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碎片》 星星的碎片 第一章 接到通告,庄心妍就按时按候的到了电视台。 她像平日一般的沉默寡言,我行我素,她知道今天可能只是开会,讨论一下剧本或角色,开镜礼之后才会正式拍摄。 她提不起劲的坐在角落。 她不是第一女主角,也许轮个第二、第三,她也无所谓,在这圈子里她野心不大,得也好,失也好,反正她在外面也找不到另一份工作,何况另外的工作未必有电视台这么高的薪水。 能赚多一点钱,这是她的目的。 很多人都围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讲着、笑着,她发觉唯有她是被大家忽略的,这不打紧,她又不会去争、去抢,她只做自己份内的事。 心妍是不讲究穿着的,完全不像明星。她往往是一条又旧又白的牛仔裤,一件松垮垮的 t恤,一顶扁扁的却颇帅的帽子遮住没去发型室整理过的头发,还有就是一个大大的帆布袋装着衣物。 她又不化妆,脸色有点苍白,眉宇间带着些漠然,又显得没精打采,什么事不在平似的。她不但不像明星.艺员,甚至在电视台也没什么朋友。 像现在,大伙儿都在又讲又笑,热闹得很,她却缩在角落半打瞌睡,她永不会参加那些人的! 有人转头看她一眼,她根本不知道,她和任何人都没交情,电视台艺员只是一份工作。 那看她一眼的人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是这部电视剧的男主角何思宇,目前相当红,相当有演技的男艺员。 平日思宇很骄傲,对看不上眼的女孩子他理也不理,他只喜欢和男同事,和记者们开开玩笑。言不及义的。对一些漂亮又有名气的女孩子呢?就口花花的,显得轻浮,有点玩世不恭。 没有人真正了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把真正的自我藏得很深、很深,他似乎是故意造成在别人面前那个花花公子形象,是!他是故意的。 他年轻,但他深沉。 他又转头看心妍一眼,这一次,清清楚楚见到他眼中光芒一闪,眉心微蹙。 他知道心妍,大家是电视台同事,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互不相识而已! 犹豫一下,他终于慢慢的,不露痕迹的走过去,他装得不为任何人而过去,却真是为她过去的。 “喂!庄心妍,会都快开完了,还不醒吗?”他压低了声音,半开玩笑的。 心妍呆怔一下,慢慢抬起头,俏丽而带点苍白的脸上一片愕然。 她其实并没有睡觉,只低头在那儿神游太虚,突然间看见何思宇在面前,她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她当然认识思宇,他是红小生,演技好,电视台许多花旦都喜欢跟他合作,希望借他的名气扶自己一把。 心妍没这么想过,她甚至讨厌这个口花花、不负责任的男孩子。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把脸转过一边,根本不理他。 思宇当然觉得没趣,讪讪的转身走开,走到一半,又转头看她。 “在戏里你要追我!”他故意说。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十分可恶! 心妍背起大背袋,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出录影室。 思宇很意外的,这个女孩子怎么回事,他得罪了她吗?或是 ——她讨厌他?他摸摸自己翘得有点像欧洲人的下巴,不明所以摇摇头。 回到叽叽喳喳的人群里,他左拥右抱着两个女艺员,半真半假的调笑着。他就是这副调凋儿,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了,也接受了他并不太过分的油腔滑调,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大概只有一个庄心妍吧! 他当然不在意她,她算什么呢?漂亮是漂亮,但电视台哪有不漂亮的女孩子呢?以他的名气与地位,许多女孩子投怀送抱还惟恐不及呢!有几个记者进来,思宇当然是他们的目标,一下子就把他围起采。他的手臂还是放在那两个女艺员身上。 “何思宇,新剧中你又演花花公子?留学生?”一个记者问,一边又忙着拍照。 “不是,你们知道任何角色派下来,我何思宇都能演。这次演个风流骗子!”他眯着眼睛笑。 “风流骗子小记者问:“导演,导演,是不是真的?” 导演和制作人在一边笑,没正面回答。 “那么是反派了,是不是?”记者问。 “不自诉你们,自己猜厂他望着身边的女孩子,颇为自满的笑了。 “这些女孩子是你们骗的对象吗?”记者又问。 “我只是想骗到一个,庄心妍。”他说完自己也愕然,怎么这样说呢?庄心妍 ——关他什么事? “庄心妍——对,她也是女主角之一,怎么没见到她呢?她没来吗?”记者感兴趣的张望着。 “何思宇,你是表示已经忘掉费婷?把目标转移到庄心妍身上?”记者尖锐的问。 提起费婷的名字,思宇的脑就沉下来,黑云密布的放开两个女孩子,转头就走,一句话也不肯再说。 记者们见怪不怪,何思宇就是这样子,不高兴的就翻脸不认人。何况 ——费婷的事也不伤了他,这花花公子大概第一次付出了真感情,而且是全部的。但突然之间,费婷和一个亿万富翁订婚,思宇虽然极力想表现得不在乎,但他的伤心失意是任何人都能冒出来的。 这个的候提费婷,难怪他翻脸。 思宇走出录影室,看见心妞就坐在走廊的木椅上,半低着头的神游太虚。 这个女孩子不只美,而目冷傲,她那一脑孔的倔强和不肯妥协,她将在这个圈子碰得怎样的头破血流? 这一刹那,思宇有帮她的心,只是一霎那就过去了。他想帮她,看样子她未必领情呢!他犯不着。 他慢慢的经过她面前,看见她纹风不动的坐在那儿,面前走过的仿佛是个透明人。 刚走过,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望一眼,啊 ——记者们居然包围了庄心妍,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事端由他引起,庄心妍是无辜的。 只见心妍瞪大了惊愕、意外的眸子,却神情漠然的对着记者 ——她对记者也是这样子。 “你是不是何思宇的新女朋友?他刚才这么说的厂一个女记者问。 “你不承认也不行,他当着我们每一个人说的。”另一个记者急忙补充。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因为这部戏?” “如果何思宇不说,你是不是一直保密下去?” “你对他有信心?他的罗曼史那么多!” “你不担心他只是玩玩?” “你不怕他拿你采代替费婷?” “你不怕破坏形象?”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弹似的轰向心妞,她的神情从惊愕意外变成了愤怒,这简亘太 ——岂有此理!无风也起浪!她跟何思宇连话也没说过呢! 她愤怒的站起来,推开面前的记者,不顾一切的大步而去,经过思宇身边,她连眼角都没有扫向他过,只剩下发愣的记者和眉心深蹙的思宇。 “这算是什么?”首先发问的女记者说: “这么不给面子,这么不合作,给我们下马威吗?” “还没有礼起采就未红先骄,我们一起杯葛她!”另一个记者愤愤不平的。 “她以前不是这样子,今天怎么好像吃了火药?”又一个说。 “当然以为有了靠山啦!”刚才那女记者说。 “何思宇?不知道那花心大少几时甩开她呢!”记者们都笑起来。 心妍听不到这些话,思宇却听见了,他觉得歉然,他随口一句开玩笑的话,谁知给心妞惹下这么大麻烦?记者们如果真的杯葛她,半年内不在报上提她的名字,她不就惨了? 他犹豫一下,迎着记者走过去,他脸上又有了笑容。 “各位,刚才是不是太残忍了?怎能会审一样的逼问庄心妍呢?”他说。 “这是娱乐版头条新闻!怎能不追问?”女记者说。 “说良心话——”思宇用手指轻抚眉心: “庄心妍并不知道这件事,这只是我心里所想的!” “啊——”记者们都哗然。 思宇是一个非常会保护自己的人,他永不把内心的事表现人前,他总以玩世不恭、吊儿郎当来掩饰 ——今天他说的可是真话? “是不是真话?庄心开不知道你想追她?”记者问。 “有骗你们的必要吗?我犯不着为保护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出头,是不是?”他潇洒的摊开双手。 不理他是真是假的,是做戏也好,是剖白也好,记者们完全接受了他的话,他是何思宇,不是别人。他的外型.神态、笑容,足以融化大多数的人。 “你是想借我们记者之笔,向庄心妍示意,是吗?”一个自以为聪明的记者问。 “还要我讲明吗?”他微微弯身,又一个漂亮的笑容。 “好,一定帮你这个忙,”女记者笑了: “追到了之后记得请我们喝茶。” “一言为定!”思宇说得跟真的一样: “不过——不要写得太过分,我是有自尊的,女孩子也会怕看。” “放心,我们有分寸!”几个记者都笑起采了。 得到了满意的消息后,记者们一哄而散,他们各自要打电话回报馆,这条消息无论如何要明天见报,而且务必要写得精彩,不能输给其他报馆! 何思宇长长的透一口气,总算替心妍解决了难题,也算做了件好事! 正想回录影室,看见心妍慢慢走回采,满脸委屈,仿佛哭过,后面跟着的是艺员联络组的人。 什么事呢?才短短十分钟呢?刚才发生的只是小事,不值得她哭的,她 —— 她经过他身边,快步走进录影室那位跟着她的艺员联络组的人却停下来。 “这女孩子真难搞,”他摇头: “通告都已经接了,刚才她居然跑来告诉我想辞演!” 辞演?思宇心中一凛,是他意的,他知道。想不到的只是电视台里还会有这么倔强、刚烈的女孩子,她是宁为玉碎! 思宇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对心妍口花花的开玩笑,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 “你批准了吗?”思宇问。 “怎么行?她的戏今夜就开拍,叫我临时到哪儿去找人代替?”联络的人气冲冲的:“公司给她机会,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要?不想红,来电视台做什么?” 思宇皱眉,为这件事,心妞也得罪了联络组的人,她实在太不会做人了,以后还想不想混? “组长,算了,别放在心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手包揽了所有的事: “庄心妍是被我惹人的。” “你?”组长眼谓一转,笑客已浮上来: “原采是这样,怎么不早说呢?思宇。” 思宇有些暖昧的笑起采。 “才开始嘛!”他微笑说:”以后你多关照。” “当然,当然。”组长笑着离开。 他也以为心妍是新对象了。 思宇等人都走光了,才耸耸肩,大步回到录影室,他能做的已全部做了,他也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话而已,这件事该结束了吧? 走回录影室,看见有些演员已经离开,只有几个人留在那儿。 “思宇,快些去化妆间吧,我们今天要拍晚班戏。”导演大声对他说:“第一个镜头就是你!” “哦!我还以为今天不拍戏。”他笑。 “我们赶着‘出街’”导演说。出街即播出的意思。 “不多录几集存货怎么行?” “总是赶,为什么不早点儿开工呢?”思宇说。一瞥间,发觉心妍不见了: “庄心妍不见了?” “心妍?导演笑:“化妆去了,什么事?她好像受了委屈一样。” “谁知道呢?”思宇不在乎的耸耸肩,心妍没有一怒而去,他一心些。 但是 ——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不放心她呢? 他不会再对任何女孩子动情,他自己很明白,费婷的事已经令他筋疲力尽,心力交瘁,他想再用情 ——怕也榨不出一丝感情了。他已麻木。 “思宇,这部戏你务必投入些,剧本写得不错,我们盼望你能掀起另一个。”导演说。 “另一个?”思宇冷冷的笑起采:”只怕演对手戏的激不起我的戏中情。” 导演明白。 思宇和费婷曾是荧光幕上最好的搭档,谁都认为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他们演技纯熟,再合也没有了,荧光幕上下的感情也一致,谁知道 —— “试试吧!你是我们的支柱。”他说: “或者——庄心研呢?她有外形,有潜质。” “庄心妍?”他自嘲的走出去。 化妆间的一角,心妍坐在那儿化妆,她不是一流阿姐级大牌,曾通的一个化妆师替她在脸上打完底,就让她自己动手画眉,涂唇肤。她是显得苍白冷傲,即使涂上了浓浓油彩,她也赚清淡了些。 或者说,她的气质并不像一些电视台里的女孩子,她看来卓然不群,满身都是尖锐的棱角。 思宇不经意的看心妍一眼,在另一边坐下采。他是大牌小生,化妆主任亲自为他动手,上下子就把他变得光芒四射起来。 有些人是天生的明星,像思宇,只要淡淡的收,他已那样的与众不同。 心妍提了她的帆布袋往外走,思宇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出去。他没有企图,真的,他只想对她说一句话。 “对不起,庄心妍。”他低沉而真诚的对她说。 心妍呆怔一下,想不到他会如此。但她 ——也只不过着他一眼,绝然而去。 她不领他的这个情。 心妍的家很远,在基隆,每日往返不方便,为了拍戏,她搬到电视台附近,在别人家中分租了一间房子住。房子只有一百五十呎的大小,除了一桌、一床、一柜外,只有她和一些拍戏的衣服。 她当这儿是宿舍,不是家。拍晚班戏,收工回来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洗了脸又开工。屋子里只放些干粮,肚子饿了用来充饥,她从来不讲究饮食,做了电视艺员,连衣服也不讲究,总是随随便便一条牛仔裤,一件又大又阔的 t恤,人是十分漂亮,却从不化妆。 房东太太对她相当不错,看得出来她是个好女孩子,跟那些进电视台不在演戏的人不同。有时叫她一起吃饭,或留点好汤给她,她心中十分感谢,却又是不善表达的人。房东太太也不在意,只是有时见她工作得晨昏颠倒,便善意的提醒她多休息,身体要紧。 可是电视台忙时忙死人,闲时闲死人,赶起戏来,通告排山倒海,管你艺员捱不捱得往,戏先拍出来再说。心妍试过三天三夜没回过她的小房子,只抽时间在没有她的戏时倒在化妆间小睡一刻。 她们这行有好多 “惨状,若不是大牌,戏自然不算多,往往等一天才拍三、五个镜头,人却不能离开,随时随地可能拍到你。心妍还算不错,说什么也是第二女主角,但也得视电视台为家的常要 standby! 她刚在化妆间一角的沙发躺下,估计两个小时内不会拍到她,却见何思宇吊儿郎当的走进来。 “嗨!兄弟,”思宇眼光飘向她,却对一个化妆师说: “替我补补妆。” 思宇是一流大牌,化妆师焉有不肯之理? “这一组戏没有你?”化妆师搭讪。 组组戏都有我的话,我何思宇不死也全身散了,”他笑了,又为自己点烟:“你就收工了吧?” “补完你的妆就走!”化妆师笑: “不过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陪你聊聊天!” “下次吧!我想睡一会,”思宇打个哈欠,突然之间转向心妍: “庄心妍,你占了我的床!” 心妍并没有睡着,虽然她疲倦得要死。何思宇在那儿大声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很顺,这个人 ——有点阴魂不散,刚才分明又在看她,他是什么意思?存心作弄?她决定不理他,她是个十分倔强、固执的人。 “你没有睡着,我知道,”何思手又在那儿嬉皮笑脸: “你自己看看,你的眼皮还在动呢!你骗不了我!” 心妍就是不理。除了演戏,她和思宇不是朋友,他再恶作剧,也不能把她拖起来,她从来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庄心妍,帮帮忙好不好?”思宇竟已经走到她旁边:“让我睡一阵,一小时后让给你,我真的倦得要死。” 心妍的固执、顽强比他想像中更厉害,她就是不肯睁开眼睛,无论他怎么说。 “庄心妍,”他威胁着,听得出来是开玩笑: “你再不起来,我就躺到你旁边啰!你不怕别人说闲话?” 心妍纹风不动,充耳不闻。 思宇又站了一阵,凝视她一阵,竟转身去了。 他是那么容易罢手的人? 心妍完全不在意,她开始真正要睡了,她实在太累、不倦,从清晨四点捱到现在快十一点了,快二十小时没合眼,铁打的也支持不住 ——正朦胧欲睡中,突然听见一阵日本音乐,是西城秀树唱的 “罗拉”,那种声嘶力竭的喊法,配上那么强劲的音乐 心妍心中涌上一阵愤怒。这何思宇怎么回事?他有什么资格来骚扰她?明知她捱了那么久,竟故意让她不能休急?他真是那么可恶、可恨、可咒的人? 她想跳起采大骂他一顿,忍住了不中他计,化妆室里就这么一张沙发,她跳起来他岂不正得其所哉?她不上他当 —— 强忍住怒火,她还是动也不动的躺在那儿。她对自己发誓,除了拍戏,她永不跟他说一句话,她会永远当他是仇人,她 ——永不原谅他! 整首 “罗拉”唱完了,她仍坚持着,大概何思宇知道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休想令心妍让出沙发来,他终于知难而退,静静的离开了。 心妍可算是胜利者,但 ——委屈的泪水却沉默的流下来,她真的觉得委屈。在电视台,一个孤单的女孩子想站稳脚步是不不容易了,她要忍受多少这类似的打击、挫折?她要勉强吞下多少冷言冷语的讽刺?观众永远只看见她们风光.繁华的一面,谁知道她们流了多少泪?捱了多少辛酸? 心妍喜欢演戏,醉心演戏,加上她念书成绩不怎么好,很自然的走进这一行。这一年多来,她觉得自己身心俱疲,伤痕累累,唯一仅存心中的就只剩那点倔强,和那天生的傲骨。 她吸一吸鼻子,睁开眼睛,她想找张纸巾什么的,可是一眼望到的竟是何思宇那对凝定的眼,那张严肃认真的脸孔,那抹深思着又有悔意的神色。 她吃了一惊,想闭起眼睛已来不及,她的倔强也不允许,她就那么冷冷的盯着他。她想表示,她不怕他,她是不会屈服在任何威胁下的。 可是 ——可是他的神色并非她想像的那么可恶,他那严肃的脸上线条却是柔和的,他那么友善的望着她,就像戏里面英俊.漂亮的男主角,他 —— 正不知如何是好,思宇竟先开口。 “对不起,心妍。”他沉着声音却十分温柔的说: “我现在才知道,你不是我恶作剧的对象!” 她皱眉。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她的眼泪? 她吸一口气不出声。无论如何地是不会原谅他的,他伤害了她的尊严。 “我很抱歉!”他再说。 他转身大步走出了化妆室,留下呆怔的心妍。 他一再的道歉,难道 ——是真心的?何思宇这如假包换的大浪子,他道歉? 这么一来,她反而睡不着了,连倦意都不知道溜到哪儿去,胡思乱想的就听见剧务来叫她入场。 她连忙对镜子望一望,化妆并没有变样,不必补妆,然后匆匆忙忙奔出化妆间。 可是 ——走廊的那张小藤椅上蜷伏着一个人,看那衣服,知道必是何思宇,他竟缩在这儿睡了? 心中一条细微的神经抖动一下,或者 ——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可恶的? 好在这场戏不多,对手只是两个女孩子。如果这场戏要面对思宇,她这不会假装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糟的是她在这部戏里暗恋何思宇,还要对他诸多纠缠,这一一这实在太为难了。 结束了这场戏,她离开录影室,在门边遇到睡眼惺忪,神志似乎也不清的思宇,他只看她一眼,很特别的一眼,却连招呼也没打。 心妍也见怪不怪,电视台就是这么奇怪地方,可以发生任何难以想像的事,可以容纳古灵精怪的人,唯一不能的,就是得到友谊。 电视台是没什么友谊的,名利当前,谁也不肯让谁,只要稍有利害关系,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心妍还要等,她还有一场戏,大概要半夜四点才能拍到,这次可以睡一下吧?不过拍完这场戏天也亮了,明天全组员都体息,晚上有个提前庆功宴,因后天就可以拍 ending戏了。 她又躺在长沙发上,她不像其他女孩子,没轮到拍戏就聊天,她没那么好的精神,而且聊天之中总多是非,她不想招惹。 明晚的庆功宴她是会去的,不去监制会不高兴,她不敢得罪人,下次不用她岂不糟糕? 这个监制对她不错,有戏总派她一角,虽不是第一女主角,她也满意。演戏是渐进的,她一点也不想一夜成名,那样精神负担太重,又怕渐走下坡,又怕观众对她演技不满。像现在,一步步往上走岂不很好? 她又想到何思宇。 他这个人就差点,演技可真是一流,和他演对手戏时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最主要的,他可以带领她进入角色,进入戏里。她知道演这部戏她进步很大,除了导演外,何思宇的功劳最大,或者 ——她可以对他友善些? 哦!不,不,不能对此人友善,他会得寸进尺,看他和那么多女艺员的绯闻,她觉得害怕。她不想自己也变成绯闻中的人。 糊里糊涂就睡着了,又糊里糊涂被剧务叫醒。 “轮到你了,庄心妍,”剧务笑得莫名其妙: “这场是和宇哥演对手戏。” 宇哥!何思宇? 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跟何思宇演对手戏,这可马虎不得,免得 ——被他那可恶的人笑话。 回到录影室,思宇已站在那儿等着,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背对白。 对白她是早背好的,立刻拿出来复习一次,导演又在控制室吩咐了几个要点,就开始录影。 不知道为什么,再面对思宇时,她心中有个好奇怪的感觉,仿佛 ——他们已是很熟的人,是——朋友! 朋友?怎么可能呢? 他们都很专心,很投入的录了这场戏,虽然如此,也重录两次,一次导演要求的,一次是思宇要求。大牌就有这好处,他可以要求重拍,心妍就没这优待了。 果然,拍完之后天日亮了。 何思宇不知往那儿一溜烟就不见了,心妍还是回到化妆室,洗干净脸上所有化妆,拿了自己的大帆布袋,这才慢慢走出电视台。 天都亮了,还急什么呢?明知现在回家也睡不着,不如就在附近散散步,等房东太太起床后才回去,免得又吵醒了人家。 迈出电视台大门,看见何思宇的车停在那儿,他正坐在里面若有所待。 “嗨!”一看见她,思宇就招手: “心妍,请过来一下,好吗?” 他不只语气好多了,神情好多了,也听得出声音中的诚意。 心妍犹豫了一下,以她的个性是绝对不会过去的,连犹豫也嫌多余。但是 ——她自己也不怎么明白,她竟慢慢的走过去,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脑。 “有什么事?”她冷硬的说。 她这女孩子长得那么柔,那么美,声音却硬绷绷的,四四方方打得人都会痛。 “昨夜的事——真是抱歉。”他再一次这么说,晨光中看得真切,他是诚心诚意的。 “原本我只想开开玩笑,谁知一一你不像她们!” “你已经道过歉了!”她说。 “是!但我心中总觉不够!”他摇摇头: “我平时口花花的乱说惯了,但你——心妍,反正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吃早茶,然后才回家休息。” “不,谢谢,我没有这习惯。”她想也不想的摇头。 “我只是想表达一点歉意!”他凝望她。 “我已告诉你,你道过歉了!”她冷冷扯一扯嘴角,好漠然。冷傲的一丝笑容。 他却看呆了,这个女孩子 ——竟然那样的与众不同,她怎么会属于电视圈呢?电视圈是鳄鱼潭,她怎么应付那许多吃人不吐骨的大鳄鱼? 他的心竟隐隐作痛,她 ——该是好好被保护在家里,送到外国去念书,嫁一个有学问又温文的丈夫,她 ——怎么竟沦落到电视圈了? 他是想到沦落两个字,心妍的确给他这种感觉。 “但是一一你没告诉我,你接受了没有?”他说,有一点心神不属。 “对你,这重要吗?”她又冷笑,转身就走。 “心妍——”他又在背后叫: “晚上去庆功宴吗?我来接你好不好?” 她站在那儿好半天,才冷冷的转过头来。 “何思宇,你找错人了,恐怕你会白费心机厂她说,大步扬长而去。 庆功宴是热闹的,这一部戏所有工作人员都来了,幕前的。幕后的,有的还带了男女朋友、带了妻子儿女,把餐厅中被隔开的这一半弄得好热闹。 何况,有记者在场,许多明星、艺员们就更活跃了,争取见报率啊! 当然,也不是任何人都那么开心的,坐在一角的心妍就冷清清的在磕瓜子。她没有朋友,甚至没有可谈天的伙伴,她注定是孤单、冷清的。 但是她习惯了,总是这样的嘛!在一角磕瓜子,看众生相也是件很不错的事。 那边的思宇却不同,他被许多人包围,又讲又笑的好不热闹,尤其女主角进来时大嚷 “老公、老公,我老公在哪里?”立刻吸引了所有的视线。在这部戏里,女主角是演思宇的太太。 思宇立刻越众而出,和女主角来个热情的拥抱。记者立刻拍照,许多人都笑了。 电视圈里的人就是这样,在人多的地方要尽量想办法突出自己,像女主角,她不是成功的使自己成为全场的焦点人物吗? 心妍是无动于中,真的。 她进了这圈子自然也想红,也想名成利就,完全说为兴趣是假的。但 ——叫她像思宇,像女主角一样的自我推销,无论如何她是做不到的。自尊和傲骨当然是原因,最主要 ——她若因此而红、而成名,她会觉得痛苦,终身都不安乐。 笑笑闹闹中也到了开席的时候,思宇和女主角拥着坐在一起。这个人,早晨还邀请她一同出席,大概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如果她真的傻得答应了他,这才是天大的尴尬呢! 她把视线转回同桌的人,多半是幕后人员,她并不很熟。她也不在意,这样不是更好些吗?省了她花精神.花唇舌。 席间又闹酒、又胡乱唱歌,思宇总是领头分子,加上女主角的附和,使得整个晚宴愉快又圆满。 心妍冷眼旁观,她倒很佩服他们。不是人人可以这样笑闹起哄的,先要有这个身分地位,然后还要有点天才!要不然换个道具部的小工去试试,那后果是不难想像的,是不是? 吃完饭,大家也都陆续散了,主要的是明天有通知,大部分都要拍最后一天戏,这才大功告成。 这一组人等戏拍完也就散了,各人又到不同的组去工作,直到监制开拍下一部戏,再重组班底,但 ——是不是这原班人马呢?恐怕很难了!电视台里的一切,就像多变化的人生。 有个女同事好意邀心妍同行,她婉拒了,餐厅就在电视台附近,离她住的地方很近,她走几步就到了! 下了楼,她独自朝回家的路上走,台北的治安比以前是变坏了,但大多数的时候,晚上走在大街上也不必怕什么。心妍早已习惯这独行的生活。 《楚留香》电视剧里郑少秋不是唱 “独行,不必相送,不必相送”吗? 她听香港的朋友说过,这套 “楚留香”不是香港最好的武侠剧,有一部奉为电视经典之作的该是 “倚天屠龙记”。又说几个主角主是一时之选,更加影运在巅峰,那部戏非常非常出色。不过不知台湾观众有没有一看的眼福! 不过 “楚留香”那首主题曲倒是好听的,尤其歌词填得好。 “湖海洗我胸襟,河山飘我影踪,”多有气魄、多潇洒?心妍最喜欢里面那两句 “情沾不到心间,尘沾不到此心中”,怎样的两句话?为什么中文程度较高的台湾,没有人能填出来?或有此修养的人不屑填词?于是哥哥、妹妹、情啊,爱啊,春花秋月的充斥币场?是这样吗? 但是那两句 “情沾不到心间,尘沾不到此心中”的意境,谁又能真正达到呢? 想着,想着,一辆汽车停在她身边,思宇伸出头。 “我可以送你一程吗?”他问。 “我家就在前面!”她指一指,言语之间已没有早上的冷傲.生硬。 “你非上来不可。”他笑得顽皮而孩子气: “前面有个大色狼!” 她皱眉。 这顽皮和孩子气不同于以前的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她分辨得出。而目他对她也不同于他对女主角 ——很奇怪的,她喜欢这种不同。 “你吓不倒我!”她摇摇头,并不停步。 “真话!我吓你有什么好处?他的汽车跟着她走。 她沉默着走几步,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很高兴你会庆功宴变得热闹。”她说。 “逢场作戏,在电视圈四年,令我至少有半打面具,在不同的场台戴上。”他笑。 “现在你戴第几副?”她看他一眼。 “是真面目。”他认真的说: “我以后再也不敢戴了面具到你面前来。” “因为我有对透视眼?”她问。 “不,因为戴了面具见你,我也有无所遁形之感。”他摇摇头。 “我——这么可怕?”她忍不住问。 “真的。”他坦白直率: “在电视台里,我没有见过第二个像你的人!” “人人像我,电视台没有女主角了!”她冷笑。 “是不是女主角并不重要,”他立刻说道: “重要的是你是否把握了你的机会,交出来的东西准不准?” “什么准不准?”她不懂。 “你对你的角色了解多少?投入多少?是否尽了全力?”他说。 “我不理那么多,但求问心无愧就是。”她说。 “你做得很不错,真话,”他笑起来: “只是——对我的感情戏差不多,生硬一点。” 她一下子就脸红了,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 ——对着他就蹙扭,她有什么办法? “所以我们应该熟一点,下次再拍对手戏就不会有这种尴尬了!”他又说。 “下次未必和你演对手戏。”她下意识的说。 “这么肯定?”他笑:“我已经接到另一个剧本,看到名单上有你!” “真的?”她不禁开心起来: “我怎么不知道?” “明天回电视台的监制会交剧本给你,”他望着她: “这次要我追你,追得好辛苦、好辛苦!” “为什么我们的戏总是追来追去,要不然就是上一代恩怨,几时才会有进步呢?”她感叹。 “别失望得这么早,这部戏出乎你意料之外的好,”他立刻说:“是监制特别请了几个香港编剧写的!” “是吗?是吗?”她眼睛亮起来。 冷傲一去,她露出了孩子气。 “当然是,”他还是望着她,车开得极慢,他不担心会撞上人。 “喂!心妍,你今年多大?” “十九!”她说。 “难怪,你才这么小,”他笑了: “你知不知道这次在戏里扮什么角色?” “女学生?我总是逃不了的!”她说。 “错了!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律师,”他笑得沾沾自喜: “是第一女主角!” “什么?”她以为听错了,第一女主角?她? “是!因为监制觉得你气质吻合,你那种倔强、冷傲别人学不来的!”他淡淡的笑。他完全没说出在这件事上他出的力,他几乎是强迫监制这么做的,他担保她一定行。 “他相信你做得来!” “啊——”她有如做梦。 她正在想,她还要做多久第二女主角呢?她还得捱到几时呢?想不到 ——想不到幸运立刻就到,她怎能不像在做梦呢? “现在可以上车了吗?”他问。 她果怔一下,发现已站在她家楼下。 “不行,因为我到了!”她笑起来。 这笑容是灿烂的,没有保留的,几乎 ——从没有在她脸上出现过。 “你住在这儿?”他好困难才移开视线,她的笑容竟那么眩目。 “地方很不错。” “我只租了人家一间小房子,我家在基隆,拍戏不方便!”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他。 “哦!喂喂,我们的话还没讲完哦!你就这么回家了?说不过去吧!”他不想让她就此离开。 “但是——我不想上你的车,”她摇摇头:“至少——今夜。” 他眯着眼睛看她半晌。 “明天一早我接你开工,嗯?”他说。 “不必!我往得很近,走三分钟就到了!”她还是摇头。看她神情,没有转弯的余地。 “那么——明天拍完戏我送你。”他说。 “有这必要吗?”她又笑起来,她似乎忘了永不原谅他的事。 “我觉得——我们可以是谈得来的朋友,”他想一想说:“很多事 ——我能感应到你心里的!” “胡扯!”她又皱眉。 “不要常皱眉,十九岁就有皱纹是很可惜的,”他认真的说:“心妍,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 “明天我们会拍对手戏!”她说。 “啊哈!我几乎忘了,”他拍拍额头,一个十足戏里的动作,然后笑了: “你可知道最后那场戏拍什么吗?” “那个男主角终于接受了追他的女孩子!”她说。 说得十分坦然,完全事不关己。 “这么简单?ending戏哦!不精彩些怎么吸引人?怎能令人永留回肠荡气的感觉?”他夸张的说。 “那——怎么拍?”她有点紧张。 那监制不会和他联合起来作弄她吧! 他想一想,摊开双手。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笑: “明天编导自然会讲给我们听!” “不讲就算吧!”她立刻沉下脸,转身就走。 “心妍——”他叫住她,并跳下车采: “你这么容易翻脸?或天生喜怒无常?” “与你有关吗?”她傲然扬起头。 “你——为什么一直不相信我的诚意呢?”他站在她面前,紧紧的凝视她。 “我只相信我看见的事实!”她顽强的不肯退一步,虽然她是有点怕,他离地太近了。 “事实?”他眉心微蹙: “好!你要看见,我给你看见便是!庄心妍,在这期间,我不准你另有男朋友!” “什么——话?”她听傻了。 这与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我喜欢你,我要追到你,”他黑眸中一片动人的光芒: “你不相信我的诚意,你要我表现,那你就必须等我,明不明白?” 她呆住了。 他喜欢她,要追她,叫她等他,他简直荒天下之大唐,感情的事是这么容易的吗?只单方面喜欢就行?怎么不考虑一下对方的感受?何况一一何况 —— 何况谁都知道思手以前和费婷那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他能忘了费婷? “你开玩笑,”她终于退后一步: “你才说过,我不是你开玩笑的对象。” “我不是开玩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这可恶又骄傲的小家伙,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我永远不会相信!”她再退一步,推开大门,一闪身就进去了: “你快走!你忘了费婷吗?” 大门关上,门外也寂然。 仿佛 ——只有费婷两个字在空间中回旋,其他的一切都静止了,连思宇 ——也沉默。 费婷两个字,真有那么大的力量? 心妍去拍摄尾场戏时,监制果然交给她一个新剧本,她迫不及待的翻开第一员,上面写着: “女律师,二十四岁,倔强、冷静、女强人型。”下面一个小括号里写着“庄心妍”三个字。 果然她是女主角,思宇并没有骗她。这女律师的角色将是她除了女学生外第一个形象上的突破,她兴奋的告诉自己,她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她一定会! 转头看思宇,他却口沫横飞和几个女演员胡说八道,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自得状,心妍由心底里厌恶。这个人面具太多,会不会有一天连他自己都弄不清哪副真?哪副假?拍戏这行类似这种走火入魔的人还真不少,久而久之把荧光幕上角色搬到生活中,弄得真实生活也像电影、电视剧般戏剧化的人还真多。 看思宇,他有这顺向。好像昨天说的话会天已忘之类的层出不穷,谁要真信了他的话,不死也半残废了! 她要开始忘掉这个人,像几天以前一般的完全和他设有牵连,他是他,见到面连招呼都不打就最好。她害怕和这种游戏人生的人接触。 拍完她自己最后一场戏,她转身就走,新剧还有一星期才开镜,她可以慢慢在家揣摩角色。 女律师,二十四岁,真是个大挑战呢! 洗干净脸上油彩,她慢慢步出电视台。等会儿可以先回一次基隆的家,这阵子赶戏,好久没看见父母了,对!顺便去买一只他们喜欢吃的熏鸡。 主意打定了,她好开心的走回家,脚步轻松愉快。怎能不愉快呢?她要尽快把做女主角的事告诉父母。 她家红门外站着一个人,高高瘦瘦的,斜倚在那儿,很潇洒却又有些吊儿郎当。 何思宇?他也拍完了戏?为什么他还比她走得快? “站在这儿做什么?”她白他一眼。虽然她想过不再理他,看见他却是很高兴的。 “等你。”他凝望着她。 “当然等你!” “有事?”她明知故问。 “问得多余。”他直率的: “我们都将有一个星期休假,所以我来找你作伴。” “我没有空,我要——” “你要回基隆的家,是吗?”他指一指不远处的一辆车: “何必搭公路局车呢?我送你去!” “我不接受!”她颇强硬的。 “不行啊!我已经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这不是我的个性。”他微笑。 “我不理你的习惯,我没有答应过你!”她摇头。 她心里好笑,这何思宇对每个女孩都这么死缠烂打吗?他的脸皮何其厚? “现在答应,好不好?”他很真诚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基隆呢?”她不答反问。 “只是猜的,”他指指脑袋: “人之常情嘛!” “你——也是这样?”她问。 “是,我家住在三峡镇,”他耸耸肩: “比基隆更小的地方,只要有空,我常常回去看他们。” “你的父母?”她似乎关心。 “只有母亲,”他皱皱眉: “当我开始红,开始成名时,父亲就过世了!” “很抱歉,我不知道!”她垂下睫毛闭一闭眼,很俏的一个表情: “我不是有意的。” “有什么关系?人都会死,包括你,包括我,死了就死了,有什么说不得?”他不以为意的。 她颇欣赏的望着他,至少,他的言语不俗气。 “今天你不回家吗?”她问。 “不,今天专程送你接你,我明天回去!”他这句话说得非常.非常有诚意。 她犹豫一下,她相信他的诚意,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的话是真的。 “那你等我一下,我放下东西就立刻下采!”好甜甜的笑起来: “不过,我还要去买熏鸡。” “我喜欢孝顺的女儿,你父母也喜欢熏鸡?和我妈妈一样。”他也笑。 她再看他一眼,心中充满了喜悦。说了几句话。她竟对他有亲切感! 他不但在荧光幕上吸引人,在荧光幕下也一样吸引人。 五分钟,心妍下楼,看见他姿式不变的还是斜倚在那儿。 “可以走了!”她换了一身运动装。 他看她半晌,突然从墙上弹起采。 “好!走。”他迳自往东走: “你穿运动装好看,你人高又瘦。” “我不讲究穿衣服!”她摇摇头,从另一边上车。 “怎么行呢?你做电视艺员的!”他说。 “我给人看的是幕前的一切,幕后的只属于我私人的,我不想人知道!”她倔强的。 “但是观众喜欢的是明星、艺员的私生活,”他笑: “私下传闻愈多,那人愈红。” “这样的红我不希罕。”她不以为然。 思宇又皱眉,好半天才说: “你这个性怎么适台娱乐圈呢?”停一停,又说 “你不如去念书吧!” “我考不上大学。”她说。 “可以去外国念,好多例子,不是吗?”他说。 “外国?国内的大学都考不上,哪间外国大学肯收我?人家大学又不是专收垃圾的,”她很能自嘲:“叫我去读什么英语先修班之类的,我才不肯!” “事实上我们的英语是不如人!”他说。 “不要,我是正式中学毕业的。我要进正式大学!”她不肯妥协。 “想不想再考台湾的大学?”他问。 他那么认真的问这些做什么? “不想,在台湾已经有人认识我,电视艺员再念普通大学,免了吧!考不上还会被人笑死呢!”她说。 “脸皮太薄,怕什么人笑呢?”他说: “我何思宇已有金刚不坏之身,笑骂由人!” “那是你的天才,我不行,”她摇摇头。 “所以我一直想,你怎么做这一行呢?你应该是好好的供养在家里,去留学,嫁一个博士丈夫。你演电视,我有沦落的感觉。”他说,很认真的。 “沦落?”她笑起来说: “我根本不是那么纯的女孩子,我也设有那种好家庭,爸爸只是个小公务员。” 他沉默半晌,忽然说: “我妈妈是耕田种菜的!” “哦——”她好意外,好意外。他的气质像一个农家子吗?他甚至可以演留学生。 “我只念到初三程度!”他自嘲的: “可是我知道我有一天会成功,比所有的博士、超博士,什么专家的都成功,你信不信?” “那要着什么方面的成功!”她冷静的。 他呆怔一下,冲日而出。 “当然是钱财,是名誉地位!” “但是——我觉得成功是不能用钱采衡量的,”她说道:“那些博士、专家们对世界的贡献是无形的!” “不!我不要无形的,我要实质,”他大声说: “没有任何东西比钱更实在了!” 她考虑一阵,犹豫一阵。 “我也很穷,但我不觉得钱这么重要!”她说。 “你穷?你父亲至少还是个小公务员,有正常稳定的收入,你可知道我以前怎样?我 ——我穷怕了!”他涨红了脸,显得很激动。 好在到了熏鸡店,她下车买鸡,回来时他已恢复正常,脸上有了笑容。 “对不起,刚才吓着了你!”他说。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 “我不怕,我知道刚才一霎那你是真情流露,”她淡淡的笑起来:“真的一切有什么可怕呢?” 他很意外的看她一眼,似乎好高兴。 “我实在没有看错你,你是我想像中的那种人!”他满意的说。 “不要把我想像成什么人,重要的是我真是什么人。”她说。 “你也只比我多念三年高中,怎么比我懂事得多?”他诧异的。 “我自己看很多书,”她慢慢说: “演员成熟成长不能单凭外表,那样的成功不会长久,我们必须充实自己的内在。” “谁告诉你这些的?”他问得幼稚。 “有一次一间杂志的编辑对我说的,”她很有耐心的说: “他说我的眼睛看来空洞、迷茫,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观众对我不会有信心,我必须充实内在,使自己丰富起来。不给人一片空白的感觉,这才红!” “听来!很有道理似的!”他说,若有所悟的。 “是有道理,所以我勤于看书,各方面的书,我也觉得自己有所不同了!” “可不可以借点书给我看?”他突然问。 “当然可以!”她点头:“但是,你有时间吗?” “没有也得有,”他苦笑: “我并不满足目前的情形,我还想爬得更高.更高!” “野心是没止境的,”她说: “你需要的是寻求突破,在演技和形象上!” 他想了半天,点点头。 “你说得对,我不能再演大学生、留学生.妈妈的乖儿子。风流但善良的花花公子,我应该有些突破!” “新剧里你演什么?”她问。 “你一定想不到,”他精神一振,人也开朗了:”这次或可以是个突破,我演一个处身黑社会边缘,但终于卷进漩涡的善良人,我的沉沦是无可奈何的!” “结果呢?”她很感兴趣。 她将是女主角啊! “结果你演的女律师救了我,”他说,笑得有点可恶: “不但在法庭上或私生活里。” “你胡扯的。”她不信。 “今夜回来你可以看剧本。”他说。 “今夜我没打算回来,我要住在家里!”她说。 他怪叫着几乎把车停下来,老天!高速公路上啊! “你不回来我怎么办?”他吼着: “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我已经买好了票。” “谁说的?我根本不知道的!”她笑。 她发现,外表吊儿郎儿的他绝不是真正的他,他是很孩子气.很幼稚、很不成熟的。 “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讲好了,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大声叫:“最好在你家吃完晚饭就走!” “我也没请你吃晚饭!”她啼笑皆非。 无端端带大名鼎鼎的何思宇回家,父母误会了可不大妙呢! “你不请我行吗!我诚心诚意的送你回去,”他说: “你不是这么冷酷的人吧?” “我怕他们误会,这不大好!”她说。 “误会什么?我们是同事,是朋友,为什么我不能去你家呢?你父母是那么古老、保守的人吗?”他叫。 “你的名气太大,各方面的。”她笑。 “那又怎样?我又不是要娶你,他们不该那么紧张,现在社交已经公开啊!”他振振有词的。 “不必诸多理由,你要去就去好了,”她摇摇头说。他真是和想像中那个何思宇完全不同。 “这才像话!”他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非常动人,像阳光。 “为什么一定要去我家?”她问。 “表现诚意咯!”他笑得眼睛变成一条线似的。 “诚意?”她不明白。 “电视台那么多妞儿,包括上部戏的女主角,我没去过她们家,只要一个电话,她们就出来。”他不笑了:“我去你家是表现我的诚意。” 她当然懂了,也暗暗高兴,但她不表现出来,她不想那么快有所表示。 即使他真是那么有诚意。 思宇不是那么快就能相信的人,而且思宇以前的传闻实在太可怕。 她很小心。她不会在自己刚要往上爬时,被传闻拖累了,她真的需要小心。 虽然 ——她是对他颇有好感。 真的,当她发觉他根本和外表是两个人时,她已经开始对他有好感。 “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他问: “或是——你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 “相不相信很重要吗?”她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想,我只是有点受宠若惊吧了。” “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他作状的叹息。演惯了戏,平日表请也都夸张了: “我会很伤心!” “没有人能令你伤心的,”她笑起来: “若是你真伤心一次,倒是很不错。” “残忍的女人!”他指指地: “你一定要我倒在你面前,让大众看见才甘心?” “不,我没有这意思,我不是费婷。”她冲口而出。 费婷两个字一出她就知道错了,因为何思宇的神色变得很难看。 “为什么总要提她,你以为能刺激我?”他怪吼。 “我不是想刺激你,我这么说是没有意义的!”她很抱歉,却又不知该怎么讲:“我道歉!” “不必道歉,”他横她一眼”庄心妞,我告诉你,迟早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以为 ——是费婷先甩开我的吗?那你就错了!” 心妍不敢出声,她怕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看来思宇是个极情绪化的人。 “你知道吗?是我自己想通、想透,是我自己明白了,”他吐出一口长气:“穷我一辈子之力,也永远满足不到她的要求,我何必自讨苦吃?” “但是——据我所知,费婷并不是那么贪心的女孩!”她不以为然。 “她不是,可是她家人是!”他说得咬牙切齿: “而她——她自己留过学,她看不起我这个初三程度的人!” “不——可能吗?”她怀疑: “谁都知道她爱你!” “现在聪明女人的爱情要讲条件的,”他自嘲的: “没有一样她会抓另一样,但我两样都没有,而她的未婚夫,有钱有势有学问,我怎么比?” “你们之间有爱情!”她说。在这方面,她固执。 “有些女人的爱情另有东西可以代替。”他不屑的笑了: “像她——我现在只觉得她很傻!” “但是她未婚夫对她很好!”心研说。 “哦——” “那是报上说的,”他似乎了解深切: “他那种男人会永远对住同一张面孔?” “你难道不是那样的人?”心妍忍不住的说。 “我不是!”他肯定得无与伦比: “也许现在你不相信,过一段时间,你了解我多些时,一定会相信。” “你一向给人花花公子印象!”她说。 “那只是形象,”他笑起来: “和你合作新戏时,我将以另一形象出现。” “是吗?什么形象?”她好奇的问。 “你就会知道!”他眨眨眼,神秘的说。 汽车已到基隆,要心妍指路才能走,思宇竟完全不认识基隆的道路。 “你到台北一开始就拍戏?”她问。 对于他以往的往事,她开始好奇,她已感觉到他们是朋友了! 他也愿意她知道? “有那么好的事吗?”他笑笑说: “我送报纸。” 他像在说名人的故事,也许过去了,他的心也平静下来。 “那——你今年几岁?”她问,做过那么多事,他的年纪一定不小了吧? “二十四!”他自嘲的: “年纪还轻,你看看我的白头发,看看我脸上的风霜,我像三十岁。” “不,你怎么会像三十岁?你大概像二十六、七岁,”她是善良的:“平常我们都看不见你的白头发!” “我总算捱出来了。但想及中间捱的苦痛,随时可以痛哭三天。”他夸张的说。 “你的意志力很强。”她由衷的: “外表上,我们绝对看不出你的痛苦,也不容易感到你以前过的生活是如此困难。” “不是我的意志力强,是我背后有更强的支持,”他肯定而严肃的说;“那是我母亲,她是我世界上最爱的人!” 她想像不出,一种田种菜的农妇,怎样给儿子更强的支持呢? “你以后会看到我母亲,你会知道我没有扯谎,也没有夸大,她坚强有如磐石,她是我的靠山,”他强调说:“你一定会喜欢她!她是个伟大的母亲。” 心妍没有出声,她喜不喜欢他母亲根本无关紧要,她才不当她是一回事呢!这与她何关呢? “哎——前面转弯,我家到了!”她叫:“对!就是这巷子,第三家,嗯 ——对了!就是这里。” 车子停在一幢小小的院落外,真的很小,古旧的日本平房,门窗也都残破了,小红门也是油漆斑剥的。 “这就是我的家,政府配给的房子!”她愉快的下车。 他跟着下车,接过她手上的熏鸡。 回到家总是好的,她人也轻松多了。 “不好空手而来,算我送的;我还你钱!他说道,他这样的人,还懂得这些规矩、礼貌,还真不容易。 心妍也没与他争。 大门打开,母亲迎在门里,一眼看见思宇,她呆怔半晌。思宇是大大有名的人,她当然认识,没想到的他竟然会随女儿回家,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是何思宇吧?”母亲神色颇特别; “请进,请进。心妍,你没说今天回采。” “临时决定的,我很快会走,我已接了新剧本,是女主角,”心妍开心得像个孩子:“何思宇是男主角!” “那真是好消息,”母亲看思宇,眼中有了戒备之色: “爸爸还没下班,等他回来才走好吗?” 思宇早已把熏鸡奉上,又叫伯母什么的很亲切。 “当然等庄伯伯回来,心妍是回来看你们的!”他说。 心妍在微微笑,她总是文文静静的并不太多言。 “那就好!一起留下来晚餐吧!”母亲送上茶。 “不,我们需赶回台北,导演要我们今晚开会!”思宇说得好像真的一样,也好像理所当然的。 是演技吧?要不然这么空口说白话就太可怕了] 心妍虽然在心中怪叫,思宇这人真是的,没有征求她同意;竟也自说自话起来了。 她虽然没有说过什么,但,她在旁微笑,母亲自然以为这是真的。 母亲一定不会认为这是思宇的演技。 “哦——”母亲有点失望: “下次吧!” 母亲又进厨房,这回是送鸡进冰箱。 “扯谎不眨眼,你去开会,我才不去呢!”心妞瞪他。 “不这么说难道说看电影?”他笑; “你母亲对我有戒心,难道你看不出吗?她会杀了我!” “没这么严重,只不过看电影!”她笑。 “来日方长,谁知道以后的发展呢?”他眨眨眼。 母亲再出采,他们都不敢说下去。 “心妍,你真的要当女主角了?”母亲问。 “对,剧本已拿到了。” “是什么角色?”母亲关心地问。 “是个女律师,很不错的角色,与以前演的角色完全不相似的,是一个新尝试。”心妍带着愉快又兴奋的心情说。 母亲也感染了她的愉快心境。 “用心演啊!”母亲不忘叮咛鼓励。 “心妍一直都很用心去演每一个角色,所以导演及监制都十分欣赏她。”思宇在旁说。 母亲望望思宇,也没有再说什么。 “妈,放心好了,我知道的,我一定会用心的。”心妍说。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母亲坐在那儿仿佛监视似的。 直到心妍父亲回来。 经过介绍,心妍父亲也下意识的微微皱眉,怎么?他们都对思宇不满?或是他以前的传闻太甚? 他们 ——会有一帆风顺的路吗?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星星的碎片 第二章 新长剧开始时,像往常一样有个开镜典礼,照例是切烧猪拜神,招待记者。 心妍一早就到了,这是她第一次担正女主角,她是紧张兼兴奋的,她只是努力把这些情绪放在心中,她不想别人看见,她一定要保持外表的冷淡。 可是思宇没到,大伙儿等了半小时仍不见他的影子,记者等得不耐烦了,三三两两的预备离开。监制急得直冒汗,频叫助手去打电话,助手回说思宇根本不在家里。 在无可奈何之下,监制只好盼咐先开镜,让记者们拍照片。切烧猪之后,气氛热闹起来,各人都手拿一块肉吃,而第一次当女主角的心妍也被人包围起来。 “庄心妍,第一次当女主角。感觉怎样?”记者问。 “很开心,很好。”心妍公式的答。 “你演律师,有把握吗?” “我会用心,尽力而为。”她吸一口气。她不习惯别人这么问话,她觉得蹙扭。 “听说何思宇对你另眼相看哦!”女记者说。 心妍呆怔一下,脸色沉下来, “谁说的?这是谣言。”她冷着声音。 “是何思宇自己说的,”女记者大声说: “他告诉我们,你是他的女朋友!” “你们愿意相信就由得你们!”她脸色益发不好了: “我绝对否认,这是荒谬的!” “如果何思宇来,我们可以当面对质,”女记者似乎也显得不高兴: “难道我们兴风起浪?” “总之没有这种事,请你们以后不要再问我这些问题,我不想再答。”她冷冷的。 “太骄傲了吧!”另一个记者也冷冷的: “我们合作大家都好,你是知道的!” “若你们问我戏中的一切我会答,我只是演戏,这是我的职业,其他私人的一切我不会公开。”心妍不妥协。 “不公开就算了,我们也不一定要知道。”那位不高兴的女记者说。 “走吧!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记者们都站起来,纷纷往外走: “走吧!” 监制看见记者们一哄而散。大吃一惊的叫: “怎么那么快走,留步,我还有话说——” 但是记者们都不理,继续走出去。 “留步,请留步——”监制又叫。 突然间,记者们都站住了,并不是因为监制的大叫留下他们,而是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他们所乐于见到的。 “何思宇来了,”记者们的情绪立刻有了不同的反应; “来来,宇哥。照张相,对这边看,笑一笑。”立刻,你呼我叫的情形出现,大批记者涌着即使不拍戏也光芒四射的思宇进来。 思宇四周望望,视线落在心研脸上。 “庄心妍,好吗?”他大声打招呼,旁若无人,那语气是夸张的 “过来,我们一起拍照。” 心妍不理不睬,什么表情也设有。思宇微微皱眉,然后笑了。 “一定是我来迟了,她生我的气。”他半开玩笑的对记者说。 “今天新剧开镜,你怎么也迟?”一个记者问。 “不关我事,完全与我无关,”思宇似笑非笑,吊儿郎当的: “我在半路汽车坏了,修车半天都不行,只好坐计程车来。” “汽车呢?”记者兴致勃勃。 “扔在马路边咯!”他笑得洒脱: “我这个人最有职业道德,答应了的事绝不黄牛和迟到,除非意外。” “宇哥,你那天告诉我们和庄心妞的事,人家不肯承认哦!”女记者似乎耿耿于怀。 “当然不承认,女孩子害羞。”思宇信口开河。 “我看是你在吹牛,‘煲水 ’,”记者笑他:“她不只不承认,还光火呢!” “光火?”思宇又看心妍一眼,知道这率直的女孩大概又撞板了; “看,你们坏了我的大事!” “唉呀!怎能怪我们呢?”记者们叫。 “不理,你们一定要帮我求她,求她再理我。”思宇总是这副不真不假的样儿:“看。她在生我的气了!” “庄心妍脾气大。架子大,我们没办法!”记者笑。他们故意嘲笑心妍。 “算了,大人不记过,她只是孩子气,”思宇替她打圆场: “下次我教她请大家喝茶补数。” “你教得动吗?”记者起哄。 “教不动这餐我请,”他胸有成竹的: “如何?” “好——”记者当知见风驶,也不必逼人太甚。 庄心妍确是孩子气,她还没学会该怎样应付人,尤其是记者们。 在这方面,她还是幼稚园学生,而思宇却己大学毕业,甚至可以说留过学。 记者又围着思宇问长问短,热闹一阵之后,终于是散了,到另一录影棚亲采访了。 今天并不真拍戏,开镜礼一成,各人都收拾东西离开,工作人员也散了。 心妍背起她的特大帆布袋,思宇过来了。 “你今天似乎没正眼看过我!”他说。 她瞪他一眼,不出声。 “怎么回事?我得罪了你吗?”他问。 没有人在四周时,他变得有诚意得多。 “问你自己!”她冷冷的。 “我自己?”他摊开双手: “你不是对那些话当了真吧?我只在宣传这部戏。” “不必拉到我身上!”她说。 “怎么行呢?你是女主角,”他笑了: “而且观众们喜欢这一类的八卦消息,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对我有影响!”她硬硬的。 她的确是绝对固执的。 “心妍,看开些,”他轻叹一声: “在这个圈子里混,你不圆滑一些是不行的。” “这不是圆滑,是说谎。”她还是冷着一张脸。 “难道这不是事实?”他靠近她一些。 她敏感的退开了。 “不要开玩笑!”她冷硬的。 思宇四下看看,一个人也没有。于是他放轻了声音,诚心诚意的说。 “心妍,我告诉过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他望着她,那黑眸十分动人。 “我希望自己能相信?”她冷笑。 “有什么理由不信?”他反问。 “费婷,你忘得了她吗?”她笑起采。 “老天!又是她!”他几乎呻吟: “我前世欠了她吗?你们为什么总是不信?” “很容易,你只要一本正经告诉记者,你已完全不在意费婷,我就会相信。”她说。 “你想我这么说?”他反问。 “不是我要你这么做,你不是想别人相信你吗?”她笑:“总要做出点事实呀!” 他想了一阵,摇摇头。 “我不能这么做,这很伤她。”他说。 “那么我告诉你,在费婷的影子下,你不可能得到一个真心对你的女朋友!”她说。 “你真不相信?”他很意外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她反问。 “你——难道这些日子我跟你讲的话你以为是开玩笑?”他怪叫起来。 “至少——我不当真。”她笑。 “庄心妍,你可恶厂他的脸涨红了。 “这是真话。我这人从不说假话,因为假话往往伤人干不知不觉间。”她说。 “我伤了你?”他很意外。 “不,你伤不到我,”她自傲的笑一笑: “我很会保护自己。” “庄心妍——” “问你一件事,刚才真是车坏了迟到?”她问,她是心细如尘。 他的脸色变一下,立刻又恢复正常。 “当然不是。可是何必告诉他们真相?”他不以为然的: “难道我说被个女孩缠得脱不了身?” 红了脸的是心妍,她皱眉,一声不响的转头就走。 “心妍——”他一把抓任她的臂: “你听我说,我只是打个比喻。” “那也不关我的事!”她冷哼一声。 “你说,你要怎样才相信我的诚意?”他咬着牙。 “你——有诚意吗?”她冷冷的望着他。 “庄心妍——”他简直被气坏了。 心妍站在那儿,也不再想离开。她是在想,看看这个何思宇到底耍什么花样。 “心妍,我们不必为这小事争,好不好?”他又软了,他是真的喜欢她的。 “是吧!我们开车去兜风!” “为完成你刚才对记者许下的诺言?”她说。 “什么诺言?”他早已忘了。 “让我请记者喝茶,向他们道歉!”她不满的: “你不能替我做这些决定!” “我是为你好,而且也不必你出面,”他又笑起来,表现得信心十足, “我会教人弄妥这事。” “我希望知道你怎么做?”她问。 “教几个死党记者出面请客,说你付钱的不就行了?”他轻松的。 “可是我不付钱,我根本不想道歉。”她强硬的。 “哪需要你付?总之有人同你‘搞括 ’就行了!他说。 “我也不接受你付钱,”她绝不妥协, “怎么连香港电视圈的话也学来了?” “是啊!电影、电视的语言是共通的,我很容易上手,搞掂的意思就是办妥。”他自得的。 “你做过多少类似的事?”她反问。 “嗯——”们摸摸鼻子:”记不得了!” 她望着他,摇摇头。 “你用这样的手法去追女孩?”她问。 “当然不是,”他微笑, “我不会这么低招。” “自认手段高强了?”她笑。 “在你面前我可不敢,对着你,我束手无策。”他半真半假的说。 “我这么难对付?”她又笑。 “你油盐不进,”他乍然的摇头叹息: “我不知道要死多少细胞,掉多少头发才能追到你。” “我——只是个普通人,”她似在暗示:“我并不欣赏太戏剧化的态度。” “我可以收敛。”他立刻说。 “我——不喜欢把两人之间的事让记者知道,”她说:“在人前一律保密。” “这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偷偷摸摸。”他反对。 “我的原则不必你喜欢!”她强硬的。 “你想把我气死,是不是?”他咬牙切齿的: “好!你喜欢做戏,我们就在记者面前做戏。” “不是做戏,只像普通同事一般!”她满意的笑了。 “那么,你在人后就会试试我,给我一个机会,是不是?”他开心的。 “不是机会,”她淡淡的摇头: “合得来才能做朋友,而且朋友是互相的。” 他想一想,毅然点头。 “你知道,像今天这样的玩笑也不可以,”她说: “我讨厌别人当面来问我这些。” 他再点点头。 “我知道了,以后在人前我们互不相干,在人后就能让我追你,是吗?”他也像孩子一样。 “怎么忽然对自己又这么没有信心了?”她笑: “你不是大多数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吗?” 记者们这一次虽因思宇的缘故没有杯葛心妍,但很少在文字中提到她,就算提到也只轻描淡写毫不看重。 心研并不在意这些,令她苦恼的是 ——也许当女主角,监制。导演对她的要求也提高了,每一句对白,每一个表情都要求她做到十足,而她 ——是担心的,她知道自己很吃力,她常常达不到要求。 该怎么办呢?可是她天生笨些、蠢些?不会演戏?但是她以前不是做得很好?还被夸赞过。怎么一当女主角就不行了呢? 看见思宇演得那么挥洒自如,她羡慕得要死。 但是 ——表面上,除了演戏之外,他们是很少讲话的,她总是默默坐在一边看她的剧本,思宇自有他的去处,因此他并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所以即使她想请教于他,也没有机会。 刚才一场戏就 ng了三次,都是心妍的表情交不准。导演虽没说什么,大概也不耐烦了。她也很不好意思得很,对下一场戏,信心就更少了。 她不安的看着剧本,倔强的性格却不让她把不安露出来,她不能让人看笑话。 “心妍,”不常出现的监制走过来, “拍了十多天,你有什么感想?” 监制是故意过来的,是吧?平日他那么忙,哪儿会有时间来跟她聊天? “我——”她的脸一红,呐呐不能成言: “我做得不大好,我知道。” “有困难吗?”监制很和气、很亲切: “心妍,你也许太紧张了,会不会?” 紧张?会吗?面对思宇。 “我不知道,”她半垂着头: “有的表情——我觉得很困难,导演的要求又高 ……” “心妍,你做得到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监制说:“我们选你当女主角,当然是相信你会做得好,也肯定你有潜质,有可塑性。” “但是——” “别因为对手是思宇就怕了,”监制笑起来: “你要做得比他更好,对不对?” “有人在说我吗?”思宇在一边叫,然后就慢慢的走了过来: “我刚才听见有人说我名字。” “放松些,”监制拍拍她: “没有理由做不来,而且你还有最好的老师,忘了吗?” 监制望着思宇笑,思宇指着自己。 “我?我是最好老师?”他说。 这一刻,他看来很正经,没有吊儿郎当的神情。 “心妍紧张,你负责教教她。”监制拍拍思宇: “我对你绝对有信心。” 他再看看心妍,迳自走了。 思宇的黑眸射在心妍脸上,背着众人,他眸中是少有的动人凝肃。 “有困难,是不是?”他轻轻的说道, “别担心,谁都遇到过这种情形,谁都有第一次当主角的时候。” “你也曾经如此?”她意外的。 “比你更糟。”他在她一边坐下来: “简直不知所谓,把对手给气坏了。 “我也气坏了你?”她轻松一点。 “怎么会呢?”他摇头说: “心妍,其实你不是做不到,只是太紧张,愈紧张,脸上的肌肉愈僵硬,什么表情都做不出。” “怎样才可以不紧张?”她问。 思宇的确有资格做她的老师。 “很简单,放松自己,忘掉自己,把自己当成戏中人,换句话说就是投入!”他说。 “我——恐怕做不到这点。”她摇头。 “慢慢来,你才开始呢,”他很有信心的跟她说: “以后我会帮你,但——你先要做一件事!” “先做什么事?”她问。 “你对我的心理障碍,”他笑: “心妍,我不是那么可怕吗?我觉得你一直对我步步为营。” “我设有——”她又脸红了。 她是这样,她自己知道,她像防备着他什么,她对他是完全没有信心的。 “你不必承认,也不必否认,”他笑得十分吸引人,这笑容不是荧光幕上可以见到的, “我们必须先消除这种障碍才能相处请更融洽,是不是?” 她不语。 “说真话,我也很怕和陌生的对手做戏,不能投入,怎能有感情呢?”他说。 “我——明白了!”地吸一口气。 “好像你,眼睛都不敢正视我,怎能做出一个含懂脉脉的表情?”他开玩笑。 “导演也没有这样的要求!”她说。 “迟早会有,你没看过剧本?”他眨眨眼: “你真的要放松,心妍。站在你对面做戏。连我都紧张起采。” “我真是那么紧张?”她说。 “下次叫场务拿镜子给你自己看看,”他摇头: “心妍,迟早你不会怕我,会明白我的诚心!” “又来了,不说行不行?”她苦恼的。 “行,当然行,”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今天晚餐前可以收工,我们去看电影。” “不——”她想也不想的。 她不能接受他的约会,她不想谣言满天飞,她喜欢他,却对他全无信心。 “别这样,是套冷门片子,不会碰到人的,”他立刻压低了声音: “是套我们必看的好片子!” 压低声音表示他的诚意,戏谑人时,他总是提高声音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要急剧本。”她不着他,她有点心动,却又莫名其妙的担心着。他是何思宇。 “剧本不能死念的。”他摇头: “我跟你找时间对一对剧本比较有效。看电影,嗯?” “什么电影?”她终于问。 答应了他是件很快乐的事,她快乐。 “是套英国片子,很少有的,”他说: “是说个艺术家在车祸中残废了之后,怎样在生死之间徘徊的故事!” “听来很动人,我们可以学到演技。”她说。 “不是演技,朋友告诉我,这套片子虽不卖座,但拍得甚好,对白精简,尤其精彩。” “看来是值得一看了!”她看他一眼。 “当然。”他点点头,很稚气的真诚: “我常常选这种片子看。” “你的演技己那么好——” “哪能嫌自己够好了呢?”他打断她的话: “常常看别人,才知道自己是多么不足。” “原来你——你的成功也不是白来的!”她笑。 “当然啦,你以为天上会掉下饼来?”他叫。 “你的外型很占便宜。”她说。 “错了,太英俊有型的人往往会受别人排斥,”他笑:“我吃过这个苦头。” “自以为太英俊有型,”她笑。 “事实上是,”他说:“你我都是。照镜子自己也看得出,所以我们都当了明星、艺员,因为我们不想浪费。” “不是兴趣?”她问。 “为钱多些,”他直率得不能再直率: “没有一行赚钱比我们更快,更容易,我纯粹为钱。” 很少有人像他那么说,即使人人为钱。却都有更动听的一些话,只有他这么直率。 “我——倒不一定为钱,”她想一想,“虚荣心多些,当然,名利是很诱人!” “我喜欢听你说不为钱,为虚荣心,”他眨眨眼: “我们这一行女孩子赚钱实在太容易了!” “我可不觉得。”她摇头: “我除了每个月的薪水外,只有做节目超时所补的钱。” “我不是说你!”他望望她,很专注的。”我很有信心,你不是赚那种钱的人!” 她明白了,心中一阵激动 ——他竟能了解她,她真的不是赚那种钱的人; “好像很了解我似的。”她说。 “不是一看就了解,”他微笑: “我发觉是愈来愈了解你,你内心并不复杂。” “那也不一定。”她笑靥如花。 能被何思宇那样的男孩子了解,真是开心的事。 “怎么不是?你身体里除了傲骨、倔强之外,还有什么?”他说。 他的话说到她心底深处,她被震撼了,反而无话可说,她除了傲骨倔强之外还有什么?是!还有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你是不适合这圈子的,”他轻叹一声: “不过既然进来了,总要试试,你得预备受伤的心!” “什么意思?”她问。 “你要慢慢体会,我也说不上来。”他有深意的: “当初我入行,还不是和你一样!” 和她一样?傲骨倔强? “现实会把一切慢慢磨去,环境的力量大得你难以想像,”他苦笑:“如今,我只是何思宇。” 她呆怔一下,什么叫只是何思宇?难道原本的何思宇三个字底下还有许多其它? “我不明白。”她说。 “我很难解释,你慢慢会明白的,”他看她一眼: “别人眼中看见的我是荣华富贵,我深心里知道,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 “没有其它方法避免?”她问得天真。 “影视圈是鳄鱼潭,许多事不由自主。”他说: “我为你担心,真的!” “为什么?我看不出我有什么危险或陷阱,我会很小心的走我的路。”她正色说。 “你小心谨慎又有什么用?”他笑; “你的力量太小,能起什么作用呢?” “你在吓我?”她不安了。 “当然,哎,或者我是夸张的,”一个突来的意念令他不再讲下去。今天他已讲了太多,好在对方只是心妍,一个只有傲骨倔强的女孩。 “你或会特别幸运,你的路会走得比别人都好!” 她也知道他没说真话,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我的野心不大。只要好好的走,比不比别人好并不那么重要。”她说。 “那你会快乐些,”他笑道: “好像我,从不想大红大紫,但既然又红又紫了,意外的快乐自然更多些。” “我不信你的成功好像你说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说:“你一定很努力。” “努力赚钱。”他又吊儿郎当了。 “那你何必看今夜的电影?”她说。 他看她,她的心晶莹透剔,冰雪聪明,他益发为这女孩子可惜了。 她不该进娱乐圈的。 “我能不能请你?”他说。 她看一看,四围的人渐渐多了,他们得拍下一场戏,原来他在人多的场合,他不愿意表现太多的自我。 于是她不语。 她不想跟那个不是真正 “何思宇”的人打交道。 他站起来之前,低声迅速对她说:”放工时尽快下妆,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她看他一眼,又点点头。 她满意这样的安排,这是极私人的事,她绝对不想像其他人一样当宣传来说。 下一场戏,她居然拍得比较顺利了,因刚才和思宇的一些话吧?她真能令自己放松了不少。 她第一次开始真正了解,拍戏是怎么的。 不是站在那儿念一段台词,做几个表情,是放开自己,投入另一个人怀中,替那个角色生活一次。 演戏最重要的是投入。 下妆的时候,她很匆忙。导演从化妆室门外经过时,大声对她说, “你大有进步,庄心妍。” 她很开心,真的开心,这是思宇带给她的。转头看,思宇已离开了。 干是她急急忙忙收治好大帆布袋,整理好衣服,思宇说在她家楼下等的,看!她已在紧张他的约会了 她还是步行回家,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又阔又大的衬衫,大帆布袋,她总是这种打扮,做了女主角也不会改变。 思宇的车果然停在她家楼下。 “你怎么不跑回来?”他望着她笑: “我等了十分钟。” 她把帆布袋扔上他车,迳自坐上去。 她的动作还真洒脱得很。 “你可以不等。”她说,眨眨眼。 “不等不甘心,”他凝望她: “我敢担保,我们这套戏一出,你必大红,追求者排长龙而来。” “那又如何?”她问。 “我不想排长龙,先下手为强!”他说: “心妍,你不化妆更好看。” “但是不化妆上镜像僵尸!”她笑。 “好在我要面对的是你本人。”他也笑。 “但是奇怪,你化不化妆上镜差别不大。”她说。 “我得天独厚。”他说。 “大概你比较黑,是不是?”她稚气的问。 “这是什么道理?”他大叫起来: “找个黑人上镜看效果好不好?” “别那么自傲。”她说: “报上说你在拍一部电影?” “今天没通知开工。”他摇头: “拍电影是为赚钱,演电视是为名气,两者要兼顾。 “说来容易,兼顾,也要有人请拍电影才行。”她说。 “别急,慢慢来,我对你有信心,”他很认真的: “因为你的外型别具一格。” “我对自己信心不大。”她说。 “我们来赌,好不好?”他笑。 “赌什么?”她问。 “你一定红。”他眼睛亮亮的。 她想一想,摇摇头。 “不赌,很无聊的事,”她说: “现在我虽想红,但红了以后又怎样?” “钓个金龟婿。”他半开玩笑。 “从没想过,也不想要,”她冷冷的笑,很自傲: “阶层不同的人相处一起是很痛苦的事。” 他意外的看她,眼中笑意更浓。 “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他问。 “没那么保守,不过——太有钱的人很可怕,我是指那副嘴脸。”她摇摇头:“甚至普通有钱佬也面目可憎。” “你想将来嫁个穷人?”他说。 “也不是那么说。”她理智的:”当然至少有普通的生活,我认为感情最重要。” “又是个只要爱情不要面包的傻子。”他叫。 “什么意思?”她涨红了脸。 “太不成熟了,再多几年,你会知道面包重要,爱情顶多排第三。”他说。 “排第二的是什么?”她好奇的。 “还没有想到,但肯定比爱情重要。”他说。 “不和你争,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不信。 “我说的是真话,”他想一想: “心妍,如果现在爱情和事业要面临选择,你的抉择是什么?” “那要看爱情和事业重要到到达一个什么的程度。”她说:“如果是我很爱的人 ——” “很爱的男人,却又是极好的一个事业机会。”他说。 她想了一秒钟,只是一秒钟。 “爱情。”她肯定的。 他凝望她半晌,拍拍她,不再言语。 “为什么不说话?”她意外的: “如果你呢?” “事业,”他想也不想。 “即使事业机会不那么好,那女孩我极爱的,我仍选事业。” “很冷酷。”她眉心渐渐聚拢。 “对我来说,世上女孩千万个,但机会稍纵即逝,我不能犹豫。”他说。 “费婷就是你在这种情形下放弃她的?”心中灵光一闪,她以为猜对了。 “她!”思宇皱眉:“不是。” 她自嘲的耸耸肩,每次提费婷他都沉下脸,很自讨没趣似的。 “对不起。”她说。 “到了,”他的车突然停下采,就停在距边。 “我们去买票看电影。” “车呢?”她问;“不怕罚款?” “只怕迟了入场,”他望着她笑,又捉住她的手: “我这人做事喜欢有头有尾。” 他是吗?有头有尾? 日以继夜的赶了半个月戏后,整组工作人员都疲乏了,尤其是男女主角,四个导演轮流拍他们的戏,到后来,人都要得麻木迟顿,反应都没有了。 趁着一段剧本要修改,监制下令他们放一天假。 每逢有假日,心妍总是回基隆的,这次却例外,她累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哪能长途跋涉?从收工那时起,她就倒床大睡,她告诉自己,这次不睡它个二十四小的绝对不起床。 她从来不曾发觉过,原来能好好的睡个饱觉是世界上最美妙、最吸引的事。 她拉上窗帘,戴上眼罩,塞住耳朵,她做好了一切要大睡一场的准备,她甚至吩咐了房东太太别叫醒她,不接电话也不见人 ——可是——她听见不停的敲门声,她听见房乐太太叫她 ——老天,她睡了多久?房东太太怎能如此残忍? 她胡乱的应一声,用枕头蒙往了头,无论如何她不起床,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理,就算失火,她也宁愿烧死算了,她实在是不累、不疲乏。 “心妍,心妍,”房东太太不屈不挠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 “心妍,你起来,有人找你,心妍!” 心妍尽管听着,眼睛却睁不开,有人找她,谁呢?由得他去吧,她才不在意谁找她呢!任何人都不重要,她要先睡饱了再说,她一定要睡 —— “心妍,”房东太太似在叹息: “我知道你累,你要休息,可是——心妍,他坚持见你,我没办法。心妞,你出来一趟,好不好?心妍。” 谁坚持见她,天下怎么有如此不识相之人,人家累成这样子,怎么还坚持见她,坚持?好,大家都坚持一下,她不起床就是不起,他还能怎样?冲进来抓她起身?她才不担心。 模模糊糊的睡着,房东太太的声音还是模模糊糊的走进耳朵里,那讨厌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呢?不到黄河心不死吗?他不知道心妍今天已发誓与床共存亡了? “心妍,”房东太太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些: “心妍,你是醒的,是不是?你一定要出来一次,心妍,你知道我为难,何思宇非等到你出来为止不可。” 何思宇?心妍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何思宇?她没有听错吗?他怎么会跑到她这儿来,他不是和她同样累得几乎昏倒吗?他不睡觉跑到她家来做什么? “心妍,”房东太太想放弃了吧, “如果你醒着就出来一次,我——唉,算你帮帮我忙吧。” 心妍一翻身坐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得那么精神,何思宇吗?她不知道。 披一件晨褛,睡眼惺忪的就拉开房门,她完全没想到她这个样子不好见人。 “心妍,”房东太太又抱歉又高兴的, “你终于起身了,你不知道,何思宇原来是那么固执的,他说要见你,就非见着不肯走,他还在客厅等着。” 心妍微微皱眉,她领教过何思宇的固执霸道,可是现在这时候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她走进客厅,看见漠然的一张疲乏脸庞,沉默的坐在那儿的思宇。 “你找我?”心妍问。她是假不高兴的,思宇有什么理由这样做?玩笑也不能这么开的。 “这个时候。” 他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那满布红丝的眼睛竟是那样闪烁着惊心动魄的光芒。 他什么都没有说,她已经被感动 ——被一股强大的震撼力所感动。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中心妍收敛了怒意,心中已是一片柔软。 她转头望一望,房东太太已经知趣的走开了。 “你能不能——陪陪我?”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即使距离那么近,她也要仔细听才听得清。 “现在?”她下意识的看看表,才睡了四个钟头,其余的二十小时大概没什么希望了,因为 ——他来了,是,因为他来了。 “现在。”他把视线移到鞋尖。 她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 “你等我十分钟,我洗脸换衣服。”她说,说完转身就进去。 她是爽快的女孩子,她永不拖泥带水,她心中想陪他,于是立刻答应,她不作状。 十分钟里,思宇就那么倚在客厅的门边站着,他也是个固执的人,从进门开始他就这么倚着站,他不会中途坐一坐,他一定要站着等她出来,等她陪他走。 十分钟,心妍果然出来。 素净的一张脸没有一丝化妆,因疲乏而显得很苍白,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一条白牛仔裤,又随便又潇洒,直头发被橡皮筋束在脑后。 他俩互相看一眼,很有默契的走出去,连一句话也不需要了。 汽车缓缓的向前驶,车厢中依然沉寂,或者今天不需要话语,他只要她陪陪他。 是一条去郊外的路,心妍不熟台北,认不出是什么地方?她也不问,她很沉得往气。 “我——一直没睡过。”他忽然说。 他的人看来很累、很累,但声音却很有精神。 “有的时候不累了反而睡不着,我也有这经验。”她不着边际的。 他冷冷的笑一笑,很有自嘲的味道。 “看了昨天晚报没有?”他问得奇怪。 “没有,太累了,倒床就睡,人事不知的直到现在。”她也笑。 “有时候不看报纸,不知道太多事反而幸福。”他说。 她看他一眼,话中有话呢? “我这人其实很小器,受不了什么刺激,”他又是那种自嘲的笑: “十万年前,八辈子打不到的蒜头小事,居然也弄得眼光光的望天花板,我没用。” “外表看不出来,”她淡淡的,她居然能忍得往不问他是什么事,她本事。 “外表上你凡事不在乎,天塌下来也是别人用手撑着。” “那是你眼中的我吗?”他又笑: “所以我注定做这行,而且又可以大红大紫,出人头地。” “那不是很好吗?”她说。 “好,好,当然好!”他轻轻替自己拍了两下手掌,道: “谁说不好呢?人生中追求的原是名成利就。” “你常常说这几个字,名成利就,”她皱眉: “你可以含蓄一点的,是不是?” “为什么要含蓄?我说真话。”他毫不介意的: “人人都追求名利,大多数人不肯讲而已,我不是他们。” “我知道是真话,”她笑起来: “我自己的经验,说真话很舒服,可是真话很刺别人的耳朵。” “那是别人的事,我不理。”他强硬的。 “别人刺耳之余,会说你俗气,说你市侩,把你贬得一文不值。”她说。 “那又怎样?我还是我,名利还是我的,别人又抢不走。”他说。 她想一想,笑起来,笑得好美好俏。 “说得也是,你有道理。”她说。 “难得你今天不跟我抬杠。”他也有了笑意。 看见他的笑容,她眨眨眼睛。 “开心了一些,是吗?不闹情绪了?”她说,她眼中竟有慧黠的光芒。 “谢谢你。”他重重的握一握她的手: “我知道我没有找错人,你能帮到我!” “我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吗?”她说。她心中其实很开心,思宇因她而有了笑容。 “你所做的有多少只有我明白,”他抓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一 下: “谢谢。” “你总把谢字挂在口头!”她白他一眼。 “记在心中了!”他说。 “情绪好了,又开始油腔滑调了。”她抽回自己的手。 “嗯——”他突然把汽车来个大转弯,把车头调过来: “我们 可以回家休息了!” “看你,多危险,怎么可以在马路中间调头?”她埋怨着,她被吓了一跳。 “这是我回老家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开,我知道这条路上 车少。”他说。 “希望你回家之后能睡得着。”她说。 “抱歉打扰了你的睡眠。”他衷心的。 她笑一笑,少睡几小的不要紧,但知道他在情绪不好时第一个想到找她,她反而开心。 “你不是常常闹情绪吧?”她说。 “不——我说过是被刺激的。”他说:“昨天晚报上——费婷为她未婚夫的新船行下水礼。” 费婷 ——啊!费婷在他心目中仍有无可衡量的分量,是吧? “干是你就大受刺激了?”她故意轻松。 “不,不为她,”他很困难的解释: “我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大家一样那么努力工作,但 ——有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世界上的一切,有的人穷一生之力也得不到别人的方分之一,这不公平。” “有人类以采这不公平就原已存在的。”她说。 “是——我傻,我蠢,我不该再为这些人不开心,这很不值得,”他透一口气:“但是——也许我心胸狭窄,你知道,她要的一切穷我一辈子之力也无法给她。” “她要什么?”她不解的问。 在她眼中,思宇已拥有人们眼中羡慕的一切,名、利,人又 出色,难道费婷要的不是这些? “她要做皇后。”他说。 他突然之间纵声大笑,笑得连泪都流出来,他这笑竟令人分辨不出他的话是真是假了! 心妍呆怔半晌,现在 ——还有要做皇后的女人? “不谈这件事,”他迅速的转话题,他虽极力掩饰,心妍看得出,他和费婷之间绝非他说的那么简单,而且 ——他绝对万分在意她。“今天晚上,当我们都睡醒之时,我来接你出去吃饭。” “算了,我宁愿多睡一阵,明天开始又是日以继夜的工作了。”她摇头。 “饭总是要吃的,”他望着前面的马路。 “心妍,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舒服自在。” “因为我不要做皇后。”她说。 她自己也感到惊讶,怎么会讲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明显的呆怔住了,过了好久才能回过神来。 “对不起,心妍,我知道今天我这么做很不对,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来打扰你,事情又是 ——那么莫名其妙,”他说得非常真诚: “但——心妍,我只想起你,真的,我只想起你,我相信你能帮到我,因为 ——我心目中,你是唯一可信赖的。” “我——又没有怪你。”她垂下头,她为那句话不好意思,她怎能那么说呢? “我知道,”他又捉住她的手: “心妍,我真心的重视你这个朋友,请相信我。” “我信与不信很重要?”她问。 “重要,非常重要!”他肯定的说: “而且——我必须告诉你,对费婷的耿耿于怀并不因为她,而是为我自己,我恨自己 ——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爬得更高?” “各人际遇不同,环境不同,”她想了一想,说: “你若要和任何人比较,你肯定是会痛苦一辈子的。” 他沉思着。 “是,你说得对,”他叹息: “我不该和任何人比较,在我这个阶层,我已是顶尖儿的标青,是不是?” “是,你明白这道理就好。”她说。 “心妍,真话,有时明白道理并设有用,重要的是做不做得到。”他说。 “你——做不到?”地望着他。 “你帮我。”他凝视她。 “我——”她的脸一下子红了,用力挣开他的手: “好好开车,看路。” 她能帮他吗? 电视圈子里已经有人在传思宇追心妍的事,记者们一再追问他们,他们当然不承认;而且也没有真正看过他们在一起,于是传言始终是传言。 思宇对记者是很有办法的,谁都是他的老朋友,当然,主要的是他红,记者都给他面子,心妍就不同,她始终还是不能友善的面对记者,这是她的个性,她非常自我,又有天生傲气,虽然明知记者在 “名气”上可以帮她忙,她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就对思宇说过,她的字典里没有 “妥协”这两个字,她宁愿多走一倍的路,多吃更多的苦,她仍要我行我素。 她就是天生这样的性格,任何人也休想影胸她。 其实地犯不着这样,思宇趁拍戏的空档悄声对她说: “像刚才,那个记者只不过想替你写一篇专访,你何必紧绷着脸拒绝呢?” “我不想让她等。”心妍毫不在乎: “我看过她写的东西,她专门揭人。” “你有什么怕她揭呢?”他笑。 “我当然没有,但她揭过别人,我看不过眼。”她傲气又倔强。 “这个圈子没有为别人抱不平的,你只扫自己门前雪吧!”他说。 “我做不到。”她强硬的。 “你想不想红?心妍。”他叹口气。 “当然想。我要靠自己红,不要借助别人之力。”她傲然扬一扬头。 “能吗?这是个宣传的世界。”他说。 “试试看吧!”她笑起来,她的笑容里有一种特殊的娇俏味道,非常动人: “或者我能呢!” 他默默的凝望她半晌。 “祝你好运!”他挥一挥手: “除了这句话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什么都别说,我很坚持己见的!”她说: “说得多——可能朋友都设得做!” “哦——你是这样的?”他极感兴趣的盯着她: “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像你的人吗?” “大概没有了。”她笑: “只有一个庄心妍。” “庄心妍”他作状的把这三个字写在手心上,又放在嘴边一个字、一个字的吞了下去, “我吞下了。” “作怪。”她白他一眼。他们之间的相处已经极自然,极融洽了。 “吞了这三个字,担保你消化不良。” “为什么?”他目不转睛的。 “庄心妍三个字又硬又方,你会胃痛。”她笑。 “为你,胃痛也是值得的。”他握一握她手臂。 她立刻敏感的摔开他。 “愈来愈不正经。”她骂。 “说的是真话,怎么你完全不信呢?”他叹息。 “我不那么客易信别人,但如果信了,那一辈子也很难改变了!”她说。 “那么,什么时候可以信我?”他说。 “谁知道,”她扮个鬼脸: “也许一辈子也不信。” “别这么残忍,”他再一次捉往她的手臂。 “心妍,你对我的考验还不够?” “我几时考验过你?”她挥不开他的手。 “这些日子来——你还不信我的诚意?”他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 “别念台词了,”她忍不往笑: “你这些表情只可以用在荧光幕上。” “贬低了我的真诚,”他把她拉近一点,脸庞对着她: “心妍,你可恶!” “喂!别这样好不好?”她涨红了脸。 他还没有再说话。 “咔”的一声,闪光灯一闪,有人替他俩拍了照。 她反应迅速的跳起来,看见一个女记者正对着他们笑,她立刻变脸。 “你——怎能这么做?”心妍大步走向记者: “没得我同意怎可以照相?” 女记者很警觉性的把相机收在背后。 “只是一张照片,又没什么特别的。”她说。 “不行,把底片还给我。”心妍脸色非常不好: “你不能把照片公开。” “我不会给你。”女记者很强硬: “有法律规定在六呎之外可以照相,我没有违法。” “不行,照片里的人是我,我一定要收回底片。”心妍也绝不让步。 有些人已发现她们这儿的争执,都转过头来看热闹,女艺员和记者争执,毕竟是少数。 “如果我们每天遇到的人都像你,我们不必工作了。”女记者不高兴的。 “我不理,总之你把底片还我,我可以赔你底片钱。”心妍一厢情愿的。 “对不起,没这必要。”女记者一怒转身要走。 “不许走,”心妍提高了声音: “把底片还我。” 女记者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站在她的立场是心妍不对,无理取闹。 “我照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照片,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女记者沉不往气了。 “我不理——”心妍还尖叫。 思宇终于走过来,用双手环住心研,一边用眼色示意女记者快走。 “心妍,紧张什么呢?只不过一张剧照而已,”他柔声说“我们还有比这更亲热的剧照呢,是不是!” 心妍呆怔一下,心中还没回转是怎么回事,那女记者已大步走出去。 “你——你这是做什么?”她用力挥离他环往地肩的手。“你怎能让她走?” 他皱皱眉,耐着性子把她拖到一边。 “安静些,你想闹笑话给大家看吗?”他认真的说道: “我已经声明了那只是一张剧照,你没听见吗?” “但是她——可恶!”她顿一顿脚。 “她有什么可恶呢?那是她的职责。”思宇说: “在我们为自己着想时,也应为别人想一想。” “那样一张照片公开了——” “那只是一张剧照。”他笑,又指指自己身上: “我们穿的都是戏服,对不对?” 她想一想,心中气愤还是无处发泄。 “都是你。”她终干把脾气发在他身上,说: “拉拉扯扯的,现在被人家照下来了,明天所有报纸都有。” “那有什么不好?”他笑起来: “让所有报纸替我做个见证,我诚意的等你!” “见鬼!你说话总不正经的,”她白他一眼,气消了: “照片若被我妈妈看见,准骂死我!” “她不相信是剧照?”他问。 “谁叫你去过我们家!妈当然不相信。”她说: “我不管,你和记者关系好,你亲把底片替我要回来。” “人家怎么肯呢?”他说; “我没有把握,也不想去碰这个钉子。” “你不安好心,就想照片登出来。”她嘟着嘴: “我知道你的鬼心眼。” “我有什么不安好心?我喜欢你,为什么怕人知道?又不是偷偷摸摸的。”他小声叫。 “你再讲!”她瞪着眼睛,涨红了脸。 “事实嘛;你一直不信我所讲的,我只能借记者,借报纸来表达心意了!”他笑得吊儿郎当。 “信与不信挂在嘴上的吗?”她白他一眼。 “我读书不多,只信直接表达啊!”他半真半假的。 “何思宇,拜托你,把那张底片替我要回来,”她再说:“我不想爸妈误会。” 他凝望她一阵,知道她是认真的。 “好吧!我试试。”他用力握她的手: “你等我。” 讲完转身就走出录影室。 一个女艺员慢慢走过来,坐在心妍旁边。 “这次何思宇来真的了。”她说。 心妍看她一眼,来真的?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心妍说。 “看何思宇的神色啦!”女艺员似乎什么都知道: “他什么时候对人认真过?” 心妍皱眉,认真? “当然,除了费婷,”女艺员又说: “除了费婷,我看他对你最正经了!” 心妍的脸沉下来,她不喜欢和费婷相提并论。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心妍站起来: “我也不认识费婷,对不起。” 她大步走开了。 女艺员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做了个不屑的表情,也慢慢走开。 心妍很不高兴,真的。记者偷照相她是愤怒,但这次是不高兴。 她发觉 ——竟不喜欢听见费婷这个名字。 灯光师在那边暖灯己打好,看来又要开始录影,可是思宇还没回来。 导演走过来。 “思宇呢?刚才还跟你在一起的,现在跑去哪里了?”他问“我们就开始。” “要不要我去找他?”心妍说。 “好,希望你找不找到十分钟之后都要回采。”他说。 她微微点头,快步走出去。 走出录影室,转一个弯就看见思宇匆匆走回采。 “思宇,”她迎上去,“导演找你,快开始录影。” 他自不转睛的凝望她,直到她面前。 “怎么不说话?哑了?”在他深深的凝视下,她觉得不自在,有要逃的感觉。 “幸不辱命。”他说,在衣袋里拿出一小卷底片。 “啊——”她惊喜的接过底片; “真的拿到了?她怎么肯给你的?” “这是秘密。”他笑“很自然的把手放在她肩上,两人并肩往回走。 “我知道你有办法应付那些记者,他们好像都跟你特别好似的。”她说。 “不是办法,是交情。”他笑。 “啊,在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下,也有交情?”她不信。 “若不是交情,她怎么肯给我底片?”他用教训的口吻说: “所以,傻丫头,以后凡事不可以硬来,有很多人是吃软不吃硬的。” “我怎么知道是哪一种人?”她说。 他能把底片拿回来,她心中对他的信任多了一些,或者那女艺员说得对,他对她是认真的。 “这就要学习。”他说: “跟我学啦!总之你的态度好一点,人家对你也客气些。” “我脾气如此,婉转不来。”她说。 “那么,你还要继续撞板,”他叹口气。 “你这种女孩,又怎么偏偏让你撞进娱乐圈子呢?这是不幸。” “还说得那么可怕,真不幸。”她不以为然。 “或者是悲剧。”他望着她。 “你能不能有好些的,或愉快些的话?”她问。 “能!我喜欢你。”他在她耳边说。 “啊——你——”她立刻面红耳赤,他怎能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真话,相信我。”他捏一捏她手臂。 “再不正经我就不理你。”她提出警告,他看她一阵,摇摇头。 “什么时候你肯相信我,可以先通知一声。”他说。 “做什么?”她问。 “我要焚香沐浴谢神恩。”他半开玩笑。 “你这家伙——”她打他。 录影室的门开了,伸出来的是导演的脸,他当然看见了他们的情形,那笑容 ——就变得暖昧。 “正想找你们。”导演笑: “我有信心,这部戏你们一定能做得空前成功的,戏假情真嘛。” “导演——”心妍又变了脸。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星星的碎片 第三章 那天没有心妍的戏,她意外的得了一天假期,好久没回基隆了,她想回去看看父母。因为她知道思宇有戏,不可能来约她。 她很重视思宇的约会,如果思宇约她,她自然留在台北的。 还是老规矩,她到 “逸华斋”去买了熏鸡,然后坐公路局的长途巴士回基隆。 在公路局车站等车时,因她是略有名气的艺员,又丽质天生,很多人的视线都跟着她转。她并不在意,自小她就漂亮,被人看惯了,而且她根本不理那些视线,看就看吧!又不关她的事,她又不会掉一块肉。她仍然神态自若的等她的车。 然后巴士来了,她跳上去,找到很好的靠窗的位置,漠然的望着窗外。 她的漠然很是特别,眼中仿佛很空洞,世界的一切都不在她眼内,很有一点出尘的吸引人。 她是特别的。漂亮的女孩子很多,多数没有自己的个性,她不同,她的个性为她加添了颜色。 巴士在高速公路驾驶着,她的视线一直没从窗外收回来,她仿佛 ——若有所待。她等待什么呢?没有人知,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一辆辆的汽车从巴士旁掠过,私家车总比巴士快。突然一辆她所熟悉的汽车门入眼里,那 ——怎么可能?思宇今天不是要拍戏吗?他怎么能到这儿来? 她眼光变得热烈起来,身子也坐直了,她看见了,的确是思宇在开车,但是一一他身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心妍的心一下子从口腔跌回心窝,一个女孩子!她看得很清楚,是电视台一个同事,思宇带她出来玩乐?思宇 ——不是口口声声对她好吗? 情绪一下急冻起来,连知觉也没有了。 思宇 ——真是那么花心的男人? 思宇的汽车很快掠过巴士,扬长而去,他甚至设有看一眼大巴士。 心妍硬生生的把视线收回来,倔强的她决定不再往外看,不再原谅何思宇,因为他说的没有一句真话! 车上有几个一直在愉看心妍的男孩子一定觉得奇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突然满面冰霜呢? 何思宇这次不只伤了她的心,也伤了她的自尊。 她不客易放出感情,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她对思宇已经太例外了,谁知他竟是那么不专一的人。 她冷着脸,一直到基隆站。基隆是个大站,下车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人颇多。心妍提着她的熏鸡盒子,迅速跳下来,正好有计程车经过,她扬手叫 —— “心妍,在这里。”何思宇愉快的声音。 她忍不住望一望,思宇正微笑着倚在车旁,阳光下,他的笑容十分动人。 她冷冷的哼一声,把视线移开,她才不上他的当。 “心妍——”思宇看得出情形不对,连忙大步奔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怎么了?看不见我?” 心妍沉着脸,一点表情也没有,也完全不看他,不理他,当做没有这个人。 “心妍,怎么回事?”思宇的脸也变得严肃起来:”我得罪了你吗?” “放手。”心妍低喝:“谁让你在这儿拉拉扯扯?” “先回答我,否则我不放手。”思宇原来也倔强。 “放手。”心妍用力摔开他: “不要耍无赖。” “我——无赖?或是你蛮不讲理?”思宇气得呱呱叫:“如果我有罪,也该有个罪名才是!” “我不跟你讲。”心妍一转身,立即大步走开。 思宇的脸色变了几次,终于咬咬牙,转身上车,一下子就把汽车开走了。 心妍知道他没有追上来,心中好懊悔,她不该把他气成那样的,对不对?她或者该听一听他的解释 ——唉!女孩子就是这么矛盾,人来了就发脾气,人走了,就后悔得要死。 她走了一阵,一直没有计程车经过,愈想愈懊恼,愈想愈后悔,下意识的自动停下来,她 ——是不是做错了?思宇一去,永不回头了吧? 站在那儿正不知如何是好,一辆汽车停在她身边,她用眼角瞄一瞄,思宇的车?他竟去而复返?心中大喜,紧绷的脸儿也松弛了。 “你不想你的熏鸡坏掉,就赶快上车。”思手为她打开了车门。 她犹豫一下,失去这个机会,恐怕机会就永不再来了吧?她不想再冒险。 慢慢的坐上车,思宇的脸上一下子有了笑容。 “女孩子要听话才乖。”思宇说。 心妍垂头不出声。 “现在可以说了吧?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他捉往她的手。 她挣不脱他掌握,也就出得他了。但她还是不出声。 “庄心妍,你以为不出声就可以算数了吗?”他半开玩笑: “我这人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心妍看他一眼,被他逗笑了。 “我就是不说,你能怎样?”她说。 “那我会把你的心挖出采,看看是白的还是黑的。”他用力捏一捏她的手。 “都不是,我的心是红的!”她说。 “牙尖嘴利。”他摇摇头。 “你一一不是今天有通告要拍戏吗?”她问。 “改了,”他不在意的耸耸肩; “本来也只有少少戏,导演会做人,他放我一天假!” “你是来追我那班巴士?”她问。 “是!你的房东太不告诉我时间的!”他说。 “一个人来?”她望着他。 他呆怔一下,恍然大悟的笑了。 “原采小丫头在吃醋了!”他说:”那个助理导演为另一个片集来基隆借海关的地方拍戏,我顺便带她来,这么简单的事也不问青红皂白的吃醋?” “胡扯,谁吃醋了?”她红着脸,心中一下子十分舒坦,看来是她误会了。 “我那么小气吗?” “问你自己才知道咯!”他眯着眼睛笑。 “总之一—你这个人不可靠,”她故意说:“你总是吊儿郎当的。” “那是外表,内心里,我很专一痴心的!知道吗?” “那是对费婷。”她说。 他的脸有明显的改变,过了一阵,他才说:”不要提她,好不好?” “可以。”她说:“但你得承认,你对她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错了,巫山以外的云彩更加美丽。”他说。 “言不由衷。”她说。 “信不信由你,”他摇头:”当时受的伤很重,觉得人间全无希望和乐趣。后来我想通了,她也只不过是个女人,不值得我如此这般的。” “怎么想通的?”她好奇的问。 “社会是现实的,我不振作起来工作,谁会同情我?”他嘲弄着:“她的未婚夫再有钱也不会分一点给我,是不是?” “倒真是很现实!”她笑了。 “没有办法,谁叫我父亲穷,没有留下财产给我。”他笑:“社会原是不公平的。” “不要这么多牢骚,”她点点头: “你现在不是成功了?也拥有别人羡慕的一切!” “算了,一般人眼中我已不错,比起人家——我不过九牛一毛。”他说。 “你一定要跟费婷的未婚夫比?”她问。 “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比得上他,但我一定要以他作目标。”他说道:“否则我心中会不平衡。” “那表示你还很在意她。”她说。 “不是在意,她刺得我太深。”他叹一口气: “我们以前真的很好,很好,可是她——居然说要就要,她太虚荣,太贪心了!” “贪心的或者不是她本人,是她家人!”她说。她的善良令她竟为费婷说好话。 “两者都虚荣,都贪心,”他自嘲的笑。 “她们以为掘到一个钻石矿。” “事实上也是钻石矿。”她说。 “现在——我只能说祝她一辈子快乐、美满。”他笑。 “为什么这样说?”她问。 “谁都知道,她的未婚夫永远不甘寂寞,永远不能只面对一张女人面孔。”他笑。 “是吗?”心妍呆了一下:”那——她怎么肯的?”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他冷冷的笑。 “要我这么做——石油王子来也不行,”她厌恶的,“我完全没办法勉强自己。” “你是个傻丫头,所以我早说过,这个圈子不适合你,你现在 ‘沦落’。”他笑。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吧,我又没做过什么事。”她不依的:“我是喜欢拍戏。” “喜欢拍戏!”他摇摇头: “多少女孩子就是这样而掉下陷阱。谁一开始就是坏的?” “你是说我会变坏?”她不甘心的。 “你——大概不会,我也不敢担保,”他笑笑说:”你比许多人都漂亮,包括费婷,我担心是正常的!” “我们打赌,好不好?”她挑战的。 “不赌。”他摇摇头:“有一天你若受不了这环境,你记得要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她不解的睁大眼睛。 “我愿意出钱供你去外国念书。”他很诚心的。 “但是——我怎么可以用你的钱?”她叫起来,眼睛睁得更大;“试想人家知道会怎么说?” “理人家做什么?”他漠然的: “老实说,若能帮到你,会是我一生最快乐的事。” “那么你呢?你怎么不试试帮自己?”她反问。 “我中三都没念完,我怎么帮自己?我自知不是读书的料,我有自知之明,”他说:“等我退休后我也想去外国,安安静静过日子,在晚年时享一点福。” 她望着他,似乎在问 “是吗?” “别不信,我的打算是这样。所以我现在‘发钱寒 ’似的拼命赚钱,我有计划的。”他说。 “我看不出来哦!你是吊儿郎当的人!”她说。 “别看我外表,试看看我的内心,好吗?”他说。 “很难看到一个人的内心,除非那人有心打开给我看。”她说。 “我打开发你看!”他摸一摸自己胸曰,说: “老年退休时,如果有你的陪伴,将是最美好的一件事。” 她的脸又红了,他讲得太率直。 “喂——再转一个弯我家就到了!”她轻声说。 “我能进去吗?”他笑。 “上次你已经进去过了,还问什么?假心假意。”她白他一眼。 “这一次情况不同,今天你几乎不理我!”他说。 “我不想打扰你同另外的女孩约会!”她说。 “另外的女孩!”他笑:”我是那么花心的吗?” “谁知道你!”她说。 “欢迎你来了解我!”他拍拍她的手。 “谁知道这了解要不要付出代价?”她说。 “代价?”他不明白。 “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她说。 “哇,当我是什么?我这么可怕?”他怪叫。 “至少,你给每个人的印象就是如此。”她笑。 “不是真话吧?我会被你吓死,”他也笑: “其实,我只是个心地善良的乡下仔!” “你是吗?”她仰天大笑。乡下仔! 戏拍完了,就在这个时候,心妍发现,若见不到思宇的那天,她总是神不守舍,牵肠挂肚的,日子实在难捱得很。 她从来不想在圈子里找男朋友,她怕那些是非.谣言,她不是 “绯间”型的女孩子,可是 ——她实在是陷下去了,在不知不觉间。 她非常懊恼,可是懊恼也没有用,她不只陷下去,而且陷得好深,难以自拔。 没有接到新戏,留在台北小屋子里好闷,思宇又忙着拍电影,于是她收抬一切回基隆家里去住一阵。她请好心的房东太太如果公司找她,立刻就通知她赶回来。 在家里有父母和弟弟陪着,总是好一点。 但是,回家之后她就知道错了,感觉上她已离思宇好远、好远,台北和基隆要经过那一段长长的高速公路哦!她心中更乱。更烦。 母亲总是细心又关心女儿的,她看出了不妥,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心妍怎么回答呢?她是自己恼下去了,又不确知思宇的心是怎样 ——思宇太吊儿郎当,他的真诚往往大打折扣。她总是摇头说没事,怎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呢?万一思字不承认,她还要不要在这圈子立足? 在家呆了十天,她和思宇合作的那个片集推出来了,很意外,没有预期的好反应。思宇的戏一直是收视率高的保证,一直造成轰动,这一次 ——心妍更懊恼了,一定是她不够号召力,是她拖累了他。 果然,过了两天报纸上的评论出来了,说她演得生硬,不够投入,也没有演技,批评是无情而残酷的,她简直无力招架。她只是一个新人哪!第一次当女主角已是战战兢兢,面对着又是演技派的思宇,不害怕是假的。 她觉得大家对她太苛刻了,她非常伤心,可是 ——她的伤心却藏在心里,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自尊不允许,于是她摆出漠然的姿态。 “心妍,不必介意那些评论的。”母亲担心的说: “你第一次演主角,有这样的成绩已不错。” “我当然不理批评,”她漠然的笑: “我只要尽了自己的力量,问心无愧就够了。” “对,你说得对!”母亲信以为真。 “记者都很势利,我没有名气,也不买他们的账,他们这样对我是合理的!” “你得罪过他们?”母亲吃惊的。 她只冷冷的笑。 她不知道得罪了记者没有,但她绝对是不合作的,她不喜欢讲些无聊话宣传自己,她的名利要靠自己的力量赚取,她不靠任何人。 这天夜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点睡意都设有,只有的是无边的烦闷与不开心。 以为运气来临了,结果这运气只是个不好的机会,她依然半红不黑。当然,她也知道自己演技幼嫩,这是要靠时间来磨练的,她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机会,唉!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她还能再一次拥有吗?她真的担心,真的烦。 已是深夜两点多钟了,她仍瞪着天花板,今夜大概别想睡觉了,她受那些评论的刺激的确很大。 她轻轻叹口气,翻一个身,她听见大门外有急速刹车的声音。这个时候会是谁?他们家有开车的朋友吗?啊 ——何思宇? 她从床上跳起来,动作极灵敏,没等门铃响她已奔出采。拉开大门,果然看见正待按铃的思宇。 “是你?什么时候了?你发什么疯?”她低声叫。 她身上只穿着睡衣,她来不及换,不能让父母被他的门铃声吵醒。 “我非来不可,”思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他讲话中带着微喘: “我刚拍完戏。” “有什么重要事吗?”她问。 看见他,她心中的懊恼、烦闷都消失了。 “我——十天没见到你!”他摇摇头:“回基隆为什么也不先告诉我一声。要不是今天我找到你的房东太太,我到哪儿去找你?急死我了!” 她心里甜甜的,面上还是绷得紧紧的。 “我还能去哪里?又没有拍戏通告,我当然是回家。”她白他一眼。 “我们——就站在这儿讲话?”他指指里面。 “你不能进去,这么晚了,会吵醒人!”她摇头。 “上车聊聊,好不好?”他退而求其次。 “我穿着睡衣。”她指指自己。 “我已经看见了,”他笑:”穿什么衣服有什么关系?完全不影响你的美。” “你鬼扯!”她轻轻关上大门,上了他的车。 思宇并没有停在那里,他发动汽车,缓缓的向前驶着。深夜寂静的街道上,仿佛只有他们。 “看见今天的报纸吗?”他终于问。 “看见了。”她淡淡的笑: “我并不意外,应该是这样的,我演得不好!” “你知道是谁写的?”他沉声问。 “谁?”她诧异的反问。 “就是那天和你争执的女记者,后来我向她要回底片的那个。”他说。 “原来是她,难怪有恶意攻击的味道,”她笑: “不过我不在乎。” “不是在乎与否的问题,为什么制造机会让别人来伤害你呢?”他认真的说:“同样一句话,他们可以黑白颠倒,你又何必呢?” “我不信每个记者都这样,有几个很好!”她说。 “任何一个都不要得罪。”他说。 “我做不到,我不委屈自己。”她说。 “你的个性这么倔强,吃亏的是谁呢?”他问。 “我不在平吃亏,吃亏就是便宜,可以让我分清楚人。”她不妥协。 “但是你已先受到伤害。”他说。 “没有关系,世界上每一个人,谁又不受伤几次呢?人要跌倒才会学会站起来。”她说。 “我说不过你!”他望着她直笑。 “我说的是道理。”她也笑。 汽车继续往前驶,他完全不认道路。 “你知道我们现在会到哪里?”她问。 “哪里?天涯海角?”他笑。 “到基隆码头。再不停车我们就下海了。”她说。 “你指条好路吧!”他把汽车转回来:”在这儿我跟瞎子差不多。” “你不认识我家的?”她说。 “到你家的路我若不认识,我休想追到你了。”他说。 “你的女朋友那么多,我怎能信你?”她反问。 “那些自动找上门来的女孩子我不希罕,”他嗤之以鼻: “我有权追求我心目中所向往的。” “还是没有信心,”她俏皮的: “你可以来者不拒的,是不是?” “我没有那么多精神应付,”他笑: “我要拍电影,拍电视,要赚钱养家。” “但你的确有那么多女朋友。”她说。 “那是以前的事,现在只有你。”他盯着她看。 “别口花花的卖口乖,我是不容易相信人的。”她说。 “你一定要相信我,也一定会相信,”他握往她的手,把她的手拉到他胸前: “你看我的心是多诚恳!” “作怪!”她用力挣脱他的掌握。 “怎么叫作怪呢?我真心的表示诚意,”他笑得促狭:”而且也是恋爱中的小情趣。” “谁和你恋爱了?”她瞪他。 “总有一天你会承认。”他说。 “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一一偏偏来找我?”她说。 “你独特、与众不同。”他说: “主要的,你完全不像圈子里的人,当然,你漂亮。”他说。 “完全不是理由。”她摇摇头。 他沉默一下,突然说: “我今天又接了一部电影。” “很好啊!只是你可以电影电视两边拍,完全不受影响?”她说。 “女主角他们想请你。”他再说。 “什么?”她先跳起来。 才以为这次电视剧反应不太好,她已没什么机会,谁知道机 会说来就来。 “女主角他们说请你。”他望着她笑。 “怎么——可能?”她怪叫着: “我根本没什么名气,演技又不行,他们怎么会 ——”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 “是你——让他们这么做的?”她呆呆的望住他。 “不要怪我啊,我想每天见着你,只好这样,”他摊开双手耸耸肩:“我们已十天没见面了。” “不行——”她想一想说: “我不喜欢这样,我不要大家说——我靠你的关系。” “傻丫头,什么靠不靠呢?反正他们也要找一个靓女新人当女主角,你不是最适合吗?”他说。 “不——这样不好。”她固执的。 “你不是要我叫他们别找你吧?”他叹一口气: “小姐,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 “不好!”她还是摇头。 “你想气死我?”他把车停下来。 “不是,但我不接受这女主角。”她说。 “真残忍,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他问。 “我可以去探你的班。”她说。 “探班跟合作怎么一样呢?”他叹息: “我真的想每天见到你,你知道这十天我多难过吗?我并没有强迫找我拍电影的人用你,我只提出你,他们立刻就赞成了。” 她想了一阵,又思考了一阵。如 “真是这样?”她问。 “你不骄傲了,当然是这样啦,我怎么做得出强迫人家用你的事?我又不是皇帝。”他说。 “但是你提出的。”她说。 “是又怎样?他们总要找一个人嘛!”他说: “心妍,就让我们再合作一次,不成功就算了。” “我——”她迟疑。 “还要考虑什么呢?点头就行。”他笑起来。 “现在不能点头,我自尊心不准,”她甜甜的笑: “明天我告诉你答案。” “答案只能有一个,记住。”他拍拍她的手。 “你这么晚赶来是为这件事?”她问。 “一部分,大半是想见你,我等不及明天。”他说得十分肯定,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你这人讲话都戏剧化。”她笑。 “戏剧人生,不是吗?”他说。 “不可太过戏剧,否则真假难分了。”她说。 “我分得出的,”他拍拍她: “我理智起来的时候理智得吓人,像一块又冷又硬的高速钢。” “你一定是个冷酷的人。”她笑。 “有时候——或者是,”他想一想,说: “我若决定一件事;休想我再回头。” “决定错误呢?”她问。 “错也错到底。”他说: “我是永不言悔的人。” “你知道这很可怕?为什么错了不改正,就要让它错到底呢?” “个性如此。”他说。 “真是绝不后悔?”她追问。她实在不信有永不言悔的人: “费婷的事呢?” 他脸色有点改变。 “她的事也不由我后悔,因为是我能力所不及。”他慢慢的说。 “你再想想,可有一件你有悔意的事?”她再追问。 “嗯——有。”他深深吸一口气: “所以我有时会矛盾,我要自己永不言悔,但有的 ——也忍不住后悔,我痛恨自己这种个性。” “你只是想要自己永不言握而已。”她透了一曰气: “我看你也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 “你看?你了解我很多?”他问。 “我想——是,”她笑: “了解与时间的长短无关,有的人见 面就会了解,有的人相处一辈子也不会了解。” “你真这么想?”他问。 “是。” “那么,我们算很有缘分,是不是?”他笑。 “有缘,不能缘分两字一起说。”她纠正他。 “现在是你残忍,对不?你难道想我们有缘无分?不是真吧?”他说。 “她沉默了一阵,忽然说:“我要回去了。被爸妈看见不大好。”她说。 “又没有做坏事,记者看见也不怕。”他说。 “记者——我又穿着睡衣,你以为他们会怎么想?”她怪叫起来。 “我们已同居咯!”他开玩笑。 “收回你的话,这种玩笑我不接受!”她认真的: “要不然我会翻脸。” “真的?”他定定的望住地: “翻脸?” 心妍终于 ——不,当然接了那部电影。 “拍电影的电视艺员并不太多,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机会的,心妍口头不答应只因为当时自尊心强,她实在是不愿意思宇一而再的替她安排。 或者不能说安排,是思宇提出她,人家当然给思宇面子,于是请她。 尤其目前电影是男人的世界,女主角的戏少(除了那种吓人的女性电影),所以用谁当主角也无所谓,主要是男主角能有票房就行了。 当然,能和思宇再一次合作是开心事,她何尝不希望常常见到他呢?总比闷在家里好。 而且,总有片酬,不理多多少少,对家中总是有帮助,她是个爱家、顾家的女孩。 是拍造型照的日子,这种场合,思宇不便接心妍,到底传出绯闻对双方都不好,尤其是思宇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有了个正正式式的女朋友的话,那些女孩子恐怕会转移目标。 他俩都很明白这些观众的心理,尽量不做刺激他们的事,谁都想红得长久些。 只拍造型,不是开镜典礼,所以也没有什么记者。灯光师。摄影师、导演都在忙。 先拍了各主角单独造型,又拍男女主角们合照,再拍全体大合照,然后导演便宣布 “放人”。 “有设有空?”思宇悄悄对心妍说。 “我回家,你呢?”她问。 他们俩的约会已经变得非常自然了。 “不想回去,一起出去逛逛?”他说。 她点点头,不语。 他们俩都故意慢慢下妆,让其他的人先走之后,才慢慢离开。 坐在他的车子里,她透一口气。 “为什么我们要做得像小偷一样?”她问道。 “我不知道啊!”他笑起来: “我以前并不介意别人冒见我和任何女孩在一起。” “现在呢?”她故意问。 “在意。”他摸摸心脏: “很奇怪,我是在意的——啊!我明白了,以前我不理对方感受,受不受排闻影响我才不理会,但你的一切 ——我很紧张,所以我在意。” “信口开河。”她白他一眼。 “天地良心。”他作发誓状。 “什么时候你才肯信我的真心说话?”他叹息再道。 “你有前科,纪录不良。”她说。 “前科,该不该判死罪呢?”他叫。 “那又不至于,但起码要判守行为。”她说。 “好,守行为多久。”他笑着。 “两年。”她说。 “没有人判守行为那么久的,顶多半年.一年,两年的话,我宁愿坐牢。”他叫。 “随你啦!”她说:“其实啊!该守行为一辈子的,两年已经侵宜你了。”她说。 “你真肯判我守行为一辈子?”他嬉皮笑脸。 她白他一眼,心中知道自己说错话,脸也红了。 “你想。”她说;“不是我判你,自然有人会判你。” “我情愿是你。”他笑。 “再说我不理你。”她提出警告。 “你这小丫头,怎么动不动就凶起来?你不怕把男人吓跑了?”他打趣。 “不怕,我没有叫他们任何一个来。”她说。 “我呢?”他指着自己。 “你跑吧!你以为谁会希罕?”她嗤之以鼻。 “不倔强了,你所有的脾气、个性都会令自己吃亏的,知不知道?”他说。 “那又怎样?天生成我这样子的,我有什么办法?”她说;吃亏也算了。” “改一改,好吗?”他拍拍她手,很诚恳的: “在我们这圈子要吃得开,就必须圆滑、世故。” “要我圆滑世故?好——难了。”她笑:”我小时候已为这脾气吃了不少亏,但改不了,永远还是这样,大概上天要磨练我。” “是啊!是啊!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他嘲弄的。 “别以为我不行啊,说不定以后女强人一个。”她挺一挺胸膛:“我是不会做一辈子演员。” “很有志气嘛!以后想做什么?”他问。 “不告诉你。”她俏皮的。 她在他面前露出愈来慰多的真个性,也令他更觉得她纯真可爱。 “不说我也知道的,你想做一一何思手太太。”他大笑。 “别自以为是,”她沉下脸; “我一定会做一个贤良的主妇,但不是你。” “为什么说得这样肯定?”他问。 “你是为一棵树而舍弃整个树林的人吗?”她反问。 “当然,我为什么不是?”他摊开手。 “你的痛苦在一一不由自主,女孩子自动投怀送抱的太多,你虽不是来者不拒,总会选中几个,那么多女孩包围,你何必只选其中一个。” “你不是我,怎知道我心中怎样想?”他反问。 “你心中怎么想?”她问。 “我是个恋家的男人,或者你喜不出,我并不喜欢那种被人包围的生活。”他摇头,很无可奈何的;”或者下次带你去我家看看。” “去你家看什么?”她不明白。 “看了你自然会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他说: “每个人只有一个真面目,不同的是,各人面具的多寡。” “我不觉得我有面具。”心妍说。 “可能你没有,所以你吃亏。”他笑说: “说真话,我大概有三、四种不同的面具。” “那么可怕。”她摇头。 “男人立足社会,尤其在我们这个圈子,没办法不这样,随着年龄增长,面具也就会愈多。” “非这样不可?”她何。 “社会和现实都很残酷,我不想被淘汰。”他说。 “我没有面具,也没被淘汰。”她说。 “你肯定爬得比别人辛苦。”他说。 “辛苦一点是值得的,我不必像别人一样付出那么多代价。”她说。 “也——不一定,”他沉思:”如果有一个你非常非常喜欢的角色,又肯定一定会红,但要你付出代价,你肯不肯?”他牢牢 的盯着她。 “什么代价?”她问。 “你自己。”他说。 她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变得苍白又愤怒。 “简直无耻,”她骂:“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慢慢的移开视线,慢慢的笑起来。 “和我想像中的反应一样。”他说: “而目我看得出你是发自内心的愤怒。” “你这么问已经是侮辱。”她说。 “我直话亘说,圈子里是有这清形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是侮辱。”他说。 “但我——宁愿回家,宁愿去公司做文员,或甚至去工厂做女工,我不做那种事。” “不必解释,我了解。”他望着她直笑: “如果你是那种人,我就不会面皮这么厚的来追你!” “你以前认识很多这种女孩子吗?”她说。 “别再翻旧账了,谁没有一些往事。”他笑。 “我没有。”她立刻说。 “你会没有,你念中学的那么多男学生到学校门回等你放学,又递字条又约跳舞,你会没有?”他叫。 “你去打听过我吗?那你更该知道,我一次也没理过那些家伙。”她说。 “为什么不理?啊!他们当然是比不上何思宇。”他笑。 “我不喜欢那些认都不认识。只凭外貌就把感情往别人身上扔,简直太荒谬。”她一本正经的。 “我喜你找个情圣才行。”他笑。 “现在找不到情圣,我要求不那么高。”她也笑: “起码他专一才行。” “我会专一。”他抚往心口。 “我要看事实。”她说。 “我会给你看见,心妍。”他促往地的手: “明天不拍戏,先去我乡下的家看看!” 思宇的家乡,三峡。 那是台北市郊附近的一个小镇,从前它小而朴素,随着台北物质文明的进步,它也繁华起来。 不过比起台北,它还是小镇。 思宇的家在一幢四层楼高的灰色建筑物里,经过大红色的门,走上楼梯,他家在二楼。 这个四十多评的地方(约一千五百尺),住着他的母亲和弟妹。屋子里原简单,有做的沙发、桌椅,甚至柜子,没有其他的装饰物,所以看起采客厅很大。 思宇的母亲是个乡下人模样的中年妇人,并不多讲话,笑客也不多,但对于思宇目光显得慈祥柔和,看得出来极爱儿子,但对着心妍,就仿佛有层无形的隔膜。 他的弟妹很怕羞,看见心妍就溜到卧室里去。 客厅里就只有思宇母子和心妍。 心妍感觉到那份隔膜,思手却不。他非常爱母亲,依赖母亲.在母亲面前,他像个孩子,不像那荧光幕上的风流小生。 看着他们母子有谈不完的话,心妍有被冷落的感觉,原本比较沉默的她,这的候就更不出声了。 等到思宇惊觉时,已是下干四点多。 “啊!心妍,我们可以走了吧?”他怪不好意思的: “怎么已经四点多了呢?” 心妍不出声,只是笑一笑。 她并不开心,叫她来做什么?看他们母慈子孝?她仿佛隔在 墙外的路人,只能冷眼旁观,不能容人加入,加上他母亲那一口 难以明白的家乡话,心妍对这个家的印象并不好。 “我们回去了,今夜还有事。”思宇站起来,这才看见心妍眉 宇间的不快。 心妍是个没办法隐藏情绪的女孩。 她只是站起来,淡淡的对思宇母亲说: “再见,怕母。” 思宇再抱一抱母亲,在她额头亲吻一下,握往心妍的手就出门,下楼。 “怎么样?我母亲是不是很好?”他天真的问: “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我有什么话好说?”她反问。 “随便跟她聊天啊!”他打开车门。 “想不出话题,”她摇摇头: “而且你们讲话,我也没有插口的余地。” “不高兴了?”他拥往她的肩: “我不是故意的,我好久没看见母亲了。” “又不关我的事,有什么不高兴的?”她说得硬绷绷的: “原本是陪你回家!” 他凝视她一阵,确定她是不高兴了。 “走,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他突然发动汽车。 “回台北吧!我现在不想去任何地方。”她说。 “这地方你非去不可,是我小时候住的祖屋。”他笑得很神秘:“看过之后,你一定喜欢。” “我并不喜欢三峡这地方。”她孩子气的仍在发脾气。 “还没有到,你怎么知道呢?”他笑得胸有成竹: “相信我吧!” 于是她沉默。 既然非去不可,她多说也无益。思宇的外表口花花,内心也固执,他说要去,就一定会去。 汽车转过小路,是那种没有铺柏油、水泥的泥地,又有碎石子,而且愈走愈窄。 “喂!到底在哪里啊!”她叫。 “就到了,别急。”他看着前方。 再转一个弯,汽车停下来。 “下车,走上去就到了。”他指着一个小山坡。 “爬山?没有路吗?”她怪叫。 “有山路,怕什么?你穿的是球鞋。”他笑: “快走,真的很精彩的。” 她看他一眼,终于随他上山。 山路真的很小,很难走,弯弯曲曲的,走了十分钟,终于到了一间茅舍。 那真是一间茅舍。墙是用泥糊成的,屋顶上是茅草堆成,可能年久失修,已变得破破烂烂。 “到了,就是这儿!”他笑着,仿佛十分满意的指着他的杰作。 “就是这儿?”她不能置信的。 “对了。”他拖着她转到屋后: “这儿有个猪栏,以前养着两只猪,过年的才卖的。” 她看见那又破又脏的猪舍,忍不住掩着鼻子。 “还有没有更脏的地方?”她叫。 “没有了。”他还是笑,恶作剧似的: “人住茅舍,猪往猪舍,人猪同处。” “啊——这儿没有水电。”她叫。 “有电,是偷偷接驳来的,水就要到山脚下去担,去挑上来, 那些年都是母亲上上下下,照顾了这儿住的人和猪。”他说,声 音里已渐渐没有了笑意。 “全是你——母亲做”她不能置信: “你父亲呢?” “我很小时候他就去世了。”他黯然。 “你们靠什么维持生活?养猪?”她好奇地问。 “怎么行?养猪只是外块,过年时卖的,给我们交学费,做校服的!”他说:“母亲还在镇里一家饭店做清洁女工,从早做到晚,只赚很少的钱!” 她默然,刚才心中对他,对他母亲的不满已消失。人家是这样苦捱过来的。母子感情当然格外紧密,她没有理由怪他冷淡她。 “你——在这儿住到什么时候?”她问。 “十四岁。”他耸耸肩: “母亲在台北找到一份比较多钱的工作,是替一间大厦做清洁女工,那时我们全家搬去台北,租了一间小房子住,我白天读书,晚上帮母亲一起去大厦拖地、洗厕所,这么过了两年。” “两年后呢?当明星?”她天真的。 “哪能有这么好的事?”他苦笑: “我到一间酒店当门僮,专替人开车门,后来又替酒店客人搬行李,可以多一点点小费,后来又转做店员,又做过酒吧调酒师,还做过推销员,最后,才考进演员训练班。” “你真有那么多经历?”她问。 “也好,对我演戏生涯有帮助!”他笑了:”什么酸甜苦辣都试过的。” “你的母亲现在还做事吗?”她悄声问。 “当然不做,”他傲然说: “她已苦了大半辈子,我能赚钱养她,还做什么事?” “房子也是你买给她的?”她再问。 她心中已开始尊敬那个冷淡的中年妇人,一个母亲独力捱大三个孩子,这太不容易了。 “是,以后有钱会买更好的。”他说。 “你弟妹都不小了,他们在做什么?”她问。 “没做事。”他笑:”何思宇的弟妹出去做个女工或小职员,像话吗?他们都没念好书,我让他们留在家里,中学毕业是不行的,弟弟刚服完兵役回来,迟些时候我会让他做点小生意。妹妹嘛,总要出嫁。” 她觉得这有点不妥,却不知该怎么说。 “我们——下山吧!”她吸一口气。 “好。”他握任地的手。 整个下山的过程他们都握着手沉默不语,仿佛他们之间的心灵已接近不少。 “我没想到以前——你们是这样的。”她轻声说。 “凭现在的何思宇,谁看得出呢?”他自嘲的笑: “我不说;没人会知道。可是我自己心中是牢牢记住的,儿的的穷困,是现在激励我的力量。” “你——很了不起。”她由衷的说: “可是从外表看,是不会知道你是这么好的一个儿子。” “做人不能忘本。”他说。 “你没有忘本,你还孝顺,难怪伯母以你为傲。”她说。 “我只要她快乐,她是个好母亲。”他眼圈儿有点红。 她不敢再说下去,她怕太激动的场面。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祖屋?”她问。 “我想让你真正了解我。”他诚恳的。 “以前——带人来过吗?”她想了一想才问。 “没有。”他肯定的摇头。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费婷——也不曾来。” “为什么不带她来?”她好奇的。 “她不是你,带她来她也不会了解,”他叹一口气:”她出身好家庭,而且——她想做皇后。” 心妍和思宇很自然的更接近了。 思宇带她去山上的小茅屋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他对她坦诚,她对他开始有信心。 他们开始在人前人后也不避嫌疑了,两人一起拍电影,进出电视台,记者碰到,他们也不在乎。甚至有人在报纸上写了一小段他们的花边新闻,心妍也没出声。 她一直是有自己见解的女孩,她不在乎公开和思宇之间的感情,因为自那次三峡行之后,她已认定了他,思宇,就是这个男孩子,无论如何,她这一辈子是不变的了。 同事之间有时也拿他们开玩笑,思宇是一贯的吊儿郎当,不承认也不否认。心妍却只是微笑,什么也不说。 其实微笑已告诉我们好多东西,是不是? 电影拍得很顺利,不过一如预料,她占戏不太多,目前的戏是男明星的天下。 好在,她又接到一部电视剧。这次虽然不是唯一的女主角,也总算主角之一。这不能怪别人,她知道上次独担大旗时做得不好,她没有理由再独当一面的做女主角。只要是主角,她也就满意了。 电影那儿今天没戏,她去参加电视剧的开镜礼。如果以后都 “能么电影电视两边拍,那该是多好的事? 开镜礼只用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比她预料的早,接着拍戏又没轮到她,她只好回家。 她并不想那么早回家,关上房间躲在四堵墙里的滋味不好受,几乎除了睡觉没第二件事可做了。 或者 ——她带点食物去探思宇的班? 想到这里她好兴奋,立即转道去菜场,看了半天才买了只鸡。 她实在是不会做什么菜,老工一点吧,煮个鸡汤,像房东太太一样的加些中药,大概就很补了吧? 忙了一个半小时,鸡汤终于在房东太太的帮忙下弄好,又借了保暖壶,兴高采烈的就赶去片场。 她知道今天拍厂景,所有人都留在片厂。门口警卫当然认得她是主角,没有阻拦她。 在厂房外面,她已经听到思宇的笑声,笑得很夸张、很狂妄、很自得。她奇怪的想,他从未在她面前这么笑过,难道他在拍戏? 不,那么多人也在起哄似的,一定不是拍戏。一脚踏进厂房,就看见思子坐在布景沙发上,很亲热、很放肆的拥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心妍眼也直了,肌肉也僵了,只会呆呆的站在那儿望着思宇和那女人。思宇正盯着怀中的女人,根本没注意进来的心妍,直到有个机警的职员大叫心妍的名字。 “唏!心妍,你来了?今天好像没有你的戏哦?”那人说。 思宇呆怔一下,这才看见心妍,这才收敛了脑上那放肆的笑容,放开那女人站起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电视台开镜礼吗?”他有点讪讪然,却不是朝她走过来。 心妍也不掩饰自己苍白难看的脑色,人多又怎样?她是在生气,思宇 ——怎能那样? 她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听见后面那艳妆女人问: “她是谁?怎么回事?” “是何思宇的女朋友庄心妍。”有人笑,是那种隔岸观火的语气。 “是吗?”那女人冷笑: “思宇有女朋友吗?” 心妍气得头顶几乎都会冒烟,加快了脚步往外冲,思宇却跑着上前拦住了她。 “心妍——”他双手如铁钳般的抓住了她的双臂: “不要这样,我们只是在开玩笑。” “你继续开玩笑吧!”心妍根本不看他。 “你真生气?她只不过找回来客串一场戏的歌星。”思宇明知自己错,也拼命的要解释:“大家开开玩笑,根本 ——逢场作戏的。” “放开我。”她挣扎一下: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关?我要回家。” “心妍,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请你放开我,”她强硬的,她的脸色一点也没好转,说: “我不理你做的任何事。” .他看见她手上提的暖水壶,知道她是替他送汤来,心中的歉疚更大了。 “不,你当然能理,你骂我好了,但是你不要走。”他请求,低声下气的。 “放手,”她再挣扎一下,暖水壶跌到地上,顿时碎裂了,鸡汤也流了一地: “你一一你——” 她从来没有这样委屈过,眼圈红了,却倔强的不让泪水滴下来。 “心妍,”他再一次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臂,并把她拖到怀里: “不要这么任性,这次算我错了,你原谅我一次也不行吗?我已经解释了那么多。” 她用力挣扎,可是脱不出他强而有力的怀抱,她能感觉到他的严肃、认真,但她不看他,她不要受他感动,这种事她若妥协了第一次,第二次、三次,无数次就接着来了,她的倔强也不由她妥协。 “放开我,我不跟你开玩笑!”她苍白的脸上忽然出现一丝红晕。在公众场所这么拥着她算什么呢?她再尽力挣脱他: “是男人的就放开我。” “我是男人,我不放开你,”他也有和她相同的倔强、顽固: “你不答应留下,我决不放手。” “我——会恨你一辈子。”他强硬的说。 “我宁愿你恨我,我不能让你这样走。”他说道: “这样的事——心妍,在这圈子里根本不算什么,你太执着了。” “我原是这样的人。”她转开头不看他。 “心妍,你要我怎样才肯原谅我?”他叹一口气。 他感受得到,他若不放手,她真会恨他一辈子,可是 ——他又怎能冒险?放开她是不是等于失去了她? “放开我!”她低声喝。 “你答应不走?”他问。 “放手!”她再用力。 “心妍——”他想说什么,终于轻叹一声,拥着她的双手慢慢放松。 “你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她冷冷的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她那迅速、果决的动作,强烈的表示她固执、倔强、永不妥协的个性。 “心妍——”他追出一步,她已跳上门外的一辆计程生绝尘而去。 心妍是伤心和难堪的,怎么让她在其他人之前遇到这种无法忍受的事呢?她对思宇也付出了全心全意,她应该得到同样的回报,怎么思宇竟 ——竟——难道他对她说的话,他带她回三峡都是假的? 她冷着一张脸,把伤心难堪埋在心中的直冲回家,关上房门把自己锁在里面。 为什么想到探班呢?她若今天不去片场该有多好!她知道这个圈子的事,思宇那么做也不算太过分,只不过让她当面见到,她对付不了自己的自尊心。 她很想哭,却哭不出来,她不是那种遇事流泪的女孩子,她的眼泪只往肚子里流。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可是怎么睡得着呢?眼前全是思宇拥着那女人的恶劣影像。她和自己挣扎着,挣扎着,居然也让她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天已全黑。 她觉得吐饿,又口渴,很不好受。好吧!起床喝点水,吃点东西。 随便抓几下头发,穿着拖鞋就走出去。 外面也暗暗的,只有走廊上一盏灯。大概房东太太一家人都出门了吧? 喝点水,肚子居然也不饿了,她懒得再为自己弄晚餐,回房再睡吧! 经过走廊,发觉昏暗的客厅里似乎有人。看清楚了,长沙发上的确坐着一个黑影,沉默而僵硬。 她很奇怪,谁这么不声不响的坐在那儿,想吓人吗?她可不是大惊小怪的女孩子。 顺手开了灯,骤来的光亮使她掩着眼,好半天才睁开来,坐在那儿的竟是思宇! 思宇?!心中一阵欢喜又一阵恼怒,她转身回房,她不要再理他。 “心妍,我等了你四个钟头了。”他说: “至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站起来,慢慢走向她。他高,她也高,即使她只穿了拖鞋,两个人在灯光下的影子也很相衬。 “你不需要再来,你知道我是怎佯的人。”她冷硬的。心中却在想,四小时?!那么她回来的他已追到?房东太太怎么不叫她? “我是诚心诚意道歉的,所以我情愿等,叫房东太太别叫你,我等你自己出来。”他凝视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非常的严肃。 “我自己出采也没什么不同,我的脾气是这样。我宁愿只喝一杯清水,不要一大缸有污点的水。”她傲然。 “我——并没有做什么。”他说。 “我知道。”她点点头: “我也知道在这圈子根本不算什么,但——我看见了,这镜头永远不会消失。”」“我们——没有挽回的余地?”他问。 她想一想,她不想这么说,可是倔强令她非说不可。 “没有。”多么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啊] “心妍——”他变了脸: “这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我们如此的。” “对你是小事。对我,不是。”她说。 “我能保证。”他诚心的说:”心妍,信我一次,最后一次,好吗?” “不行。”她摇头,心中也刺痛。 “那女人——是她自己黏上来的,不是我自己 ——” “你无辜,是吧?”她说。 “不——我只希望你原谅我这一次。”他说。 “何思宇,这不是你的个性。”她冷笑。 “在你面前,我可以放弃过往。”他认真的。 “我不觉得自己这么重要。”她摇头。 “心妍!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吗?”他叹息。 “不对你残忍就是对我自己残忍。”她轻声说。 “你心目中的我真是这么坏?这么不可救药吗?”他问。她漠然摇头:“我不判断你。” 但是她的漠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拒绝了他,她的心会滴皿、会枯干、会死。 这是她唯一的一次爱情,是第一次,她知道也是最后一次,她爱上一个人就会死心塌地一辈子。 “心妍——”沉思一阵,他低声说: “其实我以前比现在坏得多,花得多,正如你所说,女孩子自动送上门来,初初开始,我飘飘然,后来 ——很厌倦,然后认识你,一切都改变了,我自认已经改得很好,只是 ——”他没有说下去,语气是懊悔的、惋惜的。 她不出声,她不能告诉他自己已经被感动,她的倔强和自尊都不允许。 “我——”他垂下头:“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出去,他一直垂着头的。 心妍还是默然站在那儿,像僵了一样。他们 ——就这么结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星星的碎片 第四章 在片场里面,思宇变得很沉默。 心妍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所以大家不觉得什么,但平日声音最大最响的是思宇,他沉默,谁都看出了不同。 许多人看见那天事情的经过,一下传开了,片场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先还以为他们只是闹别扭,一连多天两个各坐一方,互不理睬,大家才知道事情严重,他们可能散了。 于是谁也不敢再问,不敢讲,怕他们尴尬。 心妍的倔强令她很沉得往气,除了拍戏,她硬是不看思宇一眼。可是,他们拍的是对手戏,全是情情爱爱的场面,每回视线接触,她都得强摄心神,以免面红心跳,心慌意乱的露出马脚。 想不到思宇也沉得往气,他原是冲动派的掌门人,这回 ——他大概心死了吧。 今天从十二点一直拍到半夜一点多才收工,心妍居然场场有戏,留到最后才走。反而思宇九点钟已收工,他当然不会像以往般等心妍收工,送她回家或一起消夜,一收工他就匆匆走了。 当然,他不会担心寂寞的,大把女孩子等在外面,要想接近他。包围他,只要他点点头,他永不会寂寞。 心妍的心是苦的,面对他时要强迫自己不理不睬,冷然相对.偏偏还要做些令她难堪的爱情戏,她还未练到炉火纯青,她没办法戏剧人生,回家以后,满心满脑子都是他,简直一秒钟也忘不掉,连做梦也都是他。 有什么办法呢?她的爱恨都是这么强烈而痴心。 只是 ——她没有想到,思宇居然会一去不回。 她表现得愈倔强,内心愈痛苦,也愈希望他肯再来求她一次。只要一次,他一定不会再怪他,真的,她一定立刻原谅他。 她根本早日不怪他了,可恶的是互相的傲然,互相的自尊心,她在 ——后悔了。 后悔是心,日中还是不能讲出来的,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宁死不低头。 慢慢的收拾完东西,洗掉脸上的油彩,看看四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这儿不比电视台,单独留下可能会有危险,于是她急急忙忙的冲出来。 片场外一片黑沉沉,只有墙上一盏灯。这儿是近郊,连什么车也不多见 ——啊!惨了,她忘了夜晚难叫车,他应该跟导演的车走的。 正想回厂里找人同行,发现昏黑的墙下倚着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谁 ——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预备奔跑,突然看见门灯照不到的地方隐约有部汽车。 她再看那人影,啊,谁说不是思宇? 她强忍呼叫出声,直到他慢慢走到她面前。 “太晚了,我是来接你收工。”他只这么说。 只这么说,似乎中间的一切黑雾全都消失了。 她默默的跟着他上车,关上车门,就这么一刹那,她的心感应温暖,又回复温柔。 开车之前,他紧紧的握一握她的手,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几乎是回到台北币区,他才出声。 “今天——怎么这么晚?”他问。声音竟然发干,他在紧张?在担心? “我也不知道。”她说,声音柔和,但也是干干的,她也紧张?也担心? “下次跟导演讲讲,让你只拍日班戏。”他说: “这么晚,在郊外又没车,很危险。” “不必特别为我讲,我不想特别。”她摇摇头。 从上车到现在、她一眼也没有着过他。 他同样的也没有看她,但 ——气氛是融后、温馨的,而且似乎还特别动人。 “这几天——我好难受,从来没试过这样。”他困难的说。他的自尊心也特别强吧?“我很 ——痛苦。” 她静静的听着。 “真的,以前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只会嘴里嚷嚷。”他的声音又低沉又感人,他用了全心的诚意: “这一次——不骗你,我连食物都咽不下。” 她多想问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但这话说不出口,是她肯定的拒绝了他。 “心妍——我得罪了你,我真的后悔得要死。”他说:“在片场——你连着都不看我,我简直心灰意冷,我连戏也不想拍。” “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她说。 “我也想过,你又不是绝色佳人,倾国倾城的,我不该这么 ——这么放不下,”他叹曰气: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有几个女孩子来找我,我电话都懒得听,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爱情,这就是千方人歌颂,追寻的爱情了,是吧?难道 ——他以前不曾拥有过? 那么费婷?她不想问,也不好意思问。 “于是我决定再试一次,你若真不理我,我只好死心,谁叫是我错。。他第一次看她: “心妍,你的内心比你的外表柔软。” “谁告诉你的?”她心中十分恬适。 “我感觉到的,你不是真那么绝情,那么残酷,你只是自尊心强,又骄傲。”他说。 “我记得告诉过你,有种女孩子伤不得的不是心,是自尊。”她说。 “我现在明白。不会迟吧?”他凝望着她。 她微微一笑,啊 ——这一笑竟仿佛令阳光在黑暗的天空闪耀,令人心温暖。 “不知道!”她又有了少女的骄羞。 “这几天——有没有想过我?”他也恢复了吊儿郎当。“要讲真话。” “没有。”她爽朗而肯定的。 “没有良心。”他指指她。 “看谁没有良心,”她白他一眼: “你还敢讲。” “我只是贪玩,妈妈说我是最有良心的儿子。”他说。 “那么大的人还妈妈说。”她笑。 “就算我五、六十岁,妈妈还是妈妈,我还是要听她的话。”他肯定的说。 有人说孝顺母亲的儿子也爱惜太太,是这样吧? “现代的二十四孝!”她看他一眼。 他真的长得帅,很英俊,尤其侧面。轮廓线条之好,在其他男明星、男艺员脸上是难以找到的。 “我们去消夜?”他问。 “不,好累,我想回家休息。”她说。 “这个时候回去,不吵醒房东太太?”他说。 “惯了,她不会怪我,明知我做这一行,时间不可能稳定。”她说。 “你那房东太太的确对你不错,不过打扰人家太多次就不好了,”他一本正经的:“你将有一连串的夜班戏。” “才说叫导演少给我夜班的?”她叫。 “但是夜班有我在就不怕,”他笑: “都是我们谈情说爱的戏,集中来拍。” “是你搞的鬼,对不对?”她说。 “不,电视台那套片集可能提前拍,我不想你两边走得太辛苦,所以请导演先拍完你的戏。”他淡淡的。 他总是为她设想的,是不是?他的确不像外表那么吊儿郎当。外表他戴上了面具。 “算你有良心。”她笑靥如花。她总是把内心的感受完全放在脸上,她是个简单的人。 “喜欢一个人时,我会付出全部,包括良心!”他摸摸心中:但是,我不允许别人伤害它!” 她没出声,她不是做这种事的女孩。 “不用回去了,”他突然说; “到我家去吧!” 她吓了一大跳,到他家?这算什么?对于他的以往她听过好多传闻,她才不会做这种傻事,她心中已有警惕。 “这是什么话?”她沉下脸。 “真心话,”他面不改色:”我台北的家只有我一个人住,有两个睡房,让你在客房休息一夜,明天一起去片场不好吗?” 她皱眉。是真的好心或有所图?她看不出来。 “不——我还是回家比较好。”她说。 他看她一阵,笑起采。 “不相信我,是不是?”他摇头:”你以为我真是个传闻中的浪子” “我——没有这么说。她有点被看穿的难为情。 “一句话,就是对我没信心。”他叹口气,说: “心妍,你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没信心?或对我这个人?” 她答不出,她能告诉他都有一点吗? “如果是这样,我没话好说,”他耸耸肩,无可奈何的说道:我不能苛求一段根本没有信心的感情。” 她沉思一阵。 她是没有太大的信心,但她喜欢他,或者说爱他,她根本整个人都陷下去了,信心不信心根本不再是问题。只是 —— “我送你回家。”他淡淡的说: “明天接你去片场。” 咬一咬牙,和自己赌一次吧!已经明知不可能再去爱另一个人,这去与不去之间,对他们的感倩发展影响一定很大。好吗!她赌一次。 “回你家,我睡客房!”她叹口气: “其买哪里对我都一样,我只想有一张床,倒下就睡。” 他展颜笑了。他也有十分孩子气的一面,她肯去他家,他就觉得满足了。有人对他有信心,那感觉很好,很好。 “担保你会满意我的客房。”他开心的: “这间房子除了妈妈。弟弟和妹妹外,没外人往过。” “当然啦!你的女朋友不住客房,自然有主人房住。”她半开玩笑。 “你笑我!”他瞪她:“那是以前,以后绝对不会。” 她想一想,然后慢慢说: “我是个顽固的人,讲究原则,”停一停,又说: “我不会胡乱的——做一些事。” “我了解,而且——相信我,我愿意时间能证明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说。 “其实——你也不必向我证明什么,”她笑:“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对不对?” “是,过去了,”他吸一口气: “如果有伤痕,也都复原了。” 伤痕,费婷?但愿有一天她能知道这事的真相。不是好奇,而是 ——费婷真的这么重重伤了他? “你的朋友,知不知道我?”她天真的。 “朋友?”他自嘲的干笑几声: “我在圈子里没什么朋友,圈子里争夺尖锐,哪儿有真朋友?” “圈子外呢?”她再问。 “有。从小在一起的,有一两个。”他点头: “不过大家都忙,很少见面。” “哦!”她仿佛有点失望。 “不过在电影圈我反而有几个不错的朋友,不过也少。”他微笑:“他们知道你。” “知道我什么?”女孩子的小心眼吧?她一直追问。 “知道我在尽力追你。”他对女孩子是有一套: “他们相信我会成功。” “为什么?”她掀高了眉毛。 “因为我只要决定全心全力的做一件事,若不成功誓不罢手。”他肯定的说。 ‘ 真是这样?”她问。 “绝对这样!”他再一次强调: “而且——讲一句真话,我的事业还没开始。。 “什么话?我不明白。”她说道; “你在电视电影两方面都这么成功,还说事业没开始?你想做什么?” “还不知道,肯定不只是明星和艺员,”他说: “这只是我为事业打好基础,作用是垫脚石!” “听来很贪心。”她说。 “不,一个男人不应该这么容易满足,”他说: “我妈妈从小为我们吃苦,我一定要回报她!” “你母亲未必要你回报,”她说: “每一个母亲都为子女付出了很多、很多。” “我母亲不同,她比任何人都辛苦,”他说得有点激动: “她在我心目中是最伟大的,即使她不识字。将来我要尽我能力令她过好日子!” “我相信你母亲占你心目中最重要的位置。”她说。 “对!就算将来我有太太,也只能占了第三位。”他说。 “第三?那么还有第二呢?”她好奇的。 “事业。”他的肯定无与伦比: “母亲、事业,第三个才轮到她。我希望她 ——不要介意,也接受我的想法,因为这是我心目中不可改变的宗旨。” 她没有讲话。 她只是他的女朋友,人家说未来的太太,与她何关? “心妍。你同不同意这个想法?”他突然问。 “我 ——”她微微一笑:”我没想过这件事。” “你想一想,然后告诉我!”他说。 “好。”她点点头。 “现在就想,好不好?”他望着她。 “不是一下子可以说得出的,我慢慢想,然后才告诉你。” “我很急着想知道,知道吗?你的想法对我很重要。”他说。 “重要的只是你未来太太,”她笑了,他这么孩子气: “我怎么想根本不重要。” “你将来难道不是我太太?”他打趣。 “胡扯。”她涨红了脸: “你家怎么还没到?” “到了。”他将汽车转进仁爱路停车场: “我们上去吧!” 她随他下车、上楼。经过穿制服的管理员旁边时,管理员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望住她。 “他看着我做什么?”她不高兴的: “眼光光的好像我是小偷一样。” “他怕你把我偷走嘛!”思宇笑。 “见鬼。”她低声骂:“这种人心术最不正。”. “正是!我们正大光明的走进来,对不对?明天我会问他看什么。”他说。 “别理他吧!费事。”她说。 思宇住在八楼上,房子不大,一干呎左右(大概三十坪),但布置得不错,可惜的就是乱。 “这么乱,你的衣服鞋袜都是这么乱扔的吗?”她叫。 “谁帮我打理呢?我又忙,由得它乱咯!”他说: “看,这就是我的客房了,是很干净的。” “唯一干净的一间,”她笑: “大概平日你根本懒得打开它。” “是的。”他说:“布置不错吧?我自己的心思。” “很好。”她颇欣赏全部浅黄色的装饰,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要不要看我的睡房?”他笑。 “一定又脏又乱,和客厅差不多。”她也笑。 “为什么不去一开眼界呢?”他做一个 “请”的姿势。 她耸耸肩。去就去,既来之则安之,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已经决定赌一赌。 他打开自己的卧室门,令人意外的是一片纯白,床、书桌。衣拒全部整整齐齐,有条有理。 “我把脏乐西全扔在客厅,”他笑: “我很少停留在家,一回来总是累得找床睡,所以卧室一定要干净。”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找个钟点工人,”她笑: “什么都弄得清清爽爽不好吗?” “但,我不想请工人,”他皱眉: “我宁愿自己做。” “但是你有另外又多又重的工作嘛!”她说。 “不——”他拖长了声音: “妈妈以前一直做清洁工人,我印象太深刻。” 她明白了。如果他说的一切是真的,那么他倒真不失为一个善良的好人,而目他还重感情。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反而不好意思。 “我明白的。”他拍拍地肩腾: “去冲凉吧!” “我没有睡衣,不冲了。”她说: “明天一早回家去再冲。” “等着。”地打开墙柜,找出一套干净睡衣扔给她: “穿我的吧!反正只是睡衣。” “她只想了一秒钟,接过睡衣转身到治室,十五分钟出采,发觉客厅灯已熄,思宇的房间门已关。 她笑一笑,回到她那阎浅黄色的客房中。 睡在床上,她觉得又快乐又恬适。她的赌注可以算是赢了,对不对? 思宇的内心绝对不同于他的外表,这一点她已肯定,她开始有了信心。 门在响,思宇在外面大叫:”好好睡,明天起床我们去饮茶。”讲完就走了。 他 ——也孩子气得很。 其实心妍也只是在思宇家中客房借住了一夜,感觉上却是奇妙的,令他们心灵更接近、更紧密。 接着一连拍了四天夜班戏,心妍在这部电影中的镜头全部拍完,只等着投身于电视片集了。 片场要摆景,对心妍无影响,思宇就有额外的一天休假。他约心妍一起回基隆看她父母去。 约好了思宇十点钟来接她的,左等右等也不见他的影子,心妍忍不住打电话到他家,没有人接。 他已经出来了吗?或者他万车出了意外? 她,又急又担心,窗口望望,阳台站站,就上一点踪迹也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都快十二点钟了。 她再打电话试试,只是试试,居然有人接听。 “喂!思宇吗?你怎么回事?”她叫。 电话里一阵沉默,后来传来女人略低沉的声音。 “对不起,思宇在泊车,就上来,你是哪一位?” 心妍呆怔一阵,思宇的家中有女人,肯定不是他乡音重的母亲,也不像他年轻的妹妹,他又没请工人 —— “你是哪一位?”心妍冲口而出,也顾不得礼貌。 “费婷。”电话里的女孩子大方得很。 费婷?怎么可能是她?怎么可能? 心妍傻傻的抓着电话,整个人都迷糊了。费婷?她在这个时候找思宇做什么?而目还在他家里?难怪连约好了心妍的事他都不记得。费婷 —— “喂!你是哪一位?喂——”费婷在电话里叫。 心妍的心冷冰,手冷冰,她无言的放下电话。 费婷又回来找思宇,不能怪思宇扔开一切陪费婷,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得多,浓得多,只有心妍才会信思宇所讲的一切,是她一厢情愿的傻! 费婷终又回头找思宇。 心妍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是不会哭的,哭不是她表达伤心的方法,她的倔强也不允许。当然,她也不能留在家里,她了解思宇,他会在送走了费婷之后再来找她解释,他是那种人,既不能忘旧情又不能舍新爱,但她不能接受,她的唯一要求是专一。 拿了皮包匆匆出门,去哪里?基隆不能回,这道理和不能留在家中是一样,思宇会找到。但是,台北她没有朋友,没有亲戚,她能去哪里? 站在太阳底下发呆,她发觉台北那么大,竟找不到一处现在可供她容身处。 计程车经过身边,地跳上去,随口说: “西门叮。” 西门町?她不喜欢独坐咖啡室,那种被无聊男人眼光光瞪着的滋味不好受。肯定的,她不可能吃得下东西,那么 ——啊!她看到一幅好大的电影广告,好!就看电影,连着几场之后今天就过去了。 她选了一部西片,坐在楼上前排(坐后排怕人少时飞仔太保骚扰。好在人不少,她看得还算安心。 电影不停的在放映,她脑中浮现的只是思宇和费婷的影子。电影放映什么她看不见,她在艺员训练班时费婷已大红,她当然认得费婷的影子。但是费婷已找到了金龟婿,脱离了电影圈,她再找思宇做什么? 难道 ——费婷已不想做皇后了?难道她后悔了? 心妍心中满不是滋味,她算什么呢?没有费婷,思宇就陪着她,费婷一出现,她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了,她算什么呢?她岂肯去做别人的代替品? 冷冷的哼一声,她的骄傲不容受损,十个何思宇再采,她决不再看他一眼。 她发誓要这样; 看完西片,换了一家戏院再看。其实地能看什么呢?她只是要谋杀无处可去的时间。 走出戏院,天已黑了。 她随便找了一家小餐厅吃面。虽然她不是红星,但刚演完的一部电视片集是主角,餐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看得她食不知昧,难以下咽。 终于是匆忙夺门而出,站在街上可以松一口气。 但是 ——她不能一直站在街上,台北的治安现在已不如几年前好,她得找一处安全点的地方 —— “嗨——你不是庄心妍?”有人在招呼她。很亲切的。 老夫!不会是热情过分的影迷吧? 她转头看一眼,似曾相识的一张脸,但 ——她记不起这个人在哪儿见过,他叫什么名字。 “你是——”她犹豫着。看他清秀斯文,一派读书人的模样,大概不是坏人吧? 何况 ——她正想有人能帮她忙。 “我是林希文,你记得吗?林芳文的哥哥,你中学同学林芳文。”男孩子热诚的自我介绍。 “啊——你,”记忆的齿轮转动了 “你不是一直住美国吗?芳文好吗?” “是,我拿了硕士学位后一直都是在美国做事,这次回来已有一年了;在政大当客座教授。”希文说:“芳文在东海念二年级了,她也很好。” “你们都很好。”她慢慢垂下头。 芳文是她班上功课最好的女孩子,考上东海外文系不足为奇。而她 ——既不爱念书也没有兴趣,没念大学竟做艺员。人的命运是奇妙的。 “你不好吗?”希文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自觉有一份惊艳的模样。 “前一阵子我刚回台湾,看到一部由你主演的电视剧,大明星了呢!” “哪里是呢?”她脸红。 “你去哪里?或者——我可否送你一程?”他对她表示明显的好感。 “我回家,刚看完两场电影。”她说。 “一个人看电影?不闷吗?”他意外的。明星、艺员该有很多人包围才是。 “我喜欢一个人。”她笑一笑,颇有孤傲感。 “时间还早,能不能我们一起喝杯咖啡?”他小心翼翼的。 “好。”她答得爽快!这次是天赐救星。她根本不想这么早回家,她不要看见思宇。 希文乐得直搓手,带她去一间酒店的餐厅,隆而重之的服侍地坐下。 “你和几年前我回来那次见到已大不相同了,”他盯着她望:“难怪芳文说你愈采愈漂亮。” “那次你回采我好像才念高一,还是小丫头。”她淡淡的笑。 眼前这对她表示好感的男人肯定有好条件,模样斯文稳重,气质不凡,能回台北当客座教授当然学问好,而目还是好朋友的哥哥。可是,掀不起她心中一丝涟漪,真是心如死水。 “刚才我忍了半天才敢打招呼,”希文微笑, “真是女大十八变。据说——你在拍一部电影?” “刚拍完,”她叫了咖啡。他好像很注意她的事呢! “今天休假,明后天又要拍电视剧了。” “真忙。”他摇头:“你很久没见芳文了吧? “毕了业后没见过,”她始终淡淡的:”她还是学生,我已进入社会,还在娱乐界。” “这又有什么分别呢?你们还是要好的朋友啊!他说。 “不过她在台中。”她想一想: “如果她来台北,这是我的电话,让她找我。” 希文如获至宝的把电话号码着一遍,然后放进衣袋。 “怎么会想到当明星的?”他问,很感兴趣的。 “考不上大学,”她耸耸肩: “中学毕业生能做什么?我家又不富有,那时正好训练班招生,他们又录取了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当了艺员。” “艺员,艺员与明星有分别吗?”他天真的问。 “艺员演电视,明星拍电影。”她微笑。 “那你又是明星又是艺员咯。”他说。 “你是念什么系的?”她在苦思话题,她要拖延时间。他一定会送她回家的,她要让思宇看看。 “新闻。”他颇为自傲:”我在华盛顿做了两年记者,采访政治新闻。” “那很了不起。”她由衷的。 她不会喜欢这个人,但她尊敬有学问的人。 “也没什么,做熟了就一切习惯。”他笑道: “听说台北现在治安不好,你怎么敢一个人站在马踏上?” “很少这样。”她说。 他不问她男朋友的事,这是他的聪明,反正都要试一试了;有或没有都不要紧。 “我当教授其实是很空闲的。”他说: “除了为一份报纸顺便做点新闻外,所有时间都有空。” “是吗?”她不置可否。 “如果你也有空,我可否约你出去吃餐饭,或看场电影?”他谨慎的问。 “可以,如果我有空的话。”她答,也为自己留了余地。 “谢谢。真的谢谢。”他喜不自胜。 心妍不是那种人人都可以欣赏并接受的女孩,她的美,她的个性,她的气质是有点眼光的人才能欣赏。譬如在情场打滚多年,见美女无数的思宇。譬如书念得好。又见过世面的希文。 “美国的生活是否传说中那么极端?有的人说极好,有的人却说枯燥寂寞。”她说。 “别人怎样我不清楚,整体来说,该是寂寞的。”他考虑着说:“但我不,我觉得我这种记者生活是多彩多姿,见的人和事每天不同,紧张,又富有挑战性。” “其实我比较喜欢外国生活,”她慢慢说: “我喜欢安静,喜欢独立。” “但是你处身在热闹的圈子里。”他诧异地。 “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些无可奈何。我没念好书,找不到更好的职业,而且,我已经一脚踏进这圈子。。 “一脚踏进这圈子?怎么讲?再不能退出吗?”他不明白。 “我很难解释。”她摇摇头: “演戏真会上瘾的,而且娱乐圈的五光十色,自有另一番迷人处,在里面翻滚过的人,是很难再脱身了。” “我不觉得。只要下决心,什么事都能做到。”他说,十分肯定的。 “有些人就是下不了决心,”她笑: “像我。” “为什么?”他问。 “我自知并不适合,但既进来了,没什么名堂怎甘心退?这儿可以赚多些钱,可以成名,有人不追求名利吗?”她慢慢说:“夜里睡不着思想时,又觉得这样做并不值得。我是摆不脱及离不开,这是我的矛盾及痛苦。” 他想了一阵,说: “你是女孩子,可以结婚。” “是,结婚是个彻底的转变,”她轻叹; “我进圈子不过两年多,但我开始和圈子外的人格格不入。所以 ——什么时候?” “这——倒是我没想过的。”他说。他深思的模样是很深刻,很动人,那是种知识的光辉。 “不必想这件想不通的事了,”她笑起来: “芳文若回台北,我们再见面。现在,我想回家。” 他看看表,啊!快十一点了。 “我送你回去吧!”他立刻招侍者,伴她出去。 街道上行人已稀,霓虹灯也熄了不少,他招计程车送她,非常殷勤。 “我买的车月底就到了,如果有车方便得多。”他说。’“是。”她不置可否,明知他在试探。 “一个人住台北?”他再问。 “是。租了一间房子,不过房东太太对我很好。”她说:”我没有离乡别井的感觉。” “会不会想家呢?”他问。 “不会,一有空我就回家。”她笑: “我记得以前是叫你希文哥哥的。” “现在叫希文吧!随便点。”他说。 她点点头。 夜晚坐计程车是很快的,一下子就到了她租的家。 “我送你上去?”他问。 “不必了,”她四周望一望,不见思宇的影子,抬头望望,房东太太家里乌灯黑火的。”哎——也好,太晚了!” 留计程车在楼下等着,他伴着她上楼。 打开大门,果然黑黝黝、静悄悄的,看仔细一点,客厅果然没人。 “谢谢你,希文,”她失望,思宇居然不在? “下次再见。” “再见!我会给你电话。”说完他传身下楼。 慢慢的、轻悄悄的摸回卧室,打开门,一片冷寂扑面而来,房子里也是空的。打开灯,看见桌上有张小纸条,心中一阵狂跳,连忙拿起来看: 心妍: 何思宇打电话来说今天没空陪你,明天再给你电话! 孙太太,下午一时。 一盆冰水兜头淋下来,她今天在外面就东避西躲,挖空心思不回来的心思是白费了;思宇根本没有来过!根本没来!她躺在床上,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费婷,果然是费婷,她在思宇心目中占有无可比拟的分量。自己 ——只发了一个梦而已。 闭着眼睛,她的眼泪终于流下来。 她是从不流泪的女孩子,眼泪不是她表达伤心的方式,但她流泪,第一次,为思宇,为爱情。 晨曦中醒来,心妍心中全无喜悦,只不过是另一天的开始而已。 昨日思宇整天陪着费婷。 今天电视台有通告,要回厂拍戏,但是 ——心妍觉得这件她以前会喜出望外的事,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意义,拍不拍也差不多。 她躺在床上没有动,忽又想起昨日的林希文。 思宇 ——她绝不会甘心,可是不甘心又如何呢?在任何角度来看,她斗不过费婷 ——费婷真的回头?那么,可不可以利用一下林希文? 林希文的学问、衔头、背景 ——她几乎是小时候认识他的。 是不是可以 ——她摇头,不,她一点把握也没有,思宇是思宇,不是任何人。 听见房东太太起床,为儿子预备早餐,也听见吃完早餐的孩子去上学,又过了一阵,房东太太也出门了,看看钟,九点半,她去买菜了吧? 心妍慢慢起床,慢慢梳洗,完全没有心情的今天,还得去电视台拍戏,做人就是那么痛苦 ——突来的一个意念,她呆了半晌,也没经考虑的扔下梳子,奔进客厅,拿起电话就拔去电视台。 找不到监制,只找到助理导演,她也不理三七二十一,就把她的意思说了。 “我不演这部戏了!”她的声音冷漠却肯定。 “什么?”助理导演以为听错了: “你说什么?辞演?庄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心妍吸一口气,心里更坚定了: “请你替我转告公司,我辞演。” “喂,喂——我替你找导演,你自己跟他讲 ——或者你跟节目部讲,我负不了责。”助理导演急叫: “庄心妍,今天就开拍,你不能这么做。” 心妍咬着唇,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有报复的感觉,报复谁呢?她并没有深思,她甚至不考虑这是她自己的事业,她根本在开自己的玩笑。 她只知道,她这么做了 ——能大快人心。 “我不会来,你请监制换人,”她平静的说: “这部戏我无论如何不拍。” “庄心妍。别开玩笑,”助理导演还想尽力; “你通告都接了——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提出来商量啊,你先回电视台吧!什么事也可以解决的。” “你不必再讲,我已决定。”心妍说: “你们也不必找我,我现在就要离开家,总之 ——我决定不拍。” 助导呆愕半晌,还没想出该说什么,心妍已经收线。她表现了无比的决心。 她才不理电视台天下大乱,闷在她心中的那口气总算是出了,至于后来问题 ——她才不理,大不了电视台跟她解约,把她雪藏。 真的,她现在觉得任何事也不过如此。 目前的问题是,她要把自己藏在哪儿 “总要躲两天的”,是不是?等大乱过后,尘埃落定时,她再走出来看看她一手造成的 “战迹”吧。 又想到林希文,可惜昨天没跟他拿电话号码,否则倒是一处好躲避所。 她是极之不愿回家的,回到家里,任何人都能找到她,又有什么用呢?当然,更不敢学一些人到酒店住几天,她怕闲话和谣言。 那 ——或者买张火车票到台中?林芳文在东海大学念书,她去东海看她。 念头一起,心中大乐,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好地方,任何人怕发梦也想不到她去了台中吧? 急急忙忙在房里收拾简单的行李,反正只去两天,一切从简。挽着旅行袋刚出房门,电话铃响了。 心妍犹豫了一下,决定不接,不论任何人,她都不要在这个时候理会,她直奔到大门口,大门自动开了,买完菜回来的房东太太站在那儿。 “心妍,去哪里?”房东太太一把抓往地: “怎么电话响着也不接?” “我——”心妍正不知如何分辩,电话铃声停了。 “去哪里?”房东太太也不理电话的事了: “不是下午要拍电视剧吗?” “哎——是,”心妍不想说出实情: “我出去有点急事。” “昨天你到哪里去了。整天不见着你。”房东太太说; “何思宇找到你了吗?” “没有,昨日我有其他事,没看见他,”心妍说: “我现在急于出去——” 房东太太突然看见心妍手上的旅行袋。 “咦——你要出门,”房东太太恍然: “告诉我真话,我感觉到不对,和思宇吵嘴?” “不——没有事,我只是去台中 ——”心妍是直肠直肚,自己讲出来了。 “去台中?”房东太太笑。 “快让我走,我赶不上火车了,”心妍伸出被房东太太抓住的手: “我很快就回来。” “下午还要拍戏呢?”房东太太十分关心。 “辞演了!”心妍已奔出大门口。 下了楼,她叫了计程车去火车站,买了特快车的票,立刻上车。她那个 “急赶”的模样,仿佛有人在背后追她。 上了车,坐定了,她才透一口气。 这件事地根本完全没有考虑过,想到就做,从想到做也不超过五分钟,似乎是很儿戏,但 ——这是她的个性,她有不顾一切后果的脾气。 若是错了,即使是死 ——也不过如此,她是这么想,真是这么想,谁都会死一次。 火车不停的往前开,台北已在后面,台北发生了什么事再与她无关,二个多小的之后,她已在台中了。 何思宇 ——她心中的确有报复的快感,让他在台北欣赏她做的一切吧! 她居然能在车上小睡一觉,醒来时,台中已在望。 台中,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城市,她从来不曾来过。但她不担心,东海大学那么大的一个目标,她总有办法找到林芳文的。 车停妥后,她慢慢下车,反正不急,赶什么呢?虽然没有化妆,许多人还是在注意,她是那种天生该当明星的女孩子。 一个中年妇人眼光光的盯着她半晌后,忍无可忍的走上来。 “你是不是庄心妍?你真——” “我真像庄心妍,是不是?”心妍居然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很像她。” 中年妇人满意的离开了,心妍走出火车站去。 叫车去吧!她总不能在台中乱撞,人生路不熟,还是小心点儿,计程车虽贵,也要忍痛坐一次。 正待扬手叫车,一辆熟悉的汽车停在她面前,她睁大了不能置信的眼睛,思宇? 是思宇,他沉着铁青的脸,眼中还有一抹愤怒,打开一边车门,他低喝着。 “上来。” 心妍的惊讶刚去,怒意夹着忌意一起涌上来,她突然一个大转身,理也不理他,大步走开。 她才不理他怎么来的,为什么要来,她不理这个人,无论如何不理这个人。 何思宇 ——应该留在台北看她留下的“战迹”才对。 “庄心妍——”思宇狂叫一声,汽车怒吼而来,在心妍前几步处停下, “你真的想气死我?” 心妍还是不理,逞自向前。 思宇跳下车,不由分说的捉住她,硬生生的把她塞进车里,汽车飞快像箭射而去。 周围的人已在注视,但何思宇配庄心妍,一定在拍戏吧?他们看了也就算了。 “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思宇额上青筋浮现: “你开什么玩笑?你简直莫名其妙。” 心妍不出声,冷着一张脸望着前面,既不激动,也不生气, 她! ——故意做成这副表情。 “庄心妍——”他用力拉一拉她,拉痛了她手臂, “你说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手臂疼痛,却只装做淡然,看看痛楚,对他的问话一点反应也设有。 她一定要故意这么做,她恨他昨天陪费婷整日,她恨他忽略了她。 “庄心妍,你说话。”他狂叫。 他整个人看来好像要爆炸了一样。 她甚至展开了淡淡的微笑,若无其事的向外张望,他愈是激动,她愈是冷淡。 “你——”他实在忍无可忍的用力踩下刹车,把汽车停在路边: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妍又冷又淡的看他一眼,没做声,竟推门欲下车。 “心妍,”他情急抓她,一把拉她到怀里: “你——你——可是在捉弄我?” 她瞅着他不出声,他却在喘息,愈来愈急促的喘息,令他涨红了脸,令他咬紧了牙,突然之间,他放开了她,整个人颓然伏在方向盘上。 心妍坐正了,却不再下车。 刚才的一刹那 ——她心中有若掠过惊涛骇浪。思宇的脸红,思宇的喘息,思宇咬紧了牙 ——她明白那是什么,她真的明白,也奇异的,她平静了。 思宇的紧张、焦急、愤怒完全是真的,刚才一刹那是汇集了各种神情的一种欲念,她真的明白。 那欲念不假,思宇的情也不会假。 好久,好久之后,他才慢慢坐直了,抬起头。 “跟我回台北,再慢慢跟你算账。”他凝视着她, “你弄得天下大乱。” 她还是不响,她发觉不言不语是种很好的武器,至少是对付思宇的好武器。 汽车一路向台北飞驶,思宇就是这么开车赶来的,是吧?一定是房东太太通知他。 “你猜汽车快或是火车快?”他故意用轻松语气: “嗯。” 她不理不睬,当做没听见他的话。 “一个人不知道吃了什么神经会错乱呢?”他又说: “有人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吗?” 她还是自顾自的坐着。 “昨天你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不等我?”他问。 她微微皱眉,她不等他。 “房东太太说你中午出门的,好晚才回来,”他说: “自己回基隆。” 她把脑转向一边,他该来陪她回基隆的,现在居然来说风凉话?见了费婷就忘了一切。 “但是你没有回基隆。”他看她一眼。 他知道她没回去?他还是关心她的,想出声,但又把话咽回去。 “我们打赌有人可以一天不说话?”他冷冷地说。 她想,只有这样不出声才可以制服他。 “费婷——要出来拍一部电影。”他忽然说。 他提费婷 ——和昨天有关吗? “部国际片,角色非常好,很大的一个挑战,而目导演也是最好的。”他说。 她看看自己的手指。 费婷拍戏实在与她没有关系。 “她想我演片里那东方人男主角。”他说。 她吸一口气,所以费婷昨天去找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是吗? 费婷为什么一定要去他家,她可以约任何地方。 “我答应考虑,”他又看她一眼, “你认为如何?” 她?她淡淡的笑起来,这很讽刺,她认为如何?她认为最好天下大乱。 “别不出声,这对我前途是重要的,”他说,他一直不提她辞演的事,大概他还不知道, “你帮我想想。” 她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她不以为和她有关,替他想一想,她认为过分。 所有事都在她心中掠过,她不出声。 她是这么倔强的女孩。 “唉,心妍,你怎么还那么孩子气,”他叹息 “什么事呢?值得你这么不顾一切?” 正题来了,是吧! “你那部电视剧的监制打电话给我,他很为难。”他说:“今天开拍了啊。” 她心里愉快,她就是要监制为准,她稚气的认为,这为难是为难了思宇。 “我替你请了假,晚上去报到,嗯。”他说。 她冷冷的看他一眼,她不要他的安排,她不讲,但神情已表示出来。 “我没有替你安排,逼不得已,”他很低声下气了: “你才冒出头,就辞演,会给人留下坏印象的,对自己不利,何必呢?” 他看她,知道无法使她讲话了。 “回到台北,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他叹息: “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他当然不知道,但是她也绝对不会讲。 她不相信费婷到他家只为谈电影的事。 “我实在很想拍一部好片,”他忽然又转了话题说: “以前拍电影是为赚钱,这一次——该为了艺术。” 他已经决定演了,不是吗?来问她是多余的。 有时候他也口不对心的,尤其与费婷有关的一切。 “明天答复他们,我接这套片。”他说。 她又淡淡的笑起来,自导自演自说自话。 “告诉我,为什么辞演新剧?”他问: “因为我?” 她似笑非笑的望一望他,把脸转开。 “不要这样,好不好?”他终于忍不往:”你非要把我气炸了才行,是吗?” 她又笑一笑,终于说: “我没有要你来,我也不想回台北,”停一停,又说: “我根本就不想演。” “心妍——什么事说出来,就算判我死刑我都甘心,”他盯着她:“昨天以前你还好好的。” “我现在也很好,”她故作轻松的: “我去东海大学看同学,我放自己假。” “心妍,你吃错了药吗?”他叹息。 “你随便说!”她笑。 “心妍——”他停下来。或者,她真吃错了药吧?他不知道! 心妍被安置在思宇家里。 因为她的不妥协,无论思宇说什么她总是不听,分明在别扭却又摆出若无其事状,他不放心,所以把她带回自己家里。 辞演的事已成定局,思宇再怎样努力也挽回不了,不只监制和导演,公司方面也着实很生气。 心妍把一切看得太儿戏了。 事实上,当她决定辞演时,她是抱着儿戏的态度,她什么都没想对.只是想一泄心头之快。 而且 ——看见思宇为这事那么生气,她认为自己做得对,她真的,她完全不后悔。 在娱乐圈,男男女女都是以事业为重,没有人肯放弃一次机会,但 ——心妍唯一例外,真的,谁像她这么漫不经心,说辞演就辞演? 而且为的是个不成理由的理由。但是 “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思宇坐在她对面,目不转睛的望住她。 已是深夜,他不放过她。 她圆圆的黑眸停在他脸上,不出声。 “你自己看看晚报,娱乐版头条新闻,”他摊开双手说: “你这是自毁前途。” 她微微一笑,那倔强、任性尽显出来。 “心妍,总有一个原因的,”他抓往地的手,说: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昨天还好好的,为什么 ——” 他是想不出为什么,他当然不知道她曾找过他,而接电话的是费婷。 只为了费婷,心妍这么做 ——划得来吗? “我想回家。”这是她唯一的话。 “回家之前把原因告诉我。”思宇说: “别人的事我不理,你的事——我不能由你这么胡来。” “我不是说过,我不想拍戏。”她说: “我累了,我要回家。” “你立刻可以休息,先告诉我原因。”他说。 “事情与你无关,你不必知道。”她说。 “那么是有原因了?”他点点头: “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何思字——” “先说,为什么去台中?”他很有耐性。 “去看同学林芳文。”她说。 “你从来没提过这个人,她是谁?”他盯着她。 “中学同学。”她漠然说。 “不成理由。你要拍戏,突然就决定去看她?”他说:“一定另有原因。” “我——约了人。”她说。 “谁?一个男孩子?”他盯着她。 她淡淡的笑。 “林希文,芳文的哥哥。”她说道: “在美国念书回来,是华盛顿的政治新同记者,回国当客座教授。” “就是昨天深夜送你回家的那个?”他有点酸意。 心妍呆怔住了,他怎么知道?房乐太太说的?但那时房东太太已睡觉,完全没有可能。 “谁——告诉你的?”她忍不往问。 “我想知道的事还不容易?”他淡淡一笑: “那家伙就叫林希文?还是留学生!” “我——很小就认识他。”她故意的。 “很不错啊!青梅竹马!”他说。 “我们约好了去台中看芳文,我有两年没见过芳文了。”她耸耸肩。 “于是戏也不演,弄得天下大乱就走?”他眸中有她不懂的神色,说: “那个林芳文也来免太重要了!” “其实——也不全为看芳文,”她呼一口气:“我和希文约好去日月潭、大贝湖玩。” “哦!是吗?”他嘴角隐有笑意。 “我打乱了你们的节目,搅乱了你们的行程,真不好意思。” “你自己知道就好,”她盯他一眼: “快送我回去,说不定林希文在到处找我。” “他当然在到处成,不但找你,而且花也送到,电话也吵个不停。”他说。 她皱眉。他怎么这样说? “房东太太也被他烦死!”思宇又说: “不过他一直在台北找你,完全不知道你去了台中。” “你不必套我说话,希文自然知道我去找芳文,他一定是临时有事,不能去。”她硬着头皮。 “是吗?”思宇作恍然状。 两个人好像在做戏。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也不在意你信不信,”她站起采; “你不送我。我自己也要回去了! “你不能走!”他严厉一点: “如果这件事完全与我无关,我可以不理,但是 ——” “我保证与你无关。”她立刻说。 他凝视着她好久,好久,看得她心怯了,把脸转向一边,不再与他视线相接。 “昨天——你在家等我,我不但迟,而且失约。”他自动说出来。 她不出声,看他有什么好解释。 而且,她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状。 “你为这件事生气?”他问。 “昨天我看了两场电影,又吃晚餐,又聊天,很晚才回家。”她说。 “我知道,和那什么林希文。”他说: “可是——心妍,我真的在谈公事。” “你讲过了,一部国际片。”她淡淡的。 “为了谈这部片,我迟了,可是我打过电话给你,你已经出门。”他说。 “我记得,一点多钟打来的,房东太太留的字条,晚上回来时我看见了。”她说。 “你为什么不等我?”他问,带着试探口气。 她眉毛向上扬,怒意往上升。 等他?等到几时?他打电话来是告诉她没有空,她等下去有结果吗? “忘了你打电话给我是为了说没空的?”她说。 “是。我答应陪你回基隆,我失约是我错,但我为了正经事啊!”他说:“男孩子对事业不能开玩笑,对不对?你应该原谅我。” “我没有怪你啊!”她是在讽刺,谁都听得出她的语气: “我又没说你不该重视事业,我一句话也没说。” “心妍,你——还在生我的气。”他捉着她手。 “没有。”她努力使自己语气肯定: “我完全没有理由生你的气,对不对?” “但你所做的一切——分明如此,”他苦笑:“你辞演——你只是想刺激我!” 他是懂得她心理的,是吧! “笑话,我能刺激到你吗?”她反问。 “能。一听见你辞演的消急,我的心好乱、好乱,你不应该做这种傻事的。”他说。 “只不过一个剧集,我不在乎。”她说: “我做事向来不计后果,只要心里愉快。” “虽然说只是一个剧集,但影响好大,你知道公司很生气吗?”他盯着她。 “我知道。换成我是公司,也很生气。”她说。 “你不怕公司雪藏你?”他问。 “不怕。”她想也不想坚决地说: “他们和我解约也没关系,反正你也说过我不适合这圈子。” “你太任性了,心妍。”他叹气。 “从小就是,”她傲然的笑:”而且——我从不对自己所做的事后悔。” “我只不过失一次约,你怎能——” “与你失约无关,”她笑: “反正我也约了别人,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扯平。。 “你真这么想?以后——我们还是像以前一般的相处?”他凝望着她。 她也瞪着他看,她久,好人,她笑起来。 “对于失约的人,我永不回头。”她说,那种肯定法,令人心都发抖。 “心妍——”他是意外的。这么严重吗? “我是个一心一意只有一条直路的人,我不会回头,无论如何不会。过了就算数,路上失了东西也由得它去,因为我懒。”她淡然。 “可是——我有理由,你该考虑这理由。”他说:“我自问没有做错事。” “任谁自问,都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事。”她笑: “人对自己都很宽大,而且容易原谅自己。” “事实上我没有错。” “别跟我讲事实,”她脸上笑容消失: “我甚至不想提昨天。我现在回家!” “心妍——”他一把抱住她,紧紧的把她拥在怀里。 “你怎能这样走?我不准你走。” “没有人能命令我,生命是属于我自己!”她也不挣扎: “思宇,你最好放开我。” “到底——你生我哪一样气?”他忍不住问。 她在他怀里,他们相距那么近,能感觉到互相的心跳和呼吸。 “你自己若是不知道,我又怎能告诉你?”她说。 她不看他,他却看得出来,她渐渐的激动起来。 “心妍——”他把脸贴在她面上: “你不是在怀疑我对你的真 “我不怀疑任何人,任何事,除非让我看见,或掌握一切事实。”她说,呼吸也不平稳了。 “你——看见什么?”他在她耳边问。 “没有。”她答。他的口气令她耳朵发痕,她推了他一下,推不开。 “那——你掌握了什么事实?”他问。 “你告诉我!”她说。 沉默了好一阵子,他也知道不可能再装傻了。 “昨天——费婷来找我,”他终于慢慢说:“她没有通知,直接到这儿来。” 她不出声,这才是真话。所有的一切这个那个全是假的,虚张声势。 “我很意外,当然——也有一份震惊,”他说。声音是低沉沉的,低沉中有难见的真诚: “自从分手后,我没有再见过她,除了在报纸上。” 她吸了一口气,才能使自己从激动中稍平静。 她发觉,她甚至不能忍受他说费婷。 “她找我拍戏,她当主角的一部片子。是她退出前最后一部片,她希望我当男主角。” 她咬着唇,只是听。 “她是很有诚意的,于是——我答应考虑一下。”他说:“大家总算是一场朋友,应该帮忙。” 她还是不响,心中却益发不是味儿。 “因为要谈细节,我们一起吃午餐,我是在餐厅打电话给你的。”他说,完全不再隐瞒、掩饰:“下午,我们去见那部片子的老板,谈了一阵,然后送她回家。” 但是 ——他整个晚上也都没出现。 “晚上她请吃饭——就是这样。”他说。 就是这样?晚上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呢!就是这样? 果然他整天和费婷在一起。想到昨日心妍独自看电影,独自彷徨街头的事,她说什么也不能原谅他,何况,他还要跟费婷合演一部电影。 “你说话,你原不原谅我?”他轻吻她面颊。 她生硬的推开他,只想着离开他的怀抱。 “祝你们的电影拍得成功。”她转身往外走。 “心妍——”他大吃一惊,抓住她手臂。他不是都说了吗?她为什么还不原谅? 我是真心祝福。”她看他一眼:“你和费婷。” “你——” “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我是铁石心肠。”她大步走出去: “对自己如此,对别人也如此。” 心妍的固执在这件事上表露无遗。 那夜从思宇那儿冲回家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回到基隆,她不要再见思宇,也不听他解释 ——事实上也无话可解释,除非他不拍费婷那部片子。 在家的日子是闷的,每天只能看报、看电视来打发时间,很无聊。 但是她不后悔辞演,真不后悔。 思宇没有来基隆,四天了,他没有来。当然,他那部电影还没拍完,又要研究和费婷合作新片的事,他哪儿会有时间想到心妍? 每想到他,她心中就是一阵扭曲的难受,感懂是付出了,但思宇看来并不那么真心和专一。 心妍把一切放在心中,甚至母亲也不讲。这些事母亲不会明白,而且一开始母亲对他已有戒心。 但是,从母亲的神色中看得出,母亲正在怀疑,尤其是她辞演的事已弄得街知巷闻。 “那套电视剧的角色一定很不适合你演,是不是?”母亲只是这么说过。 “是。”她淡淡的。 “公司的人怎么说?”母亲是关心的。 “该说什么?”她很烦: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反正——我知道该怎么做。” 母亲默然,她知道,她的关心是帮不了女儿。 “何思宇——他怎么样?”她忍不往问。 “谁知道?忙吧!”心妍淡淡的: “他不同我,他是大牌,戏很多。” “你们不是——很好。”母亲说。 “很好?”她笑了:“大家是同事,没什么好与不好,电视台里面很少讲朋友的。” “那讲什么?”母亲不明白。 “利害关系。”她说。 “但是前一阵子他总来找你——” “前一阵子我们合作拍电视剧,又合作一部电影,要宣传。”她说。 “只为宣传?”母亲睁大眼睛。 “难道还有其他什么?”心妍说: “在我们这圈子里最重要的是不能太天真。” 母亲摇摇头,太天真的是她吗?她不明白,是她落伍?或那圈子太特别? “我愈来愈担心你!”母亲说。 “我和你相反,我反而更有信心。”心妍笑。 “信心?从何而来?”她问。 “一个坚持己见的人,别人也拿他没办法。”心妍笑: “我就是这样。” “但是你自己也吃亏。”母亲说。 “我不觉得吃亏,”心妍说; “我没有想过要大红大紫,也没想名成利就,我当自己在做一份工作,没失去什么,也没得到什么。” “真是这样?”母亲问。 “当然。”心妍颇为自得。 “那思宇——你真不在乎他?”母亲还是了解女儿的,到底是母亲啊! “我——为什么要在乎他?”心妍有点不自在:“我该在乎每一部电影或电视剧的男主角吗?” “你这孩子——就是嘴硬,”母亲叹口气:“你知道这样很吃亏吗?” “我不觉得。”她扬一扬头: “老实说,我并不在意在这圈子里可得到什么。” “那么你走进这圈子做什么?”母亲问。 “考不上大学!”她说: “演戏总比坐写字楼好!” “我倒是说正正经经的做一份工作好,起码稳定!”母亲摇头:“像你,现在已住在外面,忙起来整个月也见不到你,我认为才不好呢。” “但是你可以在荧光幕上看见我。”她对母亲说。 “哪个你是戏里角色,不是我的女儿。”母亲说。 “想不到妈妈都这么挑剔。”她笑了。 电话铃在啊,母亲顺手接了,听了几句,她脸上神色特别。 “心妍你的电话,”她说: “何思宇。” 何思宇?心妍的心猛跳几下,表面上还装得若无其事。 “我是庄心妍!”拿起电话,她说。 “心妍,怎么回了基隆也不先说一声?”他焦急的。 心妍冷冷一笑。现在才知道她回基隆,表示他今天才找她的。 “我已经回来四天了。”她淡淡的。 “还在生气吗?”他说: “今天下午没通告,不必拍戏,我来接你。 “不,对不起,我没空。”她想也不想的: “我家里有很重要的事。 “心妍——”他呆怔一下: “不要这样?只不过为一些已过去了的小事,不值得你再生气。” “谁说我生气?”她看母亲一眼,母亲微笑地退出客厅: “我很好,很快乐。” “不要骗我,我听得出来,”他说: “无论如何,我下午会来基隆。” “那么我可以先告诉你,我不阻止你来基隆,但是你一定见不到我!”她肯定的。 “这——”他应该感到事态严重了: “为了什么?就是那天失约?” “不为什么。我告诉你,我家里有重要的事,你来也没用。”她声音里没有笑容。 “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见我。”他说。 “我没这么说过,”她吸一口气: “其实,你见不见我没什么不同。” “为什么这样说?”他完全不懂。 “我想静一静,所以我回家。”她再说: “我对电影、电视圈厌倦,我不想见圈子里的人,不想听圈子里的事,所以我回家。” “你不想见的——也包括我了?”他很敏感。 “我们没有必要见面。”她强硬的。 “心妍——我自问亦没有做错什么,你判罪也要有个原因。”他说。 “我怎敢判你罪?”她笑,有讽刺味道: “我只是觉得设有必要再见面。” “你——为了费婷?”他问。 “为什么?我根本不认识她,有什么理由因为她?”她笑得更大声。 “我只是和她合作拍一部电影,这部电影对她.对我都有好处。”他说:“而且演完这部戏她就会退出,去做富家少奶奶的了,你该明白。” “我没必要明白,这根本不关我的事,是吗?”她说。 “心妍你不要这样,你知道我是重视你的,”他放柔了声音 “我是真心诚意的。 “不必讲这些,我不想听。”她说: “有没有别的事?我没空再听了。 “心妍,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才好?”他叹息。 “我不会要你怎么做,也没有资格,”她说: “你不要把事情弄复杂了。” “心妍——别收线,”他着急的叫: “告诉我,你要我怎样?我会尽可能的听你的话去做。” “我凭什么要你怎样?这不可笑吗?”她说: “你不要孩子气。 “我说的都是真话。”他说: “我可以发誓。” “不必说得这么严重,”她笑起采: “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大家没牵连,我喜欢这佯。” 他沉默了一阵。 “你——可是不喜欢我和费婷拍这部电影?”他说。 其实他是明白人,他心中什么都明白,不是吗? “我这么说过吗?”她反问。 “你没有,但是我知道,”他叹一口气: “心妍,但是我已经先答应了她。” “不是先与后的问题,你心里明白的,是不是?”她笑:“重要的是她找你!” “心妍——”他甚难堪。 “是事实,她是费婷,你根本设办法抗拒的,”她虽在笑,声音已颇激动:“只因她是费婷。” “不要这么说,也不因为她是费婷——”他悻悻说: “是她来来我,不是我求她!” “那么只要她来求求你,任何事你都答应?”她说。 “当然不是——”他语塞: “我的意思是——答应她时我不知道你不喜欢 ——” “我没说过不喜欢,我已经讲过了,这件事完全与我无关。”墙之隔.想不听也不能啦。 “为什么不让他来。”母亲问。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心妍说。 “不要讨好卖乖,”母亲笑了。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与费婷有关?” 费婷是大明星。连母亲都知道。 “你完全搞错了,妈妈,”心妍吸一口气,有时候要应付母亲也吃力得很: “我不认识费婷,怎么有关呢?” “费婷以前是思宇的女朋友。”母亲说。 “但人家现在是准阔少奶。”她摇摇头。 “思宇——他忘不了她?”母亲居然紧追不放。 “妈——”心妍脸色沉了: “这些事我怎么知道?下次有机会你自己问何思宇。” “你怎会不知道,何思宇现在不是在追你?”母亲说: “妈妈不讲并不表示不知道。” “妈妈——”心妍不知该怎么说。 “你是不是真要私奔?”母亲问: “我相信,不消一小时,何思宇必赶到。” “你怎么知道?”心妍意外。 “我就知,”母亲笑了,”不管那个费婷以前和他怎样,我看得出他现在喜欢你。” “你——”。 “我的女儿,凭良心说,谁都认为你比费婷漂亮得多。只是你还没有费婷的运气。”母亲笑。 真是这样?她迅速说。 “心妍,我们见了面再谈,我立刻来!”他说。 “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我下午没空,你来也见不到我。”她说。 她真不想他来吗?未必,只是答应让他来,她自尊心不允许。 “不要开玩笑,我是诚心真意来的,”他很有耐性: “什么事都留着当面讲——” “不,我们全家都不会在家!”她绝不妥协。 她脾气就是这样,自己没法控制。 “那么——晚上我来好了,好不好?”他让步。 “我们会很晚回家,不方便。”她说。 “明天呢?”他再问。 “明天也不会有空!”她说。 他已经肯定了,她是在为这件事而生气?但这件事 ——他真的为难,他不想得罪任何一方。 “当然,后天,大后天你都没空,是不是?”他反而笑起来 “心妍,我真的错得那么厉害。” 她咬着唇,想收线,又不甘心,不收线,继续讲也讲不到什么结果。 “对不起,我现在就要出去,我不能再讲了。”她说。 “不是那个林希文吧?他今天早上还打电话去房东太太那儿找你,据说没有断过。”他说。 “自然不是他,”她气他又提林希文,好像看死了她不会喜欢希文一样,因此说: “他只不过是最普通的!” “哦,还有些不普通的?是谁?”他半真半假。 “你没有必要知道。”她冷哼一声: “再见。” “喂——”她不再听他说什么,立刻收线,这个家伙,自己做错事还要胡扯,无聊。 母亲从房里出来。她一定什么都听见了,房子只这么大。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星星的碎片 第五章 为着看母亲的话是否灵验,心妍留在家。 思宇真会在一小时内赶来? 她认为不可能!思宇在意的是和费婷的电影,不是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小时根本一下子就过去了,但是没有思宇的影子。 他是不会来的,她知道他断不会为她而放弃费婷的那部电影。她是暗示过他,若想她回心转意,就得放弃费婷的电影。她知道思宇想拍这片子,不是为钱,而是可能最后一次与费婷拍档。 费婷!这个名字对思宇真那么重要吗? 又坐了一阵,心妍再也无法闷在屋子里了,她发觉自己愈来愈对付不了自己的妒忌心,她是在妒忌费婷,她知道,就是这样。 “我出去散步!”她往外走。 “早些回来,在附近走走好了!”母亲对她说。 “我从小在这儿附近长大的,难道怕我迷路不成?”v心妍笑着出门。 “我不担心你迷路,只怕何思宇会来。”母亲说。 “你放心,他绝对不会来,”她转回头笑一笑: “他不会放弃费婷那部电影。” “这与他来不来有什么关系?”母亲问。 “当然有,两者之中他只可以择其一。”她说。 “什么意思?有关系吗?”母亲问。 “大有关系,再见。”心妍开门走出去。 母亲还在后面说了一些什么,不过她未听见,反正己走了出来,说什么也没有关系。 低着头慢慢朝巷子外走去,这是她从小走惯了的路,路上有几块石头她都清楚,闭着眼睛她都能走,她突然间撞到一个人。 她又吃惊,又意外,更加上一点愤怒,路这么大,那人分明是撞上来的。 “你——”她想破口大骂,却看见一张熟悉的带笑面孔,他 ——思宇? “就是我咯!”他双手横抱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地上有什么好看呢?莫非有黄金?” “谁叫你站在这儿挡路的?”她心情一下子大好起来: “分明不怀好意!” “谁撞谁呢?”他大笑。 “蛮不讲理,”她说:“没有人叫你站在这里。” “我自己来的,来了十五分钟。”他说。 “母亲不幸言中。”她说: “她说你一小时必赶到。” “伯母是最了解我的,我真的紧张。” “如果直的紧张,最好是辞演那套电影。否则,还有你紧张的。” “你是认真的?”他盯着她看。 “我像说笑吗?” “但是——这件事真有那么重要吗?”他问。 个人的看法和感受不同,也许你认为不重要。”她慢慢说。 “的确是,我们只不过是合作一部电影,如此而已!”他笑:“以前的一切早就过去了。” “合作一部电影的确只是一件小事,但她——你可以和任何人合作,为什么是她?”心妍说。 “不要那么孩子气,我们出来是工作,完全没有其他。”他说:“你真为这事生气?” “我不认为这样,我觉得——面临的是一个抉择,两个人,她和我。”她说。 “你把事懂弄复杂了。”他叹口气。 “并不复杂,你可以不再来找我。”她固执的说。 “心妍——”他叹息:“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是残忍的,你令我进退两难。” “是你自己做成的局面。”她说。 “你为什么对费婷这般敏感?”他忍不住问。 “我对她?错了,”她冷笑: “她自己敏感吧。” “我知道,那天你曾找过我,是费婷接电话,她告诉我了。”他说:“奇怪的是,你为什么不提这事。” “我为什么要提?”她反问: “我打电话找你,她接电话,她该转告你才是!” “还是小心眼儿,”他捉住她的手: “心妍,此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么复杂。” “我没有想得复杂,拍还是不拍,只有两条路走。” “但是我已经签了约,而目收了订金。”他说。 “我又没有叫你不拍,选择是你自己的,再见?”她挣脱他的手。 “再见!你去哪里?”他追上去了。 “我原本是出来散步。”她倔强的。 “心妍,这件事已成为定局,我们可不可以一人让一步?”他说。 “这件事与我无关,”她强作轻松的摇头,说: “我不认为我该让什么步,根本是你和费婷之间的事。” “心妍,我现在重视的是你。”他叫。 “是吗!”她站定了:“你重视我,为什么约好时间不来,事后才打电话通知我,这叫重视?” “心妍,那件事算我错,已经过去了,你要给我机会改过才行。” “你也认为是错了吗?”她冷笑。 “但是现在我真是没法子推这部片子,真的,人情和道义都说不过去。”他苦着脸。 她看他一眼,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这件事不能心软,不能让步。否则以后会花样百出,她一定要坚持。 “你去考虑你的人情道义吧!”她又往前走。 “心妍——”他再一次追上来: “难道我们——就这么结束?你忍心吗?” “结束?”她笑:“我们开始过吗?” “心妍——”他看来是生气了, “你不能这么蛮不讲理,你根本一一根本故意跟我过不去。” “你若认为如此我也没法子,我说过,我不会勉强你,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管不了。”她说。 “这话——可是你说,你别后悔!”他指着她,脸都气白了。 “当然是我说的,我对自己说的话会负责的。”她傲然说。 “庄心妍,你——你——”他说不下去!转身就飞快地跑,一下子消失在巷子那边。 他 —走,她的脸色也变了,变得又白又青,这然欲涕。她并不想这么赶走他。但 ——她若不这么做,又怎应付得了自尊心? 她想立刻回家,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倔强的再转身往前走。回家是示弱,她不是示弱的人。 收敛了眼泪,一步步走出巷子。说去散步就散步,她不会因某人而改变。 思宇这么一走就永不会再来了,她知道,他原本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她慢慢走着,眼睛仍放在脚尖,她不想接触任何人,她怕泄露了心中秘密。 再往前走,她看见电灯柱边有一对熟悉的脚,一条熟悉的牛仔裤,心中猛然一震,再往上看,看见那张熟悉又漂亮的脸。 思宇 ——他并没有真走,他竟等在这儿? “你——”她心中一阵狂喜,刚才的气愤、忌妒全都不知去向。 他竟又等在这儿,他竟 ——设有真正离开这里。 “我陪你散步。”他温柔的说,又握住她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也不再硬绷绷,他再一次等在这儿已融了她心中的冰雪。 “我以为你走了。”她喜悦的。 “我好想走。走出巷子立刻又想到,我这么一走就可能永远见不到你,我 ——不想冒险。” 她心中甜丝丝的很满足,至少他是在意她的。 “谁知你真话假话?”她白了他一眼。 “我相信你能分得出真假!”他笑: “我这个人最不会作假。” “但是你会演戏,公认的演技派嘛!”她说。 “演戏和真实生活不同,真实生活中,我没有演技。”他笑“我演不了戏。” “那要看长远一点才知道。”她说。 “其实——心妍,你不该介意费婷,真的。”他慢慢的、小心的说:“面对她我已再无成见。” “不信。”她说。 “你一定要信,我已当她是个普通女孩子,一个将是别人方方的女人。”他说。 “只怕她对你余情未了。”她笑。 “那你就完全看错了她,她的心狠狠,做的事不理对或错;她永不回头。”他说。 “你倒很了解她!”她笑。 “自然,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他说: “虽然那段时间很快乐,不过我心理压力一直很大。” “为什么有压力?”她不明白。 “她给我的,”他说得坦白: “是真话,她各方面条件都比我好,她的名气也不比我小,在她面前,有时我忍不住会有自卑感。 “我们旁观者倒不这么觉得!”她若有所思: “有很多同事都说,她利用你增加她的名气。” “我有这样被利用的价值吗?”他自嘲地说。 “你自己不清楚,我们却这么看见!”她也坦白说: “她若只凭自已,不会有这样的名气,那个有钱佬也未必看得上她,她又不是绝色佳人。。 “但她有自己的条件,她气质好,很少影圈或电影界的女孩子能和她比。”他由衷的。 “是你眼中美化了她吧?”她说。 “这可是真话。”他说道: “我没有夸张,这是我的感觉,她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很吸引人的。” “所以至今念念不忘她?”心妍笑。 “又来了,你不是真那么小心眼儿吧!”他问。 “我是。”她半真半假: “我心胸很窄,没有那么大的度量,我小心眼儿。” “算了,算了,我们不谈这个。”他说: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辞演电视剧,弄出那么大的风波?” “你真想知道?”她望着他。 “当然,我一直猜不透原因。”他说: “当然不是为那个什么林希文!” “不要低贬林希文,至少他是个学者。”她说: “你想知道原因而已,是不是?” “是!你说吧!”他眨眨眼睛: “不过,以后最好别让我看到林希文。” “她瞪他一眼,然后笑了。女孩子当然喜欢男朋友的忌妒,这表示重视她,对不? “我辞演——因为你失约,我想气气你。”她毫不修饰的坦白说出来。 “气——我?”他惊讶的指着自己。 “气不倒你,是不是?”她冷哼一声: “是我自己幼稚,我辞演与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电视台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要不然怎么监制、导演、 pa个个都找我?” “他们当然找错了人!”她还嘴硬。 “他们应该找我,”他轻叹: “谁叫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失约,我该打!” “我最恨失约的人。一点信用也没有。”她说。 “但是你傻,为了气我而放弃一次机会,而目得罪了公司。”他摇头:“公司可能雪藏你。” “我不在乎!”她倔强地抬起头。 “他们可以和我解约,更好!” “心妍,你疯了吗?”他拉一拉她。 “我是这种个性,我决定的事,即使是错,也让它错到底;我不挽回,也不在意。”她说。 “这样的事——终有一天你会后悔。”他说:“这种个性很可怕。” “我不理它是可怕或可爱,我不会改这种个性,”她肯定的“我是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看来——以后我要很小心你才行。”他开玩笑。 “我没有要求你小心我,我对自己行为负责。”她说。 “这么骄傲,这么自负,”他叹息: “你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收敛一点吗?” “不行,收敛了之后还是我吗?”她反问: “我决定保存完整的自我。” “你可知道这保存完整自我要付出很大代价?”他反问:“大概——可能是你一辈子的幸福?” “知道,可是我一定要这么做。”她倔强的: “否则我会痛苦。 他沉默了半晌,说: “我——能对你有一点影响吗?” “我——能对你有一点影响吗?”他重复说。 “不能,至少——目前不能。”地肯定的:“以后的事我不知道,但目前,我们认识不够深。” “那么我问你,除我之外,还有别的人能对你有影响吗?”他认真的。 “没有,一个也没有,”她也是绝对认真: “甚至我父亲和母亲。” “心妍,你这么自我,这么任性倔强,你可知道将来吃苦的是谁?”他问。 “知道,是我自己!”她笑: “我已经预备了吃苦的心,我绝对不担心自己!” “你可知还有另一个人也吃苦?”他再问 “那是深爱你的一个人。” 她咬着唇,半晌不出声。 其实她很想问: “这人是你吗?”但终是出不了口,真的,她认为他们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你还没有答我的问题。”他催促着。 “我不知道。”她说:“我不知道谁深爱我,更不知道对方的感受,我是个笨人。” “心妍,你没说真话,”他立即把她拉近一些: “你知道的,只是你不肯讲。”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替别人想,也不替别人感受什么,她微笑: “我的确很自我。” 他望着她好久,好久。 “你令人又恨又爱,”他忍不住说: “爱上你,是我的幸或不幸。” “你可以当它不幸。”她笑。 为什么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绝?”他不满意:”你不能婉转一点吗?” “不能,这是我的个性。”她说。 “不要把一切推在个性上,”他叹息。 “心妍,你也该在适当的时候为别人着想一下,对吗?” “恐怕很难了,我说过,自己很笨。”她说。 “你是在故意为难我。”他捏捏她手。 “喂!你弄痛了我的手,”她挣扎了几下,挣不掉: “快放开我!” “你这么可恶,我一定要抓着你的手,一辈子不放开,”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要折磨你!” “你敢。”她涨红了脸。 “要不要试试?”他促狭的笑: “其实你没发现,我和你有相同的倔强、任性。” “那又怎样?”她也盯着他。 “我们可以斗一斗,看看谁更绝些。”他眨眼。 “我可没答应。”她说。 “不答应也不行,我已经认定了你。”他笑。 “不要这么赖皮,我不只你一个男朋友。”她叫。 “有多少也没问题,看我一个个打倒他们吧,”他满有把握的说:“别的男人怎么是我何思宇的对手?” “自大狂。”她忍不住骂。 “自大也极有自信,”他扬一扬头: “无论你有多少男朋友;都耍不出什么花佯来的,你始终属于我。” “我们打赌?”她不服的。 “不赌,你看着来吧!”他说: “我不但对自己有自信,对仰也有信心。” “信心从何而来?”她反问。 “因为我们相像。你不觉得吗?面对我好像在照镜子一样!”他笑。 “从来设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人。”她叹一口气。 “现在不是让你看到了吗?”他笑。 她摇摇头,不知该怎么对付他才好。 “何思宇,你该回台北了!”她只能这么说。 “我不会一个人回去,除非和你一起!”他说。 “我回家长住,起码住一个月!”她叫: “回台北又没事做,我不去。” “你有事做,陪我。”他盯着她笑。 “胡扯,你去拍费婷的戏我也陪你?”她反问。 “当然。”他说得理所当然: “她有未婚夫,我有女朋友。” “要我去替你示威?”她睁大眼睛。 “好不好?好不好?”他涎着脸笑。 心妍口硬心软,终于还是随思宇回台北。 母亲望着她直摇头笑,母亲最是了解她的吧?母亲知道她在意思宇。 一路上思宇都在哼歌,非常轻松愉快状,仿佛能把心妍接回去是大大的喜事,干是心妍的气一点儿也消失了,思宇重视她。在意她,她何必再理会费婷呢? 女孩子太小心眼是讨人厌的,她明日这道理。 “会日带你去参加一个酒会。”他忽然对她说。 “酒会?谁的?”她直觉的反应。 “不理是谁的,总之我们一起去,”他说: “我们很少在公众声合中出现。” “不必那么招摇,是不是?”她说。 “一定要,我要别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许那些无聊的男人来缠你。” “哪有这种事,我从来未见过无聊男人。”她笑。 “林希文算不算?”他看她一眼。 “人家是大学教授,怎么是无聊男人呢?”她叫。 “什么人都可能是衣冠禽兽。”他说。 “太夸张了,全世界只有你一个好人!”她失笑。 “我也不算太好,”他笑 “有点正邪难分。” “好在你还有自知之明。”她摇头。 “你又知不知道你也正邪难分?”他望着她。 “胡扯,怎么会。我是百分之百的好人。”她说。 “想想看,因为我的失约,你可以立即辞演,想毁了全世界是吗?”他说。 “我能毁了全世界吗?我有这能力吗?”她问。 “你有。”他正色说:“只是因为你不信任我,对我没有信心所以你不清楚。” “我也不相信自己!”她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哪一方面不相信自己?”他盯着她看 “这件事可以很严重。” “我不明白。”她意外地望着他。 “你不相信自己,对我没有信心,我们的感情建筑在什么基础上?”他问。 “我不知道。”她笑起来: “我是很愿意对你有信心,但是你总要先表现一些给我看才行。” “我明白了。你的信心要来自我的表现,”他点点头: “你放心,你一定会看到的。” “我有什么不放心呢?”她笑得好俏: “我对一切顺其自然;从不强求。” “爱情的事不能顺其自然,要花点精神,花点心思和力量,他笑着说: “没有不劳而获。” “当然这年头再没有人为一个女人或男人要生要死的,”她说:“谁没有了谁一定还是活得下去。” “你说得不冷酷,”他不同意。 “一对男女能为对方死,是很美丽和悲壮的。” “旁人看来美丽、悲壮,那对男女本身相信感觉不是这样。”她说。 “你今天总要跟我抬杠,总有一天我跟你算账。”他故作咬牙 “我不怕你,何思宇,”她笑:”因为你根本不能把我怎么样。” “好,话说在前头,我们等着瞧。”他指着她。 汽车很快到了台北,他先送她回家换衣服,然后一起又回到他家。 “还是不肯说是谁的酒会?”她坐在沙发上。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我怕你会不肯去的!”他说。 “如果临时让我知道,我会掉头走。”她说: “那时你会更加没有面子。” “唉!好吧!我投降。”他无可奈何的: “是费婷和她未婚夫的。” “难怪你要赶去基隆接我。”她恍然: “你果然要在费婷面前示威。” “绝对不是示威,相信我,”他坐在她身边: “我只是不想示弱。” “算了吧!总之是利用我。”她说。 “心妍,你为什么一点也不肯相信我真的喜欢你呢?”他用双手拥住她。 “你也喜欢很多其他女孩子。”她说。 “那种怎么同?是她们自动送上门来。”他说。 “你是来者不拒。”她笑。 “哪有这种事,”他用笑声掩饰自己的窘意: “不过有时逢场作戏。” “你以为我信不信?”她反问。 “不信。”他无奈:”但这是真话。” “暂且相信你一次,。她斜睨他一眼:“我先讲明,我不能忍受这种事。” “试过一次撞板,还敢再试吗?”他吻她面颊。 “不要得寸进尺。”她推一推他。 “你不是真的这么保守吧?”他再吻她。 她再推他,他却更用力拥紧她,看见他愈来愈靠近的脸,她心中大乱。 然后,他吻住了她,她只是一阵前所未有的大昏旋。 他放开她,她仍红着脸。 “原来你真是全无经验,”他在她身边说: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单纯。” 她用力推开他,半喜半喧的瞪着他。 “你这人,分明不安好心。” “要不要我跪下采发誓?”他笑。 “好啊!还有没有更老土的事?”她说: “还不快去换衣服?费婷的酒会哦!” “任何人的酒会我都该换衣服了。”他说: “等我十分钟,我先冲凉。” “还要不要沐浴焚香?”她打趣。 “牙尖嘴利,”他打她一下。”全会有报应的。” “不怕,从来没怕过。”她笑。 他到浴室,五分钟就出来,然后去房里换衣服,焕然一新的再出来。 “可以走了!”他潇洒的站在那儿。 “费婷一定很满意。”她故意说。 “不要这么尖酸刻薄,”他笑: “人家是快为人妻了,我喜欢有什么用?感情该是互相的。” “我听人讲过,有一种女人是把人生的享受精心安排,把三十岁的搬到二十岁来,属干二十岁的又搬到三十岁去。”她说。 “完全不懂你说什么。”他摇头。 “很简单的比喻。二十岁只有爱情,三十岁却可能有了财富但是她要享受财富,于是找个有钱人。三十岁以后又希望享受爱情,于是就 ——” “别讲了,”他有些色变: “就算费婷是这么一个女人,但我不是,绝对不是!” “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算我没说过吧。”她说。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 “走吧。”他打开大门,忽然又说: “费婷——大概不是这样的人吧,她很爱她的末婚夫。” “很爱?那年纪比她大一倍的男人?”她不信。 “感倩是很难讲的。”他再摇摇头。 他是个很宽大的男人,他爱过费婷,分手后却一点也不恨她,还肯帮她说话。 “等一下看见他们就知分晓。”她笑: “说真话,我看过费婷的照片,我还是对她本人好奇。” “想来——她也会对你好奇,”思宇说:“她一直问我你是怎样的人。” “你怎么说?”她很感兴趣。 “我没说什么,她却猜你有三头六臂,”他笑: “否则我怎么会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你是这么对她讲的?”她不信。 “我从没讲过任何话,是她自己看出、感觉出的。”他很自得。 “那——只能说你的演技好,”她看他一眼:“因为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以前是怎么对女孩子!”他说。 “你的意思是对我是与众不同了?”她反问。 “你可以问费婷。”他说。 他们直驶圆山饭店。这个中国宫殿式的饭店虽然己不新,但气派还在,还是台北最高级的。 “到了。”他停了车。 “费婷很讲究排场。”她说。 “她未婚夫付得起嘛。”他耸耸肩。 进入会场,客人已来了很多,费婷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边迎宾。 “啊!你一定是庄心妍了,”费婷一把握住心妍的手说: “比传说中更漂亮,难怪思宇这么死心塌地。” 她又说思宇死心塌地,是吗?心妍倒要仔细看看。 在这种场合,心妍是怯于应付的。红着脸,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知我几经辛苦才追到她,不死心塌地怎么行?”还好思宇替她解了围。 “也该有个女孩子这么管教下你。”费婷笑: “心妍,不要对他客气。” 心妍只是微笑,看见站在费婷旁边的未婚夫也在傻笑,一副万分欣赏的样子。这男人肥肥矮矮,其貌不扬,心妍想不出,费婷真和他有感情? “请进去坐,多吃点东西。”那位杨先生 ——费婷未婚夫说“多吃点东西。” 费婷皱着眉,横他一眼。心妍都看在眼里了。 接下来的日子,心妍一直住在思宇家的客房。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住在这儿也方便,常常只是她一个人在家,思宇大多的时间都要拍戏,也很少陪伴心妍。她一个人在家东摸摸,西摸摸,把屋子弄得很整齐,她自己也觉好笑,虽然她住客房,和思宇的关系依然单纯,她却已像个小妻子了。 有时电视台或电影公司的人打电话来,她也帮着接听 ——不听也不行,只有她在家。接多了这种电话,她也习惯了,遇上是电视自的熟人,她也跟他们谈几句,这是很平常的事,不是吗?她心中坦荡,根本没想到其他。 吃完早餐,她从门缝里收回报纸,坐在客厅看着。住在思宇家是比房东太太那儿舒服自在得多,就像在家中一样,思宇不在,她穿着睡衣就走来走去。 很习惯的,她翻开娱乐版,自己做这行的,当然关心圈子里的动态。 她慢慢的看着,从头条娱乐新闻开始,突然间,她看见自己的名字,还有思宇 ——她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他们有什么事?为什么要写他们? 急忙往下看,两个好刺眼的字跳进眼帘, “同居”?她整个人跳起来,这是什么话? “同居”?谁同谁?这种事也可以乱说,乱写? 她激动得全身发抖,脸也变得青白。刚才的好心情完全消失了。 那些人怎么可以凭空乱造谣呢?怎么可能同居?她只是 —— 她果怔往了,她这样住在这儿,人家怎么知道她住客房?电话又都是她接,娱乐圈的男女关系一向被人认为随便,这 ——这—— 这印象是她自己给人的,她怎么不早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呢?她怎能这么天真?她 ——唉! 她颓然坐倒沙发,她真是天真,做事完全不经大脑,她应该早想到有这样的结果,这都怪自己,都怪自己!她太直了,脑筋永不转弯,这都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她后悔得要死,但是 ——有什么方法补救呢?她分明没做这件事,她不能让别人这么冤枉自己,她 ——唉!该怎么办呢? “同居”是那样触目惊心的两个字,父母 ——老天!父母一定也看得到这段新闻,他们怎么想?她又该怎么解释?他们会信吗? 她一直在冒冷汗,一直激动的发抖,真是什么事也不做了。 然后,她听见门声,抬头,看见是刚去拍片不久的思宇。 思宇也是皱着眉,一脸孔的沉重。 他看看她,看看一边的报纸。 “你也看见了?”他闷声问。 “他们怎么会这样写?他们的脑袋真脏,”她说。忍不往的就红了眼睛。 “这个圈子是这样的,”他叹口气,坐到她身边: “可以无中生有,可以一分事实变十分,受轻伤可以变成性命危殆,我见惯了!” “可是我们——”她忍了一下,眼泪终于流下来。 “我知道,我们被冤枉,”他用手圈住地,轻轻的拍着: “我事前没有顾虑那么多,而且——人人眼中的我是个风流浪子,是我害了你。” “不,也不关你事,”她用手背抹眼泪: “根本不是事实,我要向他们说清楚。” “别傻了,人家不会信,而且——愈描愈黑,”他摇头:“我们只能不理不睬。” “那怎么行,人家指名道姓的写,没有事实我告他们诽谤。”她比较天真。 “你能证明什么?”他凝望她: “去医院验处女膜?笑话会愈弄愈大。” “就这么放过他们吗?我不甘心!”她愤愤不平。 “这就是你平日和记者关系不好的缘故,”他轻叹道: “你平日若和他们有交情,他们会替你隐瞒的。” “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他们隐瞒?”她扬一扬头: “我为什么要讨好他们?” “你这样的脾气,怎能在娱乐圈立足呢?”他摇头。 “我就不信他们能打倒我。”她的倔强又来了。 “人家不是要打倒你,只是你对人客气些,大家有交情,笔下就会生花,横竖一样的写文章,写好写坏还不是一样?主要的还是你的态度。” “我不理,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对付。”她说。 “怎么对付?”他冷静的问。 “我——写律师信告他们。”她想一想。 “有用吧?你想把这件事弄到全台湾的人都知道?而且他们写 ‘据传,’奈何不了。” “没有王法吗?” “法律有漏洞的,”他又轻轻拍她: “心妍,我知道你生气,所以我特地请假赶回来,但 —一这件事不能告的,弄大了之后对自已都不利。” “但是——这明明不是事实,我咽不下这口气。”她再抹一抹眼泪。 “出来做事——尤其我们这圈子,要忍受的东西太多了,心妍你一定要学会忍!”他苦口婆心。 “人家怎么看我?怎么想我?”她还在生气。 “人家怎么想,怎么看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看法和想法,”他沉思苦说:“人家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只是自己,我们为自己而活。” “我做不到。”她说。 “一定要做到,要知道我们是站在玻璃中做人,一举一动人家都看到。”他说。 “所以名誉重要。可不能被人乱说。”她说。 “但是这件事——”他拍拍她: “真的只会愈描愈黑,我们只能置之不理。” “让人家一直冤枉下去?”她反问。 “等我们有一天结婚,别人就再不会乱讲了,”他说道:“我有信心,我们一定会在一起,我爱你,真的。” 她沉默了,这 ——倒是多令人受用的话。 “这件事由我们俩共同来担当,你不能一个人做些不理智的事,会累死自己!”他说。 “我真的不甘心!”她说。 “你以为我好过。”他说: “我一直被人认为是风流浪子,其实我根本不是。我是个又传统,又古老的乡下男孩,但别人相我。他们只信我的银幕和荧光幕形象。” “但是我在荧光幕上下形象一致的。”她心有不甘,气惯难平。 “说不定人们更接受你的新形象呢?”他说。 她看他一眼。 “我马上搬回房东太太那儿。”她说。 “别傻了,既然有人这么说,这么写了出来,搬回去人家会说你装模作样。”他说。 “那我——就一直住这儿?”她睁大眼睛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我不勉强你,只是——搬回去也不是今天,”他说:“主要的是你的意思。” “我只怕爸爸妈妈误会。”她说了真话: “我怕他们以后不信任我。” “我陪你回家解释。”他说。 “今天就回去?”她问。 “当然,免得他们着急,”他说: “我这次是没吃羊肉一身臊。” “你妈妈那儿呢?”她忽然想起来。 “没关系,她不识字,”他说: “不过我也会跟她讲的,免得一些三姑六婆告诉她时生气。” “她会生气?这件事——男方又不吃亏。”她笑起来。 “可是她是古老思想,不能接受的。”他说。 “你以前那么多女朋友呢?好多都和同居般的亲密。”她故意说。 “那些人我不介意,”她说道: “我从没想过要娶任何人做老婆,除了你。我不想你和妈妈关系不好。” “也没法更好了,我和她言语不通。”她说。 “慢慢会好,她会知道你是好女孩。”他笑。 “什么意思?”她反而不懂了: “我当然是好女孩,她以为我怎样?要慢慢才知道?” “不,我的意思是——妈妈对娱乐圈子里的女孩有点偏见;认为她们很随便,”他困难的解释:“可是你是不同于她们的,她会看得出。” 难怪上次我去你家时,她也不怎么理我。”她笑。 “她不是故意的,当然言语不通也是一个原因。”他急忙说。 “但是她已经给我一个印象,她不喜欢我,”她摇摇头: “你知道我是个敏感的人。” “或者是我错,我只是着急又担心今天报上的事 ——心妍,忘记它吧!”他说。 “我无法忘记,这是真话。”她说。 “看来我弄巧成拙了。”他叹息。 她看他一阵,突然站起来。 如果你请了假,我们不如现在就先回基隆。”她说。 “走吧!你快换衣服。”他说。 她进去换衣服时,听见门铃,思宇一定去应门了,一下子就关上了门。 “是谁来了?”换好衣服她走出来。 “找错门口。”他随口说。 “那么走吧!”她拉开大门。 他默默的跟她下楼,出了电梯,出了大门 ——突然之间,闪兴灯亮了。 “干什么?”她惊叫,下意识的掩住脸。 闪光灯又亮,一连串的闪个不停,直至她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才愤怒的放下手臂。 三个记者站在那儿似笑非笑。 “你们——做什么?”她愤怒得连声琶也变了。 “替你们拍照嘛。”其中一个说。 “没征得我们同意,怎么可以乱拍照?”她涨红了脸: “不行,要把底片还给我。” “不还,你没有权力要我们这么做。”记者说。 “何思宇——”她叫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各位手足,把底片还给我吧?”思宇笑脸迎人: “这件事再闹下去不太好,给我一次面子。” “我们是为工作,宇哥。恕难从命。”记者的神色友善多了 “我们也有难处。” “但是今天的消息不是真的。”思宇努力解释。 三个记者都笑起来,那笑客暖味,仿佛人赃并获,捉奸在床似的。 “不行,你们一定要还底片。”心妍尖叫冲上去。 三个记者一起退后。 “公众场所六尺以外替人照相并不犯法。”记者说: “庄心妍若是消息不确,你可以告我们,也可以开记者会澄清啊!” “算了,”思宇拦往心妍,递个眼色: “让他们去吧!我们还有事做!” 心妍呆呆的望着他们扬长而去,眼中隐有泪光。 在心妍基隆的家里,父亲上班来返,弟弟仍在上学,只有母亲坐在客厅,神色很不好看。 心妍和思宇坐在另一边,思宇有点为难的样子,心妍却是一脸赌气状。 “我说不是就不是,报上的消急是谣言,”她气鼓鼓的说 “你不信就算了!” “我不是不信,我怎会信不过自己的女儿呢?”母亲摇摇头“只是这种消息传出来就不大好,你们都已不是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 “我们真的没有这样,人家要说,我又不能掩住他们的口!我问心无愧就是!”心妍气愤的。 “伯母,这可能是我们的错,因为我们没有想到会有谣言有时只是为方便 ——” “怎能只为方便?我女儿是黄花闺女,而你——一向的名声就不大好,”母亲眼圈红了,“现在传出这种事,我们怎么面对人?” “妈,你骂思宇做什么?他又没有错。”心妍叫起来: “又不是他想弄成这样的。” “心妍——”思宇赶紧阻止她说下去。 “事实是这样嘛!”心妍好倔强: “我只要自己人知道,我问心无愧就行了,外面再怎么传我都不理。” 母亲轻叹一声,摇摇头。 “事情已弄成这样,也挽回不了什么,”她无可奈何: “你们以后就要避避嫌,有机会就澄清一下。我相信你们,只怕心妍爸爸顽固不信。” “爸爸不信也就算了,”心妍眼眶中隐有泪光: “最多以后,我少回家来算了!” “你不能这样,心妍,”思宇阻止她: “伯伯也未必不信,你不能太倔强。” 母亲看思宇一眼,颇为赞许。 “到底——你们俩的情形是怎样?”母亲向。 她对思宇的印象略有改观,他并不像他的外表,标准花花公子一名吧? “我喜欢心妍,”思宇说,很肯定: “我对我们的将来很有信心。” 母亲看女儿一眼,心妍不出声。 “我是打算以后和心妍结婚的,”思宇也看心妍:”只要心妍不反对就行。” 母亲再点点头,神色渐渐变好。 “你们有这打算,我也放心些,”她说: “我不赞许年青人没有目标,没目的乱玩。” “不会。我可以发誓,我对心妍是真心真意,”思宇认真的说。”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我相信你的话,”母亲又点头: “既然这样,你们可以把关系公开一点,免得别人乱讲。” “这——”思宇仿佛很为难。 “怎么?有困难?”母亲意外。 心妍也用疑惑的眼神望住他。 “不,我是担心——因为我大多数的观众是女性,电视台和电影公司都警告过我,不能固定某一个女朋友,至少在表面上如此,因为怕观众不喜欢。” 母亲皱皱眉,不再出声。这也是理由啊!他们做艺人的是要比普通人更多顾忌。 “妈,我的事你不必管了,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心妍心高气傲,她才不要求思宇宣布他们的事: “大家不提,不理,这件事很快会过去。” “但愿如此。”母亲没有信心。 “一定会这样的,我不怕谣言,让它来好了,难道它真能伤到我?”心妍嗤之以鼻。 “也不能和记者们斗气,否则吃亏的是我们。”思宇说。 “我不在乎,吃亏也许就是便宜呢!”她说。 “你太任性,太倔强了。”思宇叹息: “不过,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好了!” 心妍看一看他,不再说话。在母亲面前,她也要替思宇留一点面子。 又坐了一阵,大家都沉默无语,气氛显得很僵。 “我们回台北了!”心妍先站起来。 “不吃完晚餐再回去?”母亲问。 “等着爸爸回来骂我吗?”心妍笑了: “过几天我再回来,你先给爸讲讲,免他钻牛角尖。” “我会做。”母亲点点头。 “我们走了,伯母,”思宇诚心诚意的: “请你相信我,我一定对心妍好!” 母亲点点头,目送他们出去。 汽车往台北驶,车上两人都沉默。 “今天晚报不知会怎么登?”心妍先开口: “那三个记者照了相,拿到证据一样。” “让他们去搞吧!总之我们一直保持沉默,这才是高招。谣言止于智者。”思宇说。 “真可能这样?”她天真的。 “难道我们冥的让谣言给害死?”思宇笑了起来: “公司不派戏给我正好,我白拿薪水出去外面拍电影。” “有那么好的事?”她反问。 “昨天我听说,有一部古装片想找你拍,是电视剧,男主角未定,肯定不是我,因为我古装不像样。”思宇说:“公司好像说不再雪藏你了” “我不信。我知道公司好几个人已经气昏了,发誓不再用我的。”她说。 “我们圈子哪儿有永久的敌人?”他笑: “大家都是名利挂帅,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是听谁说的?”她问,开始半信半疑了。 “一个监制。”他笑着说: “应该是不会错了。” “但愿如此,”她笑了: “要不然真会把我闷死。” “下次还敢不敢这么任性?”他问。 “照样。”她扬一扬头: “我就是这样的,永远也别想我可以改。” “你就是不听话,你这睥气迟早吃上大亏。”他叹息。 “你圆滑,你世故,那三个记者还不是一样不卖你账?”她不服气。 “这次事情弄大了,你一开始就那么激动,那么凶,”他摇头:“你记着。人家也要面子的!” “哦!那是我错了吗?”她睁圆眼睛。 “不要吵架。我们还是担心晚报上刊些什么新闻好些。”他无可奈何。 “还能怎再坏?不是已经说我们同局吗?他们只不过拍到我们一起出来的照片而已!”她说。 “但是你要明白,普通人是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我没有多大问题,但我怕你受不了。”他是真关心。 “有什么好受不了的?我真不在平任何人怎么说。”她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那个客座教授林希文呢?你也不在乎?”他笑。 “林希文——他关我什么事?”她蓦地红了脸。 “你们不是约好一起游台中,游大贝湖的吗?”他还是笑。 “可恶,关你什么事?”她叫。 “有没有问过房东太太?他还有没有每天送花?”他问。 “见鬼!你知道我根本没有回家。” “等会几回去一趟,拿些衣服。”他说。 她皱皱眉,立刻又舒展了。 “好,我去拿衣服。”她说。 “我以为你会坚持搬回去。”他笑。 “已经被人唱成这样,搬回去反而被人笑我作状,”她冷哼“我就往在你那儿,那表示我不怕他们!” “只是我白白被人冤枉,以为我是偷了鱼吃的猫。”他扮个鬼脸。 “你见鬼。再胡说八道我会生气的。”她警告。 “你发觉没有,你妈妈不再反对我们了,”他喜悦的; “我说要跟你结婚,她很高兴似的。” “她不相信我们没同居。”她想一想,摇摇头: “但她又不能坚持说不信我,也只好如此啦!” “不,我认为是她对我改变了印象。”他说。 “我不信她会以为你从浪子变成了好人。”她说。 “天地良心,我从来不是浪子。”他指着心口: “浪子是被迫造出来的形象。” 她笑一笑。 “其实以前初见你,和你一起初次拍戏时,真的好讨厌,好讨厌你。”心妍说。 “不了解是这样子的,”他摊开双手: “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以为你假正经。: “哦——原来这样,怪不得你专门捉弄我。”她瞪他一眼:“你说我什么时候假正经过了?” “我只是不认识你,不知你原来就是这样子。”他说:“我是故意逗你。” “可恶。”她说:“早知如此我根本不理你!” “我不担心,我对自己喜欢的人是死缠烂打,不达目的誓不休。”他笑。 “追费婷也是?”她问。 “又来了,”他摇头:”费婷不是,她是个非常主动的女孩子,她喜欢你,就会表现出来。” “她逗你?”她很意外。 “我不讲。”他捉弄的。 “我要让全世界的人猜。” “我清你到现在还是喜欢她。”她说。 “是吗?”他夸张的:“我是那么长情的人?” “不要虚张声势的否认,”她笑。 “仰和费婷见面时的神态都不同。” “怎么不同?”他反问。 “余情未了。”她笑。 下次记得让我带个镜子照照。”他说:“余情未了哦!” “难道不是?”她盯着他。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星星的碎片 第六章 费婷告别影坛的那部片子开拍了。 开镜的倒是声势浩大,大群大群的记者包围着费婷和思宇,问题仿佛永远问不完,他们也耐着性子,展开笑脸的有问必答那天只拍了一个镜头,就宣告收工,从第二天开始,他们就不再公开拍片的地点,到处拍外景,一切很顺利! 有时心妍也陪思宇开工,反正没事做,出来走走也好。思宇说的那套电视台古装片,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否思宇逗她开心的。 今天拍实景,是借别人一幢大房子拍,心妍也来了,默默的坐在一边看着。 她原本是个沉默的人,所以也不觉难受。 可是 ——今天拍的内容却颇令人尴尬,是拍思手与费婷的亲热戏。 思宇事先并没有跟她说,心妍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猛然看到,心中还是有异样和不快的感觉。虽然她也是做这一行的,但资历很浅,又没有经验,脸也红了,眼眶也红了,她心中还有委屈的感觉,思宇怎能 ——怎能—— 她忍往了泪水,依然沉默不语,坐在一边也没有什么人汪意她,直到拍完整组镜头。 但是思宇并没有立刻回到这边来,他和费婷不知道在讲什么,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接着导演宣布晚餐时间,有两小时可以自由活动。 思宇正往心妍这边走,费婷在背后山: “要不要一起晚餐?我陪心妍,你自己去吧!老婆。”思宇十分自然的扬扬手, “老公?老婆?这不是广东夫妻互相间的称呼吗?他们怎么也叫得那么自然? “心妍,我们可以走了。”思宇愉快的拉起心妍,环住她的腰: “你想去哪儿吃饭?” “随便,我不饿。”她淡淡的摇摇头。 这个直率、坦白的女孩子竟能那么快的收藏好情绪,这真是不简单。 娱乐圈是令人迅速成熟的地方吧? “整个下午了,不饿?”他叫: “我饿得肚子也扁了,要不要跟我老婆一起去 ——。” 他自动停住了,他看见心妍皱起眉头: “哦!我和费婷第一次合作拍电影剧就演两夫妇,后来就 ——叫惯了。”他傻笑一阵: “你别见怪。” 她古怪的笑一笑,没出声。 “来,我们自己去吃,吃韩国菜。他拉着她就走。 “韩国菜有大蒜大葱,你不怕等会儿还要拍戏?费婷会嫌你的!”她故意说。 “嫌什么?她自己也喜欢大葱大蒜。”他说,自己也觉得不妥,又笑起来! 她闷声不响的上了他的车,直视前车。 “怎么?又什么事?”他发现了! “没有,怎么会有呢?我根本好好的。”她夸张的说, “你有什么理由说我有事?” “你的表情已经是你的一切了。”他望着她摇摇头: “是不是不高兴刚才的镜头?” “当然不是,我当然了解这只是做戏。”她说! “真的?”他盯着她看。 “是不是真的你慢慢会知道。”她说。 心中更满不是味儿,他难道看不出她不满意?这种事还要问出口的? “那就好了。”他透一口气,竟然真的相信了她的话: “费婷今天故意不让她未婚夫来,他是圈外人,怕他会不习惯,不高兴。” 心妍更加不乐。 人家都会这么体贴未婚夫,思宇为什么不会做? “不让未婚夫来未必是怕他吃醋,我看是方便她自己。”心妍闷气的说:“我今天也不该来。” “怎么这样说呢?心妍。”他呆往了: “你怎么还是不信我我和她完了?” “我不信感情可以说完就完。”心妍硬硬的: “费婷的未婚夫不在意,她和你玩玩又何妨?” “你——怎能把人家说得如此不堪?”他有点生气了! “我看见的事实是这样。”她刚直的。 她的个性如此,叫她转个弯,会比徒步登天还难。 “心妍,讲点道理好不好?”他索性停下车: “你怎么总是这样蛮不讲理的?” “我是蛮不讲理,我原来就是这样。”她强硬的说: “我不可能改变。” “不要无端端找架吵,你想气死我?”他提高声琶: “等会儿我还要开工的!” “你可以不听,”她推开车门跳下去: “我走了!” 他怔一下,怎么说走就走?她的脾气 ——只这么一下子她已走了二、三丈远,他立刻开车追上去。 这是郊外,这时路上车都不多一辆,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得了?心妍真是如此任性? “心妍,不要这样。”他叹息: “是我不好,说错了话,好好?请你上车,别孩子气。” “心妍。”他一路跟上采: “我有时讲话是不经大脑的,你原谅我啦!” 她板着脸,就是不理不睬。 “心妍——”思宇摇头长叹一声,也沉默下来。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心妍有什么理由发那么大脾气呢?心妍可是故意跟他作对? 两人僵持着,一个在车上,一个在马路上。思宇觉得自己作了最大限度的让步,心妍还不满意的话就太说不过去了。 心妍呢?可能刚才看拍戏受影响,她觉得思宇今天的一切都没有诚意,她不想再听他讲下去。 她一步不停的直往前面冲,就是不转头看他。 “你要几时才肯上车呢?我们不能整夜这么斗下去,我还要拍戏。”他叹息。 “没有叫你跟着我,你可以走。”她终于说话了。 “这儿危险,我能由你一个人走吗?”他放软了声音: “上车,我们吃了饭以后回来。我担保不再胡说八道。” “是胡说八道或是心底话!”她冷笑。 “我只对着你才说心底话!”他说。 “你以为我会信?当你以前对着费婷时,没讲过心底话?”她冷笑。 他沉默一阵,点点头。 “说过,可惜她不听!”他再叹一口气 “现在我也不听。”他的回答激怒了她。 “心妍——上车吧!”他近乎哀求: “现在上车,以后你要怎么罚我都行。” “我又不是她,罚你做什么?”她说。 “还讲这种话?你有良心吗?”他终于忍不往。 “我一直都有,只是有些人一时有,一时没有,反反复复的讨人厌。”她说。 “我不是——哎!我改,好不好?”他改口说:“你上车吧我们只有一个半小时吃晚餐了。” “要我上车也行,送我回台北。”她不肯让步。 “不陪我晚餐了?”他说。 “不,我没有胃口。”她冷硬的。 “如果你一定要回台北,我送你回去便是。”他只好妥协。他知道,他若不妥协,这事到明天早晨也解决不了: “上车吧!” 他替她打开车门,她考虑两秒钟,上车。 “不要跟我玩花样,我会翻脸!”她向他警告。 本想把她骗上车去吃晚餐的,只好作罢。他没什么表情的向台北驶去。 一路上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又僵又硬。到了台北,思字正想问去哪里,她已先开口。 “回房东太太那儿。”她说。 那语气给人一个强烈的感觉,除了房东太太那儿,什么地方她都不会去。 “为什么呢?我今天十二点前可以收工。”他说: “我可以陪你去吃消夜。” “房东太太那儿。”她斩钉截铁的。 他只好摇头,照办,但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 敦化南路很快就到,他停车在她家楼下,她立刻开车门跳下去,一丝犹豫也没有。 他忍不住想,她对他到底有没有感情?怎么说走就走,没当他是个人呢? “心妍——”他叫。 她没有反应,已走进大门,砰然关上。 他想了一阵,咬咬牙,掉转头而去。 戏是要拍的,他是个有职业道德的人,收了人家的片酬就该替人工作。 独自开车再回郊外那幢借来的大屋,他已没时间再去吃饭,不过,现在他已完全没有胃口了。 再开始 “开麦拉”的,思宇的神情完全不同了,他看来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 “怎么了?老公。”费婷问。她真是习惯这么称呼他,叫得好自然。 “没事。可以开始拍。”他连讲话的声音都低沉了许多。 费费是何等醒目的人?她眼尾一扫,看见心妍不在,她已知道是么回事。 “心妍呢?”她问。 “送她回台北了!”他闷闷的! “你没吃晚餐”费婷摇摇头: “我带了不少点心回来,你去吃一点。” “吃不下,开拍吧!”他不耐烦。 “你这样子怎么拍戏呢?”费婷笑了: “心妍有什么事?生我的气吗?” “不——她小孩子脾气。”他摇头。 费婷知道不该再说下去,她是聪明剔透的,什么事也不能逃出她眼睛。 “先吃东西,休息一下。”费婷对他说; “我去跟导演讲几句话。” 思宇默默的吃着一个叉烧包。心妍实在太孩子气,太倔强了,哪像费婷,八面玲珑的。心妍不适合这个圈子,这圈子是适保费婷这些人的。 叉烧包吃完,费婷走了回来。 “今夜不拍了。”费婷拍拍思宇: “导演说早点收工,明天拍早班。 “你——不必因为我而这么做。”他皱眉。心中却有一股热, 变成真正朋友了,男女之间也未必要恋爱。 “我也有机会去陪未婚夫。”她眨眨眼: “快去找心妍,她是个好女孩,你们很配。” 思宇坐在自己家的客厅,从收工回来到现在,他姿势未变的拿着酒杯一直这么坐着。 他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叫他再低声下气的去求心妍原谅,他应付不了自尊心。 但是见不到心妍,他也难受,习惯了收工回来心妍在家预备好消夜,陪他吃一点东西,突然之间她走了。他觉得若有所失。 看看表,十点半了,太迟了吗,他不便再去找心妍,她的小姐脾气也未必消了,但 ——难道他们就这么僵持一夜? 愈想愈不是味儿,杯中的酒一仰而尽,他实在是喜欢心妍的,而且 ——不知不觉就愈聚愈多,对他来说,心妍总不是一个普通女朋友了,他甚至觉得,对她的感情已浓过了以前对费婷的。 只是,心妍不肯相信,这是遗憾。 也难怪心妍,以前他的风流名声影响至大,他也太过放任自己了,其实现在他真的对心妍专情一志,不怪心妍,想想换了任何人都会没有信心的。 他忍不往叹息,他目前这么红,谁都以为他过的是繁华热闹的生活,哪知他是如此的寂寞,想找个人来陪陪自己也难。 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没人陪伴有酒也不错,他绝不善饮,但今夜 ——他若不喝酒会不知该怎么办。 酒 ——至少能令他忘掉一切烦恼。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门铃声。 门铃?心妍。 他整个人跳起来,扑向大门。 门开处,站着的不是心妍,是他在圈子里唯一的朋友程大干,一个很不错的喜剧演员。 “是你?”思宇有点失望。 大千皱皱眉,走了进来。 “你怎么了?唱这么多酒。”他说: “刚听人说你和费婷那组戏提早收工,因为你情绪不好,没有人可以刺激到你吧?” “没有,当然没有,”思宇大声说,又夸张的举一举杯: “我是何思宇,情场常胜的何思宇,谁能刺激我?真是笑话。” 大千再皱眉,思宇分明不正常。 “喂,你不妥哦!”他为自己倒杯酒: “不要硬撑,说出来,我替你开解一下。” “真的没事,说什么?”思宇。 “近来传得满城风雨的那个小妞呢?”大千笑。 “她?回家了!”思宇摊开双手: “我真那么好艳福?庄心妍要跟我同居?” “可是报上图文并茂哦?”大千摇头: “人家拍到你们一起步出家门的照片。” “又能代表什么?你也和我一起步出家门过,是不是?”思宇气愤的:“又没见他们说我和你同居?荒谬,捉奸也要在床啊。” “看你说到哪儿去?”大千笑: “我和你都是男人,又不是女人,就算同居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明白!”思宇说。 “庄心妍为这件事生气?”大千问。 “那——倒不是。她是个很自我的女孩,她问心无愧就行了,其他的她不在乎。”思宇说。 “倒是了解啊!这次是玩真的了。”大千笑。 “什么真的,假的?我何思宇并没想过骗人。”他说。 “我知道,面对着人家就爱得死,一转身,看不见人了,会马上就又爱上另一个。”大千说。 “天地良心,叫你别损我了。”他作状打大千一拳。 “事实上是这样啊!也只有一个费婷治得往你。”大千说。 “别提费婷,那是尘年旧事了。”他大声嚷。 “那么讲谁?庄心妍?”大千失笑: “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为小妞儿发愁。” “我一点也不愁,庄心妍又怎样?还不是一个女孩子,”思宇说,“我何思宇什么时候对小妞儿低声下气过了?你别看扁我。” “我不敢冒扁你,唏,庄心妍人呢?”大干问。 “人家有自己的家,她又不是我老婆。”思宇说。 “于是你就在这里借酒消愁?”大干摇头: “以前自称你老婆的人呢?” “以前的事就别提了,”思宇涨红了脸: “程大千,你今晚来是专跟我过不去的,是吗?” “不,想找你出去消夜,看你半醉成这样子,算了。”大干摆摆手。 “谁说算了,走,我们现在就去。”思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陪你在家里喝酒。”大干拉往他。 酒能乱性,大千怕思宇出去和人冲突。 “家里有什么好?出去,出去。”思宇不依。 “你别这样好吗?我不信庄心妍真刺激你成这样子。”大千摆脱他。 “什么庄心妍,你别讲了,”思宇发怒: “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 “思宇,”大千只好站起来: “你可知道现在你这样子是不适合出门的。” “我怕什么,破坏形象?哈,怎么人家也不当我是好人,我怕什么?”他大叫。 “够了,够了,”大千硬拖他坐下: “你想吃什么?我替你去买回来。” 大千真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不许去买,我一定要出去吃!”思宇的牛脾气来了。 “你定要出去——我们就不做朋友。”大千警告。 “不做就不做,”思宇笑了,一点也不相信大千的话: “我一定要出去。” “思宇——”大千欲言又止: “到底为了什么?我帮你做和事佬吧。” “都说过没有事咯!”思宇红着脸。 “片场的人说,心妍是生气走的,”其实大干早知实情了: “你和费婷表演太亲热了。” “哪个八卦公说的,”思宇恼羞成怒: “我只不过在演戏,照导演地附的去做,而且 ——我和费婷互相叫老公老婆已是习惯,这种事也好吃醋的!” “傻瓜,吃醋是表示重视你,难道你希望有个不吃你醋的女朋友?”大千说。 思宇呆怔一下,心妍的坏脾气是因为这些吧?那么 —— “当然是你错啦,还想什么?”大千笑: “走吧,我陪你去找她认错。” “不——我不觉得我有错。”思宇说。 “骄傲。”大千摇摇头: “你喜欢她、爱她;委屈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她并没有错。” “当然是她错,你没有看到她那副绝情的样子 ——” “女孩子生起气来是不顾一切的。”大千说: “再硬下去对你们都没有好处,在折磨自己。” “不——我要想一想——” “还在死鸡撑饭盖。”大干摇头: “其实你心中已经想去得要命,对不对?” 思宇不出声,端起桌上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马上,脸上加添了扶黯红。 “你不能再喝酒了,”大干抢过酒瓶: “就算你喝死了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心妍又不知道。” “你不要管我!”思宇推开他。 “想要借酒增加勇气?”他问。 思宇没说话,只是笑一笑,然后又是一饮而尽杯中的酒,喝得又急又快。 “走吧!”思宇领先朝大门走。 他走得摇摇摆摆,看来他真已不胜酒力。 “小心,”大千扶住他: “我没来之前你喝了多少?” “不知道,”思宇打开大门,朝楼梯走去: “喝酒就喝酒,还要数喝多少杯,那有什么意思?” 大千转身关门,就在这一刹那间,听见门外嘭隆一声,加上思宇怪叫,急忙转头,思宇已一路滚下楼梯。 大千大叫一声追上去,已来不及抢救。 “思宇——”他吓得尖叫起来。 思宇已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虽然只是从三楼滚到二楼,但那至楼顶倡高,也有十多二十级石阶。 大千抢着三步两步下去时,只看见思宇脸上有血,身上有伤,而且失去意识。 大千急忙又上楼,好在大门还设关上,他立刻打电话九九九召救伤车,然后又奔下楼看思宇。 或者 ——他不该叫思宇去心妍那儿,思宇己醉得差不多,那么 ——这事是否可以避过? 他在想;是不是应该打电话通知心妍?思宇家中有心妍的电话吗? 在思手身上搜一搜,没有记事簿,只有一个小皮包,里面是钱、信用卡、驾驶执照和一张小小的心妍照片,啊!他放心妍的照片在身上。 再翻一翻,看见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肯定的是电话号码,但不知是谁的。 大于也不理那么多,先上楼打电话,接听的是个女人声,很年轻的。 “庄心妍?”大千问。 “是——你是谁?”心妍疑惑的。 她并没有睡觉,似有所待。 “我是程大千,思宇的朋友,”大千急说: “思宇在家里喝醉酒要来找你,下楼时不小心掉下去,现在昏迷着 ——” “什么?”心妍尖叫失色。 “现在救伤车就来了,我必须下去等,等我送他到医院后再通知你,你先换好衣服。我随时来接你。”大千一连串的说。 然后又问心妍地址。 “我等会来接你。”大干说。 “好!”心妍一点也不犹豫: “他——严重吗?” 大千没回答,心妍已听见救伤车的声音更近了。 思宇真的 ——受伤? 程大千去接心,心妍站在楼下大门口干着急,她以为大干会告诉她关于思宇的伤势,但大千什么都不说,只沉默着! 心妍虽知道大千这个人,却不认识他,看见人家不出声,她也不敢问。心跳的声音连自己也听得见,她以为思宇的伤势一定很严重,脸色益发青白! 大千望她一眼,摇摇头又叹一口气! “程先生,思宇是不是——”她的声音发干! “庄心妍,不是我说你。心眼儿为什么会这么窄?动不动就呷醋生气,自己是这圈子的人还看不开?看不透?弄成这样子。”大千以老卖老的。 心妍咬着唇沉默不语。 “外面传的谣言已对你们极不利了,你们还是这么闹气,根本是跟自己过不去嘛!”大千再说:“会夜思宇又出事,好在时间已这么晚,没让新闻界知道,否则又闹得天那么大一件事。” “思宇他——严重吗?”她终于问。 “暂时知道的是皮外伤,至干有没有脑震荡就要等检查完才知道,”他说:“不过我离开医院他已醒了,只是酒醉得胡言乱语。” “他为什么喝酒?”她问。 大千看她一眼,说: “你该比我清楚。” 心妍的脸红了,久久没有说话。 “有点后悔,是不是个大千再看她。现在他是一脸认真,完全没有喜剧表情: “感情要靠两个人一起维护,动不动就发小姐脾气只有伤害。” 她不响,但神色是很信服他讲的。 “我也通知了思宇母亲。”他又说。 “为什么?那么远,而他伤势不严重。”她立刻有异议,十分自然。 “可不是我擅作主张,思宇要求的。”大千耸耸肩: “你该知道他最爱母亲。” 她心中无端端就蒙上一层阴影,自己也不知为何。 “怎么?你怕见他母剽”他看出她的脸色。 “不,我以前见过一次,不熟,言语不通。”她摇头: “只不过——不该惊动她!” “相信她已在途中,或者也该到了。”他说: “我一通知她就立刻赶来了。” 她看着车窗外,医院到了。 到现在,她反而不担心焦急了,他又没什么严重的伤,早知 ——她不来也罢。否则现在见面总是尴尬。 大干伴她上到五楼,他们走到其中一间病房。 “进去吧!”大干推开病房。 并不如大干所说,思宇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吵闹,只睁大了眼,静静的躺在那儿。 一眼看见她,他眼中光芒一闪,直撑着坐起来。 “心妍——”他叫她,然后皱皱眉,就此无言。 她向前两步,想说什么却忍往了。 “哎——我出去五分钟,够了吧!”大干笑看:“我并不想做电灯泡,但我还要送心妍回家,不能走。” 他说完转身就走,并反手关上门。 “心妍——”他再叫,她站在他面前,他紧紧的握往她的双手: “我以为你不肯来。” 她看着他脸上贴着纱布,手臂上也有,后悔之心油然而起。 “我们以后别再吵架了,好不好?”她望着思宇说。 “好!我发誓不再意你生气。”他说,黑眸中满是温柔和深情。 “我也不再小心眼儿。”她笑一笑。 “啊!这样多好,我这一跤没有白摔。”他说。 “你是故意摔下来的吗?”她问。 “我是疯子?脸上损了这么多,起码一星期不能拍戏。不过也好,我有一星期陪你。” “真的?”她惊喜的。 “搬回我那?”他问。 她只想了一下,就点头。 “等会儿我就去收抬一下,你一定弄得好乱。”她说。 “你知道吗?如果脑子没事,明天一早我就可以出院了。”他说。 “也好,免得被人知道又乱传。”她说。 “不会,我从楼梯摔下来而已!” “人们会说我们吵架、争执,不知道又编成怎样一个故事。” 他动情的望往她,忍不住拥她入怀,重重的吻她。 好一阵子,她推开她。 “以后,无论如何不许再喝酒,好臭。”她红着脸。 “遵命,老婆。”他开玩笑。 “不许这么叫,”她脸沉下采: “谁都是你老婆,有什么希奇,我不许你叫我。” “是!大人。”他作状的。 房门响了,一大千在外面叫。 “行了没有,我要进来了,伯母到了。” 心妍连忙退开。大千陪着气急败坏的思宇母亲进来,母亲的眼中当然只有儿子,她看不到房里还有别人,直冲到儿子床前。 “阿宇,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又喝酒,伤得怎么样?急死我了!”母亲用家乡话说。 “没有事,只是意外。”思宇说。 “是不是同那个姓庄的女孩一起。”母亲似乎很冒火: “她不会带给你什么好处。” 虽然心妍不怎么懂思宇的家乡话,却也听出来在讲自己,脸也红起来。 “不是,我和大千在一起!”思子也讲家乡话,他不自然的看心妍一眼。 “那为什么要喝酒呢?有什么事怎么不回家讲给阿妈听呢?”母亲很不满。 “真的没有事。”思宇在母亲面前温驯得像只羔羊。 “不信!”母亲却是主观得很: “近来你的事都不再告诉我,是不是姓庄的女孩缠着你,不许你回家?” 思宇难堪了,看看心姐又看看母亲,母亲这时发现沉默在一边的心妍,不但不招呼,还狠狠的瞪她一眼。 心妍心中涌出一阵无名愤怒,这老人家友了什么疯?对她用这种态度? 思宇用一个眼色安慰着心妍。 “阿妈,你不用再生气,明天我就可以出院,”思宇放柔了声音,耐着性子说:“我叫大千送你回去,好不好?因为太晚了,我会担心。” “叫他们都走,”母亲的声音颇权威,当然,儿子是她的,她自然更关心些, “我今夜要在这儿陪你。” “不必了,我自己睡觉——” “你怎么愈来愈不听我的话?”母亲说。 思宇不敢再说什么,用眼神示意大千送心妍走。 心妍皱皱眉,一眼不看思宇的母亲,大步往外走。 “心妍——”思宇担心的叫。 心妍转头,做一个不怪他的表情,才推门出去。 大千自然是跟着。 “庄心妍,你不要和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婆计较。”大千全看在眼里了。 “她好像跟我有仇。”心妍说。 “每个做母亲的都是如此!”大千很有经验似的; “儿子和那个女孩子不认真,母亲就很自然地开始不喜欢那女孩,因为怕她抢了她的儿子。” “她好像特别怪些。”她说。 “可能与她以前的生活有关。”大千点点头: “她吃过不少苦头。” “思宇又对她过分迁就,”心妍笑起来: “我没见过这个时代还有这样的儿子。” “他是个孝子,”大千说: “也证明思宇的内心,保守而且善良。这样的男孩子现在已经不容易找到。” 她截了一辆计程车,心妍说了思宇家的地址。 大千看她一眼,笑了。 “庄心妍,除了小心眼儿,你真是个好女孩。”他由衷的。 “其实我不是小心眼儿,真的,我只是不喜欢过分的事,事情一过分,就不好了!”她说。 “你说得有道理。”大千点点头, “而思宇正有这毛病,他高兴起来就会胡说八道,说完了便拉倒,完全不理后果。他这次是第一次撞板了。” “他说要改,我想很难,他的毛病是与生俱来,口花花的,”她笑:“不过我己决定,以后再也不跟他到片场。” “这也是好办法,”大千说: “我自己做这一行也有这感觉,片场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假得又好像真的,真真假假之后,自己也弄不太清楚,一干是许多误会,许多错事,就这么发生了。” “我绝对相信你说的是经验谈。”她说。 “当然,在这圈子混了这么多年!”大千感叹: “我已是老油条一名!” “以前思宇和费婷的事——你也知道?”她问。 他看她一眼,点点头。 “是。思宇都告诉了我,但我觉得,是他傻。”他说:“费婷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人。” “为什么呢?”她问:“真的因为她想做皇后。” “是原因之一,”他说: “更大的理由是——费婷是大学毕业生,大家思想有距离。” “哦——” “费婷是绝顶聪明的人,哪有不及早抽身之理?”他说。 “但是她那末婚夫。” “一流的享受可以弥补一点东西吧?”他笑。 思宇出院之后,只休息了五天就得拍戏。事实上,整组工作人员等在那儿,片场又空在那儿,这些即使不拍戏也得付钱的。思宇不好意思一个人拖累大家,所以脸上伤口的疤一脱,就立刻拍戏,也不理化妆品对伤口的嫩肉有没有害了。 心妍仍住在思宇的客房,她和思宇间清清白白,也不在意别人说什么话了。 清者自清,让那些人去传个够吧!但是,她心里还连住电视台那套古装片,思宇说得清清楚楚,由她当女主角的,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消息,难道 ——会变卦! 电视台还是不原谅她上次的辞演?还要雪藏她? 一个人在屋子里闷得慌,她想起了电视台唯一的朋友,就是那个女化妆师菱姐。 菱姐一直对她很好,很照顾,可能看她孤独沉默,又不和人争名夺利讲是非,所以很喜欢她。 菱姐这个时候已经在电视台了,而化妆间永远是电视台消息传播得最快的地方,或者菱姐会听见什么。 打电话到化妆间,立刻找到了菱姐。 “心妍!好久不见你了?”菱姐很兴奋: “怎么想到了打电话给我?” “在家里闷坏了。菱姐,你现在有没有空?可不可以聊一阵。” “可以。早班戏的都化妆走了,午班的又没到,正闷得要睡觉。”菱姐说:“心妍,这一阵子你的消息其多,是真是假?” “都是假的!”心妍肯定的说: “化妆间还有没有别人?” “只有我一个师妹阿萍,我小声点就行了。”菱姐说道: “还有,公司里也流传着一些关于你的消息。” “哦——那是什么?”心妍急问。 “他们说那套古装片本应是你当女主角,后来 ——后来——因为你最近消息不多了,他们改用小江当女主角,哎!就是那个专门发嗲的小江呢?” “真是——这样?”心妍的心冷了。 “是啊!这一两天就要开拍了,”菱姐假不以为然似的: “小江怎能和你比,站出来都正正派派的千金小姐的样子,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也许——小江样子比我适合。”心妍吸一口气。 “才怪。小江带邪气啊!”菱姐抱不平的。 “昨天小江还来试戏服啊!那样儿可了不起了,水鬼升城隍。” 心妍无言,消急见报多了也是罪状?难道她自己造些新闻让记者写的吗?她同样是无辜受害。 “还有啊!最气人的是——今早我才听人说的,戏里的第二女主角让你演。”菱姐说。 “我不接,我一定会辞演。”心妍的直接反应。 失去女主角角色还没气完,居然派她演配角?所谓第二女主角就是配角,不过美其名而已! “心妍,千方不可,”菱姐急切的: “我告诉你,我怀疑是公司故意试试你,你若推了,他们可能永远都不再用你,约满了就把你放弃。” “放弃就算了,我并不希罕。”心妍倔强的。 “别傻。谁在这圈子没涯过苦?吃过亏?忍一忍啊!前面可能就是康庄大道,你别把前途让自己给毁了,咬一咬牙,忍过这次,下次女主角 —定就是你!” “我忍不下这口气。”心妍说。 “忍不下也得忍,以前何思宇是怎么捱的呢?小配角、茄哩啡都肯演,没有对白的也都接,公司有眼睛看得见的,他们心里有数。”菱姐说。 “本来我不介意演配角,但他们这次这么做,分明是给我颜色看,我不接。”心妍还是强硬的。 “但是你得想想,你先不对的哦!”菱姐说: “我是说公道话,帮理不帮衬,接了戏临时辞演,你看不到啊!那天电视台真是鸡飞狗走,天下大乱。今天就算他们给你点颜色看,也是应该的。” “我——” “还有,本来是要雪藏你的,现在你做第二女主角,你应该开心才是。公司对你是很不错的了,你看看别人,可有这种机会?” “我不觉得公司对我好,或者他们只是看何思宇的面子,你知道他跟那些人都熟。”心妍说。 “当然这是原因之一,另外一点是你本身实在有条件,看看电视台的女艺员,不化妆可见人的除了你还有谁?又有谁能比你更年青貌美?” “菱姐;你又来赞我了!”心妍忍不住也笑起来。 “我是说真话啊!”菱姐小声叫道: “听着,这次别傻了,他们打电话给你,无论什么角色都接了,给他们一次面子,大家都好做。” “可是,后天要开镜,到现在还设人通知我。”心妍说。 “我相信马上就有人找你,因为听说已确定第二女主角是你,公司怕你太久不演戏,观众会忘了你。”菱姐以行家口吻说:“当然,也不能让你白支薪。” “你认为我真的该接?”心妍是开始心动了吧? “傻丫头,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不懂吗?”菱姐紧张的叫: “当然要接啦!这一次是试金石。” “好吧!我听你的话,以后若再派这样的角色给我,我就宁愿推了。”心妍说。 “当然,当然。这次是给他们面子,你可以当面说给他们听,下不为例。”菱姐可开心了。 心姐终于接受了她的意见,她觉得有面子。 “好吧!有什么消息通知我,”心妍心情明显的开朗了一点,人是需要工作的。 “我迟些再跟你联络。” “好。记住我的话啊!”菱姐突然压低了声音: “心妍,你现在往在哪儿?” “何思宇家。”她直率又坦白的。 “难怪报上那么登啦!”菱姐叹口气: “你有没有想过未来?何思宇这人靠得住吗?” “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我们只是目前感情很好,”心妍说:“而目你别想歪了,我是住在思宇的客房。” “真是——这样?”菱姐不能置信的。 “当然。难道你不信我?”心妍意外的。 “我当然相信你,只是——何思宇是这种人吗?”菱姐说:“他以前的那些绯闻全是真的。” “这些我也知道。但事实上——接近多了,发觉他跟传闻中不一样,至少 ——我住他家那么久,他从未麻烦或骚扰过我。他心里其实也很传统、保守的。” “会是这样吗?”菱姐半信半疑。 “确实是这样,我可以发誓来证明。”心妍说: “而且许多事上我也发觉他是很有诚意的!” “那——就好,”菱姐透一口气: “你知道,你是电视台难见到的好女孩,我只怕你吃亏。” “我的任性和倔强却不能让我吃亏,而且我保守又固执,绝对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心妍说。 “那——我就放心了,”菱姐这次笑得真切: “看来我要对何思宇重新估计了。” “谢谢你这么说!”心妍愉快的。 她好久没有这么愉快过了。 “心妍,希望明或后天可以在化妆间见到你。”菱姐对心妍着实不错。 “谢谢!再见。”心妍先收线。 其实,她真不是那么在乎主不主角的,只是这件事地觉得委屈了,她就不肯做。 但菱姐那么说也甚有道理,或者地试一次不照自己个性做,看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和菱姐只不过随便聊聊,人的心情已很大的不同,她把自己困在屋里太久了吧? 她可以自己出亲走走的,是不是?不必思宇陪着 ——才多久呢?她已养成依赖人的习惯了。不行,她不能再这么下去,长此以往,她会失去自己的独立性。 说走就走,她立刻回房换衣服,略略擦一擦口红,又拿一副平光眼镜戴上,这个模样,人家不会知道她就是新闻多多的庄心妍了吧? 拿了个大帆布袋,正待出门,电话铃响了起来。一定是找思宇的,要不然就是关心她的菱姐。 “喂!找哪位?”她问。 “庄心妍吧?我是公司节目部的张先生,”果然是节目部的人打来,菱姐说得没错。 “后天有一套新戏开镜,是古装戏,我们希望你也演一角。” 这种口气,自然那角色不是女主角了。 但心妍也坦然,没受到任何刺激,因为从菱姐那儿,她早有心理准备。 “有多少集戏?”她心平气和的。 这大概令张先生意外,心妍居然不问是否女主角。 “一共三十集,你的戏已不少了,差不多有二十一集.虽然不是女主角,但已是除她以外最重要的角色了,希望你不推辞。” “二十一集戏我可以接,但替人跨刀的事我希望只做这次,下不为例。”心妍照菱姐的话说:“你也知道,我在电视和电影上都是女主角了!” “是,当然,这个我们明白,”张先生当然明白一切: “这部戏是委屈了你,不过我们节目部心中有分数。” “好!我接了!”心妍爽快的: “上次的事是我错,我应该跟你们赔不是的!” “哎——事情过了,算数了!”张先生喜出望外:“那么能不能请你下午先回来试试戏服。” “我可以现在就回来,方不方便?”心妍问。 “太好了,太好了,”张先生一连串说: “我会通知服装间的人等你。” “谢谢,我大慨二十分钟到。”心妍说。 “好,好,谢谢!”张先生收线。 这么做了,心妍觉得心中很开心,很愉快,虽然照菱姐的话去做,但看来 ——自己也未必真想推这部戏,否则没有理由这么开心。 她的倔强、任性,有时是自己逼自己的吧?每次任性过后,她不是也会不快乐很久吗? 或者 ——以后她能改得随和些,思宇说得对,她有时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譬如记者 ——她从明天开始,可不可以试试和记者之间变成朋友? 开开心心的出门,到电视台试了戏眼,节目部的张先生还亲自陪着她,可见菱姐的话对,公司是重视她的,以后别再那么任性了。 然后到化妆间跟菱姐聊了一阵。 菱姐一见到她就眉开眼笑,高兴得什么似的,两人的友情也因此更进一步。 再然后,她坐车到西门町逛逛。 西门町已不再是逛街的好去处,也没有什么漂亮东西买,最多是看电影。 她只想随随便便逛逛就回家的,谁知遇到了熟人。 “嗨!心妍。”有男人声音叫她。 她转头,看见林希文。 “你这个教授怎么常往西门町跑呢?”她笑。 “上次之后,我一直碰不到你,到你家也不见人,”希文老老实实的:“于是我想,采西门町可能遇见你。” “老天!这多渺茫?这么多日子,我还是第二次来,”心妍掩着脸笑:“你呢?” “我来过十多次。”希文笑了,笑得很虔诚。 “十多次?”心妍看他一眼: “我搬了家,下次可以打这电话找我。” 她给的是思宇家电话。 “好!”他小心的放进衣袋。 “不过很可能有一段时间找不到我,因为我后天开始拍一部古装戏,要拍几个月。”她说。 “我可以来片场看你吗?”希文热烈的。 “这——不大好,你知道很多谣言传出来,你是圈外人,对你不公平。”她摇摇头。 “那——我现在可以请你去吃点东西吗?”希文请求。 “好。反正我连午餐都没吃!”她笑: “我刚试完戏服。” “你们电视台做事。真这么食无定时?”他惊讶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星星的碎片 第七章 思宇通宵没回来,应该是拍戏,所以心妍也没问。请了五天假,现在当然要赶戏啦! 思宇也没说什么,回家倒头就睡,睡到黄昏才起床。 “对不起,太累了,”思宇还在打呵欠: “我早晨回来时几乎人事不知。” 心妍想一想,她才不在意他回来时连招呼都不同她打,直冲入房。 “赶拍。”他又说。 其实不必解释那么多的,对不对,心妍是圈内人,她当然了解一切,明白一切。 “没办法,拖了整组人五天。”他还在说。 这不是他的个性,他不喜欢这么啰啰嗦嗦的,他为什么一再重复的解释呢?她又没追问什么。 而且 ——他神色有点怪,眼光总避开她。“今夜还要拍吗?”她问。 “不必拍,在换景。”他摇摇头: “我们出去吃饭?” “随你。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接了那套古装戏,不过不是女主角。”她淡淡说。 “哦?”他诧异:“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你又怎么肯接呢?” 她只是微笑。他望着她半晌,终干也明白了。 “你进步了,不错,不错。”他终于也笑起来。 “我知道这是很重要的考验。”她说。 “居然想得到是考验?聪明。”他赞许的拍拍她。 “不是聪明,是菱姐教我的,她在事前也听到消息。”她笑。 “化妆师菱姐?”他问: “你倒多人替你通风报信。” “我正好打电话给她聊聊,平时她对我不错。”她说。 “无论如何你这次做得对。”他说: “在这圈子就要能屈能伸,总有一天好机会掉到你头上。” “希望啦!”她笑。 电话铃在这时响起来,心妍正待接听,思宇已敏感的跳起来,大步奔去抢听电话。 “让我来——喂,哪位?我是。什么? ——啊!好吧!好,好,我马上来。” 说完立刻收线,人却站在那儿起码十秒钟才转身过去,站在心妍面前。 “心妍,对不起,今夜要开工。”他歉然的: “制片通知我,要立刻赶去。” “去吧!反正明天我的戏己开拍了,”她心情开朗: “有空再一起吃饭吧!” “你真好,心妍。”他嬉皮笑脸的吻她一下; “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他进房起码十五分钟才出采,换了很漂亮的便装,又吹好头发,还喷了古龙水。 “今天拍什么戏?”她打趣着,完全无心的。 “心情好,特别打扮一下,”他笑: “与拍戏完全无关,真的,可以发誓。” 心妍皱眉,然后摇头。 “今天你一直在做戏,那么夸张;”她说: “这儿是你的家,不是片场。” “做戏?不,不,你接了片集我高兴,如此而已!”他再吻她一下,大步出门,“可能又拍通宵戏,你先休息,不必等我门。” 她望着他砰然关上大门,摇头笑起采。 他们目前这样子像不像一对小夫妻?谁又相信,他们只不过共处一屋檐下呢? 她预备为自己弄点简单的晚餐,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喂!找谁?”她问。她不必对片场里的人那么斯文礼貌。 “王制片。”男人声琶: “景已换好,通知思宇十二点前报到。” “刚才你不是已通知他了吗?”心妍起了疑心。 “他现在只拍一组戏,对不对?”王制片笑: “我这是今天第一次打电话给他。” “可是刚才——”她说不下去,莫非其中有诈? “刚才是另外的人,”王制片说: “他在家吗?请他来讲吧!” “他刚出去,说要去片场,因为二十分钟前人有采电话通知他开工。”心妍一五一十的说了:“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我也不明白了,还能找到他吗?”王制片也急起来:“我们全组人等他,包括费婷。” “请问——他昨晚也拍通宵?”她忍不住问。 “没有啊!昨晚十点多钟就收工了。”王制片叹气: “我再到别处去找他,若他回来或打电话来,请通知他十二点以前报到。” “好,我知道。”她收线。 心中的怀疑愈来愈大,昨夜没拍通宵戏,思宇却去了哪里?回来又那么累,而且 ——对,他刚才神态夸张怪异,他——莫非心虚? 他 ——又和费婷在一起? 电话铃又顺起来,她疑惑不安的拿起电话,还没开口说话,对方已经一连串连珠炮似的打过来。 “思宇,改个地方好不好?我们改去石门芝麻酒店,这样就不会碰到熟人。”女人的娇嗲声音。“不过我还是在 ‘鸿霖’门口等你,你快来!” “对不起,”心妍吸了一口凉气: “我不是思宇,他出去了。你是哪一位?” “你是哪一位?”女人霸道又巴辣的反问: “他出去了你为什么还在他家?” “我是——钟点女工。”心妍硬着头皮说。 “哼——”女人冷笑,有一些不可一世状: “我还以为你是传说中的庄心妍呢!” “我不是。”心妍硬生生的说: “再见!小姐。” 她挂断电话,心中却如流过冰河。怎么冒出来的一个女人?绝对不是费巡的声音,虽然语气也霸道,但费巡声音自然爽快,这女人却嗲死人。他们相约在石门芝麻酒店,这 ——分明是——她木然坐在那儿。 思宇才对她说过什么话?以后绝对不再惹她生气了,但 ——她的心冷了,他原是这么一个人吧i对着一个女人忘了另一个。 也许他并非故态复萌,可能他还是爱自己的,只是逢场作戏的事 ——他不拒绝。 当着自己的面是那么好,那么诚恳,那么深情,会不会面对另一个女人时又如此? 心妍突然害怕起来,他 ——是这样一个人吧?他和那女人在芝麻酒店,但 ——他从来不要求心妍做这些事,这其中——或许有点分别吧? 心妍却没有研究这些分别,她觉得受了伤害,她只能感觉到心痛。 思宇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呢? 坐了一个小时,她终干站了起来。 不一定是想通了,她只知道,即使她再爱他,她无法忍受他的个性。趁现在还不太迟时,及早抽身吧! 她知道必须这么做,再痛也得这么做,否则,无穷尽的痛苦就在前面等着她。 她知道自己,若他回来认错、求恕,她必会原谅他,因为她深知自己已经陷得好深、好深了。 她也会相信他是百分之百的真诚 ——然而那真诚和深情只是面对她的才有,这 ——又怎能持久?她又怎能满足?感情是不能和第三者分享的。 她回房整理衣服,这些日子还真搬来不少东西。 她把所有衣服全放进一个箱子,装不下,又拿出一个大旅行袋,这才勉强可以够装。 她必须把所有东西带走,因为她已肯定的告诉自己,她不会再来这儿。 要爱就要得到全部,否则她宁愿不要。 然后,站在客厅里四望,她真有 ——离家出走的感觉。这些日子来她已熟悉这儿一如自己的家,要走 ——她当然难过。 只是 ——她不是流泪的女孩!咬一咬牙,事情就过去了。她毅然走出大门。 她没有回头,她不肯这么做,她的个性不允许,但 ——暮色四合中,她的心有撕裂般的痛楚。 或者女孩子不该这么早恋爱?又或者她不该相信一见钟情,更不该轻率的选了个圈子里的人。 最不该的是 ——明知他历史多多,传闻多多,她还自以为是的一头冲过去,这是她蠢,她傻。 由明天开始,她唯一可以寄托的就是工作了。 女孩子如她寄情于工作是很好的事,将来或者可以红如费婷,甚至超越她,但 —— 谁都说她不适合这圈子,她可否试试看退出? 退出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结婚,但这不是她所想的,再则是读书 ——她怕已跟不上大学的功课。 唯一的一条 ——她有没有钱去外国念书?像好多其他女星般的逃情而去?随便找家英语补习班去恶补一阵?至少 ——她可以不必面对一切现实。 她坐上计程车,不自觉的叹口气。去外国要花好多钱,她家怎能负担? 她只是空想。 明天还是开始好好拍戏吧!这是命运,她拗不过的,她只能顺其自然。 回到家,看到惊讶的房东太太,她低声说; “我回来了!”像个战败沙场的战士。 在闹哄哄的录影室,心妍照例是坐在一角,尤其是女主角小江意气风发的在那儿指手划脚的。 人的机缘是很奇妙的,本已到手的女主角最后失去了,她竟能甘心的当其第二女主角,又好像思宇,她已放下了全心全力,到头来仍是一场空,缘分这件事。其是一丝儿勉强也不行。 她在看剧本。公司对她实在不错,这第二女主角的戏份也恨重,角色也极讨好,说不定她上一部当女主角的戏不能大红,而这一部能呢? 她一定努力把握这机会,从今而后,她该把事业放在第一位了,绝对不可以再意气用事,说辞演就辞演,完全没有意义。 有个男人匆匆忙忙走进来,直冲到心妍面前。 “心妍,我们还找不到思宇。”昨夜打电话来的制片。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心妍淡淡的: “很抱歉,我帮不了你的忙。” “他会去哪里呢?我们整组人等了他一天一夜,费婷今早才回家休息。”制片唉声叹气:“他该在家等通告,他明知换好景就抢拍,我们想尽快推出啊!” “我知你的难处,”心妍淡淡的摇头: “可是我真的帮不了你,从昨夜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他。” “难怪昨夜我打了几百个电话,思宇家却没人接听。”制片说道。“你知道老板把我骂惨了,问我这个制片是怎么当的?” “以前他——有这种情形吗?”心妍问。 “至少我没遇到过,”制片喜她神色。 “是不是你们之间——闹意见?” “怎么会呢?”心妍笑了: “我听完你的电话就回家了,我根本没碰过他。” “帮帮我忙,心妍,请你看见他立刻通知他报到,”制片是六神无主:“要不然,我被炒鱿鱼都有份。” “我会,可是——我不知道会不会见到他。”心妍说老实话。 “一定会的,他一定会来找你——” 话还没说完,心妍看见神采飞扬的思宇走了进采。他似笑非笑的又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可是,当他一见制片与心妍站在一起,他的脸色立刻变了,连女主角小江在后面叫 “宇哥”都没听见! “你——怎么在这儿?”思宇盯着制片。 “我找了你一天一夜——”制片松了一大口气。 “别说了,我马上跟你走。”他阻止了制片,转向心妍,她却是若无其事的淡然, “我来看你拍戏,心妍。” “谢谢,”心妍笑得很淡,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我看你还是先跟制片走吧!费婷也在等你。” “那——”他看制片一眼,他知道现在不走是不行的,他也不想制片再跟心妍讲什么, “我跟制片先走,你等我电话,今天晚上一起消夜。” 心妍又微笑一下,什么也没说的目送他们离去。 她学乖了,她是不必表示什么的,兔得思宇赖在这儿不走,大家都尴尬。 只要她坚定心中宗旨,思宇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用,她不会再回头。 但是 ——拍了几场戏,她发觉自己全无心绪,心中空空洞洞的好像飘浮在无边大海的中央。 她的脸色也愈来愈坏了! 她到化妆间坐了一阵,反正还没轮到她拍戏。 “怎么了?脸色不好哦!”菱姐走过来。 “有点累,昨天没睡好。”心妍说。 “既然接了这戏,也就别再挂在心里了,”菱姐误会了: “也只不过忍一部戏,我听说上面很高兴你肯接。” “我不为这件事,”心妍摇头,菱姐是唯一可诉心事的对象: “以后你找我,还是打电话去我原来租的房子。” “怎么——”菱姐好惊异! “我现在已经想通了,目前还是事业第一,其他的免谈。”她叹口气:“我失去了不少机会!” “这倒是真的,可是——何思宇又会怎么说?”菱姐问。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心妍苦笑。她不愿说思宇的闲话,她仍然保护他: “我觉得事业重要。” “能这么想就好咯!”菱姐笑: “以你的条件,哪怕不红上半边天?” “我没有想过红不红,但是——我总得试一试,这一次我会很努力。”她说。 “听人说刚才何思宇来过?”菱姐问。 “是。来了一下子就跟制片走了,他有戏要拍。”心妍若无其事的说。 要做得这么苦无其事,那真不容易,亏得心妍忍得往心中汹涌的情绪。 菱姐对着她笑了,她以为心妍真是如此通透了; 然而,心妍是吗? 离开化妆间,她回到录影室,剧务正在找她,要试一段戏。 她站在镜头前,又看了看对白,把剧本推开。 心中莫名其妙的涌上阵悲哀,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导演在数五、四、三、二、一、零 ——零字还设叫完,心妍已哇的一声哭起来,是那种情绪崩溃,不能控制的哭。 所有人都呆往了,为什么?怎么无端端就哭?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好在是试戏,正式录影就麻烦了。 “心妍,心妍,怎么了?”菱娟原来也在一边看着,她立刻半抱半拉的把心妍带到一角落。 心妍伏在菱姐肩头,哭了好久、好久、才慢慢平静下来,渐渐收敛眼泪。 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菱姐一个人略知一二,但也不知其所以然,要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 “对不起,我去补妆,”心妍对控制室里的导演说: “刚才真是抱歉。” “不要紧,我们重来,只是试戏。”导演很有人情昧,谁没有情绪波动呢? 菱姐伴着心妍快步走回化妆间,她是有经验的人,这个时候绝不宜追问。 她快手快脚把心妍的妆补好,眼睛还有点红,哭过嘛,谁也没办法。 “好在只是试戏。”菱姐说: “一会儿就好了!” “谢谢你,菱姐。”她是衷心感谢: “刚才,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控制不了。” “都是同事,又没有记者在,怕什么?”菱姐安慰着: “心里有事,哭出来还比较舒服些。” “我现在心里舒服多了。”心妍笑。 哭,有时真是种很好的发泄。 “那就好了,你知道吗?没哭之前,你的脸色可难看极了。”菱姐又说。 “我要去了,不能耽误太久了,否则导演不高兴。”心妍大步走出去。 菱姐在背后摇头微笑,心妍几时在意过导演高不高兴呢?她是变了。 在录影室门口,她听见一些对话。 “庄心妍为什么哭?” “谁知道,她不出声的,是为何思宇那花花公子吧?” “何思宇刚才来过,还好好的。” “那——我看她准是这次女主角当不成,一时感触就哭咯!” “当不成女主角也是她自找的,上次临时辞演,弄得公司鸡毛鸭血,她自己得负责。” “哎!别理人家闲事了,我看她就快回来了!” “她这次还不错,会主动跟导演道歉,以前哪,她的倔强脾气真气得死人!” “别说了,开始工作吧!” 心妍吸一口气,轻轻的推门而入。 她装作若无其事,她必须这个样子才可以维持自己的自尊。 于是开始试戏,一次就 ok,跟着就录影。一段段的录下来,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 导演下令收工的,心妍才惊觉已十点半了。她竟连晚饭都忘了吃! 也许 ——她还记挂着刚才思宇说的消夜,会吗?她迅速的抹掉脸上的油彩,换好衣服,背起大帆布袋就往外冲。 她又恢复了以前独来独往的样子。 当然,也不可能有汽车等在那儿,就算有,她也不会上去,她 ——心意已决。 回到她自己的小窝,她决定冲完凉就睡觉,肚子完全不饿,停一顿不吃也没关系。 可能工作得辛苦有关,她倒床就睡了,甚至没想过思宇和思宇的事。 这一觉睡得空前的好,没有梦也没有泪。她醒的时候已日上三竿了! 赶快跳起来,她怎么没按闹钟?是早班戏?不,不,是中班,时间还早! 她第一次表现得这么紧张,这么重视! 起身、梳洗。吃早点,走出客厅时,她看见思宇坐在沙发上! “你——”她下意识的皱眉。 “我刚拍完戏。”他看起来是疲倦的: “我从片场赶来,我们——可以一起吃早点?” “我已经吃过了!”她冷淡的摇摇头: “中午有通告,我就回电视台。” “心妍,我——”他欲言又止。 “不必说什么,一切我都了解。”她打断他。 “是我错,”他是诚意诚心的,但哪一次他又不诚心过? “我每次都忍不住——我定力不够。” “我说过别再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心妍强硬的: “前些日子,我只做你的钟点工人。” “心妍,快别这么说,我真想杀了自己。”他是满脸悔意,但这有什么用呢?一次又一次。 “我真的要拍戏,要回电视台。”她说。 不恨也不怨的样子,令思宇真的想死。 心妍是不是哀莫大于心死? “你——还肯回我那儿?”他问。 “我这钟点女佣辞工了!”她淡淡的笑。 “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他凝望着她,眼中深切的悔意和痛苦令她仍然要不了;但她强迫自己不激动,不心软,她不能一又一次的放纵了他。 “我又没有怪过你,只不过我辞工,”她笑: “你可以另请一个,或许更适合你的。” “我该死,心妍,你不肯跟我回去,我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他痛苦的。 “那是你的事,”心妍绝不动摇: “既然一夜没睡,你快回家休息吧!” “但是——你呢?”他沙哑着嗓子。 “我是我,你是你,不要混为一谈,”她强迫自己理智.冷静? “与其日子过得大家不痛快,分开是最好的哩。” “我——不,我很快乐,每想到回家时能见到你我就快乐,真的,请相信我,心妍,原谅我最后一次,我一定痛改前非。” “这不是原谅与否的问题,”她摇头: “留在你家,我很不快乐,如此而已!” “心妍——”他垂下头。 “我不想令自己继续不快乐,人总是自私的,你说我这么做有错吗?”她反问。 “你没错,是我错。”他垂头说。 “回去吧!我已想得好清楚,以后我只重视事业,其他的免谈。”她说。 “但是我们——”他说不下去,声音哽住了 “你信不信缘分?”她问: “我不怪你或任何人,我相信我们是没缘分。” “不——无论如何我不放弃,我等你!”他沉声说。 他的个性,他能等吗? 思宇仍然每天回片场拍戏,每次倒是准时报到,从没再迟过。 但是,他的态度很特别,虽然还是有讲有笑,但是夸张了很多,动作大了很多。 有时会在大笑之后突然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 ——很特别。 费婷何等精明,她早把一切看在眼里了。 今日拍了一阵,导演不满意,说要略改剧本,于是大家坐着休息,等着再开拍。 思宇跟大伙儿笑闹一阵之后,坐在一边看报。 费婷慢慢走过来。 自从上次心妍误会过她之后,她很少再跟思宇单独讲话或开玩笑。 她做得很有分寸,这时候有谣言对大家都不好。 “思宇,聊聊好吗?”她望着他。 他无可无不可的指指旁边的椅子。 “有点闷闷不乐?”她说。 “谁说的?我好得很,”他好夸张: “情绪高昂,从来没试过这么好。” “心妍怎么没再来?”她问。 “她的片集开拍了。”他说,顺手指指报纸。 费婷瞄了报纸一眼,果然看见心妍的名字,记者说导演赞心妍演技进步。 “而且我也不想她再来。”思宇又加上一句。 费婷笑了笑,说: “或者是她自己不想再来?” “随便你怎么说,总是一句话。”他耸耸肩。 费婷做一个属于她的特有萧洒表情。 “有些不妥吗?”她关心的问。 思宇皱皱眉,好半天才摇摇头。 “我这个人——太乱,有时候自己不知在做什么?” “这句话是真话,你倒了解自己。”她对他笑。 “撞板多次,有经验。”他笑。 两人互相深切了解,讲起话来点到即明。 “你总是这么不小心。” “有什么办法?”他苦笑: “巧合的事都撞在一起。”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摇头。 “有道理。”他说:“所以我乱,脑子乱,思想乱,做事也乱,不该做的也做了。” “这次她不肯原谅?” “莫提了!”他夸张的: “话都不肯跟我多讲一句。” “你不是有‘冤’功吗?”她笑。 “没时间整天缠她,我不拍戏,不吃饭吗?”他摇摇头; “我何思宇要养家的!” “还跟我说这种话,一点真诚也没有。”她说。 “她——不是普通女孩子。”他终于说。 “我知道她倔强、任性。” “而目绝对自我,”他叹一口气,像忍了好多天的闷气: “除非她自愿,否则没人可以改变她。” “我很欣赏她的个性,这个圈子尽是八面玲珑、磨圆了的人,她难得。” 他诧异的望着她。 “真话?”他不能署信。 “这个时候,没有必要说假话。”她笑了笑: “你们俩看起来连气质也配合得好。” “可惜——她不理我了。”他无奈的。 “我不信不能挽回,她只是在生气。”她说: “这是身为女孩子的经验谈。” “我比你更了解女孩子。”他笑。 “但是你不了解骄傲的女孩子,”费停胸有成竹的: “像我,像心妍。” 这回他真的意外,他不了解她们? “相信我,心妍现在等你,而目等得很心急。”她微笑:“趁一切不太迟,你该立刻去见她。” “太迟?”他不懂。 “就是有第三者出现的。”她说; “而那第三者和你有相同的实力。” “我相信不可能吧?”他自信的笑了。 “自视过高,是悲剧。”她摇头。 他想一想,也摇头。 “就算有第三者,她还是玩不出什么花样的,我相信她心里还是爱我,只不过她倔强。”他说。 “你有信心就不妨试试。”她说: “我只是劝你不要玩火,免得一切太迟。” 他再想一想,终于点点头。 “谢谢你的话。” “我们之间还客气?”她笑得古怪。 “要不然你要我说什么?”他反问。 “不必说,很多事——我们心中都明白,都了解,”她的话似已转到另一题目上:“不是吗?” “是!”默然良久,他点头: “人家说我是花花公子,到处留情,以为我很得意。事实上 ——情场上,到目前为止我没胜过。” “本来你有机会胜的,但你没有耐力,”她说得很玄: “与你背景、环境无关。” “你是说——”他睁大了眼睛。 “我说——收工后,你去接心妍。”她又回到原来题目上。她滑溜得像条鱼,她太精明,她不是他这种人可以捉到的,他再一次感觉到,与耐力无关。 他吸一口气,似乎心中压着的东西移开了,他轻松开朗了好多。 “我会考虑。”他说。 “还考虑?迟了吧。”她打趣。 “迟了——也罢,是我命中注定如此。”他开玩笑。 看一看他神情,她放心了,她肯定的知道刚才她说的那些话已收到效果。 “命中注定?我可不信,”她笑: “我是把命运抓紧在自己手上的人,我创造命运。” 好一个创造命运的女人。 剧本改好了,他们又拍了几场戏,导演宣布收工。 费婷是个聪明女人,她甚至设再看思宇一眼,就跳上汽车先走了。 思宇看着她绝尘而去的汽车,暗暗摇头。本来想和她继续聊聊的,现在只好独自回家。 不,或者可以去接心妍收工。 对!时间还早,心妍拍电视剧比较赶,不会那么早收工,他赶去电视台,或者可以接到她。 说去就去,心中的细胞全部活跃起来,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这么满足过。 以最快的速度直驶电视台,警卫告诉他心妍仍在里面,他松了一口气。 决定来接她的念头没有错,费婷说得对,天下没有挽回不了的事,除非没有诚意。 他不想进录影室,借了一份报纸坐在接待处看,很自然的,他先翻娱乐版,原是圈中人嘛! 一眼就看见斗大的字印着的心妍的名字;心中已是一阵乱跳。马上快速的看下去,突然之间,心中的热情下降了,直降到零点。 原来心妍向记者宣布,她和何思宇已经完了,他们不想来往,不再见面,以后她只专心事业。 这 ——是真的吗?什么时候她和记者的关系变得好起来?就在这几天里? 那段文字真真实实的这么写着,她说以前的情情爱爱,已经过去,她还年轻,她只想把握时间多拍些戏,多为事业着想,请大家别再把他们的名字放在一起。 思宇的眉心迅速紧锁,这 ——是真的? 他呆怔了半晌,现在他该怎么办?走?或留下等?他该怎么办? 他不但心乱,而且心痛,他原来是十分在意心妍的,他 ——怎么知道得这么迟?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背着大帆布袋的心妍在走廊的一端走过来,沉默而孤单,她望着地面,全无表情,似乎 ——还更瘦了些。 “心妍——”他是冲口而出。 她似乎非常意外,非常吃惊,思宇?面对他的眼光竟是不能置信。 过了好一阵子,光芒闪耀的脖子终于归于沉静。 “是你!”她冷冷的。 “我来接你收工。”他诚心诚意的。 “有这必要吗?”她冰冷的反问。 “心妍,我是诚心诚意的。”他说。 “我看不见,也不需要。”她看一眼他手上的报纸: “你该看看报纸,是吗?” “我不理会报纸讲什么,我也不会相信,这是我俩之间的事。”他以哀求的目光凝望看她。 消瘦了的她更觉楚楚,倔强仍在眉宇间闪动。 “我不以为我们之间还有事。”她说。 “这完全是我的错。你若不原谅我,我永远不再原谅自己,我也永不离开你身边。”他说。 “耍无赖?”她皱眉。 “不,我只是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你。”他沉声说。 “我也有很多不甘心的事,能强求吗?”她反问。 “其他的不能,感情能。”他说得霸道: “不是强求,是挽回,这中间不同。” “我——回去了!”她不再理会他,迳自走出去。 他沉默着跟着她后面,他知道,若不这样,他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走了一段路,她停下来。 “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我等你原谅。”他说。 “你不是这样的人!”她冷冷的。 “但是,令你生气那天,那也不是我的本性。”他说。 她又皱眉,提起那天的事她还生气。 “请你别再提,好脏。”她急切的。 “心妍,”他走前两步: “让我们从头开始。” “不能。”她决绝的。 “能,因为我爱你,只是你一个,”他肯定得无与伦比: “而你——我知道你的感情没有变。” “你怎么知道我?” “你是心研,我为什么不知道?”他说: “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 “了解?”她冷笑起来。 “心妍,我们从头再来过,你给我最后机会。”他请求。 “我——考虑一下。”她还是摇头。 “为什么还考虑?我——” “我对你已失去一切信心,”她吸了一口气; “我的心几乎已经死了。” “几乎?”他眼睛一亮,那表示还未 “完全”心死,是吗? 心妍一早起床,就看见客厅的玫瑰花。 玫瑰?她并不喜欢它的浓艳。 “思宇送来的!”房东太太说。 心妍皱皱眉,看见花束下附有一封信。 思宇是会写信的那种人吗? 拆开信,她看见纸上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妍: 如果你原谅我,请在窗口招招手,我等在下面。 宇 在窗口招招手? 她下意识的移向窗口,果然看见他倚墙而立,视线是向她这儿望的。 她觉得荒谬,这是请求原谅的方法吗? 但她还是招招手,不是原谅,她要对他说清楚。 不到一分钟,思宇已站在门口。 心妍淡淡的看他一眼。 “进来。”她做个手势。 他跟着她,一直到她卧室里。 “外面讲话不方便,请坐。”她指着室中唯一的椅子。 他坐下,视线定定的停在她脸上。 “我是坦白的人,我想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她吸一口气。面对着思宇,说她心中不起波浪是假的,这是她唯一爱过的人。 “送花——没有用,我们都不是孩子!” “那——你要我以后怎么做?”他沉声地问。 “什么花也不要送好不好?”她摇摇头; “我已经想清楚我们之间有太多不适合。” “你答应考虑的!”他说。 “这是我考虑的结果。”她说。 “这不公平,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表现良好。”他说。 “这次你有信心,但是我可没有了!”她笑: “如果再相信你,我觉得对不起自己。” “心妍,我并没有坏到那般田地吧?”他问: “我只不过逢场作戏而己。”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她又摇头: “以后的事——我已告诉了所有记者,我不想他们说我出尔反尔。” “这是感情,是私人的事,和记者有什么关系?”他小声叫:“他们说什么与我们又何关?” 她慢慢垂下头,再一次摇一摇头。 “现在抽身——伤害比较小,不是我自私,哪一个人不懂得保护自己呢?”她说。 “心妍——”他一把抱往她: “心妍,我绝对不会再伤你心,请你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 她仍然摇头。 伤心的滋味难捱,他没试过,他不知那滋味。 “心妍,不要再折磨我,好不好?”他紧紧的拥往她,把唇贴在她额头,说: “你点头,我要你点头。我知我曾伤你心,给个机会让我好好补偿 ——” 她不点头,倔强不允许她点头。其实 ——她心中柔情已流过千百次。 “只要你肯点头,我什么条件都答应,都遵守,”他小声在她耳边说:“心妍,你不是真那么残忍吧?” 她似乎在考虑。 外表看来,她平静如水,谁知她心中万丈波涛; 思宇,一开始她就抗拒不了,何况有了感情的今日? “心妍,心妍;你真要我死才肯原谅?”他再说,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悔意。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 “我从来没要你死。”她说。 “那——你是原谅我了?”他狂喜。 “我没有说原谅——其实,太多人包括你自己都总是原谅你,你已经被宠坏了!” “心妍——”他有点难堪。 “我说的是真话,真话不好听,是吧?”她轻轻推开他: “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 “不,你可以骂我,教训我,但不能不理我。”他急切的说。 “我——再考虑一下。”她终于说。 “还考虑?你看我多了好多白头发,”他指着头顶: “我就快一夜白头了。” “你是那种人吗?”她看他一眼。 “外表我不是,内心里,我是。”他说。 “总是自说自话。”她叹口气。 他乘机握往她的手。 “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他说。 她又想了一阵,终于说: “可以再试试你,不过——有条件。” 说完这句话,她心中也轻松愉快起来。见不到他,没有他消息的日子是那么难捱,那么痛苦。 “什么条件,我一定同意。”他立刻说。笑容像阳光一样,破云而出。 “我们再试着做朋友,但不再对任何人承认,包括记者,包括任何朋友。”她说。 “这——”他脸有难色。 “这个条件不同意,就不要再谈了。”她说。 “不,不,我不告诉别人就是,”他勉强说: “还有什么条件呢?” “没有了。我这么做为大家好,”她说: “我不想所有人说我出尔反尔,对你的事业也有帮助,你不能失去大批喜欢你的女影迷。” “我——不希罕。”他说,并不由衷。做这一行,最怕就是失去影迷的宠爱和崇拜。 “我知道你重视事业,你可以放心去闯,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身边,特别有外人的时候。”她说。 这一刻,她表现得特别理智。 “但是这么做——我怕有时你又误会。”他说。 “不,我根本不是个小器的人,除非你太离谱。”她笑了。“你甚至可以和女孩子一起出现记者前。” “那——不太好吧?”他摇头。 “这是个考验。”她笑。 “好。我都答应,是不是从此之后你就原谅我了?”他凝视着她。 “唉,有时候——我觉得你根本完全不重视我,”她吸一口气:“你令人迷惑。” “我想——我是个好演员,也许太投入戏中,而真实的生活中,我反而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会是这样吗?或是有人不忠心,不负责任?”她斜睨他一眼,好消,好娇。 “受过一次教训,以后不敢了!”他正色说。 “你会天不拍戏?”她忽然想起来。 “要。不过——你比较重要!”他说。 她俏脑儿一阵红。 “怎能这样?你要有职业道德,否则以后谁再敢请你拍戏?”她说。 “拍多少戏又怎样呢?但你不理我有什么用?”他说。 “不要说这样的话,”她妩媚的白他一眼: “你自己摸着良心讲,你心中谁占最大的比重?” “谁?”他不答反问。 “事业,母亲,是不是?”她作出了解状而笑笑,道: “女朋友——老实说,并不那么重要的,对吗?” “女朋友是不那么重要,”他说: “但是——我喜欢的女孩子是重要的,这和女朋友不同。” “那么——到底什么最重要?”她继续追着问他。 他考虑了半晌,这个当儿他还是说真话吧! “我说真话,你可别生气,因为我不想骗你,”他诚恳的“母亲——占我心中最重要的地位,其次是事业,然后才是你!” “也未必是我,你还有好多同性朋友,他们看来比我更重要些。”她笑。 “朋友应该讲义气。我是男孩子。”他直接说。 “其实我很微不足道,不是吗?”她还是笑。 “我不想骗你,心妍。”他真诚的。 “我也设有生气啊!”她心情似乎极好,说: “我不会妒忌你的母亲,你的事业,你的‘男朋友 ’们。” “这就好。”他拥她入怀: “现在我好开心,好开心,我们又有机会从头开始。” “有机会从头开始,但是记住,再错一次,你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她笑说。 “还敢吗?”他做个怪脸: “我这次是诚惶诚恐的了!” “你会这样?”她摇头: “你能正经一点,不口花花的乱开玩笑就行了!” “保证一定做到。”他说。 她凝望他一阵,拉开房门。 “你可以走了!”她说。 “但是以后——” “以后我们多通电话,少见面,”她似乎真的想了好多好久; “记往,我们是要互不承认。” “这个很有趣,”他笑, “但是见不到你,岂不——” “夜晚收工后或可以见面,吃餐消夜什么的。”她说。 “你可不可以搬回——” “不可以,我不再让任何人说闲话。”她肯定的。 他看她一阵,知道任何人不可能再改变她的决定。 “好吧!我们试试看,”他叹口气: “但这么拍拖——岂不很辛苦?” “更辛苦的日子已经捱过了,不是吗?”她说。 “心妍,今晚收工我——” “好!在电视台停车场等我。”她笑: “不要忘记我们说好的话。” “不会忘记,这将是一生中我最重要的一件事了。”他说。 “最重要?我以为排第四。”她打趣。 “还说?”他作状欲打。 “任何真话都不怕说,不是吗?”她笑。 日子还是这么过,表面上疏远了的心妞和思宇感情反而比以前好,至少没有人再议论纷纷,没有人再窃窃私议,因为心妍已宣布不再来往,他们仿佛也是这样。 谁都希望过些清静的日子,私生活不受外界窥视及骚扰。 思宇的表现也极好,再也没有不清不楚的事情出现。他按时拍戏,按时打电话给心妍,他们互相知道对方整天的行踪和工作程序,他也能在没有任何外人时接到心妍。 这段日子,该是心妍和思宇相识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心妍完全没有了心理负担。 她那套电视剧就快拍完,她整个人看来是轻松的,情绪稳定又高昂。 她坐在一边看剧本,旁边几个演员在聊天,有男有女十分热闹。 “昨夜我们去disco,碰到好多圈子里的人,几乎是我们在开联欢会。” “可不是,自己人碰在一起实在很好玩,大家都玩疯了,比自己开舞会的气氛还好。” “真的。真的。”一个女艺员好兴奋。 “唏,隔壁台的新进女星,就是被捧得好高的那个呢?哎还不知道,她美是美,就是毫无表情可言的那个嘛。对!就是她,你们知道她跟谁一起?” “何思宇嘛!还有谁?” 心妍竖起了耳朵,却不动声色。 一堆人讲得兴起,也没注意她。就算他们发现了她也是无所谓,她和思宇已分手了。 “那个家伙,怎么逢靓女都要沾的?”又有人说。 “亲热得很呢!别羡慕。人家本身条件好,有这个福气。” “他对女孩子没有真心的,反正随便玩玩,他又不会吃亏。” “太多圈内圈外女性为他伤心咯!”有一个笑。 “他唯一不伤的是他母亲的心。”大家一起哄笑。 心妍悄悄的溜走,她不能再留在那儿,她怕难堪。 她逃到走廊上,一个人静静的在想。 昨夜思宇说有戏拍,怎么拍到 disco去了?他根本不喜欢那种场合,他甚至没带她去过。 他真和那新进女星去跳舞? 疑心涌上来,完全没法子可想。但是,她又绝对不想为这件事主动打电话去找思宇。 思宇真会这么做? 有人走出采叫: “心妍,电话。” 她快步走进去,是他?思宇? “心妍,今夜几时收工?我来接你。” “我大概十点钟可以拍完。”她先把疑心按往。 “我来。我在停车场等。”他说。 “好。思宇——昨夜——” “哦,忘了告诉你,昨夜我去一间disco,是替一个叫 ‘热潮舞比赛’的节目当评判,还有隔壁台那个新的女艺员呢?我们一起,她也是评判。” 原来 ——事情是这样的。 她的疑心一消失,整个人就轻松起来。 “有这种比赛吗?”她笑: “台北愈来愈跟得上时代了!” “是年轻人的时代,我这把老骨头是跳不动了。” “你只有二十六岁。”她提醒。 “与年龄无关,是心境。”他说: “晚上见。” 他先收线。她想了一下。也放下电话。 再回去拍戏,她显得十分轻松,心情极好,大家都被她的情绪感染了,拍戏十分顺利,不到十点钟,要拍的戏都拍完。 各人纷纷卸妆,把脸上的油彩抹掉。 心妍动作很慢,她不急着赶,是不是?最好所有的人走光才好。 她是最后一个离开化妆间,出去的走廊静廊悄削的。今天电视台大概设有拍夜班戏的。 望一望停车场,思宇的车已停在那儿,正想走过去,另一架车的人在叫她。 “心妍,还没走?我顺路送你一程。”是个男艺员,纯粹是好意。 “不了,谢谢,你先走吧!”心妍有点尴尬: “我等人。” “等人?”男艺员四周望。 突然间他看见思宇和思宇的车,呆怔一下,又仿是恍然大悟的挥挥手,开车而去。 心妍吸一口气,慢慢走向思宇。 她心中懊悔,怎么碰到这样的事呢? “那小子看见了?”思宇皱着眉。 “我想是。”心妍摇头: “我不知道他还在。” 思宇没出声,慢慢开车。 “这样——对我对你都不好,”他忽然说:“自从你宣布和我分手,公司立刻派部新戏给你。” “公司重视这些?”她意外。 “公司想制造偶像,并不喜欢绯闻,”他说: “你是纯情玉女。” “这——倒没什么,我不在意。”她说:“反正女人总是要结婚的。” “这么快就想到结婚?”他反问,眼中有一种令人难懂的奇怪光芒。 “不是真想过,但婚总是要结的。”她被问得发窘。 “那将是好多、好多年以后的事,”他淡淡的笑: “目前我们要努力的是事业,就是要赚钱。” “钱不需要太多,够用就行了,”她说: “钱不多是没有用的。” “这是我们之间的分歧,”他又是高深莫测的笑: “而且——我妈妈也不会同意我早结婚。” “你母亲?”她好意外。 这是什么年代?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母亲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是。”他叹了一口气,却不说什么。 “只是一个‘是’字?”她追问。 “我很难解释什么,她是个古老传统的妇人,又从小把我辛辛苦苦养大,她说什么。我总是要听的,我不想伤了她的心。”他说。 她听出了他言外有意。 “那么——她说了什么?”她问。 “她认为这几年我该专心事业,赚多些钱。”他闷闷的: “她已从乡下搬出来住了。” “搬到你那儿去?”她很意外:”什么时候?” “就在我上次跌伤之后。”他说。 “哦——我不知道,你一直没告诉我。”她问:“上次你还问我搬不搬回去?” “我怕你会搬回去。”他老实说。 她变了脸,这 ——是什么话? “怕我?你母亲对我有成见?”她生气极了。 “她以为跌伤是你的错,我怎么讲她也不肯听,她绝对主观固执。”他叹了一口气。 她思索半晌,终于问。 “我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你们俩又不会见面的!”他说。 “一辈子不见?”她反问。 “过些日子——她或会改变。”他说。 “会吗?”她再一次反问。 “会的,一定会的!”他肯定得夸张。 她没有说话,心中却很不舒服。 表面上,他们已分手,只好偷偷摸摸来往,以为会顺利的,却又另起风波 ——他母亲。 “我认为不该这样,现在我们就去见她,人见得多会有感情的。” “会吗?”他天真的:“若是这样,我们回去,她会为我们预备好消夜。” “还等什么?”她笑说。 她希望能讨得他母亲欢心,她爱思宇,她当然希望这段感情有结果。 他也满怀希望,但愿心妍说得对,两人相处得长久的,会有感情的。 他们的车停在楼下,他母亲已在阳台上张望。 “阿宇,你回来了——”她看见跟随下车的心妍,脸色一下子大变。 心妍已有心理准备,她慢慢走上楼,一边不停的告诉自己,态度要好,语气要温顺,要有笑容。 她一心希望得到思宇母亲的欢心! 他们一进门,她先看到的是一张绝不友善的脸,接着,听见一连串她不能听懂的他们的家乡话。 她当然知道是因为她。她想努力保持笑容,但她办不到,她是个反应得直接,喜怒哀乐全在脸上的人。 她做得不好,她变了脸色。 思宇母亲讲了一大堆之后,气冲冲的转去厨房。 思宇望着心妍,苦笑着。 “你忍耐一下,她是这样的,她——没读过什么书,不懂怎样和人相处。” 心妍勉强微笑,是她提议要来的,还能说什么? “你放心,我会做。”她点点头。 他轻拍她背脊,无言的感谢着。他明白,心妍所有的一切都为他,包括委屈! 母亲重重的脚步声从厨房走出来,手上有一托盘,上面只有一碗汤,一碟点心! “我只炖了一碗汤,”她用生硬的国语说: “阿宇吃的!” 这事虽然令人窘迫,且甚至是孩子气,心妍也不是为一碗汤而来的。 “我不饿,我不吃东西,”心妍立刻摇头说,很努力的保持客气的微笑: “伯母你别客气。” 思宇母亲轻声 “哼”了一声,也不知代表什么,就坐在一边沙发上,眼光还是不停的瞟过来。 “吃一点点心。”思宇也甚尴尬,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母亲的汤怎可能只有一碗?分明是为难心妍! 心妍随手拿起一块薄饼,母亲的视线已扫过来,十分的不满意! 但是心妍又不能这时放回去,这太 ——过分了,她装做自然的咬一口。 母亲发怒的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冲回卧室 ——就是心妍以前住的客房。 “好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她会——这么过分的。”思宇说。其实这不是过分,已算是恶劣了,对不?哪能如此对待儿子的朋友? 心妍耸耸肩。她心中当然极不高兴,但又能表示什么?她是思宇的母亲。 “算了,我还是早点回去吧!”她看看房门: “否则她会更不高兴。” “我会劝劝她,她固执、保守,有时不明事理。”思宇吸一口气:“但她是妈妈,无论怎样,我都爱她!” “我欣赏孝顺母亲的人。”她说。 “谢谢。”他站起来:”走吧!” 心妍放下那块咬了一口的薄饼,勉强吞下口中的那一小块,随着思宇出去! 母亲的房门在背后响一下,然后传出她的声音。 “立刻回来,阿宇。”她的声音充满了权威。 “好!我送心妍回家就回来。”他回应一声。 两人无言的走下楼梯,走出红色大门。 “以前——她对任何人都这样?”心妍忍不往问。 “也有成见,”思宇皱起眉头,他似乎不愿意再提这些事: “不过——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 “为什么独针对我?”她也皱眉! “她看得出采,你和她们不同,”他摇摇头: “我们俩是认真的。” 她看他一眼,摇摇头! “我也看得出来,她是极之认真的!”她说。 “就因为这样,我们要特别坚定信心,我们一定要全力争取!”他说。 “你有信心吗?”她反问他。 他想一想才说: “有。” “你对你母亲了解深刻吗?”她再问。 他又想一想,还是说: “是。” “了解深刻还有信心?”她笑了。 看来经此一役,她也加深了解这位老人家了! “总要——努力争取。”他不置可否。 “你曾经争取过吗?我是指在你母亲面前?”她还是问: “又成功过吗?” 他还是在想,凡是提到他母亲的事,他一定要想。 “我没成功过,因为没争取过。”他笑: “我一直听妈妈的话,我要令她开心!” 她又笑了。 “这个年代实在很少你这样的人,尤其你的职业,你的外表完全不是这样,”她说:“如果我告诉记者,告诉任何人,你说他们会信吗?” “我不在意别人信不信,我自己知道自己是怎样就行了。”他透一口气。 “不过我实在没有料到,你的内外差别那么大。”她说。 “意外?或是后悔?”他盯着她。 “只是意外。”她笑一笑: “我这个人做任何事,只要决定做,决不后悔。” “很好!不过可能自己吃苦。”他说。 “吃苦也值得,因为它可能是很有价值的教训。”她笑。 偶然抬头,看见楼上阳台处他母亲站在那儿,她心中有阵莫名的不安。 “上车走吧!”她先跳上车。 他下意识的望望,立刻明白了,发动汽车,如飞而去。 “妈妈太紧张了!”他叹口气。 “她盯得你好紧!”她说笑。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我已经劝过她好多次了,”他无奈的说:“她说怕别的女人把我抢走,又怕有人骗我钱!” 她呆怔一下,抢走他或可以这么说,骗钱 ——这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我想骗你钱?”她反应直接。 “不,不,那当然不会。”他知道讲错了话: “她不是说你,真的!” “她怎能把任何人看得那么卑鄙?”她气愤的: “思宇,你很有钱吗?” “我的钱就是电视台的月薪加片酬,加偶然登白的钱,有多少大家都数得出!”他说。 “真荒谬,如果我想骗钱,会找你吗?”她冷笑:”我觉得这是侮辱!” “你生气了?” “有一点,她怎能够——”她本想说狗眼看人低,觉得不妥,立刻收往了! “狗眼看人低,是不是?”他苦笑: “她是乡下人,什么都不懂,而且这么多年她穷怕了,刚有一点钱,难怪她特别紧张!” “不要讨论这件事,否则我会愈来愈生气。”她说。 “我替她道歉,好不好。”他握往她的手, “感情是我们俩的,我们不管别人。” “你能做到吗?”她问。 “我会尽可能的做到!”他发誓。 “那——你岂不很痛苦?”她说:“我以后可以不再见她,你却不行!” “她也不会日日像今天这样恶劣,”他摇头: “平日她是很慈祥的。” “以今夜她的态度来说,她和慈祥沾不了边!”她笑。 “不要说我妈妈,她实际是很好的人,很好的妈妈,只是 ——不大懂事理。”他说。 “明天拍早班?”她立刻转了话题。 “中班。”他摇头:“费婷知道我不能早起的习惯,她多半安排中班戏。” “我看她对你余情末了!”她笑: “她对你比我对你更好、更体贴。” “这么说的话——大把女孩子对我余情未了,只是我何思宇不要她们而已!”他拍拍胸口! “好大的口气!”她不以为然。 “真的,有了你,我何必再理她们!”他笑。 “愈说我觉得愈假,”她摇摇头: “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话,好像做戏一样。” 他沉默一下。 “我的毛病就是有时分不清是演戏或是现实,真真假假的我也糊涂了!”他说。 “小心走火入魔。”她提醒。 “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走火入魔!”他笑: “也许我真有这么一天吧?” “说得这么可怕。人的一切是可以自己控制的,除非你自我放弃。”她说。 “我不会,自我放弃,多可怕,我还有无尽的前途,不可限量的事业,我为什么要自我放弃?”他想一想,又说:“除非 “除非什么?”她追问。 “不说了,没有除非,这是不可能的。”他挥一挥手,好像要把刚才的话挥走! 她只看他一眼,不再追问。 “有一件事——如果你母亲始终不同意我,不接受我,你会怎样?”她又转开话题。 “这——是很遥远的事,我现在不想,反正时间那么长,总能解决的。”他说。 “很遥远的事?”她反问。 “五、六年间我不会结婚,我一定要赚够了钱,有了更稳固的基础才考虑这件事。”他说。 “钱——真对你那么重要?”她皱眉。 “对我心理上是最大的障碍。”他说。 于是。她沉默了。沉默是代表什么?她不说。 心妍半躺在床上,手上拿着今天的报纸,旁边还有一大推杂志。 难得今天没有通告,可以好好的休息一天 ——或者思宇会有电话,他可以陪她回一次基隆,基隆那么远,大概不会碰上记者吧。 娱乐版上有思宇的照片,也有他的新闻,记者说他昨日正式的宣布五年之内他不结婚,母亲与事业并重,其他的都不重要也不考虑。而且肯定的说,所有有关他的绯闻都不是真的,包括和心妍的。 心妍皱皱眉,不承认拍拖,是她提出的,但他这么公开的宣布仍然令她不舒服。 她有被伤害的感觉,扔开报纸,她实在无心绪,随便拿本杂志翻一翻,又是思宇的消息,白纸黑字讲得真的一样,那篇文章内容说,思宇心中只有费婷一个影子,费婷虽伤他心,他依然爱她,而且永远都不会改变,同时这句话是思宇亲口对记者说的。 亲口说的?最近?或一年前?心妍气得将杂志仍在一旁。思宇心中只有费婷?她呢? 突然间,她后悔提出不公开两人之间的关系了,她明明是思宇最好的女朋友,为什么要被说成别人?这未免太划不来了。 思宇当时一口答应,是否他早想造成如此情况? 愈想愈想不通,跳起来跑到厅里打电话,她要立刻找到思宇,跟他说清楚。 她不容再有这些消急见报。 电话通了,却是思宇母亲接的。 “找谁?”她用半家乡话问。 “思宇在吗?”心妍忘了他的母亲在,吃了一惊。 “你是谁?”母亲的声音似乎提高警觉,似乎不大欢迎。 “心妍,庄心妍。”她硬着头皮说。 “不在。”当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心妍望着电话半晌,才无可奈何的放下来,这几天她真的完全忘了还有个思宇母亲。 心中那种 ——似怨的情绪加重了些。 她想起来,可以打思宇的 call机,只要他是打开开关,就一定会复电的。 精神振作一点,立刻又打电话,并留下自已电话号码,她希望他能立刻复机。 等啊等的,两个小的过去了,没有复电。于是她再打一次,说是紧急事情。 也是没用,直到午餐以后,仍是没有思宇消息。 她又怨又气!午餐也没吃的预备回房睡觉,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 思宇!她惊喜的奔过去 ——她对思宇还是有着惊喜。 “思宇——”她忘形的叫。 “不,我是林希文,我找庄心妍小姐。”对方说。 “哎——希文,”心妍非常不好意思,怎么想到会是思宇呢?若思宇想复机,早就复了,怎会等到现在?是她蠢, “怎么会是你?好久不见了!” “我打过好多电话给你,不是拍戏就是外出,”希文永远是彬彬有礼,“难得碰上你在家。” “今天你没课?她问。 “教授就是这点好,一星期教二十来堂课,其他的时间是自己的。”希文笑。 “很羡慕。”她由衷的。 教授这行业对她来说是陌生的,那恐怕是另一个世界的另一种生活。 “今天有空吗?”希文满怀希望的。 心妍心中流转着千百个意念。思宇对她不紧不张的,时时要在家苦等他的电话,有时几天都没有消息,报上每天又有不同的报导。这希文 ——人家一心一意,对她小心翼翼,奉如掌珠,她有被尊重之感。 就凭这尊重 ——为什么不试试? 思宇能和那么多不同的女人交往,她为什么不能交一个正派又普通的男朋友? “今天正好不用拍戏,”心妍微笑: “你有什么提议?” “吃午餐?”希文大喜: “天气这么好,或者——下午你愿去郊外逛逛?我订的新车子来了。” “好。”心妍一口答应: “好久没上阳明山,那是我到台北之后第一个去的名胜。” “一言为定。”希文说: “我什么时候来接你比较适台一点呢?” 看!思宇永远不会如此,他总随心所欲,不怎么理会对方的意愿。 “十二点半,我在楼下等你。”她说。 “我会准时,”希文喜不自胜: “心妍,老实说,打了那么多次电话而找不到你,今天我已预定失望之心。” “前些日子我的确忙。”心妍有点喜悦。女孩子都是这样的,被尊重、被紧张是种好甜的感觉。 “好。你预备,我十二点半到。”他放下电话。 他还是个干脆利落的人。 放下电话,心妍刚才又怨又气的心平静了一些,她 ——其实不必守在家里等思宇的电话,是吗?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她为什么不多给自己一条出路呢? 只有一条出路是很危险、很惨的一件事,万一此踢不通,要回头的 ——只有自己痛苦。 是,她可以试试第二条路,不一定是爱情 ——然而爱情也不是生命的全部。 她似乎轻松了不少。 她换过衣服,略略为自己化一点妆 ——她从来不喜欢平时化妆,但有人说化一点妆对约会你的人是一种尊重,那么,让她尊重希文一次吧! 尊重 ——该是互相的吗? 十二点半,她步出家门,才下楼,就看见希文和他闪亮的白色汽车。 他说过不喜欢日本车,果然是德国车。 “这么准时?”她微笑上车。 “我心急,早来了十分钟。”他老实的回答。 思宇会紧张、心急而早来接她吗?没有!他如果早来,准是他时间过多。 哎?她还是想着思宇,而且尽是想他的缺点。 “去哪里吃午餐?”她问。 “你选,今天全都由你作主。”他喜悦的望住她。 他仿佛只要望见她,喜悦己充满胸膛。 “我中午只吃很少的东西,我们不如去吃鸡粥?”她说。 “遵命。”他笑。 “芳文——回来过吗?”她转开话题。 他明显的表示好感令她尴尬。 “没有,不过通过信,她很高兴我碰到你,而且 ——她鼓励我追你!”他鼓起勇气。 她脸红了,哪有人这么说话的?完全不懂修饰。 “她——哎!讲笑。”她窘迫的: “什么时候她回来,我请她吃饭。” “我请,当然由我请。”他说。 “不必争,她还没回来呢!”她笑。 汽车转上高速公路。 “这是去机场的路。”她意外。 “反正有时间,我们不如去石门吃土鸡,吃活鱼,”他满腔不辞劳苦状:“我相信你会喜欢。” “很好啊!那就不必去阳明山了。”她笑说。 “回来再去,反正有车方便,”他说: “很难得能请到你出来。” “其实也不难啊,只要我不拍戏,又有空时间。”她说。 “不拍戏你作什么消遣?”他是关心吗? “看书啦,睡大觉啦!我很懒,不怎么爱上街,最怕被人指指点点。”她说。 “我在报上看见有个——何思宇常和你在一起。”他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一句话。 “思宇?我们是同事。”她立时淡然。 “但是——报上总是有些关于你们的风风雨雨,”他说:“那何思宇——名声好像不大好。” “我很意外,你也会看娱乐消息?”她反问。 “我——只是想知道有关你的事,”他不否认:“我实在担心你在这圈子。” “你放心,这都是为宣传,假的,”她吸一口气: “有一部和思宇合作的新戏快要上映了。” “哦——”他似乎相信了: “但是用这种事采宣传,似乎——不大好吧?” “设办法,签了约拍戏,也包括帮忙宣传在内,而目这圈子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都不认真去相信。” “但是——对你名誉——”他很固执。 “做了我们这一行,已经被人另眼相看啦,”她笑: “我以后倒真要他们适可而止。” 希文沉默一阵子。 “我见过何思宇一次。”他突然说。 “是吗?”她意外:“什么地方?” “夜总会。”他笑:“我在美国一个老同学来台湾观光,我带他去玩,何思宇和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但那女孩子一看就有点邪。” 她皱皱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谁?隔壁台那个新进的女艺员? “什么时候的事?”她忘形的问。 他看她一眼说。 “没有多久,不到一星期。” “哦——他的事与我没什么关系。”她再吸一口气。 除了 disco之外又是夜总会。 “那女孩很秀气,他们很亲热,”他停一停,再说:”因为报上说你和何思宇,但他又带着另一个女孩,我是在担心 ——” “放心,何思宇真的和我只是同事。”她摇摇头,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那——就最好。”他信了,也放心了。 他真是个单纯的人。 “我们不要再讲他,他与我无关,”心妍说: “讲起电视台同事,和你仿佛格格不入,我们谈些别的吧!” “我无所谓,因为你是电视台中人。”他笑。 “今夜——你有空吗?”她忽然问。 “有空,当然有空。”他总是喜悦。 “我好久都没去过夜总会,我想去玩。”她笑。 “没有问题,我陪你去。”他喜出望外。求之不得: “其实台北有几个地方真的气氛不错。” “就选你上次去的那家吧!”她说得顺口,其实 ——她故意如此,是吧! “好,好!”他一连串的。 “那——下午不去阳明山了,我还得回家换衣服。”她说:“这样子不行。” “好!好”他仿佛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夜总会就是这样子。 暗暗的灯光,温柔的音乐。看似礼貌的侍者,当然,还衣香鬓影。 夜总会缺不了情调啦、气氛啦,心妍坐在那几,完全不觉是享受。 她只是心不在焉的四下张望。 可是没有任何她所熟悉的人,她觉得有点失望。 当然啦!世界上没有那么巧的事,她想碰到谁,就一定能碰到吗? 叫了点酒,他们一直对坐在那儿,希文也不是那种特别活跃的人。 他一切以心妍为主。 “这么坐着很好,很享受。”她说。 “那我们就坐着,不必跳舞。”他说。 心妍有舒适、安祥的感觉,这是希文给她的,不像和思宇在一起只觉得累。 是思宇令她累。 渐渐的,夜总会的人多起来,气氛更热闹了。他们这一角还是安祥的。 “讲讲你在美国的事。”她忽然说。 “我好像曾对你讲过,只是工作,很忙碌,学校出来就如此。”希文想一想:“我喜欢工作。” “我想一我也应该喜欢工作。”她说。 他不解的看她一眼,并没有追问。 “我在华盛顿dc郊外有幢很不错的房子,有五个卧室,”他说:“附近的中国同学常常到我那儿玩或聚会。” “在美国的台湾留学生听说并不团结?”心开问。 “一部分啦!我的同学、朋友都很好,”他说: “不过台湾留学生到了美国变得自我起来,多半以家庭为中心,赚钱为要务,其他的就比较不重视了。” “我想最好的表现在每年的少年棒球比赛时。”她说。 “是啊!那真感动人,那么多中国人在异国的工地上聚在一起,许多人开十多小时车赶去,都自备国旗,锣鼓什么的,那场面极感人。”希文说:“我每年都在现场,我每年都会感动得流泪。” “从未看过,不过听你讲起也很感动,”心妍笑: “我们这种念不好书的人想出国,只好靠拍电影啦,到美国巡回演唱啦!” “不要这佯贬低自己。”他说: “成功不必一定要念书好,学问只不过是种辅助。” “你安慰我。”她笑。 “这是事实。”他正色: “把那张文凭看得太重要的结果,是埋设了许多天才。” “好在我们这行不看文凭。”她说。 “许多演戏的天才,唱歌的天才不都出现了吗?他们的成就不是令人羡慕吗?”他说。 “也只有一、两个。”她摇摇头: “我现在想,念不好书始终是我的遗憾。” “我总要想个法子来开导你。”他笑。 她喝了一口酒,看看表,十点半了,总不成坐在这儿直到打烊,对吗? 看来思宇今天是不会出现了。 思宇 ——有太多的去处,他可以随便到哪儿,不一定是这间夜总会,他总是兴之所至 ——对女孩子他也如此吧! 心妍觉得心中有丝疼痛,咬着唇她站起来。 “让我们跳舞,然后回家休息。”她说。 希文欣然拥她入舞池。 他们跳舞也是一本正经的,一定的距离,一定的姿式,很礼貌和客气的。 一曲既终。他们回到座位。 “走了吧!出来整天,我很累。”她说。 “好。希望有机会再一起玩。”希文满怀希望。 “当然。哪天不拍戏,我会打电话给你。”她这次是真诚的说: “我还是希望上阳明山一次。” “我会等你电话。”他说。 付了账,他们并肩往大门处走。就在这时,电动大门开了,走进相依相拥的一对会光发的人物。 思宇带着丝醉意,拥着一个秀气但有丝邪的年轻女孩子,昂然而入。 这一刹那间,心妍听见一阵清脆的碎裂声,然后一阵叮叮当当,是谁打破了玻璃杯?是谁? 没有的间让她找寻谁打破东西,思宇看见了她 ——当然,她的视线在那阵碎裂声时已在他脸上。 他的脸变了,要推开那女孩,那女孩的手却紧紧的环在他腰际。 他想说句什么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似乎 ——对眼前的一切不能置信似的。 希文看见了他的古怪神色,又看心妍 ——奇怪的是她这么冷淡平静,她是与这何思宇无关吧! “你也来玩?”心妍说。 是一种淡淡的,很遥远、很客套的声音。 “是——哎——我们 ——” “再见。”心妍扯动一下嘴角,掠过思宇身边,飘然而过。 希文对思宇礼貌的打个招呼,却看见他比哭更难看的神色。 “那何思宇——”希文想说什么,看看心妍,忍住了。 因为他突然有个感觉,就算是普通朋友、同事,心妍也不该如此冷漠、客套,何况他们还合作拍过戏,被传拍过拖。 这平静与冷漠背后,是否有另一种理由? “谢谢你带我来这儿,”心妍对他笑: “今夜的一切令我很满意。” “你满意就行了。”他由衷的。 但 ——只不过是坐坐夜总会,跳一个舞,用满意两个字似乎并不恰当。 她说满意? “不但满意,而且开心,”她长长的吸一口气,似真似幻的又听见那叮叮当当的玻璃碎裂声, “我真的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只要你有空,有兴趣,我随时都可以陪你。”他说。 她慢慢的看他一眼。 “你是个忠心的人吗?”她突然问。 “忠心?”他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哎!算了,不问了,”她又笑起来:“这也没什么关系。” 他皱眉,发觉她在夜总会和现在的情绪完全不同,连讲话的语气都大异。 “你问任何问题,我都会真心回答。”他说。 “可是我现在再也设有问题,也不需要任何答案。”她笑得好古怪。 “心妍——” “我说过,我很开心,很轻松,”她摇摇手: “明天拍完早班戏,我会给你电话。” “明天!”他意外。 他的幸福和向往是不是来得太急不快,以致 ——完全没有真实的感觉。 “明天,还有后天,也许还有好多个大后天,”她笑:“能够和你在一起,是件很愉快的事。” “心妍——”他心中并不觉得愉快,因为 ——他不蠢,他益发觉得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了。 “我们现在是在回家的路上吗?”她问。 “当然,我送你回去。”他说。 “家——总是要回去的!”她说。 “告诉我,你心中是不是有事?”他关心的。 “没有,一点也没有,”她摇头: “我喜欢简单,我不愿意惹麻烦。” 他想一想,忍不往说: “刚才何思宇脸色很难看,似乎——想追出来。” “是吗?”她笑,无动于衷的: “他总是这样的。” “总是怎样?”希文问。 她耸耸肩,没有回答。 “我到了。”她指指车窗外。 车停下来,她转头望着他。 “无论如何,我真的很开心,你帮了我很大忙。”她说,然后开门下车。 在下车的一刹那,她又听见似真似幻的玻璃碎裂声,这一次她发觉,那碎裂声竟是从她身上抖落的,那是什么! 一夜无梦 ——竟是一夜无梦,心妍从床上爬起采,唯一的意念是:今天要拍戏。 拍戏是她的工作,拍戏是事业,拍戏也是生活中之一部分。 人总是要生活下去,她也不例外。 梳洗、早餐、换衣服,比平时更正常、规律。 电话铃声响了。 “找哪一位?”她顺手拿起来。 “是我。你——愿意见我吗?”思宇的声音。 “当然。”她笑起来,她竟然能笑; “娱乐圈子不大,总要见面的。” “那么——我上来。”他说。 “不,我下楼。我正要回公司。”她说。 收线后,一分钟也不停留的就走出大门 ——她发现,对他,她已不再犹豫了。 思宇倚在门边,脸色阴沉 ——每一次做错事,他总是这样,她已经见惯,再没有感觉。 她站在他面前,很清楚的看见他的脸。他真是好看,英俊之外还有强烈的自我性格,尤其在阳光下,的确生动而吸引人。 但 ——阳光照不到他时呢?她摇摇头,不再想下去。 “我们——立刻去注册结婚。”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又黑又深的脖子里的光芒实在令人难测、难懂。 她看他,既不激动也不意外。 “谢谢你,可惜——太迟了。”她说。 他能讲这样的话 ——他已经尽了力,不是吗?他是那样孝顺和放纵母亲,他现在竟肯做母亲不准的事。 “不迟,怎么迟呢?”他一把抓住她: “我想——我是需要一点正式的约束。”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约束你,”她了解的摇头: “包括人、感情、条文,你自己也知道的!” “我想试试真的。”他看得出有城意。 “我给你很多次机会,但今天——机会没有了。”她坦然说。 说这些话,她一点也不觉为难,她自己也奇怪。 “不,一定还有,心妍,这次我诚心,我们结婚 ——” “你母亲不会同意。”她说。 “她——”他脸色改变一下: “不理她,我们先结婚再说,她总要接受你!” “其实——我不一定要她接受,”她坦然:“我不能忍受她,这是我最坦白的真话。” 他呆怔半晌,心妍今天完全变了。 “你们可以不必在一起,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 “重要的是你不必再骗自己,”她轻叹一声; “你这么骗自己其实是很痛苦的事。” “我没有——”他叫。 然后住口。他是在骗自己,谁说不是呢?他一次又一次要求心妍给他机会,他会改过,但他明知改不了,也不会改,不是吗? “我们互相很了解,是不是,”她摇头: “我不想再拖下去,不论表面上的,或实际上的。” “你对我死了心?”他凝望她。 他是喜欢她、爱她的,是不是?知道她这次可能真离他而去,他的心也痛。 “我不知道,或者是——”她稍为动一动,又听见那些玻璃碎裂声, “只是一些玻璃碎裂。” “玻璃碎裂?” 他听不懂。 她知道他不会懂。这方面,他们根本不是同一类型的人,不能勉强他们一样。 “我要回电视台拍戏。”她说。 “我们的事还没有讲完。”他立刻说。 “我们之间没有事可再谈。”她摇摇头。 奇怪的是,她这一次决定离开他,为什么心中不再觉得痛了?为什么?真是那句哀莫大干心死?不,不,她不这么想,真的! “心妍,不要做出这种样子,我已经愿意结婚了,你还想我怎样?”他忍不往。 “我完全设想过要你怎样,”她直视他, “你愿意结婚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她说,不哀不喜,不悲不乐,一切如止水般平静。 “你只是在惩罚我,我知道,”他有一厢情愿的说法: “你明知我不是故意去做那些事情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说: “只知道我今天要拍戏,如此而已!” “心妍——”他色变。 “对我来说,今天没有比拍戏更重要的事,明天也是!”她说:“演戏是我的职业。” “你不是告诉我——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吗?”他连声音也变了。 “有人要挽回吗?”她轻轻的笑。 “有,我要挽回,诚心诚意的,”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情急之下,他总是如此的: “我可以发毒誓,这是最后一次,你——不是想逼死我吧?” “死能解决什么?”她望着他笑。她无法把 “死”这个字和他连在一起。 “而且这件事对你并不那么重要。” “谁说不重要,心研,我——” “你说过,事业、母亲并重,其他的并不重要,”她摇摇头:“思宇,大家都不必勉强了,你拖着我,我拖着你,到后来 ——恐怕只有累死为止。”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他急切的说。 “不要再说了,一切已经成为过去。”她打断他。 “不,不能过去,让我们马上去注册,我们找记者,告诉全世界的人我们马上结婚 ——”他坚决地说。 “没有用。”她轻轻推开他的手; “结婚是你的冲动,冲动过后你会后悔。” “不会,绝对不会,你知道我爱你——” “可是我不能答应你。”她正色说。 “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昨夜——你就判我死刑?不要太残忍!” 只是昨夜吗?她无奈的笑。她知道不能再下去了,否则只有伤害。永远的历害。 她给了他太多次机会,这次 ——她该给自己。 “不要再说,我要走了!”她说。 “不行,”他阻住她的去路: “昨夜那个——就是林希文?是不是?就是他!” “不论他是林希文或任何人,与我你之间的事没有关系。”她说得很清楚:“我们就事论事。” “好,你不要走,我们讲和!” “你把事情看得太天真了!”她叹一口气。他为什么看不出来她真是无法挽回了?他以为凭他几句话一切就可以从头来过?不,这一次不行了,否则事情永远没有完。 “思宇,我已决定。” “心妍——” “你知道我的个性,决定了的事任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改变!”她正色地瞪住他说:“以前那么多次,我没有下定决定,今天 ——思宇,我已决定了!” “心妍——”他再一次捉住她的手。 她用力一摔,唏哩哗啦又是一阵似真似假的玻璃碎裂声,从她身上发出! 他呆怔一下,似乎 ——他也听见了! “是——什么?”他问,恍然若梦。 “你听见了?”她问! “那是什么?”他再问。眼中深深涌上了一阵又一阵的悲哀,然后 ——是水雾。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唇角的笑意变得苦涩。 “你若不知道,我去问谁?” “心妍——”他大骇。 “到今天——你知道无论怎样已经设有用,”她低下头,说:“属于你的,你不珍惜,今天 ——己迟。” “不,不,心妍——” “你听见它已碎裂,掉在地上。”她木然说。 “我——我——”他又惶恐又苍白,他的确听见碎裂声,真的,真的,那是 ——心妍的心。一颗已碎裂的心掉在地上,他 ——已无能为力了。 他该在它还没跌到地上之前接往它。是不是?他错过了这机会,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怨不了人; 她再看他一眼,这个她爱过、恨过 ——或者不是恨,只不过是爱的另一种表现方式。甚至 ——至今仍爱着的男孩子,毅然转身,毅然而去。 “心妍——”他在背后叫。 她不回头,永不回头了。 今天他叫住她,他只不过在骗自己,敷衍自己,他并没有真心改变 ——他根本不想改变自己,他就是他,一辈子都如此了! 她不回头,他心或难过,却不会是一辈子的事,因为,他很快又会对着另一张又一张的笑脸了。 也许心妍的笑靥在他心中印下最深的印痕。因为他的确听见了那碎裂的玻璃声 ——那个为他心碎的女孩。但对他来说,一切都要过去,所有的 ——包括他自己! 他是没有永恒的。 心妍走远了,远得再也感觉不到思宇的存在,她的眼泪才滴下来。眼泪变成许许多多细碎的星星,星星跌落地上,碎了,星星 ——也有碎片? 她停往脚步。仔细观察 ——泪眼中益发模糊了! 星星 ——也有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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