疯长的东西。早上,你可以用指甲来给肚皮挠痒,非常舒服;中午时,假如你后背和膝盖痒,你笔挺站着,也可以挠得到;到了晚上,你就是躺着,也能够给脚底板挠痒了。这只是一般速度,指甲会在你心情烦躁时疯长,也就是说,你的心情越不好,它就长得越快,所以疯婆婆只住在高高的瞭望台一样的屋子里,这样,半夜里她的指甲就可以穿破墙纸挂在屋外,是以那间高高的小屋总是千疮百孔。 指甲还会在夜晚加快生长的速度。邪恶总是在黑暗中生长,指甲也是。所以婆婆一旦不小心在地面上睡去,她就会被指甲托在高高的空中。被指甲托起的感觉一定很爽,应该能看到远方迷茫的山峦和有雾的田野,以及一些以前看不到的东西,都能在这个角度看得清清楚常 关于婆婆的长相,还有一点值得补充的地方:如果你比较细心,就能发现婆婆的脸有两种不同的颜色——她有一半脸接近于红色,另一半脸接近于绿色,看上去非常可怕。但按照淼儿的观点,这是一种当年流行的化妆款式,只是婆婆还十分顽固地保持了下来。淼儿还猜测说,这可能是用红色的花和绿色的叶酿成的汁染成的,反正这里都看不到一面镜子,她想美容养颜,结果把自己弄成丑八怪,这怪不得谁。淼儿还说,越把自己搞得花里花哨,以为是新潮,其实越是花哨就越是传统,她自己可不愿意这么干。 >>> 到这里时,温软,我已经完成了第一部分的写作,也就是完成了原先计划的私奔部分。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写出了些什么,但我相信我已经完成了它们的建构——它们能脱离我而独立存在。我很想把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但这太长了,用一辈子都讲不完。况且我已经没有一辈子了。38岁,我已经到了生命的中途,时常会迷失,假如你在这个时候拉着我的手,我就会乖乖跟着你走,像一个听话的小孩。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你——我怎么可以打你的耳光——对于这一件事,我一直后悔不已。 2026年,我在一栋高楼之上写小说,并想念着你。到这里时,彼岸世界或远或近地围住我们,就如鳄鱼围住渡船,红衣人围住信难求,狼群围住了小鬼和淼儿,芒草和沙漠围住了前进的路途……紧紧围住,让我们窒息,但我们仍然不能舍弃它。 我们始终认为存在一个与我们完全对立的世界,有形的和无形的,天界或者地狱,都时刻在制约着我们。其实彼岸世界是一个被描述的世界,正如历史是被描述的历史一样,我们一出生,所能知道的世界,多数是被描述的世界。虽然我们从此岸看去,彼岸的一切也没有什么细微的分别:草木与草木之间,山水与山水之间,这个身体与另一个身体之间, 看不出有什么可以让人激动的不同。当我们累了的时候,坐下来闭上眼,我们就知道,彼岸世界的一切都在运动,只是他们都令人厌倦。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老友记(1) 老友记(1) 文/塔图 图/塔图 塔图 原名单良,《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壹 我喜欢在夏天的午后,躺在房间里睡觉的感觉。因为可以闻到爸爸用盆栽的栀子花开的香甜味道。院子里那株栀子和电视上小说里看见的那些生长在南方的栀子不同,它开不出碗口大的花朵,只能开出女生手腕粗细的花朵。但味道仍旧甜到让人想沉溺在那洁白的花朵里。 有的时候,我会怀疑那种甜腻的味道是不是只能在梦里出现才比较真实一点。 我翻了个身,仍旧沉浸在自己容易惊醒的午睡里。 不久我的梦就被吵醒了。 因为李时雨和宋桥那俩浑蛋来了。宋桥人还没进屋,我就已经听到他在院子里扯着那破锣嗓子拍我妈马屁的声音了——“阿姨啊,才几天不见,您怎么又变好看了啊。” 我想肯定又完蛋了。我妈只要一听到他们俩那虚伪的“赞美声”,每次都把我交代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次仍旧不能逃出往日的命运,我妈老老实实地把我给出卖了。 我本来美好而又甜蜜的午睡——就这么又一次被搅乱了。 有时候我真不甘心,我真怀疑,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那两个小祖宗的。 >>> 说着说着两人就推开门进来了,宋桥一进屋看见我已经换好衣服,梳洗完毕,正襟危坐在那里,立刻上下打量我道:“你是不是发烧了啊?李甜甜小姐。”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真是懒得答理他们俩。 宋桥看我不说话,一脸坏笑,直接用手摸我脑门:“我看也不热啊,是不是天忒热了,把孩子脑子都烧坏了啊?” 我甩开他的手。强迫自己努力微笑地面对他们俩,语气平和地说话:“二位大爷——这次又是有什么事啊?” 宋桥指指李时雨手里拎着的我最爱吃的绿豆雪糕说:“吃冰。” 李时雨把那一袋雪糕递给我:“快吃吧。” 我对着李时雨那张人面兽心的脸微笑后,接过他们的雪糕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总之,不吃白不吃。 吃了不白吃。 >>> 宋桥拉着我出门时,还悄悄地问李时雨说:“她这次怎么就这么乖乖地就范了呢?” 贰 我怎么敢不就范呢。 不说别的,就说上次,被我妈出卖后,我以装睡想逃过和这两个浑蛋出去的命运。结果呢?这两个人根本就不认为打扰别人的睡眠是什么人生大罪。宋桥进我房间后,一把就掀开了我的被子,完全忽略我是在穿着一条内裤和一件小背心在睡觉这个姿态。最可恶的是,李时雨还一边翻着我的衣柜一边问我:“今天穿什么出去?” 当时我的脸红得跟打红的烙铁一样,滚烫滚烫。而这两个浑蛋,完全不把我当女人看,宋桥看了一眼我胸前印的那只小鹿斑比之后,神情凝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在想什么……”我看着宋桥表情里透露出猥琐的笑容,一把抓回被子挡在胸前。宋桥忽然转过头去对着李时雨笑得一脸地说:“老样子嘛老样子……” 我气得找不出话来反驳。直接抓起床上的枕头砸向他。 这个时候,站在一边的李时雨面无表情地问:“底下的也是那只斑比?” >>> 我终于发现了,原来我的神经是那么容易崩溃。那时我真恨不得冲过去把他们俩千刀万剐了——同时心里默默地和我认识他们的这十六年的日子里做的事情一样——诅咒他们早点下地狱。 不过幸好上帝知道我不是真心的。否则这两个妖孽真不知道该下多少次地狱了才是。 我、李时雨和宋桥从小是光着玩到大的。我们的父母都是同学且关系十分要好。结婚后又相约住在一起。所以我们又是邻居。按照他们上一辈的期望,忽略了我是个女生的事实,把我和他们俩放在一起玩,所以从上幼儿园开始我们就是同校兼同班。一直到初中,开始按成绩分班了,虽然是这样,但仍旧不能逃离和宋桥、李时雨是同班兼同校的命运。接着是高中,虽然也是按考学成绩入学,但在我妈妈和宋桥妈妈两位母亲的施加压力下,我和他也不得不在中考那年拼命地学习,为的是,能和当时全年级成绩排名前十的李时雨考到一个学校去。 虽然我和宋桥嘴上对这件事情颇有微词,只因为他们上一辈人的愿望就决定了我们三个人的一生,但是其实我们心里都非常高兴能够继续待在一起。结果我、宋桥真的和李时雨那个天才考到一个学校去了以后,我们仨也开始坚信,“这是命运”,这也更坚定了我们仨要永远在一起的命运。因为考上那所全市闻名的重点高中后,我妈妈和宋阿姨都觉得我们能考上那所重点高中,当时我们仨的班主任老师功不可没。于是我妈妈和宋阿姨坚持要请我们班主任吃饭。结果我们老师说,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像我和宋桥那样的年级吊车尾能考上重点高中,老师说要是谢她还不如去庙里拜拜,谢谢老天爷呢。 >>> 我在入高中之前一直都梳着短头发,也因为经常和他们两个人待在一起玩,在他们潜移默化的熏陶下,我的性格特别像男生。当时我的女生朋友特别少。不知道是为什么,接近我的女生都是托我给他们俩妖孽送情书送礼物的。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我那时侯外表真的太男性化了,一举手一投足都透露出男生的气息。但其实我内心有时候很细腻。跟所有那个年纪的女生一样,会有喜欢的男生,会有着很多秘密心事。只不过这些我比她们要来得晚些。也许也是因为我那时经常跟他们打篮球钓鱼爬山的,皮肤也晒得黝黑。再加上我发育得晚,都初三了,还看不出胸部有什么起伏变化,每次买衣服又都是他们陪我去买,几乎也没穿过裙子。所以时常有人把我也误认为是男生。那时候还经常被李时雨嘲笑说:“亏你起了个这么女性化的名字,你根本就是一如假包换的男人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老友记(2) 老友记(2) >>> 所以中考完的那个暑假我决心,高中的三年,我一定要把头发留长,一定要把皮肤变白,一定要穿裙子,一定要告别“假小子”的称号,并且我还要找到我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 宋桥和李时雨帖我这么说的时候,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摸摸我的额头后,又互相摸了对方的额头,然后一股烟似的跑到客厅异口同声地对我爸和我妈说:“叔叔阿姨不好了,甜甜恕了。” 我爸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俩,李时雨紧接着语调冷静地补充了一句道:“发烧了好像是,挺严重的,都有点神志不清了。” >>> 所以从高中开始,我就不再陪他们一起打篮球了,每次他们俩找我打篮球、踢足球的时候我都得佯装生病的模样捂着肚子推辞,结果这个小阴谋很快被李时雨识破。好像是有一天放学,李时雨来班级找我和宋桥,那个时候我们入高中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是一次篮球也没打过,因为每次都被我推掉了。 忘了说,我和宋桥是一个班,李时雨因为入学成绩优异被分进“火箭班”,俗称的“尖子班”而已。当时李时雨站在我们教室门前等我们出来,我本来又想使那招逃过,李时雨一脸疑惑不解地问:“女生大姨妈一次来这么长时间吗,李甜甜?”宋桥也凑上来说:“怎么啦,是不是病了,你大姨妈都来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不走?”我当时气得咬牙切齿,可是为了维持我的淑女形象,我还是压住了火气。因为班级里剩下多半的人齐刷刷朝我看来。我也因为“大姨妈每次要一个多月”这件事而成功地在一年级一炮而红。 其实我当时没跟他们说我只是怕晒黑只是怕流汗才不去打篮球的,是怕他们失望。但其实我更怕的是,他们会半夜不睡觉拉着我去打篮球。结果我的预言成真了,在我跟他们坦白我不去打篮球的原因后,他们果然晚上就拿着篮球找我出去了。结果第二天我们三个人因为全部睡过了头旷了一天的课而被老师狠批。 其实最让我心里不平衡的是,同样每次是在阳光下曝晒,只有我一个人晒得黑成了煤炭,而那两个人都白得不像话。尤其是李时雨,那皮肤白皙的模样,真是让女生看了都自愧不如。 >>> 不过事实证明,在那两个妖孽的摧残下,我能做的是,事事顺应他们的意志。 否则,我真不敢想象,他们两个又会折腾出什么名堂来。 叁 我被他们两个人拉去避风塘闲坐。心想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吧。我看了一眼宋桥,他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里像只猫似的不说话。李时雨在一边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时不时有气泡钻出来,在水面慢慢破碎。后来宋桥一脸认真地开口问我说:“甜甜,你最近为什么总躲着我们?” “啊?啊、啊有吗?”我这人一心虚,说话就结巴起来。 “你是不是有事情啊?跟我们说就好了。”李时雨终于停止搅动杯子里的冰快,咕咚咕咚地大口大口地将杯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 >>> 我心想这两个人的心和脑袋里到底都装着些什么呢。为什么每次我有事情他们都能察觉出来呢,记得小时侯有一次,我因为打扮得格外像男孩子,所以经常被幼儿园里的几个男孩子欺负。李时雨和宋桥在的时候,他们从来都不敢欺负我,可是他们俩一不在我身边,他们就狐假虎威起来。他们总威胁我说,要是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他们就把我尿床的事情说出去。 迫于威胁,我经常要做些讨好他们的事情,虽然这些都不是我心甘情愿要做的。我要把好吃的好玩的都奉献给他们那伙里的头头。最过分的一次是,他们把我妈妈叫我给李时雨和宋桥带的桃子给抢走吃了。那一整天我都闷闷不乐的。后来宋桥跑来问我说:“甜甜你最近怎么怪怪的?”我摇摇头不说话,可是在心中积压已久的委屈却怎么也抑制不了。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们俩一看见我哭都吓得惊慌失措。一直就是这样,从小到大,他们都最怕我哭。每次一看见我哭,就立刻木讷得跟个木偶一样。通常这个时候,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他们都心甘情愿,只要我不再哭了。结果第二天午睡的时候,就帖幼儿园的后院的小滑梯那地方有人号啕大哭的声音。那声音响彻我们整个教室,大家都不睡觉,偷偷地跑出去看个究竟。结果,看见他们两个人把那个抢我桃吃的人给狠狠地打了一顿。我站在人群里笑得乐开了花,结果他们两个回家被父母狠打一顿。 >>> 可是他们从来都没埋怨过因为我而遭受的误会,反而每次遇见事情为我出头的都是他们,我每次遇到困难,最先想到的人也是他们。 >>> 记得还有一次,小学的时候,我们跟着学校去农村体验生活,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偷偷跑到果树园子里摘李子,结果被人家发现,还放狗一路追出来。那次我以为我真的会被那些恶狗咬死,结果李时雨和宋桥在那个时候出现了,不知道他们两个从哪儿捣鼓来的自行车,李时雨骑着车载我先跑了,剩下宋桥被人抓住了。因为都是山路,李时雨骑车载我时还摔断了腿。其实我知道,如果只是单纯的摔跤根本不会摔断腿,那是因为我们跌倒的时候他为了保护我,腿才骨折的。而宋桥也好不到哪里去,赔了果园的钱不算,还被学校在例会上当着全校点名批评兼记过。那次我特别过意不去,想跟他们好好地说声“对不起谢谢”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竟然说“忘记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老友记(3) 老友记(3) >>> 后来可能是连我自己潜意识都意识到了,在今后的日子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他们给我呵护给我撑腰。 所以,在我成长的那些岁月里,我从来都不曾对未来感到一丝恐惧或者不安。 肆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和他们摊牌。因为他们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就算我不说,他们早晚还是会察觉出来。我表情严肃地对他们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两个人突然间都愣住了,表情僵硬在空气里。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脸蛋忽然燥热起来。 过了半晌,李时雨开口问:“那个人是谁啊?” 我支支吾吾地回答说:“就是你们班的那个班尚啊……” 宋桥冷不丁地凑过来说:“啊——原来是他那么倒霉啊。” 李时雨问:“他知道吗?”我害羞地摇摇头。宋桥在一边做出恶心呕吐状说:“你还装纯情少女啊。”我懒得答理他,因为此刻我的心紧张得就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李时雨问我:“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被问得一头雾水。因为我从没想过要怎么办。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怎么样的。至少在我成长的十七年里,我不知道除了跟男生建立友情之外的相处模式。那天直到离开的时候,气氛一直都怪怪的,到我们分开各自回家的时候,李时雨揉揉我的头说:“我们帮你想对策,你就放心吧。” >>> 后来经过李时雨和宋桥的调查后,就有了我和班尚的时常偶遇。比如每次我去找李时雨的时候,他都恰巧不在,于是我就拜托班尚把东西交给李时雨。那么为什么每次我都那么巧得会在他们班教室门前遇见班尚呢?因为李时雨说班尚就坐在他们班把门的位置。还有每次吃午饭的时候,他们都故意拉着我去班尚坐的位置一起吃饭。然后就有了很多很多在学校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里,我与班尚的无数次巧合偶遇。 而且我也知道了许多关于班尚的喜好。比如,我知道班尚喜欢科比超过麦迪。比如,我知道他喜欢看爱伦坡的悬疑小说。比如,我知道他对a字打头那个系列的运动鞋非常迷恋。比如,我知道他最讨厌上的科目是语文和地理。比如,我知道他喜欢平时用左手,只有写字的时候才用右手。我了解了关于他的一切。而这个时候我发现我真的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了。我沉迷于喜欢他的心情里,知道了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美妙的事情。而我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他能注意到我。 伍 结果很快地,班尚开始追求我。我们也顺利地开始交往了。和班尚在一起以后,我就很少有时间陪着李时雨和宋桥一起玩了。我们每天能够见面的次数就是在学校里的偶遇。和宋桥还好点,毕竟是一班,见面的次数要多些。可是每次也都是相视一笑就擦肩而过了。那个时候我心里突然觉得好陌生。原来人和人的关系是这样脆弱的一种存在形式。 >>> 班尚刚追我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非常好笑的话是“我以为你在和李时雨或者宋桥他们其中一个人在交往呢。”我当时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 我笑笑,摆了摆手,有种突然知道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荒唐感,也懒得和他解释“我们认识太久了,那种关系不是一句两句就说得清楚的。” 班尚当时笑笑说:“也许只是你这么想而已。” >>> 然后不久的一天,晚自习下课,我就看见李时雨和宋桥凶神恶煞地抓着班尚的制服衣领,他们看见我后就松开了手,宋桥气急败坏地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你知不知道啊甜甜,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李时雨拦了下来。李时雨表情严肃地对我说:“今天晚上我们回去再说吧。”我点了点头刚准备答应,班尚突然拉住我的问:“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说的?你不是说,你们是朋友吗?” 我被班尚突然其来的质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李时雨冲上前来打了一拳站在我面前的班尚。班尚没站稳,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我脑袋还有些迷糊,搞不清楚状况,直到李时雨面容冷静,语气冰冷地指着地上的班尚说:“有本事你就再说一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够了。”我甩开指着班尚的李时雨的手,转过头对他们说,“够了。”宋桥本来还想说什么,被李时雨拉走了,临走时,李时雨仍旧带着那副我看了习惯的表情对我说:“那你小心,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先走了。” >>> 那次之后,我们有好长时间都不说话。哪怕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相互微笑,我都尴尬到表现不出来。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班尚的身上,而关于那次他们为什么而争执的事情我也就没追问。再加上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进入高二学年的尾声,马上要升高三了,大家都各自忙着高考的事情。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终于意识到的是,我们三个最终肯定是要各奔东西的。因为我高中成绩差得要命,老师说,发挥正常念个染是没问题的。李时雨一直就是尖子中的尖子,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竟然考了年级第一。别看宋桥一天吊儿郎当,其实他也很聪明,发挥正常,一本是肯定能走的。大家今后都有着各自的路要走,谁又可能为了谁而放弃自己呢?虽然我很想努力地和他们一起前行,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却都追撵不上。我更没理由叫他们为了我而放弃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做一个拖油瓶吧。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老友记(4) 老友记(4) >>> 所以那个时候,从某种原因上来说,我有故意疏远他们的意思。 >>> 和班尚在一起的感觉是什么呢。其实我甚至有些不习惯那种感觉。本来我以为自己会很沉溺于那种感觉里,但没想到,到后来,我甚至会害怕和他单独在一起。那是和李时雨还有宋桥在一起时完全不同的感觉。我知道我曾经是深深为这个男孩子着迷过。但现在我发现,越是相处就越是会发现我们之间的问题所在。后来时间久了,我们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争吵。我时常觉得疲惫,为了他的事情哭泣受伤难过。 每到那个时候我都觉得异常寂寞和孤单,我想找个人说话,却发现他们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不是他们放弃我的。 而是我主动地抛弃了他们。 陆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跟班尚说想一个人过生日。班尚一脸诧异地看着我,过了几分钟,班尚冷漠地笑了起来,他问我:“你是要和他们俩一起去过生日吧?”看着班尚的那个样子,我突然觉得陌生极了。眼前的这个人难道真是我喜欢了快一年的人吗?为什么我对他还是一点也不了解呢?我冷静地对班尚说:“我只是想自己过生日,想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儿,你能不能别想太多?”班尚帖我这么说,突然发笑起来,他说:“李甜甜你知不知道你多可笑?你以为男女之间有单纯的友谊存在吗?你真是单纯得好笑。”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们为了你跟别人打架,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怎么就能相信这是单纯的友情呢?” “你闭嘴。” “还有啊。你知道那次我们为什么吵架吗?是因位李时雨亲眼看见我和别的女生在约会的场景,他们是为了你出头才和我打起来的。” “你说什么……” “就是这样。所以你能不能别再装成一副单纯到不谙世事的模样了?真的,我看久了都恶心。” >>> 我忘记那天我是怎么走到那个小时候我们经常去的篮球场的。只是我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扇人耳光的感觉。因为到现在手掌还是火辣辣得发烫。眼睛里不断有泪水涌出,怎么也控制不住。我哭不是为我和班尚的感情以这种方式收场而难过,而是因为我竟然可以为了这样一个人而疏远他们。我突然想起每年我们三个人的生日都是一起过的,于是每年每个人就可以过三个生日。有一次他们俩为了给我生日的惊喜,把我带到篮球场上,拿出了自己烤的形状扭曲的生日蛋糕和烟火。那个夜晚我们三个人在心底默默许下了一个美好的愿望。想到这里我就哭得不能自已了。 我突然觉得黑暗里的自己渺小到连自己的存在也意识不到了。 我觉得眼前是一个巨大而又空洞的容器。 而我却找不到能够装下自己的容器。 柒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我已经回到了家里,并且第一眼看见的是李时雨和宋桥那两张熟悉的脸。他们两个笑容纯真地对我说:“生日快乐”。 我努力克制情绪,还是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声音呜咽着:“还以为你们不陪我过生日了呢。” 李时雨摇摇头,然后像从前那样揉揉我的头。宋桥从外面端进来一个样子扭曲的生日蛋糕,说:“来,许愿吧。” 那个夜晚。在那些耀眼而又温馨的烛光里。我许下了和很多年前一样的那个愿望。 无论时光怎样荏苒流失。 我们三个还要一起度过人生里很多漫长的岁月。 我们三个还要一起吹灭每根岁月里燃烧着的蜡烛。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爱不留白(1) 爱不留白(1) 文/刘晓明 若仅以血源的关联来链接人生,生命的定义再清楚不过。 而随着大千世界茫茫的感情和心灵的碰撞而幻化出种种的人事锁链。 生命开始承载,并以新的方式繁衍,人类的故事一迫一篇壮阔。 却永远印着原始的赤颜,除此无以感性的灵类。 牵着我的手,闭着眼睛走你也不会迷路。 爱不留白 文/刘晓明 刘晓明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序 蓦然间头脑中会突然闪现一些恐怖的画面,眼前是强烈耀眼的光,在一瞬之间,感到大地剧烈地起伏,发出撕裂的声响。然后是楼房倒塌,地动山摇…… 有这种感觉,是在外婆留给我那部手机之后。那是一部许多年前的手机,外婆说已经有三十二年了,她经常擦拭这部手机。 外婆交给我这部手机的时候,手微微地颤抖着,像是捧出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谨慎而小心。手机被包裹在一条粉红色的丝帕里面。外婆叮嘱我好多次,说这部手机是我妈妈在那个遥远而黑暗的时候留给我的——那是她爱我的证明。 我接过用粉红色丝帕包裹的手机。回到书房,将这个似乎是拥有生命的小婴儿一般的珍藏品放到书桌上,用手轻轻地剥开丝帕,我看到了这部手机—— 这是一部翻盖手机,银色的外壳,已经掉了大部分的颜色,露出里面白色的合成塑料,渗透出岁月在它的身上泼洒下的古老的味道。 我心中满是疑惑。问及这部手机的具体来历,姥姥给我讲了那个令我产生可怕梦魇的故事。 我试探地按住手机的开机键,然后,我的心中涌出一丝的狂喜。我期待着,而心中又满是紧张,仿佛我的书房突然就在开机的这几秒钟之内骤然缩紧了,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这几秒钟的时间,仿佛便是许久。当开机动画消失,手机屏幕停留住的时候,我的心骤然间缩紧。 壹 我记得那年我五岁。然而,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本该童真的年龄,我却显得总是活在一种莫名的悲哀中。 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子可以在父母的身边任性地撒撒娇,可以在过生日的时候得到漂亮的玩具小熊猫,可以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在美丽的人工湖上坐着小船嬉戏玩耍,而我却不能! 我抱怨过。我追在外婆的身后,问外婆我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外婆总是告诉我,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天的尽头,那里有用云朵做成的巨大而舒服的床,躺在上面轻松舒服极了;有用花瓣铺成的大路,香气扑鼻;还有好多好多扇着小翅膀的乖孩子…… “是他们不要我了吗?”我问过好多遍这样的话,每次都是在巨大而神圣的夜空下,依偎在外婆的膝上,仿佛世界上就只有我们两个。 外婆也总是告诉我,不是他们不要我了,他们很爱很爱我,只是,他们必须去那个地方做更多的事情,保佑更多的人。 我想那个时候,我是不懂的,像是在听外婆讲着童话故事。 贰 外婆是个很能干的人。很多的时候我都是跟在外婆的身后,随着她到离家不远处的市场上去卖衣罚 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衣服是外婆从老远的一个亲戚那里弄过来的,听说蛮便宜的,是卖给老头老太太们穿的,就是那种有许多花纹,条条道道的那种,做工很简单的那种。 来到这里买衣服的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即使有一些年轻人来光顾也是为他们已经上了年纪的父母亲买衣服的。 那些老头子老太太们很是挑剔,他们买一件衣服往往要磨上好久的嘴皮子。 “哟,我说大姐啊,你看这裤子,这条线都歪到哪里去了啊!”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来买衣服了。她挑的这件衣服是一条的确良的裤子,肥肥的,上面是一条条的竖条纹。 “再便宜五块钱,就三十得了!”这位中年妇女还没有等外婆开口说话,紧接着说道。嘴巴快得犹如一台长了锈的老缝纫机,嘎嘣嘎嘣地响着。 “啊呀,大妹子,我们卖衣服已经是不赚什么钱的啦。你到处打听打听,我们这里卖的是全城的最低价!”外婆说道,口气颇为坚定。不过这些话,我也是听了好多遍了。 “什么?!”中年妇女突然抬头惊讶道,此刻,她正把裤子摆在身前打量着,左右兼顾,想看看到底合不合身。 “我在前面的那家店铺里面,看到的同样的衣服就卖三十块钱!”我看到唾沫星子从她那抹成朱红颜色的嘴唇里喷射出来,我发誓,要是我离她再近一公分,绝对就成了她的发射对象了。 “就三十五了!这是这大市场的最低价!”外婆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坚定,但是面上带了微微的笑,庄严又不失温和。此时,我看到外婆的眼睛一直在注意着打着朱红色嘴唇的中年妇女的表情。 “哎呀,真是,还是算了吧,你这大姐真是不通融,哪里有你这样做生意的!我还是再转转罢!”中年妇女拉下刚才还微微带笑的脸说,“你这老太太!” 说罢,拖着臃肿的身子,走开了去。 我颇为不解地看着外婆,心想,卖三十还是能够赚到五块钱的,外婆难道就不想…… 我正心里嘀咕着,突然听到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哎呀,大姐,好吧好吧,给我拿一件儿!” 我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一张朱红色的唇,啊,是那个刚才走掉的中年妇女。唉,那红唇真是红得吓人啊。 “我就说嘛,我这儿是这里最低价!”外婆一边把衣服叠好,一边又补充了一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爱不留白(2) 爱不留白(2) “你这大姐,可真是……”中年妇女一边从兜里掏钱,一边说道。然后拿着衣服半分满足半分遗憾地走了。 外婆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此刻我的心里倒是有些佩服起外婆来。 叁 当孤独成为你最好的玩伴的时候,往往你会有一个最好的朋友,那就是书。小时候我是跟着外婆一起长大的,偶尔会有一些说是小区居委会的叔叔阿姨来,他们会给我们送些水果什么的。外婆除了靠着卖衣服赚些钱外,每月还会有政府的一些补贴,我们的生活还算能熬得过去。 我一直是跟外婆一起生活,似乎我也再没有别的亲人了。我长大些的时候,外婆告诉我一场劫难带走了爸妈的生命。 很多的时候,我总是被庞大的寂寞紧紧包裹着,或者是跟着外婆到市场上卖衣服,看着各色各样的嘴脸。寂寞使我很快成熟起来。 外婆平时很节俭,我穿的衣服是外婆亲手缝制的,胰市场上卖的便宜。可是,每每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子有父母陪伴着去买衣服,我的心里就酸溜溜的。我倒不是很在乎衣服漂不漂亮,我只是觉得,他们真的好幸福好幸福。而我只有在梦里面才能够看到父母的模样。 不知到什么时候起,我就不再问外婆那个问题了。我心里很明白,我的父母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不会了。因为上帝让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外婆来照顾我。 肆 外婆是我的骄傲,我也是外婆的骄傲。从小我就是在别人的夸奖中长大的,大人们看见我就说我长得水灵灵的,像个大闺女,可真好看。而且我的成绩一直是班里最好的。 我的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离家不远处的学校读的,这样可以照顾照顾外婆。我渐渐地长成了一个成熟的少年,可是外婆却越发地消瘦了,或者是我长得高大了,才觉得外婆身材小了吧。我宁愿这么想,也不愿意想外婆渐渐老去,然后…… 伍 我的日子或者是单调的,乏味的,除了书,就是外婆。 ——直到那一天,她走进我的视线,然后停留在我的心中。 然而伴随我的是巨大的彷徨与不安。 她叫叶小希,住在我家不远处。小学初中高中我们一直在一个班级,巧得很呢。可是,我一直不敢接近她,不敢。艘里很富有,她长得漂亮至极,我都不知道能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她。 我不敢接近她,我觉得我的卑贱会损伤了她高贵的气质。那些彷徨的少年心事,那些无助的想法。 高二的一次班级篮球赛上,倒霉得紧,就在时间快结束的时候,我被绊倒了,额头上,血流得厉害。 女生们吓坏了,我听到尖叫声。那汩汩流出的血真的是很吓人。然后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是她。 ——那是第一次,我那么近距离地看着她。 血液浸透雪白的丝帕,她专注的样子引来一阵阵的嘘声,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莫名,不知所措。 还是班里的几个哥们儿把我送到了医院。我一直闭着眼睛,却一直觉得那股淡淡的香气一直追随着我。 >>> “整容针,手术费用一共800元。” 我有些惊呆了。额头上的痛到还是小事,可是我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呢?外婆要卖多少件衣服啊! “有一个女生替你付了钱。” 陆 “哎呀,外婆,我没事啊,就是不小心擦破了一点皮。没事的啊,你不要那么担心好了。”我看见外婆那焦急的神情,安慰她说。 外婆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看我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大碍,就煮饭去了,外婆给我蒸了两个鸡蛋,说好好补补。 吃饭的时候,我看到外婆的白发越发地多了起来。我挖了好大一块鸡蛋羹给外婆,外婆就说,嘶吃鸡蛋,很小的时候她就吃鸡蛋吃厌了。 看着外婆越来越多的白发,我的心揪得很疼。 >>> 下午的课,浑浑噩噩地听完了,临近放学的时候我迅速地写好一张小纸条传到了叶小希的桌上。我偷偷地看她的表情,心里一阵紧张。 过了一会儿,那张纸条被传了回来,我迅速地打开小纸条: 好的哦。(^__^) 我吁了一口气。 当等待已久的放学铃声千声万声地敲打我的耳朵的时候,我的心开始狂跳了起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靠这么近地一起走路。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很熟悉的香气,弥漫开来,刺激着我的神经。 “哦,小希,谢谢你帮我。”我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道。 “我们是好朋友啊,干吗这么见外啊。都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呢。”原来她白皙的脸笑起来的时候,会游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一路上,我们聊得很开心,她原来是很喜欢说话的。她给我讲她小时候的童真童趣的故事,讲她童年的时候梦想能够当一个女土匪。 呵呵,真是看不出呢。我心里很开心地想着。当她讲到她的父母对她是如何如何地好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就陷入了困窘之中。我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伤感。 我们走得很慢,身边的事物,像是已经不再存在了——或者说,我感觉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 柒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前面的那个位子空了,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 就要高考了,叶小希突然不来上课了! 好多人过来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真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她去哪里了呢?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知道吗? 就在快上课的时候,班里的一个学递给我一个信封,信封上面没有字,是封好的。 我有一种预感,这里面装着叶小希给我留下的话。 当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我看到的只有一行字: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爱不留白(3) 爱不留白(3) 阿野,我走了,记着,有一个女孩喜欢过你。 整个人突然蒙掉了。感觉突然整个世界都迅速地离我远去,然后变得模糊起来,然后我被庞大的黑夜包裹,像是掉进了深渊。 班里那个与叶小希很要好的女孩告诉我,叶小希得了很重很重的病,到很远很远的医院去治疗了。她的父母也因为她而离开了这里。 像是做了一场梦。梦,被现实捶打得碎成一片一片。梦醒了,还有什么留给我?我重新找回原来的自己。开始好好地复习,认真地啃书。周末的时候会陪着外婆散散步。听外婆讲过去的故事。 >>> 高考一结束,我就在离家不远处的一家小型快餐馆找了一份工作,是做服务生。说是服务生,其实就是个打杂儿的。每天要干到很晚,按天计算工资,一天是二十块钱。 这家餐馆一共有五个服务员,只有我一个服务生,好多的体力活儿,都是我来干。剩下的四个女孩儿,只有一个比我大一些,剩下的都是没上完高中的,出来打工。 与她们在一起,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一天下来,真的是很累,站得腿酸得很。下班很早,就睡过去。白天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闲暇去想别的事情。客人多的时候,忙得不行。早晨要很早起床,这附近只有这一家餐馆卖早点。 只有在梦里,会见到叶小希的影子。依然是长长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游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然后,骤然间,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捌 报志愿的时候,我问外婆,她喜欢我去哪里。外婆说,只要我喜欢就可以。外婆真的老了。说这话的时候,外婆依偎在我的怀里,我这才发现,外婆已经那么消瘦了。 我问外婆她喜欢哪里,外婆说她老了,哪里也去不了了,只想在这里,一直等到外公回来接她。 听着外婆说这样的话,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 后来选择了去大连,我一直喜欢海,却从来没触摸过海。外婆听说我要去上大学,就高兴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说她孙孙有出息了。 玖 那天,外婆告诉我,下班后早些回家。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我按着外婆说的,下班后马上就回家。门虚掩着,我打开门来,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不知道外婆要搞什么名堂。 厨房里,我果真看到外婆坐在那张小小的陪伴我们度过十几个春秋的小饭桌前,她是在等我。 外婆说,今天给她孙孙做顿好吃的。 外婆看着我吃得香香的样子,高兴得很。一笑,脸上的褶皱越发地多了起来。头发已经全白了。 吃过饭,外婆拿出那用粉红色丝帕包裹的手机,给我讲了三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然后交给了我那部用红色丝帕包裹的很老的手机。 我这才意识到,外婆真的是很老很老了。那种担心失去她的感觉又突然向我袭来。 >>> 就在第二天,邻居葛阿姨来我打工的快餐馆找我,叫我赶快回家。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看到躺在炕上的外婆,一袭黑色的衣罚她头朝西,头整整齐齐地梳好。 我跪在地上,泪水爬满脸。 拾 三十二年前,汶川大地震,我只有一岁,我和母亲一直困在废墟中,没有被砸伤,但是长期被困在黑暗里,没有水和粮食,是更可怕的事情。我是靠妈妈的奶水活到救援队到来的。 那一年正好离唐山大地震三十二年,外婆告诉我,那一年外婆和妈妈也是同样被困在废墟中。只是幸运的是,她们都熬到了救援队的到来。 妈妈留给我的手机上有一条短信: 小野,记着,妈妈爱你。你要坚强地活下去! >>> 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行者(1) 行者(1) 文/万方中 万方中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梦想中孤独地行走,心情放置在背包之外。平坦、软实、少弯、小角度的上下坡。享受着脚掌皮肤与大地的摩挲,踝关节轻快地旋转。舒服地行走,特别地慢。远离一切喧器…… 壹 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行者,是在我十岁那年。 最初开始选择行走,忘了是出于何种目的。 也许仅仅是出于无聊,当一个人百无聊赖的时候,总能想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方法加以排遣,比如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会将自己的家想象成城堡,将建筑工地想象成迷宫,将下水道想象成自己的秘密基地,然后在里面冒险,穿梭于其中,即使没人陪伴,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开心,因为我总是能想象出很多妖魔鬼怪。 《机器猫》里的大雄说:我喜欢翻花绳是因为无事可干,身上又没有钱,而只能一个人玩的游戏大概也就这个了。我想,自己热爱行走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并没有太多高尚的理由,一个人在年少时诞生出来的许多想法往往是单纯的。 贰 八岁那年的我,忽然决定离家出走。 具体原因是这样的:在离小学升初中考试(以下我们简称初考)仅剩下一个月的时候,我的数学考试突然从天而降一个55分(其实当时只是个单元测试,而在后来的初考里,这个单元的内容又并没有考到),当时这令我的父亲很受惊吓。他用科学的口吻告诉我:在这个基础上,若是接下来每次考试能提高10分,按还剩下2次模拟考试来计算,那我初考也不过是85分左右。而且,以上所说的还只是种假设,假如我每次平均不能提高10分,假如我在初考的时候发挥失常,假如…… 父亲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隐约地感觉有一股小宇宙在他的体内闪烁(《圣斗士星矢》里就常这样,然后配合一声“爆发吧小宇宙”将对手击倒的)。我不知道自己考上重点中学会有怎样的幸福生活;但我十分清楚的是,如果没考上重点高中,父亲肯定要把我打成肉饼的。 想到这里,八岁的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于是就有了后来这样的一幕:我在一个凉风疾疾的夜晚从家里逃了出来,背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书包上面画着米老鼠和唐老鸭,还有七个葫芦娃,里面装着旺旺仙贝、旺旺雪饼还有旺仔小馒头。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当时的情景:那时我贼手贼脚地穿过熟睡中的父母后,小心翼翼地带关上了门,略微走了几步,像许多电影里所描绘的那样,特凄凉地回望了家一眼。然后又走了几步,也就同时省略了回望这一动作。 那晚的路显得特别地长,我独自走在凌晨冷冷清清的路上,一路随行的只有昏黄的路灯,以及偶尔从远处传来的环卫工人的“咝咝”的扫帚声。我边走边看着灯光下自己单薄的影子慢慢地长长、缩短、又变长,如是般重复了几次后,心绪也变得纠结了起来:我在想,我带的那把小刻刀应该够用了吧,嗯,应该可以的。《小学生成语词典》上说,只要功夫深,连铁杵都磨成针呢,用一把刻刀砍下几棵大树在森林里做一个小木屋又有何难呢? 我又想,我背后的“旺旺”系列应该够这几天的干粮了吧?如果不够,我就用自己带着的弹弓去狩猎,像动画片里描述的那样。春天,我可以打天上的鸟,烤着吃。夏天,我去河里捕鱼,也烤着吃。秋天,我要去森林里捕猎,补大把大把的野鸡,还是烤着吃。冬天呢?冬天或许我能像某些动物一样冬眠,这样睡醒后又是春天,到了春天,我又可以打天上的鸟,烤着吃…… 或许我还能像其他动物一样,在冬天来临之前就打一些食物,把它们储藏在我的地窖里,然后一点一点地拿出来吃。总之,只要像动物一样就没事,就不会被饿死,《十万个为什么》里面是这么说的。 我一边如是地想着,一边行走,浑身开始觉得暖暖的,连那个微凉的清晨都不觉得冷了。这时天的那头泛起了些亮光,迎着那光线,在晨曦的勾勒下,我看见了父亲的那张金光闪闪的轮廓…… 这个故事的结局怎么样? 我不想告诉你,但你应该了解的是,充当英雄的结局往往是悲惨的,尤其是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小英雄而言。 叁 二姨曾经告诉我,在她小的时候,每逢无聊,就会淘气地从家中窜出来,花上一块钱,从始发站一直搭到终点站。 “花上一块钱就可以游遍整个长沙市啦!两块钱就能兜个来回!”二姨带着打广告般的激动的语气如是般地告诉我。 可在我读书的时候,我常常是穷得连搭车的钱都给不起的,加上无聊的时候又多——也就是需要坐车的时间很多,那就更支付不起了。所以经常的,不是我热爱行走,而是被迫使用行走的方式。 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了我读高三的那年,那时的我,整天整天地上课、做题、考试,仿佛活着就是为了这叁事。很多时候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当我沉默的时候,或者欢乐或者忧伤,行走就成为了我唯一排遣的方式。 我还记得这样一个下午:那时候阳光还很柔软绵长,我从学校里翘课出来,去了趟以前待的小学,发现比我以前在读的时候变了很多。我记得以前学校的前门是个小巷子,我们每天要在那个巷子里买上好多小卖部的干脆面、阿婆坐的卤菜、还有凉飕飕的冰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行者(2) 行者(2) 而我去的时候,那条巷子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广阔的马路,围墙外面是纷繁嘈杂的车辆,里面是孤零零的教学楼。 我买了瓶可乐,兀自坐在楼梯上郁郁地喝了几口,又象征性地伤感了一会儿。等到下课了,与几个高年级的小学生抽了几盘乒乓球,发现这么多年没打,技术已经大不如前。 接着我决定去读初中的学校看看。去的路上经过一个书摊,翻了几本最新的文学杂志,看了两篇小说,和书店的李老板寒暄了一阵。 到学校里的时候,正赶上放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见到了初中的老同学x。这样陪x顺着回家的路走了一段,途中经过一个麻辣烫小店,要了几串,聊了很多初中发生的事,都开心地笑了。 与x告别后,觉得时间还不够晚,就在途经的cd店逛了下,我以前读书时是没见过的,是新开的一家。在cd店里看了很久,差不多将每张cd都看遍了,最后才决定买两张最新的cd回家。 这些在今天看来可能都属于稀松平常,可对当时每天早晨六点起床晚上十二点睡觉没有任何节假日的我来说无疑是一大奢侈,也正是那个下午的行走,让那会儿高三的我暗自高兴了好一阵,有好几次,我甚至想将这些生活中琐碎而美好的事用笔记录下来。 肆 后来读大学了,能够靠家教挣一些钱,就去了深圳,去了苏州,去了北京,还去了更远的一些地方。即使经济上允许,可我依旧热爱行走,不喜欢搭车,除非时间特别赶,或者路途特别遥远。 当你行走在一个城市的街头,你常常能看到一副副这样的画面:一对相拥相泣的恋人,男生搂着女生,让女生仰着身子,看大片大片的云朵从头顶上飘过。 一只形色颓唐的流浪狗,它吃饱了喝足了,在草坪里晒太阳,那得意的样子看起来比起旁边穿西装打领带走过的人们逍遥快乐多了。 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他们在追忆20世纪80年代的生活,说那时候的包子才五分钱一个,肉多油又足,现在的包子一块钱一个,还偷工减料,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行走的另一个好处在于,看到喜欢的街边小吃,可以停下来任意品尝。以伴随我成长的c市为例,在它的街头巷尾,总遍布着各式各样好吃的东西在等着你:又软又香的糖油粑粑、沾满辣椒油和大蒜子的臭干子、香气铺满整条街的烤羊肉串……你所需要的只是不停地穿梭于大街小巷去探索。 每逢走累了,就寻找一家小店,坐下来,点上几份小吃,饱餐一顿后又继续行走。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因为这使得行走变得丰富多彩,使得我有了进行一件原以为无意义的活动的理由。 伍 时常一个人背着个很大的行囊外出,不论距离远近,有时候会塞满几天要穿的衣服,从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夸张,有时仅仅是放几本书和一壶水而已,距离是寝室到自修室。 背上的包一直背了很久,这么多年,除开略显陈旧一点外,别无他恙。我想,许多年后,当有一天我老了,头顶上生了白发,那时只要它还没有坏,即使旧了,褪去了原有的颜色,我依然将背着它行走四方,浪迹天涯。有些东西就是这样,能给人愈久弥新的感觉,并不仅仅是对学生时代的怀念。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包是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在网上买的,价钱很便宜,也算不上专业,可很喜欢背上它时的那种感觉,因为能装满自己需要的所有物品,包括一个随时可以喝上一整天热水的1.8l的真空壶、睡觉用的随身听,以及几本自己极喜爱的书。背着这些东西,就像背着我整个的家一样,给人以安全感,感觉随时随地可以睡着,又随时随地地可以醒来,然后继续行走。 很多时候,我一觉醒来,并不知道自己行走的目的,仅仅知道自己一直处于行走的状态而已,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陆 有次参加一个活动,地点是距我所在的f市二十公里远的g市。 当我穿过f市,在g市转了一通公交后,我开始打电话询问对方的确切位置,可是按照对方的提示,我在指定的公交站旁转悠了两小时仍没找到。 这让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从f市到g市那么长的距离,我仅花了半小时。现在快到目的地了,对方也告诉我我所在的车站离目的地只有5分钟的行程,而我花了将近二十四倍的时间仍一无所获。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往往就在咫尺之间。比如说,我和这个目的地,比如说,你和某些人。 吃过午饭,由于活动时间的迫近,电话那头不断地传来催促我过去的声音,问我在哪,告诉我要怎么走。而事实却是,对方催得越急,我走得越多,离目的地就越远,最后又不得不回到最初下车的那个公交站牌下,这同时也意味着,我费尽力气只是兜了个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常常感觉行走就像人生:许多次无论自己怎样地努力,怎样地挣扎,到头来只是兜了个圈,一切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 二十四岁,生日的这一天,我又选择了行走的方式。 行走是从我最熟悉的工厂开始的,经过古色古香的无名石桥,转过街角香味四溢的“原味”面包坊,穿过喧嚣嘈杂的街市……随着行走速度不断地增快,景色从我的视野前方移向后方的速度也随之增快,他们以几近光的姿态向我迎面扑来。当空间以光的速度行进以后,时间也就融化在了其中。 在那光的隧道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在前面以同样的步伐行走着。 他走得很快,于是我只能在后面以几乎跑的速度尾随。 在光的尽头,一个我似曾相识的地方,他蓦地停了下来,朝我回眸。我也紧跟着停下了脚步,双方的静止使我看清了那张脸——那是我八岁离家出走时那张寂寥的脸庞。 他回头向我招手,同时也在向我呼唤。 >>> end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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