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战》 第1章 各有目的 1943年,堰津。 如今正值秋季,天气已经渐渐转凉,早晚温差尤其明显。常言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让气温骤然下降。 同德顺是堰津城有名的大烟馆,不光经营传统的烟土,新兴的玩意儿也应有尽有,像白面儿、吗啡、快上快、水蜜丸等等,品种不下十几种。 一名警察迈步走进烟馆,他中等身材,体型略有些偏瘦,相貌在男人中算不上帅气,眉宇间却有着说不出的淡定从容,好像永远都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 他叫姜新禹,26岁,浙江江山人,是堰津警察局红桥分局的一名警长,同德顺属于他的辖区范围。 事实上,姜新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他是地下党埋在日伪政府部门中的情报员,代号“刀鞘”! 听说姜新禹来了,管事的赶忙迎出来:“姜警官,您有啥事,打个电话来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姜新禹目光环视着四周,说道:“张金彪在哪?” 管事松了一口气:“您找彪哥啊,我带您过去,他在7号贵宾房。” 姜新禹摆摆手:“你忙去吧,我自己去找他。” “那得嘞,有事儿您言语一声,我随叫随到。” 管事思忖着,一会儿姜警官走的时候,怎么也得包十块大洋表示一下。 来到7号房门口,姜新禹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弥漫着淡淡氤氲的烟雾,张金彪平躺在床上,正在闭目养神,枕边放着一杆大烟枪。 听见房门响,张金彪不耐烦的说道:“小六子,我不是说了嘛,别打扰爷的清净,出去出去!” 姜新禹:“彪子,跟谁说话呢?” 张金彪睁眼一看是姜新禹,立刻一骨碌身坐了起来,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敢情是姜警官,瞧我这张贱嘴,真他吗该打!” 姜新禹看了看那杆大烟枪:“怎么,好上这一口了?” 张金彪嘿嘿笑着:“闲着解解闷……姜警官,要不您也尝尝?” 姜新禹摆摆手:“谢了,我对这个没兴趣,你最好也少碰,这东西对身体没好处。” “昨晚打牌熬夜,抽两口提提神……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有点麻烦事,我不方便出面,你去帮我办一下。” “您这么说话可太见外,当初要不是您把我从监狱里捞出来,我早就让一颗子弹送去见了阎王。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保证指哪打哪!” “河西街永泰茶馆知道吗?” “知道,洋鬼子教堂对面那家。” “对。” “您要我做什么?” “永泰茶馆拖欠治安费,献铜献铁不积极,必须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你中午带几个人过去,让茶馆热闹热闹……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金彪眼珠一转,笑道:“明白,就是找茬闹事呗?姜警官,您放心,咱干别的不灵,这种事最在行!”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注意分寸,别把事情搞的太大,尤其不要伤到人。下午一点钟,我会准时带人赶到现场,所以你要提前离开……” ………… 河西街,午时。 永泰茶馆内至少坐了五成以上的客人,有谈生意的,有和朋友闲聊的,有路过歇脚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靠窗边坐着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子,年龄差不多在三十岁左右,目光炯炯有神,浑身上下透着精明强干。 一名青年男子匆匆走进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低声说道:“情况基本查清楚了。” “说。” “那个中佐叫高越保,是日本天皇委派的特使,专门巡视华北所谓的共荣圈新秩序,堰津是他此行的第一站。” “确定吗?” “确定!” “跟他一起的是什么人?” “是高越保的随从,好像叫什么乌龟兼……哦,龟田兼三郎。” “天皇特使……竟然只带着一名随从,大模大样的在堰津穿街过巷,简直是太狂妄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高越保吃过午饭后,还会骑马从永泰茶馆门前经过,咱们怎么办?” “……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好,等高越保过来的时候,注意我的手势,随时准备行动!” “是!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青年刚出去没几分钟,张金彪和四个歪戴帽子的家伙走进茶馆。 一看是这路惹不起的货色,伙计连忙迎上来:“呦,几位先生里边请。” 张金彪四处看了看,就近坐在一张桌位旁,说道:“爷喜欢热闹,就坐这儿了。” “您几位喝什么茶?” “上一壶明前龙井,呃……点心新鲜吗?” “您放心,小店所有的点心,都由四远香供货,保证嘛问题没有。” “点心每样来一碟,其他瓜子干果……看着上吧!” “得嘞,您稍等,马上就来。” 过了一会儿,一壶香气四溢的茶水端了上来,随后点心干果流水一样陆续摆上桌。 “先生您慢用。”伙计躬身退到一边,去招呼其他客人。 张金彪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皱了皱眉,然后又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随手扔在桌子上,对几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手下人心领神会,其中一个拍着桌子嚷道:“伙计,过来过来!” 伙计连跑带颠的快步走过来:“您有什么吩咐?” 张金彪横了他一眼,说道:“你给我上的是什么茶?” “明前龙井啊。” “屁!当老子没喝过好茶吗!” “先生,这真的是明前龙井,上周才从杭州运过来。” “你们拿不值钱的茶,冒充明前龙井也就算了,我问你,点心都发了霉也拿出来坑人吗?” “这……这更不可能了,一大早儿,四远香送货的时候,点心还热乎着呢,肯定是当天做的,一点都不掺假……” “还跟老子嘴硬!” 张金彪反手一记耳光,伙计被打的眼冒金星,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他捂着腮帮子颤声说道:“你、你干嘛打人……” 张金彪冷哼道:“打你是轻的,今天就让你们长长记性!来人,给我砸!” 四个手下立刻抓起茶壶茶碗,胡乱的扔在地上,“啪!”“啪!”点心、干果、茶水散落一地,碗碟都被摔的粉碎,瓷片碎渣四处迸溅。 茶馆里顿时乱了套,客人们纷纷站起身躲避。 掌柜的拿起电话拨通了警察局的号码:“喂,警察局吗?河西街永泰茶馆,有人闹事……” 张金彪走过来劈手夺下电话机,恶狠狠的说道:“找警察?你他吗的茶馆不想开了吧!” 掌柜的:“你们不要乱来,我给青帮的袁三爷递过拜帖……” 张金彪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快来到了一点钟,他知道自己该撤了,要不然一会儿和姜新禹撞上,可就不好收场了。 “好吧,看在袁三爷的面子上,今天就这么算了!……走了走了!” 张金彪招呼着手下人出了茶馆,钻进胡同里扬长而去。 “嘟——” “嘟——” 几分钟后,街上响起了尖利的哨子声,十几个警察骑着脚踏车来到茶馆门前。 姜新禹下了车,迈步走进茶馆,他看了看满眼的一片狼藉,问道:“谁是掌柜的?” “我是,我是。”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有几个地痞流氓捣乱,把我这里弄的一团糟。” “人呢?” “跑了。” “跑多久了?” “大概、大概十分钟左右。” “你讲一下事情的经过……” 灰色中山装——军统堰津站站长曾澈,此刻虽然看上去面色平静如常,其实内心焦急万分,因为街上忽然多了十几个警察,刺杀高越保的行动只能中止。 最近几年里,堰津发生的数十起刺杀汉奸日寇行动,都是由曾澈亲手布置并且参与,因为很少失手,所以深受戴局长的器重。 几天前,曾澈就接到情报,说是日本天皇特使很可能会来堰津,如果能伺机除掉他,将会狠狠打击侵略者的嚣张气焰! 最主要的是,下手的机会太难得了,高越保可能是被堰津表面的繁荣迷惑了,每次出行都不带任何警卫护兵。 军统监视日本人,共党也在监视日本人,只不过目的不一样。 日本人在西郊有一个盐厂,每年的精盐产量超过三万吨,全部运往日本本土,而盐一直都是边区最紧缺的物资。 昨天夜里,借着大雨的掩护,地下党通过里应外合,偷偷弄出了两大车盐,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必须要赶在天黑之前运出城。 如果军统刺杀高越保,无论行动成功与否,必然会打草惊蛇,全城戒严搜捕是一定的。到时候再想把盐运出城,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军统的这次行动! 姜新禹让张金彪到军统设伏地点捣乱,自己掐准时间出警,这样一来,就等于是“保护”了高越保,让军统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第2章 服部兄妹 两天后。 梅花巷13号,日本宪兵队驻地。 这里原本是堰津商会会长汪敬旻的私宅。 堰津沦陷后,汪敬旻带着全家跟随国军一路向南撤退,这栋四进的大宅子,自然就落入了日军手里。 宪兵队队长是三十岁的少佐服部彦雄,此刻正端坐在队长办公室内,聚精会神的看着一本孙子兵法。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服部彦雄:“进来。(日语)” 房门哗啦一声响,满脸横丝肉的分队长中村加晃走进来,双脚一并躬身施礼:“少佐阁下。(日语)” 服部彦雄头都没抬,说道:“中村君,有什么事吗?” 中村加晃:“西郊盐厂被盗近千斤精盐,警察局勘察现场后,认为应该完善车辆出厂检查制度,他们建议宪兵队增派宪兵执勤。” “嗯……你的意思呢?” “我觉得很有必要,盐厂门口警卫都是中国人,难以真正杜绝他们私下勾结,偷盗精盐的行为!” “这件事你看着安排吧。” “是。”中村加晃站着没动。 服部彦雄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事吗?” 中村加晃迟疑了一下,说道:“天皇陛下特使高越保中佐,最近一段时间,经常骑着马在堰津城内招摇过市,我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你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是。” “特使大人喜欢骑马,谁也说服不了他,不过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了黑龙会的人暗中保护……” “嘭!” “嗳呦……” 房门被重重撞了一下,然后传来女人的惊呼声。 中村加晃大声喝道:“谁在外面?” 服部彦雄笑着摆摆手,说道:“一定是美奈。” 中村加晃的眼睛立刻亮了,惊喜的说道:“美奈小姐回来了?” 服部彦雄:“嗯,刚回来两天……” 房门被拉开,一个身穿中式唐装的女子捂着头走了进来,看外表倒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女学生。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美奈,又撞门框上了?” 女子气哼哼的说道:“好好的门,干嘛非要改成拉门,头都撞疼了!” 服部彦雄:“宪兵队都是我们日本人,当然要改成拉门,你来了三次,撞了三次,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 进来的女子名叫服部美奈,是服部彦雄的亲妹妹,他们父母双亡,所以哥哥走到哪儿,妹妹就跟到哪儿。 三年前,服部美奈跟随哥哥来到中国,一直在沈阳的日本人学校读书,毕业了才来到堰津。 中村加晃殷勤的说道:“美奈小姐,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叫军医过来看看?” 服部美奈:“谢谢,不用了。” 中村加晃是一个狂热的好战分子,性格粗暴凶残,服部美奈对他没有好感,因为是哥哥的部下,她才不得不应付几句。 服部美奈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伸手拿过那本孙子兵法,说道:“哥,这本书你还在看?我记得这是你二十岁那年,父亲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中文)” 服部彦雄脸色一沉,说道:“说日语!(中文)” 服部美奈嘟着嘴,说道:“你让中村加晃出去,不想让他听到我们说话。(中文)” 对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妹妹,服部彦雄也是无可奈何,他对中村加晃说道:“中村君,我和美奈有些事要谈,你先回去吧。” 中村加晃连忙说道:“美奈小姐没事就好,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服部美奈在哥哥瞪视下,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对中村加晃微微鞠躬致意,勉强算是打了招呼。 中村加晃欣喜的鞠躬还礼,眼睛不停的瞟着服部美奈秀美的脸蛋,毕恭毕敬的退出了队长室。 “真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家伙……”服部美奈嘟囔着。 服部彦雄皱着眉,说道:“你不在家待着,到宪兵队来干嘛?”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快要闷死了!” “你不是说你的同学要来堰津吗?” “应该是还在路上吧……哥,我们什么时候回日本?” “我不知道,这要听从大本营的命令。” 服部美奈无聊的翻着孙子兵法,随口说道:“这么晦涩的中文书,你都看得懂吗?” 服部彦雄颇有些得意,说道:“我脱下军服,与任何一个中国人面对面聊天,他们都猜不出我是日本人!” 服部美奈:“所以说,我们服部家的中国血统还是起作用的……” 服部彦雄脸色一变,说道:“美奈,这种话以后不要再乱讲!什么中国血统,我们是日本人!” 服部美奈撇了撇嘴,说道:“这是父亲说的,又不是我说的,怎么是乱讲呢?” “父亲那时候病的很重,难免说些胡话……” “才没有呢,父亲说,我们服部家族最早是秦国后裔,移民到了日本,秦国那时候是在中国陕西一带,所以……” 服部彦雄拍案而起,厉声说道:“美奈,我再说一遍,服部家族是日本贵族,跟中国人没有半点瓜葛!这一点你一定要牢记在心!明白吗!” 服部美奈委屈的说道:“知道了,凶巴巴的干嘛。” 服部彦雄看了看妹妹,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再过两个半月,你就二十岁了,按说也到了嫁人的年龄,有没有中意的同学什么的,只管告诉哥哥。” 服部美奈:“又来了,又来了!你为什么要急着把我嫁出去?我碍着你什么了?” 服部彦雄:“我们身在异国他乡,你如果能早一点嫁人,我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你当哥哥的,都不说给我娶一个嫂子回来,反而催我结婚,太可笑了吧?” “这是两码事,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重男轻女,哼!” “你以后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以后再说以后吧,反正现在我不明白。” “你觉得……中村加晃怎么样?” 服部美奈腾然站起身:“哥,你要是嫌我碍眼,明天我就回日本!” “中村君虽然性格不太好,但是身家显赫,他父亲是内务省大员……” “所以你其实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就把妹妹往火坑里推?” 第3章 巧遇 傍晚,福贵面馆。 姜新禹穿着一件灰色风衣,戴着黑色礼帽,坐在一张桌子旁。在他对面是一名中年人,一身宝蓝色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看着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这个人名叫陈达生,是姜新禹的上级,他们之间一直是单线联系。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使某个点某个人暴露,也不会牵扯到其他人。 姜新禹低声说道:“情况怎么样了?” 陈达生:“非常顺利,精盐已经安全运出城,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送到冀中边区。” “路上关卡很多,还是要小心一点。” “我安排他们从西营门渡口走水路,昨天就已经装船了,河北盐运署有我们的同志,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嗯,那就好……电台到了没有?” “到了一半,另一半还在路上……” 陈达生闭了嘴,伙计端着托盘走过来,把两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放在桌子上:“二位慢用,需要什么,招呼一声就成。” 等到伙计走远,姜新禹拿起筷子,一边搅拌着碗里的面一边说道:“到了一半是什么意思?” “为了确保安全,电台零件是拆开散装,由两名同志分批携带。” “哦……” “另外,我明天要去一趟上海,大概一个月左右才能回来。” “去这么久?”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你可以到水井胡同,附近有一家回春堂诊所,找孙世铭大夫,你们的接头暗号是……”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从面馆里走出来,一东一西分头走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钟,街上的行人已渐稀少,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沿街信步走着,忽然旁边巷子里传来女人短促的呼救声,随即像是被人堵住了嘴巴。 做了两年警察,姜新禹对这类事情很敏感,初步判断是良家妇女遇到了流氓,他毫不犹豫立刻向巷子里跑去。 巷子口站着一个矮胖子,见有人过来,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喝道:“小子,别多管闲事,滚开!” 姜新禹也不跟他废话,加速直冲过去,矮胖子手里的刀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重重一拳扪在脸上,他惨叫了一声,捂着脸撞在墙上。 巷子里一男一女正在撕扯着,男人紧紧捂住女人的嘴,一脸的淫笑:“小妹妹,你是没尝过男人的滋味,等一下你就知道好处了……” 女人嘴里发出呜呜叫声,奋力挣扎着,连踢带打了大半天,她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一个弱女子终归是抵不过一个身体强壮的大男人。 姜新禹喝道:“住手!” 男人转回身,惊讶的看着姜新禹,叫道:“老疤,老疤!” 矮胖子拎着刀追了进来,这家伙的眼角被姜新禹一拳打开,鲜血顺着脸颊流淌,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面目显得异常的狰狞。 老疤:“亮子,留点神,这小子下手挺重。” 亮子松开那个女人,从兜里也掏出一把折叠刀,哼了一声说道:“下手重?今天就废了他打人的那只手!” 姜新禹伸手把枪掏出来,笑道:“怎么废?” 两个家伙目瞪口呆,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的把刀扔在地上,连连拱手作揖说道:“这位爷,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敢问您是?……” 姜新禹:“警察。” 亮子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元,说道:“警官,您高高手,放我们一马,我们哥俩日后还有重谢……” 姜新禹看了看他手里的银元,冷冷的说道:“当街侮辱良家妇女,公然行贿警务人员,你们这种人渣,当真是该死!” 亮子收起了谄媚的笑容,说道:“警官,差不多得了,我们又没把那小妞怎么着,你还没完没了?我告诉你,我们哥俩可都是袁三爷的人,你就是抓我们进去,明天三爷一张帖子,还得把我们放了。” 姜新禹:“少废话,靠墙蹲下!” 亮子和老疤蹲在墙根下,嘴里还不服不忿的说道:“我劝您啊,如今这个年头,多个朋友多条路,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姜新禹没理他们,走到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子面前,说道:“小姐,你没事吧?” 女子用手拽着被撕烂的衣襟,极力遮掩裸露出来的肌肤,颤声说道:“我没事,谢谢,谢谢。” 姜新禹脱下风衣递过去,说道:“穿上吧。” 女子接过风衣穿上,深深的看了一眼姜新禹,说道:“警官,您叫什么名字?” “姜新禹,红桥分局的,这一片儿不归我管,今天是凑巧路过。” “谢谢。”女子深深一躬,迈步就要往巷子外走。 姜新禹拦住她,说道:“小姐,你还不能走,你得先跟我去警察局录一份口供……” 女子掏出一本蓝色证件递给姜新禹,说道:“明天一早,我会去警察局录口供,但是现在……我要回家一趟。” 姜新禹接过证件,上面名字一栏是中日两种文字:服部美奈。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是日本人?” 服部美奈再次鞠躬:“是。” 姜新禹把证件还给她,警察无权强制要求一个日本人去录口供,只能目送着服部美奈快步走出巷子,在街边拦了一辆黄包车匆匆而去。 “警官,事主都走了,您还抓我们有什么劲?”亮子嬉皮笑脸的说道。 他们蹲在墙角,没听清姜新禹和服部美奈的对话,只看见服部美奈一个劲的鞠躬。 姜新禹把枪别在腰里,淡淡的说道:“这次恐怕就连袁文魁也救不了你们。” 老疤撇着嘴:“吓唬谁呢,嫌钱给的少就直说……” ——服部美奈和哥哥吵了一架,负气离开了宪兵队。 她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买了一堆女孩子喜欢的零碎物件,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正准备回家的时候,被两个痞子盯上了。 这两个家伙是惯犯,趁着周围无人注意,把服部美奈拖进巷子里,按照老规矩,一个把风一个硬上。 如果不是遇到姜新禹,服部美奈今天也难以幸免。 第4章 臭虫 第二天,红桥警察局。 一间大办公室里,一共十几个警长,换衣服的、喝茶的、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坐在椅子上呆呆发愣的、哈欠连天抽烟的,千姿百态的众生相。 房门一响,雷朋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漫无目标的打着招呼:“早啊。” “雷朋,秋月楼的姑娘漂亮吗?” “还成……嗳、你小子盯我梢?” “盯你有个屁用!我家就在那条街上,刚巧看见你鬼鬼祟祟钻进去!” “哦,对对对……” “别光对啊,讲讲过程,给弟兄们都提提神!” “老子是听小曲去了,我又不会唱,怎么给你们讲过程?” “吃独食的货!” “忒没劲……” “就是,你小子年轻火力旺,去那种地方听小曲?骗鬼去吧!” “爱信不信!” 雷朋把便装脱下来搭在椅子上,然后从衣柜里拿出警服,跟一旁的姜新禹搭着话:“新禹,听说你昨晚抓了老疤和亮子?” 姜新禹已经换好了警服,对着镜子整理仪表,说道:“消息挺灵通啊,这么快就知道了?” 雷朋:“路上遇见豁牙子,他跟我说的。” “豁牙子?你那个线人?” “对。他也是青帮的人,这种事知道的快……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那两个混蛋仗恃着袁文魁的势力,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必须严办!” 雷朋:“赌不赌?” “赌什么?” “今天下班之前,袁文魁的电话就会打到王局长办公室,过不了几分钟,你就得乖乖的放人!就赌这个!” “这次可不一定……” “我赌十块大洋,大伙见证,谁反悔谁孙子!……” 警察局门前突然传来嘈杂声,几个靠近窗户的警长探头向外张望着:“快看,快看,宪兵队的人来了!” 雷朋:“日本人抽什么风,一大清早来警察局干嘛……” 姜新禹也凑到窗户跟前,果不其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后面是一辆军用卡车,车门上贴着日军太阳旗,十几名胳膊上佩戴白色袖标的日本宪兵,端着三八式步枪纷纷从车上跳下来。 轿车车门一开,中村加晃从车里走下来,他环视了一眼警察局的二层小楼,对身边的张翻译说道:“让他们的局长出来!(日语)” “是。(日语)” 张翻译走进楼内,对值班室的警察说道:“给你们王局长打电话,告诉他,宪兵队中村队长来了!” 警察连忙拿起电话拨通了局长室,不到一分多钟的时间,肥头大耳的王局长急匆匆跑下楼,一迭声的说道:“中村队长你好,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这来了?” 张翻译站在一旁负责翻译。 中村加晃板着脸说道:“王局长,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警察叫姜新禹?(日语)” 王局长连连点头,说道:“有有有……他犯了什么事?” 中村加晃:“把他叫出来!” 姜新禹站在窗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猜想着可能是和昨晚那个日本女人有关,他不等王局长派人叫自己,戴上警帽就往外走。 雷朋在他身后叮嘱道:“新禹,留神啊,我看日本人来者不善……”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没事,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 他出了办公室来到院子里,先向王局长敬礼:“局长。” 王局长对中村加晃说道:“中村队长,他就是姜新禹。” 中村加晃看了看姜新禹,说道:“你昨天晚上抓的那两个人在哪呢?(日语)” 听完翻译,姜新禹心里明白了,日本人的确就是为了服部美奈的事而来,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看这个阵势来头也不能小。 姜新禹:“正在羁押中” 中村加晃:“把他们带出来!” 王局长不明就里,连声催促道:“姜警官,快去提人。” 姜新禹到警察局的牢房里,让看守把老疤和亮子带出来。 老疤嘿嘿笑道:“姜警官,我就说吧,那小娘们儿也没啥事,你就多余把我们抓来。” 亮子:“老疤,三爷这回电话来的挺早,本以为能在警察局吃一顿牢饭再走。” 老疤:“说明三爷对咱们重视……” 姜新禹看了看他们,说道:“二位请吧。” 亮子回头对牢里的其他犯人说道:“你们谁要是出去了没事干,只管来找我,别的不敢保,凭我一句话,在三爷手底下混口饭吃不成问题!” “谢谢亮爷疤爷……” “亮爷您走好……” 等出了牢房来到院子里,看见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兵,这两个家伙感觉有些不对劲,低声问道:“姜警官,这、这是怎么茬啊?” 姜新禹大声说道:“报告局长,犯人带到!” 王局长一使眼色,姜新禹退到一旁。 中村加晃迈步走了过来,围着亮子和老疤转了一圈,招手叫过张翻译。 张翻译:“你叫亮子?” 亮子:“啊……” 张翻译:“你叫老疤?” 老疤:“是我……” 张翻译对中村加晃说道:“中村队长,是他们没错。” 中村加晃眼露凶光,别人都没反应过来,他掏出南部式手枪,抬手扣动扳机,“砰!砰!”近距离对着亮子和老疤脑袋开了两枪。 亮子和老疤一声没吭,双双扑倒在血泊之中,中村加晃一挥手,两个日本兵走过来检视了一下,确认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亡。 王局长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虽然他刚刚知道了这两人犯了什么罪,但是没想到中村加晃毫无征兆的就开枪杀人,简直比碾死一只臭虫还要简单。 姜新禹也暗暗吃惊,早就听说这个中村加晃心狠手辣,今天算是亲眼所见。 中村加晃把手枪放进枪套里,说道:“这两个人不许安葬,全部扔到海里喂鱼!(日语)” 王局长:“是是。” 中村加晃对姜新禹勾了勾手指,说道:“你,跟我们走一趟,有人要见见你!” 一名日本兵打开了轿车的车门,姜新禹没有迟疑,一哈腰坐进车里。 第5章 试探 梅花巷13号,日本宪兵队。 服部美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来到窗前向外张望。 服部彦雄坐在椅子上,用一块白布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军刀,说道:“美奈,昨晚睡的还好吗?” 服部美奈恍如未闻,站在窗前呆呆出神。 服部彦雄:“美奈!” 服部美奈吓了一跳,拍着自己的胸口,娇嗔着说道:“哥,那么大声干嘛,吓死我了……” 服部彦雄看了妹妹一眼,不无担心的说道:“从早上到现在,你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服部美奈:“嗯、是有一点……中村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你放心吧,中村君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给你出了这口气!” “哥,我觉得你不应该派他去。” “为什么?” “他的性格粗暴无理,不知道会不会得罪人呢。” “对待那些中国人,得罪了又有什么关系……” “报告!”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服部彦雄:“什么事?” “中村队长回来了。” “让他进来。” “是。” 过了一会儿,中村加晃走进队长室,双脚一并鞠躬敬礼:“少佐阁下,事情已经处理完了,特来向您复命!”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那个警察带来了吗?” “他就在外面。” “请他进来,要客气一点。” “是。” 在中村的引领下,姜新禹迈步走进屋子,微微鞠躬致意:“少佐阁下,你好。” 服部彦雄示意中村先出去,上下打量了姜新禹一番,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姜警官,请坐。(中文)” 能说一口流利汉语的日本人并不少见,所以姜新禹并没有感到太奇怪。 服部美奈站起身深深一躬,说道:“姜警官,昨天晚上的事,多谢了。” 姜新禹假装很吃惊:“美奈小姐?你、你怎么在这?” 服部美奈看了一眼哥哥,说道:“我是他的妹妹。” 姜新禹恍然大悟,难怪中村加晃见了老疤和亮子,不容分说直接当场击毙,原来是因为这个缘由。 服部美奈亲手给姜新禹斟满一杯茶,说道:“姜警官,请用茶。” 姜新禹:“谢谢。” 服部彦雄一直在冷眼旁观,他感觉这个姜警官似乎和自己接触过的中国人不太一样,即使是来到宪兵队,姜新禹也没有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言行举止显得十分的自然得体。 服部彦雄从刀鞘里抽出军刀,抚摸着锋利的刀身,说道:“姜警官,你觉得我这把军刀如何?” 姜新禹:“抱歉,我对兵器没什么研究。” 服部彦雄目视着姜新禹,说道:“从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这把刀从未离开过我半步,自从来到远东作战,我用这把军刀斩下过上百名敌人的头颅!” “少佐骁勇善战,在下早有耳闻。”姜新禹目光坦然的看着服部彦雄猎鹰一般的眼睛。 其实他当然知道,服部彦雄所说的“上百名敌人”,指的就是自己的同胞!也就是说最少有一百名中国军人,死在这个恶魔的手上! 仇恨的火焰在姜新禹心底熊熊燃烧,但是他必须做到面不改色,就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只有这样,面前这个明显在试探自己态度的日本人才能放下戒心! 服部美奈忍不住低声说道:“哥,说正事吧……” 服部彦雄将刀还鞘,随手放在刀架上,转身对姜新禹说道:“你救了美奈,从今天起,你就是服部家的朋友。当然,也是帝国的朋友。” 姜新禹站起身:“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算不得什么,做为警察这是我的应尽职责。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服部彦雄:“姜警官,请留步。” “您还有什么吩咐?” “周末晚上七点钟,在亚洲饭店日式餐厅,我和美奈请姜警官吃一顿便饭,算是聊表心意,还请不要推辞!” “少佐阁下的美意,我心领了,但是因为警察局的公务繁忙,所以……很抱歉。” “这不是问题,稍后我会给王局长打一个电话,他会安排你休息几天。” 姜新禹思索片刻,说道:“那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了,到时候一定准时赴约!” 服部彦雄满意的点点头:“很好。” “报告!”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服部彦雄:“什么事?” 卫兵:“袁文魁先生求见。”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让他进来吧。” 卫兵:“是。” 过了一会儿,房门哗啦一响,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缎面长衫的中年男人迈步走了进来。 此人就是青帮头子袁文魁,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三,故被人尊称为“三爷”。他还是堰津维持会会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铁杆汉奸。 服部彦雄对他很客气,说道:“袁先生,你好。” 袁文魁鞠躬施礼,说道:“服部少佐,惭愧,惭愧,我今天是特意前来请罪的。” 服部彦雄:“这句话从何说起?” 袁文魁:“是我疏于管教,手下的两个狗东西冒犯了美奈小姐,这件事……唉,真是罪该万死!枪毙都是便宜了他们!”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枪毙?哥,中村……杀了那两个人?” 服部彦雄冷然说道:“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服部美奈哑口无言,虽然无从辩驳,但是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袁文魁随声附和着:“我要是早知道这件事,一定活剐了他们,给美奈小姐出气!” 服部彦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因此追究你的责任。” 袁文魁连连作揖:“多谢少佐阁下宽宏大量。” 服部彦雄:“只要尽心竭力为帝国做事,万事都好商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袁文魁:“明白,明白。”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这位是姜新禹姜警官。姜警官,这位袁先生,想必你是早有耳闻了吧?” 第6章 “参观”宪兵队 姜新禹:“袁会长的大名,在堰津城无人不知,像我这种小人物一直无缘得见,今天幸会了。” 袁文魁故作惊讶的说道:“你就是那位救了美奈小姐的姜警官?你好,你好,青年才俊,真是了不起。” 姜新禹:“袁会长客气了,我只不过是机缘巧合,做了一件该做的事。” 袁文魁竖起大拇指:“年轻人不骄不躁,不错不错。” 袁文魁这种人的性格随方就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既然知道了姜新禹救了服部美奈,他自然是要不着痕迹的阿谀奉承一番。 姜新禹对服部彦雄说道:“少佐阁下,我先告辞了。” 服部彦雄:“好。” 姜新禹:“各位,失陪。”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服部美奈急忙忙的站起身:“我去送送他。” 还没等服部彦雄说什么,她已经追了出去。 服部彦雄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袁文魁说道:“我这个妹妹自小刁蛮任性,我对她也是太过宠溺,现在长大了,不服管了。” 袁文魁陪着笑脸:“美奈小姐冰雪聪明,做事会把握好分寸,您不用太担心。” 服部彦雄沉思片刻,说道:“袁先生,你也知道,如果单单依靠宪兵队、侦缉队、警察局、警备队这些部门,就想掌控整个堰津的治安,肯定是远远不够。毕竟在人数上,我们不可能面面俱到。” “少佐您的意思是……” “听说你的徒弟有上千人?” “呃……上千是夸张了些,不过几百人是有的,各行各业的都有。” “他们都是堰津本地人吧?” “大部分都是。” “本地人熟悉堰津的大街小巷,你应该让他们成为自己的眼睛,盯住每一个可疑人员,争取把那些反抗分子,全部消灭在萌芽之中!” “是!我明白。” ………… 宪兵队院子里。 “姜警官,请等一等!” 姜新禹回过身,看着快步走过来的服部美奈。 服部美奈走到近前,对站在一旁的日本兵说道:“不用你了,我送他出去。(日语)” “是。(日语)”日本兵转身退去。 服部美奈:“姜警官,那件衣服被我弄脏了,今天早上才洗干净,还没有干……所以,只能等到周末再还给你。” “哦,这件事啊,没关系。美奈小姐,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当然可以,你说吧。” “电车站就在宪兵队北街,如果我从正门出去,会绕好大一圈才能走到,所以我想从后门直接出去,可以乘坐电车回警察局。” “我哥哥已经派了专车送你,何必要自己坐电车呢?” “还是不麻烦了,电车很方便的。” “你不喜欢坐宪兵队的车?”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美奈小姐,有些事你不明白。我往返宪兵队都有轿车接送,这会让我成为焦点,但是在很多时候,焦点不会带给人快乐,反而会带来一些麻烦。” 服部美奈听的似懂非懂,她还是遵循姜新禹的心意,说道:“跟我来吧,我送你从后门走。” 姜新禹:“谢谢。” 虽然各处都有持枪的日本兵把守,但是有服部美奈这个活生生的“通行证”,一路上畅通无阻。 第三道院子主要是宪兵住宿的地方,唯有最东侧的房间门紧锁,上面挂着一块牌子,写着“立入禁止”四个大字。虽然日文和中文的发音不同,但是很多短句的字面意思其实都差不多。 姜新禹借口乘坐电车,真实意图就是想看看敌人的虚实,以及各处的兵力部署情况。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在宪兵队大摇大摆的穿庭过院,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走进最后一道院子,警戒的意味更加明显,门口都加了双岗,各个房间全部换成铁制的门窗,一些蓬头垢面的人趴在铁栏杆上向外张望着。 毫无疑问,这是宪兵队的牢房,里面关押的大部分都是政治犯,或者是不肯投降的中国战俘。从房间数量来看,至少有近百人被关在这里。 服部美奈皱着眉头,快步从门前经过,姜新禹跟在她身后,目光从一张张伤痕累累的脸上扫过。 突然,一个满脸络腮胡、身穿破烂国军军装的男人,从栏杆内吐出一口粘痰,大骂道:“看什么看,狗汉奸!” 姜新禹低头从他们面前走过,做潜伏人员就是这样,被自己人误解是常有的事,他早就习以为常,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默默忍受。 “吗的,就是有你们这些杂碎,才让小鬼子占领了大半个中国!” “王八蛋!” “狗汉奸,出门就让车撞死你!” “你爹妈当初咋不把你这个畜生掐死,省得现在丢人现眼!” 见姜新禹不吭声,牢房里的骂声多了起来,两个日军看守跑过去,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喝道:“混蛋,不许喧哗,统统退回去!” 离开了这些人的视线,身后依然偶尔传来一两句骂声,伴随着日本兵的呵斥。服部美奈听得懂中国话,知道那都是难听的骂人话。 她停下来等着姜新禹,关切的说道:“你没事吧?”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谁被关在牢房里,心里肯定都不舒服,骂两句就骂两句吧,没事。” 服部美奈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 后门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平时那些休假的日本兵或者是后勤人员会从这里去街上。门口靠着院墙修了一处机枪巢,居高临下架设着一挺九二重机枪。 服部美奈:“把门打开。(日语)” “是。(日语)”警卫麻利的打开门锁,哐啷一声推开了铁门。 服部美奈叹了口气,对姜新禹说道:“其实、我跟哥哥讲了昨晚的事,本意是想让他派人去警察局录一份口供,让坏人受到惩罚就行了。” “但是你没想到会枪毙了那两个人。” “嗯,中村那个人……唉,不提他了,那两个人虽然行为不端,但是罪不至死,我真的很抱歉……” 第7章 暗杀之前 姜新禹:“那两个家伙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干,本就死有余辜,所以你不必觉得内疚。当然,如果你不是日本人,这件事恐怕也就不了了之了。” 服部美奈:“姜警官,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希望你能诚实回答。” “你说。” “你们中国人是不是……特别痛恨日本人?” 姜新禹打量着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饶有兴致的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看牢里的那些人,宁愿死都要反对我们,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任何国家、任何地方都有思想不开化的人,他们固执已见,不明白只有东亚各国联合起来,才能对抗欧美列强长久以来对我们的欺凌!” “你……真是这么想的?” “如果我不是这么想,干嘛要当这种经常挨骂的警察?” “可是你对维持会的人好像不太喜欢,他们可都是为东亚共荣做贡献的人呀……” 姜新禹心里一惊,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让一个小姑娘看破了心思:“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维持会的人?” “刚刚在屋子里,你看袁文魁的目光,多少有那么一点……嗯、厌恶。” 说这番话的时候,服部美奈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因为既然能观察的如此细致,说明她一直在注视姜新禹,一个女孩子一瞬不眨盯着一个男人看,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青帮的人良莠不齐,堰津城发生的案件,十件里就有三件和他们有关,我是因为这个原因对袁文魁有些不满,他没有约束好自己的手下!” “哦,这样呀……” “美奈小姐,我要回去了,咱们周末见吧。” “周末见。” 姜新禹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出了宪兵队后门,穿过马路向电车站走去。 服部美奈站在原地目送着姜新禹的背影,呆立良久,直到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的回到宪兵队。 到了警察局,已经临近中午。 姜新禹走进办公室,警长们纷纷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新禹,日本人没为难你吧?” “不懂别瞎打听!新禹救了一个日本女人,日本人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么会为难他?” “那……日本人给了你多少赏钱?” “新禹,有赏钱得请客啊,一个人独吞可不够意思……” 姜新禹:“大家别急,听我给你们讲事情的经过。” “别吵,别吵,听新禹说。” 四周安静下来,姜新禹说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到了宪兵队之后,喝了一碗热茶,服部少佐夸奖了我几句,说是要请我吃顿饭,然后——我就回来了。” “这就完了?” 姜新禹笑道:“要不然怎么着?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随便翻,看看我身上有没有多余的钱。” “日本人也太抠门了,新禹救了他们的人,一顿饭就给打发了?” “就是,这不是白忙活了吗……” “都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雷朋绷着脸走了过来,把十块银元拍在姜新禹面前。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这是干嘛?日本人不赏,你赏?” “赏个屁!这是早上打赌输给你的!” “算了,那就是随口一说,你把钱收起来吧。” “怎么能算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完这句话,雷朋戴上警帽,转身就往外走。 姜新禹:“嗳,你干嘛去?” 雷朋头也不回的说道:“出去巡街!” 一个警长笑道:“不知道谁家又要倒霉喽……” 姜新禹知道,雷朋准是出去找一家或者几家店铺的麻烦,伺机勒索钱财,用来弥补今天他输给自己十块银元的损失。反正大家都这么干,没什么大惊小怪。 姜新禹把桌上的银元收起来,起身走出办公室,伸手敲了敲警察休息室的窗户:“赵玉虎,跟我出去巡街。”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警察嘴里答应着,忙不迭的戴上帽子,连跑带颠跟在姜新禹身后。 其他的警长都陆陆续续的站起身:“该干活了……” 他们各自带着手下,去自己负责的辖区巡街。 ………… 河西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如往常般热闹,看不出任何异常。 孙杰匆匆走进一条胡同里,曾澈靠在墙上抽着香烟,正等手下人带来消息。 “站长,出问题了!” “怎么了?” “西城那边突然临检,挨个搜身检查行李,大虎他们都带着家伙,过不来了。” “临检还搜身?” “是啊,我也纳闷呢……难道鬼子察觉了什么?” “不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高越保这两天干脆就不会露面!” “会不会是设诱饵抓我们?” 曾澈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我觉得不会。拿天皇特使当诱饵,日本人没那么蠢。” “那是咋回事?听说西城很多地方都增加了临检,侦缉队和警察局都出动了,好像是在查什么人。” “不管他!反正与咱们无关,行动正常进行!” “可是少了四个兄弟,人手不够怎么办?……” “……现在还有几个人?” “没别人了,只有我和麻克明。” 曾澈狠狠抽了两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说道:“你去把麻子叫来!” 青年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两三分钟后,他带着一名面皮白皙、二十多岁的男子来到胡同里。 北方的深秋季节气温很低,尤其这种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让人感觉特别阴冷,所以很少有行人在附近停留。 曾澈看了看他们两个,说道:“天气越来越冷,我担心高越保随时都会停止在户外骑马,万一他要是改乘坐汽车,再想要除掉他,就没这么容易了。” 麻克明:“站长,你就下命令吧,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干掉他!” 曾澈:“高越保身边还跟着一个随从,一个人肯定不行。” 麻克明:“还有孙杰呢?我们俩上! 曾澈想了想,说道:“孙杰的枪法差点意思……这样吧,我和你负责动手,孙杰掩护!” 第8章 小偷 一张低矮的方桌,三两个小马扎,一辆手推车里载着煤油炉子,加上简单的锅碗瓢盆,就是堰津城最常见的小吃摊子。 姜新禹还没吃午饭,闻着锅里飘散出来的香味,感觉有些饿了,他走过去坐在马扎上:“老板,来两碗馄饨,多放辣椒油。” “呦,姜警官,都过晌午了,您还没吃呢?” “上午有事耽误了,没赶上饭顿。” “您稍坐一会儿,马上就好。” 赵玉虎:“姜哥,您要一碗就成,我中午吃过了,不饿。” 姜新禹拍了拍身边的马扎:“坐下,一碗馄饨撑不死你!” 十几分钟后,老板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桌上:“您二位慢用,小心别烫着。” 姜新禹拿起汤勺搅拌着碗里的辣椒油,说道:“老板,生意怎么样?” 老板:“天儿冷了,还能强一点,唉,对付活着呗……” 姜新禹一边和老板搭着话,一边吃着馄饨,眼睛四处巡视着,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街边擦鞋的曾澈。因为前一段时间要想办法阻拦军统刺杀高越保,所以他知道曾澈的身份。 姜新禹多少能猜到一点,在河西街又一次遇见曾澈,恐怕不会是巧合的事,难不成他们今天要对高越保动手? 姜新禹看到了曾澈,曾澈也看到了姜新禹,他给了擦鞋钱,起身走到麻克明身旁,低声说了一句:“有两个警察,我们去前面!” 军统只有三个人参与行动,曾澈必须要考虑全面,在这里动手,等于是给事后撤退增加难度。 曾澈他们刚走不长时间,由远而近传来了马的銮铃声,高越保腰上挎着天皇御赐的军刀,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扶着马鞍,趾高气扬的向这边走过来。 龟田兼三郎跟在他身后,同样骑着一匹东洋马。 赵玉虎唏哩呼噜吃着馄饨,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警长,我真是搞不懂……” “什么?” “日本人的个子普遍都不高,怎么东洋马反而比中国的马还要高大?” “世界上根本没有东洋马这个品种,他们的军马都是从欧洲引进……” 让姜新禹注意的可不是这两匹马,而是马后面的几个人。 老百姓看见日本军官骑着马过来,都像避瘟神一样离着好几米远,所以在高越保的身前身后,自然形成了一片开阔地。 唯独这几个人显出了不同,他们都戴着鸭舌帽或者礼帽,帽檐压的很低,不疾不徐跟在高越保身后,保持着三五米远的距离。 一个货郎肩上挑着的担子,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他赶忙道歉:“对不住您嘞。” 鸭舌帽眼睛里凶光一闪,骂道:“混蛋(日语)……” 身边的同伴拉了他一下,鸭舌帽拍了拍被碰脏的裤子,狠狠瞪了货郎两眼,没有再过多计较。 他们是日本人? 姜新禹有些吃惊,略微一思索,立刻明白了,那位天皇特使虽然不喜欢带警卫护兵,但是并不表示日本人就不会派人在暗中保护。 这么看起来,即使上一次军统在永泰茶馆附近动手,也不见得就能成功,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暗处还有敌人。 姜新禹有心帮一帮曾澈,虽然各自党派不同,毕竟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说起来都是自己人,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敌人算计,心里着实有些不落忍。 他掏出两张钞票放在桌子上,对赵玉虎说道:“吃好了吗?” 赵玉虎抹了抹嘴:“吃好了。” 姜新禹站起身:“吃好了就继续干活儿,走,上前面看看去。” 他心想着故技重施,让军统的人看到自己,那样的话,他们不一定敢动手。 正在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尖嘴猴腮的男子出现在街边,他名叫马辉,是红桥一带的惯偷。赶上今天还没开张,看见几个生面孔,而且穿着也不差,以为是新来的外地人。 马辉晃晃悠悠的故意在日本人中间穿过,一走一过之间,手已经伸到其中一个人的衣兜里,指尖刚碰到钱包,就被对方一把抓住。 姜新禹一直在留意他们,看到这个情形,心里立刻改了主意,他迈步走了过来:“马辉,你小子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 马辉挣脱被抓住的手腕,嘴里对付着:“姜警官,没有的事,有您在,我怎么敢乱来。” 姜新禹:“手都让人家抓住了,还跟我在这臭贫?走吧,到监狱里再住十天半月,省得你回家开火做饭了。” 马辉:“别介啊,姜警官,是这位先生误会我了,您要是不信,您问他。” 日本人看见警察来了,操着生硬的中国话,指着马辉说道:“他,小偷。” 马辉:“嗳,你别胡说八道啊,我偷你什么了?话都说不清,你他吗哪的人?” 这个日本人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根本听不懂马辉在说什么,但是看表情也能看出来,一定是没什么好话,他恼怒的扬起手,重重扇了马辉一记耳光。 马辉被打的在原地转了半圈,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他这下可抓住理了,嚷嚷道:“姜警官,你都看到了,我没偷他东西,他可是动手打我!” 赵玉虎呵斥道:“瞎叫唤什么?都跟我们回警察局!” 这边一耽搁,差不多也就三两分钟的时间,高越保和龟田兼三郎已经转过了街角。 为首的一个日本人回头喝道:“佐藤,不要跟中国人纠缠,保护特使要紧。(日语)” 听他们说日本话,马辉吓得连连鞠躬:“对不住,对不住,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佐藤推开挡路的赵玉虎,大步跟上他的几个同伴。 赵玉虎小声嘀咕着:“他奶奶的,日本人就了不起啊,惹急了我,照样抓了你们。” 姜新禹:“行了,痛快痛快嘴得了,走吧。” 马辉捂着红肿的腮帮子,说道:“姜警官,那我呢?” 姜新禹:“这次就饶了你,再让我……” “砰!砰!” 前面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两声枪响。 第9章 大事件 附近迷宫一样的巷子很多,只要熟悉环境,差不多在十几分钟后,就能跑到另一条街上。 看着目标越来越近,曾澈对麻克明使了一眼色,两人几乎是同时掏出手枪,对着高越保和龟田兼三郎,“砰!砰!”开了两枪。 龟田被一枪爆头,脑浆鲜血喷溅了一地,当场毙命。高越保胸口中枪,从马背上一头撞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枪声一响,街上顿时乱成一片,女人的尖叫声、四处奔跑躲藏的人群、一匹骡子受惊尥蹶子狂奔,加剧了混乱程度。 麻克明担心高越保不死,还要过去再补两枪。 “砰!砰!砰!砰!” 那几个日本人朝这边跑过来,对着麻克明和曾澈乱枪齐发。 曾澈大声叫道:“麻子,撤!快撤!” 麻克明甩手还了两枪,跟着曾澈往街边的巷子里跑。 “佐藤、小野,你们送特使去医院,其余人跟我追!(日语)” “是!(日语)” “是!(日语)” 这几个日本人都是黑龙会的人,他们看上去异常冷静,并没有因为高越保中枪,就显出惊慌失措,几乎没耽误几秒钟,飞奔着追了下去。 “站住!(日语)” “混蛋!(日语)” “砰!砰!砰!” “砰!砰!砰!砰!” 曾澈没想到日本人来的这么快,从脚步声判断,距离自己最多只有二十几米远。 曾澈:“麻子,我们分开跑!老地方汇合!” 麻克明:“好!” 负责掩护的孙杰,躲在相反方向的胡同里,点燃一串鞭炮扔在铁桶里,“砰!砰!砰!砰!……” 鞭炮在铁桶里炸响和枪声很相似,这样做能起到迷惑追兵的作用,可惜今天面对的不是普通警察,黑龙会的人心无旁骛,并没有被吸引过去,继续追赶曾澈和麻克明。 姜新禹听到枪声,知道军统的人已经动手,他紧跑了几步,在街拐角看见了曾澈逃跑的方向,心里不禁暗暗着急。 那条巷子一东一西两个出口,因为地理位置很重要,昨天警察局刚刚决定,在东巷口增设常驻警察,今天是第一天上岗执勤,曾澈显然是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赵玉虎紧张的说道:“姜哥,我们怎么办?” 姜新禹:“你去打电话通知局里派人增援,我去试试看能不能堵截到他们!”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他是辖区警长,对这一带非常熟悉,知道从哪能抄近路到达东巷口。 东巷口一共有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去厕所还没回来,只剩下一个警察在执勤,他听到河西街隐约传来枪声,就已经留神戒备,躲在暗处向外窥视。 曾澈拎着枪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子弹已经打光,不过他并不担心,只要跑出这条巷子,街上那么多人,他完全可以趁乱做到全身而退。 巷子弯弯曲曲,虽然和追兵很近,但是彼此之间看不到对方。曾澈把手枪塞进腰里,边跑边脱下外衣,扬手扔在屋顶上。 眼看就要跑出巷子口,那名警察忽然窜出来,举枪对着曾澈大喝道:“不许动!” 曾澈吃了一惊,他的手枪已经没有子弹,形同一块废铁,现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难道自己这一次要被捕了? 就在这个时候,姜新禹出现在警察的身后,他手里拎着一根木棒,抡起来照头就是一下,“嘭!”警察一声没吭,像麻袋一样瘫软在地上。 曾澈看着一身警服的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 姜新禹:“快走!” 然后他扔掉木棒,三转两转消失在曾澈视线里。 曾澈不敢再耽搁,现在也确实不是说话的时机,他跑到街上然后慢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两个黑龙会的人拎着手枪,一脸茫然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黑龙会的人只看见凶手的背影,现在曾澈脱去了外衣,让他们更加难以辨认。 曾澈坐上一辆黄包车:“去海神寺路。” ………… 十几分钟后,大批警察赶到现场,开始在附近设卡盘查过往行人车辆。 “嘀嘀———” 一辆日本军用卡车疾驰而至,车刚一停稳,从车厢里陆续跳下来二十多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车门一开,中村加晃从驾驶室里下来,他阴沉着脸迈步来到龟田兼三郎尸体旁。 “特使怎么样了?(日语)” “刚刚送往陆军医院,伤势……很重!(日语)” “混蛋!(日语)” “是!(日语)” “凶手是什么人?” “现在还不知道……” “长什么样子?” “……抱歉,我们没看见。” “黑龙会就是这样保护天皇特使的?我看即使是一群猪,都比你们强!!” “是!……中村队长,有一个线索或许可以跟进……” “讲!” “凶手之中有一个人是麻子。” “你不是说没看见他们长相吗?” “我听得懂中国话,他的同伴一直在叫他麻子。” 中村加晃一挥手,命令道:“封锁附近所有街区,挨家挨户搜查凶手!凡是脸上长麻子的成年男子一律逮捕!” “是!” 天皇特使遇刺是大事件,当天晚上堰津华北日军司令部宣布全城戒严,并且派出军队大肆搜捕一切可疑分子,一时间闹得堰津城鸡飞狗跳,一刻都不得安宁。 陆军医院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一排面色凝重的日本人,司令部的、满铁的、特高课的、宪兵队的,几乎所有相关联的部门都派人来探听消息。 服部彦雄笔直的站在窗前,望着黑沉沉的夜色发愣。说到底,负责天皇特使安全主要是宪兵队的责任,如今出事了,他责无旁贷。 走廊尽头,一名穿着灰色西装,三十多岁的男子,匆忙忙向这边走过来,他径直来到服部彦雄身后,微微鞠躬致意。 “对不起,少佐阁下!(日语)” 服部彦雄背对着他,沉默了半晌,猛然车转身扬起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啪!”他手劲极大,把对方打了一个趔趄,退了几步,重新立正站好,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第10章 亚洲饭店 被服部彦雄打的男子名叫近藤彰,他名义上是红桥武道馆馆主,实际上是黑龙会在堰津地区的负责人。一些日军军方不方便出面的事,就由他们在暗中来做,类似中国的青帮。 当然,青帮在中国已经分裂成两派,一派是杜先生那种捐钱捐飞机大炮的爱国人士。另一派是以张啸林为首,卖国求荣、公开投敌的汉奸,袁文魁也属于后者之中的代表人物。 服部彦雄冷冷的看着近藤彰:“近藤君,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近藤彰羞愧的低下头:“是!……” 抢救室房门一响,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服部彦雄顾不上责骂近藤彰,快步迎过去:“大岛医生,特使的手术顺利吗?” 大岛医生把口罩摘下来,叹息着摇摇头:“特使的枪伤,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是子弹上涂了毒药,所以……很抱歉!” 听到这句话,走廊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 连续三天的大搜捕,军警特宪联合行动,一共抓了上百人,其中有一多半都是脸上长麻子的男子,经过初步筛查后,解除嫌疑的也必须找保人才能释放,剩余的都要经过宪兵队严格的审讯。 宪兵队的审讯室,无异于如同是一道鬼门关,不剥下一层皮,休想从梅花巷13号走出去。 审讯由中村加晃负责,他的刑讯手段,就连日本兵都看得胆颤心惊,更何况是受刑者。尤其是到了夜里,即使站在院子外,也能听到一声一声瘆人的惨嚎。 队长室内,服部彦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杵着额头,愁眉不展的闭目冥想。已经审讯了二十多人,案情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服部彦雄伸手拿起电话:“喂?(日语)” “请问是服部少佐吗?我是侦缉队的周仁杰。” “周队长,有什么事吗?(中文)” “服部少佐,我的人在西城发现了可疑人员……” 服部彦雄颇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这种小事也来跟我说?该抓就抓,该审就审,你嫌宪兵队还不够乱吗!” “少佐,您听我解释,这个人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我不得不请示您。” “怎么特殊?” “他入住的是亚洲饭店,您知道的,侦缉队不能在饭店里抓人。” “哦,原来是这样……” 亚洲饭店是由日本人投资经营,能住在那儿的客人非富即贵,要么是日本人,要么是有深厚背景的人物,难怪侦缉队不敢轻举妄动。 服部彦雄语气缓和了一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天皇陛下特使出事的那天,我们的人从码头把他跟丢了,然后开始设卡搜查,最后发现他入住了亚洲饭店。” “为什么不早说!” “我心想着他要是能从饭店出来,就不用打扰您了,谁曾想这家伙躲在房间里,一步都不肯出来。” “他有什么可疑?” “他有一只皮箱,在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里面都是一些随身衣物,但是拎起来感觉特别重。当时我们的人没有惊动他,一直在暗处跟踪,这家伙的反跟踪能力很强,没出十几分钟居然甩掉了我们的人。” “这么说那只箱子有问题……” “是,我怀疑箱子有夹层,里面可能藏有其他的违禁品。” “……他叫什么名字?” “良民证上的名字叫杨峰,是河北石门人。” “他住哪一间房?” “四楼86号客房。” “你先不要动他,继续监视,如果这个人确实有问题的话,一定会有人来找他接头,到时候再一举拿下!” “是!” 服部彦雄刚放下电话,房门哗啦一声响,服部美奈蹦跳着走了进来:“哥。” 服部彦雄:“半个月都没来宪兵队,家里也是早出晚归,你整天忙什么嗯?” 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你这里整天鬼哭狼嚎,像是地狱一样,我怕听多了晚上做噩梦。” “那今天怎么想着来了?” “我担心你忘了,特意过来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哼,你果然忘了!请姜警官吃饭呀!” 这几天因为高越保遇刺的事情,服部彦雄忙得焦头烂额,早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听妹妹一说,这才想起来,今天就是周末。 “美奈,这几天搜捕谍匪,实在是抽不出空儿来……呃,你看这样好不好,你通知一下姜警官,这顿饭改日再请……” “不行!哥,你对救你妹妹的人太不尊重了!一顿饭能耽误你多长时间?再说了,我怎么好意思跟姜警官说改天!” 服部彦雄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好吧,我这就给饭店打电话,订一间包厢。” 服部美奈转怒为喜:“不用了,我已经订完了。” 服部彦雄伸手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笑道:“鬼机灵,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 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五点钟……咱们走吧,请客的人总该先到一步才行。” “不许穿军装!”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又不是去见司令官,干嘛要穿的那么古板。” “那好吧,你到车里等我一会儿,我换一身衣服就来。” “快一点啊。”服部美奈欢快的走了出去。 服部彦雄沉思了片刻,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近藤君,你一会儿带几个人,去亚洲饭店等我……” 亚洲饭店位于公使巷,这里曾经是堰津最繁华的地区,各国使馆都在附近,珍珠港事件爆发后,英美使馆相继关闭,原址成了伪满洲国使馆以及日本使馆。 饭店是一栋五层建筑,原名叫欧亚大饭店,老板是一名美国人,日美交战后,日军强行征收了饭店,然后“卖”给了日本国内一家财团,更名为亚洲饭店。 住在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日本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其他国家的商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因为住在这有一个好处,起码不用担心受到特务们莫名其妙的骚扰。 第11章 山口绫子 晚上七点钟,亚洲饭店二楼,日式餐厅一间包厢内,丰盛的酒菜已经摆满桌子。 姜新禹今天也穿着便装,一件黑色薄呢西装外套,里面是白衬衫配着浅灰色马夹,显得十分的精神。 “美奈小姐,怎么没见服部少佐?” “刚刚进来的时候,哥哥遇见一个熟人,可能会耽误一会儿……要不然不用等他了,我们先吃吧。” “那怎么好,还是再等一等……” 说话间,服部彦雄迈步走了进来:“姜警官,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姜新禹:“没关系,我也是刚进来不长时间。” 服部彦雄盘膝坐下,亲手给姜新禹斟满一杯酒,说道:“来,姜警官,尝尝著名的神户菊正宗清酒,这个牌子在我们日本非常非常有名……” “笃笃!”外面传来敲门声。 服部美奈:“一定是绫子!” 服部彦雄莫名其妙:“什么绫子?” 包厢门打开,一名身穿锦绣百花和服,脚上踩着日本传统木屐的年轻女子迈着碎步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化着淡淡妆容,看上去既清纯婉约又不失明艳动人。 服部美奈起身迎了过去,亲热的挽着女子胳臂,说道:“绫子,你住在饭店还来得这么晚,应该罚你才对!” 绫子微笑道:“我好像并没有迟到。” 服部彦雄站起身:“美奈,这位小姐是?……” 服部美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同学山口绫子。绫子,他是我哥哥,服部彦雄,那位是姜新禹警官。(中文)” 山口绫子深深一躬:“很高兴认识你们,还请多多关照。(日语)” 服部彦雄愣怔了几秒,说道:“哦……难怪这几天看不见美奈的人影,原来是在陪绫子小姐。” 服部美奈嗔怪道:“哥,你的记性是越来越差了,绫子要来堰津的事,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嘛,只当是耳旁风!哼!” 落座之后,服部彦雄:“绫子小姐什么时候到的堰津?(日语)” 服部美奈抢先说道:“绫子也会说中国话,有姜警官在,你们就不要讲日语了好吗?” 山口绫子:“我是前天到的堰津。(中文)” 姜新禹心里一动,山口绫子说话有非常明显的东北口音,而且还不是一星半点,听上去更像是一个地道的东北姑娘。 彼此客套寒暄了一番,服部彦雄斟满一杯酒,说道:“首先我要感谢姜警官,那天要是没有你,后果不堪设想!做为美奈的哥哥,我替她敬一杯。” 说完这句话,他举杯一饮而尽。 姜新禹也陪了一杯,他的酒量很大,即使是高度老白干酒,喝上一斤依然能面不改色,这种天赋不是后天能练出来的,完全是血液里自带解酒功能。 服部彦雄又倒满一杯,说道:“这一杯酒,欢迎绫子小姐来堰津,美奈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希望今后我们能多亲多近。” 山口绫子:“谢谢服部少佐,我不会喝酒,只能以茶代酒了。” 服部彦雄:“绫子小姐,你随意就好。” 酒过三巡,服部彦雄似乎漫不经意的说道:“姜警官,我听美奈说,那天你是从宪兵队后门走的?” 姜新禹:“希望没有触犯到宪兵队的规矩。” 服部彦雄:“当然不会。我说过,你救了美奈,就是服部家的朋友,也是帝国的朋友,我们日本人对待朋友向来真诚,绫子小姐,你说是吗?” 山口绫子放在手里的茶杯,微微欠身:“是的。” 服部彦雄话锋一转:“但是我想知道,姜警官为什么不乘坐准备好的专车?” 姜新禹沉吟片刻,说道:“服部少佐,既然你们拿我当朋友,我就实话实说……只是说出来,还希望各位不要笑话我。” 服部美奈的目光温柔如水,轻声说道:“你说什么,都没人会笑话你。” 姜新禹:“其实我和美奈小姐也说了,我之所以不愿意乘坐宪兵队的车,是不想成为受人瞩目的焦点,因为那会给我招惹来麻烦。”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哦?这话怎么说?” 姜新禹:“您是知道的,那些反抗组织的所谓锄奸队,恨我们这种人胜过恨皇军!我不想在回家的路上,糊里糊涂的被人打了黑枪!” 服部彦雄审视着姜新禹,说道:“你怕死?” 姜新禹低下头:“惭愧!” 服部彦雄哈哈大笑,服部美奈恼怒的瞪着哥哥,说道:“都说了不许笑话人,哥,你太失礼了!” 服部彦雄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笑话姜警官,恰恰相反,我很欣赏他。我记得中国有一句古话——知进退,明得失!说的就是姜警官这样聪明的人。” 姜新禹:“您过奖了。”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服部彦雄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进来。” 近藤彰拉开了房门,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美奈,好好招待客人,我先出去一下。” 他走出包厢,反手把门关上,问道:“什么事?” 近藤彰:“杨峰刚刚办理了退房手续,应该很快就会离开饭店。” 服部彦雄思索了一会,回头看了看包厢房门,迈步向一楼大堂走去,近藤彰紧跟在他身后。 包厢内,服部美奈嘴里吃着一块寿司卷,瞟了山口绫子几眼,忽然噗嗤一笑。 山口绫子:“美奈,你笑什么?” “没什么。” “同学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吗?有话快说。” 服部美奈咽下寿司卷,说道:“我只是觉得,哥哥今天的心情特别好。” 山口绫子:“当然了,请救自己妹妹的恩人吃饭,难道还要拉着脸吗?” 服部美奈替姜新禹倒了一杯酒,抱歉的笑了笑,转头对山口绫子说道:“……绫子,说心里话,你觉得我哥哥怎么样?(日语)” 山口绫子想了想:“很好啊,待人热情,又很有礼貌。(日语)” 服部美奈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哥哥从未待人这么热情过,姜警官他已经见过了,只有你是第一次见面,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日语)” 第12章 目光里的深意 亚洲饭店一楼大堂。 从楼上下来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他戴着白色黑边礼帽,一身铁灰色的笔挺西装,皮鞋擦的崭亮,手上拎着一只黑色皮箱,看着像是那种有钱人的派头。 服务生:“先生,你好。” 青年把房间钥匙放在吧台上,说道:“我姓杨,是86号房间的客人,我订了一张去北平的火车票。” “杨先生,您稍等一下……这是你的车票,请在这里签字。”服务生递过一本厚厚的登记薄和一支钢笔。 在服务生指点下,青年签下自己的名字。 站在角落里的近藤彰低声说道:“少佐,他就是杨峰。” 服部彦雄:“他要去北平?” 近藤彰:“这个不清楚,应该是他事先通过饭店订的火车票。” 服部彦雄摸着下巴,心想着如果杨峰今晚就要离开堰津,那么就只能抓捕了,但是现在没有确实证据,最好还是留些余地,毕竟能入住这么豪华饭店的客人,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 想到这,他大声说道:“杨峰先生,请等一下。” 杨峰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服部彦雄,说道:“先生,你是在叫我吗?” “对。” “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那不要紧,一回生两回熟,现在认识也不晚。” “你是什么人?” “堰津宪兵队队长,服部彦雄。” 杨峰脸色微微变色:“哦,原来是服部队长,在下失礼了。” “杨先生,有些事我不太明白,想请教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对不起,我要赶最后一趟火车,恐怕……” “耽误不了你几分钟,如果没问题,我会派人开车送你去火车站,保证误不了你的行程。” “那……好吧。” 近藤彰找来前厅经理说了几句话,经理立刻带着他们来到一楼拐角的房间,说道:“这是服务生休息室,少佐阁下,您看还满意吗?” 服部彦雄微微点点头:“可以,你先出去吧。” “是。”经理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杨先生是做哪一行的?” 杨峰:“做一些绸缎生意。” “你是河北人?” “是,河北石门。” “你三天前来到堰津,随即入住了亚洲饭店,在这个期间没有跟任何人接触,然后就买车票去北平。我想请问杨先生,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杨峰的神色泰然自若,说道:“我本想看一看堰津有没有合适的生意可做,但是听说最近天皇特使遇刺,堰津城乱的很,所以才临时决定去北平。”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解释的还算合理。” “那……我可以走了吗?”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近藤彰走过去把门打开,进来的是侦缉队队长周仁杰,这家伙三十多岁,长的尖嘴猴腮,一对三角眼骨碌碌乱转,看面相就不像是一个好人。 “服部少佐,听手下的弟兄说,您来了,我特意赶过来保驾。” 近藤彰:“周队长,你多虑了,有我在,保证少佐的安全问题……” 可能是想起了几天前高越保遇刺的事,近藤彰大话放出去一半,没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服部彦雄:“周队长,你来的正好,检查一下杨先生的皮箱。” “是。”周仁杰把皮箱放倒,伸手打开铜制扣锁。 杨峰站起身,说道:“服部队长,我不明白,我究竟犯了什么罪?” 服部彦雄示意他坐下,说道:“杨先生不要激动,你来的那天,恰好赶上天皇特使遇刺,所以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箱子里只有几件叠放整齐的衣物,周仁杰伸手敲了敲皮箱四周,以他经验来判断,感觉不像是有夹层。 服部彦雄看了近藤彰一眼,近藤彰立刻走过去,拎起皮箱试了试重量,然后对服部彦雄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任何异常。 服部彦雄脸色很不好看,对周仁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仁杰挠着脑瓜皮,支吾着:“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都是下面人说的……” 服部彦雄站起身,阴沉着脸说道:“周队长,你负责把杨先生送到车站!” 周仁杰苦着脸说道:“……是。” 杨峰:“服部队长,我看不必了,时间还来得及,我自己叫车去火车站,就不麻烦各位了。” 服部彦雄:“那也好。我楼上还有客人,恕不奉陪了。” 说着话,服部彦雄出了房间,正要准备去日式餐厅,姜新禹、山口绫子、服部美奈从楼上迈步走了下来。 服部彦雄惊讶的说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服部美奈绷着脸:“哥,你还好意思问我们去哪!你一走就没了踪影,等了半天你也没回来,就这么散了呗。” 服部彦雄目视着山口绫子,说道:“真是非常抱歉,刚刚有一点公务耽误了。” 姜新禹:“服部少佐,您日理万机,谁都能够理解,况且我们也都吃好了,美奈小姐和绫子小姐非要送我下来……” 服部美奈:“哥哥把客人扔下不管,已经很失礼了,我是在弥补他的过失。” 他们说话的时候,杨峰拎着皮箱从房间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晦气的周仁杰。因为都属于日伪警察系统,姜新禹认识周仁杰,只是没什么交往。现在看见这个场景,就很容易明白服部彦雄所说的“公务”是什么。 杨峰向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如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因为猜到服部彦雄刚从房间里出来,所以姜新禹特别留意这个陌生人的一举一动。 杨锋的目光似乎在某个人身上停顿了一下,随即很快移开,姜新禹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刚好看到山口绫子垂下了眼睑。 ——这个人是在看山口绫子? 按说多看一眼也没什么,毕竟漂亮女人总是惹人注意,从餐厅出来的一路上,到处都有男人贪婪的目光追随着山口绫子。 只不过从杨峰的眼睛里,姜新禹感受不到丝毫贪婪,更多的是关心…… 第13章 同样的皮箱 红桥区桥东路19号,一幢两间半的青砖瓦房,这里就是姜新禹的住所。 虽然房屋外表很古旧,但是屋内装潢还过得去,卧室客厅都铺着地板,各种家具生活用品也很齐全,最主要的是有一部电话。 姜新禹打开门锁,迈过铺在门口的一小块地毯,地毯上面撒了香灰,如果有人偷着进来,就会在地板上留下脚印,这是特务人员必不可少的防范措施。 姜新禹疲惫的坐在沙发上,用手轻揉着太阳穴,放松着自己的神经。吃了一顿饭,等于是又捱过了一关,一句话没说对,都会引起服部彦雄的疑心。 “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 “请问,是姜新禹家吗?” “我就是姜新禹,你是……美奈小姐吧?” “是的。”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 “我问了警察局。” “哦,有什么事吗?” “很抱歉,今天我忘了把衣服还给你。” 姜新禹哑然失笑:“美奈小姐,你这么晚打来电话,就是为了这件事?” “一个人的信誉很重要,我说了今天把衣服还给你,但是没有做到,当然要跟你解释一下原因。” “真的没关系……呃,衣服在哪呢?明天我过去取。” “……还是我给你送过去吧?” “不用那么麻烦,你把地址告诉我就行。” “其实我昨天去看绫子的时候,就把衣服带过去了,只是忘了拿下来。” “在绫子小姐那里?” “嗯。” “她住几号房间?” “87号。” “好,你告诉绫子小姐,明天上午……大概九点钟左右,我过去取衣服。” “你要是没时间的话……” “我有时间,承蒙服部少佐特别关照,警察局给我放了三天假。” “那好吧,再见……” “再见。” ………… 第二天,姜新禹骑着脚踏车来到亚洲饭店楼前,他把车靠墙锁好,迈步走进大堂。 “服务生。” “先生,你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87号客房在几楼?” “上四楼右转一直走。” “谢谢。” 姜新禹上了四楼,按照房间门牌顺序慢慢向前走,83、84、85、86、87…… “笃笃!”姜新禹伸手敲门。 门镜暗了一下,房门随即打开,穿着一身中式套装的山口绫子站在门内:“你好,姜警官。” “你好,绫子小姐,我是来拿我的衣服,美奈小姐跟你说了吧?” “进来吧。” 山口绫子把姜新禹让进屋子,她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姜警官,随便坐。” 姜新禹坐在沙发上,接过山口绫子递过来的茶碗:“谢谢……绫子小姐在东北住了多久?” 山口绫子微笑着说道:“姜警官,那里现在叫满洲。” “哦,对对对,是我失言了。” “我在满洲待了整整十年,所以我的中国话可能会带一点当地口音。” “哦……绫子小姐的家人在那边?” “是啊,我们属于第一批移民满蒙的日本人,刚开始是住在新民,我十岁那年,全家在去沈阳的路上,遇见了土匪,父母不幸遇难……” “对不起,我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什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咕咚!” 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响,像是什么人从高处跳下来,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姜新禹指了指墙壁:“没事吧?” “没事,隔壁房间住进来一家三口,小孩子七八岁,非常淘气,总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动静。” “这么豪华的饭店,房间的隔音效果这么差吗?” “四楼只是普通客房,听说是一间隔成两间,所以墙壁很薄。五楼贵宾房比这大一倍,据说隔音非常好。” “原来是这样……” 山口绫子忽然笑了笑,说道:“昨天在酒宴上,姜警官默认自己是一个怕死的人,但是有人却不这么认为。”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是美奈小姐吧?” 山口绫子掩嘴笑道:“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姜新禹:“其实说怕死还是不怕死,都是相对而言,我只是不想死的太没有价值。” 山口绫子目光闪动:“什么叫没有价值?” “如果乘坐宪兵队的轿车回去,只是为了在同事面前炫耀,因为这种事被反抗分子盯上,我觉得就是没有任何价值。” 山口绫子微微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墙壁上挂钟。 姜新禹站起身:“绫子小姐,打扰这么久,我该告辞了。” 山口绫子连忙说道:“请先等一等,美奈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笃笃!笃笃!” 她的话音未落,外面传来敲门声,山口绫子走过去透过门镜看了一眼,然后打开了房门。可能是走的有些急,服部美奈的胸脯起伏着,微微有些喘息。 山口绫子打趣道:“美奈,为了替你把他留住,我可是费了不少口舌,该怎么感谢我呢?(日语)” 服部美奈脸涨的通红,低声说道:“乱讲什么,我可没让你留他……(日语)” 山口绫子:“别矜持了,我还不了解你吗?(日语)” 说话间,两个人走进客厅。 服部美奈鞠躬致意:“姜警官,你好。” “你好,美奈小姐。” 山口绫子:“美奈,我记得你不喜欢喝茶,要不要让服务生送一壶咖啡上来?” 服部美奈连连摆手:“不用了,喝茶也很好。” 姜新禹:“二位小姐,你们聊,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山口绫子看了看服部美奈,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服部美奈眼神中掠过一丝失望,但是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说道:“姜警官,你等一下,我把衣服拿给你。”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看了看,回头问道:“绫子,姜警官的衣服呢?” 山口绫子走过去,不着痕迹的把柜门轻轻关上,说道:“我早拿出来了,在衣挂上呢。” 柜门一开一关之间,姜新禹看到一个黑色皮箱放在里面,他感觉很奇怪,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同样的箱子…… 第14章 调包之谜 姜新禹出了房间,沿着楼梯来到一楼大堂,在经过服务生休息室的时候,他猛然想起来,山口绫子衣柜里的皮箱和昨天那个男人拎的皮箱一模一样!难怪看着这么眼熟! 他走到吧台前,掏出证件向服务生晃了一下,说道:“警察。昨天晚上,从你们休息室出来的那个客人叫什么名字?” 服务生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叫杨峰……对,是叫杨峰,他当时刚退完房。” “他住几号房?” “您稍等,我看一下。” 服务生拿出住宿登记薄,翻了两页:“是86号房。” 86号?87号?两间房只有一墙之隔! 联想到之前的种种疑点,姜新禹隐约的有一种感觉,杨峰和山口绫子之间好像存在某种特殊的联系,究竟是什么呢?一时之间又理不出头绪。 ………… 一家小饭馆内,周仁杰和两个手下正在吃饭。 周仁杰抿了一口酒,说道:“胖子,你他吗的以后办事稳当一点,别老是疑神疑鬼,害得老子被少佐骂!” 坐在他身旁的一个黑胖子,拿起酒壶给周仁杰斟满,说道:“队长,我敢保证,那小子的皮箱肯定有问题,我在侦缉队干了这么多年,心里这点数还没有吗?” “那为什么检查的时候,啥都没发现?” “可能是没检查明白吧……” “放屁!老子亲自查的,日本人也查过了,全都没发现问题,你比我还强?比日本人还强?” 胖子懊恼的说道:“真是见了鬼了……” 另一个队员说道:“队长,会不会是杨峰把皮箱调包了?” “调包?” 周仁杰放下酒杯,沉思了半晌,说道:“咱们的弟兄一直在饭店里监视,这小子连楼都没下,吃饭都是让服务生送进房间,他怎么调包?” “在路上咱们把他跟丢了,那个期间……” 胖子立刻反驳:“不会!后来我找到了送他去饭店的车夫,车夫说,杨峰没和任何人接触过。”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他的同伙也住在亚洲饭店里!” 周仁杰一拍脑门,说道:“对啊,我他吗的怎么就没想到呢!走,去亚洲饭店!” 他站起身,风风火火的往外走,胖子紧跟在他身后:“队长,现在去还来得及吗?人家早跑了吧?” “就算是跑了,起码也能留下追查线索。” 饭馆老板急忙从柜台里追出来,拦在他们身前,说道:“周队长,您的账单还没结呢。” 周仁杰回过身:“胖子,签字。” 老板一咧嘴;“又要签字?周队长,我是小本经营,您总是赊账,我都快没钱买菜了。” 周仁杰眼睛一瞪:“哭什么穷?你怕老子赖你的账?”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不是那个意思,就别他吗的废话,老规矩,挂账!” “可是、您前面的账,都欠了三个多月了,您好歹结一点好吧……” “最近手头紧,改天吧。” “周队长……” “是不是给你脸了?没完没了的……堰津城大大小小的馆子,老子也没少吃,哪一家像你这样催账?再啰嗦,明天就让你的饭馆关门!” 胖子在账单上歪歪扭扭签上“侦缉队”三个字,把账单往老板怀里一塞,笑道:“别太较真,我们队长来这吃饭,是看得起你,要不是爱吃你们家厨子烧的菜,他早去大馆子了。” “是是是。”老板不敢再说话,他真害怕周仁杰把饭馆封了。 望着周仁杰的轿车扬长而去,老板冲着车背影低声咒骂道:“狗杂种,你不得好死!” 半个小时之后,轿车缓缓停在亚洲饭店门口。 胖子看着出来进去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说道:“队长,咱们来这查案,是不是得和服部少佐打一个招呼?” 周仁杰伸手打歪了胖子的鸭舌帽:“八字还没一撇,打什么招呼?万一要是啥也没查到,再让少佐骂我一顿?” “那咋办?” “什么咋办?咱们现在只是查案,如果查出问题,等到抓人的时候,再通知服部少佐也不晚!” “队长您高见!” “小崔留在车里,多注意观察情况。” “是。” “胖子,跟我进去!” 周仁杰迈步走进饭店大堂,他径直来到吧台前,对服务生说道:“把四楼客房的住宿登记薄拿出来。” “对不起,本店有规定,住宿登记薄不能随便给人看……” 胖子站在一旁狐假虎威:“小子,你新来的?这位是侦缉队的周队长!” 另一个认识周仁杰的服务生连忙走过来,陪着笑脸说道:“周队长,对不起,他还真是新来的,您有什么事和我说。” 周仁杰不耐烦的重复道:“看一下四楼客房登记薄!” “您稍等一下。”服务生从吧台里找出登记薄递了过去。 周仁杰一页一页翻阅着,他心里自有他的小九九,四楼一共有五十多间客房,入住率接近六成,算起来有三十间客房的客人有嫌疑。 把客人中的外国人名单全部筛除,只留下大概十几个中国籍客人资料,这样就大大缩小了调查范围。 假设杨峰确实把皮箱调了包,那一定是因为他察觉到自己被跟踪监视,要不然根本不必那么做。他同伙所住的房间,如果距离不是很远,只需要几分钟时间,就能完成皮箱调包。 周仁杰对服务生说道:“给我查一下,昨天住在86号房的杨峰,在他住宿的三天时间里,都给哪间客房打过电话!” 服务生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我是前台接待处,帮我查一下86号房间在最近三天拨出的号码……对,86号房间……哦,好的。” 周仁杰:“怎么样,查到了吗?” “最近三天,除了打电话让餐厅送饭,杨峰没有给其他房间打过电话。” 这就奇怪了,按说要是调包这件事真实存在,调包的双方一定需要提前沟通,起码也要约定好时间才行。 杨峰没打出过任何电话,那他是怎么和同伙联系的呢? 第15章 寿材铺 查了大半天,也没查出个子午卯酉,十几个中国籍住客大部分都是商人,甚至还两个汪伪南京政府出公差的人员。周仁杰很泄气,交待着胖子和小崔继续蹲守,自己回去了侦缉队。 87号房间内,服部美奈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和山口绫子闲聊。 山口绫子抱着肩膀靠在窗前,似笑非笑的看着服部美奈,说道:“还在想那位姜警官?” 服部美奈脸一红,佯嗔道:“又乱讲,我想他干什么。” 山口绫子走过去,坐到服部美奈身边,说道:“要我说呢,姜新禹这个人看上去倒还不错,只是有一个问题,可能会阻碍你们在一起。” 服部美奈脱口而出:“什么问题?” 山口绫子笑道:“还说没想人家,口不对心哦。” “嗳呀,你不要说半截话好不好?”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美奈,你想过没有,他是中国人,你是日本人,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现在有很多日本人和中国人结婚的例子啊。” “呦呦呦,都想到结婚了?看来你是真喜欢姜新禹呀?” 服部美奈索性不再掩饰,说道:“喜欢他怎么了,他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中国有句古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还真是有道理哦。” “别说我了,你呢?” “干嘛?又要撮合我和你哥哥?” “我哥哥人很好的……” “我信佛,所以我认为万事皆因缘,如果缘分到了,我不会拒绝。反过来说,哪怕是喜欢对方,没有缘分的话,我也不会觉得遗憾。” “什么意思嘛,你不喜欢我哥哥?”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是要看有没有这个缘分。” 服部美奈眼珠转了转:“好吧,我把你这句话原封不动转告哥哥,看他怎么理解了。” 山口绫子:“美奈,你可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暗示你什么,我只是在对自己说这句话。” “知道了,我没那么傻,知道怎么对哥哥说。”服部美奈起身穿好外套。 “你这就要走?” “哥哥要我今天早一点回去,他有话要跟我谈,嘻嘻,玄妙吧?” “那好吧,明天上午你早点来,陪我出去买几件衣服。” “好的。” 等到服部美奈出了房间,山口绫子立刻来到窗前,打开窗户探身向楼下看,几分钟后,服部美奈出现在饭店门前,她上了一辆黄包车,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山口绫子关好窗户,返身打开柜门拿出那只皮箱,戴上一顶灰色女士礼帽,找出一件外套穿上,拎着皮箱也出了客房。 饭店外,胖子和小崔靠在角落里,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闲话。 “胖哥,都三点多了,咱们待到什么时候?” “我怎么知道,队长临走又没说……” “总不能晚上也在这吧?” “……呃,五点吧,最多五点,咱俩就回去。” “五点行,估计杨峰真要是把皮箱调包,他的同伙早跑了……” “嘘!快看,那个女人拎的皮箱像不像杨峰那只箱子?” 小崔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山口绫子正站在门口招手叫黄包车。 “一模一样!……这小娘们儿长的可挺水灵,她是干嘛的?” “管她是干嘛的,走,跟上她!” ………… 山口绫子坐在车上,皮箱紧贴着放在身旁。 车夫一边拉车一边问道:“小姐,听口音,您是外地来的吧?” “嗯。” “您去桥东路什么地方?” “桥东路5号。” “桥东路5号……那地方我记得好像是一家寿材铺,您没记错地址?” “嗯。” “那得嘞……” 山口绫子的冷淡让车夫闭了嘴,撒脚如飞拉着车奔跑在柏油马路上。 半个多小时候之后,黄包车停在桥东路街边,车夫放下车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小姐,到地儿了。” 山口绫子下了车,付过了车钱,四处张望寻找桥东路5号的标牌。 车夫指着一处有些破败的店铺,说道:“那儿就是桥东路5号。” “谢谢。” “您甭客气,我就在这等活儿,您要是一会儿还回去,就过来找我。” “好的。” 这条街是桥东路最热闹繁华的地方,饭馆、米行、油坊、铁匠铺、杂货铺、书店、药铺,理发店,衣帽店,各种买卖店铺应有尽有。 寿材铺的门面不大,牌匾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上面的黑漆大片脱落,勉强能辨认出“桥东寿材铺”五个大字。 寿材就是棺材,一般的寿材铺捎带着也经营墓碑、花圈、纸人纸马等等一切和丧葬有关的物品。 山口绫子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拎着皮箱迈步走了进去。 店铺内,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戴着一顶瓜皮帽,身穿一袭灰布长衫坐在柜台里,吧嗒吧嗒一口接一口抽着水烟袋。见有顾客登门,他站了起来。 山口绫子:“请问,掌柜的在吗?” “我就是。” “我是保定范公镇油漆厂的,我们有一批低价黑油漆要处理,您有兴趣吗?” 掌柜的愣了一瞬,打量了山口绫子几眼,慢斯条理的说道:“范公镇有两家油漆厂,你是哪一家?” “盛源油漆厂。” “哦……那咱们研究研究价钱?” “可以。” “里边请。” 掌柜的掀起后门门帘,山口绫子刚要往里走,房门一响,胖子和小崔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站住。” 山口绫子心里一惊,只当不是叫自己,继续往后门走。 胖子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喝道:“说你呢!” 掌柜的放下门帘,客气的说道:“您二位是?……” 胖子:“侦缉队的。” 小崔也掏出手枪,枪管指着掌柜的:“你也别动!” 掌柜的陪着笑脸:“二位长官,有事说事,拿刀动枪的,会吓到我的客人。 胖子眼睛盯着山口绫子,说道:“客人?她是干什么的?” 山口绫子转回身,语气平静的说道:“我是干什么的,没必要告诉你们。” 胖子:“呦呵,口气可不小,我告诉你,在堰津地面上,除了日本人,没人敢跟我们侦缉队这么说话!” 第16章 入伙 离开亚洲饭店,姜新禹骑着脚踏车一路回到桥东路,到家后靠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阳光投射进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不知不觉竟然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过了中午。 姜新禹一个人生活,午饭基本都是在警察局餐厅吃,早饭和晚饭走哪吃哪,也没一个准地方,今天休息,吃饭问题就只好到外面找地方解决。 桥东路新开了一家百味面馆,姜新禹到的时候,刚好是三点钟整。 伙计迎上来:“先生,您吃点什么?” 姜新禹:“一碗阳春面,小菜拼一盘,就这些。” 伙计大声重复着:“一碗阳春面,小菜拼一盘!” 这个时间过了饭点,面馆里没有多少客人,稀稀落落坐了三两桌,姜新禹选了靠窗的桌位,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四处摸索着火柴。 一只手举着打火机伸过来,啪嗒一声点燃,姜新禹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军统堰津站站长曾澈。 姜新禹凑过去,对着打火机的火焰,抽了几口香烟,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他低声说道:“你的胆子太大了,日本人到处找你们,你还敢待在城里?” 曾澈坐下:“日本人在抓脸上长麻子的人,他们查错了方向,况且我没有露相。” 伙计端着托盘走过来,把阳春面和小菜放在桌上:“先生您慢用。” 曾澈叫住转身要走的伙计:“给我也来一碗面,跟他一样。” “您稍等,马上就好……再加一碗阳春面!” 看着伙计走远,曾澈说道:“那天、谢谢你。” 姜新禹吃了一口面,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军统?中统?还是共党?” 曾澈没有正面回答他,说道:“姜警官,这句话我也想问你。” “我有什么好问的,你也看见了,警察嘛。” “你是汪伪的警察,为什么要救我?” 姜新禹唏哩呼噜吃了一大口面,腮帮子鼓鼓着,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当这个警察,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而且我佩服有血性的中国人,你们都是干大事的人,真的很了不起!” 曾澈刚要说话,伙计端着一碗面走过来,放在他面前:“先生,您慢用。” 曾澈拿起筷子搅拌着碗里的面条,说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救我?” “大家都是中国人嘛,既然赶上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曾澈:“我们是军统的人!” 姜新禹点了点头:“我猜也差不多,这几年在堰津发生的暗杀事件,不是军统就是中统……你们真了不起!” 曾澈目视着姜新禹,说道:“姜警官,既然你有一腔爱国热忱,何不加入我们,大家同仇敌忾,共御外辱!” 姜新禹假装吃惊的说道:“我?不不不,我哪行,要是有那两下子,我干脆去参加国军好不好,干嘛要背着汉奸的名声,在这混吃等死。” “那不一样,战场上杀敌和在敌后工作是两种性质,有的人上了战场可能还不如一个普通士兵,偏偏就适合做特工,尤其你还有警察身份掩护,没有比你更适合做这种工作了。” 姜新禹想了想,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哦……我明白了,你是专门来拉我入伙的对不对?” 曾澈正色说道:“姜警官,身为一名中国人,你就愿意眼睁睁看着日本人强占我们的家园,欺压残害自己的同胞?” “你们……真的认为我行?” “我冒着风险来见你,一是要当面谢谢你,更重要的就是希望你能加入军统,成为一名扎在敌人心脏里的刀子!” “这不是小事情,你容我考虑考虑……” “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说实话,这段时间我调查过你,你原籍浙江江山,这是你在军统立足的又一个优势!” “优势?籍贯算什么优势?” “你有所不知,戴老板也是浙江江山人,出于对同乡的信任,军统内部高层大部分都是浙江人,所以你要加入我们,籍贯对你的帮助会很大。” “是吗?我竟然和戴老板是同乡?太荣幸了,戴老板是我平生最敬佩的人,你以后要是见到他,千万帮我转达这句话!” 曾澈笑道:“如果你加入军统,可能都不需要我转达,你自己就有机会见到戴老板。” “能吗?” “当然能。” 姜新禹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攥紧拳头在桌上轻轻一捶,说道:“好!我愿意加入你们!” ——堰津地下党一直都有一个想法,希望能在军统或者中统内部,安插进去自己的人,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这两个特工部门的情报资源非常丰富,虽然名义上是国共合作,但是要指望他们能把情报拿出来共享,实在是天方夜谭。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入他们内部,随时随地掌握对自己有用的情报! 曾澈满意的点点头:“姜新禹,你要记住一句话,一日是军统的人,终身都是军统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胆敢背叛组织,就算你藏到地缝里,我们也能把你找出来!” “是,我明白……说了这么多,还没请教你高姓大名?” “我姓曾名澈,是军统堰津站站长。” “啊?你是站长?……” “对。” “曾站长,像我这种没受过培训的特工,怎么开展工作?我是真怕自己做不好,反而会连累了你们。” “你先说说你都会什么?” “枪械还算熟悉,另外,我会开车。” “哦?你在哪学的开车?” “警察局有汽车,平时没事的时候,我们都偷偷摸摸让司机教,一来而去的就会了。” “很好,会开车很重要,还会什么?” “还会什么……哦,去年警察局专门请了特高课的人,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格斗训练,我觉得自己这方面也还凑合。” “日本人的格斗术很有些门道,你受过这种训练,再好不过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安排你去临澧接受系统培训,在那儿我们有一个特训班……你看什么呢?” 姜新禹望着窗外,喃喃自语的说道:“奇怪,她怎么会在这?” 曾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女人——山口绫子从黄包车上走下来,手里拎着那只黑色皮箱。 第17章 斗智斗勇 桥东寿材铺内,山口绫子的皮箱平放在柜台上。 胖子冲着小崔一努嘴:“检查一下皮箱!” 小崔把手枪别在腰里,打开了箱盖,里面除了几本书,再就是一些女人的衣物和随身用品,看上去没什么不妥。 胖子提醒道:“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有没有夹层。” 小崔把皮箱拎起来,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说道:“胖哥,箱子肯定有问题,好像就是那只皮箱。” 胖子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催促着:“手脚麻利一点……看来今天该着咱哥俩露脸!” 小崔把皮箱翻过来,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都倒在柜台上,然后他用手敲着皮箱四壁,“咚咚!”“咚咚!”声音很正常,再敲底部,声音立刻显出不同。 小崔:“胖哥,箱底有夹层。” 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山口绫子和掌柜,说道:“用刀撬开,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稀罕玩意!” 小崔从裤腿里抽出一把匕首,作势就要割开箱底。 山口绫子忽然说道:“慢着!” 胖子立刻把枪口对准她,冷冷的说道:“小姐,你最好不要乱动,我的手抖一抖,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山口绫子:“我承认,皮箱确实有夹层。” 胖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金条。” 胖子的眼睛亮了:“多少金条?” “八公斤。” “这么说你是做走私生意的?” 山口绫子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道:“长官,我不是做走私生意,这些金条是我的全部家当,本来是想在堰津黑市出手,卖一个高价……求求你们了,只要能高抬贵手,我定有重谢。” “哼,刚刚还很嚣张,这会儿老实了?” “对不起,对不起,大人不记小人过,念我是一个女流,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一个姑娘家出来交易,你家里没人了吗?” “父母去世的早,这些金条是他们留给我的遗产。” “你叫什么名字?” “常红绫。” “证件拿出来,我看一下。” “证件在房间里,没有带在身上。” 胖子指了一下掌柜的:“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在堰津人生地不熟,他是这次交易的中间人。” “杨峰呢?” “杨峰是谁?我不认识他。” “他也住在亚洲饭店,有一只和你一样的皮箱,你真的不认识他?” “这种皮箱很多地方都有卖,刚才在路上,我还看到有两个人拎着同样的箱子,这很奇怪吗?” 胖子和小崔低声商量了一会,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如果山口绫子所说不假,那这件事就不需要到侦缉队处理,没收的黄金,他们可能连毛都捞不着,还不如私下解决,能捞到一笔丰厚的贿赂。 验证“常红绫”的话很容易,只要现场打开皮箱夹层,就知道事情的真伪。 胖子态度缓和了一些,说道:“常小姐,我们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只是你刚才说的重谢……” 山口绫子:“每人两根金条,可以吗?” 胖子和小崔对视了一眼,嘿嘿笑道:“每人两根,才区区四斤,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山口绫子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就再加一根,总共给你们五根,这总可以了吧?” “常小姐,你应该知道,日本人对黄金白银管控的很严,你这是重罪,知道吗?五根金条,你让我们哥俩怎么分?掰开?” 掌柜的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出了这位前来接头的常小姐一定是有应对办法,他附和着说道:“常小姐,既然二位长官愿意通融,你就大方一点嘛。” 山口绫子一咬牙:“好,那就每人三根金条,真是不能再多了!” 这个条件让胖子和小崔很满意,六根金条就是六斤,按照这位常小姐所说,她一共才携带十六根金条,总不能要求人家对半分,那真是和抢劫没分别了。 胖子:“好吧,谁让我们哥俩心肠软呢,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就按你说的办。小崔,把箱子弄开。” 聊了半天,胖子自然放松了警惕,他的枪虽然还在手上,但是已经垂了下来,眼前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加上一个骨瘦如柴的半大老头,看不出有任何威胁。 小崔开始切割箱底,匕首很锋利,只需要三两分钟,就能够把箱底彻底打开。 山口绫子慢慢凑到跟前,嘴里说道:“你小心一点,别弄坏了外层,箱子我还用呢……” 胖子笑道:“常小姐,你放心吧,我这个兄弟干别的不行,弄这个小菜一碟……哎……” 两个人相隔不足一米远,山口绫子突然飞起一脚,狠狠踢在胖子的裆部,胖子闷哼一声蹲在地上,脸色瞬间成了酱紫色,手枪也掉落在一旁。 小崔还没来得及把手从皮箱里拿出来,山口绫子迅速抄起地上的手枪,枪口顶在他的脑袋上:“别动!” 小崔稍微一愣神,山口绫子用枪柄猛砸在他头上,小崔吭都没吭一声,身子软倒在地上。 胖子刚想喊叫,一抬头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吓得把话又咽了回去。 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山口绫子一个人制服两个特务,掌柜的看的瞠目结舌。他是联络员,这种事他并不擅长,即使有心帮忙,山口绫子眨眼工夫已经把事情摆平。 山口绫子:“把门关上!” 掌柜的赶忙上了门闩,幸亏这是寿材铺,一天没有顾客也是正常现象,这也是为什么选这种行业做交通站。 胖子和小崔身上都有手铐,山口绫子给他们上了反铐,找来破抹布堵住嘴,这才松一口气。 掌柜的心里有些不安,透过窗户向外看了一眼,说道:“这么做……是不是太鲁莽了?” 山口绫子淡淡的说道:“他们不知道我的名字,说明并不是特意监视我,只是偶然发现皮箱有问题。” “那、会不会还有特务在外面……” “应该不会,如果还有特务,金条就不会只要两个人的份儿……” 第18章 心狠手辣 掌柜的搓着手,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特务,说道:“得想个办法处理掉他们……” 山口绫子想了想,问道:“店里有现成的棺材吗?” 掌柜的:“当然有……哦,我明白了,你是要把他们藏在棺材里?” 从寿材铺抬出一口棺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要不然街上人多眼杂,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两个大活人运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后面有一间大屋子,算是寿材铺的库房,靠墙并排摆放着十几口刷着黑漆的棺材,大中小号俱全,旁边还堆放一些扎好的纸人纸马。 掌柜用麻绳把胖子和小崔的双脚捆在一起,防止他们在棺材里乱蹬乱踢,然后把这二位抬进其中一口棺材里。 小崔还在昏迷中,胖子可是清醒的很,他眼睁睁看着小崔先被放进棺材里,然后自己也被塞进去,心里惴惴不安的猜测着对方会怎么处置他俩。 弄完了这一切,掌柜的回到前面,山口绫子坐在椅子上,托着腮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候,名德发,你叫我老侯就好了。” 山口绫子站起身:“你好,老侯同志,我叫常红绫。” “你真的叫常红绫?” “是的。” “既然是真名字,你不应该告诉那两个特务,随便跟他们说一个假名字也能糊弄过去。” “没关系,反正他们也没机会说出去。” 侯德发不禁摇了摇头,虽然常红绫看上去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各方面能力都表现的不错,但是在经验上还略显不足。让特务一路跟踪摸到交通站,这种事还真是不常见。 山口绫子把皮箱拎过来,说道:“箱子的夹层里,藏着发报机的另一半零件。” 侯德发高兴的说道:“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来了,明天一早我给老邱送走。” “老邱是谁?” “是堰津地下组织的负责人。” “他……在哪?” “老邱隔三差五就搬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那发报机怎么送过去?” “送到指定地点,老邱会派人取走。” “哦……这个联络点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人,他这几天拉痢疾,我让他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运送发报机这么重要的任务,组织上居然交给一个经验欠缺的小姑娘,胡德发心里不免有些疑惑,他忍不住问道:“小常同志,你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吗?” “本来这次任务是以另一个同志为主,我负责在暗中掩护,没想到他刚到堰津就被特务盯上了,只好换我来做。” “哦,原来是这样……那个同志现在在哪?” “他暂时离开了堰津,等风声过后再回来……老侯同志,因为我的疏忽,给交通站带来麻烦,真是很抱歉……” “没关系,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小心一些就是了,况且你临危不乱,应变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谢谢你的宽容。” “都是自己同志,不用这么客气,对了,你是长期留在堰津,还是执行完这次任务就走?” “上面还没最后定,让我等待指令……” “呜、呜、呜……” 库房里隐约传来呜咽的叫声,侯德发皱了皱眉,说道:“一会儿得用布条勒紧他们的嘴才行。” 山口绫子站起身:“我去看看。” 侯德发以为她说的去看看,是要去警告一下那两个特务,所以并没有在意,心里盘算着明天一早把棺材运走,拖的时间太久,侦缉队要是发现失踪了两个队员,一定会到处搜查。 过了一会儿,山口绫子掀开门帘走进来,说道:“好了,这回他们彻底安静了。” 侯德发拿起水烟袋抽了一口,说道:“这些汉奸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吓唬吓唬也好……” “吓唬没什么用,我把他们处理干净了。” “处理干净了?你杀了他们?” “是啊,我担心运出去的时候,他们在半路上会弄出动静,要是被人发现可不得了……” “你、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动手?” 山口绫子轻描淡写的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两个必须死,只有他们死了,才能保证我们的绝对安全!” 侯德发:“话是这么说,可你总得打个招呼吧?” 山口绫子默然片刻,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到,我向你道歉。” 侯德发严肃的说道:“常红绫同志,做为一个老同志,我必须要说你几句,咱们是有纪律听指挥的革命组织,不能什么事都随心所欲,想到哪就做到哪,任意胡来!那样的话,和黑帮土匪那种乌合之众有什么区别?你说对吧?”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山口绫子深深鞠了一躬。 侯德发摆了摆手:“算了,说起来,你和我闺女的年龄差不多一般大,还是个孩子……唉,下次注意点就行了。” 山口绫子:“那我先回去了。” “好。” 侯德发把门闩拿掉,向外看了看,然后说道:“走吧。” 山口绫子点点头,匆匆出了寿材铺,她步行走了二十多米远,然后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小姐,您去哪?” “公使巷。” “好嘞,您坐稳喽。” 目送着黄包车走远,侯德发这才退回店里,重新上了门闩,转身走进库房内,他找来锤子和铁钉,准备把那口棺材钉死。 棺材盖立在一边,胖子和小崔躺在棺材里早已经气绝身亡,两个人都是大瞪着双眼,惊恐的表情凝结在脸上,身上没有血迹,也找不到任何伤口。 出于好奇的心理,侯德发仔细检查了一番两具尸体,手摸到胖子的颈部,再去摸了摸小崔的颈部,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确定了这两个家伙的死因——他们是被生生扭断了脖子! 身为一名特工人员,杀人当然没必要大惊小怪,只是用这种方式杀人,而且居然是一个二十多岁姑娘下的手,就不得不让人感到惊讶。 第19章 二娃子 姜新禹是潜伏人员,只和陈达生单线联系,所以他并不就知道距离自己住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地下党的交通联络站。 “那个女人是什么人?”曾澈放下筷子问道。 “她叫山口绫子,是一个日本女学生。” “你和她很熟?” 姜新禹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的跟曾澈讲述了一遍。 曾澈沉思了一会,说道:“我觉得对你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可以利用这种关系,争取获得日本人的信任,再伺机搞到我们需要的情报!” “服部彦雄的警惕性很高,他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中国人。” “这种事不能心急,要慢慢来,做为一名潜伏者,耐心非常重要!” “那我试试吧。” 曾澈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今天先这样,我得回去了,你加入军统的事,我还要向上面汇报,估计问题不大,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好。” 曾澈起身离开了面馆,姜新禹抽完一支香烟,招手说道:“伙计,结账!” 傍晚的气温开始下降,姜新禹裹紧风衣,沿着街道慢慢走着,他心里还在想着刚刚看见山口绫子的一幕,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桥东路?尤其是那只皮箱更是令人费解,谁会拎着行李箱出来逛街? 街边蹲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年龄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像枯草一样,手里举着一个缺了角的搪瓷罐子。每当有人从他身前经过,小乞丐就不停的作揖:“先生太太小姐,您行行好,给点零钱让俺买个烧饼,两天没吃东西了……” 他叫王二娃,认识他的人都叫他二娃子,河南新乡人,去年河南全省闹饥荒,爹娘都死在逃荒的路上,他在难民的拉扯下,一路流落到了堰津,每天靠着讨饭活命。 姜新禹走过去:“二娃子。” 二娃子一抬头:“呦,姜警官,您下班了?” 姜新禹往搪瓷罐子里看了看,说道:“收入多少了?” 二娃子咧了咧嘴:“没多少,还不够一个烧饼钱。” 姜新禹掏出钱包,抽出两张钞票扔进搪瓷罐子里,说道:“天儿这么冷,赶紧去吃碗热汤面暖和暖和,晚上就别出来了。” 二娃子惊喜的把钞票攥在手里,站起身连连鞠躬:“姜警官,每次遇见您,俺都能吃上一顿好的,谢谢您了……” 姜新禹看了看四周,说道:“下午的时候,你看没看见一个拎着黑皮箱的姑娘?” 二娃子挠挠头:“黑皮箱……是不是戴着帽子,长的可好看那个?” 姜新禹虚踢了他一脚,笑道:“毛孩子,懂什么叫好看赖看!” 二娃子嘿嘿笑着:“俺不小了,知道啥是好看。” 姜新禹:“对,就是那个姑娘,她去哪了?” “好像是往那边去了。”二娃子朝寿材铺方向指了一下。 姜新禹本身住在桥东路,对这一带很熟悉,二娃子所指的方向是整条街最偏僻的路段,一般的生意店铺都不会选择在那种地方经营,所以除了桥东寿材铺,再就是并排两家没挂招牌的娼馆。 “姜警官,要是没啥事,俺走了啊?” “走吧。” 二娃子欢天喜地的撒腿就跑,姜新禹给的钱,足够他吃一个礼拜热汤面。 娼馆不挂招牌就是没领执照的暗娼馆,只在门上挂一只红灯笼表示此间主人的身份,本地人基本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对这类娼馆妓院,警察局会不定期的进行检查,抓捕一些没执照的妓女,罚上一笔钱然后释放。原则上是不能罚的太狠,还要让她们继续经营下去,好比是割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要是连根挖了,等于是断了警察们自己的财路。 姜新禹也参加过几次检查,这两家暗娼馆因为就在他住处附近,所以印象特别深,知道这都是地地道道的娼馆,绝没有其他的猫腻。 山口绫子是一个小姑娘,她自然是不太可能去那种地方,剩下唯一的去处就是桥东寿材铺! 难道她去了寿材铺? 姜新禹揣着手远远的看着,侯德发正在上门板,一个街坊从门前路过,顺嘴搭着话:“老侯,今天这么早就打烊了?” 侯德发:“哦,这不是嘛,顺喜拉了好几天痢疾,都起不来床了,我去看看他。” “您这掌柜当的,对伙计是真够意思,您忙,回见。” “慢走。” ………… 一周后,红桥警察局内。 雷朋仰头靠在椅子上,警帽扣在脸上,鼾声如雷的呼呼大睡。 “这小子,今天左一觉右一觉,睡了好几起了,昨天晚上准是没干好事!” “秋月楼的姑娘快把他榨干了吧……” 警帽下的鼾声停止,雷朋嘟囔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子可没你们这些花花肠子!” 一个警长笑道:“雷朋,别装了,听说你这两天都住在秋月楼了?” “哪个孙子又造我的谣……”雷朋坐直了身子,把警帽放在桌上,使劲的揉着眼睛。 “老齐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哎,跟哥几个说说,到底是哪个姑娘把你迷成这样,改天我们也去捧捧场……” 雷朋抓起手边的报纸扔了过去:“回家捧你老婆的场吧!” 众人大笑中,姜新禹推门走进来:“发薪水了,还没领的赶紧去财务,再过一会儿,宋股长就下班回家了。” “是吗?这个月的薪水提前发了……” “走吧,领了薪水,咱也去秋月楼快活快活……” 姜新禹把装着薪水的信封塞进衣兜里,看了一眼纹丝未动的雷朋,说道:“平时一听发薪水,你都是第一个冲出去,今天怎么了?玩深沉?” 雷朋叹了口气:“我没薪水可领了。” “都预支了?” 雷朋点点头,闷头抽着烟。 因为马上就要到下班时间,姜新禹脱下警服挂在衣柜里,然后换上便装,他一边系扣子一边说道:“雷朋,我发现你自从一趟一趟的往秋月楼跑,你预支薪水的次数就越来越多!” 第20章 麻烦 雷朋看了看四下无人,说道:“新禹,不瞒你说,我想替小桃红赎身!” 姜新禹:“小桃红?秋月楼的姑娘?” 雷朋点了点头:“我是真心喜欢她,她对我也好……” “对你好,还是对你的钞票好?” “真对我好,她跟我不为钱,这我能看出来!” “你替她赎身,然后准备怎么着?” “娶她!” “真的假的?你家里能同意吗?” “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我这辈子就认准她了,我觉得世上唯一能懂我的女人就是小桃红!”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雷朋,男女间的事,我不太懂,给不了你建议,但是我劝你要三思后行!到点下班,我先走了。” “嗳嗳,别着急走啊,跟你说了这么多,好歹帮帮我。” 姜新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笑道:“这种事我怎么帮你,帮你入洞房?” 雷朋没在意姜新禹的调侃,说道:“是钱的问题。” “钱?哦……对对,赎身要很多钱吧?我手里也没多少,要不这几天我帮你凑点?” “凑点肯定不行。” “啥意思?” 雷朋叹了口气,说道:“巫瘸子太他吗的黑,不要准备金劵,不要日本人的军票,必须是真金白银才行!” 姜新禹:“他要多少?” 雷朋一脸的无可奈何,伸出两根手指:“二十根金条,或者是等价的银元。” 姜新禹也很惊讶,说道:“巫瘸子是想钱想疯了吧?满堰津城也没这个赎身价啊!” 雷朋恨恨的说道:“这老小子算准我是铁了心要替小桃红赎身,存心是要坑我一把!” “这么多的钱可不太好凑……不行的话,让局里的弟兄们都帮着张罗张罗。” “这件事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要是让那帮小子知道了,还不整天拿我开涮!” “那你打算怎么办?” 雷朋低声说道:“我有一条财路,只要弄好了,就能解决这件事!” “黑市生意?” “要不说呢,聪明人就是不用多废话。确实是黑市生意,但是需要你帮忙……新禹,你放心啊,兄弟不白使唤人,事成之后,绝亏不了你!” “雷朋,你不用跟我说是什么生意,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参与。” “新禹,只要我们小心一点,我保证绝不会有风险!” 姜新禹戴上礼帽,看了看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说道:“你要是需要钱,我尽我所能帮你,但是这种事……抱歉,我没兴趣!可能要下雪了,我先走了。” “嗳,新禹,新禹……” 姜新禹出了警察局,骑着脚踏车往家里走。 他并非不想多赚一点外快,做警察这么多年,敲诈勒索收受贿赂的事,姜新禹不比其他人干的少,当然他都是有针对性,绝不会去祸害普通的老百姓。但是也仅限于此,以他的特殊身份,就目前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隐藏好自己! 快到家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姜新禹骑车拐进巷子里,目光一瞥,一块青砖上极其隐蔽的画着一个倒三角符号,这是陈达生约他见面的暗号。 ………… 卫津南路煤渣胡同,一处普通的民宅,这里就是陈达生的住处。 姜新禹把脚踏车锁好,走到门前四处看了看,伸手敲门,“笃笃,笃,笃笃笃!”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姜新禹闪身走进去。 “老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陈达生倒了一杯水递给姜新禹。 “上海那边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特工总部最近到处抓人,搞得人心惶惶。鉴于这种严峻的形势,上海地下党的工作也被迫停止,怎么也要躲过这阵风头才行。” “我们的人暴露了?” “没有。是军统方面出了一个叛徒,他叫王天林,是重庆派驻华北地区的巡查员。他向李士群提供了大量的军统人员名单,短短两天时间,特工总部在上海、杭州两地逮捕了上百人,听说都是军统的潜伏人员。” “哦……老陈,我有一件事要向你汇报。” “说吧。” 姜新禹把自己如何救了曾澈,然后借机加入军统的事讲述了一遍。 陈达生皱了皱眉,说道:“这件事可有些麻烦……” 姜新禹很奇怪,问道:“这不是咱们一直希望的吗?怎么还成了麻烦?” “是时机不对,那个王天林和曾澈是同期加入的军统,他们之间很熟悉,我担心王天林会出卖曾澈,到时候难免要牵连到你……” 这确实是一个麻烦,如果曾澈因此被捕,谁能保证他就不会向日本人出卖姜新禹?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王天林叛变,重庆难道不知道吗?如果知道的话,按说曾澈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 “上海杭州两地,军统的人几乎悉数被抓,他们的戴老板怎么也要调查几天,才能确定是怎么回事,我认为曾澈不会太快收到消息。” 姜新禹沉思半晌,说道:“那好办,我去通知他。让他尽快转移,他走了,我也就安全了。” 陈达生:“曾澈要是问你消息来源,你怎么说?” “我就说是从日本人那里探听到消息,曾澈知道我和服部彦雄很熟,他应该不会怀疑,就算怀疑,也没办法去查证。” 陈达生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好,就这么办吧!唉,国共合作,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事情要是反过来,军统的人恐怕就没这么好心了。” “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陈达生:“哦,对了,有一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发报机已经到了,老邱准备把这部发报机,优先配给我们这组。” “太好了,有了发报机,你也不用东城西城的来回跑。” “是啊,以前有情报都是给老邱送去,既耽误时间,又增添了风险,这下问题全解决了!” 姜新禹犹豫了一会,说道:“老陈,有个新情况我想确实一下。” “什么?” “山口绫子是不是我们的人?” 第21章 移花接木 陈达生:“山口绫子的情况,老邱已经跟我说过了。即使你不提,我也准备告诉你……她确实是我们的同志!” 虽然感觉到山口绫子身上疑点很多,但是听陈达生亲口告诉自己,姜新禹还是多少有些吃惊。 “可她是日本人,怎么会是我们的同志呢?” 陈达生微笑着说道:“不,她不是日本人,她是中国人!” “这是怎么回事?” 陈达生沉思了一会,说道:“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她有问题的?” “如果没人跟我说她是日本人,我还以为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姑娘。第二天,她特意向我解释了口音的问题,反而让我更加怀疑。” “为什么?” “我和她只见过一面,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她一个日本人,有什么必要向一个中国人解释这种事?给我的感觉,她试图在掩盖着什么。” “还有呢?” “参加服部彦雄宴请那天,山口绫子穿着全套的和服,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日本人一样。只有心虚的人,才会努力展示自己不存在的东西。” “就这些?” “还有很多……比如她那只黑色皮箱,比如她拎着皮箱去逛街,而且她去的地方是一家寿材铺,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一个日本姑娘,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陈达生:“她去寿材铺接头,本来不在计划之中,应该是另外一个人去才对……” “是杨峰?” 陈达生惊讶的说道:“这你也知道?” “杨峰的事,我是无意中发现。” “不!不管你是无意还是有意,起码说明这两个同志太缺少经验!” “这么说,寿材铺也是咱们的联络点?” 陈达生点了点头:“昨天老邱还在考虑,要不要放弃那个联络点。” “为什么要放弃?我觉得那种地方很隐秘,一般人都不会想到有人会利用寿材铺做这种事。” “以前确实很隐秘,现在不同了,他们在那杀了人,老邱担心会被敌人追查到。” “杀了什么人?” “侦缉队的两个特务。” 姜新禹由衷的赞叹道:“我见过寿材铺掌柜,真想不到看着身体很单薄的一个人,居然能制服两个拿枪的特务!” 陈达生摇摇头,说道:“杀人的不是他。” 姜新禹略有些吃惊:“是山口绫子?” “嗯。” “一个二十岁的姑娘,能有这样的手段……厉害!” “关于山口绫子,我了解的情况也不是很多,都是从老邱那听来的……” 听陈达生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姜新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年沈阳地下党中,有一个叫常海平的人,他的公开身份是满铁的一名翻译。 有一天,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街边躺着一个小女孩,那孩子蓬头垢面,可能是太久没吃东西已经奄奄一息,出于恻隐之心,常海平把她带回家救了过来。 小女孩当时才六七岁,如果常海平不管她,那个年头,要么是被人贩子卖到窑子,要么还是会冻饿而死。 常海平给日本人当翻译,薪水很丰厚,生活上相对宽裕,所以就收养了她。小女孩已经不记得自己姓名,常海平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常红绫。 常红绫很懂事,常海平上班,她就一个人在家玩。经历过可怕的饥饿和无依无靠,在孩子心里留下了阴影,她几乎是寸步不离这个家,每天翘首以盼等着常海平回来。 常海平没有送她上学,他的文化水平要远远强于那些学堂老师,平时没事的时候,除了教常红绫识字,还教她学习日语。常海平有一个想法,他有心把常红绫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长大后也加入到革命队伍中来! 虽然常海平从来没对常红绫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后,随着常红绫年龄越来越大,她也能隐隐约约猜出养父是做什么的。 有一天,吃着饭,常红绫忽然问常海平:“爹,你是不是他们说的赤fei?” 常海平不动声色的说道:“小孩子家家,你知道什么是赤fei?” “就是做秘密事情的人呗,他们说要解救全中国的穷苦老百姓呢。” “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事?” “在街上我看过他们的传单。” “红绫,以后不许捡那类东西,知道吗?” “为啥?” “听爹的话,长大了你就会明白。” 常海平家经常有地下党前来接头,开始还背着常红绫,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只要家里一来客人,常红绫就搬着小板凳到门口玩,发现陌生人,她还会敲敲窗户,或者踢两脚门给屋里示警。 久而久之,这成了父女俩心照不宣的默契,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而已,其实孩子也明白,这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男人,就是大街小巷通缉的所谓赤fei! 山口绫子的父亲,并不是普通的日本人,他是受雇于满铁的特务人员,平时游走于沈阳新民之间的军事要塞,四处画图搜集情报,为酝酿中的侵华战争做准备。 常海平在刺探到了这个情况后,觉得这个特务的危害性非常大,在征得组织同意后,他向满铁谎称闺女生病,请了三天假,然后携带手枪赶赴新民,想找机会除掉山口绫子的父亲。 当时常红绫也跟着他一起去了新民,既然说是孩子生病,就要把戏演全套,况且常红绫已经十三岁,不仅不会成为累赘,反而能帮助到常海平——谁会提防一个带着孩子的父亲? 没想到还没等常海平动手,山口绫子一家在路上遇到土匪,一家三口都死于非命。常海平赶到时,土匪们已经撤了。 已经死亡的山口绫子和常红绫在外貌上,至少有七八分相似,两个人相差三岁,但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其实从外表上看不出多大差异,尤其是日本人的生活条件好,山口绫子长的也比同龄中国孩子要成熟一些。 于是,常海平萌发了一个移花接木的想法…… 第22章 为民族而战,为信仰而战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常红绫李代桃僵,成了“幸存”下来的山口绫子,在几个小时后,闻讯赶来的日军巡逻队接走了她,最后以遗孤身份被送进沈阳日本人学校。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做这种事,就不怕让日本人看出来吗?” 陈达生:“当时常红绫一直在哭,非常符合现场的情况,她的日语也成了护身符,没人能想到会有人冒充一个孩子。” “后来呢?” “常红绫很有特工天赋,伪装能力极强,十年里她完全融入日本人中间,没有引起任何怀疑,现在只欠缺一个机会,让她可以发挥更大作用的机会!” “常海平还在沈阳吗?” “牺牲了。” “………” “三年前,他所在的地下党小组成员在家里开会,不知道什么原因走漏了消息,被宪兵队包围,他们在突围时全部壮烈牺牲!” 姜新禹默然半晌,说道:“日本人难道没调查常红绫的去向?” “查了,但是谁也不可能去日本人学校查,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常红绫的容貌和气质,都发生了很大改变,即使原来的邻居见到她,也不可能认出来。时间久了,日本人也就不了了之。” “常红绫的身世还真是坎坷……”姜新禹喃喃着。 陈达生:“知道我为什么把常红绫的身份告诉你吗?” 姜新禹:“为什么?” 陈达生:“组织上决定让常红绫留在堰津,利用她身份上的优势,在日本人中间周旋,伺机窃取情报!” “需要我做什么?” “常红绫的经验欠缺,以后她身处的环境可不比学校,周围的敌人比狐狸还要狡猾,比恶狼还要凶残!所以,老邱给你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在暗中保护她!” “我用不用跟她表露身份?” “不用,她不知道你的身份,才能始终保持警惕,对她来说,这也是一种历练,你就像是一个老师,随时随地检验她的能力。” “我明白了。” “今天就这样,你先回去吧。” “好。” 姜新禹看了看时间,自己在陈达生这里待了两个多小时,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钟。出了门,他才发现,外面已经成了白茫茫一片,飘飘洒洒的雪花,把整座堰津城装扮的银装素裹。 刚刚下过雪的柏油路尤其难走,姜新禹骑着脚踏车没出几百米远,差点摔了一跤。没办法,他只好在特别滑的路段推车前行,明明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竟然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家。 推开院门,把脚踏车靠墙放好,姜新禹掏出钥匙打开门锁,皑皑白雪的映照下,一行踩了香灰的脚印延伸到屋子里。 有人进来了! 姜新禹掏出了手枪,身体贴着墙壁慢慢向屋子里走。 “啪嗒!”一声,有人拽亮了电灯,屋子里顿时一片明亮,曾澈笑吟吟的从门后走出来。 姜新禹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枪,说道:“是您啊,我还以为进来贼了。” “防范意识不错,地毯上撒香灰,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有一次家里进了贼,我正巧回来,那家伙躲在门后,险些给了我一刀。从那以后,我就琢磨怎么才能杜绝这种事,然后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曾澈赞许的点点头,从心里讲,他发展姜新禹进军统,开始还有些犹豫,很怕自己选了一个银枪蜡头,中看不中用,别真像姜新禹自己所说,事情没办好,还连累了别人,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似乎是有些多余。 “站长,快请坐,我去泡一杯茶。” “别忙了,我等了你一个小时,你去哪了?” “侦缉队失踪了两个人,警察局这几天都在查这件案子,我刚才去询问了几个目击证人。” “那些汉奸平日里作威作福,得罪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可能是被人打了闷棍也说不定。”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该走的过场还得走……哦,对了,我正有事要找您。” 曾澈示意姜新禹坐下,说道:“你的事一会儿再说,我今天来是要通知你,上面已经同意你加入军统,因为你救我有功,总部颁发了特别嘉奖令,授予你中尉军衔!” 姜新禹连忙站起身,双脚一并:“多谢站长栽培!” 曾澈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姜新禹,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正式的军统特工人员,希望你能秉承先总理遗志,忠心报效党国,为民族而战,为信仰而战!” “是!新禹必不辱使命,为民族而战,为信仰而战!” “另外,每个情报员都有一个代号,给你的代号是‘乌鸦’,寓意是替敌人报丧的乌鸦!” “明白。” 曾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姜新禹,说道:“这是我们在堰津的联络点和联络暗号,以后有什么紧急情况,都可以去和他们接头。” 姜新禹看了一遍,说道:“咱们在堰津只有这一处联络点吗?” “还有一个备用联络点,那是万不得已的情况才会启用,你现在不需要知道。” “明白。” “暗号记住了吗?” “记住了。” “烧毁。” 姜新禹掏出火柴点燃了纸条,扔在茶几的烟灰缸里。 曾澈看了看姜新禹,说道:“现在可以说你的事了。” 姜新禹:“站长,军统是不是有一个叫王天林的人?” 曾澈一愣:“你怎么知道王天林的名字?” 姜新禹一脸的焦急之色,说道:“那就是有这个人了?” “对,有。” “他已经叛变了!” “这怎么可能?王天林是华北区巡查员,深受戴老板器重,而且他人在上海……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服部彦雄那里。” 姜新禹一提服部彦雄,曾澈不得不重视起来:“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服部美奈无意中听到他哥哥打电话,说是王天林投靠了李士群,上海那边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抓捕,估计很快就要波及到堰津!” 第23章 叛徒 曾澈心里很清楚,如果姜新禹的情报属实,自己必须尽快撤离堰津,这种时候不能幻想所谓的兄弟情谊,王天林既然连民族大义都能舍弃,什么忠孝信悌礼义廉耻,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曾澈:“好,我知道了,今晚我就向总部核实这件事。” 姜新禹:“既然王天林是这么重要的人物,敌人一定会封锁消息,我担心在短时间内,总部恐怕也无法核实。依我看,你还是应该先离开堰津,如果查实情报有误,再回来也不迟。” 曾澈沉思了半晌,说道:“王天林虽然认识我,但是他即使来堰津,路上最少需要三天时间,这么算起来,我在三天后再走也来得及。” 姜新禹心里有些发急,说道:“站长,我不明白,现在走和三天后走,能有什么区别?晚一天,就增加一分危险!” 曾澈之所以坚持不走,是有他的原因,一周前他接到重庆的电文,命令堰津站除掉大汉奸吴敬尧,曾澈是想完成任务再撤。 吴敬尧是汪伪堰津警察局局长,同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在近一年时间里,他配合宪兵队抓捕了上百名爱国人士,其中很多人和重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军统的暗杀名单上,吴敬尧目前是排在头一号的位置。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 曾澈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姜新禹,类似这种秘密任务,原则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姜新禹不是行动人员,暗杀吴敬尧跟他关系不大。 曾澈是一站之长,他决定了的事,姜新禹也不好再说什么。 ………… 梅花巷13号,日本宪兵队。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院子里,车门一开,中村加晃当先走了下来,随即后车门打开,一个四十多岁,头戴黑色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的中年男子也下了车。 张翻译紧随其后,毕恭毕敬的说道:“王先生,知道您今天到堰津,服部少佐已经恭候多时了。” 王先生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在中村加晃的陪同下,迈步向队长室走去。 服部彦雄早早迎候在门外,远远看见一行人走过来,他立刻紧走几步,微笑着说道:“这位想必就是王天林王先生吧?” 张翻译在一旁介绍着:“王先生,这是宪兵队的服部彦雄少佐。” 王天林赶忙伸出手:“王某何德何能,竟然劳烦少佐阁下亲自迎接,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王先生在上海的事,我都听说了,为了建设东亚共荣,先生可以说是功不可没,这次抓捕堰津的抵抗分子,还要仰仗王先生多多指点。” “好说,好说。” “王先生,请。” “少佐你请。” 走进队长室,屋子中间放了一张日式餐桌,碗筷刀叉都已经摆放齐全。服部彦雄拍了拍手掌,两个日本兵抬着一副双层食盒走了进来。 八个热菜,四个凉菜,外加一瓶清酒,很快就摆放在餐桌上。 服部彦雄挥了挥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和王天林。一名年轻的日本艺伎从后面转了出来,向两人深深鞠了一躬。 服部彦雄:“王先生,我本来准备在亚洲饭店给你接风洗尘,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只好临时改在宪兵队,这桌饭菜都是堰津本地的特色佳肴,希望能合你口味。” 王天林:“少佐阁下,您太客气。” 两个人分宾主落座,艺伎跪坐着替他们斟酒布菜。 服部彦雄端起酒杯,说道:“我谨代表堰津华北驻屯军司令部,以及我个人,欢迎王先生的到来!” “谢谢。” 酒过三巡,服部彦雄开始进入正题。 “王先生,你应该也知道,司令部这次专程派军用飞机接你过来,就是要起到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能不能彻底铲除堰津军统站,就全靠你了。” 王天林微微欠身:“少佐阁下,我想请问一件事,前一段时间,天皇特使遇刺身亡,不知道查到线索没有?”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那件案子也是军统做的?” “没错,我当时还在重庆,戴雨农在会上向我们展示了从堰津发回来的电文!参与刺杀行动的有三个人,领头的是堰津军统站站长曾澈!” “三个人里面,是不是有一个麻子?” “麻子?”王天林愣了一会,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服部彦雄面带愠色,淡淡的说道:“王先生,有这么好笑吗?是不是我的问题很愚蠢?” 王天林多喝了几杯酒,有些忘形,见服部彦雄不高兴,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没有取笑少佐的意思。据我所知,堰津站有一个叫麻克明的人,中国人有时候在称呼上很随意。比如称呼麻克明,就是麻子、老麻这种叫法,可能是引起了你们的误会。” 服部彦雄恍然大悟,恨恨的说道:“狡猾的中国人,统统都该死!” 王天林尴尬的坐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就算是认日本人当爹,扒了皮拆了骨也终究是一个中国人,现在不得不接受主子肆无忌惮的谩骂,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服部彦雄意识到自己连王天林一起骂了,安慰道:“王先生,你不要多心,你为皇军效力,永远都是帝国最忠诚的朋友。” “是是是,我明白。” “王先生,以你的经验,我们怎么才能抓到曾澈,还有那个麻什么……” “麻克明。” “哦,对对,麻克明。” “非常简单,我是华北区巡查员,无论是曾澈的住址,还是堰津站的联络点,我都一清二楚。所以,少佐阁下,你觉得抓他们会有难度吗?” 服部彦雄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难怪特工总部的李主任说,你的杀伤力,抵得上千军万马!” 王天林:“少佐过奖了,我其实只是……” “嘭!” “哎呦……” 门外传来一声响,紧接着是服部美奈呼痛的声音。 第24章 恩发德饺子馆 虽然服部彦雄命令任何人不许打扰,但是谁也不敢阻拦服部美奈,宪兵队的人都知道,服部彦雄对妹妹的宠溺,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服部美奈走了进来,嘴里嘟囔着:“哥,明天在门上贴一个拉字,省得总撞我!” “美奈,你有事吗?” “嗯。” “我现在有客人,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知道了。”服部美奈看了王天林一眼,微微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他们说的是日语,王天林听不懂也没多问。 服部彦雄:“王先生,今晚你就住在宪兵队,明天一早我们展开抓捕行动!” 王天林:“我听从少佐安排!” ………… 桥东路19号,姜新禹家里。 姜新禹半躺在沙发上,思索着曾澈的事。 他并没有过度担心,曾澈说的也有道理,王天林从上海来堰津,不论是乘坐火车还是轮船,至少需要三天时间,理论上来说,曾澈多待两天也没什么问题。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起身走过去,拿起电话听筒:“喂,哪位?” “是我。”电话另一端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哦,是美奈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刚刚去找绫子,她出去了,我一个人很闷,想找人说说话……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你在哪?” 想要获得更多有价值的情报,接近像服部美奈这种身份的日本人,无疑是一个极其有效的方法。 “我在桥东路,我可以去你家里做客吗?” 其实服部美奈并没有去亚洲饭店,她从宪兵队出来,坐车直接来到了桥东路。 “当然可以,你在桥东路什么位置?” “嗯……公用电话亭,对面是孙记米行。” “你离我家很近了,一百米都不到,你等在那,我去接你。” “不用了,外面很冷的,你告诉我门牌号,我能找到。” “那好吧,你沿街一直走,看左手边有一家老韩头杂货铺,我就住杂货铺后面那条巷子,19号,很好找。” “杂货铺,19号,我记住了,一会儿见。” 几分钟后,服部美奈出现在姜新禹家门口。 “美奈小姐,快请进。”姜新禹早就等在院门口。 “打扰了。”服部美奈鞠了一躬。 姜新禹走进厨房,拿起炉铲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煤,顺带着倒了一杯热水端出来。 “抱歉,家里什么都没有,只能以白水待客了。” 服部美奈接过水杯,说道:“没关系的,你不嫌我来的冒昧就好。” “怎么会呢……嗳,小心水烫。” 服部美奈喝了一口热水,说道:“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就我一个人,我父母都远在浙江老家。” “哦……” 在来之前,服部美奈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对姜新禹说,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姜新禹:“服部少佐还好吧?” “嗯,他很好,谢谢关心。” “为了堰津的治安,服部少佐劳心劳力,你平时应该多提醒少佐,要多注意休息才行,毕竟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 “说了也没用,他那个人固执的很,哥哥的肝脏不好,几年前我就劝他戒酒,当做耳旁风一样。” “只要不是酗酒,偶尔少喝一点,问题应该不大。” 服部美奈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酗酒倒不至于,但是每次都不少喝……中午我去宪兵队,他和客人最少喝了一瓶,酒瓶子都空了。” 姜新禹心里一动,日军军纪严明,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没有特殊情况,绝不会在部队里喝酒。况且宪兵队又是执法兵种,做为队长,服部彦雄更加不可能带头败坏军纪,除非那个客人不方便到饭店去吃饭! 什么人会不方便到饭店吃饭?当然是害怕暗杀的人! 姜新禹立刻就联想到了王天林,只有叛徒才最担心暗杀,尤其是王天林掌握着军统很多秘密,日本人对他的安全保护,一定是最高级别。 虽然还不能确定那个客人就是王天林,但是这件事足以引起了姜新禹的重视,他必须尽快通知曾澈,就算不能劝他离开堰津,起码让他换一个住才行。 想到这,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美奈小姐,如果肯赏脸,我们一起吃个晚饭怎么样?” 就男女关系来说,单独一起吃饭,意味着亲密程度更近一步,服部美奈掩饰着内心的喜悦,说道:“好啊。” 姜新禹:“水厂街有一家恩发德饺子馆,味道特别棒,咱们去那吃怎么样?” 服部美奈低声说道:“去哪里都行,我听你的。” 姜新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来到下午四点钟。 “到水厂街大概要半个小时,咱们现在就走,一路上欣赏着雪景,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服部美奈点了点头:“嗯。”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件外套。” “好的。” 姜新禹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纸笔,用左手写了一行字:通知站长立刻更换住处,有危险!!! 他把纸条折叠好,夹在钞票中间,放进钱包里,然后打开衣柜拿出一件外套,转身出了卧室。 “走吧。” “嗯。” 两个人出了门,向水厂街方向走去。 一路上谈谈说说,赶上服部美奈脚下一滑,姜新禹伸手扶住她,两人相视一笑,就像一对恋爱中的男女一样,这样的感觉让服部美奈连寒冷都忽略掉,心里满满的都是浓浓暖意。 水厂街顾名思义,因为这里有堰津城第一座水厂而得名,但是最有名的绝不是水厂,而是一家老字号的清真名店——恩发德饺子馆! 来堰津的外地客人,如果问起哪有特色小吃,都会被推荐四种美食必须要尝一尝,一是十八街的大麻花,二是槐花巷的油炸糕,三是中立园的锅贴,最后就是恩发德的羊肉饺子。 即使是在如今的战乱年代,恩发德的生意依然没受到太大影响,姜新禹和服部美奈到的时候,客人已经差不多坐满。 第25章 嫉恨 紧邻恩发德饺子馆东侧,一家名叫汇文的书店,其实就是军统的联络点。姜新禹带服部美奈来恩发德吃饭,目的就是要通过联络点,把消息传给曾澈。 水厂街并非姜新禹的辖区,他今天出现在这,万一碰巧被熟人看见,有服部美奈在,会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二位吃点什么?”十六七岁的小伙计一边擦桌子一边问道。 姜新禹:“来一屉蒸饺,两碗羊杂汤,再拼一盘小菜。” “二位稍坐一会儿,马上就好。” 小伙计对厨房大声重复着:“一屉蒸饺,两碗羊杂汤,小菜拼盘!” 姜新禹:“美奈小姐,羊杂汤吃的惯吗?” 服部美奈:“还好,在沈阳的时候,跟同学也吃过羊杂汤。” “那就好……你先坐一下,我去买包烟。” “好的。” 姜新禹起身出了饭馆,离开服部美奈的视线后,立刻拐进汇文书店。 书店内很冷清,只有三两个顾客在书架中间走来走去,柜台里坐着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中年人,专注的摆弄一台收音机。 听见门响,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从书架另一侧探出身子:“先生,您要买点什么?” 姜新禹:“给我一份今天的商报。” 伙计对柜台内中年人说道:“老板,一份商报。” 老板在手边拿起一份报纸放在柜台上,继续鼓捣着那台看起来出了毛病的收音机。 “翁同麟杂谈专栏在哪一版?”姜新禹站在柜台前,翻阅着报纸问道。 老板这才抬起头,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在三版。先生,我这里有翁同麟的杂文集,只要七折你就可以拿走。” “以前的东西都是过去式,我只想看他现在想表达什么。” “其实思想这种东西,现在就是对从前的延续,本质上来说,没有太大区别。” 暗号对上,就不能再耽搁,服部美奈还在等自己,时间太久难免会引起她的疑心。姜新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递过去,那张折叠好的纸条就夹在钞票中间。 老板接过钞票,客气的说道:“您慢走。” 出了书店,姜新禹在路边烟摊买了一包香烟,顺手把报纸隐蔽的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快步走进恩发德饺子馆。他回来的时间刚刚好,热气腾腾的饺子、羊杂汤、小菜都陆续端上来。 服部美奈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由衷的赞道:“好喝,一点都不膻,还很鲜呢。” “秋季是进补的季节,吃点羊肉对身体特别好。”姜新禹和服部美奈搭着话,眼睛一直在留意着窗外。 十几分钟后,汇文书店老板从恩发德门前匆匆走过,他看过了纸条,感到事关重大,让小伙计照看着书店,自己去向曾澈汇报。 服部美奈偷瞄着姜新禹,说道:“姜警官,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姜新禹放下筷子,说道:“请说。” “你、有女朋友吗?”问完这句话,服部美奈感到脸上直发烧。 姜新禹愣了一秒,随即笑道:“我这种小警察,要啥没啥,哪家的姑娘会看上我。” “那就是……没有?” “对,没有。” 服部美奈犹豫了一会儿,期期艾艾的说道:“其实、其实……” 饭馆的房门一响,呼啦啦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中村加晃,他今天穿了一身武士服,跟在他身后的是周仁杰和张翻译,另外几个都是侦缉队的人。 小伙计连忙迎上去:“呦,周队长,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周仁杰:“今天有贵客,去给我准备一间包厢。” 伙计陪着笑脸:“您来的不巧,包厢都坐满了……要不这么着,我给您几位找一处清净的桌子……” 周仁杰斜着眼睛看着小伙计:“真坐满了?” “真坐满了……” “刘明,带人挨桌去查查他们的证件,兴许能查出一个反抗分子也说不定!” “是!”刘明作势要往包厢里闯。 小伙计连忙拦住:“哎呦,周队长,您要是这么查,我们也不用做生意了……您稍等一会,我去跟老板说,让他想办法给您腾出一间包厢。” 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服部美奈非常愤怒,她起身走了过去:“中村君,你们也太霸道了,凭什么让别人给你们腾地方!(日语)” 见是服部美奈忽然出现,中村加晃惊喜的说道:“美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日语)” 服部美奈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中村君,宪兵队代表着日本军人的形象,你这样无理,要是被我哥哥知道,他是不会高兴的。” 中村加晃一脸的无辜表情,说道:“美奈小姐,我听不懂中国话,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你等一下,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他转过身厉声说道:“周队长,你刚才都做了什么?” 张翻译对周仁义耳语了一番,周仁杰连忙叫住小伙计,说道:“不用腾地方了,给我们在外面找一张桌子就行。” 张翻译把周仁杰的翻译了一遍,中村加晃点点头,说道:“我最后警告一次,无论是谁,不许打着大日本皇军的旗号,欺负老百姓,再发生这种事,我绝不宽恕!” 周仁杰连连作揖,垂手退到了一旁。 事情已经解决,服部美奈也就没兴趣再和中村加晃多说一句话:“中村君,希望你能言行一致。”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走回自己的桌位。 中村加晃这才注意到姜新禹的存在,他大踏步走了过来:“我认识你,你是那个警察。”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中村队长,幸会。” 两个人一个日语一个中文,互相都听不懂对方说话,中村加晃看着服部美奈,说道:“美奈小姐,你为什么会和一个中国人在一起?” 服部美奈:“中村君,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如果没什么事,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中村加晃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瞪着姜新禹半晌,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饭馆,周仁杰一干人急忙忙跟了出去。 第26章 转移 海神寺本是佛门圣地,日军占领堰津后,因为在寺庙内搜出了大批来不及撤退的中国士兵,于是以此为借口,将僧人全部驱逐出寺,海神寺就成了日军华北驻屯军司令部所在地。 其实日本人是看中了海神寺的地理位置,附近道路四通八达,几乎可以到达堰津任何地方,背靠白河码头,水运也非常便利,做为军事指挥所是再适合不过了。 曾澈住在海神寺后面的一条巷子里,他选择这个地方落脚,主要是出于安全考虑,只要不是被堵在家里,即使暴露了,想要轻易抓到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有十几条退路可以选择,这也是曾澈没有听从姜新禹劝告的另一个原因。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钟,曾澈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汇文书店老板坐在椅子上,等着曾澈拿一个主意,是走是留还是怎样。 “老王,你不要回去了,到外面找一家旅馆先住下……用这个证件登记身份。”曾澈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良民证递过去。 老王:“站长,书店暴露了?” “我得到情报,上海杭州两地军统站都被敌人摧毁,如果这件事属实的话,咱们的联络点也不安全。” “总部怎么说?” “总部回电说,上海和杭州的情报网确实联系不上,原因还在调查中……” 老王皱着眉:“可是……书店里还有很多重要文件没来得及销毁,如果文件落入敌人手里,对我们很不利啊。” 曾澈思索了一会,说道:“那就这么办,你现在就回去,把所有文件销毁,然后立刻走。” “好!” 老王站起身走了两步,想了想回身说道:“站长,你也要尽快转移才行,免得发生意外。” 曾澈点点头:“我知道。” 老王打开房门,快步向街上走去。 目送着老王上了一辆黄包车走远,曾澈拿起桌上的纸条又看了一遍,上面留了特殊暗记,他知道这是姜新禹送来的情报。 虽然姜新禹没写明危险来自哪方面,曾澈还是能猜出一个大概,十有八九是王天林那边出现了变化,最大可能就是他提前到了堰津! 曾澈这里有一部发报机,他自己本身就会使用,所以干脆连发报员都不用,收发电文自己一个人来,这样可以最大限度保证情报不外泄。 别的可以不要了,发报机可不能轻易丢下,这种东西体积大不易携带,从大后方运到沦陷区,可以说历经重重险关,曾澈深知其中的艰难。 他把发报机放进一只皮箱,仔细想了一遍,再无任何遗漏,这才锁好门拎着皮箱离开住处。 ………… 老王回到汇文书店,对伙计说道:“阿华,上门板。” 阿华也是军统的人,但是他只负责放风掩护,涉及不到更多机密,所以曾澈并没有急于安排他转移。 见老王一脸严峻神情,阿华知道一定是出了事,连忙跑出去上门板。 店里还有几个顾客,老王抱拳拱手说道:“不好意思,今天小店盘点,早一点关门,各位先请回吧。” “王老板,大晚上盘点,你没事吧?” “抱歉,抱歉。” 等顾客们都走净了,老王出来帮着阿华上完剩余的门板,他站在门口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心想着是不是站长太过于小心了,敌人根本不知道书店的事? 不管怎样,还是要服从命令,他回身说道:“阿华,把门插上。” 然后快步走进后屋,挪开几捆书,用铁钎撬开一块地砖,地砖下面是一个长方形空格,空格里放着一尺见方的木匣。 老王蹲下身把木匣拿出来,再将地砖复原,重新做好伪装。 阿华站在他身后看着,说道:“老板,出啥事了?” 老王:“拿一个铁盆过来。” 打开木匣,里面是厚厚一摞各种文件资料,老王掏出火柴点燃两张,扔进铁盆里,在一张一张把文件续进燃烧的火里。 阿华也照葫芦画瓢,蹲在一旁帮着烧毁这些文件。 看着熊熊的火焰,老王说道:“阿华,你是不是有亲戚在乡下?” “有,我舅舅住在辛家甸。” “一会儿你连夜去投奔你舅舅,躲几天,等我的消息。” “好……咳咳,咳咳!”阿华被烟气呛的直流眼泪。 书店的面积不大,烟气顺着门缝丝丝缕缕的冒到了外面,过来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王老板,王老板!” 老王示意阿华先停下,他迈步走到门口,隔着门板问道:“谁呀?” “是我,隔壁肉铺的余老六。” 老王打开门:“呦,六哥啊,什么事?” “你屋里烧啥玩意呢?别着了火,这要是着起来,大伙都跟着遭殃。” “阿华点炉子呢,马上就好了。” “这个阿华笨手笨脚,点个炉子弄出这么大的烟,行了,没事就好。” “六哥,受累了。” “都是街坊邻居,应该的……” 老王关好门回到后屋,说道:“阿华,先别烧了,门外路过的人能闻到烟味,晚一点再烧。” 阿华:“老板,要不你先走,我烧完剩余的文件再走。” 老王想了想,两个人都在这也确实多余,于是说道:“也好,记住,天亮之前必须撤离!……” 第二天,凌晨五点钟,天边微微透出了一点曙光。 一辆日军军车急刹车停在水厂街,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从车厢里陆续跳下来。 驾驶室车门一开,中村加晃迈步走下车,大声喝道:“列队!” 日本兵快速站成两排,步枪挎在肩上,等待中村加晃的命令。 中村加晃阴沉着一张脸,来到队列前:“铃木曹长,你带人去汇文书店后门,堵住他们的退路,加藤曹长负责封锁街道,其他人跟我来!” “是!” “是!” 街上冷冷清清,这个时间,大多数店铺还没有开门营业,中村加晃一挥手,一个日本兵上前砸门。 “开门!开门!(日语)” 第27章 搜捕 担心烟气会让人察觉,阿华准备等到夜里九点钟左右,街上行人少了以后,再销毁剩下的文件。 他歪靠在床头心想着打一个盹,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直到耳中隐约听到纷乱嘈杂的声音,这才猛然睁开眼睛,再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五点钟! 阿华惊的跳起来,手忙脚乱的点燃两张文件,剩余的文件一股脑堆上去,感觉着的太慢,他拿来煤油灯把里面的煤油都倒在火上。 这一下火势迅猛的燃烧起来,屋子里顷刻间黑烟升腾火苗乱窜,呛的人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烟气从门缝里冒出来,正在砸门的日本兵退了两步,大叫道:“屋子里着火了!” 中村加晃一挥手,喝道:“撞开门!” 两个膀大腰圆的日本兵,嚎叫着向木板门用力撞了过去,“咔嚓!”一声,房门被撞的四分五裂,中村加晃拎着手枪当先闯了进去。 阿华打开后窗正要往上爬,几个日本兵如狼似虎冲上去,把阿华拽了下来,其实他就是能从后窗出去也没用,外面同样埋伏着日本兵。 在煤油的助燃下,那些文件基本都化为灰烬。 中村加晃四处巡视一番,店内只有两间屋子,前面营业,后面是休息的地方,中间用木板隔开,各放着一张木板床,说明最少有两个人常住在书店。 “另外一个人在哪?”中村加晃恶狠狠揪住阿华的脖领子。 “你说啥,我听不懂……” “带回去!” 与此同时,另一队日本宪兵在服部彦雄的亲自率领下,正在搜查曾澈的住所。 王天林也跟着来了,他此刻的心情有些沮丧,自己在服部彦雄面前夸下了海口,没想到竟然扑了一个空。 服部彦雄背着手在各间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来到厨房,餐桌上放着一个棒子面馒头,一碟咸萝卜丝,一碗已经凉透的紫菜汤。 服部彦雄摸了摸炉子上的水壶,又试了一下炉膛内的温度,凝神沉思半晌,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冷笑。 他对门外叫道:“宫本少尉!” 一名军官闻声走进来,双脚一并:“少佐,您有什么吩咐?” “你立刻带人封锁海神寺路各个路口,凡是中国人,一律许进不许出!另外,通知警察局和侦缉队派人过来,我们需要大批的人手搜查反抗分子!” “是!”宫本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王先生,你进来一下。” 王天林迈步走进厨房,只见服部彦雄手上摆弄着一个馒头。 “王先生,你是情报方面的专家,对于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呃,毫无疑问,曾澈事先听到了风声,提前一步逃离了堰津。”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听到风声有可能,逃离堰津就不一定了,我觉得曾澈很可能就在附近!” “少佐这么说,依据是什么?” “我刚才看了一下,很多完全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在,曾澈可能是觉得时间上来不及,所以只带走了部分重要的物品。水壶还有余温,说明昨晚炉子还生着火。” 说着话,他把馒头递给王天林,笑道:“馒头很软,绝不会超过十二小时!” 王天林把手伸进炉膛内试了一下,确实不像是很久没生火的那种感觉。 服部彦雄:“你是昨天中午才到的堰津,如果曾澈白天就得到消息,他一定会立刻走,没必要在家里生火吃饭,所以我断定他是晚上才得到的消息!” 王天林听的频频点头。 服部彦雄继续说道:“夜间盘查很严,天皇特使遇刺之后,八点钟以后想要出城,没有特别通行证,谁都出不去,只能等早上七点钟开城门。” 王天林在军统混迹多年,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服部彦雄的意思。 曾澈身为堰津站站长,一定会随身携带重要物品,他不可能冒着风险走的太远,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找地方先住下来,等天亮以后再想办法离开。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时间差不多了……王先生,我不认识曾澈,抓他还是要靠你才行!” 王天林:“少佐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从曾澈家里出来,服部彦雄和王天林上了轿车,来到海神寺路旅馆最集中的路段。警察局和侦缉队的人已经赶到,乌泱泱加在一起足有上百人之多。 红桥警察局那位王局长快步走过来,敬了一个歪七劣八的军礼:“服部少佐,红桥警察局全员到位,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服部彦雄看了他一眼,说道:“警察最熟悉周边情况,把他们都派下去,命令各家旅馆的所有住客,待在房间里,等待接受检查!” “是,我这就去分派!” 周仁杰睡眼惺忪的从一辆车里下来,小跑着来到服部彦雄跟前躬身施礼:“服部少佐!” “周队长,带上你的人,配合宪兵队巡视海神寺路,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立刻逮捕!” “明白!” 海神寺路附近的旅馆差不多有十几家,主要是接待从白河码头下船的客人,如今百业萧条,生意不好做,平日里的入住率连三分之一都达不到。 青云客栈昨晚的生意尤其不好,总共就有两个客人住店,其中一个就是曾澈。 就像服部彦雄分析的一样,因为晚上出不了城,曾澈又拎着发报机,生怕撞见巡逻队盘查,只能先找旅馆住下,等天亮再离开。 曾澈整晚都是和衣而卧,根本没睡踏实,听到外面吆五喝六的嘈杂声,立刻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掀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街上到处都是宪兵、警察、还有侦缉队的特务,正在挨家挨户搜查旅馆。 曾澈心里很清楚,搜捕明显就是冲自己来的。 眼看着用不上半小时,敌人就会搜查到青云客栈,先不说王天林究竟有没有来,只要检查皮箱,自己就会彻底暴露身份! 曾澈从腰里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 第28章 青云客栈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曾澈举着手枪躲在门后问道。 老板哈欠连天说道:“先生,起床了吗?警察马上要来检查证件,你准备一下……”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曾澈伸手把他拽进来,冰冷的枪口顶在老板的头上:“想活命,就别出声!” 老板吓得困意全无,高举着双手,身体直挺挺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 “一会儿要是警察来,你就说我是店里的伙计,明白吗?” “明白、明白。” “走,出去!” 两人一先一后来到客栈门口,曾澈把皮箱放在柜台下面,低声对老板说道:“坐下,自然一点,别让人看出来!” 老板脸色煞白,坐在椅子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曾澈本想趁着警察搜查房间,自己在门口混出去,只要能逃进巷子里,就有机会脱身。但是他看到街上的形势,知道自己这个计划根本行不通。 几百米的海神寺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端着步枪的日本宪兵,拎着手枪的侦缉队特务,还有大批警察在四周巡视,这样的阵势,自己一个人一把枪,想要逃出去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由远而近走来一个警察,曾澈眼睛一亮,因为来的人是姜新禹,有自己人在暗中相助的话,似乎还有一线生机。他故意大声咳嗽,以引起姜新禹的注意。 姜新禹也是一大清早接到的命令,来海神寺路搜捕逃犯,开始他还以为只是例行公务,直到看见服部彦雄亲自坐镇指挥,他才意识到所说的“逃犯”可能是曾澈,如果是抓普通的反抗分子,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在王局长带领下,警察们一家一家的搜查旅馆内的住客,良民证、行李、房间都要检查,每个检查过没有问题的客人,还会被带到王天林面前,让他最后再辨认一下。 姜新禹看见了曾澈,心里也是焦急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这么多双眼睛监视下,曾澈想要逃走实在是太难了。 正在这时候,在附近巡街的一名警察走过来,说道:“新禹,替我盯一会儿。” “你干嘛去?” “肚子疼,去一趟厕所……” 姜新禹立刻有了主意,笑道:“你可快着点,别让局长看见,以为你偷懒。” “马上,马上。” “嗳,客栈里就有厕所。” 警察捂着肚子,跑向青云客栈。姜新禹目视着曾澈,手放在脖子上,不着痕迹的轻轻划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警服。 曾澈略一思索,立刻明白了姜新禹的意图,他是让自己干掉这个警察,然后换上他的衣服,假扮成警察混出去。此时此地,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那个警察已经走过来:“老板,厕所在哪?” 老板磕磕巴巴的说道:“在、在里面。” “我他吗的还不知道在里面,里面哪?东还是西?” “老板,您带警官去吧,这里有我照看着。”曾澈给老板递了一个眼色。 曾澈手里有枪,老板不敢不听,低着头给警察带路。 警察不停的催促,老板指着最里面的一扇门,说道:“就是那……” 警察边走边解裤带,嘴里抱怨着今天起了一个大早,曾澈悄悄跟上去,抡起枪柄狠狠砸在他的后脑,警察一点防备都没有,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曾澈快步冲过去,双手按住他的脑袋,两下一用力,喀嚓一声扭断了他的脖子,这就是几秒钟的时间,老板吓得转身就要跑。 曾澈低声喝道:“再跑,他就是你的下场!” 老板哭丧着脸连连作揖,说道:“先生,咱们都是中国人,我就是一普通老百姓,你饶了我吧……” “跟我进来!” 曾澈没时间听他啰嗦,打开旁边的房门,把警察的尸体拖进去。然后撕开床单,三下五除二把老板捆了一个结实,用布头堵住嘴,老板以为曾澈要杀他,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怕什么?我这是在救你!”曾澈换好了警服,把老板连同警察尸体推进床底下。 老板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曾澈是要做什么,如果不把他绑上,日本人事后肯定不会轻饶了他,管你是不是同谋,扔进监狱关上十年八年再说。 即使假扮成了警察,发报机无论如何是拿不出去了,这种时候拎着一个皮箱出去,那是存心嫌自己不够吸引眼球。 墙角堆放着半人高的大白菜,北方就是这样,到了秋季,家家户户都要存储白菜萝卜过冬。曾澈把皮箱塞进里面,再用白菜盖上,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是事出紧急,只能试一试了。 做完这一切,曾澈拉低警帽帽檐,迈步走出了客栈。 姜新禹一直没有走远,他假装和其他的警察闲聊,眼睛一直盯着青云客栈门口,见曾澈出来了,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 曾澈刚出来不到两分钟时间,王局长带着一队警察搜查到了青云客栈。 雷朋第一个走进去,大声说道:“有喘气儿的吗?出来一个。” 无人应答。 “有人吗?都他娘的死绝了吗!”雷朋踹了一脚旁边的房门。 房门忽然打开,一个鸡窝一样的脑袋探出来,骂道:“大清早的鬼叫……” 看着面前十几个警察,他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对不起啊,吵醒你了?”雷朋和颜悦色的说道。 鸡窝头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有,我以为,是、是老板……” 雷朋换上了严肃脸:“把衣服穿上,门打开,接受检查。弟兄们,把老板找出来!” 青云客栈是一家小旅馆,总共才十间房,警察很快就在其中一间房的床底下,搜出了抖如筛糠一样的老板和那具警察尸体。 服部彦雄站在轿车旁,王局长气喘吁吁跑过来报告:“服部少佐,青云客栈发现了一具尸体。” 服部彦雄精神为之一振:“是什么人?” “是我们红桥警察局的一名警长,他的衣服被人扒走了。” 服部彦雄环视四周,大声说道:“所有的警察站在原地不准动!” 第29章 被捕 “服部少佐命令,所有警察站在原地不准动!” “服部少佐命令,所有警察站在原地不准动!” 中国话,日语,一个接一个的传递,这句话在顷刻间响彻了海神寺路。 在服部彦雄没下达命令之前,曾澈已经进了巷子里,他穿着警察制服,负责警戒的日本宪兵和侦缉队特务并没有阻拦他,都以为他是另有公干。 曾澈暗自庆幸,如此大规模的搜捕,自己能在上百人的眼皮底下逃出来,可以说简直就是奇迹,他对姜新禹的信任又增加了一层。 曾澈经常在海神寺一带活动,对附近道路情况十分熟悉,他知道,只要能穿过这条巷子,基本就算是真正脱险。 “你去哪里?”一个操着生硬中国话的男子从拐角走出来。 曾澈吃了一惊,把手按在枪柄上,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回答我,你去哪里!”男子阴鸷的目光紧盯着曾澈。 曾澈掏出手枪,说道:“我是警察,去哪儿用你来问?躲开!” 他能听出来,对面这个男子的口音怪异,十有八九是日本特务。但是自己不能开枪,枪声一响,必然会把追兵招引来。 男子冷冷的说道:“服部少佐的命令,难道你没听见吗?” “你再不躲开,我就不客气了!”曾澈举着手枪步步逼近,他想距离近一些,再出其不意制服对方。 男子嘿嘿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少佐要抓的人!” 他轻轻拍了拍手,倏然间从暗处闪出四五个青年男子,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一把手枪,枪口齐刷刷对准曾澈。 ………… 海神寺路。 周仁杰气急败坏的跑到服部彦雄面前,说道:“服部少佐,刚才我的兄弟说,有一个警察朝巷子里走了,我看八成是曾澈!” 服部彦雄眉头一挑,问道:“他朝哪走了?” 周仁杰回身指了一下:“就是那条巷子……少佐,赶紧派人追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或许,他是自投罗网……” 说话间,那名口音怪异的男子——近藤彰,带着黑龙会的人,推推搡搡把曾澈押了过来。 其实向来都是如此,只要宪兵队有抓捕行动,黑龙会就会在暗中相助,上一次保护高越保出了事,让近藤彰颜面扫地,所以他这次亲自出马,希望能找机会挽回在服部彦雄心目中的地位。 “少佐,我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近藤彰躬身施礼。 还没等服部彦雄开口,王天林抢步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曾澈,说道:“曾老弟,一别数年,还认识王某吗?” 曾澈呸了一声,说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和一条狗称兄道弟!” 听他们的对话,服部彦雄按捺着心里的喜悦,问道:“王先生,他就是曾澈?” 王天林连忙说道:“没错,他就是军统堰津站站长曾澈!” 抓到了军统堰津站站长,这次行动等于成功了一大半,服部彦雄心里非常高兴,他吩咐道:“宫本少尉,解除道路封锁,把曾澈带回宪兵队!” 两个日本宪兵拿绳子要捆绑曾澈,被服部彦雄喝止:“对待曾站长要客气一点,不能这么粗鲁,用手铐就行了。” “是。”日本兵没带手铐,只能求助警察。 姜新禹站在不远处,听见服部彦雄这么说,立刻快步走过来,从腰里解下手铐给曾澈铐上。 此时只有两个日本兵在身旁,曾澈低着头,嘴唇几乎都没动,声如蚊蚁说了两个字:“皮箱……” 姜新禹把手铐钥匙递给日本兵,回身对服部彦雄敬了一个礼:“少佐阁下,许久不见。”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姜警官,辛苦了。” 姜新禹毕恭毕敬的说道:“应尽职责,谈不到辛苦二字!”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返身坐进轿车里,曾澈被押上军车,两辆车一先一后向宪兵队方向驶去。 目标人物被抓获,搜查自然停止,警察局和侦缉队的人,都巴不得行动赶紧结束,这么冷的天气在外面受冻,滋味可不好受。 雷朋凑过来说道:“新禹,中午找个地方,咱哥俩儿喝点小酒暖和暖和?” 姜新禹:“上班时间喝酒,小心被王局长知道了扣你薪水!” 雷朋撇了撇嘴,说道:“我敢打赌,局座下午肯定找地方补觉,要是猜错了,我把雷字倒着写!” 姜新禹笑道:“你又要赌?” 雷朋想了想:“算了,不赌了,最近不知道咋回事,十赌九输。” “你那生意做的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啥意思?” “意思就是只差最后一步了……说真的,新禹,你不跟我干,有你后悔那天!”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我算过卦,卦象里说我是没有外财的命,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上班领薪水!” 雷朋大笑道:“真的假的?你找哪个大仙算的,明天带我也算一卦去,看看我的生意顺不顺利!” 姜新禹:“行啊,要是算的准,发财记得请我喝酒!” 他和雷朋说着闲话,心里在思索曾澈那句话,皮箱的意思很好理解,应该是说有一只皮箱藏在什么地方,让自己去取。 从青云客栈出来的时候,曾澈是空着手,皮箱最有可能在客栈里,不管里面是什么,姜新禹决定把它拿出来,这是自己赢得军统信任的机会。 “谁被那个军统站长弄死了?”姜新禹看了一眼青云客栈,门上已经上了锁头。 “缉私科老黄,听客栈老板说,老黄急着上厕所,结果遭了姓曾的暗算,你说倒霉不倒霉?” “老板怎么处理?” 雷朋坏笑道:“连客栈里那个住客,我都让人把他们带局里去了,管他有事没事,总得审一审,你说对吧?” 这是一个敲诈勒索的机会,客栈老板要是不多花点钱,雷朋可不打算轻易放了他。 姜新禹:“都走了,咱们也撤吧。” 雷朋:“走吧……” 第30章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回到红桥警察局,雷朋招手叫过来一个警察:“青云客栈那个老板呢?” “收押了。” “别人没审吧?” 警察笑道:“进了谁的碗,就是谁的菜,规矩大家都懂,这头肥羊是您的。” 雷朋:“这还差不多,就怕碰见不要脸的生插一杠子,让老子白忙活一场!……你去,把他带到审讯室,我要给他松松筋骨过过堂……” 姜新禹拦住他的话头,说道:“雷朋,刚说的要出去喝点,这么快就忘了?” 雷朋瞪大眼睛:“现在就去?这才十点钟还不到。” “你早上吃饭了吗?” “没啊。” “饿不饿?”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那还废什么话,走吧!” 雷朋跟着姜新禹走了几步,回头问那个警察:“知不知道局长干嘛呢?” “您放心去吧,我刚才路过局长室门口,里面呼噜声震天响。” 雷朋一拍大腿,懊恼的说道:“还真让我猜对了!可惜没赌!” 姜新禹在前面说道:“你要是赌了,没准局长这会儿就醒了。” 雷朋点了点头,说道:“还真是有可能……新禹,咱们去哪吃饭?” “小四川怎么样?” “行,这鬼天气吃川菜正相当!” 小四川酒馆内,姜新禹要了两瓶老白干酒,两个人推杯换盏,一个小时不到,雷朋就已经酩酊大醉,他的酒量比起姜新禹差着不是一星半点,况且今天姜新禹是存心要灌他。 如果雷朋回去警察局,他肯定要审讯青云客栈老板,曾澈是拎着一个皮箱入住的客栈,这个细节基本上用不了几分钟就能问出来。 现在皮箱没了,再返回去搜查,估计被搜出来的机会很大,所以只能先把雷朋灌醉,让他今天什么也做不了。 警察局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经手抓的人,就归谁负责,别人不可以插手,这里面的猫腻和案件本身无关,主要还是因为钱,被抓的人为了少吃苦头,早一天被释放,都会贿赂负责办案的警察。 把雷朋送回家,姜新禹立刻赶奔卫津南路煤渣胡同。 听姜新禹讲完今天发生的事,陈达生沉思半晌,说道:“青云客栈既然没人了,去找一个皮箱,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曾澈被抓,按说你应该立刻转移。” 姜新禹:“给我的感觉,曾澈不会轻易叛变投敌……” 陈达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做地下工作,不能凭感觉判断事情,要时刻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曾澈受不住酷刑,把你供出来,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姜新禹默然半晌,说道:“从我加入组织那一天起,就已经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而且现在还没到最后一步……所以,我想赌一赌!” “赌曾澈不会叛变?” “对!” “姜新禹同志,我们共产党人是不怕牺牲,但是要牺牲的有价值!组织培养你这么多年,不是让你当别人的殉葬品,要知道,意气用事是潜伏人员的大忌!” “我不是意气用事,曾澈在宪兵队的情况,我通过服部美奈也能多少了解一些,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有把握安全撤退。” 陈达生想了想,说道:“好吧,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另外,这段时间,我会派人在宪兵队附近监视,发现情况不对,我会及时通知你。” “好。曾澈的皮箱必须尽快拿到,明天警察局的人就会去青云客栈搜查。” “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派人去办。” ………… 一辆黑色轿车行驶在街上,车里坐着服部彦雄兄妹俩,在他们身后几米远,还跟着一辆警卫轿车,负责保护服部彦雄的安全。 “哥,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服部彦雄看了妹妹一眼,说道:“很好啊。” “漂亮吗?” “我的妹妹什么时候都漂亮。”服部彦雄笑吟吟的说道。 服部美奈嘟着嘴说道:“问了和没问一个样!” “今天是约了绫子小姐吗?” “……没有,约了一个朋友。” 服部彦雄来了兴趣:“朋友?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别瞎问好不好!”车里还有司机和一个警卫,服部美奈有些不好意思。 服部彦雄笑道:“那我们就用中国话交谈,这样总行了吧?(中文)” “没准儿他们也听得懂中国话。”服部美奈调皮的冲着哥哥鼓着腮。 服部彦雄哈哈大笑,说道:“你放心,我保证他们听不懂,告诉哥哥,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服部美奈羞涩的点了点头,说道:“算是吧,不过他可能还不知道……” 服部彦雄愕然:“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嗳呀,你就别问了,以后我再告诉你。” “那怎么能行,我连你在外面和什么人交往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安心工作?” “他……其实你也认识……” “哦?我认识?是不是松下社长家那个混小子?” “不是。” “那会是谁?我再想想,三浦……不可能,那家伙个子太矮,长的又丑……” “哥,别猜了,是……姜新禹。” “姜新禹?那个救过你的姜新禹?” “要不然还有哪个姜新禹。” “简直是胡闹!”服部彦雄用力拍了一下前座靠背。 司机听不懂中国话,不知道服部彦雄是什么意思,一脚急刹车,轿车停在路边,后面的警卫车也跟着停下。 “怎么胡闹了?”服部美奈不服气的说道。 “他是中国人,这件事绝对不行!” “中国人怎么了?你不也说了嘛,他是为帝国做事,是我们的朋友……” “不那么说,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替帝国卖命?那只不过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而已,当不得真。” “我不管你什么手段,我就是喜欢姜新禹!” “美奈,你要听话!” “别的事我可以听你的话,这件事我想自己做主!” 服部彦雄厉声说道:“我是你哥哥,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第31章 民族气节 服部美奈被哥哥吼了一句,心里觉得万分委屈,但是又不敢再出言顶撞,气恼之下推开车门下了车,跑过马路的时候,险些被一辆黄包车撞到。 服部彦雄吓了一跳,本想派人去追,看到这个情形也打消了念头,他坐在车里生了半天闷气,终于无奈的摆了摆手,吩咐司机:“开车。” “少佐,咱们去哪?” “当然是宪兵队,还能去哪!” “刚刚美奈小姐说去桥东路……” “蠢货!美奈已经下车了,我们还去桥东路做什么!” “是!” 两辆轿车拐向另一条街,驶向宪兵队方向。 “啪!” “啪!” “啪!” “啪!” 惨叫声不断的从宪兵队审讯室内传出来,中村加晃穿着白衬衣,高挽着衣袖,手里拎着一条牛皮鞭子,正在狠狠抽打绑在木桩上的阿华。 审讯室铁门咣当一响,服部彦雄迈步走进来,中村加晃连忙停下手,躬身致意:“少佐。” 服部彦雄看了看一脸兴奋的中村加晃,说道:“宪兵队没有行刑手吗?” 中村加晃擦了一下迸溅在脸上的血迹,嘿嘿笑道:“亲手收拾这些中国猪,特别的过瘾!” “他招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会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要尽快,太迟的话,那些反抗分子都已经逃出了堰津城!” “是!” 服部彦雄没有做过多的停留,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中村加晃迈步来到阿华跟前,呲牙笑了笑,向身后招了招手,行刑手从炭火盆里拿出一个铁烙递了过去。 中村加晃举着通红的铁烙在阿华脸部划来划去:“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招还是不招?” 张翻译在一旁做着翻译。 阿华现在满身都是伤痕,喘息着说道:“我、我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书店的一个伙计……”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中村加晃猛然将铁烙印在阿华的胸口,皮肉被烧焦的味道,阿华的惨叫声,加上中村加晃疯狂的大笑,让审讯室犹如地狱一般的恐怖。 “招不招!” “你们、你们杀了我吧!”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中村加晃忽然伸手扯断了阿华的裤子,然后把铁烙向下移动,淫邪的笑道:“看你的年龄,应该还没有碰过女人吧?” 阿华恐惧的缩着身体:“你、你要干什么!” 中村加晃煞有介事的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听说你们中国的皇宫里,有一些被去了势的男人,叫做太监……你见过太监吗?” 阿华浑身颤抖着,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中村加晃自问自答:“你一定没见过,但是你马上就会见到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会帮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太监——用这个!” 他狞笑着挥了挥手里的铁烙。 感到铁烙炙热的温度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阿华终于抵不住内心的恐惧,连声大叫道:“我招,我招!” ………… 宪兵队队长室内,隐约能听到阿华的惨叫声,几分钟后,再无任何声息。 曾澈戴着手铐,面色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在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名持枪的日本宪兵,服部彦雄则凝神站立故作倾听状。 “曾站长,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受刑者是汇文书店的一名伙计,实际上他也是你们军统的人。” “那又怎么样。” “刚刚的叫声多么凄惨,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猜……一定是审出了结果!中村君的刑讯手段,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曾澈没有说话,心里基本认同了服部彦雄的分析,不过他并没有过于担心,阿华所知有限,即使变节投敌,敌人也的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服部彦雄走到曾澈近前,说道:“曾站长,虽然你杀了天皇特使,但是你只是在执行上峰的命令,敌我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很正常,我们可以理解。” “服部少佐难道是要释放我?”曾澈的话里带着讥讽。 服部彦雄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张汪伪政府的委任状,说道:“曾站长,这两张委任状,一张是华北清乡委员会主任,另一张是北平副市长,只要你点点头,我不仅会马上释放你,而且还会安排人护送你去北平走马上任!” 曾澈冷笑道:“你们想让我当汉奸?” “这件事看你怎么去理解,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觉得这句话说的非常好!人嘛,总是要活着,顺势而为才是正道,与比自己强大的人作对,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事!” 曾澈霍然起身,身后的日本兵端起步枪,喝道:“坐下!(日语)”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阻拦曾澈。 曾澈的眼睛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激愤的说道:“我请问服部少佐,你爱日本吗?” “当然。” “如果有人侵略日本,你会因为侵略者太强大,就转而成为他们的帮凶吗?换句话说,你爱自己的国家,难道我就不爱自己的国家?你爱日本,我为什么不能爱中国!” 服部彦雄背转身,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许久才说道:“把他带下去!(日语)” 曾澈被带走不久,中村加晃兴冲冲的拉开房门走了进来:“少佐……” 服部彦雄转回身,冷冷的说道:“中村君,你应该学会尊重你的上司!” 中村加晃愣了几秒钟,讪讪的说道:“少佐,真的很抱歉,我一时着急就忘了敲门,还请您原谅我!” 服部彦雄坐在椅子上,兴致索然的说道:“说吧,什么事。” 中村加晃:“那个……曾澈愿意投降吗?”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人不可说服!” “给他的那些条件,可比王天林要优待的多,他还不知足?” 中村加晃颇有些意外,他以为面对这样的高官厚禄,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接受。 服部彦雄缓缓说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民族气节……” 第32章 真情流露 路上的残雪还未融化干净,东一块西一块斑驳零星的分布在四处,姜新禹和服部美奈漫无目的沿街走着,他们刚刚从一家电影院出来。 “美奈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姜新禹察言观色,看出了服部美奈的心情不太好。 “……早上的时候,跟哥哥吵架了。”服部美奈闷闷不乐的说道。 姜新禹劝道:“兄妹吵架是小事情,很快就能和好,一般来说,哥哥都会让着妹妹,最后妥协的也一定是哥哥。” “会吗?” “当然会,我猜你今晚回家以后,服部少佐就会变着法儿的哄你开心。” 服部美奈掩嘴笑道:“说的这么明白,好像你有妹妹一样。” “我确实有一个妹妹……”姜新禹的心里隐隐作痛。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你有妹妹?怎么从未听你说过,她现在在哪?” “她死了。” “啊……”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吸了一口,说道:“我妹妹叫姜玥,比我小三岁,身材跟你差不多高,性格活泼开朗,待人热情,所有人都喜欢她。” “那她怎么……是生病吗?” “不!是死于战乱。” 姜玥当年在杭州读书,杭州沦陷后,家人担心她的安全,写信让她回江山,结果信还未寄到,就出事了。 几个兽性大发的日本兵,把姜玥拖拽到一条巷子里,意图实施暴行。在激烈反抗中,姜玥抓破了一个军曹的脸,军曹恼羞成怒,用刺刀连捅数刀,残忍的杀害了姜玥。 这件事的详细经过,姜新禹不想告诉服部美奈,如果传到服部彦耳朵里,难说他不会因此对自己心存戒备。 “对不起,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服部美奈很自责。 “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四五年了……我妈说,玥儿已经投胎转世去了。” 两个人谈谈说说走了一会儿,服部美奈有意无意碰了碰姜新禹的手,然后紧紧的握住,虽然满面羞涩,看都不敢看姜新禹一眼,却是再也不肯撒手。 服部美奈忽然这样大胆的举动,让姜新禹一时之间有些慌乱,自己存心想利用她是不假,但是要不要发展成这种关系? 两人挽着手各怀心腹事,来到了存放脚踏车的地方,姜新禹停住脚步,说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服部美奈用力点了点头,她现在沉浸在自己营造出来的巨大幸福中,姜新禹就算是要带她去刀山火海,她也会义无反顾毫不犹豫! 姜新禹骑上车,服部美奈坐在后面,轻轻揽住姜新禹的腰身,成年后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亲近,让她的心怦怦乱跳。 “去哪?”姜新禹一边骑车一边问道。 服部美奈依偎在姜新禹后背,喃喃着说道:“去哪都可以……” 姜新禹:“这里离梅花巷不远,我送你去你哥哥那吧?晚上的时候,你正好可以和他一起回家。” “嗯。”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梅花巷13号日本宪兵队门前。 “美奈小姐,天气这么冷,你快进去吧。” “你也进来,喝杯热茶再走。” “这……不太好吧?” “我让你进来的,有什么不好。”服部美奈不容分说,拉着姜新禹走进宪兵队大门。 选择靠近梅花巷的电影院,可以很自然合理的送服部美奈回宪兵队,这一切都是姜新禹事先设计好的铺垫,唯一没在设计中的环节,就是服部美奈对自己的真情流露。 队长室门上新贴了一个醒目的“拉”字,服部美奈嘟着嘴哼了一声,说道:“早就该这样,害得我撞了好几次!” “是美奈吗?进来吧。”屋子里传来服部彦雄的声音。 服部美奈拉着姜新禹的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服部少佐,你好。”姜新禹微微躬身致意。 服部彦雄的目光由上到下,慢慢落到姜新禹和妹妹的手上,脸上并没有流露不满的神色,说道:“姜警官,请坐。” 服部美奈搓着手,说道:“哥,冷死我了。” 服部彦雄怜惜的看了妹妹一眼,说道:“早上让你多穿一点,就是不听,现在知道冷了?” “你让我穿的什么呀,那么厚,像狗熊一样,我才不要穿!”服部美奈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那是我的茶碗。” 服部美奈眨眨眼,说道:“用一下怕什么嘛,我又不嫌你脏。” 说着话,她拿了一个空茶碗,倒了一杯茶水,端到姜新禹面前,然后乖巧安静的坐在一旁,像是一个伺候丈夫的小妻子。 服部彦雄:“姜警官,请喝茶……” “少佐,出事了!”房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中村加晃慌慌张张的冲进来。 他随即看见了姜新禹,服部美奈小鸟依人一般的陪着身侧,这样的情景令中村加晃醋意大发:“姜新禹?你怎么在这?” 服部彦雄:“中村君,我再提醒你一次,你不仅要学会尊重你的上司,也要尊重上司的客人!” “……是。” 虽然嘴里答应着,中村加晃对姜新禹依然怒目而视,恨不能立刻把这个中国人扔出去。 服部彦雄心里叹了口气,难怪美奈不喜欢中村,这个人的涵养性实在太差,粗鲁、野蛮、动不动就火冒三丈,要不是凭着他父亲的关系,这种人根本不适合在宪兵队任职,早就被送到前线部队去了。 “中村君,出什么事了?” “哦,曾澈刚刚自杀了!” 服部彦雄腾的站起身:“什么?现在人怎么样了?” “少佐,您别着急,军医正在救治,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头撞破了。” “你跟我出来!”服部彦雄起身走出队长室,他不想让外人听到这件事。 临出门之前,中村加晃狠狠瞪了姜新禹一眼,不甘心的走出了屋子。 来到门外,服部彦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村加晃:“按照您的命令,我对他进行审讯,他趁着我们不防备,突然一头撞向铁门,幸亏没撞到要害……” 第33章 输血 说话间,军医匆匆走过来:“少佐,情况不太好。” 服部彦雄:“怎么了?” 军医:“犯人失血太多,已经出现了昏迷状态。” 服部彦雄:“中村君,马上备车,送曾澈去陆军医院!” 军医:“到陆军医院最快要四十分钟,我担心他挺不过去,最好是立刻给他输血。” 服部彦雄略一思索,说道:“可以,你去安排吧。” 军医:“犯人的血型已经验过了,是a型血,必须尽快找到适配血型,不然的话,时间上恐怕还是来不及……” 中村加晃怒道:“我们帝国军人的血给一个中国猪,已经是格外恩赐了,还要这么多的麻烦,索性就不要管他了!” 服部彦雄:“中村君,立刻集合宪兵队所有人,列队到医务所门外,等待抽血化验!” 他们在外面七嘴八舌的争论,屋内的姜新禹听到了几个单词,提到了曾澈的名字,他低声对服部美奈说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服部美奈侧耳听了一会,说道:“好像是给什么人输血……” 哗啦一声,房门推开,服部彦雄快步走进来,一边戴上帽子一边说道:“姜警官,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服部美奈说道:“哥,是有人需要a型血吗?” 服部彦雄看了她一眼,说道:“耳朵倒是挺长,有一个犯人急需要输血,我就是要去办这件事。” 输血、犯人、再加上曾澈的名字,这些信息连在一起,姜新禹很容易就判断出需要输血的人是谁,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接触到曾澈的机会! 想到这,姜新禹站起身说道:“少佐,我是a型血,如果你们找不到合适的血型,我可以输血给他。” 服部彦雄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跟我来!” 姜新禹和服部彦雄一先一后走出队长室,服部美奈在身后追出来,说道:“我也要去!” 服部彦雄回头瞪了她一眼:“等在这!” 对这个大自己十岁的哥哥,服部美奈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敬畏,她不情不愿的赌气坐下,嘴巴撅的老高。 来到医务所,姜新禹抽血化验,十几分钟后,军医从化验室走出来,对服部彦雄说道:“少佐,他的血型和犯人完全一致,可以进行输血!” 服部彦雄招手叫过宫本少尉,低声说道:“输血的时候,要派人进行监视,明白吗?” “明白!” 病房里,两张床,姜新禹和曾澈各自躺在床上,中间隔着半米宽的距离,一名军医,一名护士,还有一个负责监视的宪兵。 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流到曾澈的身体里,十几分钟后,昏迷中的曾澈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扭脸看到了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姜新禹。 姜新禹面色平静,看了曾澈一眼,没有做任何表示,双手平放在身侧,手指极其隐蔽的轻轻敲击着床板,因为有宪兵监视,他不敢发出声响,只是按照摩斯密码的方法,传递着自己想说的话。 曾澈心里很清楚,姜新禹能够出现在宪兵队,一定不是偶然,他肯定是想了解情况,这才想尽办法和自己见面。 可是病房里除了有军医和护士,还有宪兵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监视,怎么才能和姜新禹传递信息呢?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姜新禹的手指,虽然听不见他敲击的音节,但是学过摩斯密码的特工,在这么近距离下,完全能够读懂是什么意思。 “站长,有什么指示?” 曾澈同样用摩斯密码传递着自己的话:“去昌盛街6号,找葛先生,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他!” “昌盛街6号会不会也暴露了?” “不会,那是备用联络点,王天林绝对不可能知道!” “葛先生会相信我吗?” “他知道你的身份。另外,汇文书店的阿华已经叛变,要提防他一点。” 军医走了过来,用仪器对曾澈进行了一番检查,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护士说道:“去通知少佐,就说犯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曾澈还有很多话想问,比如姜新禹只是一个警察,为什么会使用摩斯密码?那只皮箱他拿到了没有?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输完了血,姜新禹就没理由再待在病房。 队长室内,服部美奈焦急的等待着,见姜新禹回来,连忙迎上前去,关切的问道:“感觉怎么样?输了多少血?” 姜新禹:“好像是一小袋,没什么感觉。” “一小袋?多大的袋子啊?” 服部彦雄轻咳了一声,说道:“姜警官,今天的事,多亏你了。” 姜新禹:“少佐您客气。” “明天你可以不用上班,在家里休息两天,我会打电话通知王局长。” “谢谢少佐。” 服部彦雄看了妹妹一眼,说道:“美奈,我想和姜警官单独说几句话,你回避一下。” 服部美奈顿时紧张起来:“哥,你要和他谈什么?” “谈一些公务上的事。” 服部美奈半信半疑的站起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服部彦雄沉思了半晌,说道:“姜警官,你当警察多久了?”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差不多整整三年了。” “三年,才当上一名警长,你的官运似乎有些欠佳。” “惭愧。” 服部彦雄笑着摇摇头,说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朝里有人好做官,你之所以当了三年警察,还是一名警长,就是因为没有靠山。” 姜新禹:“是,这我都明白,但是没办法,这种事强求不来。” “姜警官,你想不想升官?” “少佐您说笑了,在政府部门做事,不就是为了求个一官半职嘛。” “红桥警察局现在有一个空缺,缉私科科长调去了禁烟局,上面正在斟酌新的人选,只要我一句话,以你的身份当这个科长绝没有问题,怎么样,有兴趣吗?” “当然,如果少佐肯栽培的话,在下十分感激。”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只要求你一件事!” “您说。” “离开美奈!” 第34章 疑惑 缉私科掌握着辖区内所有“非法”生意的命脉,权力大,油水多,这是一个让人眼红的职位。因为太过于重要,分局长都无权任免缉私科科长,需要上报总局,再经过宪兵队同意才行。 如果姜新禹能当上缉私科科长,对今后地下工作的开展,会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况且,服部美奈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姜新禹只是想利用她,并不是想害了她,两个人真要是在一起,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不会有好结果。 要不然就顺水推舟,答应了服部彦雄的条件? “服部少佐,我是这么想的……” 姜新禹话说半截,忽然注意到服部彦雄眼神中带着一丝嘲弄,那是一种猫捉老鼠的笃定和从容,自己要是答应他的条件,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当然是由内而外的轻视! 服部美奈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除了伤心之外,对自己必然是失望透顶,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她,那样一来,更谈不上利用她套取关于日本人的情报。 想通了这一点,姜新站起身说道:“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少佐认为我适合当缉私科科长,我自当恪尽职守,做好本分,为东亚共荣尽自己的一份力!但是用感情做交易……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微微鞠了一躬,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听到门响,服部美奈立刻从隔壁房间出来,见姜新禹面沉似水,她跟在身后一迭声的说道:“怎么了?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你去问少佐吧。”姜新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宪兵队。 服部美奈愣了一会,返身回到队长室,问道:“哥,新禹怎么了?” 服部彦雄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让他离开你。”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美奈,哥哥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你要是为我好,就不要再管我的事!” 服部美奈抹着眼泪夺门而出,服部彦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什么都能狠下心,就是见不得妹妹的伤心。 对于服部彦雄来说,妹妹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妹妹,包括他自己! 姜新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他刚刚洗漱完毕,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笃笃,笃笃。” “谁啊?”姜新禹来到院门口问道。 “是我。”门外是陈达生的声音。 姜新禹连忙打开院门,陈达生拎着一个皮箱闪身走了进来:“放心,没有尾巴。” 姜新禹回身插上门,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陈达生迈步走进屋子里,把皮箱放在茶几上,说道:“卫津南路最近经常有陌生人出现,我怀疑是特务发现了什么,这种东西放在我那儿,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就干脆给你送过来。” “这是曾澈的皮箱?” “在青云客栈的白菜堆里找到的,应该错不了。” “里面是什么?” “一台发报机。” 姜新禹这才明白,为什么陈达生说皮箱放在他那儿太危险,如果特务进行突击检查,把发报机搜出来,那可是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姜新禹沏了一壶茶端过来,说道:“送过来也好,正好明天用得上。” 陈达生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问道:“曾澈那边有消息吗?” 姜新禹:“我今天见到他了。” “他怎么样了?” 姜新禹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给我的感觉……他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陈达生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曾澈居然这么有种……” “是啊,他让我很敬佩!” 陈达生:“为了你的安全,老邱特意让常红绫从侧面了解一下曾澈的情况,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对了,老陈,有一件事我始终没搞明白。” “什么事?” “在亚洲饭店的时候,杨峰是怎么和常红绫约定交换皮箱的办法?” 陈达生笑了笑,说道:“你今天和曾澈怎么联络,杨峰和常红绫就是怎么联络,你应该知道,当时他们住的房间只隔着一道墙。” 姜新禹很惊讶,因为对于普通的特工来说,只要能掌握发报机怎么使用,就算是通过了电讯科目考核。很少有人愿意再去学习摩斯密码,电讯技术这么方便,这种古老的间谍手段其实很少能用得上。 “他们也会摩斯密码?” “是的。” “谁教给他们的?” “杨峰在冀中参加过特科的培训班,他是在那时候学的,至于常红绫……应该是常海平找人教的吧。” “常海平自己不会?” “没听说他学过摩斯密码,可能是其他同志教给她的……你怎么忽然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 其实姜新禹的心里画了一个问号,像常红绫这种级别的潜伏计划,必须要严守机密,常海平是有着十几年工作经验的老地下,他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正常来说,常红绫顶替山口绫子之后,常海平应该会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说明常红绫的去向。比如说她走丢了,或者说亲生父母找来了,把孩子带回去了等等。 总之,常海平绝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常红绫冒名顶替了一个日本女孩!因为谁也不敢保证现在的同志,将来会不会是敌人! 心里的这些疑惑,姜新禹没有对陈达生说,毕竟还经不起推敲,没听说常海平学过摩斯密码,并不代表他确实不会,万一他就是会呢? 第二天傍晚,姜新禹换乘了两辆黄包车,最后辗转来到了昌盛街。 昌盛街6号是一处民宅,一个小院子,三间瓦房,这是堰津城最常见的普通老百姓家。如果不知道这里是军统的备用联络点,即使是路过,姜新禹也不会多看一眼。 葛先生三十五六岁的年龄,一身粗布长衫,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很儒雅的样子,事实上他的公开身份就是一名中学老师。 第35章 升官 葛先生姓葛名权,在特务处时期就加入了军统,他原本就不是行动人员,所以主要负责类似后勤保障的工作。 听说曾澈被捕,葛权十分震惊,这是极其严重的情况,必须要尽快向总部汇报。好在姜新禹拿来了一部发报机,葛权当机立断,决定立刻给重庆发报。 一个小时之后,葛权从卧室里走出来,对姜新禹说道:“重庆回电了,戴老板想出一个办法,可以让曾站长脱险!” “什么办法?” “假投降!”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我感觉站长可能不会同意,如果他有心假投降,何必受尽酷刑折磨……” 葛权摆了摆手,说道:“如果曾站长没有接到命令就向敌人投降,总部很难甄别他是真降还是假降,现在属于奉命投降,性质上完全不一样。” “需要我做什么?” “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戴老板的话带给曾站长?”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我试试吧,不管成与不成,到时候我再来通知你。” “好,如果我没在家,你就去崇文中学找我,我在那教书。” “知道了。” 第二天,红桥警察局。 姜新禹一进门,就感觉到了气氛有些异样,所有人看见自己都非常的客气,以前那些对下面人爱理不理的科长股长们,一反常态主动和他打招呼。 走进警长休息室,几个聚在一起议论的警长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道:“姜警官,你这才是真人不露像啊,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事情来,说说,走了谁的门路?” “新禹,太沉得住气了,一点口风都没露,佩服!” “日后有什么好差事,可要多关照这帮弟兄们啊。” “我们哥几个商量了,大伙凑份子,晚上在亚洲饭店给你摆一桌,庆贺庆贺!” 姜新禹听的莫名其妙,拦住他们的话头:“你们是不是早上都没吃饭,合起伙来拿我开涮?” 雷朋已经换好了警服,阴阳怪气的说道:“新禹,别装了,怎么着,不见兔子不撒鹰呗?非得正式宣布才算数?” “宣布什么?我越听越糊涂,谁能说一句整话的给我解释解释……”姜新禹打开衣柜,准备换制服。 “局长让你们都去会议室开会,马上!”一名警察推门喊道。 众人三三两两的往外走,姜新禹换好了警服,紧走几步撵上雷朋,说道:“嗳,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雷朋惊讶的看着姜新禹,说道:“你真不知道?” “我昨天没上班,我知道什么?” “昨天局里就风传,说是缉私科科长任命下来了,新任科长就是你!” “我?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今天就应该能见分晓了,突然开会,估计是和这件事有关。” 姜新禹心想,自己拒绝了服部彦雄的条件,缉私科科长的位置怎么会轮到自己,这太奇怪了,按理说,从服部彦雄那一关就不可能通过。 会议室内,红桥警察局警长以上几乎全部到位,比任何一次开会人员来的都要齐整。 几分钟后,王局长迈步走了进来,他四处看了看,说道:“姜新禹来了没有?” 坐在座位末尾的姜新禹站起身:“局长。” “嗯嗯,坐下吧。” 王局长把手里的公文放在桌上,随手翻了几页,说道:“各位,今天临时开这个会,主要是说一件事,马上来到年关了,遵照堰津华北驻屯军司令部的要求,在年底之前,军警特宪联合行动,要进行一次清乡运动,务必扫清堰津地区所有的反抗分子!” 一名科长说道:“局座,日本人隔三差五就搞清乡运动,清来清去,老百姓怨声载道,反抗分子越来越多,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王局长摸了摸自己油光崭亮的大背头,说道:“我们只管执行命令,至于说清乡的效果好不好,那是南京汪主席和日本人该考虑的事情!” 雷朋笑道:“管他效果好不好,就看谁下手快!” 他的话引来一片窃笑声,在座的都明白他的意思,对警察局来说,每次清乡运动,其实都是一次搜刮敛财的绝佳机会,至于谁能“合理合法”的捞到油水,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王局长拿起公文拍了拍桌子,说道:“静一静,静一静!……宪兵队、侦缉队、特高课、警备队,估计都已经动起来了,警察局也不能落在人后!所以,在清乡运动到来之前,把你们平时养的那些密探、眼线都撒出去,多探听关于反抗分子的情报,争取做到有的放矢,别到时候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让外人笑话我们警察局都是一群酒囊饭袋!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会议室内参差不齐的回答着。 王局长点了点头,说道:“今天的会议就是传达这件事,大家要提前做好准备……最后,我宣布一项任命,从即日起,姜新禹将担任缉私科科长一职!”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姜新禹颇感意外的站起身,双脚一并立正敬礼:“感谢局长栽培!” 王局长干笑两声,说道:“姜科长,好好干,上面对你很器重,希望你能不负众望。” 姜新禹:“卑职一定竭尽全力!” 散会后,众人自然是少不了围着姜新禹一番恭维吹捧,一时之间,会议室内谀词如潮,不绝于耳。 姜新禹心里也很高兴,这是意料之外的礼物,虽然不知道服部彦雄是出于何种目的,但是自己确实是当上了缉私科长。 缉私科长办公室在二楼,面积虽然不算大,但是怎么也好过十几个警察在一间屋子办公的待遇。而且还配备了一辆轿车,以后再也不用骑着脚踏车风里来雨里去,对于做地下工作而言,有了车在时间上会更有效率。 在当天下午,姜新禹就把跟了自己一年多的赵玉虎调入缉私处,这种事很正常,一朝天子一朝臣,培植亲信几乎是所有官长的手段,任何年代,都是如此。 第36章 说客 宪兵队监狱。 曾澈佝偻着身子躺在木板床上,不停的咳嗽着。 一张低矮的小方桌上,放着一碗白米饭,外加一碗萝卜炖牛肉,这可不是监狱囚犯的伙食,这是宪兵队节假日才有的加餐。 服部彦雄站在铁窗外,问身边的中村加晃:“他还是不肯吃饭?” 中村加晃恨声说道:“是。” “他这是要绝食……”服部彦雄若有所思的说道。 “少佐,我不明白,既然他一心想死,我们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干脆拉到外面,一颗子弹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曾澈是军统的站长,这样的大人物要是肯投降,会影响很多中国人的思想,多米诺骨牌效应明白吗?” “可是他顽固到底,软硬不吃,我们也没有办法,这么好的食物,他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我觉得对这种人用心思,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服部彦雄思索了半晌,转身迈步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让王天林到队部来一趟。” “是。” 几分钟后,王天林跟随中村加晃来到宪兵队队部。 “王先生,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呃……是因为曾澈的事吧?” 服部彦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曾澈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要说是动刑,再这么下去,他恐怕也活不了几天。” “少佐的意思是……” “你和他是旧相识,对他应该很了解,我觉得你去劝一劝他,或许比刑具还管用。” “少佐,曾澈这个人很固执,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叛徒都应该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可见,他对我们这种人是深恶痛绝,如果我去当说客,他从骨子里就抗拒,估计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那就是没办法了?”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但是能不能奏效,我不敢保证。” “说来听听。” “我们可以找一个曾澈不反感的人,去和他接触一下,说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反感的人……嗯,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服部彦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脑子里过滤着合适的人选。 中村加晃在一旁说道:“少佐,维持会会长袁文魁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我觉得他很适合。”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袁文魁属于所谓的大汉奸,曾澈对他的印象不会比王先生好到哪去……” 他忽然眼睛一亮,微笑着说道:“我倒是有一个现成的人选!” “是谁?” “姜新禹!” 王天林想了想,说道:“是不是前天给曾澈输血的那个警察?” 服部彦雄:“对,就是此人!” 王天林赞道:“少佐高见,这个人再适合不过了,曾澈就算不感激他,起码也不会反感,毕竟他的身体里还流着姜新禹的血!”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摇了几下:“我是服部彦雄,给我接红桥警察局……” “报告!”警卫推门走进来。 “什么事?” “红桥警察局缉私科科长姜新禹求见少佐。” 服部彦雄放下电话:“还真是巧……请他进来。” 姜新禹今天来并不是凑巧,为了把戴老板的话带给曾澈,他一直在寻找机会。这次以被任命为缉私科科长为由,前来登门拜谢服部彦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宪兵队。 只有进入宪兵队,才有可能接触到曾澈。 在警卫的引领下,姜新禹来到了宪兵队队部,王天林和中村加晃已经走了,只有服部彦雄一个人在。 “姜科长,你好。”服部彦雄笑吟吟的说道。 姜新禹微微躬身致意,说道:“少佐,我这次是专程前来致谢的!” “姜科长不必客气,不瞒你说,让你担任缉私科科长,主要是看中了你的人品,我觉得无论是出于何种考虑,都应该给忠心替帝国办事的人一个机会!何况,你还救过美奈。” “再次谢谢少佐,我一定会恪尽职守,为日华亲善尽心竭力!” “很好。” 服部彦雄沉吟了一下,说道:“至于你和美奈的事,原则上我还是反对,但是我不想让美奈伤心……所以,这件事就先放一放,我希望在平时的交往中,你对美奈能做到尊重二字!” 姜新禹沉默不语,这种时候说什么也抵不过一个字不说。 服部彦雄审视姜新禹半晌,终于缓和了语气,说道:“姜科长,如果刚才的谈话,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谅解!” 姜新禹:“少佐对妹妹的爱护之情,说心里话,我非常感动,所以,也就谈不上冒犯。” “算了,不说这个了……姜科长,你今天来的很巧,即使你不来,我也准备给你打电话,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少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 “还记得曾澈吗?” “记得,军统堰津站站长,前天我还给他输血来着。” 在聪明人面前,不是什么时候都要装傻充楞,这么短时间内,姜新禹若是一脸茫然,假装不记得曾澈是谁,那会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服部彦雄也没刻意隐瞒,把自己的意图向姜新禹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如果你能劝说他投降,红桥警察局局长的位置就是你的!” “少佐,说实话,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这只是各种办法的其中一个,去试一试总比干等着强。” “好,那我就去试试。” 服部彦雄对门外说道:“来人,带姜科长去监狱……哦,对了,姜科长,就算不能劝降他,我希望起码也能劝他吃一点东西。” 姜新禹停下脚步,转身说道:“少佐,恕我多言,您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活着?” 服部彦雄笑道:“因为我相信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有勇气去死的人很多,有勇气受得住没完没了折磨的人,没有几个!” “受教了!”姜新禹跟随宪兵走了出去。 只有短短三天没见面,曾澈瘦的都脱了相,整个人躺在木板床上,看上去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走。 第37章 劝降 宪兵队监狱人满为患,每间牢房里都关着十几个人,只有曾澈是单独关押。宪兵把牢门锁头打开,搬了一把椅子进去,然后就退到了外面。 姜新禹知道,服部彦雄表面上把人都撤走,好像是在给自己创造谈话环境,暗地里一定安装了窃听装置,就目前来说,他对自己的信任还是有限度的。 “你……”听到门响,曾澈慢慢抬起头。 姜新禹递了一个眼色,说道:“曾先生,我是前天给你输血的那个人,我姓姜。” 曾澈强撑着坐起来,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你……你来干什么?”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曾先生,常言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何必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什么主义,让自己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嘴里说着话,手放在小方桌上,用摩斯密码传递着情报:戴老板让你假降,日后再做打算。 “你是日本人的说客?不要以为你救过我一次,就可以在我面前说这些毫无廉耻的屁话!” 曾澈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板:不行。如果我投降了,对军民抗战的士气又会是一个打击!告诉戴局长,从被捕之日起,我就已经决定杀身成仁,希望我的一腔热血,能唤醒更多的国人!! 姜新禹:敌人现在不准备立刻杀害你,而是要长时间的折磨你! 曾澈:我知道。皮箱拿到了吗? 姜新禹:拿到了,里面是一部发报机,已经给葛先生送去了。 曾澈:你怎么会摩斯密码? 姜新禹:警察局搜查中统联络点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摩斯密码的书,当时是在抽屉暗格里找出来的,我以为书里藏着银票之类的东西,趁人不注意,就顺手揣兜里。 曾澈:你是自学的? 姜新禹:对,断断续续学了两年。 曾澈:查抄中统联络点,是什么时候的事? 姜新禹:两年前,老夏茶馆。 曾澈想起来了,老夏茶馆确实是中统的联络点,因为叛徒的出卖,被宪兵队联合警察局查抄,按照姜新禹所说,他也参与了那次抓捕行动。 曾澈:我虽然被捕,但是堰津站并没有伤筋动骨,让戴老板尽快委派新站长。 姜新禹:明白。 他们用摩斯密码交流,为了不引起服部彦雄的疑心,嘴上还不能停歇,姜新禹一直在劝说着曾澈。 “曾先生,少佐说,只要你肯答应投降,条件还可以再谈,甚至让你去南京上海工作都可以。” “别再说了,我没兴趣!” “你应该知道,你们所谓的远征军,在缅甸被皇军打的落花流水……” “姓姜的,我现在还拿你当个人,别逼我骂人!”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皇军在东南亚势如破竹……” “呸!张口闭口皇军,你有时间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让人恶心的嘴脸!走狗!” “曾先生,你怎么能出口伤人……” “你给我滚出去!” “曾先生,瞧瞧这香喷喷的牛肉,啧啧,真让人流口水,要我说,你就算是不想投降,也要吃饱肚子才行……” “你喜欢吃,就拿去吧!狗汉奸!” 曾澈伸手端起那碗萝卜炖牛肉,用尽全身的力气,连汤带水泼了姜新禹一头一脸。 姜新禹从椅子上跳起来,骂道:“你大爷的,要不是皇军想留着你的命,我现在就崩了你!” 劝降成功是意外之喜,劝降失败才是预料之中,对于姜新禹的表现,服部彦雄十分满意,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起码从目前来看,这个中国人绝没有二心! ………… 亚洲饭店中餐厅紧邻着日式餐厅,都在饭店的二楼,十几个红桥警察局的警长预先订了一间包房,说是要给姜新禹庆贺升职,盛情难却之下,姜新禹也只好由着他们。 晚上七点钟,姜新禹开车来到亚洲饭店,刚把车停好,就看见常红绫从一辆黄包车下来,正在付车钱。 姜新禹想了想,推门下了车,远远的打着招呼:“你好,绫子小姐。” 常红绫愣了一瞬,随即恢复了常态,微笑着说道:“姜警官,你好。” 两个人一起走进饭店大堂。 “姜警官,你是一个人吗?”常红绫怀疑姜新禹是在跟踪自己。 “不,我和警察局的同事,在二楼中餐厅吃饭。” “哦……” “绫子小姐,最近外面很乱,晚上最好待在饭店里。” “谢谢关心。你最近没和美奈在一起吗?”常红绫拎着挎包,沿着楼梯往上走。 “两天前,我们还看了一场电影……” 迎面走来一个醉汉,这家伙看见漂亮女人,立刻动起了歪脑筋,走路故意左摇右晃,常红绫躲了两次没躲开,“啪嗒!”一声,挎包脱手掉在身后的楼梯上。 姜新禹推后两步,弯腰捡起挎包递给常红绫,说道:“绫子小姐,你没事吧?” “谢谢,我没事。我先回去了,再见。”常红绫接过挎包。 醉汉嘿嘿笑着:“小姐,对不起啊,我刚才没留神……” 常红绫瞪了他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姜新禹和醉汉擦肩而过,一肘猛然顶在他的肋部,笑道:“撞一下就舒服了?” 醉汉疼的话都说不出来,蹲在楼梯上,哎呦哎呦的叫唤。 姜新禹略使手段,小小惩戒了一下这个占女人便宜的家伙,常红绫都看在眼里,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从另一侧楼梯迈步上四楼客房。 姜新禹心里有些奇怪,他刚刚拎起常红绫的挎包,感觉很重,按说一个女人的挎包里除了钱包,最多放两三样化妆品,什么东西能这么压手? 中餐厅的包厢里,警长们早已经等得不耐烦,见姜新禹进来,连忙吩咐服务生:“正主儿来了,让厨房上菜吧。” 姜新禹坐下来,四处看了一眼,说道:“雷朋还没来吗?” “下午的时候,雷朋接了一个电话,招呼也没打一个,就提前走了。” “说不定又是去会小桃红去了……” “小桃红至于那么急吗?” 大家哄堂大笑。 第38章 淫乐之心 王天林掌握着华北地区军统组织的大量机密,军统方面现在无时无刻都想置他于死地,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一直待在日本宪兵队,深居简出。 本来按照原计划,在抓到曾澈之后,王天林应该立刻赶赴北平,协助当地军警继续抓捕军统北平站的人员,但是有消息说,军统已经在北平安排了至少十几个枪手,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王天林! 这个消息让日本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能让王天林暂时留在堰津。要知道军统在暗杀方面的能力,就连特高课也自叹不如,军统想杀一个人,能想出千奇百怪的方法来,让人防不胜防。 整天待在宪兵队,面对着一群在语言上都无法交流的日本兵,王天林感到非常的烦闷。 今天中午的时候,他特意要了一瓶白酒,本想着排解一下心情,没想到几杯酒下肚,适得其反,反而是更加的压抑。 借着几分酒意,他来到宪兵队队部,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服部彦雄刚刚吃过饭,见王天林进来,问道:“王先生,有什么事吗?” 王天林大喇喇坐在服部彦雄对面,说道:“少佐阁下,我王某人为皇军抓了那么多的反抗分子,算不算是有功之臣?” 闻到刺鼻的酒味,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王先生,你喝多了。” “跟喝酒没有关系,少佐,请你正面回答我。” “当然算。” “既然是有功之臣,整天的像和尚一样独守孤灯,可有点说不过去吧……” 服部彦雄这才明白,王天林绕了一个圈子,说来说去,无非是为了一点淫乐之心——他想找女人! “王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这样吧,我让中村加晃陪你去一个地方,保证会让你满意。” 王天林厚着脸皮说道:“少佐,要做到绝对安全才行。” “你放心,那个地方不允许任何中国人进去,非常的安全。” “少佐多费心。” 服部彦雄:“来人,把中村加晃叫来。” “是!” 几分钟后,中村加晃来到队部,躬身施礼:“少佐,您找我?” 服部彦雄:“你下午带一队人,护送王先生去一趟常盘街。” 中村加晃也知道王天林的重要性,说道:“少佐,他想找女人,咱们就给他找一个回来就是了,何必要费心费力去外面。” 他们说日语,即使当着王天林的面,也不用有什么顾忌。 服部彦雄脸色一沉,说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大日本皇军陆军宪兵队驻地,怎么能让他在这胡来!” “可是……” “你带一个分队负责保护,还怕几个反抗分子吗!” “是!” 半个小时后,载着王天林的轿车驶出了宪兵队大门,后面还跟着一辆军用卡车护卫,车厢里是近二十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 ………… “哥,你看谁来了!”服部美奈推门走进宪兵队队部,在她身后跟着明艳动人的常红绫。 服部彦雄惊喜的站起身,说道:“欢迎你绫子小姐,快请坐!” “打扰了。”像所有日本女人一样,常红绫微微鞠躬致意。 “来人,泡茶,哦,再拿一些点心进来。”服部彦雄一迭声的吩咐着。 服部美奈嘻嘻笑道:“哥,你总说想邀请绫子来宪兵队做客,客人我给你请来了,你好自为之哦。” 服部彦雄:“绫子小姐,说起来真是很失礼,我本该亲自去请你来,但是最近宪兵队公务繁忙,所以就一直拖到现在。” 常红绫:“早一天来,还是晚一天来,其实没什么要紧,公务才是最重要的。” “绫子小姐通情达理,实在是难得……” 服部美奈撇了撇嘴,说道:“哥,我也通情达理,你怎么从来都没夸过我?” 服部彦雄笑道:“你那叫刁蛮任性,让我怎么夸你?” “偏心,哼!”服部美奈对哥哥翻着白眼仁。 不一会,茶水和点心都端了进来,服部彦雄亲自给常红绫斟满一杯茶:“绫子小姐,请用茶。” 常红绫双手接过,说道:“谢谢。” 服部彦雄:“听美奈说,绫子小姐准备常住堰津?” 常红绫:“是有这个打算,我自己一个人,到哪都是家。而且,满洲的冬天太冷了,我感觉堰津的气温非常适合居住。” “绫子小姐,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服部美奈吃着点心,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绫子想找一处房子,她不能总住在饭店,一两个月行,时间长了谁也负担不起费用。”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在堰津的日本侨民,大部分都住在上马桥一带,如果绫子小姐信得过我,这两天我就派人替你找一处房子。” “那样的话,我先谢谢了。”常红绫再次躬身施礼。 服部美奈站起身,说道:“绫子,你不是说要参观一下宪兵队吗?走吧,我带你四处看看。” 常红绫看着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少佐阁下,可以吗?” 服部彦雄连忙站起身,说道:“当然没问题……呃,美奈,后面监狱就不要去了,小心吓到绫子小姐。” 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还说不偏心,我刚来的时候,哥哥可没说怕吓到我,还特意带我去看那些犯人,说什么帝国的女人就该在恶劣环境下淬炼!” 服部彦雄尴尬的说道:“绫子小姐见笑了,美奈一向就是这么口无遮拦。” 常红绫微微鞠了一躬,拿起自己的挎包,转身跟着服部美奈走了出去。 “绫子,感觉如何?”服部美奈一边走一边说道。 常红绫淡淡的说道:“什么感觉如何?” “别装傻了,当然是对我哥的感觉。” “服部少佐待人很热情,感觉……很不错!” “说我哥哥待人热情,那你就错了!我告诉你吧,我都是第一次见到他对人这个样子,平时对谁都是板着面孔,冷冰冰的。” “是吗?……”常红绫有些心不在焉,手里紧紧抓着自己的挎包。 第39章 一颗手雷 如果从高处俯瞰,宪兵队这种四进的大宅子会呈现一个“目”字形状。第一进是门屋,一般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第二进是厅堂,第三进是主人卧室书房,第四进是小姐的闺房或是其他私室。 当年汪敬旻基本就是这样生活居住,宪兵队来了之后,第一进成了存放普通物资的仓库,第二进是队部和其他分队长的房间,第三进以及两侧厢房是住宿的地方,最后一进直接改造成了监狱。 “美奈,你和姜新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嘴硬,都一起看电影了,还说没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 “就说有没有吧。” “有倒是有,可是……我哥哥不同意我和他来往。” “因为他是中国人?” “嗯。” “早就想到了会这样……” “绫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傻了?我都没谈过恋爱,哪有好建议给你。” “唉,说的也是……” 两个人停停走走,来到了第三进院子,最东侧的一间屋子门前,有一名持枪站岗的宪兵。这里是王天林的住处,为了确保安全,无论白天黑夜,服部彦雄都安排了警卫执勤。 常红绫漫不经意的问道:“这是谁的房间?怎么还有当兵的站岗?” “一个叫王天林的人,说是重庆那边来的一个大官。”服部美奈还在想着自己和姜新禹的事,闷闷不乐的说道。 “美奈,你注意到没有,这间屋子的窗棂雕花非常特别。” 服部美奈看了看,疑惑的说道:“哪里特别?” “每一扇窗户是不同的图案,你看,这扇是梅花,那扇是桃花,那个……好像是菊花吧?” “是吗?”服部美奈被勾起了兴趣,凑到跟前仔细观察。 常红绫说道:“你别靠的太近,让人看见多不礼貌。” 门口的宪兵认识服部美奈,讨好的说道:“没关系,王先生没在屋子里,你们可以随便看。” 常红绫的手已经悄悄伸进了挎包,听他这么一说,又慢慢把手拿了出来。 “真是不一样啊……绫子,你快看,真的很漂亮。”服部美奈完全被这种手工雕琢的工艺迷住了,一遍一遍的抚摸着雕花的纹路。 一名宪兵从前院小跑着过来,来到服部美奈跟前,恭敬的说道:“美奈小姐,少佐请你们回队部。” 服部美奈皱着眉头,说道:“有什么事吗?” “少佐说,一会有客人来。” “哥哥真是的,有客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服部美奈不情不愿的往回走,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窗棂雕花。 常红绫笑道:“你经常来宪兵队,都没发现这里的窗棂不一样吗?” 服部美奈叹了口气,说道:“哥哥总说我心粗,看来他是对的……” 往前院走的时候,在穿堂门洞内,迎面遇见两个日本兵和一个穿便装的中年男人,服部美奈停下来,微微鞠躬致意。 “美奈小姐,你好。”男人躬身答礼,两拨人交错而过。 服部美奈低声说道:“绫子,幸亏我们走的及时,要不然被主人撞见,真是很难为情呢。” 常红绫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他就是那个什么重庆的大官?” “对,就是他。” 回到了队部,服部彦雄已经让人摆好了餐桌,四副碗筷餐具,说明了就餐的人数。 “绫子小姐,宪兵队的伙食虽然比不上大饭店,但是却有着浓浓的家乡味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服部彦雄说道。 常红绫微微额首:“谢谢少佐款待。” 服部美奈看了看餐桌上的碗筷,说道:“哥,还有谁?” 服部彦雄微笑道:“我请了你最想见的人,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哥哥是家里的独裁者。” 服部美奈脑子稍微一转,立刻想到了哥哥说的是谁,她惊喜的说道:“哥,你同意我和他交往了?” 服部彦雄摇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行。中国人常说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他……还要慢慢观察。” 服部美奈刚要辩解,常红绫劝道:“美奈,少佐是对的,姜新禹终归是中国人,要多了解才行。” 服部彦雄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绫子小姐,我不是恭维你,感觉每次听你说话,思想上都很成熟,好像是比美奈大几岁的姐姐一样。” 常红绫心里跳了一下,她的实际年龄,比真正的山口绫子大三岁,比服部美奈大四岁,这个秘密除了她自己之外,只有已经死去的常海平知道。 一名警卫在门外说道:“少佐,姜新禹来了。” 彦雄服部:“请他进来。” 过了一会,在警卫的引领下,姜新禹迈步走进队部,他现在是缉私科科长,不用整天穿着警察制服,今天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看着非常的精神。 “少佐、美奈小姐、绫子小姐,你们好。”姜新禹和所有人打着招呼。 “姜科长,大家都是熟人,不用拘礼,请坐。”服部彦招呼着众人落座。 常红绫低声对服部美奈说道:“你的心上人今天很帅气哦。(日语)” “羡慕吗?(日语)”服部美奈心里很得意,谁都喜欢自己心仪的对象被人夸奖。 “嫉妒死我了。(日语)”常红绫掩嘴偷笑。 服部美奈看了一眼常红绫手边的挎包,打趣道:“挎包是租来的吗?一刻都不离身边,我帮你挂起来。(中文)” 常红绫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我自己来吧。” 服部美奈:“跟我还客气什么……” 姜新禹走过去,先一步拿过挎包,笑着说道:“有男人在,怎么能劳烦女士。” “谢谢。”常红绫没有理由拒绝,只能看着姜新禹把挎包拿走,挂在衣帽挂的挂钩上。 姜新禹背对着他们,用力按了一下挎包,里面明显有一个坚硬的椭圆形物体,凭着他的经验,无论是从重量还是手感上判断,那应该是一颗美式手雷! 姜新禹心里十分震惊,常红绫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而且还带进了宪兵队,她要干什么? 第40章 常红绫的解释 在亚洲饭店的时候,姜新禹就觉得常红绫的挎包有问题,所以才抢先一步替她解围,但是万万没想到里面居然是一颗手雷! 不论常红绫是出于何种目的,她的这种行为在姜新禹看来,实在是太过于冒险,如果不是有一个日本人的身份,在进入宪兵队之前,常红绫的挎包都有可能要接受检查。 吃过了饭,稍坐了一会,常红绫说道:“谢谢少佐的盛情款待,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 姜新禹也站起身,说道:“下午警察局还有一个会,我也告辞了。” 服部彦雄:“姜科长是开车来的吗?” 姜新禹:“是的。” “那就麻烦你,替我送一下绫子小姐。” 服部彦雄下午也一堆事需要处理,他没有刻意挽留常红绫。 “你们都走啊?那我也走。”服部美奈急忙忙的站起身。 “美奈,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服部彦雄说道。 “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嘛。” “今晚宪兵队有公务,我不能回家,你让我去哪找你说话?” 服部美奈一脸的不高兴,气哼哼的坐下。 “姜科长,今天请你来,还有一件事,我想当面嘱咐你一下。”服部彦雄亲自送姜新禹和常红绫。 “少佐,您请说。” “昨天晚上,佐藤商社在白河码头的仓库被盗,丢失了很多紧俏物资,偷盗者肯定要想办法销赃。缉私科专门查办这类案件,所以,你要盯紧堰津的黑市,明白我的意思吗?” “您放心,我回去就加派人手,争取早日将罪犯绳之以法!” “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是。” 从宪兵队出来,姜新禹开车先送常红绫回亚洲饭店。 “姜警官,你现在升官了吗?我听服部少佐叫你科长。”常红绫坐在副驾驶座位,一边和姜新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的摩挲着挎包。 她的包是硬牛皮制成,如今的皮革工艺水平,还远没有达到弹性十足的效果,姜新禹用力按了一下,当时就凹进去一块,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是用手还是能感受到不同于其他部位的凹痕。 “这要感谢服部少佐栽培。”姜新禹开着车,眼睛余光注意到了常红绫的举动。 “恭喜了,以后要称呼你姜科长才对。” “谢谢。” 常红绫心里很疑惑,姜新禹是一个警察,他应该能摸出挎包里装的是手雷,可是他为什么不揭穿自己?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绫子小姐,你一个姑娘家,又是一个日本人,平时出来进去的,带一些防身的东西很正常,但是太夸张了,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常红绫:“姜科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行了,绫子小姐,咱们别打哑谜了,你包里是一颗手雷吧?那玩意儿威力太大,使用不当很容易伤到自己,你最好还是换一种武器,比如……手枪。” “你既然知道我包里是手雷,为什么不告诉服部少佐?”常红绫问道。 “告诉少佐?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你们都是日本人,难不成你还能害他?”姜新禹大笑道。 “姜科长,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其实这颗手雷是我从沈阳带过来的。” “……绫子小姐,你干嘛要带着这种东西?如果你不是日本人,我真是怀疑你图谋不轨!” “唉,当年我父母被土匪杀害,从那时候起,我再也没有了安全感,于是就求人要了一颗手雷,做为防身之物。” “这颗手雷是什么人给你的?” “是……姜科长要调查我?” 姜新禹笑道:“不敢,我只是在担心,如果有一天服部少佐知道了这件事,我知情不报,怎么也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满铁的小野次郎,我父亲生前和他关系最好,所以就送给我了这颗手雷。” “哦,原来是这样……你说的小野次郎,他还在满铁吗?” “今年四月的时候,小野叔叔去吉林执行任务的路上,被抗联的人杀害了。” 常红绫事先准备好的这套说词,在逻辑上其实经不起推敲,但是日本人的身份,提升了她说的可信度,而且整件事的所有契合点,都能和她的身世对上,提供给手雷的人又是死无对证,这种解释基本能够过关。 姜新禹在暗中保护她的同时,也遵照陈达生的指示,试一试常红绫的应变能力,既能督促她时刻提高警惕,又能在实践中不断积累和敌人斗争的经验。 让姜新禹感到不解的是,常红绫到底是从哪弄来的手雷,她今天去宪兵队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组织上给她安排了行动任务?一个隐姓埋名潜伏了十几年的特工,如果只当普通的行动人员使用,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姜科长,这件事就不要跟服部少佐讲了,我不想挨个跟人解释。” 姜新禹把车停在交通灯路口,说道:“我如果想告诉少佐,就不会等到现在,说到底你们都是日本人,我嘛,终究是一个外人,不会去自讨没趣。” “谢谢理解。” “堰津不同于满洲,王道乐土的观念还没有深入人心,反对者大有人在,他们不敢公然对抗皇军,难免会有个别人把怨恨撒到日本平民身上。所以,绫子小姐,你真是要小心一点才行。” “我会的。” 交通灯由红变绿,姜新禹缓缓启动轿车,刚刚通过路口,看见雷朋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穿着一身便装,骑着脚踏车拐进了路旁的香油胡同。 雷朋昨晚没去亚洲饭店,今天上班后,现去缉私科给姜新禹道歉,说是家里有事脱不开身,改天要单请一次。 按说现在是警察巡街时间,他怎么出现在这? 到了亚洲饭店门前,常红绫下了车,对姜新禹微笑着摆了摆手,姜新禹按了一下车喇叭,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看着轿车消失在视线里,常红绫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第41章 自己人 晚上七点钟,昌盛街。 姜新禹把车停在一家银行门口,下了车,快步穿过马路,他今天是按照约定来找葛权接头。 “唉,曾站长太固执了。”听姜新禹转述了曾澈的话,葛权忍不住叹息着。 “我们该怎么办?上面有没有营救计划?” “宪兵队戒备森严,想要把人救出来比登天还难,况且咱们的人手也不够,只能等待机会。不过,以我的估计,这个机会永远等不来……” 姜新禹也知道,营救曾澈确实不太现实,哪怕即使救出来了,以曾澈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逃过敌人的追捕。 葛权:“还有一件事,总部来电,命令堰津站所有人,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叛徒王天林!你能够接近日本人,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王天林几乎连宪兵队大门都不出,这件事真是很难办……” “尽力吧,不光是我们堰津站,就连那些单线潜伏的特工都接到了命令,这次戴老板是下了决心,一定不能让王天林活着离开堰津!” “好,我知道了,只要有办法,我会立刻来通知你。” 从葛权家里出来,姜新禹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头绪。 今晚的气温极低,最少在零下十几度,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彻骨的寒风里,夹杂着细碎的雪花,刮在脸上,又冷又疼。 姜新禹裹紧风衣,一路小跑着来到自己车前,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还没等坐稳,一个硬邦邦的铁家伙顶在后脑,身后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别动!” 临上车之前,姜新禹还看了一眼车里,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这个人一定是躺在车座下面,趁着天黑光线不好才一击得手。 “你是谁?”姜新禹的手,慢慢摸向腰间。 “把手放到我能看见的地方,要是敢耍花样,我现在就毙了你!” 姜新禹的手刚一拿上来,对方立刻从他腰里拿走了枪,随手扔在座位上,冷冷的说道:“开车!” 姜新禹发动了轿车,问道:“去哪?” “一直走!” “这位兄弟,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把嘴闭上!”对方的枪管,用力顶了一下姜新禹的后脑。 姜新禹开车沿着昌盛街一路向西,他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对方戴着黑色礼帽,一身黑色中山装,黑色的宽边围脖几乎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一双眼睛。 从这个人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来,他明显是有备而来,能这么有耐心藏在车里至少一个小时的人,也不太像是那些打闷棍套白狼的帮派分子。 会是哪方面的人?日本人派来的特务? 姜新禹立刻推翻了这种假设,他现在是服部彦雄面前的红人,日本人在堰津的特务机构,不管是满铁调查本部、特高课,还是后来居上的梅机关,都应该知道这一点,他们没理由动自己。 难道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同志? 似乎也不太可能,按照韬光养晦的总体战略要求,地下党很少使用这种暴力手段,这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排除掉帮派、日伪、地下党,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个人十有八九是重庆方面的人! 按照黑衣人的指挥,姜新禹驾驶着轿车一直开到了西营门渡口附近,这里基本算是堰津城内最偏僻的地方。 白天还好一些,有摆渡船不间断的往返白河两岸,到了晚上客人减少,就如同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外一样。 身后的黑衣人说道:“好了,停车!” 停车的地方远离渡口,四周到处都是差不多一人高的荒草,万籁寂静的夜里,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下车!”黑衣人说道。 姜新禹下了车,站在车门旁边,黑衣人也跟着下了车。 “你是叫姜新禹吧?” 姜新禹知道,黑衣人是在做最后的确认,自己若是做了肯定的回答,对方在下一秒就很可能会扣动扳机! “你最好搞清楚一点,不要误杀了好人!”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还真有点临危不乱的意思……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会杀错人?”黑衣人冰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他这么一说,等于是承认确实要杀姜新禹,这绝不会是日伪方面派来的人,因为就算是有人想要调查姜新禹,总不至于上来就下杀手。 姜新禹平静的说道:“你是党部的人?还是小蒋的人?” “你为啥不猜我是军统的人?” “曾站长手下没有你这样的糊涂虫!”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你是军统的人?” “代号乌鸦,听说过吗?”姜新禹必须表明身份,要不然对方随时都会开枪。 “你就是乌鸦?”黑衣人惊讶的说道。 “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 “如果你真的是乌鸦,应该知道总部最新的命令是什么。” “不惜一切代价,除掉王天林!” 黑衣人的枪口慢慢垂下来:“想不到你竟然是自己人……” 趁着他稍有松懈,姜新禹蓦然反身一脚侧踢,正中黑衣人的手腕,手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姜新禹没有丝毫停顿,闪电般飞扑过去,格开对方的反击,重重一拳扪在他的肚子上。 黑衣人疼痛难忍,像只虾米一样瘫倒在地上,颤声说道:“你、你不是乌鸦……” 姜新禹捡起地上的手枪,枪管抵住黑衣人的下巴,伸手扯掉他的围脖,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看年龄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姜新禹:“现在轮到我来问,你是谁?” 黑衣人凛然不惧:“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 姜新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军统身份告诉了他,又不知道他的底细,按说不能轻易放过他,杀了灭口也没什么问题,谁让他先袭击自己呢! 姜新禹冷然说道:“你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姜新禹,不要开枪,是自己人!” 漆黑的荒草丛里,忽然走出一个同样一身黑色服饰的男人。 第42章 秋月楼 “很抱歉,我也是刚刚查证了你的身份,就立刻赶过来阻止,幸好没发生误伤自己人的事。” 姜新禹并没有放下枪,说道:“这么说,你们确实是军统的人?” “当然。” “怎么证明?” “你可以让葛先生去问一下重庆。” 他提到了葛权,这件事就没有疑问了。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这是一个误会,原因很复杂,以后你会明白的。” “因为一个不能说的误会,我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姜新禹冷笑道。 “做特工工作,很多事都不能说,希望你能理解。” 听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年龄也不能太大,大概在三十岁左右,他和先前那个青年一样,把自己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楚长相。 姜新禹知道,他们不想说,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来,他想了想,把手枪卸掉弹夹,手枪扔还给一个人,弹夹扔给另外一个人。 “你不信任我们?”黑衣人目光炯炯的看着姜新禹。 姜新禹打开车门,坐进车里,说道:“换成是你,在这种地方,会信任两个刚刚要杀自己的人吗?” 说完这句话,他调转车头,加大油门,轿车疾驰冲上岸边的土道,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这个人做事很谨慎,是一个当特工的好苗子!”黑衣人把弹夹递给了那个青年。 青年步履蹒跚的走过来,接过了弹夹,愤愤不平的说道:“打了我一拳,肠子都要疼断了,都说了是自己人,下手还他吗的这么重!” “他是为了自保……金宝,你要记住一点,任何情况下,在没有解除危险之前,就要像姜新禹一样,抓住一切机会,尽可能的把被动变主动!” “知道了。表哥,咱们下一步怎么办?”被称为金宝的青年,随手把弹夹装上,手枪别在腰里。 “既然姜新禹是自己人,秦先生担心的事就不存在了……下一步还是要盯紧宪兵队,暗中配合秦先生,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坚决除掉王天林!” “可是,让秦先生直接参与进来,事后肯定要暴露啊,你这么多年的心血不是白费了吗?况且你们还……” “你懂什么!王天林投敌,让戴老板在委座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要不然也不会下令不惜代价除掉这个叛徒!曾澈被捕了,堰津站站长的位置还没有人选,我们要是能解决这件事……明白我的意思吗?” 金宝挠了挠头,说道:“明白是明白……可是那样一来,秦先生可就危险了。” 表哥叹了一口气,说道:“自求多福吧,做我们这种工作,肯定要有流血有牺牲,如果能除掉王天林,这种牺牲也是值得的!” ………… 红桥警察局缉私科。 姜新禹端着一杯热茶,站在窗前向楼下看着,他刚刚从昌盛街回来,葛权联系了总部,证实了昨晚确实是一场误会,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电文上语焉不详,没有详细解释。 黑衣人知道葛权是谁,但是葛权和姜新禹一样,同样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最后两个人分析了一下,基本可以断定,那两个黑衣人应该是属于独立的潜伏小组。 这样一来,姜新禹也就不好再多问,对于自己的军统身份被黑衣人知道,他表面上跟葛权抱怨了几句,实际上并没太往心里去。 因为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姜新禹在重庆总部的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潜伏者,所以才会把他的身份信息透露给黑衣人,由此也反衬出了黑衣人的重要性。 姜新禹心里现在只有一个疑团,黑衣人究竟是为什么要杀自己?误会从何而来? “笃笃!”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姜新禹转回身,把茶碗放在桌子上。 房门一开,赵玉虎走了进来:“科长,佐藤商社的案子有线索了!” “什么线索?” “昨天有一个叫豁牙子的人,去十八街询问黑市行情。” “豁牙子?他问哪方面的行情?” 姜新禹知道这个人,豁牙子是青帮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同时也是雷朋的线人,仗恃着这两个特殊背景身份,一直在码头上混吃混喝。 “白糖、大豆油、肥皂、还有煤油。” “都是市面上的紧俏商品……他现在在哪?” “昨晚在胭脂胡同过的夜,现在还没出来,科长,抓不抓?他的嫌疑很大。” 胭脂胡同也在十八街,是堰津比较有名的娼妓聚集区。 “先不要动他,这个人最多是一个跑腿送信的,盯紧他就行。” “是。”赵玉虎转身要走。 “对了,看见雷警长没有?” “雷警长昨天就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可能要一周后才能上班。” “我知道了。”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起身穿上外套下楼,开车出了警察局。 相同的行业能分出三六九等,做皮肉生意也是如此。 一块大洋在胭脂胡同可以包夜住宿,花样繁多随便玩,茶水点心还得伺候着。但是在秋月楼,同样的钱,最多只能摸摸姑娘的手。 秋月楼是一栋二层独体建筑,门面装潢的金碧辉煌,一左一右挑着两个大红灯笼,两座石狮子把门,如果不看牌匾,会让人误以为这里是哪家高官财主的府邸。 事实上原址也确是满清一位贝勒的宅子,只不过再怎么家大业大,也架不住一口大烟膏,几年下来,家产败了个精光,几经转手,最后落到了巫瘸子手里。 姜新禹迈步走进秋月楼,举目四望,还没等瞧清楚周围的状况,一个四十多岁老鸨子扭着水桶腰迎了上来:“呦,这位爷,快里边请……来人,给客人上茶。” “不用麻烦了,我是来找人的。” “敢情是有相好的呀,是哪位姑娘?我好去给您安排。” “小桃红。”老鸨子身上刺鼻的香水味,让姜新禹忍不住退了一步。 老鸨子抛着媚眼,老母鸡一样的咯咯笑道:“要说小桃红嘛,那可是我们秋月楼的头牌,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 第43章 小桃红 小桃红二十岁左右,眉眼俊俏,杨柳细腰,在风月场历练久了,一颦一笑都带着万种风情。 老鸨子口袋里装着姜新禹给的钞票,眉开眼笑的说道:“姜先生,你们聊着,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一声。” “好的。”姜新禹目送着老鸨子挤眉弄眼的关上了房门。 “先生姓姜?是美女姜,还是水工江?”小桃红款款走过来,给姜新禹倒了一杯茶。 她这种高级女支女,都有老师教一些简单的琴棋书画,以迎合那些附弄风雅的嫖客。 “最近两天,雷朋来过没有?”姜新禹不是来胡混的,没心情和她闲聊。 小桃红瞟了姜新禹一眼,曼声说道:“姜先生认识雷朋?” “对,认识。我有事找他,但是又不知道他在哪,所以就来问你。” 小桃红掩嘴娇笑:“我又不是他老婆,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你真的不知道?”姜新禹把证件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拍。 小桃红不慌不忙的坐下,说道:“姜先生,您不用吓唬我,做我们这一行,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您要是再这么问东问西,我只好让巫老板来和您说话。” 姜新禹盯着她看了半晌,站起身揣好证件,说道:“好,我惹不起巫老板,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说着,推门走了出去。 见姜新禹出来,老鸨子不甘心少做一单生意,说道:“姜先生,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是不是小桃红不入您的眼,要不然我再给您换一个……” “我临时有事,改天再来。”姜新禹迈步离开了秋月楼。 看着姜新禹的背影,老鸨子啐了一口:“哼,临时有事……怕是一听价钱吓跑了吧!” 小桃红掀开窗帘看着姜新禹走远,愣愣的想了一会,立刻打开衣柜,穿上外套,拎着一个挎包,快步走下楼。 “嗳,我的宝贝干女儿,你这是要去哪?”老鸨子眼尖,叫住了试图溜出去的小桃红。 “妈妈,我出去办点私事。”小桃红满脸堆笑的说道。 老鸨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说道:“干女儿,你可不要学赛凤仙,跟小白脸私奔,你知道她被抓回来,让巫老板收拾成什么鬼样子!” 小桃红娇声说道:“瞧您说的,我怎么敢呢,您看我的包里只有几块钱,我能去哪呢?” 老鸨子也不想太不近人情,毕竟小桃红是秋月楼的一棵摇钱树,还指望着她多多赚钱,但是也不能太大意,女支女逃跑的事不是一回两回了。 “三儿,你陪着小桃红出去一趟,别走的太远了,一个小时内必须回来!”老鸨子吩咐道。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答应着,跟随小桃红走了出去。 小桃红上了门口一辆黄包车,说道:“去香油胡同。” 三儿骑着脚踏车一路跟随监视。 半个小时之后,黄包车停在香油胡同口,小桃红下了车,付过了车钱,快步走进胡同,三儿推着脚踏车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这条胡同有二十多家住户,七拐八拐足有近百米远,在中间一家门口,小桃红站住了,回头对三儿说道:“三哥,你等我一会儿,我进去说几句话就出来。” 三儿抻着脖子往院子里看了看,说道:“你可快着点,来回路上差不多就一个小时,别连累我回去挨骂。” “不会的,妈妈就是那么一说,看把你吓的。”小桃红伸手敲门。 过了一会,门内传来雷朋的声音:“谁呀?” “是我,快开门!” 院门打开,雷朋惊喜的看着小桃红,说道:“你怎么找这来了?” 小桃红一扁嘴:“你不是告诉我,有事就来这找你嘛,说完就忘!” “对对,快进来,这么冷的天儿,冻坏了吧?”雷朋插上院门,揽着小桃红的腰身,亲亲热热的走进屋子里。 这是一处普通的住宅,一进门是门厅,门厅后面是厨房和杂物间,左右两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子里,摆放着一张木床,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外加几把椅子。 另外一间屋子挂着窗帘,里面什么也看不见,门上也上了锁。 “这是谁的房子?” “租的。” “太破了……” “这两天没去看你,想没想我?”雷朋精虫上脑,伸手去拽小桃红的衣服。 “嗳呀,别闹了!三儿还在外面等我呢。” “老子没少打赏他,让他等着!” “还说要替我赎身,好几天都没个影子!” “你放心,我雷朋说到做到,年底之前,我肯定娶你过门!” “二十根金条呢,你有那么多钱吗?” “以前没有,马上就有了,为了你,我豁出去了!” “算你有良心……对了,今天有一个警察找你。” “警察?到哪找我?” “秋月楼啊,他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我没告诉他。” “他叫什么名字?” “说是姓姜……雷朋,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雷朋强做镇定,说道:“我是警察,能犯什么事?……” 房门一开,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说道:“雷朋,好几天没见你,怎么躲到这来了?” 雷朋吃了一惊,他探头向外看了看,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小桃红扯着他的衣襟,低声说道:“就是他……” 姜新禹四处参观着房间,说道:“我刚好路过,看见小桃红进来,猜想你可能在这,就跟进来了,想不到你还真在这。” 雷朋站起身说道:“新禹,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家,我也是过来闲坐……走吧,既然赶上了,咱哥俩找地方喝几杯去。” 姜新禹笑了笑,走到另一间屋子门前,碰了一下门上的锁头,说道:“怎么也该和你朋友打一个招呼吧?他人呢?” 雷朋支吾着说道:“他、出去买饭去了……”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雷朋,你还要瞒我?” “瞒你什么?”雷朋的目光闪躲着。 姜新禹招手把雷朋叫出屋子,来到外面门厅,低声说道:“佐藤商社仓库被盗,你不要跟我说和你没关系!” 第44章 一箱“糖果” 雷朋的脸色变了,强笑道:“新禹,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干那种事……” 姜新禹说道:“去秋月楼之前,我去了一趟你家,你父母说你好几天没回去了,而且家里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你请了一周的假,要干什么?还有,豁牙子到十八街打听一些紧俏货的行情,是你让他去的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雷朋知道瞒不住了,说道:“新禹,你不是来抓我的吧?” 姜新禹:“我要是想抓你,就不会一个人来。” 雷朋松了一口气,说道:“好兄弟,够意思!我保证,只要你替我保守秘密,等这批货脱手之后,我分你三成!” “这就是你说的生意?” “……我也是没办法,巫瘸子漫天要价,我不搞点外快,怎么替她赎身?”雷朋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小桃红。 “你这是铤而走险……” “笃笃!笃笃!”院子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雷朋吓了一跳,紧张的看着姜新禹。 姜新禹摆摆手,说道:“没事,是跟小桃红一起来的那个家伙。” 小桃红急忙忙从屋子里出来,看了姜新禹一眼,对雷朋说道:“我得回去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没事,这是我哥们儿,跟我开玩笑呢。”雷朋故作轻松的说道。 小桃红走了之后,姜新禹指着那间上了锁的屋子,说道:“那批货是在里吧?” “是。”雷朋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屋内没有任何家具,堆放着足有一卡车的货物,品种之多让人眼花缭乱,大部分都是市面上紧缺的物资。 “新禹,我这些货看着眼馋吧?让你当初跟我干,你不干,要不然咱俩一人一半多好。”雷朋洋洋得意的说道。 “别美了,你惹了大麻烦知道吗?”姜新禹踢了一脚身旁的木箱子。 雷朋咧了咧嘴,说道:“我知道……问题是,在堰津除了日本人手里有这种值钱的玩意儿,别的地方也弄不到啊。” “要钱不要命?” “没那么严重吧?” “宪兵队服部少佐亲自过问,让我严查这件事,你说严不严重?” “你就说没查到不就完了吗?” “豁牙子已经被盯上了,我说查不到,服部少佐就该查我了!” 雷朋恨恨的说道:“该死的豁牙子,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小心一点,到头来还是坏了我的事!” “埋怨他没用,是你太心急了。” “不是我心急,小桃红见天儿的催我……唉,这可怎么办!”雷朋急的团团转。 “事到如今,只能保命要紧,货就别要了。明天一早我带人来查抄,然后就说偷盗者畏罪潜逃,佐藤商社没有损失,这件事也不会太深究。” “新禹,这批货可不是小数目,我初步估算了一下,最少值这个数!”雷朋伸出两根手指。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再怎么值钱也没用……对了,你让豁牙子找地方躲两月,我就当是找不到他了。” 雷朋悻悻的说道:“老子等于是白忙活一场,盛到碗里的肉,给人家送回去了!” “这房子是租的吧?” “是。” “从房东那能不能查到你?” “查不到,是豁牙子出面租的房子。” “那最好了,就算有什么事,都摞到豁牙子身上,你赶紧走吧。” 雷朋也知道,这笔横财自己是无福消受,他拍了拍姜新禹的肩膀,无可奈何的转身走了。 从看见这批货开始,姜新禹的心里就一直很纳闷,虽说都是紧俏商品,但是服部彦雄亲自过问这件事,还是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难不成这些货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姜新禹的目光在货物外包装上逐一扫过,肥皂、火柴、大豆油、白糖、精盐、白酒、煤油等等,基本上都是日伪政府实施配给制度的紧缺物资。 其中一个纸箱吸引了他的注意,从包装上能够看出来,纸箱没有被打开过,这么多的货物,雷朋也不可能挨个查看。 纸箱上没有产地,没有商标,没有任何标记,只用中日两种文字手写了“糖果”两个字,最让人奇怪的居然是用火漆封口。 火漆封口一般都用于机密文件,一箱子糖果虽然很值钱,但是也没必要用这种麻烦的方式。 姜新禹踩着货物,从货堆上面把纸箱搬下来,掏出钥匙划开封口,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鼻而来。纸箱里面还有一个小纸箱,他把小纸箱再拿出来,外包装上打印着英文字母。 这是一箱子药品! 姜新禹明白了,多套一个纸箱是为了掩人耳目,用火漆封口是为了不让药味散发出去! 小纸箱里面码放着玻璃瓶包装的西药,姜新禹在冀中特科受训的时候,在卫生队见过几次这种药瓶。 ——这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磺胺! 整整五十瓶,每瓶十片药,一共是五百片磺胺!一片磺胺都能救回一个战士的生命,更何况是这么多,这简直就是捡到了一所医院! 把纸箱重新封好,姜新禹仔细查看了其他货物,没有发现同样的纸箱。 佐藤商社的货物里,怎么会有这种违禁的药品? 姜新禹来不及细想,他现在只考虑一件事,怎么才能把药品提出来! 事情已经很明显,服部彦雄之所以过问这件普通的失窃案,并不是因为失主是日本人,而是他知道货物里夹带着一箱磺胺,至于他为什么没对姜新禹明说这件事,还不得而知。 如果最终查获的货物里没有这箱磺胺,要想在服部彦雄面前轻松蒙混过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新禹在屋子里等到天黑,然后锁好房屋门院门,抱着纸箱快步走了出去,他的车就停在胡同口。 上车后,姜新禹没有任何犹豫,开车直接赶奔卫津南路。 当姜新禹把一整箱磺胺放在桌上的时候,陈达生惊讶的嘴都合不上。 他是部队出身,深知这箱药的重要性,在冀中根据地,药品是最稀缺的东西,而药品中最稀缺的就是消炎药! 第45章 你怀疑她? “你在哪搞到这么多的磺胺?”陈达生惊喜的问道。 姜新禹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然后说道:“这些药最好尽快送走,免得夜长梦多。” “送走倒是没问题……可是,你怎么向服部彦雄交待?” “明天早上六点钟之前,你派人去香油胡同11号,弄一辆骡马车把剩下的货物拉走,最好留下点痕迹……这是门钥匙。”姜新禹把院门和屋子的钥匙放在桌上。 “然后呢?” “然后你这样……”姜新禹把自己的办法告诉了陈达生。 听完之后,陈达生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办法好,既能让服部彦雄吃一个哑巴亏,又能让老百姓得到实惠。不过,那个雷朋知道这批货是怎么回事,他会不会说出去?” “不会!这件事说出去,对雷朋没好处,我最多是一个包庇的罪名,他可是罪魁祸首,而且他也没办法证明,这批货不是他拉走的!” “我还是觉得不保险……要不然派人干掉他,以绝后患!反正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暂时不用,如果他真的带来了麻烦,我再通知你。” “那好,就这么办!” “记住,缉私科的人大约在六点半左右,能赶到香油胡同,所以在六点之前,我们的人一定要离开那儿!” “放心吧,误不了事。”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件事……组织上最近有暗杀任务吗?” 陈达生闻言一愣:“暗杀任务?我没听说,怎么了?” “常红绫身上携带一颗手雷,我以为是上面安排她进行暗杀行动。” “不可能!她是组织上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潜伏人员,就算是有暗杀行动,也不会让她去做!”陈达生断然否定了姜新禹的猜想。 “那她带着一颗手雷做什么?” 陈达生思索了一会,说道:“等忙过这两天,我去联络老邱,问问他是怎么回事,没准儿是他派的什么特殊任务。” 姜新禹说道:“最好是从侧面去打听,如果常红绫知道这件事,我的身份对她来说,就不再是秘密了,她很快就会猜出消息的来源——因为她知道我是知情者。” “你怀疑她?”陈达生和姜新禹合作多年,立刻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也不是说怀疑,只不过最近发生的事,让我产生了一些联想……” “新禹同志,我提醒你一点,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最好不要无端疑心自己的同志,这不利于我们的团结!”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说道:“我知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包括老邱在内,我们所有人其实对常红绫都不了解,不知道她在沈阳的十几年里,都跟什么人接触,在思想上有没有变化!” 陈达生沉思半晌,说道:“……这样吧,我先去问老邱,如果老邱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建议调查常红绫!不过,说心里话,我觉得她还是值得信任的,如果她真有问题,那部发报机怎么可能顺利送到我们手上?”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陈达生:“好,路上小心。” 姜新禹出了门,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 第二天一大早,红桥警察局缉私科。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刚刚六点钟,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司机班吗?我是姜新禹,缉私科上午有行动,给我派三辆车……对,马上!” 刚撂下电话,赵玉虎匆匆走进来,说道:“科长,人都到齐了,就等您命令了。” 姜新禹走到窗前,等了两分多钟,三辆黑色轿车从停车场开过来,缓缓停在楼门口。 “让弟兄们集合,准备出发!”姜新禹把手枪别在腰上,迈步走出了缉私科。 赵玉虎一路小跑,先一步下楼去通知。 十几名缉私科警察站在料峭的寒风里,一个个看上去精神抖擞,这是他们第一次跟随新任科长出去办案,自然是都想好好表现一番。 姜新禹站在他们面前,说道:“根据线报,佐藤商社的赃物就藏在香油胡同11号,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我只强调一点,如遇反抗,格杀勿论!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十几个警察齐声答应着。 “出发!”姜新禹一摆手,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半个小时之后,四辆轿车陆续来到香油胡同。 姜新禹下了车,从腰里掏出手枪,说道:“赵玉虎,你带几个人到后面堵截,其余人跟我来!” “是。”赵玉虎带着几个警察绕到胡同后面。 缉私科的警察个个奋勇争先,一窝蜂冲进胡同里。 11号住宅的院门虚掩着,走进院子里,屋子的房门更是大摆四开,锁头随意的扔在地上。 “科长,他们好像听到风声都跑了。”一名警察说道。 “搜!”姜新禹命令道。 存放货物的房间门同样敞开着,里面早已经空空荡荡,地上零星散落着一些白糖精盐之类的残渣,似乎是包装破损漏出来的。 姜新禹在屋子转了一圈,说道:“去问问附近的街坊邻居是怎么回事……搬走这么多货物,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几分钟后,几个警察回来报告:“街坊们说,半个小时之前,来了一挂骡车,把屋子里的货物都拉走了。” “往哪走了?” “沿街一直向西。” “往西……立刻通知警备队,在西城门设卡,搜查所有车辆,尤其是骡马车,就说是宪兵队的意思!” “是!”一个警察跑出去打电话。 上午九点钟的时候,消息传来,一辆满载货物的骡车突然受惊,一口气狂奔出五六里路,车上的货物在颠簸中沿途散落。 其实这就是姜新禹的办法,陈达生派人提前拉走这批货,造成一种偷盗者要转移赃物的假象。 在半路上惊走骡子,目的是让货物无法进行统计,因为遗失在路上的货物,大部分都被老百姓捡走,根本没办法确定是谁捡走了那箱“糖果”! 第46章 李先生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怏怏不乐的坐在椅子上,他已经知道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姜新禹刚刚也打电话向他做了详细汇报。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中村加晃推门走进来:“少佐。” “有事吗?” “我是来跟您请示一下,王天林又要求去常盘街,是不是太频繁了?” “在忍他一段时间,司令部正在研究,准备派装甲车护送他去北平,估计最近两天就能定下来。” “是。”中村加晃嘴里答应着,站在原地没动。 “还有事吗?” “我看少佐情绪不高,是不是因为佐藤商社的事烦心?” 服部彦雄看了他一眼,说道:“佐藤商社的案子已经破了,我有什么烦心?” 中村加晃嘿嘿一笑,说道:“少佐,我听说佐藤社长是您的同乡?” “是啊,我们都是大阪人。” “佐藤社长的生意最近很红火,据说堰津城黑市的紧俏货,有三分之一都是来自佐藤商社……” “中村君,这些生意上的事和宪兵队没什么关系,我累了,没什事,你去忙吧。”服部彦雄微闭双目靠在椅子上,下了逐客令。 中村加晃鞠了一躬,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转身退了出去。 王天林已经穿戴整齐,正和张翻译站在院子里说话,见中村加晃从队部出来,微笑着说道:“中村队长,请示的怎么样?” 都不需要翻译,中村加晃也能猜出王天林说的是什么,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个日本兵立刻把停在院子里的轿车门打开。 王天林面带得意的坐进车里,说道:“我就说吧,少佐这个人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中村加晃和张翻译随后也坐进去,对司机说道:“开车,去常盘街!” 轿车缓缓驶出宪兵队,一辆卡车跟在后面护送。 ………… 紫丁香咖啡馆内,姜新禹和服部美奈相对而坐。 “新禹,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服部美奈用咖啡勺搅动着杯子里的方糖。 姜新禹:“读书的时候,经常和同学去喝咖啡,自从来堰津当了警察,一是没时间,二是也没那个闲情雅致。” “是女同学吗?”服部美奈微笑着问道。 “我们都是三五成群的一起去,男女同学都有……对了,我来之前,刚给你哥哥打过电话。”姜新禹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他更想探听到关于宪兵队的事。 “是吗?他找你什么事?”服部美奈有些紧张,以为哥哥又要谈自己和姜新禹的事。 “不是少佐找我,是我找少佐汇报佐藤商社被盗的案子。” 服部美奈关切的问道:“案子破了吗?” “破了,追回来一部分赃物……美奈小姐,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问这类事,今天是怎么了?” “佐藤社长经常来我家做客,又是我们的同乡,他的事我自然关心一点。” “哦,原来是这样……”姜新禹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 服部美奈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要总是叫我美奈小姐好不好?” “怎么了?”姜新禹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个称呼哪里不妥。 “那样显得……太生分,叫我美奈就很好……”服部美奈低下头,面带羞涩的说道。 姜新禹望着单纯的服部美奈,心里忍不住叹息着:你要是一个中国姑娘该有多好…… 从咖啡馆出来,服部美奈回头看了一眼牌匾,说道:“以后我们应该多来这个地方。” 姜新禹替她打开车门,自己也上了车,笑道:“为什么?你喜欢喝咖啡?” “嗯,而且我也喜欢这家咖啡厅的名字,紫丁香,听着就充满了浪漫的气息……”服部美奈含情脉脉的目视着姜新禹。 姜新禹避开她的目光,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道:“你能有这样的感觉,说明你的思想还停留在学生时代,等过了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再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你就会想,哦,紫丁香,一朵花而已。” 服部美奈掩嘴笑道:“才不会呢……” 轿车缓缓驶离了紫丁香咖啡馆。 服部美奈的思绪陷入了回忆中,说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我的思想确实还停留在学生时代,有时候在梦里,都是在沈阳读书时候发生的事,真的好怀念……” “你和绫子小姐的关系一直很好吧?”姜新禹开着车,似乎很随意的问道。 “嗯……也没有,她刚来学校的时候,性格很内向,跟谁都不怎么说话,整天闷闷不乐的。” “绫子小姐看着很开朗啊?” “现在长大了嘛,绫子那时候更喜欢和年龄大的人在一起聊天……” 服部美奈被姜新禹引到她最喜欢的话题,开始滔滔不绝讲着学生时代的趣事。 “我有时候也愿意和年龄大的人聊天,他们有很多宝贵的人生经验,非常值得借鉴学习。”姜新禹手握着方向盘,专注的开着车。 “本田校长要是这么想,就不会把李先生开除了。”服部美奈叹了一口气。 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李先生?你们学校还有中国人?” “学校有一个图书馆,雇了李先生当管理员,他会说日语,后来好多女生都愿意去找他说话,哦,也包括绫子,本田校长可能是觉得不成体统,就把他开除了。” 姜新禹笑道:“我猜那位李先生一定是又帅又年轻,要不然也不会吸引那么多小姑娘。”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我记得那年我十五岁……李先生大概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确实很帅气,像是电影画报上的明星。” “你没有被李先生吸引吗?”姜新禹打趣道。 “我十五岁的时候,傻乎乎的就知道读书,对男人没有感觉,不像现在……”服部美奈脸红了一下,偷偷瞟了姜新禹一眼。 服部美奈那时候十五岁,而常红绫实际上已经十九岁,正是一个少女情窦初开的年龄,她能被一个帅气的男人吸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第47章 爆炸 傍晚时分,常盘街芙蓉旅馆。 芙蓉旅馆是一栋四层建筑,虽然名为旅馆,实际上这里是日军在堰津的慰安所,只接待日本军人,中国人一律不准进入。 王天林算是特例,他是唯一一个能够进入芙蓉旅馆的中国人。 中村加晃在旅馆内巡视了一遍,听着各个房间里传来的男女调笑声,心烦意燥的迈步走了出去,要不是有任务在身,他早就找女人发泄一下难耐的兽欲。 回到轿车里,张翻译殷勤的递过一支香烟,问道:“中村队长,王先生快出来了吧?” “那是谁的车?”中村加晃没接香烟,他盯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灰色轿车。 张翻译:“刚才冈田曹长过去问过了,说是丸山株式会社的人……” 中村加晃思索了一会,推开车门下了车,大步向那辆车走了过去,几个日本宪兵立刻跟了上去。 来到轿车跟前,中村加晃敲了敲车窗,车窗缓缓摇下来,车里坐着一个身穿和服,留着八字胡,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驾驶座位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和服男人看了一眼中村加晃的肩章,微笑着说道:“中尉阁下,有事吗?(日语)” “你是干什么的?”面对自己的同胞,中村加晃的语气还算客气。 和服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出去,说道:“小岛淳一郎,请多关照。” 名片上印着中日两种文字:丸山株式会社,产品课课长小岛淳一郎,最下面是地址和联系电话。 中村加晃:“你在这里做什么?” “约了客户见面,中尉阁下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坐坐,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和服男人指着旁边的酒楼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中村加晃对小岛淳一郎的建议不置可否,转脸去问那个青年人。 “他是我的司机,叫王大柱,中国人。”小岛淳一郎代为回答。 “打扰了!”中村加晃微微额首致意,转身回去自己的车里。 小岛淳一郎回答的滴水不漏,他的日语甚至带着日本关西地区口音,而且名片上电话地址俱全,看不出任何问题。 十几分钟后,王天林心满意足的从旅馆里出来,在日本宪兵的护卫下,弯腰钻进了轿车里。 “开车,回宪兵队!”中村加晃吩咐司机。 走到半路,一辆灰色轿车从对面开过来,车窗摇下来,小岛淳一郎微笑着向中村加晃挥手致意。 中村加晃心里还在纳闷,小岛淳一郎说和客户见面,怎么会从自己对面过来了,难道他是抄近路故意绕过来?…… 想到了这一点,中村加晃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但是为时已晚,小岛淳一郎忽然一扬手,一个黑乎乎的物体砸了过来。 中村加晃是军人,本能反应非常迅速,瞬间就判断出扔过来的是一颗手雷! 他顾不上别人,大叫一声,猛的撞开车门,身体平行着扑了出去,车速虽然不快,他这一下也摔的够呛,脸上戗破了皮,鲜血直流。 “轰!”一声巨响。 王天林乘坐的轿车在距离中村加晃几米外爆炸,手雷破片击穿了紧跟在后面卡车的挡风玻璃,不偏不倚正中司机的胸口,卡车在行驶中失去了控制,一头撞在路旁的大树上。 “砰!砰!砰!” 两车交汇的一刹那,那个叫王大柱的青年连开三枪,其中两枪射穿了卡车的轮胎。 “轰!”轿车再次发出爆炸声,油箱被引燃,熊熊火焰足有三尺多高,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卡车车厢里的日本宪兵互相撞成一团,但是他们只慌乱了十几秒钟,立刻从车厢里陆续跳下来,举着步枪对逃走的灰色轿车射击。 “砰!砰!砰!砰!” 一时之间,伴随着间歇的爆燃声,街上枪声大作。 等到服部彦雄带人赶到现场时,一切都已经结束。 这次袭击事件共造成三死两伤,王天林、张翻译,以及轿车司机当场就被炸死,卡车司机被弹片击中胸口,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中村加晃距离爆炸点太近,除了被震的暂时性耳聋,身上大面积的烧烫伤。 第二天上午,在西营门渡口荒草丛里,找到了那辆灰色轿车,车身遍布弹孔,经过调查后,这辆车归堰津盐政署所有,只不过在前一晚被盗。 至于小岛淳一郎,丸山株式会社还真是确有其人,年龄外貌和那个冒牌货很相似,如果只通过电话简单描述,很难判断真假。 ………… 红桥警察局缉私科。 房门一响,雷朋推门走了进来:“新禹,忙什么呢?” 姜新禹打着哈欠,说道:“什么也没忙,偷空打了一个盹……快坐。” 雷朋四处看了看,羡慕的说道:“当了科长就是不一样,自己一间办公室,不要说打了一个盹,就是成天睡大觉,我看也没人敢过问。” 姜新禹扔给了雷朋一支香烟,笑道:“你以为我是局座吗?要是成天睡大觉,我这个缉私科科长也快当到头了。” 雷朋摆弄着手里的香烟,说道:“新禹,有件事我很好奇,这两天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你。” “说吧,什么事?” “香油胡同那批货,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大街上?我可谁都没告诉……” “我派人干的。”姜新禹说道。 “啊?……为啥要费一遍事?你直接带人查抄不是更好吗?” “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 “在大街上查抄,会把注意力从香油胡同吸引过去,我担心万一要是再接着查下去,从豁牙子身上查到你,到时候你可难逃干系!” “对对对,我把豁牙子这茬儿忘了。” “你运气好,宪兵队没有过多干预,全权由我处理……只可惜丢失了那么多的货物,这个是我没想到的。” 雷朋长叹了一声,说道:“想想那批货,我就觉得肉疼……” “小桃红那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说我吹大牛,这几天都不愿意见我。”雷朋沮丧的说道。 “许他巫瘸子漫天要价,你就不会坐地还钱?” 第48章 最不想看到的事 一颗手雷要了王天林的命,对于他的死,几乎不用费心去猜是谁下的手,最有可能就是重庆方面派人干的,这一点基本毋容置疑。 让姜新禹感觉有些困惑的是,常红绫也有一颗手雷,难道是巧合吗? 姜新禹当警长的时候,即使每天和上级联络,暴露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因为很少会有人注意到他。 现在不同了,他是新任的缉私科科长,身份上去了,受到的关注程度也就相应提高,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姜新禹并没有去主动联络陈达生。 这既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是为了陈达生的安全! 奇怪的是,自从上一次和姜新禹见面后,陈达生再也没有了音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以前不论有没有任务,一个月至少会联络一次,以保证彼此的信息畅通。 为此,姜新禹找机会去过一次陈达生的住处,铁将军把门,锁头上落满了灰尘,看情形至少有半个月没打开过。 陈达生去哪了?临时执行紧急任务?即使是再紧急的任务,也该告诉自己一下啊…… 因为是单线联系,知道姜新禹真实身份的人,只有陈达生,即使是堰津地下党负责人老邱,也只是知道“刀鞘”这个代号,并不知道“刀鞘”究竟是何许人也! 一周后,下午五点钟。 姜新禹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看着公文,房门一响,雷朋匆忙忙的走进来,进门就抱拳拱手:“新禹,抱歉抱歉,晚上请客的事,恐怕又得改日了。” “你到底有没有诚意?从月初到月末,你改日了三次!”姜新禹放下手里的公文,半开玩笑的说道。 “我要是没诚意,干嘛张罗着请客?上两次是家里有事,今天是因为公务。”雷朋急赤白脸的辩解道。 姜新禹起身穿上外套,说道:“行了,逗你呢,我知道你手头不宽裕,一个小桃红都够你忙活了,请客就算了吧!明天中午,我请你去恩发德喝羊杂汤,吃饺子!” 雷朋更急了,说道:“兄弟,你别当了科长,就开始学会损人啊,你请我?这不是骂我吗?” “没当科长,我也会损人,这个还用学?”姜新禹穿戴好衣服,他这是要下班回家。 雷朋挂不住脸,诅咒发誓的说道:“我要是再改日,就让老天爷派猪八戒劈了我!今天是真有公务……” 姜新禹笑道:“瞧你让老天爷派的什么神仙,别人是遭雷劈,你是被猪劈?” 两人走出缉私科,姜新禹一边锁门一边随口问道:“什么公务这么急?” “煤渣胡同发生命案,我得去出现场。” 姜新禹心里跳了一下,说道:“卫津南路的煤渣胡同?” “可不就是嘛,堰津城就这一个煤渣胡同,煤渣胡同……听听起的这倒霉名字,还能不死人?” 姜新禹锁好了门,说道:“你现在调辖区了?” 雷朋啐了一口,说道:“要不说我今年流年不利呢,卫津南路本来是老郭的辖区,偏赶上他昨天请了病假,这种案子啥油水也没有,谁都不愿意接手,局座点名让我去,你说我晦气不?……” “卫津南路的治安一向不好……死的是什么人?”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楼门口。 “说是一个男的,四十岁左右,好像是死了好多天了……太他吗的冷了,骑车到卫津南路最少四十分钟,非把老子冻成冰棍不可!”雷朋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气,不住口的抱怨。 “坐我的车吧,正好顺路。”姜新禹迈步向停车场走去。 “你去那儿干嘛?”雷朋在身后问道。 “我去卫津南路见一个线人。” “是不是十八街的烟土走私案?” “跟自己没关系的事少打听,泄密了算你的算我的?” 姜新禹打开车门坐进去,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心乱如麻,煤渣胡同死了一个男人,恰巧这段时间陈达生莫名其妙失踪,这让他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会是陈达生吗?不,不会,一定是自己多想了!姜新禹在心里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雷朋兴高采烈的上了车,说道:“新禹,我发现你真是我的贵人!” “那你打算改日请贵人去哪吃?”姜新禹开着车向卫津南路驶去。 “地方你随便点!……嗳,亚洲饭店就免了,那鬼地方吃顿饭,能扒人一层皮!” “你这是拿着矛刺自己的盾,都说了地方随便点,马上给我弄一禁地……” “除了亚洲饭店,堰津城哪都行!”雷朋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两人谈谈说说,二十分钟后,轿车来到了卫津南路。 姜新禹把车停在街边,看了看手表,说道:“我的线人应该还要等一会才能回来,闲着也是闲着,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什么狗屁线人,还要姜大科长等他。”雷朋推门下了车。 “你是什么都好奇啊……”姜新禹跟在雷朋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煤渣胡同走去。 越往里走,姜新禹的心越往下沉,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陈达生住处的院门敞开着,几个警察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雷警官,您来了。”一个警察远远看见雷朋,连忙迎过来。 “现场在哪?” “卧室里。” 雷朋迈步走进屋子,姜新禹紧随其后,屋子本来就不大,卧室内灯光明亮,站在客厅里也能一眼看个通透。 姜新禹脑袋嗡了一声,他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陈达生头朝门口,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因为天气寒冷,尸体并没有走样,但是也能闻到淡淡的臭味。 雷朋捏着鼻子走到近前,粗略的看了一眼,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的死者?” “是卫津南路的甲长。” “他人呢?”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一个中年男人凑过来,说道:“雷警官,我就是甲长。” 日伪政府为了控制民众的反抗活动,设立了保甲制,每个乡镇每个区设一名保长,保长以下再设若干甲长。 如果本区域发现反抗分子,这些保甲长是要负连带责任。 第49章 凶手是一个男人 “死者叫什么名字?”雷朋问甲长。 甲长:“他叫李大朋。” 李大朋是陈达生的化名。 雷朋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真他吗的晦气,跟死人的名字同一个字!” 甲长陪着笑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李大朋是做什么的?” “他是朝阳被服厂的会计,听说工作很清闲,不用每天上班。”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我是甲长,自然是要多了解一点……” 雷朋无心多问,不耐烦的说道:“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死者……看这意思,最少死了十多天了吧……” “李大朋很少出门,平时下了班就待在家里,最近半个月谁都没见到他人影,加上附近的街坊都说,看见他家院子里好多老鼠,我就起了疑心,所以做主把门撬开,谁曾想,唉,再晚几天,老鼠都要把人啃了……”甲长叹息着直摇头。 雷朋打断甲长的话头,说道:“等等……你说撬开的门?房门本来是上锁了?” “是啊,两道门都锁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出远门了。” 雷朋开始还以为李大朋是突发疾病而死,听甲长一介绍,就知道自己想错了,既然门是在外面上了锁,这更像是一件入室杀人案! “死者有外伤吗?”雷朋问身边的警察。 “没有。不过,他身上是不是有内伤,要等法医来做尸检才能得出结论。” “法医什么时候到?” “局里说已经通知老徐了,至于他啥时候能到,我也不清楚。” 姜新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尸体,确实没发现任何外伤。从屋子里的情况来看,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这也就是说,陈达生是被凶手一击毙命! 这就有些太不可思议了,以姜新禹对陈达生的了解,虽然他不是行动人员,但是那也是上过战场,从枪林弹雨拼杀出来的战士,怎么可能连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就是熟人下的杀手,如果这个熟人是一个能力极强的高手,完全可以做到一击得手! “徐法医来了!”一名警察在门外说道。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拎着一只白色药箱走进来,他客气的打着招呼:“雷警长,辛苦辛苦。呦,姜科长也在。” 雷朋说道:“老徐,你们法医都有专车接送,怎么来的这么晚?” 徐法医说道:“半路上汽车抛锚,没办法,我只好坐黄包车赶过来,要不然也不能耽误这么久。” “快干活吧,再磨蹭一会儿,天都要亮了!”雷朋掏出香烟,递给姜新禹一支。 “哎,那个甲长哪去了?”雷朋说道。 “雷警长,您找我?”甲长揣着手走进来,他是嫌屋子有臭味,躲到外面去了。 徐法医那边已经打开了药箱,开始给陈达生做尸检。 “李大朋家里还有什么人?”雷朋对甲长说道。 “他是五年前从河北来的,单身一个人,没听说他在堰津有亲戚。” 雷朋松了一口气,低声对姜新禹说道:“没有喊冤告状的案子最好办,实在不行,就说是入室抢劫杀人案,然后宣布成功破案!” 这是警察们经常玩的把戏,凡是破不了的案子,只要没人追究,上下一心的睁一眼闭一眼,随便找一个死囚顶罪,反正那种人多一件命案和少一件命案,都是同样的结局,他们也不在乎。 姜新禹在屋子里来回走着,说道:“问题是入室抢劫,抢劫了什么呢?看他家里也不像是有钱的财主。” 雷朋嘿嘿笑道:“管他呢,到时候还不是我怎么说,局座就怎么批!” “雷警长,你来一下。”徐法医在卧室里叫道。 雷朋走到卧室门口,说道:“老徐,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徐法医站起身,说道;“初步检查,死者大约是在十天以内遇害,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是如果超过十天,尸体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姜新禹起初还担心那箱药品,会不会被凶手顺手牵羊拿走,听了徐法医的分析,他这才多少放下心,因为自己是在二十天前把药品交给了陈达生,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早就送出了城。 “死因是什么?”雷朋不太关心死亡时间,他觉得那些都不重要。 “脖子被扭断了,凶手应该是一个力气很大的男子……你看,下颚有手指掐痕,凶手是一手掐住死者脖子,一手扳住脑袋,双手同时用力,人在瞬间就断了气……” 雷朋对徐法医的话将信将疑,说道:“老徐,你怎么断定凶手是一个男子?” 徐法医摘掉白手套,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说道:“很简单,掐痕就能看出来,明显是男人的手型。当然了,这只是初步判断,等尸体运回局里,我还要做进一步检查。” 雷朋伸出大拇指,赞道:“老徐,难怪都说你是堰津最专业的法医,这牛可真不是吹出来的!” “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徐法医拎着药箱转身出了屋子。 姜新禹对雷朋说道:“我去见我的线人,就不陪你了。” 雷朋还没忘了请客的事,追到门口说道:“新禹,这个案子处理完了,咱哥俩找地方好好喝上一天!” “喝一天?你能坚持一个小时,就算我输!” “太小瞧我了吧……” “赌不赌?” “……不赌。” 姜新禹大笑着走出了院子,脚步刚一迈进黑夜里,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因为他知道,堰津地下党内部出了大问题! 能让陈达生毫不防备的人,当然只有自己的同志! 因为常红绫那颗手雷的问题,姜新禹一直没有弄明白,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怀疑是常红绫下手杀害了陈达生。 经过徐法医的尸检后,非常明确的推翻了是女人作案,因此,即使还不能完全排除常红绫的嫌疑,起码也说明一点,凶手是一个男人,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第50章 心照不宣 陈达生死亡时间太久,即使是在冬季,尸体也开始出现腐烂迹象,在警察局停放了一夜,由卫津南路甲长出面买了一口薄棺入殓,拉到荒郊野地掩埋安葬。 姜新禹站在窗前,看着警察把棺材抬上车,心里非常的难受。信任催生友情,风雨同路数年,他和陈达生既是有着共同理想的革命同志,更是生活中相互扶持的良师益友。 下班之后,姜新禹回到家里,呆坐在沙发上,心里一片茫然。 上级突然遇害,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自己以后怎么办?有事的时候该和谁去联络? 老邱在哪?到底谁是老邱?他是姓邱,还是只是一个代号?最为关键的问题是,凶手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杀陈达生? 一系列难解的谜题,让姜新禹心乱如麻,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通过桥东寿材铺和老邱取得联系,二是向常红绫表明身份,她也有联络上级的渠道。 可是陈达生遇害这件事太蹊跷,在没有查清事情真相之前,姜新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说的明白一点,他现在对谁都不信任!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起身走过去,伸手拿起电话:“喂?” “是姜科长吗?” “我是。” “昨晚上打了好几个电话,您都不在家,我还以为记错号码了。” “你是张金彪?” “对对对,是我……” 姜新禹没心情和他闲聊,说道:“找我什么事?” “……电话里不方便说,您能出来一趟吗?” “你在哪?” “我在同德顺……要不,您说个地儿,我过去找您?” “不用了,你在那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那成,我在四号房间。” “嗯,知道了。” 姜新禹放下电话,从衣帽架上拿过外套礼帽,穿戴停当了,开车前往同德顺大烟馆。 姜新禹知道,张金彪暗地里也在倒卖一些紧俏商品,他是混黑道的,本就是靠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讨生活。 这次约自己出来,要么是货物被扣了,要么是他的手下被抓了,找自己帮忙疏通。 到了同德顺门口,姜新禹下了车,迈步走进去。 “呦,姜科长,您来了。”伙计殷勤的迎上来。 “带我去四号房。” “您这边请。” 伙计把姜新禹送到四号房门口,立刻转身去给管事的送信。 缉私科专门负责侦办各类走私案件,同德顺即使是有牌照的大烟馆,对他们来说,缉私科科长犹如顶头上司一样的存在。 知道姜新禹要来,张金彪这次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还准备了一壶茶和几碟干果点心。 “姜科长。”张金彪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说道。 姜新禹示意他坐下,说道:“彪子,你现在是住在这了?以烟馆为家?” “哪有,就是隔三差五来一趟,真要住在这儿,还不得倾家荡产喽……”张金彪嘿嘿笑着。 姜新禹拿起一块点心放嘴里,说道:“你还算是一个明白人,说吧,找我什么事?” “前一段儿时间,我手下的两个弟兄一没留神,跑到卫津南路去放货,结果让袁文魁的人知道了,打了一顿不说,还找来侦缉队的人,把人关进去了。” 姜新禹呷了一口热茶,说道:“一没留神?怎么个没留神法儿?彪子,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连袁文魁的生意也敢抢?” 张金彪苦笑道:“我哪敢惹他啊,我那两个手下是新人,不知道规矩,所以才越了界。” 姜新禹意兴阑珊的说道:“那你想怎么着?” “袁文魁递过话儿来,让我出二十根金条,然后才肯放人,您说,这不是讹人吗?搁在前几年,我他吗的都能拎刀找他拼命去!” “二十根金条,真是狮子大张口。” “可不说是呢,所以我才找您来,看看能不能找姓袁的说和说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呃……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了。” “那你怎么才找我?” “您那时候正在查办佐藤商社的案子,我哪能看不出眉眼高低,紧着去添乱呢。” “……我和袁文魁也不熟,他给不给我这个面子都不好说,事情要是没办成,你可别埋怨我。” “瞧您说的,我张金彪要是那种好赖不懂的人,您当初还能费心费力的从大牢里捞我出来?”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彪子,煤渣胡同死了人的事,知道吗?” 张金彪:“知道,知道,听说是在自己家里让人弄死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负责这件案子的雷朋警官,跟我的关系一直不错,案子破不了,上面总是催他……这样把,把你的人撒出去,多注意一点这方面的消息,就算是我帮兄弟一个忙。” 张金彪拍着胸脯说道:“您放心,查这种事,我们比警察还在行,被侦缉队抓走的那两个兄弟,那几天经常在煤渣胡同附近转悠,没准儿就能知道一些线索。”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最近缉私科对走私活动要严查,你的那些生意最好收敛收敛,别到时候给我惹麻烦!” “我懂,我懂。”张金彪连声说道。 “你别出来送我,让人看见不太好。”姜新禹推门走出了房间。 张金彪暗自庆幸自己找了一个好靠山,有缉私科科长在背后撑腰,只要不捅出大篓子,在堰津做黑市生意那还不是如鱼得水! “姜科长,请等一下。”管事的早就等在外面。 “有事吗?”姜新禹回头问道。 管事的手里拿着一个茶叶盒,凑到近前低声说道:“姜科长,我们李老板从杭州带回来一些好茶,听说您来了,特意嘱咐我给您拿一盒回去尝尝。” “那我就不客气了,替我谢谢李老板。” 姜新禹接过茶叶盒,入手分量极重,估计里面肯定是贵重钱物。 对于一名警察来说,吃拿卡要受贿索贿是家常便饭,都明白里面的猫腻,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第51章 英雄冢 上午九点钟,堰津西郊。 方圆几百米范围内,大大小小有不下上千座坟,有的坟前插了一块木板,上面写上死者的身份和名字,就算是墓碑了,更多的坟前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座光秃秃的土包。 埋葬在这里的人,绝大部分是在堰津保卫战时,那些壮烈殉国的国军将士。另外就是像陈达生这种情况,无人认领,也找不到家属,就统一埋葬在此地。 坑洼不平的土道上,尘土漫天飞扬,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两辆挂着太阳旗的军用卡车紧随其后,车厢内全部都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曾澈戴着手铐脚镣坐在这些日本兵中间。 轿车放慢车速,缓缓停在路边,尘土散尽,车后门打开,服部彦雄躬身走下车。 卡车依次停在轿车车后,中村加晃从其中一辆卡车的驾驶室里跳下来,他刚刚出院不久,身上的烧烫伤还没有完全康复,皮肤红通通的左一块右一块,看上去怪模怪样。 两辆卡车满载着至少一个小队的日本兵,在中村加晃的指挥下,端着步枪列队在周围警戒。 服部彦雄一摆手,吩咐道:“把曾澈带过来!” “是!” 不一会儿,两名日本兵架着曾澈走了过来。 曾澈一直在狱中绝食,为了让他活着,日本军医强行给他注射营养针,即便如此,他的身体状况也是非常不好,虚弱的连走路都费劲。 “曾站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服部彦雄问道。 在堰津这么多年,曾澈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甚至偷偷来祭奠过这些无名烈士。 “不光是我知道,堰津的老百姓都知道,这里是我们的英雄冢!”曾澈略微有些激动的说道。 服部彦雄说道:“英雄冢也好,还是乱葬岗也好,到头来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再显赫的身份,如果失去了生命,又能有什么意义?” 曾澈冷冷的说道:“身为一名中国军人,如果能甘心情愿当亡国奴,任由你们这些侵略者践踏自己的家园,对我而言,生有何欢,死亦何惧!” 服部彦雄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曾站长,我必须要提醒你,这是最后的机会,你真的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曾澈挣脱开两个日本兵,拖着沉重的脚链,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服部彦雄望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曾站长,只要你肯回头,你的命运就会完全不同!你今天死在这里,几年后,十几年后,你的国家已经不存在,谁还会记得你?” 曾澈站住身子,并没有回头,说道:“别做白日梦了,我告诉你,中国永远不会亡!” 中村加晃虽然听不懂中国话,但是也能看出服部彦雄是在劝说曾澈,他迈步走过来,说道:“少佐,跟这个顽固的中国人,还有什么好讲的,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机会!” “这是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中国人!只可惜,不为我们所用……行刑吧!”服部彦雄叹息着说道。 中村加晃大声命令道:“行刑队,准备!” 四名日本兵走出队列,“哗啦!哗啦!”纷纷拉栓上弹,三八步枪的枪口瞄准了曾澈。 曾澈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呼喊道:“中国不会亡!民族万岁!祖国昌盛!……” “开枪!”中村加晃喝道。 “砰!砰!砰!砰!” 枪声响过,曾澈扑倒在荒草上,死不瞑目的大瞪着双眼,鲜血瞬间将他身下的泥土染红。 中村加晃一挥手,几个日本兵拿着铁锹走过来,就近挖了一个半米左右的浅坑,然后抬起曾澈尸体扔了进去。 日本人之所以决定处决曾澈,一方面是因为曾澈宁死不屈,没有任何妥协的迹象,另一方面也是对军统刺杀王天林的一种报复性回应。 ………… 三天后。 张金彪的两个手下被释放,袁文魁与其说是给姜新禹的面子,还不如说是给服部彦雄的面子。 现在谁都知道,姜新禹是宪兵队的常客,而且和服部彦雄妹妹的关系非同一般,这样的人巴结还来不及,哪有愿意去得罪的。 当天晚上,张金彪就给姜新禹打了电话,他那两个手下还真有关于煤渣胡同的线索提供。 姜新禹一分钟都没耽误,立刻开车赶了过去,他要亲自问一问情况,毕竟事关重大,不敢有半点马虎大意。 姜新禹的车停在路边,几分钟后,张金彪带着两个人快步走过来。 “姜科长,人我给你带过来了。” “上车!”姜新禹说道。 张金彪和两个手下开门坐进车里。 “他叫大强,这个叫三胖子。”张金彪介绍着。 大强:“姜科长好。” 三胖子:“姜科长,彪哥说了,这次多亏了您,把我们从侦缉队监狱里捞出来,谢谢您了……” 姜新禹打量了他们几眼,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上还有轻微的淤青,看来在侦缉队也没少挨揍。 “捞你们出来,是看在你们老大的份儿上,要谢就谢他吧。”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你们俩听没听明白?我是你们的老大,姜科长就是我的老大,也就是你们老大的老大!以后有啥事,不用我吩咐,只要是姜科长的事,拼了命也得干!”张金彪咋咋呼呼的说道。 “明白!”这俩人异口同声的表忠心。 姜新禹等他们闹腾完了,问道:“说说煤渣胡同的事,越详细越好。” 大强:“半个月前,我和三胖子去卫津南路放货,新开的烟馆在哪,我们也不熟,三转两转走错了路,转到煤渣胡同了,然后就看见了那个人……” 姜新禹打断他的话,说道:“那个人什么样?” 大强回忆了一下,说道:“白白净净,短头发,大眼睛,嘴角有一颗黑痣,大概能有二十多岁……” 三胖子插话说道:“二十多岁可不止,我看最少有三十岁,他就是不显老。” “你接着说。”姜新禹对大强说道。 第52章 回春堂诊所 大强继续说道:“我们发现前面没路了,就跟着那个人后面出了胡同,然后就看见他上了街边的一辆轿车,我当时还在想,住在这种鬼地方的人居然还能开得起轿车……” 能让大强和三胖子印象深刻的原因,无疑就是因为那辆轿车,住在煤渣胡同的都是普通老百姓,他们是不可能跟一辆小轿车联系起来,除非那个人不是这里的住户! “车里还有什么人?”姜新禹问道。 “车窗拉着帘,看不见。” “车牌号是多少?” “没注意啊……三胖子,你记得车牌号吗?” 三胖子挠挠头,说道:“我记那玩意儿干啥。” 张金彪抬手照着两人的后脑勺打了两下,说道:“一对废物点心!问啥都不知道!” 姜新禹摆摆手,说道:“这不怪他们,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去记别人的车牌号。” 大强连连点头,说道:“就是就是,早知道您找他,也不用费劲记啥车牌号,我们哥俩当场就把他拿下了。”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如果再看到那个人,你们能认出他来吗?” “能!小白脸子没按好心眼子,那小子好认。”大强说道。 “一定能认出来!”三胖子附和着。 姜新禹:“你们记住一点,要是再看到他,不要声张,立刻通知我,明白吗?” “姜科长,那小子就是杀人凶手?”张金彪说道。 “还不好说,给雷朋多提供一点线索,争取早日把案子结了,省得整天看他愁眉苦脸。”说话间,姜新禹启动了轿车。 张金彪伸出大拇指,赞道:“您对朋友真是没说的!” “今天就这样吧……彪子,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事。”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 “您放心,就是忘了我自己的事,也忘不了您的事!”张金彪打开车门下了车,大强和三胖子也跟着下了车。 虽然还不能确定那个大眼睛,嘴角有黑痣的人,就是杀害陈达生的凶手,但是起码有了一个线索可查,而且如果能和老邱接上头,按照体貌特征排查,就能知道堰津地下党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问题是,怎么才能联络上老邱呢? 姜新禹思来想去,现在也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就是水井胡同附近的回春堂诊所! 在临去上海之前,陈达生曾经告诉过姜新禹,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去回春堂诊所找孙世铭大夫。 陈达生回到堰津后,这个联络方式自动取消,任何潜伏者的身份,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姜新禹一直没考虑去回春堂诊所的原因。 陈达生是一个谨慎的人,他能把孙世铭做为替代自己的紧急联络人,侧面说明这个人非常值得信任。 在没有更好办法前提下,姜新禹只能试着去和孙世铭接头! ………… 水井胡同口那眼有着上百年历史的水井,如今已经干涸,为了防止小孩子掉进去,井口盖着一块青石板。 距离这口枯井不到百米远,就是回春堂诊所。 诊所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祖传中医,悬壶济世,孙世铭大夫亲自坐诊。 姜新禹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先生,你是来取药,还是看病?”见有顾客上门,一名身穿白大褂,看上去有三十几岁的女人迎上来问道。 “看病。”姜新禹观察了一遍屋内的环境。 屋内窗明几净,四处收拾的一尘不染,孙世铭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同样穿着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在翻看着桌上的病历。 姜新禹走过去,坐到孙世铭对面。 孙世铭放下手上的病历,和蔼的问道:“哪儿不舒服?” “最近总是失眠,即使睡着了,第二天也感觉脑袋昏沉沉,天天如此,太折磨人了,大夫,您看看我这是什么病?”姜新禹说的病情,是王局长平时在警察局会议上抱怨的话。 “来,把手伸出来,我先给你把把脉。” 姜新禹把左手伸过去,孙世铭两根手指搭在脉络上,凝神思索了一会,说道:“那只手。” “两只手都要看?”姜新禹说道。 “当然都要看,左手管着向心肝肾,右手管着脾肺肾,各有各的用处……”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听说用柏子仁七钱、远志三钱、合欢皮六钱,研磨成粉,每天早晚各煎服一次,可以有效治疗失眠。” 孙世铭目光一闪,说道:“你从哪儿得来的药方?” “家父以前用过这个方子,但是他嘱咐我,用药因人而异,还是要多请教大夫才行。” 姜新禹说的这些话,就是和孙世铭的接头暗号。 孙世铭站起身,对那个女人说道:“淑华,我去里面给客人配药,你照看着点前面。” 那个叫淑华的女人看了一眼姜新禹,说道:“知道了。” “先生,请跟我进来。”孙世铭迈步走进里间屋。 姜新禹也跟着走了进去。 “刀鞘,你终于来了!”孙世铭关好房门,紧紧握住姜新禹的手。 “你知道我是谁?” “这个联络暗号,只有刀鞘才知道!” “哦……我叫姜新禹,公开身份是红桥警察局缉私科科长。” 对于姜新禹的身份,孙世铭没有过于惊讶,说道:“姜新禹同志,从现在开始,由我接替老陈,做为你唯一的联络人!” “你知道老陈遇害的事了?” “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能来找我接头,就说明老陈已经出事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世铭撩起门帘,看了一眼外面,回身说道:“月初的时候,老陈找到我,他说如果你来找我接头,就说明他出事了。”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 “他感觉那几天有人在暗中监视他,出于安全考虑,他不能约你见面,因为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电话也不敢打,只能以看病为由,把事情告诉我。” 姜新禹明白了,陈达生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中断了和自己的联络! 第53章的联络人 什么人在监视陈达生?监视者和杀人者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些问题必须要弄清楚! 孙世铭说道:“老陈告诉我,你的工作经验丰富,咱们两个人之间,你是上级,我是你的联络人。”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个联络点都和什么人联络?” “到目前为止,没有和任何人联络过,我是去年八月到的堰津,一直处于蛰伏期。” “她是什么人?”姜新禹指了一下那个叫淑华的女人。 “她是发报员,也是我的妻子。” “你这有电台?” “现在还没有,和你接上头了,我会联络老邱,电台应该很快就能送来。”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电台先不着急,我怀疑老陈的死,可能跟一个人有关,我们必须要把他找出来才行!” “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这个人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短发,大眼睛,嘴角有一颗黑痣。” “有照片吗?” “没有。” 孙世铭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照片,只凭着口头描述,恐怕不太好找啊,偌大的堰津城,这种特征的人太多了。” 姜新禹:“你把情况告诉老邱,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 孙世铭立刻反应过来,惊讶的说道:“你是说咱们内部有奸细?” 姜新禹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切都还很难说,我只是猜测……另外,如果有人对我的情况感兴趣,不管他和我说的这个人外貌是否符合,都要注意他!” “你放心,老陈再三嘱咐过我,你的身份特殊,无论是对什么人,都不能透露你的任何情况!” 姜新禹在心里感叹着,陈达生明知道自己有危险,依然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只有忠诚于信仰的人,才能够做到这种真正意义上的舍己为人! 姜新禹拿过纸笔,写了一串数字,说道:“这是我家里的电话号码,晚上七点钟打,就说让我来取药,如果没人接电话,早上六点钟再打一遍。” “你家里的电话被敌人监听了?” “应该没有,不过,凡事都要小心一点,谨慎无大错。” “好,我知道了。” 说着话,孙世铭从药柜各个抽屉里,选了几味中药,很认真的称好重量,然后包在一起递给姜新禹。 姜新禹笑道:“不必当真,我没有失眠的症状。” 孙世铭说道:“这是胃药,刚才给你把脉,我发现你的肠胃有些问题,需要好好调理才行”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还真别说,最近确实感觉胃不太舒服……你真的是大夫?” 孙世铭微笑道:“当然,我要是一个假大夫,诊所早就让人砸了。” “走了。”姜新禹拎着中药推门走了出去。 孙世铭跟着出来,从柜台里拿出一个药罐递给姜新禹,说道:“姜先生,煎药的方法我都写在纸上了,早晚各一次,饭后半小时服用。” “谢谢大夫,再见。” 姜新禹接过药罐,迈步走出了诊所。 回到警察局,姜新禹一手拎着药,一手拎着药罐,沿着楼梯上楼,迎面正碰见雷朋。 “姜大科长,你迟到了,看看这都几点了!”雷朋亮着自己的手表。 姜新禹从他身边挤过去,说道:“一个月请八天假的人,好意思说别人迟到?” “其实只请了三天……你手里拿的啥?” “药。” “啥药?” “胃药。” “你有病?” “来,雷警官,跟我重说一遍——你有胃病?” 雷朋笑道:“受不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咬文嚼字,这不是一个意思嘛。” 说话间,两个人来到到缉私科科长室门口,姜新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推门走了进去,把中药和药罐放在桌子上。 “找我有事?” “没事我来缉私科干嘛……今晚请你吃饭,挑个地方吧!” 姜新禹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说道:“请我吃饭,这可是好事……那就……” 雷朋抢着说道:“新禹,我不是小气啊,饭馆你随便挑,但是我推荐一个,你可以参考参考。” “什么地方?” “西郊新开了一家野味馆,山鸡野兔狍子什么都有,想不想去尝一尝?” 姜新禹拿过茶叶盒,打开盖子,往茶壶里倒了一些,说道:“雷朋,你都安排好了,还假模假式问我去哪儿,你说你有劲没劲?” “我就是推荐一下,你要是不中意,那咱就不去,你说吧,去哪?” “西郊太远了,路也不好走,要我说在附近随便找一家就行,咱们上次去那家川菜馆就不错。” “那行,主随客便,听你的。” 雷朋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说道:“对了,有件事听说了吗?” “什么事?” “不知道啥时候,有人偷偷给曾澈的坟上立了一块墓碑。” “肯定是军统的人……” 雷朋点点头,说道:“那是肯定的,要说军统这些人,胆子是真他吗大,他们就不怕日本人在那设埋伏?” “开始那几天,宪兵队确实派人监视来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早就把人撤了……” 说到这,姜新禹心里一动,给曾澈立墓碑是军统的人,那是确定无疑。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宪兵队的人撤了? “行了,我去巡街,等下了班咱们一起走……”雷朋伸手打开房门。 姜新禹连忙叫住他,说道:“刚才让你一提野味,什么山鸡狍子,把我的馋虫勾出来了……” 雷朋哈哈大笑,说道:“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说的就是你这种人!那就这么定了,西郊吃野味去!” 下班后,姜新禹的车停在警察局门口。 过了一会,雷朋拉开车门坐进来,说道:“新禹,你现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小轿车还嫌路远,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没那么快,土道不好走,起码要四十分钟……” 沿着坑坑洼洼的土道,按照雷朋的指引,轿车一路颠簸停在一家酒馆门前。 酒馆没有名字,在门口挑了两个幌子,窗户上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大字:野味! 第54章 山蘑菇 酒馆里比外面更加简陋,屋子中间放着一个炭火盆取暖,四周摆放几张桌子,一个客人都没有,后面屋子里烟气腾腾,大概就是厨房。 “这是多少天没擦桌子了?”姜新禹摸了一下桌子,弄了一手的灰尘。 雷朋紧着解释说道:“别看环境一般,但是东西好吃的不得了……” 听到有人说话,一个腰上系着围裙的男人从厨房出来,他是酒馆的老板兼厨子。 “老板,过来过来!”雷朋招手叫道。 老板客气的说道:“您二位吃点什么?” “你这酒馆不想干了?客人来了,都没人出来招呼一下。” “本来我小舅子帮我,今天他家里有事没来,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人忙活儿,您二位多担待……”老板点头哈腰的说道。 雷朋不耐烦的说道:“行了,别解释了,今天都有啥野味?” “有一只山鸡,别的……就没啥了。” “就一只山鸡?” “天气太冷,打猎的都不爱上山,他们不来送货,我也没办法。” “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说还有两只狍子吗?” “早就卖出去了。” “合着我们哥俩跑这么远的路,就为了吃一只小山鸡?你啥也没有,开个屁野味馆!”雷朋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吹胡子瞪眼睛直拍桌子。 姜新禹劝道:“算了,就咱们两个人,能吃多少?给你弄一头野猪,你又该嫌多。” 雷朋哼哼着:“一只山鸡看着挺大,褪了毛就一小碗肉,都不够塞牙缝的!” 姜新禹笑道:“能塞进去一只鸡,你是多大的牙缝?老板,别听他的,你把山鸡炖了,有山蘑菇吧?” “有有有,山蘑菇管够吃。” “炖山鸡多放山蘑菇,就这样,快去弄吧,我们都饿了。” “您二位稍等,马上就下锅!”老板赶紧回去后厨。 雷朋歉然的说道:“新禹,真是不好意思,谁能想到他啥也没有,上次我和老周他们过来,满满一桌子野味,这次,唉,实在是太简单了。” “山鸡炖山蘑菇,这就挺好,我喜欢吃堰津的山蘑菇,尤其是和鸡鸭炖在一起,味道特别鲜美。” “山蘑菇有啥好吃,好吃还得是狍子肉,炖的的烂乎乎,红烧清蒸怎么都好吃,可惜啊,没这口头福……”雷朋把自己说的直咽口水。 差不多半个小时,老板端上来一个大号的海碗,就像雷朋说的一样,一只山鸡褪了毛没有多少肉,碗里主要是山蘑菇,还有一些宽粉条。 姜新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山蘑菇,放进嘴里尝了尝,不住口的赞道:“嗯,好吃,老板的手艺不错!” 受到客人夸奖,老板也很高兴,站在一旁殷勤的介绍着:“先生,这碗里的山蘑菇有好多种,您看这个叫马鞍蘑,那个是松口蘑……” 姜新禹打趣道:“听说山上有毒蘑菇,你可别弄混了,把我们哥俩撂在这儿。” 老板:“您二位放心吃,我在九龙山长大,毒蘑菇一眼就能认出来……您等一会,我给你瞧瞧。” 雷朋瞪着眼睛说道:“瞧什么?把酒拿来啊,千万别跟我说酒也卖没了!” 老板陪着笑脸说道:“自家酿的酒,怎么会卖没了呢……” 他转身走进后厨,不一会就返回来,一只手抱着酒坛子,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竹筐。 雷朋接过酒坛子,给姜新禹倒了一碗,说道:“新禹,酒是他自己酿的,比老白干还有劲,最主要的是喝完不上头。” 姜新禹端起碗呷了一口,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很有劲。” 竹筐里是一堆色彩斑斓的蘑菇,老板献宝一样给姜新禹看,说道:“先生,这就是毒蘑菇,以后要是看到这种蘑菇,千万不能吃。” 姜新禹漫不经意的说道:“吃了会怎样?多跑几趟厕所?” “那是毒性轻的,这种蘑菇,我们山里叫七步倒,吃上一口就没命!” 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这么厉害?那你采这种毒蘑菇做什么?” 老板嘿嘿笑道:“这地方蚂蚁特别多,我把毒蘑菇晒干磨成粉,沿着酒馆四周撒一圈,几个月内,屋子里啥虫子都没有。” 雷朋挥挥手,说道:“老板,别废话了,再去掂量两个小菜,就一个山鸡炖蘑菇,太他吗单调了!” “得咧,我去灶上看看,您二位慢吃慢喝。”老板拎着竹筐回到后厨。 姜新禹喝了一口酒,望着窗外远处的荒野,说道:“我记得那地方好像是坟地吧?” 雷朋啃着鸡腿,顺着姜新禹的目光看了一眼,说道:“英雄冢。” 姜新禹放下酒碗,说道:“英雄冢三个字可别乱说。” “有啥不能说的?堰津老百姓都管这地方叫英雄冢!日本人挨个抓?抓得过来吗?” “你和老百姓能一样吗?你是警察!” “我看都一样……” 雷朋虽然酒量一般,但是喝的速度很快,十几分钟时间,已经喝下去小半碗。 “我去看看老板掂量什么菜,确实太单调了。” “咱们喝酒,让他看着弄吧……” 姜新禹起身走进后厨,老板正在灶上忙活着。 “老板,辛苦了。”姜新禹目光巡视一圈,立刻看见那个竹筐挂在墙上。 “不辛苦不辛苦……刚找到几个鸡蛋,我给您二位蒸一碗鸡蛋羹醒酒,您看怎么样?” “可以。” 趁着老板不注意,姜新禹迅速抓了一把毒蘑菇,揣进外套的衣服口袋里。 雷朋喝了一碗白酒,醉眼迷离的走路都有些晃,姜新禹说道:“今天就这样吧,我可不想再把你背家去。” “你、喝没喝好?”雷朋大着舌头说道。 “喝好了。” “那行!老板,结账!” 从酒馆出来,姜新禹指着英雄冢,说道:“雷朋,你知道那里有多少座坟吗?” “我听说、最少有一千座坟!” “一千座?胡扯呢吧?哪有那么多。 “赌不赌?” 姜新禹笑道:“逢赌必输的主儿,还敢和我赌?” “敢!老规矩啊,十块大洋!” 雷朋歪歪斜斜的向英雄冢走了过去。 第55章 搬家 雷朋在前面走,姜新禹跟在后面,说道:“你干嘛去?” “数一下啊。”雷朋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疯了吧,大冷的天儿数坟头玩?算你赢了,回来吧!” 姜新禹越劝,雷朋走的越快。 夕阳西下,枯树枝上蹲着几只乌鸦,荒草之间,一条野狗警惕的向这边张望着。 “1、2、3、4……25、26、27……”雷朋一边走一边数着坟头。 曾澈的坟很好找,大滩的血迹还隐约可见,四周能看出新土翻动的痕迹,加上新立的墓碑非常醒目。 墓碑上刻着四个大字:曾澈之墓!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民国三十二年十二月敬立。 没有更多的表述,立碑的人也知道,如果写上诸如“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字样,估计墓碑很快就会被日伪特务拆除。 墓碑前还有一个小石桌,上面本来摆放着一些贡品,如今都已经不见了,不是被野狗吃了,就是被流浪汉拿走了。 剩下几个杯盘,东倒西歪散落在石桌上,看得出祭拜者很用心,杯盘很精致,不是那种廉价货。 姜新禹拿起一个杯子仔细看了看,思索了一会,慢慢放回石桌上。 远处的雷朋走过来,嚷嚷着:“数不过来,太他吗多了!……这就是曾澈的坟?” “墓碑上有名字。”姜新禹说道。 雷朋面向墓碑立正站好,恭恭敬敬鞠了三躬。 姜新禹看着他,说道:“要是让人看见,你立刻就会被带到宪兵队,保不齐我都要跟着吃瓜落!” 雷朋大着舌头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死者为大嘛,我敬他是一条汉子!明明可以当大官,吃香的喝辣的,偏偏宁肯死都不投降!” 姜新禹喃喃着说道:“我就当你是喝多了,不跟你计较。” 雷朋满不在乎的说道:“老子谁也不怕,爱谁谁!” “你闹也闹够了,趁着天还没黑,咱们回去吧!”姜新禹迈步往回走。 距离他几米外,就是陈达生的坟,里长给立了一块青石墓碑,黑色粗体字清晰可见:李大朋之墓! 姜新禹来看曾澈的墓碑,即使被人知道了,对日伪方面,他可以解释说,自己是来寻找线索,查一查是什么人立的碑。 对军统方面有更好的理由,就是来祭奠缅怀一下曾站长,甚至什么都不用解释,只说雷朋喝多了,非要和自己打赌。 但是他如果去看陈达生的墓,没有任何借口,尤其是那个藏在暗处的凶手,他一定很想知道陈达生的下线是谁,说不定他就在附近监视…… 上了车,雷朋靠在座位上,没用上五分钟就呼呼大睡,他是真喝多了,要不然也不能跑去英雄冢撒酒疯。 姜新禹开车把雷朋送到家门口,推了他两下:“哎,醒醒。” “这是哪?”雷朋睡眼朦胧的坐起来。 “你家,要不要我送你进去?” 雷朋呆坐片刻,意识总算恢复了一些,他推开车门走下车,挥着手说道:“我回去了,你路上慢一点……” 话没说完,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一跤。 “你行不行啊?”姜新禹打开车门要下车。 “不用,不用,刚才是没留神……咱脚底有根……”雷朋一步三晃,掏出钥匙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 “铃铃铃铃铃铃!”床头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是我,懒虫,还没起床吗?”电话另一端是服部美奈娇憨的声音。 “今天休息,起那么早干嘛……” “还说早,都八点了。” 姜新禹拿起枕边的手表看了一眼,说道:“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当然能,随叫随到。” “几天不见,油嘴滑舌……”服部美奈轻声说道。 姜新禹也觉得态度有些轻浮,他赶忙岔开话题,说道:“其实我早就醒了,没什么事就多躺了一会。” “绫子找了新房子,你要是有空的话,我们去帮她搬家好不好?” “她住在饭店,有什么要搬的?” “行李,人,都要搬呀。” “……好吧,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宪兵队。” “好,你等我。” 姜新禹放下电话,沉思了一会,然后起床刷牙洗脸,把从野味馆顺来的毒蘑菇用纸包好,放在抽屉里。 一个小时之后,姜新禹的轿车来到宪兵队门口。 警卫给队部打电话通报,过了一会,服部美奈手上拎着一个纸袋,快步从里面走出来。 “送给你的。”拉开车门坐进来,服部美奈把纸袋递给姜新禹,脸红红的转向一边。 “给我的?……是什么?” “笨,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姜新禹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条深灰色的毛线围脖。 “喜欢吗?”服部美奈低声问道。 “喜欢,我正好缺一条围脖,谢谢你。” 姜新禹把围脖装回纸袋,随手放到后车座上。 服部美奈幽怨的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这是我亲手织的,你就不试一下吗?” 姜新禹心里有些感动,不管自己是出于何种目的接近她,服部美奈这份感情可却是不掺水分的毫无保留。 服部美奈拿出围脖,给姜新禹围上,目光里含羞带怯,说不出的柔情似水,两人对视了一会,慢慢的拥抱在一起。 此刻,中村加晃正在机枪巢上巡视,居高临下视线极好,不期然目睹了这个亲密香艳的场景,他握紧了军刀的刀把,心里充满了嫉妒怨怼! 亚洲饭店。 常红绫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在房间里等着服部美奈和姜新禹。 “笃笃!” 听见有人敲门,常红绫立刻起身走到门口,从门镜里看了一眼,然后打开了房门。 “今天辛苦姜科长了,真是非常感谢。”常红绫鞠了一躬。 “绫子小姐,不必客气,这都是举手之劳。” 服部美奈说道:“绫子,哥哥军务繁忙,脱不开身,让我替他说声抱歉。” “少佐帮着找了房子,已经是帮了大忙,哪天我该登门感谢才对。” 第56章 杯子 常红绫没有更多的行李,只有一只皮箱,里面是她的衣物和随身用品。 “外面很冷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反正又不急。”常红绫事先沏好了一壶茶。 姜新禹没客气,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服部美奈像是六七岁的小孩子一样活跃,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见什么都要拿起来把玩一会,仿佛是第一次来一样。 “美奈,坐下来喝杯热茶不好吗?”姜新禹说道。 常红绫目光里闪过一丝羡慕神色,微笑着说道:“恋爱中的女人都是这样……” 姜新禹:“绫子小姐好像是有一点感同身受的意思。” 常红绫看了他一眼,说道:“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绫子,这是谁的?”服部美奈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 常红绫连忙接过来,戴在手上,说道:“昨晚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险些忘记了,幸亏您提醒我。” “新买的吗?以前都没看你戴过。”服部美奈随口问道。 常红绫笑了笑,说道:“是啊,昨天新买的,还没怎么适应,要不然也不会忘了。” “这种玉器看着很名贵,市面上很少见。”姜新禹瞥了一眼,白色的玉镯几乎没有多少杂色,在玉器中算是中上品质。 他这么一说,服部美奈来了兴致,坐到常红绫身边,仔细的看了看玉镯,说道:“你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只。” “一听说是好东西,你就也要买……咱们走吧。”常红绫起身拿起挎包。 姜新禹拎着皮箱,服部美奈和常红绫并肩走在前面,还在不停的问道:“好东西谁能不喜欢呢,说呀,到底在哪买的?” “在……福聚成买的……哦,对了,美奈,我是不是应该去买一些日用品?”常红绫巧妙的转移了话题,不让服部美奈继续问下去。 “你什么都不用买,所有的东西,哥哥都派人帮你置办齐了,怎么样,哥哥对你很好吧?”服部美奈说道。 “无功不受禄,花了多少钱,一会你帮我带给少佐。”常红绫淡淡的说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出了亚洲饭店,姜新禹打开车后备箱,把皮箱放进去。 常红绫坐在车后座,服部美奈从包里拿出一张便笺递到身后,说道:“花销都在这儿呢,这种事我可不帮你,你自己去跟哥哥结算吧!” 常红绫接过便笺看了看,上面是用日文写的采购清单,她把便笺仔细折叠好,放进挎包里,看了一眼身旁座位上的纸袋,揶揄着说道:“美奈,这是你们的定情物吗?(日语)” 服部美奈羞红了脸,瞟了身边的姜新禹一眼,说道:“是又怎么样!(日语)” 常红绫刮着脸,笑道:“从前那个喜欢哭鼻子的小女孩,看来是坠入情网了哦。(日语)” 姜新禹启动了轿车,说道:“美奈,我以后要跟你学几句日语才行,要不然你们说什么,我就和一个聋子差不多。” “好啊,你想学,我天天教你,不收学费。”服部美奈调皮的眨了眨眼。 “那就这么说定了!”姜新禹轰起油门,轿车朝着上马桥方向疾驰而去。 上马桥距离亚洲饭店很近,十几分钟的车程。 为了达到文化入侵的目的,这些年日本国政府以“开垦团”的名义,向中国移民了数十万人。 这些人的去处以东北、平津、蒙古、察哈尔一带最多,像上海、南京、杭州、济南这些大城市虽然也有,但是数量相对较少。 堰津算是北方比较繁华的城市,而且地处沿海,夏天不是特别炎热,冬天也没有东北那么寒冷,是一个理想的宜居地,住在这里的日本人逐年递增,至少有五六千人之多。 上马桥一带公共设施齐全,警察局、侦缉队的总部都在附近,治安情况也比较好,所以就慢慢形成了日本移民的聚集区。 常红绫的新住处位于上马桥中心街,是一栋三层的居民楼,住在这里九成是日本人,剩余一成的中国人,也都是家境很好的顺民。 姜新禹把车停在楼下,下了车从后备箱拎出皮箱,问道:“几楼?” 服部美奈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在姜新禹眼前晃了几下,说道:“二楼最东边6号门。” 三个人沿着外楼梯来到二楼,一个三十多岁,穿着碎花和服的女人,拎着一个竹篮子迎面走过来。 “你们是新来的邻居吧?我是住在5号房的原田杏子。(日语)” 常红绫躬身致意:“我叫山口绫子,请多多关照。(日语)” 原田杏子微笑着答礼,向不远处指了一下,说道:“菜市场就在那边,很方便的,绫子小姐以后要是去买菜,我们可以结伴一起去。” “好的。” “不打扰了,再见。” 原田杏子拎着篮子匆匆下楼。 来到了6号门前,服部美奈打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说道:“绫子,看看吧,这就是你的新房子。”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各种家居用品都是崭新的,卧室、客厅、书房、厨房、厕所、杂物间,一应俱全。在上马桥能找到这样的房子,对一个单身日本女人来说,居住环境算是相当不错了。 “满意吗?”服部美奈把各间房门逐一打开。 “非常满意。”常红绫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由衷的夸赞着。 “哥哥还给你安装了电话,够细心吧。”服部美奈拿起手边的电话,胡乱拨了几个号码又放下。 “电话号码是多少?”常红绫问道。 服部美奈:“给你写在纸条上了……难道你要给自己打电话吗?” “我总得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吧……”常红绫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姜新禹知道,常红绫问电话号码,当然是为了通知组织,便于相互间联络。 只是,她的组织究竟是哪一方? 亚洲饭店客房里的茶杯,跟曾澈坟墓前的杯子完全一样,让姜新禹的疑心更重…… 第57章 玉手镯 “绫子小姐,要是没什事,我就回去了。”姜新禹说道。 常红绫:“今天谢谢你了。” 服部美奈期期艾艾的说道:“绫子,那个,明天我再来帮你收拾屋子好吗?” 常红绫意味深长的笑道:“不用了,没什么好收拾的,去忙你的吧!” 服部美奈被瞧破心思,红着脸跟随姜新禹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到了楼下,常红绫立刻在电灯、电话,凡是能通电的地方逐一排查,她是在找有没有窃听器,按说服部彦雄对她没有任何疑心,但是也要做好防范。 听凭服部彦雄替自己安排住处,是一个自我保护的方式,没人会怀疑宪兵队队长朋友的身份,而且住在上马桥,一些黑道方面的安全问题根本不必担心。 上了车,服部美奈问道:“我们去哪?”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听说福聚成这几天大削价,我陪你去逛一逛?” “好啊好啊。”服部美奈的眼睛亮了。 这世上有各式各样的女人,她们的性格爱好千奇百怪,有不喜欢东的,有不喜欢西的,但是不喜欢逛街的女人,几乎一个都没有。 福聚成有着上百年的历史,老板从一家杂货店起家,经过几辈人的努力,发展成了堰津数一数二的百货公司。 但是如今的福聚成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在百般威逼利诱下,老板被迫将公司一半股份卖给一个日本商人,不这样的话,想要在堰津顺顺当当经营下去,实在是太难了。 福聚成位于日租界的松岛街,也就是从前的槐荫里,是一栋独体的五层楼,一二三层经营各种商品,四层是娱乐施舍,桌球室、舞厅、大烟馆,甚至还有一间赌场,只要有日本人参股,什么都可以经营。 二楼有一排珠宝首饰柜台,顾客寥寥无几,姜新禹对服部美奈说道:“你不是要买玉手镯吗?走,过去看看。” 服部美奈心里犹如小鹿乱撞,心想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姜新禹都记在心里,是不是表明他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呢? 柜台营业员热情的说道:“二位想要选点什么?” 姜新禹问道:“有好一点的玉镯吗?” 营业员歉然的说道:“抱歉,玉镯暂时没有,玉坠倒是还有几种,您要不要看一下?” 服部美奈大瞪着眼睛,说道:“玉镯都卖没了?” “不是,断货很长时间了,估计下周就差不多到货了。” “哦……”服部美奈失望的看了姜新禹一眼。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临近中午,说道:“那咱们下周再来……你饿了吧?” “有一点。”服部美奈点点头。 “附近有一家酱骨头特别好吃,我带你去尝一尝。” “嗯。” 断货了很长时间,常红绫说是昨天买的玉镯,那就说她在说谎,那只玉镯根本就不是她买的,而是有人送给她的! 她什么要说谎?自然是送玉镯的人身份不能透露! ………… “献铜献铁,日华亲善!献铜献铁,日华亲善!”保长里长敲着铜锣,沿街叫喊着。 献铜献铁是为了支援日军的兵工厂,由维持会出面牵头,基本上每隔一两个月,都要大张旗鼓的来这么一次。一般都是保长里长先宣传一通,然后是警察局、侦缉队派人监督缴纳情况。 搜刮了这么多年,老百姓手里其实已经没有多余的铜铁,一位相声老艺人曾经说了一段传统段子《耍猴儿》,耍猴要敲锣,他向捧喂的说:“咱俩耍猴儿的话,我得用嘴模仿锣的声音了。”捧哏的问:“你的锣呢”他说:“我的锣献了铜了。” 因为“讽刺皇军,破坏日华亲善”,第二天这位相声艺人就被抓进侦缉队,不分青红皂白毒打一顿,然后关了十几多天,一条命险些扔在监狱里。 在规定的地点,设有“献铜献铁处”,有两名警察看守,堆放着各式各样的铁器铜器。 周仁杰嘴里叼着香烟走过来,说道:“一上午了,就这么点?” 他回头招了招手,叫道:“阿华,过来!” “队长,啥事?”阿华一路小跑着来到周仁杰近前。 周仁杰吐掉嘴里的烟头,说道:“你来队里多长时间了?” 阿华想了想,说道:“差不多一个月了。” 周仁杰点了点头,说道:“一个多月了,连欺负人都不会,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阿华苦着脸说道:“队长,我从前就是一个书店伙计,连和人说句横话都没有,欺负人……更不用提了,别人不欺负我就烧高香了。” 周仁杰看了他一眼,说道:“书店伙计?你小子太入戏了吧?你他吗的原来是军统特工!要不是有这个身份,服部少佐能把你送侦缉队来吗!” 阿华不敢再争辩,他在侦缉队一个多月,知道这位周队长有多混蛋,不光是跟外边人混蛋,对自己人也是一样的混蛋,能别招惹他尽量别招惹他。 因为在宪兵队受不住酷刑,阿华变节投敌,服部彦雄觉得他既然做过军统特工,怎么也比普通人强,于是就把他安排在侦缉队。 但是人的天性很难改变,阿华从来也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到了侦缉队之后,为人处世和那些老油条格格不入,别的特务瞪眼睛就骂人,一句话不顺耳就砸摊子,这些事阿华从来没做过,他骂不出口,也下不去手。 周仁杰今天带他出来,存心是准备给他上一课,豺狼堆里有一只跟人亲近的狗,让他这只头狼觉得很不舒服,要不是服部彦雄送来的人,他早就把阿华踢出侦缉队。 周仁杰从警察手里拿过缴纳手册,随便翻了几页,说道:“韩记酱骨头馆上次献铜献铁就特别少,这次一个铁锅盖……不给他们一点颜色,都他吗的蹬鼻子上脸!阿华,这件事你去办!” 阿华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咋办?” “让老板必须拿出二十斤铜铁,不然的话,饭馆别开了!” “是……” 第58章 公报私仇的机会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韩记骨头馆门前,车门一开,姜新禹和服部美奈说笑着从车里下来。 上次在恩发德被服部美奈训斥了一通,周仁杰深知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他连声叫道:“阿华,回来!回来!” 望着姜新禹和服部美奈走进饭馆,阿华呆立半晌,直到周仁杰小跑着过来,把他拉到一边,这才缓过神来。 “阿华,你他吗聋了啊!”周仁杰怒骂道。 阿华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看那个人很眼熟,正在想在哪见过他,没听见您叫我……” “我告诉你一遍,记住了!她是宪兵队服部少佐的妹妹,以后躲着点走!” 周仁杰向路边自己的轿车走去,他可不想和服部美奈打交道,连中村加晃都惹不起,自己何苦去自讨没趣。 “我不是说看她眼熟,是她身边那个人。”阿华解释着。 周仁杰掏出香烟点燃一支,喷了一口浓浓的烟雾,说道:“身边那个人?哦,他是警察局的……你在哪见过他?” 阿华一边走一边回忆着,猛然一拍脑门儿,说道:“我想起来了,他去过汇文书店!” “水厂街的汇文书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周仁杰知道汇文书店是军统的联络点。 阿华想了一会,说道:“就是曾澈被捕的前一天。” 周仁杰停下了脚步,说道:“你把经过详细说一遍……” 阿华并不知道双方接头暗号的内容,加上距离较远,也没听清楚姜新禹和老板的对话,无法提供更多的细节,但是周仁杰依然起了疑心。 当天抓捕曾澈的时候,曾澈正在逃跑,明显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事后,服部彦雄下令彻查泄密原因,一直没有找到线索,那两天去过汇文书店的顾客,凡是能找到的人,都被秘密调查,但是也都一一排除了嫌疑。 “跟我去一趟宪兵队。”周仁杰招呼阿华上了车。 “他是什么人?”阿华忍不住问道。 “警察局缉私科科长姜新禹!”周仁杰一脚油门,轿车向宪兵队方向驶去。 半个小时之后,宪兵队一处房间门口,写着中村加晃的名字,这是分队长室,也是他平时休息的地方。 “所以,周队长,你认为姜新禹有谍匪嫌疑?”听完了翻译,中村加晃兴奋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周仁杰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说肯定有嫌疑,起码应该调查一下。我记得当天他和美奈小姐在恩发德吃饭,怎么会忽然想起去买一份报纸?” 中村加晃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很可疑!我这就带你们去见服部少佐!” 周仁杰连忙拦住他,说道:“中村队长,我觉得最好先查清楚了,再和少佐说这件事。” “为什么?” “姜新禹是少佐亲自任命的缉私科科长,加上他和美奈小姐的关系,我担心如果没有确实证据,少佐不会听信我们的话……” “有道理,有道理,那我们就秘密调查姜新禹,一定要找出他是谍匪的证据!”中村加晃目露凶光,恶狠狠的说道。 周仁杰和阿华面面相觑,不明白“一定要找出他是谍匪的证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姜新禹若是清白的,还要栽赃陷害? 他们不理解中村加晃的心情,这家伙对服部美奈的美色垂涎已久,服部彦雄当初也暗示过有心把妹妹嫁给他,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个姜新禹,轻轻松松俘获了服部美奈的芳心。 对于中村加晃来说,这件事不亚于夺妻之恨,他一直在伺机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有了公报私仇的机会,他当然不想轻易放过! ………… “铃铃铃铃铃铃铃!”晚上七点钟,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刚刷完牙,一边用毛巾擦着嘴边的牙膏沫子,一边走进卧室拿起电话:“喂,哪位?” “是姜新禹先生吗?”电话另一端是孙世铭的声音。 “对,是我。” “哦,我是回春堂诊所,你的胃药已经配好了,方便的话过来取一下。” “诊所几点钟关门?” “八点钟。” “我这就过去取药。” “好。” 姜新禹放下电话,立刻穿好外套,从抽屉里拿出手枪别在腰里,然后出门开车赶奔水井胡同。 一辆轿车在暗影里驶出,远远的跟在姜新禹车后。 行驶到半路的时候,姜新禹发现了异常,他猛一打方向盘,轿车拐进一条小路,然后放缓了车速,紧盯着倒车镜,几秒钟后,车灯一晃,后面那辆车也跟着拐了进来。 这基本可以确定是在跟踪自己,姜新禹心里很吃惊,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来路,问题是自己究竟是哪露出了破绽? 因为在电话里,姜新禹和孙世铭说了去诊所取药,电话有没有被监听还不知道,万一被监听了,如果他没去诊所,反而会惹来更大的怀疑!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的车停在一栋民宅门口,他早就掌握了情况,这里是三胖子的家,也是张金彪那批走私货的藏匿处。 姜新禹下了车,来到门前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谁呀?”三胖子在门里问道。 “是我,姜新禹。” 过了一会,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了张金彪惊讶的一张脸:“姜科长,您怎么来了?” 看到张金彪果然在这,姜新禹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我是来查抄你走私的赃物!” “您别逗了,谁能坏我,您也不能。”张金彪察言观色,也能看出姜新禹是在开玩笑。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我的这点脾气秉性,算是都让你摸透了。” “您找我啥事?” “没什么事,就是路过,顺便警告你一下,这里的情况,缉私科已经完全掌握,你自己掂量着办!” “我今晚过来,就是要把货换一个地方,保证不会给您惹麻烦!” “我什么也没说,也没来过你这,明白吗?”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明白!谁要说今天见到姜科长了,他肯定是眼睛瞎了!” 第59章 谣言 姜新禹上了车,行驶到一个毫无隐蔽的路段,他摇下一侧的车窗,挂上倒挡,轿车急速倒车。 他已经看过了,这条相对僻静是路上,行人车辆很少,只有跟踪自己的那辆车始终在身后。 后车见姜新禹忽然倒车,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尽量避让,免得互相撞上。 两车交错一刹那,姜新禹一脚刹车,手枪从车窗探出去,对准了对方车里的人。 “把手举过头顶,立刻下车!”姜新禹厉声喝道。 两车相距不过半米,看着枪口对准自己,车里的两个人乖乖开门下车,他们得到的命令只是跟踪,可没说要和姜新禹拼命。 姜新禹举枪靠近他们,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刀条脸说道:“姜科长,别误会,我们是侦缉队的。” “侦缉队?证件拿出来!” 两个家伙从兜里掏出证件递给姜新禹,嘴里还说道:“姜科长,你要是不相信,现在就可以打电话,核实我们的身份。” 其实这两个人一下车,姜新禹就觉得他们很面熟,侦缉队和警察局经常开展联合行动,即使叫不上来名字,也能有一些印象。 姜新禹把证件扔还给他们,说道:“谁让你们跟踪我的?” 刀条脸辩解道:“我们哥俩儿是赶巧路过,跟踪您干嘛……” “如果我连自己被人跟踪也察觉不到,真是白当了四年警察!” “真的是误会,您要是还不信,就自己去问我们周队长。” 姜新禹收起枪,说道:“我没那份闲心,替我给周队长稍一句话,张金彪是我的线人,你们侦缉队最好别动他!” “一定转告,一定转告。” “别再跟着我!”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一脚油门,轿车疾驰而去。 侦缉队的两个特务互相看了看,跟踪被人发现,就没必要再跟踪下去,他们上了车,回去侦缉队复命。 姜新禹开车转了两圈,确定再没有人跟踪,这才来到回春堂诊所。 孙世铭刚送走一名患者,在门口嘱咐对方一些注意事项。 “孙大夫,我来取药。”姜新禹下了车,迈步走过去。 “进来吧,我给你做一个检查,看看病情有没有好转。淑华。”孙世铭给妻子递了一个眼色。 淑华点了点头,站在窗口望着门外,好像是在看街景,其实是在把风警戒。 进了里间,姜新禹躺在床上,孙世铭戴上听诊器,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假装给姜新禹做身体检查,以防有人突然进来。 “情况怎么样了?”姜新禹低声问道。 “昨天我和老邱接上头了。” “他知不知道老陈牺牲的事?” 孙世铭摇摇头,说道:“不知道。老陈取消了所有和自己有关的活动,他遇害的时候,实际上是处于蛰伏状态!” “那个嘴角有黑痣的人,老邱知道是谁吗?”这是姜新禹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堰津地下党没有你说的这个人,除非他和你一样,也是单线联系的潜伏者,那样的话,老邱也不可能认识。”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老邱没说别的吗?”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我让老陈打听一件事,老邱既然什么也没说,看来是不知道内情。” “上面有任务派下来。” “什么任务?” “大王乡新成立了一支游击队,大概有五十多人,因为距离冀中根据地太远,武器运输很不方便,所以上面的意思让我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搞到一些枪支弹药,把这支队伍武装起来。” “缺多少枪支?” “四十支。” “游击队总共才十几条枪?” “听老邱说,就这十几条枪,大部分还是老套筒、汉阳造、快利那种老爷枪。” “太难了,现在就连一颗钉子出城,都要盘问半天,何况是四十条枪!——我是说弄到枪的前提下。” “老邱特意让我转告你,有机会就做,要以自身安全为主。” 姜新禹把手放在额头上,凝神沉思了一会,说道:“日军有一批缴获的中正步枪,最近要移交给堰津守备队,或许可以做做文章……” “你有什么好办法?” “据我所知,守备队并不缺少枪械,这批武器移交完毕,一定是要入库,如果操作得当,把这批弄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守备队的军需物资仓库戒备森严,怎么能偷出来,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孙世铭不无担心的说道。 “我也没把握,试试吧,有进展了,我会通知你。”姜新禹坐起身准备离开。 “按你所说,我们内部有奸细,你要多加小心才行。” 姜新禹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我已经有一些眉目了……枪的事,光靠我们的力量肯定不行,少不了要借助军统的帮助……” “军统防我们,比防日本人还要严,想要得到他们帮助太难了……”孙世铭无奈的摇摇头。 姜新禹拎起桌上的药包,说道:“事在人为,不去试试,永远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他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会,回身说道:“有件事,我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什么事?” 姜新禹说道:“潘永年在南京会晤汪精卫的事,到底是真是假?他想干什么?难道我们要和那些民族败类同流合污?” 孙世铭:“昨天我和老邱还谈起这件事,老邱认为是别有用心的人在造谣,存心污蔑我们共产党人!”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说道:“日本派遣军参谋本部部长都嘉大佐,据说也和潘永年见了面,这件事在重庆那边都见了报……” 孙世铭斩钉截铁的说道:“绝不可能!这是日本人一贯的卑鄙伎俩,他们看到国共合作,存心是想挑拨离间,妄图分裂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我也希望传闻都是谣言,或者是潘永年的个人行为,如果整天喊着抗日口号,私底下做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我真的……没办法接受!” 说完这些话,姜新禹推门走了出去。 第60章 一介武夫 宪兵队分队长室内,周仁杰正在和中村加晃商量下一步对策,新来的朱翻译陪在一旁。 “那个张金彪是什么人?”听完了朱翻译的转述,中村加晃问道。 周仁杰说道:“他是红桥有名的混混,也是姜新禹的线人,平时做一些走私生意。” “张金彪没有谍匪嫌疑吗?” “那家伙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我觉得不论是军统、中统还是共党,不太可能会要这样的人。” “……你的人既然被姜新禹发现了,会不会引起他的警觉?” “应该不会,他可能以为我是在查张金彪走私的事……” 听说张金彪不是谍匪,中村加晃很失望,对他来而言,只要能坐实姜新禹和谍匪有勾结,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周仁杰想了想,说道:“另外,姜新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察,反跟踪能力很强,而且侦缉队的人,他大部分都认识,盯梢的效果并不好……” “那你说该怎么办?”中村加晃就是一介武夫,对这类事他根本不在行。 周仁杰:“最好是监听他家里的电话,如果他和谍匪有勾结,肯定会通过电话联络同伙!” 中村加晃摇了摇头,说道:“电话监听要服部少佐批准才行,我没有这个权限。” 周仁杰苦思冥想半晌,说道:“那就派人安装窃听器!” “嗯……这个办法好,如果查到证据,他想抵赖都做不到!”中村加晃十分赞同。 “我这就回去安排。” “去吧。” 周仁杰从分队长室出来,没走出几步,迎面遇到了服部美奈。 “美奈小姐,你好!”周仁杰满脸堆笑的打着招呼。 服部美奈微微额首致意,快步走向队部。 “……总计一百支中正步枪,子弹一千发,捷克式轻机枪三挺,子弹……” 宪兵队队部里,宫本少尉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正在向服部彦雄汇报准备移交守备队的枪械数量。 房门哗啦一响,服部美奈推门走了进来:“哥,我来了!”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美奈,下次进来之前,要记得敲门。” 服部美奈不服气的说道:“我又不是你的部下,哪来那么多的规矩!” 服部彦雄板着脸说道:“这是规矩,也是礼貌。” 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知道了。” 训完了妹妹,服部彦雄对宫本说道:“你先下去吧。” “少佐,要不要我把这批枪送去守备队?” “不用,明天我亲自送去。” “是!”宫本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看了看妹妹,说道:“说你几句就不高兴了?” “本来有好消息要告诉你,现在不想说了!”服部美奈气鼓鼓的说道。 服部彦雄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巧克力,说道:“我本来想把巧克力给你,现在嘛……” 服部美奈立刻伸手抢过巧克力,惊喜的说道:“哥,哪来的巧克力?” “昨晚参加酒会,意大利公使先生送给我的,他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巧克力。” 服部美奈打开锡箔纸包装,拿出一块放进嘴里,赞道:“嗯,他没骗人,真的很好吃。” 服部彦雄:“不生气了?” “嗯,不生气了。”服部美奈对哥哥扮着鬼脸,把巧克力放进自己的包里。 “怎么收起来了?哦……我明白了,你是要给某人留着,我猜的没错吧?”对妹妹的心思,服部彦雄一眼看个通透。 服部美奈强辩道:“对呀,我是给绫子留着,她和我一样,特别喜欢吃巧克力。”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鬼知道你是给谁留着……对了,绫子小姐对房子还满意吗?” “满意啊。” “你不是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看在巧克力的份上,就告诉你吧!绫子要请你去家里做客,说是要当面谢谢你。” 服部彦雄脸上很平静,其实心里暗暗窃喜,以他的身份地位,如果想在堰津找一个妻子,年轻漂亮的“山口绫子”,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和姜新禹怎么样了?”服部彦雄随口问道。 服部美奈偷眼观察着哥哥脸上的表情,说道:“哥,你这算是同意我和他的事了?” 服部彦雄沉思半晌,缓缓说道:“他还在考察期内,我必须要确定他和我们是一条心,才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考察期,考察期,到底要怎么考察才算合格?你要是不相信他,干嘛让他当缉私科科长!”服部美奈抱怨道。 “以后你会明白的。”服部彦雄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能什么都告诉妹妹。 “不说算了,我走了!”服部美奈其实没想走,宪兵队队部很暖和,她本就是来等哥哥一起回家。 “天气这么冷,你要去哪儿?” “去哪也不在这里待着,净是些让人讨厌的家伙!” “哥哥成了讨厌的家伙?” “嗳呀,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刚才那个人,鬼鬼祟祟的……” “你说的是谁?” “就是侦缉队那个周队长。” “周仁杰?” 服部彦雄很疑惑,周仁杰来宪兵队,为什么没来见自己? “他从中村的屋子里出来,溜着墙边走,像是……一个小偷。”服部美奈掩嘴笑着。 服部彦雄沉吟片刻,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门岗,我是服部彦雄,今天周仁杰来过了吗?……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服部彦雄按了一下桌底下的警铃,一名警卫推门走进来:“少佐,您有什么吩咐?” “去把中村加晃叫来。” “是。” “又是一个讨厌的家伙……哥,你别说我在这,我不想和他说话!”服部美奈起身进了里间休息室。 服部彦雄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这个任性的妹妹,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过了一会,中村加晃来到队部,毕恭毕敬的躬身施礼:“少佐,您找我?” 服部彦雄坐在办公桌后面,说道:“中村君,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您指的是什么事?”中村加晃脸色微变。 “周仁杰。”服部彦雄没说更多的话。 第61章 要挟 “少佐,你……都知道了?”中村加晃心里暗骂周仁杰不是个东西,一定是他说了这件事。 服部彦雄不置可否,面色平静的说道:“我想听你说。” “那个、阿华在汇文书店见过姜新禹,就是抓捕曾澈的前一天……” “等等!”服部彦雄看了一眼里间屋子,示意中村加晃跟他出去。 中村加晃一头雾水,跟着服部彦雄来到会议室。 “少佐,刚才……” 服部彦雄摆摆手,说道:“接着说姜新禹的事。” 中村加晃愕然:“周仁杰没跟你说……” 服部彦雄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中村君,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存心欺瞒上司,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少佐,我并非故意隐瞒,只是因为涉及到姜新禹,所以我担心,我担心……”中村加晃支吾了一阵子,也没说出合适的形容词。 “担心我会包庇他?是吗?”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 中村加晃没有说话,站在原地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索性来了一个默认。 服部彦沉声说道:“只要是有损帝国利益的事,别说是一个姜新禹,即使是我的至亲好友,我也绝不会姑息!” 中村加晃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服部彦雄迈步走到他近前,说道:“中村君,我对帝国的一片忠心,难道你还有怀疑?” 中村加晃脸涨的通红,在服部彦雄的逼视下冲口而出,说道:“少佐和佐藤社长走私物资,做为一名帝国军人,我认为十分不妥!” 服部彦雄心里大吃一惊,这是他非常后悔的一件事,当初架不住同乡佐藤的劝说,没有经受住诱惑,动用了自己军内的关系,搞到一批紧俏物资。 本想是赚上一笔就收手,没想到出了岔子,损失了一半多的货物,包括那箱最贵重的磺胺。这类盗窃案件,他不方便动用宪兵队去调查,那样的话太惹人怀疑。 问题是,中村加晃怎么会知道? “你在查我?”服部彦雄目视着中村加晃,森然的说道。 “不敢!我是在无意中得知的这件事。” “无意中?” “您放心,只要少佐愿意给我机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很清楚!”中村加晃昂然的说道。 既然撕破了脸,中村加晃也没有了顾忌,只能硬着头皮和自己的上司对峙,事实上他也并不怎么害怕。 “你要什么机会?” “我记得你说过,美奈小姐未来的丈夫,应该是一名前途无量的帝国军人,我希望您还能继续这样想!” “中村君,你太无礼了!”服部彦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中村加晃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要挟自己,而且是拿妹妹做筹码,这是他最难以接受的部分。 “少佐阁下,难道在你看来,我还比不上那个低等的支那人吗!” 中村加晃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既然抓住了服部彦雄的把柄,再加上仗恃着父亲的权势,这种情况下,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认为自己已经掌控了局面。 服部彦雄看了他半晌,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说道:“中村君,你喜欢美奈,我心里都知道,不过,美奈已经是成年人了,感情上的事,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说什么她就会服从,她有自己的思想。” “长兄如父,美奈小姐是重孝道的人,少佐如果愿意相助,我觉得我不会输给姜新禹!”中村加晃信心满满的说道。 服部彦雄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以后我会尽量说服她,但是你不要太心急,这种事需要时间。” “多谢少佐!”中村加晃欣喜的深深鞠了一躬。 “还有,佐藤商社的事,其实你是想多了,佐藤社长究竟做什么生意,我并不知情,只是碍于同乡情分上,在不损害帝国利益的范畴内,我给了他一些照顾。” “我明白,我明白。”中村加晃嘴里应承着,心里却是得意的很,能让服部彦雄放低姿态,起码说明他对这件事很忌惮,不想过于张扬。 服部彦雄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说道:“谈正事吧,说说姜新禹的情况。” 中村加晃就把周仁杰的话转述了一遍,然后说道:“少佐,我觉得姜新禹有泄密的嫌疑,应该对他展开调查!”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是该好好查一查……” 中村加晃近前一步,说道:“少佐,依我看,干脆立刻派人逮捕他,我就不信,在宪兵队的酷刑之下,他会不说实话。” 服部彦雄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天空中的阴霾,缓缓说道:“王天林是乘坐军用飞机来的堰津,你在机场直接把他接到宪兵队,消息封锁的如此严密,即使姜新禹是军统的人,他也根本没机会知道这件事,我现在很好奇,他依据什么通知曾澈逃走呢……” “……您的意思是,他没有嫌疑?”中村加晃的眼睛里有些冒火,说到底服部彦雄还是偏向那个中国人。 服部彦雄看了他一眼,说道:“嫌疑当然还是有的,不过,没有任何证据就直接抓人,只会产生两种结果,要么是抓错了,要么是打草惊蛇……” “那您看该怎么办?”听服部彦雄这么说,中村加晃心里还能舒服一点。 服部彦雄沉思了半晌,说道:“这样吧,既然侦缉队的人,他大部分都认识,那就让黑龙会的人监视姜新禹,你去给近藤彰打一个电话,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中村加晃兴冲冲的走了出去。 服部彦雄回到队部,面沉似水的坐到办公桌后面。 对于姜新禹是不是谍匪,他并不是太担心,即使侦缉队和黑龙会查不出什么来,他也早有计划考察姜新禹,他这么做的目的,于公于私各占一半,更多是为了妹妹着想。 现在最令他头疼的是,中村加晃居然知道了自己参与佐藤走私的事,这要是被军部知道,最轻的处罚也是降职处理! 第62章 麻子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放下,起身走到休息室门口,轻轻推开房门看了一眼,服部美奈歪靠在榻榻米上似乎是睡着了。 服部彦雄走进去,拿过自己的军呢大衣给妹妹盖在身上,然后回到外面,重新拿起电话拨号。 “喂,是侦缉队吗?……我是宪兵队服部彦雄,让周仁杰接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谦卑的声音:“服部少佐,您有什么吩咐?” “周队长,给姜新禹家里按装窃听器,是一个非常愚蠢的行为!” “您、您都知道了?少佐,这件事我可以解释……”周仁杰慌乱的说道。 服部彦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姜新禹发现了跟踪他的人,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肯定会小心提防,窃听器不仅不会起到任何作用,还会提醒他加倍警惕,最后你什么也得不到——假设他确实是军统的话!” “……您教训的是,请少佐指示下一步行动!”即使隔着电话线,周仁杰依然一副点头哈腰的奴才相。 “这件事我另有安排,你就不必插手了。” “是!” “春节马上到了,那些反抗分子最喜欢在这种日子里生事端,所以,侦缉队要全员出动,在码头车站布控,发现可疑分子,立刻逮捕!” “是!” “另外,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再发生故意隐瞒不报的情况,你这个队长也不要干了!明白吗!” “是是,我明白,我明白。”周仁杰吓出一身的冷汗,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 堰津大学位于大沽区,堰津沦陷后,全校师生跟随败退的国军撤往四川,学校被日军以军管名义接收,最后成了守备队的驻地。 大门一侧挂着“堰津城防守备队”的牌子,门口有两名持枪站岗的士兵。 一名穿着守备队军装的士兵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岗哨显然和他很熟悉,其中一个说道:“大齐,你美了,又能休息一天,怎么着,是不是要去十八街找女人乐呵乐呵?” 大齐——麻克明上前翻着一个士兵的衣兜,说道:“快快快,来支烟,昨晚上忘了买烟,忍了一宿!” “值夜不买烟,你小子活该!”一个岗哨幸灾乐祸的说道。 “嘀嘀!嘀嘀!” 一辆银灰色轿车由远而近开过来,两名岗哨连忙推开大门,目送轿车驶入警备队院子里。 麻克明点燃香烟抽了一口,说道:“这是哪位长官的车?” “哪位长官也不是。” “那你们都不检查,让他随便出入警备队?” “大齐,要我说你整天在仓库都待傻了,看见车牌子没有?四九三六!秋月楼巫老板的车!” 麻克明想了一下,说道:“巫瘸子来咱们警备队干嘛?” “谁知道呢,兴许是给田队长介绍一个漂亮妞……”两个哨兵挤眉弄眼的窃笑着。 “你们俩一肚子花花肠子!走了!”麻克明挥着手向门外走去。 麻克明的公开身份是警备队军需仓库一名库管,负责打扫仓库卫生和值夜,类似更夫的工作。 当初刺杀高越保的时候,姜新禹见过他和孙杰,事后经过暗中调查,掌握了这个情况,所以他才对孙世铭说,要借助军统的外力,所说的“外力”,指的就是麻克明。 回到家之后,麻克明看到了葛权留下的联络暗号,他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便装,按照指示前去昌盛街6号接头。 即使是在中午,因为天气寒冷,街上的行人也格外稀少,麻克明紧裹着外套,在昌盛街转了两圈,确定无人跟踪后,这才敲开了葛权的房门。 “麻子,最近怎么样?”葛权给麻克明倒了一杯热水。 “还好。”麻克明紧握着水杯,焐热着自己冰凉的手,神色有些黯然,全没了在警备队门口和岗哨开玩笑的劲头。 葛权叹了口气,说道:“曾站长遇害,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但是抗日就要有牺牲,这是难以避免的事。” “这个仇,将来一定要让小鬼子血债血偿!”麻克明恨恨的说道。 葛权点了点头,说道“那是一定的……” 麻克明喝了一口水,说道:“葛先生,我不明白,总部为什么还不委派新的站长,现在堰津站这些人各自为战,就像是一盘散沙,什么事也做不成。” 葛权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堰津站现在群龙无首,确实缺少一个主事的人,我已经给总部发过报,至于戴老板怎么安排,我们下面的人也不好多问,等着吧!” “前几天,我看见吴敬尧的车停在龙祥戏院门口,要是曾站长在世的话,肯定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可惜啊……”麻克明叹息着轻捶了一下桌子。 葛权:“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麻克明放下水杯,说道:“葛先生,有什么事,你就尽管吩咐,曾站长生前就跟我说过,他要是出了意外,让我们都听你的安排。” 葛权沉吟片刻,说道:“你知道代号‘乌鸦’的情报员吗?” “知道,听曾站长提起过一次。” “我最近给乌鸦留了几次暗号,他始终没有来和我接头,我怀疑他可能是遇到麻烦了,以我的身份去和他接触不太方便,你们的身份倒是很相似。” “你让我去和他接头?” “对!” “接头暗号是什么?” “没有接头暗号。” “那我和他怎么联络?” “虽然你不认识他,但是他认识你,所以不需要暗号。” “是吗?他怎么会认识我?” “刺杀高越保的行动中,他见过你,知道你是谁。” “哦……我该怎么做?” “尽量在自然的情况下和他接触,你就说是葛先生派你来的,他就全明白了。” “然后呢?” “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敌人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乡运动,我们需要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内容!” “这些都是机密,乌鸦能搞到这种情报?” “他一定能!” 第63章 接头 新都电影院门口张贴着巨大的海报:今日上映《莎韵之钟》,领衔主演,李香兰! 对每一个买票的人,售票员都会提醒着说道:“看电影的人很多,请对号入座。” 走进电影院,服部美奈举着电影票,嘴里念叨着:“7排10座11座……新禹,这边,快一点。” 姜新禹拉着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坐下之后,服部美奈说道:“新禹,听说这部电影很感人,我都害怕自己会哭出来,到时候你可不许笑话我。” “还好,我准备了两条手绢。”姜新禹笑道。 “讨厌,现在就笑话我……”服部美奈娇嗔着轻捶了一下姜新禹。 电影还没开演,观众陆陆续续的进场。 李香兰是日本军方力捧的电影明星,在中国的知名度很高,今天的上座率至少能达到九成以上,能容纳四百多人的影院几乎是座无虚席。 “先生,这是我们的座位,麻烦你们让一下。”两个学生模样的少女对姜新禹身后两个男子说道。 两个男子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龄,其中一个扬了扬手里的电影票,说道:“我们有票。” “那你看一下电影票上的座位号,是不是坐错了,这是8排10座11座。”女学生客气的说道。 “我们有票!”男子不耐烦的加重了语气。 “我知道你们有票,可是要对号入座,这里是我们的座位,你看一下。”女学生把手里的电影票亮给对方。 姜新禹心里一动,身后两个男子口音似乎有些怪异,而且一直在重复着他们有票,好像听不懂女学生说的话一样,难道他们不是中国人? 服部美奈看了一眼女学生手里的电影票,站起身对那两个男子说道:“先生,她们的票是8排10座11座,你们确实是坐错座位了。” 两个男子互相看了一眼,站起身对服部美奈微微额首,一句话都没说,站起身从座位里挤了出去,坐到隔着两排的空座位上。 看到他们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姜新禹确定无疑,这两个人一定是日本人!他们是在监视自己! “谢谢你,小姐。”女学生对服部美奈说道。 服部美奈笑了笑,说道:“没关系。” 姜新禹靠近服部美奈耳边,说道:“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 “看不惯不讲规矩的人,一点礼貌都没有!”服部美奈搓着自己的手。 “冷吗?”姜新禹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服部美奈心里甜丝丝的,轻声说道:“现在不冷了……” 姜新禹指着四周墙壁上挂的暖气片,说道:“下次看电影,我们应该买靠边上的座位,起码能缓和一些。” “其实也没那么冷,可能是我体质太弱吧。” 姜新禹起身把外套脱下来,盖在服部美奈的腿上,说道:“这样就不能冷了。” 服部美奈心里很感动,忍不住说道:“新禹,你最近要小心一点。” “怎么了?” “中村好像在调查你。” “他调查我干嘛?” “有一个叫阿华的人,说你去过什么书店,名字我记不住了……” “让他查去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姜新禹语气平静的说道。 他约服部美奈看电影,就是想探听关于自己的消息,服部美奈经常去宪兵队走动,多少都会听到一点风声。 “中村太讨厌了,没事找事,鸡蛋里也要挑出骨头来!”服部美奈愤愤不平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鸡蛋里没骨头,我看他怎么挑!” “我烦死他了……”提起中村加晃的名字,服部美奈一脸的厌恶。 电影散场后,服部美奈兀自沉浸在电影营造出来的悲伤情绪中,不停的用手绢擦拭着眼角泪痕,就连坐在身后的两个女学生眼圈也是红红的。 姜新禹在心里感叹着,什么是洗脑式教育,这就是了吧? 如果真的亡了国,再过几十年,或许会有相当一部分中国人,即使他们不是汉奸,也会自渐渐认可现状,就像当初满人侵占中国数百年一样,最后大家都觉得自己就是大清国人——中国即清国,清国即中国,没有什么区别! 走出电影院,姜新禹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两个日本人依然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随着人群走了出来。 这个人正是麻克明,他是来找姜新禹接头,但是苦于服部美奈寸步不离,一直没有机会,而且有葛权的事先提醒,他也发现了有人暗中监视姜新禹,这种情况下自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莎韵太勇敢了,她不应该死的……”服部美奈伤感的说道,她还陷在电影情节里。 姜新禹附和着说道:“是啊,小姑娘确实很勇敢……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吃什么?”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街边有一家抻面馆,说道:“天气这么冷,我们去吃热汤面怎么样?” “嗯,我喜欢吃那种细细的龙须面。” “你们女孩子好像都喜欢吃龙须面。” “你不喜欢吗?” “我还是喜欢口感筋道的宽面条……” 两个人边走边说着话,步行穿过马路,走进了那家抻面馆。 面馆里人不太多,稀稀落落坐了两三桌,姜新禹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然后招呼着:“伙计,两碗龙须面,加鸡蛋。” 伙计:“好嘞,您二位稍等,两碗龙须面,加蛋。” 过了一会,两个日本人也走进了面馆,坐在姜新禹他们身后的桌子。 伙计走过来:“您二位要吃点什么?” “面。”其中一个回答着,他们会的中国话有限,因为口音太明显,不敢说的太多。 伙计:“小店有十几种面,您二位吃哪一种?” “那种。”一个日本人指着另一个客人正在吃的面。 “得咧,二位稍坐……再加阳春面两碗!”伙计对厨房里大声的说道。 “伙计,给我来一碗打卤面,多放辣椒……这鬼天气,太他娘的冷了!”房门一响,麻克明推门走进来。 , 第64章 兵者,诡道也 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姜新禹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又放下,叹了一口气。 服部美奈关心的问道:“怎么了?不对胃口吗? 姜新禹摇摇头,说道:“我只是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被陌生人盯着看。” 服部美奈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略有些惊讶的说道:“好像是电影院里那两个人……” 姜新禹:“这两个人阴魂不散始终跟着我们,估计应该是中村派来的人。” “你怎么知道是跟着我们?会不会是凑巧呢?”服部美奈半信半疑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你要相信一个警察的直觉,而且听他们的口音,应该是日本人。” 他说的这么肯定,服部美奈也没了食欲,她放下筷子,起身径直走到两个日本人桌前,说道:“是中村叫你们来的吗?(日语)” 两个日本人是近藤彰的手下,忽然被服部美奈毫无征兆的说破身份,一时之间有些慌乱,其中一个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说道:“美奈小姐,你不要误会……(日语)” 听他说的一口日语,更加验证了姜新禹的判断,服部美奈气愤的说道:“是不是误会我不管,我在和朋友吃饭,不想被人打扰!(日语)” “对不起。(日语)”两个日本人站起身匆匆走出了面馆。 伙计追到门口嚷道:“哎,你们还没给饭钱……” 姜新禹说道:“伙计,算了,他们听不懂你说什么,他们的饭钱算我账上。” “谢谢您嘞。”只要有人结账就行,伙计随手关上店门。 从窗户里能看见两个日本人上了一辆轿车,然后调转车头离开了新都电影院。 姜新禹故做郁闷状,叹道:“就因为我去了一趟书店,就派人跟踪我?至于的吗?” “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别担心,等我回家和哥哥好好说一说,让中村别再查你了。”服部美奈安慰着说道。 姜新禹苦笑道:“美奈,你太天真了,那是不可能的。查吧,还是那句话,我心里没鬼,随便他们查!” 说着话,他掏出香烟,在身上摸了几下,然后对隔着一张桌的麻克明说道:“先生,有火吗?借一下。” “有。”麻克明一边吃着面,一边在兜里翻找着。 姜新禹起身走过去,接过火柴点燃香烟,麻克明低声说道:“葛先生让我来的。” “谢了。”姜新禹把火柴放在桌上,转身走了回去。 吃过了饭,从面馆出来,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美奈,缉私科还有一些公务需要处理,你看……” “没关系,你去忙吧,我正好要去看看绫子。” “那我送你过去。” “好。” ………… 当年那位不抵抗将军一枪不放,拱手将东北让给只有区区两万人的日军,然后命令二十万东北军撤回关内,虽然撤退了大部分主力部队,还是有一些部队没来得及撤出来。 骑兵第四旅就是其中之一,在日军的围追堵截下,一部分突围去了热河投奔孙殿英,另一部分在团长田俊生率领下,缴械投降成了皇协军独立团。 汪伪南京政府成立后,大部分皇协军都改编进入了汪伪部队序列,田俊生也摇身一变,被任命为堰津守备队大队长。 守备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作战部队,基本没有配备重武器,大部分是以步枪为主,他们的职能更多是协助维持治安,尤其在清乡运动的时候,守备队是当仁不让的主力军。 眼看着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节节败退,田俊生更加疯狂的搜刮民脂民膏,按他的心思只要有钱,实在不行往国外一跑,管你国党还是共党,谁也拿自己没办法。 此刻,田俊生正坐在他的守备队队部里,一手端着香茗,一手夹着雪茄,留声机里传来梅兰芳的贵妃醉酒,他摇头晃脑的咿咿呀呀跟着哼唱。 “队长,宪兵队服部少佐到!”一名卫兵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禀报。 “人在哪呢?”田俊生手一哆嗦,茶碗险些掉在地上。 “已经上楼了。” “快快快,把我的帽子拿来!” 田俊生站起身,手忙脚乱的系好军装扣子,还没等他出去迎接,服部彦雄一身戎装,身边跟着几个日本宪兵,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少佐!”田俊生躬身施礼。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留声机,沉着脸说道:“田队长,雅兴不浅啊。” 田俊生递了一个眼色,卫兵赶忙走过去把留声机关掉。 “少佐,您亲自来守备队,不知道有何贵干?”田俊生陪着笑脸说道。 服部彦雄走到窗前,望着楼下正在卸货的卡车,说道:“移交给你们的武器到了,田队长,下去接收吧!” “是。”田俊生赶忙跑下楼。 日军从战场上缴获的枪支弹药,最精良的美械补充到自己部队里,剩余的就会移交给伪军部队。 半个小时之后,田俊生气喘吁吁返回队部,说道:“少佐,武器交接已经进行完毕。” 服部彦雄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说道:“根据特高课提供的情报,大王乡一带有反抗分子活动的迹象,那一带是守备队的辖区,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田俊生小心翼翼的说道:“年初的时候,我亲自带队清剿过大王乡,怎么可能又出现反抗分子?会不会是特高课的情报有误……” 服部彦雄呷了一口热茶,说道:“特高课的情报向来准确,在这个问题上,你不需要怀疑!” 田俊生双脚一并,说道:“少佐,您放心,我立即部署部队,再组织一次清剿,一定会彻底根除反抗分子!” “立即是什么时候?”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 田俊生犹豫了一下,说道:“呃……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 服部彦雄冷笑道:“一两天?太迟了!” “那您的意思是……” “孙子兵法里说,兵者,诡道也,出其不意才是取胜的关键!今晚就行动,突袭大王乡!” , 第65章 我有一个计划 “少佐,这次是守备队单独行动吗?”田俊生问道。 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中村加晃会带人在外围策应你,大王乡关帝庙是反抗分子的据点,你的人要在九点钟之前包围那里,九点一刻实施突袭!” 田俊生:“是!” 服部彦雄不再多说废话,转身走了出去。 田俊生一直送到楼下,点头哈腰的目送服部彦雄上车离开了守备队,这才长舒一口气,对这个宪兵队队长,他一直心存忌惮,总感觉服部彦雄那双阴冷的目光,似乎能看穿自己的内心。 回到队部,他略加思索,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巫老板,我是田俊生。” “田队长,有何指教?” “指教没有,咱们赚钱的机会又来了!日本人刚刚送来一批枪械,弄出十条八条不成问题,还是老规矩,你四我六。” “田队长,说心里话,上一次卖的那批枪,我都提心吊胆……不会出事吧?”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部队枪支损坏是常有的事,一百条枪,报废几条枪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我都让人擦掉枪号,就算查到我的头上,怎么证明是守备队的枪?” “……那好,我明天就出城,去八仙台把事定下来!” “别介,明天城外恐怕不太平,你稍晚两天再去。”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田俊生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从这批枪里抽出十条八条,加上之前自己库存的“报废枪”,差不多有三十条枪,每支枪就算是五十块大洋,自己最少能分九百块,这还不算子弹的钱。 最近一年里,除了搜刮老百姓,监守自盗倒卖军需物资,才是田俊生最大的收入来源。这么长时间没出过问题,是因为他有一个原则,任何物资绝不在堰津黑市交易,全部通过巫瘸子卖给城外的土匪。 巫瘸子当年也不是省油的灯,黑道上的人物认识不少,九龙山、八仙台、梨树岭的几处土匪头子,他都能说得上话。 所以田俊生和巫瘸子认识之后,立刻相见恨晚一拍即合,干起了这种无本的生意。 “来人!”田俊生对门外喊道。 “队长。”一名卫兵推门进来。 “通知所有不在驻地的弟兄,晚上七点之前必须归队!” “昨晚值夜的也叫回来吗?”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的是所有!全部!……连老子都要去枪林弹雨的拼命,兔崽子们还少睡点觉算个屁事!” “是!” ………… 南沽街距离守备队驻地只有几百米远,麻克明就住在附近一条巷子里。 一个小时之后,姜新禹的轿车缓缓停在路边,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多钟,按时间推算,麻克明这会儿应该是回来了。 姜新禹下了车,穿过马路走进巷子,来到麻克明的门前,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过了一会,屋子里有脚步声走到门口,问道:“谁呀?” “借火柴的朋友。”姜新禹低声说道。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麻克明一脸的惊讶表情,他以为姜新禹至少要三五天时间,才能找到自己的住处。 麻克明把姜新禹让进屋子,关好了房门,说道:“你知道我住这?” “是啊,曾站长牺牲前就告诉我了。”姜新禹在屋内四处看了看,没什么特别之处,简单到只能满足遮风挡雨的程度。 “想不到你就是乌鸦,我以前见过你,知道你是红桥警察局的警长。”麻克明给姜新禹倒了一碗热水放在桌上。 “葛先生让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按照往年惯例,鬼子在过年前后,会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清乡行动,我们需要知道具体情况。”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个应该不难,往年清乡行动,警察局都有参与,我现在是缉私科科长,按照官职级别,应该能看到具体的行动内容。” “如果拿到情报,要尽快送过来,我们好及时布置防范措施。” “我知道……守备队的军需仓库,晚上有多少人值夜?” “两个人。” “这么少?” “军需仓库本身就在驻地,白天只有一个警卫,晚上才用两个人。” “晚上有巡逻队吗?” “有。正常来说,两个小时一趟,不过冬天夜里太冷,巡逻队有时候一整宿就出来一趟两趟,也没人过问。” “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计划?” “烧掉守备队军需仓库,借此提振抗日军民的信心!” 麻克明想了想,说道:“守备队的仓库没有太多物资,百十条步枪,加上一些日常的军需品,冒这么大风险,值得吗?” 姜新禹沉声说道:“如果我们总是毫无作为,会让沦陷区的顺民越来越多,勇于起来反抗的人越来越少,因为他们看不到希望,听不到振奋人心的消息!” “……好吧,我会把你的意见转达给葛先生,不过,恐怕他也做不了主,还是要向总部请示。” “总部还没派下来新站长?” “还没有。如果总部批准这个计划,需要我做什么?” “仓库里有汽油吧?” “有。” “你值夜的时候,把汽油桶挪到偏东南方向,就是面向钟鼓楼那一侧,然后告诉我准确方位,剩下的事我来办。” 麻克明回忆了一下,说道:“这个好办,仓库里只有两桶汽油,平时就是放在东南方向,我再稍微挪动一下就行。” “千万记住,一定要让汽油桶紧贴着铁皮墙壁!”姜新禹叮嘱道。 “你准备怎么做?”麻克明忍不住问道。 “我去过一次守备队,军需仓库是用薄铁皮搭建的对吧?派一个狙击手爬上钟鼓楼,居高临下,射界毫无障碍!” “你的意思是,让狙击手射击仓库铁皮,从而击穿汽油桶?” “没错!我计算过,仓库直线到钟鼓楼最多二十米远,狙击手在这个距离上,射击汽油桶那么大的目标,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 , 第66章 通风报信 “笃笃!笃笃!”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麻克明走到门口问道:“谁呀?” “是我,老张!” “哦,老张啊,什么事?” “你把门打开,老子不习惯隔着门板子说话!”大嗓门老张说话像吵架一样。 “等一下。”麻克明回头指了指厨房,姜新禹点了点头,闪身躲了进去。 麻克明扯过床上的棉被裹在身上,哈欠连天的打开房门。 门外是一个穿着守备队军装的汉子,闲极无聊的东张西望,一脚一脚踢着斑驳脱落的墙皮。 “开个门磨磨蹭蹭,屋里有女人?”老张抻着脖子向屋子里看了几眼。 麻克明笑骂道:“有个屁女人,刚要想睡一个回笼觉,就让你给吵醒了……老张,你龟儿子的是不是闲得慌啊,房子早晚得让你踢倒了!” 不说还好点,他这一说,老张又用力踢了一脚,斜着眼睛说道:“你家是纸糊的房子?” “你个杠头,说,找我啥事?” “田队长有令,所有人晚上七点前必须归队!” 麻克明抱怨着说道:“昨晚值夜熬了一宿,我今天应该休息才对……” 老张嘿嘿笑道:“那我不管不着,反正队长的命令我是传达到了,你接着回笼觉吧,我走了!” “不进来坐一会儿?”麻克明对老张的背影说道。 “还有十几个没通知到,哪有时间……”说话中,大嗓门老张已经出了胡同口。 麻克明关好房门,把棉被扔在床上,对厨房里说道:“姜先生,出来吧。” 姜新禹迈步走了出来,笑道:“刚才那个人好大的嗓门,他是干什么的?” “田俊生的传令兵……”麻克明话说一半,忽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姜新禹问道。 “田俊生召集所有人归队,这种情况并不多见,除非是守备队有大的行动……大的行动,会不会是清乡运动提前了?”麻克明被自己的假设吓了一跳,霍然站了起来。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应该不会,清乡运动向来都是军警特宪联合行动,没理由不通知警察局。” 麻克明仔细一琢磨,姜新禹说的确实有道理,他这才多少放下心来。 姜新禹凝神沉思着,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城外的四乡八镇是守备队辖区范围,他们如果有单方面的行动,正常来说最有可能是针对城外! 大王乡刚刚成立了游击队,时间点正好对得上,守备队会不会是要对大王乡下手?不管是真是假,这个情况必须要马上送出去! 想到这,姜新禹说道:“我不能多耽搁,我得走了。” 麻克明说道:“军需仓库的事,我会尽快通知你……还有,你一直被敌人监视,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姜新禹说道:“曾站长被捕前一天,我去过汇文书店,日本人产生怀疑也是正常情况,只要我小心一点,不让他们抓到破绽,监视不会持续太久。” 姜新禹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不管军需仓库的事成功与否,自己必须进入蛰伏期,无论是军统还是地下党,都要暂时切断与他们的联系。 ………… 从大沽返回红桥,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的车程,这么远的距离,即使有跟踪也瞒不过姜新禹,所以他没有再多绕圈子,直接来到回春堂诊所。 诊所里有两个患者在看病抓药,姜新禹耐心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 十几分钟后,淑华走过来对姜新禹说道:“先生,到你了,请进去吧。” “好的。”姜新禹起身走进里间诊疗室。 孙世铭戴上听诊器,看了一眼门外,低声说道:“枪的事有进展了吗?” “有一些进展,不过,还需要等几天。我今天来是跟你说另外一件事,守备队今晚可能会有行动,我刚刚在想,他们是不是冲着大王乡游击队去的?” 孙世铭想了想,说道:“有可能啊,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找老邱,让他想办法派人去大王乡送信。” “你去找老邱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怎么了?” 姜新禹指了一下墙上的挂钟,说道:“八点关城门,没有特别通行证,谁都别想出去。现在是六点半,你见到老邱最快是七点钟,他再去通知别人出城送信,一个小时的时间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孙世铭立刻脱下白大褂,说道:“我现在就去。” “这是我的药?”姜新禹拎起桌上的药包。 “是,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对了,拿回去的中药你喝没喝?”孙世铭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 “喝了,以前从没喝过中药,太苦了。”姜新禹想起中药的味道,都觉得舌头发涩。 孙世铭笑道:“这就叫良药苦口!” 他刚要推门出去,姜新禹说道:“你别叫黄包车,我在水井胡同口等你。” “你送我去?” “汽车比黄包车快。” “可是……你不能和老邱见面,这不符合组织纪律,如果你要见他,我必须提前跟他打招呼,取得他的同意才行。” “我只送你到附近,不会违反纪律。” “……那好吧,你先走,我随后就出去。”因为时间紧迫,孙世铭也就同意了。 姜新禹拎着药包走出诊所,把车开到水井胡同口停下。 几分钟后,穿着一袭灰色长衫的孙世铭走过来,看了看四下无人注意,迅速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咱们去哪?”姜新禹问道。 “桥西路。” “和我家隔着一条街。”说话间,姜新禹一脚油门,轿车向桥西街方向疾驰而去。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一个岔路口。 “就到这吧,你开车左转就是桥东路。”孙世铭推门下了车,快步向右边的路口拐过去。 孙世铭去的地方叫五福里,周边环境不错,汪伪政府为了拉拢人心,出钱新铺了一条柏油马路,这一带算是堰津最大的中产阶级居民区,警察局的单身宿舍也在这附近。 , 第67章 抵得上一个装甲师团 第二天一早,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冷冷的看着田俊生,说道“田队长,是不是你走漏了消息,才导致突袭行动扑空!” 田俊生连连鞠躬,说道:“少佐,保密方面绝无疏漏,集合队伍之后,我就下令任何人不准离开守备队,谁想打个电话我都派专人监视,这一点中村队长可以作证。” 服部彦雄重重的一拍桌子,厉声说道:“我的命令很清楚,让守备队九点钟之前包围关帝庙,你到达的时间足足晚了十分钟!怎么解释!” “半路上汽车抛锚,我也没办法……”田俊生苦着脸说道。 服部彦雄:“所有的汽车都抛锚吗?” 田俊生:“城外的土道太窄了,最前面和中间各有一辆车抛锚,后面的车没办法通过,我只好让他们都下车,把抛锚的汽车推到沟里去,就是这么耽误的时间……” 服部彦雄瞪视他半晌,缓缓说道:“田队长,看在你以往的功劳上,这次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希望你好自为之!回去吧!” “多谢少佐,多谢少佐。”田俊生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躬身退了出去。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喂?” 电话另一端是一个矫揉造作的女人声音:“服部少佐,昨晚的突袭成果怎么样?” 服部彦雄很恭敬的说道:“芳子小姐,守备队没有在大王乡发现反抗分子,我现在也在反思,会不会是特高课的情报有误?” 芳子用一种懒洋洋的语气说道:“情报没有任何问题,突袭扑空,是因为你用人不当!这么重要的行动,怎么能让守备队去执行?宪兵队的人就不怕闲出病来吗?” 服部彦雄说道:“我派了中村加晃在外围策应,这么做是为了避免皇军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另外,守备队的田俊生一直都很忠心,我对他还是很信任。” 芳子叹了口气,说道:“对中国人的信任要有限度,况且人都是会变的,从前忠心,不代表现在也忠心,见风使舵的人,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我明白。有芳子小姐在堰津坐镇,不愁抓不到那些不自量力的反抗分子!” “我也不可能总在堰津,明天要去一趟北平,多田骏司令官要为我举办生日酒会,唉,最讨厌这种无聊的应酬,真是烦死了……”芳子的声音充满着骄傲和愉悦,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情绪。 多田骏是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官,位高权重,能够和这种大人物联系在一起,对每一个日本军人来说,都是无尚荣耀。 芳子话锋一转,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种种迹象表明,代号‘秦先生’的军统间谍,目前就在堰津,这个人非常危险,你要尽快找到他!” “这个秦先生有线索可查吗?” “线索很少,秦先生以前在满洲活动,虽然窃取的情报不多,但是都是极其重要,而且能够看出来,这个人一定是精通日语!” “难道是我们中间出了叛国者?”房门一响,服部美奈推门走进来,服部彦雄赶紧示意妹妹不要出声。 “你这么说,也并非不可能……服部少佐,你要密切注意所有和满洲有关联的日本人,或者是会讲流利日语的中国人,‘秦先生’就藏在这些人中间!” “我明白!” 挂断电话后,服部彦雄凝神沉思着,在脑子里迅速过滤了一遍他认为可疑的人。 “哥,你刚才和谁打电话?”服部美奈很奇怪,因为她从未见过哥哥对别人的态度如此恭敬。 服部彦雄慢慢坐在椅子上,说道:“抵得上一个装甲师团的人。” 服部美奈吐了吐舌头,说道:“谁这么厉害呀?” 服部彦雄笑了笑,说道:“小孩子不要打听大人的事。” “我是小孩子吗?瞧不起人……”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你今天早上不是说,约了绫子小姐出去逛街吗?” “绫子病了,哪也去不了了。”服部美奈无聊的翻弄着桌上堆放的文件。 “病了?她怎么了?”服部彦雄放下茶碗,关切的问道。 “好像是染了风寒,有点发烧。” “看过医生了吗?” “绫子的邻居就是医生,已经看过了,你不用担心,她已经好多了。” 服部彦雄想了想,今天左右也没什么重要公务,于是说道:“美奈,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今天刚好有时间,你陪我去探望一下绫子小姐。” 服部美奈眼珠转了转,说道:“陪你去倒是可以……能不能叫上姜新禹?他和绫子也很熟,一起去还能热闹些。” 服部彦雄微笑道:“病人不是都需要安静吗?人太多了,不太好吧。” 服部美奈:“绫子都好多了,只能算半个病人。” 服部彦雄笑道:“半个病人这种说法还真是稀奇,我是头回听说……也好,那你就打电话约他吧。” “他现在是工作时间,要你打电话才行……”服部美奈吞吞吐吐的说道。 服部彦雄故作恍然的说道:“哦,我明白了,你陪我去探望绫子小姐是其次,主要是让我帮你打电话?” “嗳呀,哥,你不打就算了……”被服部彦雄说破心思,服部美奈起身作势要走。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拨通了红桥警察局缉私科的号码:“是姜科长吗?我是服部彦雄,你来一趟宪兵队,对,现在。” 打完了电话,服部彦雄看了一眼妹妹,说道:“满意了吗?” 服部美奈红着脸说道:“是你打的电话,可没人逼着你打……” 服部彦雄想了一下,说道:“是不是应该给绫子小姐打一个电话?” “不用了,我从她家里出来的时候,绫子说要睡一下,我们在路上的时间,刚好可以让她多睡一会……”服部美奈说道。 “那也好。”服部彦雄点了点头。 , 第68章 嘴角有黑痣的人 半个多小时之后,警卫进来禀报:“少佐,姜新禹来了。” 服部彦雄坐直了身子,说道:“请他进来。” “是。”警卫退了出去。 不一会,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服部美奈早已经等的不耐烦,起身迎了过去,说道:“十几分钟的路程,你怎么来的这么慢?”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从警察局出来,有人一路尾随,我不知道对方的路数,只好停停走走,耽误了时间。 “哥!”服部美奈一跺脚,回转身气恼的看着服部彦雄。。 服部彦雄只能装糊涂,对姜新禹说道:“你现在身为缉私科科长,要多注意自身的安全问题,小心那些反抗分子狗急跳墙,对你暗下黑手!” “跟踪我的人就在宪兵队门外,是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姜新禹索性反将一军,看看服部彦雄如何处理。 服部彦雄皱着眉头说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跟到宪兵队?来人,去把中村加晃叫来!” “是!”门外的警卫答应着。 一分多钟后,中村加晃急忙忙走了进来,躬身施礼说道:“少佐!” 服部彦雄说道:“姜科长说,有一辆银灰色轿车跟踪他,而且居然跟到了宪兵队门外,你去看一看是什么情况。” 他只能派中村加晃去,若是换成不知道内情的人,弄不好真有可能把人抓回来。 “是!”中村加晃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恶狠狠瞪了姜新禹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在演戏,姜新禹起码弄明白了一件事,中村加晃派人监视自己,服部彦雄是知情者,只不过他们还没有确实的证据而已。 “哥,你让中村去处理,根本就一点用都没有!”服部美奈心底单纯,她以为监视姜新禹是中村加晃擅作主张,而哥哥还被蒙在鼓里。 “怎么会没用呢?我相信中村君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走吧。”服部彦雄不想继续跟妹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迈步走出了队部。 服部美奈没办法,对姜新禹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没关系,走吧。” 两个人跟在服部彦雄身后,也走出了队部。 刚走到宪兵队门外,遇见中村加晃带着几个宪兵走回来,服部彦雄停住脚步,说道:“找到人了吗?” “报告少佐,找到了,我已经询问过了,实际上是一场误会,他们是警察局便衣队的人,把姜新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搞错了跟踪对象。”中村加晃一本正经的编着瞎话。 服部美奈气得不想再听,快步走到姜新禹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回手重重的关上车门。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警察局便衣队的人,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中村君,你回去吧。” “是!”中村加晃鞠了一躬,带着人走进宪兵队大门。 服部彦雄回头对姜新禹说道:“姜科长,你可以放心了,中村队长帮你把误会撇清,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跟踪你。” “多谢少佐。”姜新禹微微额首,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一名宪兵拉开停在门口的一辆轿车车门,服部彦雄坐进车后座,一辆警卫车头前开道,服部彦雄乘坐的轿车在中间,姜新禹开车跟在最后,三辆车顺序向上马桥方向驶去。 半个多小时之后,车队进入上马桥中心街,街边有一家刷着白色油漆的建筑,牌匾上用中日两种文字写着:原田诊所。 服部美奈已经把刚才的不高兴抛在了脑后,兴致勃勃的说道:“新禹,你记不记得帮绫子搬家那天,遇到了住在5号房的原田太太?”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记得,好像是叫原田杏子,待人很热情。” 服部美奈点点头,说道:“对,刚才那家原田诊所就是她丈夫开的,原田医生的医术很高超,以前在福冈当地很有名气。” “这些事你是听绫子小姐说的吧?” “是啊,绫子昨晚忽然发烧,幸亏原田医生住在隔壁,要不然今天可能就要住院了。”服部美奈不无担心的说道。 说话间,前面的轿车已经停在常红绫的楼下。 服部彦雄下了车,对跟在身边的警卫说道:“你们等在车里。” “是!”警卫们上了车。 服部美奈在后面说道:“哥,绫子住在二楼6号房。”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房子是我帮着找的,还用你告诉我是几号房吗?” “我怕你忘了嘛,好心不得好对待。”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 服部彦雄沿着外楼梯迈步上楼,服部美奈回头招呼着说道:“新禹,快一点。” “我锁一下车门。”姜新禹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常红绫的身影在窗边一闪而过,她应该是听到了楼下说话的声音。 “不用锁车门,楼下这么多人呢,车要是丢了,让他们赔!”服部美奈心情极好,开着玩笑说道。 姜新禹和服部美奈还在楼下说笑,服部彦雄已经走到了楼梯转角,一个戴着灰色礼帽的男子从楼上走下来,两个人一上一下,即将就要擦肩而过。 “先生,6号房是往左还是往右?(日语)”服部彦雄叫住了他,这栋楼的住户大部分是日本人,极个别的有几户中国人。 “左边。(日语)”男子微微额首致意。 “谢谢。(日语)”服部彦雄并未在意,继续往楼上走。 姜新禹和服部美奈并肩上楼,基本就堵住了狭窄的楼梯,下楼的男子已经走到他们近前,姜新禹侧身让开,男子低着头匆匆而过。 姜新禹心里一震,这名男子帽檐压的很低,几乎看不清五官的上半部分,但是嘴角的一颗黑痣却是异常显眼! 开始的时候,服部美奈并没有留意对面下来的是什么人,她的心思都在姜新禹身上,在男子下楼之后,她猛然站住脚步,回头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呆呆的发愣。 , 第69章 印证判断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美奈,怎么了?” 服部美奈迟疑着说道:“那个人……看着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姜新禹说道:“奈美,你先上去,我到街对面买些点心,探望病人空着手可太不礼貌了。” “嗳呀,哥哥也是什么也没拿……”服部美奈的思绪立刻被拉回了现实。 “少佐好像已经带了礼物。”姜新禹笑道。 服部美奈抬头看了看楼上,疑惑的说道:“他带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上去就知道了,我马上回来。”姜新禹蹬蹬蹬快步下了楼。 服部美奈对姜新禹的背影大声说道:“那我呢?” “我给你带份儿,礼品算咱俩的!”姜新禹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穿过了马路。 一句“礼品算咱们俩的”,让服部美奈心花怒放,兴高采烈的往楼上走去。 姜新禹三拐两拐追到一条巷子里,对前面那个人说道:“先生,请留步。” 那个灰色礼帽的男子站住了身形,他没有回头,说道:“有事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老熟人了……”姜新禹说道。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灰色礼帽依然没有回头。 姜新禹说道:“西营门渡口,也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巷子是南北朝向,穿堂风彻骨的寒冷,四周没有任何人经过,两个人距离五六米远,姜新禹一步一步靠近灰色礼帽。 “你到底想干什么?”灰色礼帽慢慢转过身,阳光投射在他的脸上,这次姜新禹看的非常清楚。 ——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面容英俊,相貌好看的人都显得比同龄人要年轻一些,如果不是姜新禹心里先入为主,也会以为对方只有二十五六岁,事实上这个人最少有三十岁。 姜新禹冷笑道:“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想一睹阁下的庐山真面,日后也好提防着一点!再者说,凭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我对你们一无所知!” 身后传来脚步声,姜新禹用余光扫了一眼,说道:“是金宝兄弟吧?你最好不要乱来,服部彦雄的警卫就在马路对面,他们都是宪兵队中的精锐,枪声一响,用不了两分钟就能赶到现场!” 灰色礼帽眉毛一挑,冷冷的说道:“姜新禹,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还会对你不利?我已经跟你解释过,西营门渡口那次是一场误会!身为一名军统特工人员,暗查自己人的行为是无视家法,你就不怕戴老板处罚你吗!” 灰色礼帽这么一说,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西营门渡口后来出现的那个人,他今天从楼里出来,基本可以确定是去见常红绫。 “首先,我没有暗查你们,今天是无意中撞见,其次,我追上来是好心提醒你,有人对你们产生了怀疑,最好赶快转移住处!”说完这些话,姜新禹转身就走,他不能在外面耽搁的太久。 金宝看着姜新禹从身边走过,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灰色礼帽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目送着姜新禹出了巷子,金宝走到灰色礼帽近前,说道:“表哥,就这么让他走了?” 灰色礼帽沉声说道:“要不然还能怎样?既然知道了他是自己人,难道我们还要再来一次杀人灭口?” 金宝想了想说道:“他刚才说有人怀疑我们,应该让他说清楚再走。” 灰色礼帽说道:“他急着赶回去,时间太长会惹服部彦雄怀疑……这件事以后有机会再问他,我们今天就搬家!” 两人一边走,金宝一边低声埋怨着说道:“表哥,我就说你今天不该去,多悬让人堵在屋子里……” “闭嘴!”灰色礼帽铁青着脸,闷声不语的走出巷子。 姜新禹确认了灰色礼帽的身份,是为了进一步印证自己的判断,而且他相信,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一定会让对方主动联系自己,那样的话就不怕找不到他们! 出了巷子,姜新禹以最快的速度,分别在几家店买了几样点心,甚至在老板打包装的时间,到隔壁花店买了一束鲜花,然后拿着这些东西,快步回到常红绫楼下。 上了二楼,站在6号房门口平复了一下气息,伸手按动门铃,“笃——”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服部美奈接过他手里的鲜花,夸张的说道:“绫子,快看,新禹给你买了鲜花,好香啊。”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谢谢姜科长。” 姜新禹把点心堆放在茶几上,说道:“绫子小姐好些了吧?” “好多了,隔壁的原田医生刚刚还来看过,他说我只要再休息一晚,就没事了。”常红绫面容红润,看上去确实已经没有大碍。 “姜科长买了礼品,我也不能空手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绫子小姐不要推辞。”说着话,服部彦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常红绫。 “还真的有礼物,难怪新禹说你带了礼物!”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对姜新禹说道:“我还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想不到竟然被姜科长发现了。” 姜新禹笑道:“其实我没看到,只是猜出来的。” “说说是怎么猜出来,我也学上几招。”服部美奈兴致盎然的催促着,谁都希望自己的心上人在人前出彩。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临出来的时候,少佐打开了一下办公桌的抽屉,我没看清楚是什么,但是我想总不会去探望病人,还要带着手枪吧?所以我猜可能是给绫子小姐准备的礼物。”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姜科长心思缜密,举一反三,是一个不好惹的聪明人。” 服部美奈白了哥哥一眼,说道:“聪明也有错嘛?” 服部彦雄:“当然,只要是真心替帝国做事,这样的聪明人多多益善!” 姜新禹很正式的敬了一个军礼,肃然说道:“少佐,我自问对帝国忠心耿耿,希望能得到您的信任!” , 第70章 被拒绝 服部彦雄打量了姜新禹几眼,说道:“如果我对你不信任,怎么会推荐你做缉私科科长。” 姜新禹说道:“如果少佐对我是真心信任,就请以后不要再派人监视我!” 服部彦雄脸色倏然一变,冷冷的说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今天监视我的人,几天前在新都电影院也出现过,他们都是日本人,这件事美奈可以证明。所以,我对少佐并无冒犯之意,只是不想自己的忠诚,换来毫无理由的怀疑!”姜新禹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 看到两个最亲近的人争吵,服部美奈急忙在一旁说道:“哥,会不会是中村瞒着你干的?” 服部彦雄默然片刻,说道:“我回去后会查清楚,今天是来探望绫子小姐,公事不宜在这里谈论!” 服部美奈试图缓解压抑的气氛,故作欢快的说道:“绫子,我先看看哥哥送的礼物,你没意见吧?” 常红绫微笑道:“当然没意见。” 服部美奈拿过那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只银光闪闪的女式手表。 “太漂亮了!”服部美奈惊呼着,把手表递给常红绫。 服部彦雄目视着常红绫,满怀期待的说道:“绫子小姐,喜欢吗?” “服部少佐,这件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另外,你替我垫付的租房费用,都在这,请收好……”常红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连同手表都放在茶几上,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服部彦雄又是租房子又是送表,以他的身份地位,已经是把心思表现到了极致,就差说一句“绫子小姐,我喜欢你”这句话。 常红绫拒绝的方式虽然婉转,但是态度十分坚决,服部美奈在一旁悄悄拉扯她的衣襟,常红绫依然不为所动。 服部彦雄面无表情的坐了一会,站起身说道:“对不起,我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各位,失陪了!” 说完这句话,他拿起茶几上的手表和信封,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哥,哥,你急什么嘛……”服部美奈追了出去。 常红绫神情平静的找来一个空花瓶,把那束鲜花插了进去,在鼻子跟前嗅了一会,喃喃着说道:“感觉空气都新鲜了很多……” 姜新禹走到窗前,看着楼下低声争论的服部兄妹,说道:“绫子小姐,你今天让少佐很难堪。” “那我该怎么办?接受他别有用意的馈赠?”常红绫把花瓶摆在柜子上。 姜新禹:“恕我冒昧,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其实你们挺般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 楼下的服部彦雄上了车,两辆车一先一后渐渐远去,服部美奈在路边站了一会,然后转身迈步上楼。 常红绫慢斯条理的说道:“我不喜欢军人,他们让我想到了暴力和冷血……” 房门一开,服部美奈走了进来,她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托腮闷闷不乐。 常红绫坐到她身边,歉然说道:“美奈,对不起。” 服部美奈叹了口气:“不用说对不起,你有权利不接受……唉,从小到大,从没见过哥哥这么失落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 两天后,宪兵队会议室。 几个分队长腰杆挺得笔直,坐在桌子两侧。 服部彦雄居中而坐,环视一遍四周,说道:“马上临近春节,诸位要打起精神,严防反抗分子趁机作乱,从即日起,恢复宪兵队上街巡逻制度,各个分队长每周轮值,务必把隐患消灭在萌芽之中!” “是!”分队长们的声音整齐肃然。 服部彦雄继续说道:“另外,根据可靠情报,代号‘秦先生’的军统间谍目前就在堰津,他的身份很特殊,有可能是我们日本人!” 中村加晃大声说道:“背叛帝国的日本人,就不再是日本人!” 另一名分队长说道:“少佐,堰津有数千名日侨,如果要一一筛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秦先生可能是日本人,也可能是一个精通日语的中国人,特高课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这个人曾经在沈阳有过活动迹象。”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包括华北驻屯军司令部,以及我们宪兵队,凡是有嫌疑的人,都要无条件接受调查!埋在我们身边的间谍,如果任他继续渗透,早晚有一天会出大乱子!” 宫本犹豫了一下,说道:“少佐,您说的有嫌疑是指哪一方面?” 服部彦雄沉声说道:“理论上来说,所有从沈阳调过来的军官士兵,都有嫌疑!所以,我命令!” 分队长们齐刷刷站起身,听候服部彦雄分派。 “宪兵队从上到下,近半年内,凡是从沈阳调来堰津的人员,都要把你们在沈阳期间的详细情况,包括经常和什么人来往,去过什么地方,形成书面文字,周末之前交给我!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中村加晃低声对旁边的人说道:“这下好了,这两天我也不用干别的了……” 服部彦雄耳朵很尖,他看了中村加晃一眼,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堰津?” 中村加晃想了一下,说道:“去年九月初的时候,我奉命从满铁警卫队调过来。”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临来之前,我还委托你去学校看望了美奈……中村君,你在满铁接触的情报人员比较多,更要把情况写详实一些,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是!” 散会之后,众人三三两两走出会议室。 “中村君,你留一下。”服部彦雄叫住了中村加晃。 等到室内再无其他人,服部彦雄说道:“监视姜新禹的事,暂时停止。” “为什么?”中村加晃瞪大眼睛问道。 “两次三番的被他发现,你觉得这样的监视还有必要吗?” “他发现又能怎么样!少佐,您对他就是太仁慈,早按照我的意思,把他抓起来,一顿鞭子下去,还怕他不招供?” 服部彦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会议室。 ………… 推荐作者上一本谍战书《暗枪》,已经完本。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看,谢谢支持! , 第71章 钟鼓楼 大雪再次光临了堰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姜新禹开着车缓慢的行驶在马路上,他看了一眼倒车镜,身后空空荡荡,雪天路滑,街上本来也没几辆汽车。 这种情形下,如果试图跟踪一辆汽车,根本是无处遁形。 看来起码在表面上,服部彦雄暂时选择相信了自己,但是想要彻底打消他的疑虑,光靠嘴去说肯定不行,必须要有令人信服的表现! 轿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大沽钟鼓楼后面一条僻静的小路,姜新禹下了车,四处看了看,然后从车后备箱拿出一个条形包袱,拎在手上迈步走进楼里。 包袱里是一支中正步枪,是准备用来射击守备队仓库里的油桶,行动的时候必须是白天,拿枪过来很不方便,所以姜新禹才趁着大雪先把枪带来。 风气从来都是上行下效,最早修建于宫廷内,用于报时的钟鼓楼,引来各地争相效仿,在闹市区修建了规模不等的钟鼓楼。 在没有开埠之前,大沽是堰津最繁华的地区,所以这里也有一座小型钟鼓楼,但是由于年久失修,加上堰津保卫战时,遭到了日军重炮轰炸,如今几乎成了一座废墟。 夏天的时候,会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乞讨者偶尔在楼里过夜,秋冬两季,这里连老鼠都看不见一只。 楼梯坍塌了一半,姜新禹踩着散落的墙砖,登上钟鼓楼楼顶,站在城垛口往下看了看,视野十分开阔,守备队那间铁皮仓库就在眼前。 姜新禹找了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掏出随身带来的匕首撬开几块青砖,然后把条形包袱放进去,再重新码上青砖,覆盖上白雪以及一些杂物,做好伪装,看了几遍这才下楼回到车里。 用不了十分钟,持续的降雪会把所有痕迹掩盖,包括姜新禹的脚印和车轮印,以及钟鼓楼上埋枪的地方,短时间内很难被人发现。 姜新禹开着车来到南沽街,按照和麻克明的事先约定,两个人会在街尾一家小茶馆碰面。距离接头的时间还早,他把车停在街边,推门走进茶馆。 大雪天,茶馆里没什么生意,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炉火倒是烧的很旺,姜新禹走到炉子跟前烤手取暖,几分钟也没见有人出来招呼自己。 “老板!”姜新禹冲后面喊了一声。 一个中年男人从厨间里走出来,连声说道:“抱歉,抱歉,我在里面归置东西来着,慢怠您了。” “你就不怕店里的东西都丢光了?”姜新禹心想,难怪麻克明要在这接头,确实是一个合适的场所,估计即使是天气晴好的时候,客人也不会太多。 “都是一些破桌子烂凳子,加一起也不值几个铜子,谁爱要就拿走。”老板满不在乎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你这做生意的倒是看得开……给我上一壶茉莉花茶,随便来几样点心。” “得咧,您随便坐,马上就来。”老板转身走进厨间。 姜新禹坐在窗边的桌位,这里能看见所有经过的行人车辆。 不一会,老板端着一个托盘走出来,一壶茶水,两碟干果点心,逐一摆在桌上。 “这是茶钱,零钱不用找了。”姜新禹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 “哎呦,那谢谢您了。您慢用,需要什么尽管言语一声。”老板高高兴兴的走了进去。 姜新禹喝了一碗热茶,吃了两块点心,漫不经意的看着窗外,大雪似乎渐渐停歇,偶尔经过的路人都是行色匆匆,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 一辆黑色别克轿车从门前开过去,因为路上有积雪,轿车行驶的非常缓慢,姜新禹看了一眼车尾的车牌:4936。 做为一名在红桥当了四年多的警察,姜新禹当然知道,这辆车属于秋月楼老板巫瘸子所有。 巫瘸子大雪天从红桥来大沽做什么? 好奇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跟自己的关系不大,姜新禹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十几分钟后,店门一响,麻克明拎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他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径直坐到姜新禹对面,两人也无需掩饰,反正店里也没其他人。 老板听见声响,撩开帘子看了一眼,见是姜新禹的朋友,赶紧拿来一套茶具,然后继续回到厨间干活,茶钱都给过了,他更加没什么好担心的。 “今晚你值夜?”姜新禹看了一眼麻克明手边的饭盒。 “是啊,一会儿我直接去守备队,省得大雪天的来回折腾。”麻克明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 “上面同意我的计划吗?” “原则上同意,但是要求你以自保为主,如果感觉危险性太大,随时可以取消计划。” “我明白。油桶的位置确定了没有?” 麻克明转脸看了看厨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道:“这是油桶的坐标图纸,只要狙击手射击的误差不大,命中目标不成问题。” 姜新禹接过图纸迅速浏览一遍,然后走到炉子跟前,拿起炉钩子掀开炉盖,把图纸扔进熊熊的炉火里。 麻克明惊讶的说道:“你不把图纸给狙击手看?”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我就是狙击手,还要给谁看?” “你自己干?” “只有我出现在附近,才不会让人怀疑,如果换成别人,我担心他会逃不掉。” “你不是说,狙击手可以扮成水龙队的人吗?” “我后来想了一下,还是不保险,我担心他会露出破绽。” “那你怎么脱身?你本来就被敌人怀疑,在守备队仓库失火的时候出现在大沽,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姜新禹望着街上皑皑白雪,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对了,我听到风声,田俊生私底下有倒卖军需物资的情况,你在军需仓库任职,这件事知道多少?” 麻克明:“这事儿田俊生对外瞒的密不透风,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你忘了,我可是缉私科科长。”姜新禹笑着说道。 , 第72章 巫瘸子 “从去年年初开始,甭管贵贱,田俊生是逮什么卖什么,估计他老婆孩子要是有出价的,他也能张罗着卖了。”麻克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调侃着说道。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那为什么市面上,从来没见过守备队的物资?” “田俊生怕日本人查他,不敢在堰津黑市出手,都卖给了城外的土匪。”麻克明虽然只是一个值夜库管身份,但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使再怎么隐秘,这么长时间了,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内情。 “田俊生跟土匪还有联系?” “他不认识土匪,都是通过巫瘸子做中间人……” 姜新禹恍然,难怪刚才看见巫瘸子出现在大沽,十有八九是去见田俊生,茶馆门前这条路,正通往守备队方向。 “物资怎么运出城外?”姜新禹问道。 地下党有自己的运输通道,姜新禹想了解一下田俊生的方式,这个家伙一年多愣是没出过问题,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或许能从他身上借鉴一点经验。 麻克明说道:“田俊生有一支亲兵卫队,差不多十几个人,都是在骑四旅时期就跟着他的人,每次都是他们开着军车,以去城外公干为由,把物资运到巫瘸子指定的地点。” “哦……原来是这样……” 城门守卫正常的配置是两个日本兵,四五个守备队的士兵,田俊生的亲兵卫队全副武装开着军车出城,当然不会受到检查盘问。 麻克明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对田俊生的事这么感兴趣?” 姜新禹解释着说道:“驻印军在缅北重创日军18师团,已经率先吹响了反攻号角,像田俊生这类汉奸,心理肯定要受到影响,如果能抓到他的把柄,在将来战事胶着时,或许可以用来胁迫他的守备队在阵前反水!” 这都是姜新禹的心里话,他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守备队虽然只有几百人,但是如果将来中国军队反攻堰津,在两军激战正酣之际,突然调转枪口反戈一击,那将会是决定性的变数! 麻克明激动的说道:“驻印军反攻了?是哪支部队?” 自从曾澈被捕后,军统堰津站所有人员,基本都进入了蛰伏期,麻克明也不例外,他要么是待在家里,要么去守备队值夜,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姜新禹:“广播里说,是孙将军的新38师。” 麻克明轻轻击了一下桌子,感叹着说道:“终于看到一点曙光了!” 姜新禹很理解他的心情,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任何一个心怀国家的炎黄子孙,都在盼望着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尽早收复被战火肆虐蹂躏的大好河山!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你转告葛先生,军需仓库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暂时切断和你们的联系!” “葛先生也是这个意思,他认为日本人既然对你起了疑心,按说你早就应该进入蛰伏期。”麻克明说道。 姜新禹轻轻叹了口气,一语双关的说道:“没办法,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就这样吧,你再坐几分钟,我先走。” “好!” 姜新禹站起身,迈步出了茶馆。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街道两旁的商家店铺,陆续有人出来拿着笤帚清扫门前的积雪。 马路上的积雪,因为被行人车辆反复踩压,已经有了一定硬度,像姜新禹一个人驾驶轿车,只会在路上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 姜新禹慢慢驾驶着轿车,趁着头脑清晰,他想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最近几天,缉私科正在布置一次缉私行动,前期的情报搜集工作已经完成。 在被姜新禹警告之后,张金彪在大沽租了一处民宅,用来藏匿自己那批走私货,他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压根没逃过缉私科的耳目。 因为张金彪是姜新禹的线人,赵玉虎把关于他的情报扣下来,直接交给了姜新禹。 在知道了张金彪藏货的具体位置后,姜新禹这才决定由自己亲自担当狙击手…… “嘀嘀!嘀嘀!” 一辆黑色别克轿车从姜新禹左侧超了过去,车牌4936,是巫瘸子的车。 姜新禹在茶馆待了半个小时左右,也就够汽车开到守备队再返回来的时间,也就是说,巫瘸子如果真的是去了守备队,那他只停留了几分钟,就立刻往回返。 姜新禹心里很纳闷儿,巫瘸子什么事这么急?如果有紧急事,也没必要冒雪从红桥来到大沽,打一个电话就行了。 轿车开出几里地之后,姜新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相比较而言,巫瘸子的别克轿车车辙特别深,车里好像是装载着重物一样,但是透过车窗能够看见,车里只有巫瘸子和一个司机。 联想起田俊生倒卖军需物资的事,姜新禹心中一片雪亮,这种天气里,巫瘸子来去匆匆,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他是到守备队来取货,装完车就走,自然是用不了几分钟! 按照麻克明所说,运送物资出城都是田俊生的卫队负责,为什么这次是巫瘸子亲自开车接货? 其实姜新禹不知道内情,田俊生突袭大王乡一无所获,他担心服部彦雄会找自己的麻烦,不敢再派卫队出城。 好在只有三十条步枪,即使是轿车也能装得下。 开始巫瘸子并不同意,以前他从不负责运货,田俊生的卫队把货送到地方然后离开,土匪再派人来把货拉走,他就是起到一个中间人的作用。 经不住田俊生再三拍胸脯保证,告诉他城门口警卫已经打好招呼,绝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这次分成从四六变为五五,巫瘸子这才勉强同意。 三十条步枪藏在后车座下面一部分,其余的放在后备箱里,他选择离大沽最近的西门出城,早一点把货出手,心里才能踏实。 西门距离守备队很近,十几分钟车程转眼就到,城门口警卫是田俊生的人,自然是装模作样检查一遍,然后挥手放行。 , 第73章 老天爷留人 刚下过雪,城外的路更加难走,巫瘸子的车开出十几里地,就陷在雪地里两三次,积雪覆盖了路上的坑洼,根本看不清路,幸亏有附近的老乡帮忙,好不容易才把车推出来。 司机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土道,说道:“老板,今天我看是去不成了,还有二十多里地,要是再陷进去一回,赶上荒郊野地,那可没法弄。” 巫瘸子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早知道赶上这么个天儿,我就让花豹子套车来接一下……” 司机:“那您看,我们是继续走还是回去?” 巫瘸子沉思了一会,说道:“回吧,不是我巫某人不讲信誉,是老天爷留人,” “老板,车里这些货怎么办,要不要给田队长送回去?”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巫瘸子。 “烫手的山芋,当然是要给他送回去!”巫瘸子可不想整天守着这些让人提心吊胆的玩意儿,还是送回守备队最为稳妥。 司机找了一个岔路口,调转车头返回堰津。 姜新禹把车停在正对着西城门口的一家锅烙铺子,进去要了几个锅烙,一碗碴子粥,一碟酸辣口味的萝卜丝拌菜,这就算是他的晚饭了。 两辆轿车一前一后开过来,缓缓停在路边,赵玉虎推开车门下了车,迈步走进锅烙铺子,来到姜新禹跟前,说道:“科长,接到您的电话,我一秒钟都没耽误,立刻带着弟兄们赶过来,没耽误事吧?” “嗯,还好。”姜新禹放下筷子,抬腕看了看手表,从自己给赵玉虎打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若是在平时,从红桥到大沽最多也就一个小时车程,今天是赶上雪天路滑。 付过了饭钱,姜新禹走出锅烙铺子,四处看了看,吩咐道:“临时设卡,检查过往车辆,凡是携带违禁品的不论什么人,一律扣人扣车!” “科长,大沽不是咱们的辖区,在这设卡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赵玉虎提醒着说道。 “没什么不合适,我从红桥跟踪了一辆车,跟到附近竟然跟丢了,我怀疑他们换了车,不设卡检查,怎么能找到他们?设卡!”姜新禹不容置疑的说道。 “是!” 科长都不担心和当地警察局缉私科发生摩擦,手下人自然服从上司命令,众人七手八脚在姜新禹指定的路段设置了简易路障,检查来往的所有车辆。 路障设置在开往守备队方向的毕竟之路上,姜新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巫瘸子把车上的货送回守备队。 ——不管是去八仙台、九龙山还是梨树岭,这种恶劣天气下,在坑洼不平的山路,汽车反而不如骡马车。所以,既然猜到了巫瘸子要去哪,姜新禹笃定他很快就会回来! 傍晚时分,巫瘸子的车回到了城里,他坐在车后座闭目养神,司机忽然说道:“老板,老板!” 巫瘸子睁开眼睛,说道:“怎么了?” “前面有临检。” “临检?” 巫瘸子抻着脖子一看,果不其然,七八个穿着便装的人,正在拦截过往从车辆,不论是什么车,车里车外都要搜查一遍。 巫瘸子沉思了一会,说道:“调头,回秋月楼!” “那车上的货……” “明天让田俊生派车把货拉走!”巫瘸子心烦意乱的说道。 司机调转车头,朝着红桥方向驶去。 路边的车里,姜新禹看着巫瘸子的车消失在视线里,按了一下车喇叭,叫过来赵玉虎,说道:“天儿也不早了,让弟兄们收队回去吧。” “不查了?” “现在我们撤了,可以麻痹对方,过两天杀一个回马枪,再查一次,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 “是。” ………… 晚上七点多钟,姜新禹来到回春堂诊所。 在里间诊疗室,姜新禹对孙世铭说道:“秋月楼老板巫瘸子的车里,可能藏着一批枪支弹药或者是其他军需品,但是还要派人确实一下,他的车平时停在秋月楼后院。” 孙世铭惊讶的说道:“巫瘸子的车里怎么会有枪支?” “这个说来话长,你就先不用问了,赶紧去通知老邱!” “这么急?” “过了今晚,这些货可能就会运走,最好是查实之后,今晚就动手,把这批枪支偷出来!” “巫瘸子难道不会把枪藏在屋子里?” “盯住他的司机,就算他放进屋子里,司机一定是知情者,况且我觉得巫瘸子不会移动这批货,他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从秋月楼弄出一批枪支,相对来说要容易的多,实在不行,完全可以明火执仗把货物抢出来,巫瘸子手下那几个护院,再怎么凶悍也不可能是地下党行动人员的对手。 孙世铭想了想,说道:“巫瘸子会不会报警?” “绝不会!” “那好,一会儿我就去通知老邱。” “事情成了之后,明早七点钟之前,给我家里打电话,三长两短,立刻挂断。” “你家里电话被监听了?” “服部彦雄撤了监视我的人,很有可能会对电话进行监听。” “可是,如果真是枪支弹药,该怎么运出城?” “三天后,你们把货装好,等在西城门附近,下午两点钟左右的时候,听到守备队方向枪响,立刻准时出城……这是警察局的通行证,应该可以混出去。”姜新禹把一张蓝色证件递给孙世铭。 孙世铭心里明白,既然姜新禹这么说,他一定会在两点钟的时候,想办法制造混乱,有了这张通行证,混出城门的机会很大。 “证件能不能查到来源?”孙世铭不放心的问道。 “能。不过,到时候没人会注意这件事,即使是查,也查不到我的身上。”通行证是两个月前,姜新禹从某个警长桌子上顺来的,一直没使用过。 孙世铭想了想,说道:“哦,对了,那箱磺胺已经顺利送达冀中根据地,首长对情报员‘刀鞘’了提出特别表扬!” “这么久才送到?”姜新禹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有快两个月了。 , 第74章 故意激怒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可能是敌人盘查的严,河北方面的同志耽搁了吧。”孙世铭已经换好了衣服,从柜子里拿出一包中药递给姜新禹。 从回春堂诊所出来,姜新禹把中药放在后车座上,开着车往家里走。 在拐进桥东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出来,借着车灯的光亮,姜新禹看的很清楚,这个人是上次运送电台的地下党杨峰! 他又回来了? 杨峰裹紧大衣,帽檐压的很低,在刺骨的寒风中快步走着。 由远而近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队日本宪兵耀武扬威的走了过来,他们是在执行服部彦雄的命令,每天都要不定时的上街巡逻。 今天带队的是中村加晃,这家伙东张西望,一眼看到了匆匆而过的杨峰,对身边的翻译说了几句。 “哎,你,过来!”翻译对杨峰大声的喝道。 街上人很少,杨峰就是想装傻都做不到,他穿过马路走了过来,说道:“你们是叫我吗?” 翻译瞪了他一眼,说道:“什么你们我们,这句话我给你翻译过去,至少一个大嘴巴,知道吗?是太君叫你问话!” 中村加晃打量了杨峰几眼,说道:“你是干什么的?” “做生意的。”杨峰掏出良民证递看了过去。 中村加晃看了一眼证件,说道:“你不是堰津人?” “在下河北石门人,这次是来堰津做点生意。”杨峰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中村加晃想了想,说道:“我好像听说过你的名字……石门,杨峰……你做什么生意?” “绸缎生意。”杨峰心里隐约的感觉不妙。 中村加晃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上了……我听周队长提起过你,两个月前,你住在亚洲饭店,对吗?” 杨峰说道:“是的。” “为什么又回来了?”中村加晃的三角眼乱转,当初杨峰是被当做可疑分子来监视,让他不免有些警觉。 杨峰说道:“做生意嘛,就是东奔西走,今天在堰津,可能明天又去了其他城市。” 中村加晃本就是一个粗人,被杨峰三言两语说的找不出毛病,但是又觉得不应该轻易放他走,于是说道:“你住在什么地方?” 杨峰迟疑了一下,说道:“吉祥旅社。” 翻译在一旁说道:“堰津叫吉祥旅社的十几家,你住在哪一家?” “……河西街的吉祥旅社。”杨峰说道。 听完了翻译,中村加晃终于找到了毛病,说道:“你住在河西街,这么晚了,来桥东路做什么?” 杨峰神色不变的解释着说道:“我想在堰津找一个合适的地点,开一家绸缎行,所以就随便到处看看,没想到越走越远,就走到桥东路来了。” 中村加晃上下打量着杨峰,对身后的宪兵一挥手,说道:“把他带回去!” 两个宪兵立刻冲上来,扭住杨峰的胳膊。 “太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犯了什么事?”杨峰挣扎着叫道。 中村加晃冷笑道:“我觉得你很可疑,必须要仔细盘问。” 杨峰说道:“这是什么道理?” 翻译在一旁劝道:“皇军抓人还用道理吗?别闹了,没准儿明天就把你放了,你这样惹的太君生气,就是没事,关你十天半月,你说你冤不冤?” 车灯一晃,姜新禹的车缓缓从暗处开过来,刚才他特意把车停在路边,听见看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虽然不知道杨峰回来堰津执行什么任务,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来桥东寿材铺接头,如果听凭中村加晃就这么把他带走,谁知道进了宪兵队会发生什么意外结果。 都不用姜新禹主动上前,中村加晃已经在伸手示意停车。 “中村队长,有事吗?”姜新禹摇下车窗问道。 中村加晃板着脸说道:“奉服部少佐命令,检查一切可疑人员,你也不能例外!” “当然,请便。”姜新禹下了车,把车后备厢打开,他心里很清楚,中村加晃是故意找茬,一门心思要找出自己的疑点。 一个日本兵在后备厢里翻腾了一会,回身说道:“中村队长,没有可疑,一切正常!” 中村加晃拿着手电往车里照了照,光柱落在那包中药上,说道:“那是什么?” 姜新禹打开车门,把中药拿出来,递到中村加晃鼻子跟前,说道:“我的胃不太舒服,去药铺抓了一副中药。” 中村加晃嗅了几下,悻悻的说道:“你可以走了!” 姜新禹看了看杨峰,问站在一旁的翻译,说道:“这个人怎么了?” 翻译知道这位姜科长是服部少佐跟前的红人,连忙说道:“他说自己是一个做生意的,中村队长觉得他可疑,要带回宪兵队仔细盘问盘问。”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这两天国联观察团要来堰津,最好不要胡乱抓人,以免对皇军的形象造成不好的影响。” 中村加晃狐疑的看了看姜新禹,对翻译说道:“他说什么?” 翻译把姜新禹的话转述了一遍,然后说道:“中村队长,我觉得姜科长说的很有道理,昨天少佐还强调了这件事……” 中村加晃冷笑道:“国联?大日本皇军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姜新禹伸手把后备厢关上锁好,说道:“中村队长,我真心希望你能为大局着想,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好自为之吧。” 姜新禹拉开车门坐进去,然后探出车窗,对中村加晃笑着说道:“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女人,会喜欢一个不用脑子思考的男人!”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一脚油门,轿车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中村加晃气得浑身栗抖,脸上的横丝肉抽搐着,猛然苍啷一声拔出腰里的军刀,怒吼道:“混蛋!” 寒光一闪,一刀劈断了路旁的一颗小树。 姜新禹的最后一句话,刺痛了中村加晃的内心,他本来就心存芥蒂,认为是姜新禹抢走了服部美奈,偏偏这个中国人竟然拿这件事嘲笑自己。 , 第75章 可疑分子 从倒车镜里看到了杨峰被当场释放,姜新禹心里暗暗好笑,说明中村加晃也害怕担责任,另一方面,自己故意激怒他,可能也起到了一点效果。 “铃铃铃!” 第二天一早,电话骤然响了三声,随即戛然而止,五分钟后又响了两声,再被挂断。姜新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刚好七点钟。 他本来的计划是,守备队军需仓库失火,现场势必极度混乱,地下党的人扮成水龙队去救火,事先在车里弄一个暗夹,顺出一箱枪械机会很大。 正常来说装新枪的箱子里,会塞上大量的干草,以防止枪械互相剐蹭,所以一般都是二十八条枪为一箱。 如果是旧枪,装箱的时候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一箱装四十条枪是常有的事,大王乡游击队刚好需要四十条枪,就算数量有误差,基本上也差不多够了。 现在看来,已经不再需要水龙队出现,把油桶打爆引燃仓库即可,借此鼓舞抗日军民信心是一方面,另一个最现实的作用,就是可以掩护地下党顺利把枪械送出城。 红桥警察局。 姜新禹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里面是五六个热气腾腾的菜包子。 “早上好,姜科长。” “早上好。” “新禹,还没吃早饭?” “是啊,街上买了几个包子……” 姜新禹和每一个认识的警察打着招呼,迈步来到二楼缉私科,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包子刚吃了两口。 房门一响,雷朋推门走了进来,走到桌子前拿起一个包子,说道:“新禹,听说你查案子都查到大沽去了?” 姜新禹拿起暖水瓶倒了一杯热水,说道:“怎么了,你有意见啊。” “我有个屁意见……你就不怕大沽缉私科找你麻烦?”雷朋抢过水杯喝了一口。 姜新禹又拿出一个杯子,重新倒了一杯水,说道:“我是为了公务,怕什么麻烦,你大清早到我这来,除了吃我的包子,就是来跟我说这件事?” “我是来你这睡一会,警长室那边太吵了,根本睡不着。”雷朋说道。 “上班时间睡大觉,晚上干嘛去了?哦,我明白了,准是又去秋月楼了。”姜新禹掏出香烟,自己点上一支,扔给雷朋一支。 “秋月楼……我都好些日子没去了……”雷朋手指摆弄着香烟说道。 姜新禹笑道:“是你喜新厌旧了,还是小桃红跟哪个公子哥跑了?” 雷朋愁眉苦脸的说道:“小桃红告诉我,要么娶了她,要么就别再去找她了……新禹,你说这是不是巫瘸子的主意?逼着我拿钱赎人。”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应该去问问你的小桃红。”姜新禹漫不经心的翻阅着桌上的公文。 “唉……”雷朋长叹了一声,呆呆的望着屋顶发愣。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既然没去秋月楼,怎么还弄的没精打采。” “日本人要求户政科登记外来人口,这种事辖区警长必须配合,万一遇到可疑分子好随时抓捕,昨天一直查到晚上八点钟,到家的时候都他吗半夜了!”雷朋抱怨着说道。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是我数学不好,还是你喝多了?查到八点钟,半夜到家?” 雷朋点燃手里的香烟,说道:“跟你说话真费劲!中间抓了几个可疑分子,带回局里审了半天,我再回家,可不就半夜了吗!省略了几个字,就听不懂了?” “你这是省略几个字?你这是大喘气!……抓了什么人?”姜新禹似乎很随意的问道。 因为他知道,河西街现在也归雷朋管辖,而杨峰恰巧就住在河西街的吉祥旅馆,抓的可疑分子里面,会不会有杨峰在内? 雷朋想了一下,说道:“呃……一个倒卖私盐的,一个生意人,还有一个说自己是日本人,回来仔细一审,他吗的哪来的日本人,是从韩国偷渡来的反抗分子!” “你这一趟没白忙活儿啊,居然抓到了韩国的反抗分子。” “是啊,王局长说,下午就押送宪兵队,我就等着领赏钱了!” “倒卖私盐,反抗分子……那个生意人犯了什么事?” “那家伙使用别人的良民证,他说自己的证件丢了……先关着,等我睡一觉再收拾他!别再打扰我了……”雷朋打着哈欠说道。 “鸠占鹊巢,咱俩谁打扰谁?”姜新禹把一张报纸扔过去。 “姜大科长,多担待兄弟一下……”雷朋拿起报纸盖在脸上,没用上一分钟,鼾声就响起来。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站起身走出缉私科,反手轻轻带上房门,然后快步下楼,出了办公楼向后面监狱走去。他是想确实一下,那个被抓商人是不是杨峰。 看守的屋子里很暖和,两名警察正在闲聊,姜新禹推门走了进去。 两个警察连忙站起身,恭敬的说道:“姜科长。” 姜新禹说道:“昨晚雷朋抓的犯人在哪呢?” “暂时关押在25号牢房。” “带我去看看。” “您随我来。” 因为贩私盐的犯人,最后都会交由缉私科处理,所以即使有人知道这件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来到监狱大门门口,警察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挑出其中最大的一把,打开门上的铜锁,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湿冷发霉的气味立刻扑鼻而来。 能容纳上百人的监狱,只有十几片暖气,加上铁门铁窗四面透风,温度比室外也强不了多少。 通道两旁是一间挨着一间的牢房,经过其中一间的时候,一个胡子拉碴的瘦子扑到铁门上,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叫道:“姜警官,姜警官!” “你是谁?”监狱里光线昏暗,姜新禹刚走进来还有点不适应,一时没认出来这个人是谁。 “是我,红桥的马辉!”马辉像是看见救星一样,紧忙着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好让将姜新禹看清楚一点。 姜新禹也认出了他,这家伙是惯犯,每年差不多都能进来三五次,但是因为罪名轻,关上十天半月就会被释放。 , 第76章 汪家二公子 “姜警官,求求您,放我出去吧……”马辉扑通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道。 “进来这么多次了,还没习惯?”姜新禹只停顿了十几秒钟,迈步继续往前走,他没心情和这个小瘪三废话。 “这次不一样啊,求您了……”马辉在背后哀求着。 看守幸灾乐祸的说道:“马辉,老实待着吧,估计三年两年就能放你出去!” 姜新禹有些奇怪,边走边问道:“马辉这次犯了什么事?” 看守说道:“这小子不开眼,偷了吴局长太太的钱包,您说还能放他出去吗?” “偷了多少钱?” “钱倒在其次,主要是那个钱包,听说是吴局长朋友从意大利带回来的,被马辉扔垃圾桶里了,弄的那叫一个脏……” “哦……” 说话间,来到了25号牢房,里面关押着十几个人,东倒西歪蜷缩在各自的草铺上。 看守用警棍敲了敲铁门,喝道:“新来的那三个过来!” 无人反应。 看守:“金哲、郑昆、王有福,过来!” 坐在角落里的三个人坐起来,慢吞吞走了过来,站在牢门门里。 看守骂道:“都他吗哑巴了?答应一声啊!” 姜新禹暗暗松了口气,这里面没有杨峰,其中戴着脚镣的人,应该就是那个从韩国来的反抗分子,他算是重犯,必须上刑具。 “贩私盐的是谁?”姜新禹没有马上离开,该走的过场还是得走。 “是我。”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说道。 姜新禹问道:“叫什么名字?” “王有福。” “贩私盐是重罪知道吗?” “知道……” 戴脚镣的是韩国人金哲,贩私盐的是王有福,剩下那个叫郑昆的年轻人,自然就是雷朋嘴里说的生意人。 郑昆忽然说道:“姜警官,我有话要说!” 看守呵斥道:“没问你,乱叫什么!” 当了几年警察,对犯人动不动就套近乎的事,姜新禹早就习以为常,就像刚才马辉一样,以为和警察混了一个脸熟,对自己就能网开一面。 “你……叫什么名字?”姜新禹仔细打量那个青年几眼,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青年低着头说道:“郑昆。” “听你说话的口音,是堰津本地人?” “是。” 姜新禹思索片刻,对看守说道:“把郑昆带出来,我要单独问话!” “是。” 看守拿出钥匙打开牢门,他们都明白这种事,“单独问话”有时候就是双方讨价还价,然后徇私枉法的代名词。 进了审讯室,姜新禹对郑昆说道:“有什么话,说吧。” 郑昆目视着姜新禹,缓缓的说道:“开粥棚只能解燃眉之急,这个国家从头到脚都病了,必须要来一次刮骨疗毒,才能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姜新禹吃了一惊,六年前他刚到堰津的时候,赶上汪敬旻开粥棚赈济从东北逃过来的难民,姜新禹那时候也是热血青年,一时感慨对汪敬旻说了这番话。 因为这件事,当时的上级还批评了姜新禹,一个准备长期潜伏的情报员,无论如何不应该对人说这种话,如果被敌人听到这种言论,重点监视、严查身份都是必不可少的程序。 好在后来汪敬旻去了四川,他也不可能对一个青年学生的话放在心上,类似的言论他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起,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个年轻人怎么知道自己说过的话? “你到底是谁?”姜新禹看了一眼门外,警惕的说道。 郑昆激动的说道:“姜警官,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二宝!” “二宝?哪个二宝?” “家父汪敬旻。” “……你是汪先生的二公子?” “是我是我!” 曾经被称为堰津首富的汪敬旻有两个儿子,长子汪学霖,很早就去了英国读书,次子汪学霐,就是眼前这个二宝。 五年前,汪学霐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相貌身形和现在比起来,变化太大了,姜新禹当年虽然见过他,也没办法认出来。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汪二公子,我听说你们全家都在四川,你怎么回来了?” 汪学霐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话长……姜警官,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姜新禹:“你被抓进警察局,是因为冒用别人的证件,这件事你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汪学霐说道:“我的证件丢了,在路上捡到了这个叫郑昆的证件,为了住店登记应付检查,所以就暂时用了一下。”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理由太牵强,三岁的孩子都不会相信。汪二公子,如果你想出去,又不跟我说实话,我真的帮不了你。” 汪学霐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咬了咬牙说道:“好吧,我跟你说实话,郑昆这个证件,是我花钱找人伪造的。” “为什么要伪造证件?” “我担心会被熟人认出来,家父当年帮过国军,日本人如果知道我回来了,一定不会放过我。” “你回堰津做什么?” “我姑姑一家还在堰津,这些年奶奶很想念他们,但是苦于没办法联系上,于是家父就让我来堰津,接姑姑一家去四川。” 看着侃侃而谈的汪学霐,姜新禹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断,这个年轻人还是在跟自己说谎! 如果只是来接人,汪敬旻派一个办事牢靠的下人来就行了,有什么必要让自己的儿子亲身犯险?堰津和四川隔着千山万水,他就不怕汪学霐在路上出点意外? 姜新禹没有出言点破,他决定帮汪学霐一次,堰津保卫战时,汪敬旻一次性给国军捐了一万大洋,是为抗战做过贡献的爱国商人。 “你怎么知道我说过的那些话?”姜新禹问道。 “你可以能没注意到,当时我就在家父身旁,你说的那些话,我觉得非常正确!……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当了警察……”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人嘛,要学会向现实低头,少不更事的年纪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是为了生存!” , 第77章 唯利是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二公子,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知道,现在办什么事,都要上下打点打点……” “钱不是问题,只要我能平安出去就行。”汪学霐心里对姜新禹有些失望,一张唯利是图的嘴脸,取代了当年那个忧国忧民的青年。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件事,我看怎么也得……两百块大洋!” 以往类似的案子,最多三五十块就能办成,但是对汪学霐必须要多收,万一事情败露,如果能和钱联系在一起,对姜新禹来说,影响不会很大,这类事见怪不怪,不收钱放人,才会惹人怀疑。 汪学霐一点都没犹豫,说道:“可以。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最快今天下午。” “谢谢姜警官。”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不用谢我,谢谢你自己是一个有钱人就行了。还有,出去之后,最好赶紧离开堰津,你要是被日本人抓了,我也没办法救你。” “我明白。” “那个抓你的警察如果来提审,你不用隐瞒身份,对他实话实说就行。” “他会不会把我交给日本人?” “看在钱的面子上,我猜他不会。哦,对了,钱什么时候能送来?” “随时。”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汪学霐既然这么说,他的同伴一定就在警察局附近,可能是汪家派的随从保镖。 回到了缉私科,雷朋依然睡的正香,姜新禹经过他身边时,伸手拿起了那张报纸,说道:“都第二天早上了,你还睡?” 雷朋闭着眼睛说道:“你少唬我,哪有那么长时间。” 姜新禹拿起茶几上香烟,坐回办公桌后面,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说道:“雷朋,有彩头了。” 在警察局,‘彩头’通常是指灰色收入部分,意思是有额外的油水。 “缉私科的彩头,和我有啥关系,存心气我是不是……烟哪去了?”雷朋伸手在茶几上划拉着。 “不是缉私科的彩头,是你抓回来的那个人!”姜新禹把香烟盒扔回去,不偏不倚正砸在雷朋的鼻子上。 雷朋捂着鼻子坐起来,瓮声瓮气的说道:“新禹,你小子存心的是吧!” 姜新禹笑道:“我都没想到,能扔的这么准。” 雷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想了想说道:“我抓回的人?谁?” 姜新禹说道:“刚才闲着没事,我去监狱提审那个贩私盐的家伙,心想着能不能找出点线索,抓到幕后的大鱼,没想到竟然有意外的彩头。” “这家伙愿意缴纳罚款?” “不是他,是另外一个叫郑昆的人,他主动跟我提出来,愿意拿钱消灾。” “拿钱消灾倒是可以……他会不会是反抗分子?” “我不知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再去审一审。” “是得审一审,老子要是一天抓两个反抗分子,那可是出尽了风头。”雷朋站起身,拿起茶几上的警帽戴上,准备去提审汪学霐。 姜新禹叫住雷朋,说道:“我提醒你一句,我跟他谈好价钱了,你别傻不愣登把价钱降低了。” “什么价钱?三十?五十?”雷朋一边系着警服扣子一边说道。 “两百块。” “多少?两百块?你说的是银元?” “废话,当然是银元,两百块中储券买包烟都不够。” 雷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道:“新禹,你小子是真够黑的!我刚才还在想,是要他三十还是五十……这家伙怎么有钱吗?” “行了,我也不瞒你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 “汪敬旻的二公子汪学霐!” “啊?汪家不是跑四川去了吗?” “汪学霐说,他回来接他姑姑去四川,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去审问清楚了,别将来出事了,埋怨我的头上。” 雷朋嘿嘿笑道:“我不审了,万一审出来他是反抗分子,你说我怎么办?是交给日本人,还是放了?多让我为难啊!” 姜新禹把烟头熄灭在烟灰缸里,说道:“那我就不管了,虽然人是你抓的,但是也不能把我扔在一边吧?” “瞧你说的,我雷朋什么时候这么不仗义过?这样,四六分,不!咱哥俩一人一半,够意思吧?”雷朋拍着胸脯豪爽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别介,我就是一个牵线的中间人,三成就行,拿多了咬手。” 雷朋大笑着说道:“那成,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这就去把那位汪二公子放了!” “别忘了收钱。”姜新禹提醒着说道。 “放心,忘了啥也不能忘了这个!”说完这句话,雷朋推门走了出去。 ………… 第三天下午,一点五十分。 三辆轿车依次停在大沽钟鼓楼后面的马路上,车里都是红桥警察局缉私科的人,今天是遵照姜新禹的命令,来大沽杀一个“回马枪!” “玉虎,科长什么时候到?”一名缉私警察问道。 “我怎么知道,等着吧。”赵玉虎坐在副驾驶座位,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感觉十分惬意。 此刻,姜新禹正在钟鼓楼上,他搬开伪装用的枯树枝,掏出匕首撬开两块青砖,把那支用油布包裹的中正步枪拿出来。 姜新禹在临澧受训的时候,最开始使用的枪就是中正式,虽然特工基本用手枪的时候最多,但是步枪是最能练习枪法的武器。 这支枪是姜新禹当警长时候,收缴上来的黑枪,枪号早就被卖枪的人擦掉,扔在警察局的证物室已经快一年了,从来没人过问一声。 趁着值班的机会,姜新禹偷偷进了证物室把枪拿出来,顺手连证物记录卡都一并带出来烧掉,负责证物室的警察,能不能记住有多少条枪都在两说,即使发现丢了枪,这种背黑锅的事,没人会主动去声张。 他事先检查过,这支枪有七八成新,性能良好,在证物室存放的相同型号枪支里,算是比较好的一支。 姜新禹举起步枪,枪托顶在肩窝上,枪管探出城墙垛口,对准了那间铁皮仓库…… , 第78章 查抄 “砰!砰!砰!” 姜新禹扣动扳机,十秒钟之内,连续开了三枪,子弹穿透了仓库的薄铁皮,再射穿汽油桶,子弹和铁皮崩起的火星,瞬间引燃了漏出来的汽油。 在守备队门口岗哨举枪寻找目标时,姜新禹已经扔下手里的步枪,快步走下城墙,他的车没有熄火,停在钟鼓楼后面的小路上。 缉私科的人都听到了枪声,纷纷下了车,抻着脖子向响枪的方向张望,只见半空中黑烟滚滚,不知道是哪里失了火。 “怎么回事?好像是着火了……” “什么好像,就是着火了!” “刚才是不是响枪了?” “可能是守备队射击训练吧……” 一辆黑色轿车急速开过来,一脚急刹车停在路边,姜新禹摇下车窗,怒道:“谁让你们下车的?赵玉虎!” “科长。”周玉虎连忙跑过来。 “说了多少遍了,是秘密抓捕,秘密抓捕!你们现在集体站在大街上,有这么秘密的吗?你是怎么带的队!”姜新禹劈头盖脸的训斥道。 赵玉虎辩解道:“刚才那边响枪,所以就……” “响枪关你们什么事?都上车,跟我去查抄走私窝点!” “是!上车,上车,快一点!……” 三辆轿车跟随着姜新禹的车,几分钟后,来到了钟鼓楼附近的一条巷子外面。 姜新禹下了车,招手叫过来赵玉虎,说道:“张金彪租的房子在哪家?” 赵玉虎惊讶的说道:“第三家就是……科长,你要抄张金彪的货?” 姜新禹低声说道:“我们来大沽缉私本来就是越权执法,如果连续两次扑空,我这个科长还怎么有脸干下去!我要是不干了,你小子继续回去当巡街警察吧!” “科长,我懂了!” 在赵玉虎看来,姜新禹为了缉私科的脸面,只能牺牲张金彪的利益了。自己要是没有姜新禹的提拔,哪有每天风风光光的好日子。 姜新禹吩咐道:“赵玉虎,你去几个人堵住第三家的后门后窗,动作快一点!” “是!你们几个跟我来!”赵玉虎带着几个人去了巷子后面。 姜新禹掏出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迈步朝巷子里走去,上司一副要冲锋陷阵的架势,手下人自然是各个奋勇当先,抢在姜新禹身前,来到了第三家门前。 一个警察刚要伸手敲门,姜新禹制止了他,说道:“不能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来两个人,把门撞开!” 两个膀大腰圆的警察退后了几步,猛然大喝一声,一齐向房门撞了过去,“咔嚓!”一声响,木板门被生生撞开一人宽的缝隙,门闩也掉在地上。 警察们蜂拥而上,推门闯了进去。 “不许动!” “都别动!” “把手举高!” 屋子里摆着一张八仙桌,一瓶烧酒,一碟花生米,半只烧鸡,三胖子和大强坐在椅子上,一个举着鸡腿,另一个端着酒杯还没放下,愕然望着突然冲进来的一群人。 姜新禹随后走进来,四处看了看,后面算是厨房,前面一共就两间屋子,另一间门上了锁。 “把门打开。”姜新禹对大强说道。 大强站起身,结结巴巴的说道:“姜、姜科长,这、这是咋回事?”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缉私科办案,查抄走私物品,就是这么回事。” 三胖子也站起身,说道:“姜科长,这是彪哥的货……” “别废话,把门打开!”姜新禹打断了他的话,厉声说道。 三胖子和大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姜科长怎么忽然就翻脸不认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头。 姜新禹拉开房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堆放着各种各样成箱的货物,数量也不算少,最近缉私科查的紧,黑市生意清淡,张金彪的家底儿基本都藏在这里。 “张金彪在哪呢?”姜新禹走出房间,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大强:“去烟馆了。” 姜新禹拿过酒瓶子闻了闻,说道:“同德顺?” 大强:“在大沽的烟馆……” “你,去把张金彪找来!”姜新禹指着三胖子说道。 三胖子答应一声,一路小跑去到大烟馆给张金彪送信。 “噗!这什么酒?怎么跟水一样。”姜新禹举着瓶子喝了一口酒,立刻又吐了出来。 大强说道:“街口烧酒坊买的,说是叫十里香。” 姜新禹唉碟子里抓了一把花生米,边吃边说道:“十米都闻不到酒味儿,还敢吹是十里香,卖酒的兑了多少水……” 巷子外传来嘈杂声,姜新禹对身边的一名警察说道:“出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是。”警察转身走了出去。 他还没走出巷子,就被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堵了回来,其中一名士兵大声说道:“各家各户都听好了,守备队缉拿反抗分子,所有人待在家里,等着接受检查!” 那名警察退回屋子,对姜新禹说道:“科长,是守备队的人,他们说在搜查反抗分子。” “他们查反抗分子,我们查走私货,井水不犯河水!”姜新禹轻描淡写的说道。 说话间,十几个士兵簇拥着一名中尉军官走进来,中尉看了看一屋子的人,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赵玉虎掏出证件递过去,说道:“缉私科办案。” 中尉接过证件看了一眼,说道:“红桥缉私科都查到大沽来了?你们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 姜新禹坐在椅子上,说道:“这位长官,缉私科做什么,似乎和守备队也没什么关系吧?” 中尉倨傲的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你是他们的头儿?” 赵玉虎说道:“这是我们姜科长。” 听说是缉私科科长,中尉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说道:“姜科长,守备队仓库受到了枪击,你们在附近办案,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姜新禹说道:“对不起,我今天是查抄走私货,没有注意到什么可疑分子。” “屋子里是走私货?”中尉看了一眼旁边屋子虚掩的房门。 , 第79章 破译的电文 “欢迎参观!”姜新禹微笑着说道。 中尉推门走进去,过了一会出来对姜新禹说道:“打扰了!” 这些走私货,能让姜新禹出现在这里,看起来更加合情合理。 一名警察走进来,说道:“科长,张金彪来了。” 姜新禹没有说话,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口。 一分多钟后,张金彪匆匆忙忙的走进来,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警察,走到姜新禹近前,低声说道:“姜科长,这是啥情况?” “跟我进来!”姜新禹站起身,走进那间堆满货物的屋子,张金彪忐忑不安的跟在后面。 “彪子,你做事太不小心了,你是愿意被我查抄,还是让大沽缉私科查抄?”姜新禹围着货物转了一圈说道。 “……大沽缉私科也知道了?”张金彪吃惊的说道。 姜新禹说道:“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抢先一步过来?” “姜科长,要是扣了这些货,我就倾家荡产了,您得救救啊。”张金彪哭丧着脸说道。 姜新禹看了看他,说道:“现在知道着急了?这就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以后做事稳妥一些!” “我听您的吩咐。”从姜新禹的话里,张金彪听出了还有回旋的余地。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这次扣你一半货,剩余的赶紧弄走!” 张金彪松了一口气,走私货都是近对半利润,扣一半货只当是白干了,起码能保住老本。 “还有,一会儿准备点干货,这些跟我来的弟兄,你不打点好了,以后还是会盯着不放。” “我明白,我明白……”张金彪连声说道。 姜新禹走出屋子,对赵玉虎说道:“给局里打电话,让他们派一辆卡车过来。” “是!”赵玉虎出去打电话。 姜新禹掏出香烟点燃一支,站在门口望着守备队方向已经渐渐变淡的烟雾,火势应该是已经得到了控制。 张金彪陪着笑脸,给每个警察都塞了十块大洋,嘴里不停的说道:“各位辛苦,一点小意思。” 科长既然都像没看见一样,警察们对这种事自然是喜闻乐见,嘻嘻哈哈的收下了钱。 等屋子里的公然行贿完毕,姜新禹转身走进来,说道:“张金彪,你把违禁品都分出来,让大伙儿帮你搬出来,剩余的货物赶紧处理掉!另外,你本人不能离开堰津,随时听候进一步的处罚!” “是是是。”张金彪心里高兴,姜新禹让他分货,等于是告诉他把贵重物品留下来,把那些相对来说的便宜货交给缉私科查扣。 半个小时之后,货物被一分为二,堆到院子里的货物看着像小山一样高,其实价值只有全部货物的三分之一。 望着红桥警察局的卡车满载着货物走远,张金彪回头对大强说道:“快去雇一辆车来!” “雇车干啥?”大强还没弄明白里面的猫腻,傻乎乎的问道。 “别他吗问了!快去!”张金彪踹了大强屁股一脚。 …………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背着在屋子里的走来走去,他已经得到了守备队军需仓库失火的报告。 突袭大王乡一无所获,反过来守备队军需仓库被烧毁,做为宪兵队队长,服部彦雄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现在感觉到了压力。 “报告!”门外传来中宫本少尉的声音。 “进来!”服部彦雄平复一下情绪,慢慢坐在椅子上。 宫本推门走进来,躬身施礼:“少佐。” “情况怎么样了?”服部彦雄语气平静的说道,他不想被部下看出自己的焦虑。 “守备队军需物资损毁严重,仓库已经坍塌,需要另建……” “抓到人没有?” “暂时还没有,在附近钟鼓楼上找到一支中正步枪,地上有三个弹壳,经确认应该就是反抗分子使用的武器。” “田俊生在做什么?” “还在带队搜查……” “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刚听了一秒钟,立刻站起身,毕恭毕敬的说道:“司令官阁下,我是服部彦雄……是!是!我明白!我向您保证,这种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是!是!……” 几分钟后,服部彦雄放下电话,久久的默然不语。 “少佐,本间将军有什么指示?”宫本小心翼翼的问道。 服部彦雄神情疲惫的挥了挥手,说道:“没什么,你先下去吧。” “是。”宫本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队部。 刚刚打来电话的是堰津驻屯军司令官本间雅晴,他一点情面都没留,起名字狠狠的训斥了服部彦雄一通。 其实也难怪本间雅晴发火,国联观察团刚刚抵达堰津,还没来得及领略所谓的“日华亲善,东亚共荣”,却在枪声中目睹了熊熊大火,然后是守备队鸡飞狗跳的搜捕。 本来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但是时间点上赶的不好,让“皇军”颜面无光,造成国际影响才是问题的关键,再加上之前的天皇特使遇刺、王天林被杀,接二连三的事件,司令部对服部彦雄非常不满。 本间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再发生类似有损帝国形象的事件,服部彦雄这个宪兵队队长也就基本干到头了。 “报告!” “进来!” 一名少尉迈步走进来,来到服部彦雄办公桌前,双手把一份电文递过去,说道:“少佐,这是刚刚破译的敌匪电文,您看一下。” “哪方面的?”服部彦雄打起精神,伸手把电文接过来。 “根据内容来看,应该是共党方面的。” “共党?” 服部彦雄展开电文:老邱,应你要求,已派山鹰赶赴堰津,负责具体运输工作。长城通讯社。 少尉说道:“长城通讯社是地下党的总部代号,这个老邱一直活跃在堰津,敌台对他的呼叫频率很高,据信,应该是堰津地下党的负责人。” “山鹰呢?” “这个代号第一次出现。” 服部彦雄沉思着,既然“山鹰”是第一次出现在电文里,就是说他是共党派来协助老邱执行某项任务…… , 第80章 酒话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现在是夜里九点钟,这么晚了会是谁打来的电话? 带着疑惑,姜新禹走过去拿起了电话:“喂?” “请问,是姜新禹先生吗?”一个陌生的男声说道。 “对。你是哪位?” “我是维格多利酒吧,有一位小姐喝多了,她只提供给我们这个电话号码,让你来送她回家。” “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山口绫子。” “……好,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姜新禹穿上外套,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到卧室从抽屉里拿出手枪别在腰里,然后锁好房门,开车前往维格多利酒吧。 无论是否有电话监听,他去接常红绫都没有任何问题,一个单身女性喝多了酒,找一个有车的男性朋友去接她,这种事也没什么不妥,况且常红绫有日本人这个身份做掩护,确实有很多的便利。 俄国十月革命后,大批的沙皇时代的军人、贵族、资本家,乃至平民纷纷逃到中国避难,东北的俄国人最多,其次就是堰津,短短几年时间里,涌来了数千人。 当时的英租界虽然接纳了他们,但是又不想提供更好的去处,于是就把这些俄国人安置到租界最偏僻荒凉的白楼街,久而久之,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里就有了另外一个名字:俄国城。 维格多利酒吧就位于俄国城最繁华地段,由一名前沙皇军官投资经营,是堰津非常有名的西式酒吧。 姜新禹把车停在酒吧门口,推门走了进去,这里的服务生虽然是俄国人,但是简单的中文交流都不成问题。 “我姓姜,来找一位山口小姐。”姜新禹来到吧台对服务生说道。 “她就在那边,11号桌。”服务生指了一下角落里的一张桌位,酒吧灯光昏暗,远远的只能看见一个女人坐在那。 姜新禹想了想,问道:“她喝了多少酒?” “她要了一瓶50号斯克红酒,差不多喝了多半瓶。” “好的,谢谢。” 姜新禹迈步走了过去,常红绫歪靠在座位上,醉眼迷离的望着自己,手里还举着半杯酒。 一个潜伏在敌后的特工人员,最重要的就是时刻保持头脑清醒,以应对随时到来的危险,像常红绫这样在公共场所喝的酩酊大醉,真是不多见。 姜新禹坐下,拿起酒瓶看了看,说道:“绫子小姐,50号斯克是红酒中的烈酒,你一个女孩子喝了这么多,就不怕遇到坏人吗?” “坏人?嗯……刚刚来了几个坏男人,听说我是日本人,他们都吓跑了……”常红绫格格笑着,举着酒杯又喝了一口。 “别喝了,我送你回家。”姜新禹伸手去拿常红绫手里的酒杯。 常红绫把酒杯举到身侧,说道:“不!酒还没喝完,不能走!” “喝完就走?” “当然,我说话算话!” 姜新禹不再和她多费口舌,拿过一个杯子,把酒瓶里的红酒倒出来,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站起身说道:“绫子小姐,请吧。” “你若有意,请饮了这半杯残酒……都喝了完才算嘛。”常红绫把手上的酒杯放在桌上。 ——“你若有意,请饮下这半杯残酒!”这句话出自水浒,是潘金莲勾引武松的一句话,常红绫显然知道这个典故,说完之后,掩嘴吃吃笑个不停。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无奈的喝光了半杯酒,对常红绫亮了一下酒杯,说道:“这下可以了吧?” 常红绫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回身从座位上拎着自己的挎包,说道:“我没喝多,我什么都知道……你扶我一下。” 姜新禹搀扶着常红绫出了酒吧,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是靠在一起,走一步退两步,好不容易到了轿车跟前。 常红绫笑道:“你说,如果美奈看见我们俩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吃醋?” “你说呢!”姜新禹打开后车门,把她塞进去。 常红绫半躺在车座上,喃喃着说道:“我说她不会……” 姜新禹开着车,向上马桥方向驶去。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接我吗?”常红绫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怕自己喝多了,乱说一气……” 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你就不怕跟我乱说一气?” “不怕,你知道了也没什么……” “谢谢你对我这么信任。” “信任……我信任的人,都是在利用我……他们都是坏人!……”常红绫叫嚷着。 姜新禹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道:“朋友之间相处久了,难免会有磕磕绊绊的时候,可能是你误会了吧?” 常红绫挣扎着坐起身,冷笑道:“误会?我把心都掏出来给他们看,他们只当我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说完之后,常红绫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是想了什么,双手捂住脸,肩头剧烈的抖动着,不能抑制的放声痛哭。她哭的很伤心,似乎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姜新禹掏出手绢递了过去,说道:“别难过了,不管是多苦难的经历,总有过去的那一天,想开点。” 常红绫接过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是啊,总有过去的那一天……姜科长,我决定了一件事,你想不想知道?” 轿车缓缓停在常红绫住处的楼下,姜新禹说道:“绫子小姐,你到家了。” 常红绫看了一眼楼上,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你说的对,我和服部少佐其实蛮般配的……所以,我决定接受他!” “是吗?看来我要恭喜服部少佐了。”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短短几天时间里,常红绫的思想转变竟然如此巨大。 “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常红绫深深看了姜新禹一眼,推开车门下了车。 常红绫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被冷风一吹,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等姜新禹下车去搀扶她,蹲在地上灯呕吐起来。 二楼窗户打开,原田杏子探身向下看了看,问道:“是绫子小姐吗?(日语)” , 第81章 诊脉 “你好啊,原田太太!”常红绫嘻笑着向楼上挥了挥手,然后又弯腰呕吐起来。 原田杏子关上窗户,过了一会,原田医生披着外套匆匆走下楼,来到常红绫跟前看了看,说道:“绫子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头晕、恶心……”常红绫抹了抹嘴上的污迹,刚想要站起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原田皱了皱眉,说道:“怎么喝的这么醉,这要打一针才行……” 姜新禹把常红绫搀扶起来,说道:“原田医生,她只是喝醉了,还需要打针?” “如果呕吐物呛到气管里,会导致窒息,有生命危险。你扶她上去,我去拿药箱。”原田说着一口生硬的中国话。 “好。绫子小姐,房门钥匙在哪?”姜新禹问道。 “在夹层里……”常红绫把挎包递给姜新禹。 上了楼,刚打开房门,原田随后拎着药箱走进来。 他一边戴上听诊器,一边对姜新禹说道:“先生贵姓?” “免贵姓姜,姜新禹。” “姜先生,你怎么能让她喝这么多酒,很伤身体的。” 姜新禹没有解释,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常红绫呕吐了半天,意识已经有些清醒,见原田拿出针管要给她打针,立刻连连摆手,说道:“我没事了,不需要打针,谢谢你,原田医生。” 原田想了想,说道:“即使不打针,最好也要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真的不用了,很麻烦的……”常红绫说道。 原田摘下听诊器,连同针管都放进药箱,说道:“不麻烦,只是简单的把脉,要不然,杏子一定会埋怨我没有尽到医生的职责。” “那好吧,谢谢原田医生。”常红绫再次欠身致谢。 姜新禹虽然跟服部美奈学了一些日语,但是只限于简单的对话,直到看见原田给常红绫把脉,这才明白他们刚刚说的什么。 “原田医生真是博学,竟然还会中医。”姜新禹由衷的赞叹道。 原田说道:“中医有几千年的历史,奥妙无穷博大精深,只可惜现在真正懂中医的医生,只怕你们中国人也没有多少……噫?” 他忽然惊讶的看了常红绫一眼,然后说了一句日语,本来昏昏欲睡的常红绫一下子坐起来,神色紧张的也说了一串日语。 原田示意她伸出另一只手,然后闭目凝神继续把脉,过了两分多钟,他睁开眼睛对常红绫缓缓点了点头。 常红绫木然片刻,低声说道:“我想休息一下,请二位回去吧,谢谢了。” 原田站起身,又对常红绫说了几句日语,然后拎起药箱向门口走去,姜新禹也不方便多问,也随即起身告辞。 “谢谢你,姜科长,今天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常红绫站起身鞠了一躬。 “绫子小姐,不用客气,早点休息吧。”姜新禹走出去,反手带上了房门。 “原田医生,绫子小姐没事吧?”姜新禹在走廊里对着原田的背影说道。 原田回转身,看了看姜新禹,说道:“姜先生,冒昧的问一句,你和绫子是什么关系?” 姜新禹愣了一瞬,说道:“朋友关系。” “男女朋友?” “不是。” “哦……绫子小姐没什么事,就是需要多休息,姜先生,很晚了,再见。”原田微微鞠躬致意。 “再见。” ………… 两天后,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把手里的孙子兵法放在桌上,忍不住叹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知彼谈何容易……” “哥……”房门哗啦一声响,服部美奈兴冲冲的走进来。 服部彦雄板着脸说道:“美奈,告诉你多少次了,要学会敲门,这是起码的礼貌!” 服部美奈吐了一下舌头,退到门外,拉上房门,伸手敲了几下,然后再打开门探进身子,说道:“这样行了吧?” 服部彦雄哭笑不得,无奈的说道:“调皮鬼,进来吧。” “哥,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想不想听?”服部美奈坐在椅子上,胡乱的翻了几页孙子兵法。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上一次你跟我说天大的好消息,是姜新禹破获了一起走私案,这次难道是又破获了一起?” “哥,你要是这个态度,我就不告诉你了!”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 “你不想说,那我就不听了……” 服部美奈眼珠转了转,故作神秘的说道:“关于绫子的消息,你也不想听?”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以后不要在跟我提起她。” 服部美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道:“唉,本来呢,绫子说她很喜欢那只表,既然提都不让提,喜欢也没用了。” “……她,什么意思?”服部彦雄忍不住问道。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哥,我看你呀,就知道打仗抓谍匪,这都不明白吗?绫子回心转意了!她让我问你,那只表没有送给别人吧?” “没有,当然没有!”即使是服部彦雄这种身经百战的军人,在感情上得到了意中人的首肯,也同样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 他拉开抽屉取出那个小盒子,说道:“美奈,你替哥哥给绫子小姐送去吧。” 服部美奈翻着白眼,说道:“哥,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这种东西怎么能让人转交呢?” 服部彦雄敲了敲额头,尴尬的笑道:“对对对,糊涂了,糊涂了……” “报告!”门外传来中村加晃的声音。 “进来。”服部彦雄把表盒放回抽屉,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 中村加晃推门走进来,看见服部美奈坐在那,眼睛不由得一亮,说道:“美奈小姐,你好。” 服部美奈冷淡的额首致意,对服部彦雄说道:“哥,你们谈公事,我进去休息一下。” 服部彦雄点点头,说道:“好。” 中村加晃色眯眯的追随着服部美奈身影,直到被一道门隔开,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服部彦雄轻咳了一声,说道:“中村君,有事吗?” “少佐,侦缉队在河西街发现了可疑分子!……” , 第82章 隐瞒不报 中村加晃趋前一步,说道:“少佐,按照您的命令,我们排查了近期来堰津的人员情况,结果昨天下午就遇到了一个老熟人,您还记得那个住在亚洲饭店的杨峰吗?”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怎么,他又回来了?” “杨峰目前住在河西街的吉祥旅馆。” “他有什么问题?” “一周前,我带队巡街的时候,在桥东路遇见过他一次,当时他辩解说,自己在寻找合适的地点,想要开一家绸缎行,现在他的绸缎行正在装饰门面,估计很快就会开张营业。” “他是生意人,在堰津开店也不奇怪。” “可是,侦缉队周队长经过秘密调查后,发现了一个问题,杨峰和房东在十天前就签了租赁协议!” 服部彦雄思索片刻,说道:“就是说他遇见你的时候,其实已经不需要再寻找店面,他是在说谎!” 中村加晃面带得意之色,说道:“没错,所以,我刚刚还在想,他会不会就是山鹰?” 服部彦雄说道:“即使他有疑点,你怎么会认为他是山鹰?” “首先,杨峰是hb石门人,那地方紧邻共党老巢,其次,在时间点上也非常贴近,再加上他说谎,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他是山鹰的嫌疑,最少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 “这都是你想出来的?” 中村加晃犹豫了一下,说道:“是的。” “嗯,多思考是一个好习惯,中村君,不错。”服部彦雄心知肚明,这些话一定是周仁杰分析出来的结果,中村加晃没长那个脑子。 “多谢少佐夸奖……呃,我们要不要立刻逮捕杨峰?”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不,国联观察团正在堰津,这段时间尽量不要抓人。如果杨峰确实是共党,他开的绸缎行一定大有文章……绸缎行在什么地方?” “俄国城。” “让侦缉队严密监视,但是不许采取任何行动,明白吗?” “是!” “还有,凡是查到类似情况,必须控制消息范围,严防情报外泄。” “是!” “你先下去吧。” 中村加晃向休息室望了一眼,说道:“少佐,您劝说美奈小姐的事,有没有进展?” “中村君,我说过,这件事你不能心急,要慢慢来。” “可是,美奈小姐还在和姜新禹来往,他们整天在一起,会不会、会不会那个……” “你想说什么?”服部彦雄的脸色微变。 中村加晃连忙解释道:“少佐,您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担心他们会越走越近……” 服部彦雄打断他的话,说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中村加晃双脚一并,说道:“卑职愚钝,请少佐明示!” 服部彦雄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往桌上一拍,说道:“这是你在沈阳期间的情况说明,自己看看吧。” 中村加晃疑惑的拿起文件袋,从里面抽出几张信笺,“满铁调查本部”的字样赫然在目,他在满铁警卫队任职多年,知道这种专用公函意味着什么。 “少佐,你在调查我?”中村加晃眼中的怒色一闪而过,他已经从其它渠道了解到司令部对服部彦雄的态度,在心理上不知不觉中起了轻视之心。 服部彦雄冷然说道:“所有人交上来的情况说明,都要进行核实,难道你们说什么我就必须无条件相信吗!” “是!”中村加晃低下头。 服部彦雄说道:“中村君,你自己交上来的情况说明,没有提到三浦弘树一个字,而满铁提供的报告里面,显示你们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密切!你能解释一下吗?” “三浦是日共分子,是帝国的罪人!去年年初就已经被处决,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中村加晃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 “就因为他是日共分子,所以你才更要把情况说清楚,你故意隐瞒不报的行为,让人很难理解。” “少佐,我对帝国的忠诚,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三浦弘树的事,我不是隐瞒不报,而是不想再提起这个人!” 服部彦雄沉吟半晌,说道:“只要是无愧于心,就别怕接受调查,你先下去吧。” “少佐,我……”中村加晃还要说点什么。 “去吧。”服部彦雄挥了挥手,背转身看着窗外。 中村加晃无奈的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 周末。 姜新禹早早起来,把从野味馆顺来的毒蘑菇熬成浓汁,灌进一个瓶子里,在瓶子上面贴上标签,写上“杀虫剂”三个字,然后藏在衣柜的最下面。 他不知道这东西的毒性究竟有多大,心想着找机会要试一试才行。 人总是高估自己,姜新禹深知这一点,他不确定自己如果有一天暴露了,能不能像曾澈一样挺过那些酷刑,所以这瓶毒药,实际上他是为自己准备的。 “笃笃!笃笃!”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随手把熬毒蘑菇的盆子扔在院子里,然后走过去拿掉门闩,服部美奈背着双手站在门外,笑吟吟的说道:“早。” “早。手上拿的什么?” “秘密!”服部美奈迈步走进去,身后的东西也就不是秘密了,她拎着一个食盒。 到了屋子里,服部美奈把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屉饺子,两碗羊杂汤,还有两碟小拌菜。 服部美奈说道:“你还没吃早饭吧?” “没有。” “那刚刚好,快趁热吃吧。” “从哪买的?”姜新禹摸了一下羊杂汤的碗,还微微的有些烫手。 “恩发德。” “这么远的路,你怎么拿回来的?” “我让恩发德的伙计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饺子刚一出锅,我就坐车赶过来了。” “何必这么麻烦,附近街上也有饺子羊杂汤馆子。” “你不是说恩发德的羊肉饺子最好吃嘛?” “……你也没吃呢吧?” “嗯。”服部美奈大大方方坐在椅子上。 “我看院子里有一个盆,怎么扔掉了?” “脏了,不能用了。”姜新禹简单的解释着。 , 第83章 明信片 服部美奈拿着汤勺喝了一口羊杂汤,扑哧笑出了声。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服部美奈抿着嘴笑道:“哥哥今天把中村训斥了一顿,听着就解气!” 姜新禹说道:“上司训下级是常有的事,我也经常教训缉私科的人,都是为了工作,训人的和被训的,谁都不会放在心上。” “不一样。” “本质上都差不多。” “怎么能差不多呢……嗳,新禹,我今天第一次听说,原来rb也有共党!”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共党到处开枝散叶,不要说是rb,就连欧美国家也有。” “是啊,不过,我还是很吃惊……就比如哥哥说的三浦弘树,他在沈阳很有名的,经常在满蒙日报上发表文章,可惜了他的文采,竟然是共党,唉……”服部美奈惋惜的摇了摇头。 三浦弘树在给抗联传递情报的时候,被满铁调查本部的特务当场逮捕,但是他及时发出讯号示警,前来接头的人并没有被捕,这也成了他被处决的主要原因。 要不然凭着他rb人的身份,即使是有通敌的行为,最多就是判二三十年徒刑,能被直接处死,是因为他坚决不肯说出接头人的名字。这样的人自然被认为顽固不化,没必要再从轻发落。 这件案子在当时轰动一时,某位首长还特意赋诗一首纪念这位国际主义战士,这些事姜新禹自然是知道。 “我记得报纸报道过这件事,三浦弘树好像是吉野联队的一名中尉,确实可惜了,误入歧途……看来服部少佐是拿他当反面典型教育你吧?” “才不是呢,以前中村和三浦弘树的关系很好,但是他隐瞒了这件事,结果被满铁查了出来,因为这个原因,哥哥才把他训了一通。” 姜新禹假装吃惊的说道:“美奈,这些事都涉及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想知道,偏偏就听见了,你说怎么办?”服部美奈调皮的眨了眨眼。 姜新禹放下筷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你是少佐的妹妹,无意中知道了这些事,也没什么要紧,我就不一样了,本来就被怀疑,现在又有添了嫌疑……” 服部美奈说道:“看把你吓的,我又不会跟别人说,你怕什么嘛。” “那最好了……美奈,你今天没什么事吧?” “没事。” 姜新禹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放在桌子上,说道:“今天我也休息,有一整天的时间学习日语。” 服部美奈拿过那本书,看了一眼封皮,失笑道:“这是小学生的教材,你从哪弄来的?” “感谢日华亲善,书店里就有的卖,美奈老师,请开始吧!”姜新禹笑着说道。 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你是让老师饿着肚子教书吗?” “哦,对对,先吃饭。”姜新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在服部美奈的碟子里。 看着姜新禹殷勤的照顾自己,服部美奈心里甜滋滋的,她很享受这样的场景,如果以后的生活都有喜欢的人陪伴在身旁,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 姜新禹想了想,说了一句日语,然后说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服部美奈脸色绯红,娇嗔着说道:“你从哪学来的这样一句话?” 姜新禹嘴里吃着饺子,解释着说道:“路上听来的,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的,当时那个女人很吃惊,所以我就记住了发音,就是不懂是什么意思。” “你怀孕了。”服部美奈说道。 “啊?”姜新禹愕然的看着服部美奈。 “你刚才说的那句日语,翻译成中文就是——你怀孕了。” “哦……”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绫子接受了哥哥的礼物。”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少佐和绫子小姐,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姻缘,我猜绫子小姐那天只是想矜持一下,女孩子终归是脸皮薄,怎么也不能说立刻就接受吧。” 服部美奈偷偷瞟了姜新禹一眼,说道:“如果换成是我,一定不会矜持。”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那你会怎样?” “我可能会激动的哭出来……”服部美奈轻声说道。 “美奈……” “笃笃!笃笃!” 适时的敲门声,让姜新禹如释重负,面对着柔情似水的服部美奈,他正有些心情激荡,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他头脑冷静下来。 他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与服部美奈的感情要保持在一定距离上,尽量做到“发乎情止乎礼”,带着欺骗性质的感情本身就已经足够残忍,再去毁人清白就太过分了。 “来了,来了。”姜新禹避开服部美奈略带失望的眼神,快步走到院门口。 拿掉门闩,打开了院门,夹在门缝里的一张明信片掉在地上,如今的时代,是一个新旧思想交替的时代,互相寄明信片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 姜新禹捡起明信片,探身向外看了看,只看到一个邮差的背影,骑着脚踏车消失在巷子口。 明信片正面是一张豪华游轮的图片,在碧波荡漾的大海上,正在劈风斩浪的航行,反面是几行龙飞凤舞的钢笔字:新禹兄,见字如面,弟不日将出差去堰津,希望到时能见上一面,共叙昨日友情,祝身体健康,一切安好!弟,博然。 博然复姓欧阳,是姜新禹的同窗好友,三年前姜新禹回家探望父母,两个人见过一次,就再也没机会见面,往年也是临到春节前,互相会写封信或者是寄明信片。 “有客人吗?”服部美奈站起身收拾着碗筷。 “没有,是邮差……我自己来吧。”姜新禹把明信片放在茶几上,伸手去接服部美奈手里的碗筷。 服部美奈躲了一下,说道:“你真当我是千金大小姐吗?平时在家里,都是我洗碗。” 姜新禹没再坚持,坐在沙发上,掏出一支香烟点燃,说道:“你家里没有佣人吗?” “有啊,不过她不在家里过夜,只负责一日三餐,收拾家里卫生。”服部美奈在厨房里回答道。 , 第84章 密写信 服部美奈从厨房出来,见姜新禹还在看着明信片,说道:“都说家书抵万金,看来真是不假,一封明信片你看了这么长时间。”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是一个同学寄来的。” “我可以看一下吗?”服部美奈挨着姜新禹坐了过来。 “当然可以,明信片嘛,所有经手的人都看过了。”姜新禹把明信片递给服部美奈。 服部美奈正面反面都看了一遍,赞道:“游轮很漂亮,你同学的字更漂亮……阿嚏!” “是不是着凉了?”姜新禹关心的问道。 “不是……阿嚏!”服部美奈闻了一下明信片又打了一个喷嚏,她赶忙把明信片放下。 “怎么了?”姜新禹疑惑的拿起明信片闻了闻,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服部美奈解释道:“我天生对化学品过敏,可能是明信片有这类东西。” 一张明信片怎么可能接触到化学品? “你不要紧吧?” “只要不是浓度很高的化学品就没事……好了,老师已经准备好,请问姜同学,可以开始学习了吗?”服部美奈一本正经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报告美奈老师,可以了。” 学了一天的日语,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两个人愉快的渡过了一天,晚上吃过饭,姜新禹开车把服部美奈送回了家。 服部彦雄的住处离宪兵队只有不到几百米远,即便如此,出于安全考虑,仍然在门口设立了警卫室,每天都有四名宪兵轮换执勤。 到了家门口,服部美奈下了车,回身问道:“新禹,你上班的时间,我可不可以给你打电话?” “随时都可以。”姜新禹微笑着说道。 “再见。”服部美奈挥了挥手,脚步轻快的走进院子里。 这是一个情报员进入蛰伏期的最佳状态,每天的生活按部就班,不管是什么人在监视自己,绝不会看出任何疑点。 “回来了。”服部彦雄站在二楼的平台上说道。 服部美奈抬头看着一身便装的哥哥,惊讶的说道:“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望着姜新禹的轿车渐渐远去,服部彦雄说道:“宪兵队没什么事……吃饭了吗?” “吃过了。”服部美奈迈步走进客厅。 过了一会,服部彦雄从楼上下来,看了一眼妹妹容光焕发的样子,说道:“今天都去哪玩了?” 服部美奈拿起盘子里的一块寿司放进嘴里,边吃边说道:“昨天就告诉你了,还问。”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你不是吃过饭了吗?” “没办法呀,看见寿司就馋。”服部美奈笑嘻嘻的说道。 服部彦雄盘膝坐下,漫不经意的说道:“今天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一听。” “我都二十岁了,还像对待小孩子一样,问东问西……”服部美奈白了哥哥一眼,不满的说道。 “哥哥是关心你……对了,我托人在德国给你买治疗过敏的药,可能再有一两个月就能送来。” “德国药好用吗?我今天又过敏了。” “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接触化学品,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谁能想到一张明信片会有化学品……”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 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以后要多注意,别像在rb那次,在医院住了好几天。” “知道了……” ………… 姜新禹回到家里,立刻把那张明信片在灯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实是欧阳博然的笔迹,落款日期是在两个月前,从zj到堰津邮件两个月内送到,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效率了。 他知道现在有一种进口化学品,可以用来书写密写信,而且必须用冲印胶卷的药水才能显示出字迹来。 在冀中特科受训的时候,还没有这种化学品,这方面知识还是特高课给警察局短期培训的时候,专门讲解过,主要是提醒警察在检查邮件时候,需要注意的问题。 姜新禹从柜子里拿出各种药水,把明信片泡在药水里,几分钟后,一行蓝色的字体显现出来:请务必于明日午时,到春来茶馆3号桌接头,此明信片就是接头暗号!绝密! 姜新禹把明星片小心翼翼的捞出来,放在一旁晾晒,心里充满了疑惑,他很了解欧阳博然,这个人胆小怕事,是沦陷区那种标准的顺民,他绝不会参加任何一派抗日组织。 就是说有人借着这张明信片和自己取得联系,如此隐秘的方式,会是什么人呢?密写信没有落款,无从判断是哪一方在联系自己。 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自己目前处在蛰伏期,不论是军统还是共党,除非是遇到了特别重要的情况,否则都不会来找自己接头。 第二天中午,姜新禹开车来到春来茶馆附近,那张明信片就在他的身上,晾晒干了之后,蓝色字迹已经不存在了,只有再用药水浸泡才能显示。 姜新禹有自己的打算,他不会去和3号桌的人接头,只进去喝一杯茶,看清楚是什么样的人就出来,然后找机会和孙世铭联系,验证此人的身份。 如果不是地下党方面的人,那毫无疑问就是军统方面的人,到时候他可以通知葛权,询问zq总部,来显示自己的小心谨慎。 姜新禹下了车,迈步走进春来茶馆。 3号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铁灰色西装,戴着黑色礼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圆形眼镜,看样子像是某家报社的记者,或是洋行里的买办。 姜新要了一壶茶,一碟点心,背对着三号桌坐下,翻看着在路上买的报纸,他准备再待十几分钟,自己就可以很自然的离开。 茶馆一进门的地方,放着一面镜子,这是方便客人整理仪表,姜新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招手叫道:“伙计……” 他不经意间一瞥,从镜子里看到了三号桌那个人的眼神,那是一种刻意躲闪的眼神! 姜新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伙计已经走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