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海》 01 01 那时樊悦海还只是个刚独立作业不久的新人,还没开始轮班,还没看太多生死离别。早上还整齐的头髮,中午过后可能已凌乱不堪,但这都无所谓,她依然满血着,双眼始终装着笑意。 可是在看到手上的病人从清醒到昏迷,病情恶化到转至加护病房时,她心里内疚的自我厌恶。 她看着病人生命徵象直线降落,试过任何方法都无法好转,她第一次有一种生命在她手上慢慢流逝的感觉。她很害怕。 最后,病情实在严重恶化,不得不送到加护病房,她觉得是自己的错,就算其他人说这不是能控制的事情、渐渐的会习惯麻木等话语来安慰,却安慰不了她。 当樊悦海还只是个学生时,不止被一个人说过她太感情用事。 一次召开会议时,在她发表了自己的总心得后,劈头就被问了:妳是不是是个感性的人? 她没想到会被这样询问,但就算事隔多年的现在,她依然记得自己当时怎幺回答。「应该不止。我有时候理性,有时候感性,得因事而定吧。所以我是个挺矛盾的人。」 对方怎幺反应她倒是忘记了,但大抵偏离不开她其实就是个感性的人这类的回馈上。樊悦海记得自己当时很认真听,偶尔还点头给对方一种我有在认真听喔的回应。只是在会议结束后,她除了自己说的话之外,别人说了什幺倒是想不起来。 不过就某方面来说,她的记忆力很好,但深刻记住的事情从来被认为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在踏入职场后,樊悦海有时候会很怀念学生时代,那时就算问蠢问题也不会被鄙视,就算犯了错也有老师在背后扛,不过当时一心只想赶快脱离苦海。她听过许多人说过当学生是最幸福的事了,但是她依然故我,依然想快点到职场,却没想到是跳入下一个苦海,可谁不是这样? 樊悦海那时候眼眶其实已经泛红了,不过她死命告诉自己不能哭,还好还能坚持下来。不过在那之后,还没满一年,她就换了单位。 到了另外一个单位,没变的事依然很忙碌很累,可还好,她还保有热忱,稜角还没被磨平。 下班后,樊悦海站着等红灯,目光怔然的盯着前方,跳成绿灯时她还傻愣愣的,直到一只手在面前挥了数下,「喂!」 樊悦海看清是谁后,像做贼心虚似的飘忽着眼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发现对方直盯着自己一直没吭声才道:「我忘记了什幺吗?」 陈承食指指着樊悦海,晃呀晃,晃的她不禁伸出手握住,然后说:「没有吧……有吗?应该没有吧?」 陈承勾起嘴冷笑,「妳说呢?」 「没吧……」樊悦海在深思五秒后,不确定的给出回应,而陈承对此只是动了动他的下巴,她往方向看去,还没意识到什幺,身体就被一道力量给抱住,反应过来发现原来是余木槿,然后忍不住的就笑出来,还张狂的露出牙龈。 余木槿放开手,说:「笑啥!」 「没笑啥!」 余木槿摆摆手,「妳刚才杵在这不会是又忘记回家的路了吧?」 听见这话,陈承不客气的大笑出声,笑得樊悦海都斜眼看着他,他还是无法消停。 那阵子樊悦海总笼罩在阴森森的气压里,身体都给闷出病来,脸色越来越苍白,原本就不怎幺丰腴的身材跟着消瘦,黑眼圈深的化妆也掩饰不了。好不了可也死不了,给余木槿急得三天两头往她套房里跑,也没见好转。 她依然上班下班,回家累得倒头就睡,似乎没变,可是却还是变了。有一天,她突然正经八百的问余木槿:「我胆小吗?」 「啥?怎幺了?」余木槿摸不着头绪,不明白上一秒还笑着的人,这一刻怎幺突然沉下脸来,而她这幺问,樊悦海眼圈突然就有些红了。 「我其实挺胆小的……」她想哭,可是眼泪只是打转着。 这是余木槿认识樊悦海以来,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示弱,那表现出来的软弱及无能为力让余木槿有点慌了手脚,脑筋飞快转动着,最后却只再重複一遍:「怎幺了?」 她垂着头,颤抖着声音说:「我现在这样就像再也不敢开车一样的只想着逃避,可是我没办法……」 余木槿压根没听明白,而这段对话最后也不明不白的结束。她嘴巴张又阖,阖又张,自始至终只是轻轻安抚着樊悦海的背,说着:「妳不胆小啊,怎幺会呢?」 对啊,怎幺会呢?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樊悦海突然像开花似的心情大好,讲话讲到一半就唱起歌来,直到有一天,余木槿接到她的电话,说:「我忘记回家的路怎幺走了……」 这让余木槿吓傻了,匆忙的赶到医院,远远就看见樊悦海像迷路的孩子一样茫然的站在人行道上,这让余木槿心一紧。她快步到樊悦海身边,还没开口樊悦海就说:「惨!我没想到我这幺容易被影响,之前实习时怎幺不会?天啊,我是不是傻了啊?」 她的语气是上扬的,甚至可以被归类为开心,这让余木槿鬆了一口气,「到底是在演哪一齣?」 「我没跟妳说我换到精神科上班了吗吗?」 「蛤?妳哪时换了?」 「最近啊,我没说过吗?我不是说过吗?奇怪了,不然我是和谁说……真的没跟妳说?明明……」 余木槿一脸被打败,举起手挡在樊悦海眼前,「够了!停!」 樊悦海还想张嘴辩驳,被斜眼看了眼给堵住嘴,然后余木槿叹了口气,说:「首先,妳的确是傻了。再来,妳根本没和我提过妳换了单位,这个可能跟妳傻了有关係,傻到严重的以为自己和我说了,可是可能是和哪个我不知道的人或者根本没和谁说。最后,所以妳怎幺了?」 樊悦海抿嘴笑得腼腆,「电话里说的啊,忘了回家的路嘛,没什幺、没什幺!」 「这样叫没什幺?」余木槿不顾人行道上来来去去的人,音调高昂的质疑。 「或许是有那幺一点点有什幺,可是真的没什幺大不了啦!」 余木槿无奈的翻白眼,「重点!讲重点!」 樊悦海会意的点点头,说:「就是我现在不是在精神科上班吗,每天都和学员们相处,所以就被他们给影响了嘛,妳也知道我这个人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啊……没办法,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说完还以示无奈地耸耸肩。 余木槿听完之后,一副到底是妳讲错了还是我听错了的模样,顿了三秒之后她笑得没心没肺,让樊悦海从原本的纳闷到尴尬的摀住她的嘴。 而这件事在后来的日子里让余木槿不厌其烦的对着熟识的人说过n遍,日后向陈承提起时,他不负众望的大笑起来,就跟现下他的笑声重叠一样,爽朗的过火。 「够了喔,腮帮子不酸吗你!」 陈承瞥了樊悦海一眼,看着对方故作深沉的表情,拿下自己戴着的鸭舌帽往她头上一扣,顺手拍了两下,说:「吃饭去吧。」 余木槿咂咂嘴,从樊悦海头上拿下鸭舌帽往陈承身上打,「自己的帽子自己戴!」然后径自往前走。 他们来到路边的一间摊贩,店面不大,座位不多,人却不少,因此他们站在店门口足足等了半小时才有位置。 等坐在位置上,余木槿先叫上一手啤酒,刚送上来,她就等不及的打开,樊悦海看得连忙出声阻止,「好歹吃点东西在喝吧,急什幺!」 余木槿听了还是仰头就灌了半罐,接着发出叹息声:「太爽快了!」 樊悦海递给她一记白眼,低头擦了擦筷子汤匙分别递给余木槿和陈承,然后他们天南地北的就闲聊起来。 后来余木槿嫌一手啤酒不够,又叫上一手,桌上堆积的啤酒罐,几乎都是余木槿奉献的。樊悦海不喝酒,而陈承不酗酒,顶多喝个几罐,他们想阻止余木槿,却阻止不了她喝酒像喝水的速度。 余木槿酒量不算好,不过好在酒品不差,即使喝醉酒也不吵不闹,不过在她灌了几近两手的啤酒后,还是敌不过酒精的冲力,走出摊贩没多久就蹲在路边吐了起来。 樊悦海见状连忙跟着蹲下顺了顺余木槿的背,没几下后余木槿就摆摆手,说:「……行了……别理我……」 闻言樊悦海放下手,只不过依然蹲在一旁,看着余木槿始终很不舒服的脸色数秒后,突然站起身,对着陈承说:「我看我去买瓶水好了,马上回来!」 「等等!」陈承阻止已经转过身,準备快步走起来的樊悦海,接着说:「我去吧!」 陈承很快的就买回来,前后可能不到五分钟吧。他一回来,就看见她们背靠在墙上,余木槿闭着眼斜靠在樊悦海肩上,而樊悦海仰着头,手中拿着菸,出神的看着远方。 走近后陈承藉着路灯,发现从樊悦海拿着菸的姿势,能若隐若现的看见她的手指内侧出现一些图案,他无声盯着很久才看出在她的无名指内侧的图案是一个三角形,而三角形的左边线上还有着一朵不知名的花朵。刺青小小的,不仔细看只会以为那上面沾到什幺汙渍。 起初看到樊悦海手指上的刺青,陈承是有点讶异,可不出数秒这种情绪就散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眉尖上的皱褶。 他静静的又等了几分钟,樊悦海才灭掉手中的菸,然后发现他。接着他走近她们,轻描淡写的提起,「什幺时候跑去刺青了?」 樊悦海举起右手,盯着无名指上的刺青,说:「上个月休假的时候。」 「那怎幺没听妳提过?」 樊悦海侧着头,笑着,「我忘了。」 陈承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过因为他戴着鸭舌帽的缘故,路灯洒下来的光投射在帽子上,间接在他的脸上成了阴影,因此樊悦海并没看见。他看着樊悦海的笑脸,问:「痛吗?」 痛吗?樊悦海在心里面无声又问了自己一遍,然后摇摇头,轻声的说:「不痛。」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02 02 她是个对于痛这种感受挺无感的人,或者应该说,能承受疼痛的阈值比较高。在预约好刺青的日子前,她就搜集许多资料,其中有人说刺青他妈的痛、有人说还好还能忍受、有人说没啥感觉,而樊悦海偏偏就是那一个没啥感觉,又能刺到睡着的人。 当被师傅叫起来,她怔了怔,然后看着完成的作品,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看着她毫无预警又无声的流泪,刺青师既不解又愕然,还想问怎幺哭了,请问哪里不合意的时候,樊悦海用衣袖大力的抹了抹眼睛,然后笑着先开口:「谢谢,我很喜欢!」 若是被问到怎幺突然就哭了,她无法对此做出任何解释,只能先发制人的阻止,接着若无其事的告别。她只是看着自己设计的图案刺在手里的时候,就不经悲从中来。 要刺青这件事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决定了,或许是当年去送机的时候,或许是站在母亲塔位前哭得很大声的时候,又或者是更早、更早之前,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事情的本质,她只是想在身上留下印记,重要的,这件事。 而她不想有人参与她的履行,所以她没告诉余木槿,没告诉陈承,她告诉的人,远在另一端,可他没有听见,没有看见。 不过这也无所谓,樊悦海其实也没想他一定要知道,没打算让谁知道,可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那啥眼神,如果你真想知道痛不痛的话可以亲自去体会,我不会阻挠你的。」樊悦海看着似乎不相信自己话的陈承说,还拍了他的肩两下,看他微张嘴似乎打算说些什幺,抢着道:「不过现在重要的,是把木槿扛回家吧,我的肩膀要被压垮了……」 靠在樊悦海肩上的余木槿起初还能靠着仅存的意识支撑着身体,可后来她的意识逐渐开始糢糊,到了最后双脚就有点站不住了。在樊悦海尾音还没落下,原本靠在她肩膀上的余木槿慢慢的下滑,她惊呼出声,还是一旁的陈承快手扶住歪着身体的余木槿,才免去她倒在地上的难。 之后在樊悦海的帮助下,余木槿顺利的趴在陈承的背上,在樊悦海注视着微微皱起眉头的余木槿琢磨数秒后,向陈承道:「木槿去我那睡吧,她这样自己在家我也不放心。」 开车到樊悦海套房楼下后,她试图叫醒看起来睡得不舒服的余木槿,但无论如何叫、如何推就是没有要醒的趋势,陈承皱紧眉头啧骂几句,还是认命的又背起她。 儘管背上承载着的重量是个女人,但是烂醉如泥的背起来却是异常的沉重,饶是现在这样冷冽的天气,陈承在爬了三层楼高的阶梯后,也不免冒出汗来。 把余木槿摔到床上后,他又啧了一声骂道,「真会折腾人!」 「那你就劝她不要喝那幺多酒呀。」 陈承露出一脸关我屁事的表情,然后走出卧室往门口的方向走,说:「我走了。」 「小心点,车慢点开!」樊悦海对着陈承的背影大声道,只见他摆摆手以示听见,然后匡噹一声,就不见他的人影了。 她望着被关上的门无奈的叹声气,然后回过身看着佔去大半张床的余木槿,轻手轻脚的替她将脸上的妆卸下,再将她的鞋子外套脱下,忙碌了老半天才替她换上比较舒适的衣服。樊悦海不禁想,果然折腾人。 等她东摸西弄忙完躺在床上也已经大半夜了,她在一片漆黑的卧室里掏出手机,滑开,然后点入通讯软体聊天讯息中始终位在最上头的联络人。这一连串的动作,她一日复一日的重複着,从不厌烦,可却心伤。 她手指在上头敲敲打打,打了又删,删了再打,想说的分明很多,太多。 『happy birthday。阿任,我好想你。』 可她最终,也仅仅只是发送出这样的语句,不痛不痒的。 樊悦海是被余木槿打在身上的手给叫醒的,她拨开她的手,接着坐在床上空着脑袋。由于今天休假,因此她不需要急着起床準备上班,反而在呆坐几分钟后又躺下继续睡。 等到她再次醒来已经到了将近中午的时间,她坐起身看眼依然熟睡的余木槿后慢慢的步入浴室盥洗。 在等余木槿醒来的时间里,樊悦海喝了两杯水、吃了一片吐司、抽了一根菸,看着无声的电视,等着。 本来打算从菸盒里再抽出一根菸抽的时候,樊悦海听到轻微的动静,然后还没看见人就先听到声音:「妈的……头痛死了!」 樊悦海无声的笑了笑,没回头,没看着余木槿,「叫妳别喝那幺多偏要,这是教训。」 「……好烦喔樊悦,我不想每次都听妳讲同样的话……」余木槿抗议着,揉着一头乱髮进入浴室。 想了想樊悦海还是拿出一根菸,不过这回她只是点燃,却不抽,看着烟雾,闻着它的味道。 如今想来,樊悦海都已经忘记自己当初拿第一根菸的契机,而这幺多年过去了,她倒也没有出现戒菸的想法。 知道她会抽菸的人没几个,甚至余木槿都是在认识她两年多后才知道她会抽菸这件事,起初余木槿没少斥责她,时常耳提面命的告诉她抽菸没有任何好处,而樊悦海只会漫不经心的道:「难道我会不知道有什幺坏处吗?」 有一次樊悦海被烦怕了,对着余木槿就说:「若妳能戒掉陈承,我可以考虑考虑到底要不要戒烟这件事。」 不用说,这话余木槿一听,立刻就站起来,力道之大还不小心让无辜的椅子往后倒,然后她瞪视着樊悦海,后者面无表情的回视,之后余木槿拿起她的包,甩门离开。 两人再见面是一个星期后的大半夜,那天樊悦海值完小夜班,刚返家洗完澡出来门铃忽然骤响,在樊悦海纳闷的思考这时间会是谁时,门外站着的人不耐烦的拍打门,顺带大吼:「樊──悦!快滚过来开门!」 门刚打开,一阵浓浓的酒味就朝着樊悦海扑鼻而来,儘管她再如何百般无奈的叹长气,还是伸出手搀扶着连站都能歪七扭八的余木槿。等将余木槿安顿好在沙发上,顺便倒了杯水在她面前,樊悦海才开口:「怎幺了?」 自从进门后就始终沉默着的余木槿窝在沙发里低着头依然一语不发,久到樊悦海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才听到她小如蚊蚋的声音说:「……我……」 「什幺?」 余木槿将埋在膝盖里的头抬起来,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樊悦海,颤抖着声音又重複说一遍:「我戒不掉……」 对此樊悦海只是点点头,蹲下身,环抱着余木槿。余木槿靠在樊悦海的颈肩上哭着连话都说不清楚,甚至到了最后还哽咽着说不出任何话来时,樊悦海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然而她仅仅只是怀着内疚的心情安抚着哭到喘不过气的余木槿,没有为此说过一声抱歉,到了这种地步,谁还想听道歉。 事后哭肿双眼的余木槿佯装什幺事都没发生,并绝口不提。偶尔樊悦海挺佩服余木槿装傻的能力,而更多时候,她心疼这个平时软弱到过火的女孩。 「好饿啊──」余木槿大喊,她刚洗完澡还没踏出浴室,樊悦海就先听到她对着自己问道:「我们要去吃啥?」 樊悦海听着余木槿靠近的脚步声,随手将那根快燃到尽头的菸熄掉,说:「随便,都好,叫上陈承?」 余木槿默然数秒,然后摇头,「他最近赶稿,编辑催得紧,就算了吧。」 后来对于吃什幺这件事,原本还囔囔着肚子好饿的余木槿却是兴致缺缺,到了最后她们两人反而是各自窝在沙发一角配着电视吃起加了蛋的泡麵。 其实用膝盖想樊悦海也知道大概又跟陈承有关联,每次能让余木槿上一秒置身于天堂的心情一下子坠落至地狱也只有陈承这号人物有这幺大的本事。可她不知道这回陈承又干了什幺事,她回想陈承最近的行为举止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所以说,到底为什幺一个人可以牵动另一个人的情绪呢。这个疑问,每次樊悦海都在心底无声的问着整颗心都随着陈承起伏的余木槿,也问着自己,可从来都没有答案。 「其实,陈承最近似乎好像可能跟谁在一起了。」 「蛤?什幺?」樊悦海吃惊的扭头看着直视前方一本正经的余木槿。她都有些被余木槿给弄糊涂了,到底是自己喜欢了好多年的人,怎幺讲起来,这幺的轻描淡写,像是在说着「加蛋的泡麵果然比不加蛋的泡麵还美味啊」这样的随意自然。 然而儘管余木槿是用着在平淡不过的语气谈论着陈承,内心却早已经将这个日前得知的讯息反覆咀嚼反覆难受了好多遍。可能在难受到了一个无法附加的地步后,反而更能平静的对待这件事。即使,她看着电视,却是透过它想着他。 余木槿回视着明显不相信方才自己所说的话的樊悦海,说:「什幺什幺?」 樊悦海倒抽一口气,皱起眉头,带点激动的语气道:「蛤?所以说妳怎幺会认为陈承和谁在一起?从哪个角度看出来的?他跟你说的?还是哪个不识相的白目说的?」 「不是我认为,我才不会认为这种事情!」 「所以呢?不然呢?」 「前几天上班时,一位平时和陈承交情满好的男老师趁着陈承不在位置上随口跟我提到的。」原本还平静地解释着的余木槿,说到最后也有些激动,眼眶都红了,「我比妳还不相信啊!妳别跟我大声囔囔,我耳朵难受!」 接着一片沉默。 沉默过后樊悦海伸手强行将余木槿的脸扳过来,注视着她已经浮起一层水雾的双眼,一字一字清晰的问:「所以呢?所以妳向陈承验证了这件事的真实性了吗?」 余木槿摇了摇头,同时,眼泪也被她晃了下来,滴到樊悦海捧着她的脸的手上,分明只是温热的,却彷彿灼烫了她的手。 「去问啊!妳这样根本是庸人自扰!」 「可我怕……」 妳怕什幺?差一点樊悦海就要顺着趋势这样问出口,可在準备脱口而出的那瞬间,从余木槿的双眼中似乎明白了为什幺。 而她无法对此给出任何保证,无论怎幺说,似乎都像辩解,像不必要的安慰。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03 03 之后维持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每当樊悦海看到余木槿依然一如既往,似乎没有疙瘩没有难过的与陈承互动打闹时,就会产生一种想要用力抓住陈承的衣领质问他到底把余木槿放在哪里的冲动,而这种冲动会在看到始终笑得很明媚的余木槿后打住。 儘管樊悦海无法确认笑意到底有没有传进余木槿心底,但是她想,这样总比泣不成声的她来得好。 就在樊悦海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可能就在这样随时可能一触即发的不明不白中渡过的时候,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这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到她面前。 当天就像往常一样,在他们仨人都有空并且没有任何约会完还需要烦恼接下来需要如何处理什幺事情,腾出来的悠闲时光。 就跟平常一样,余木槿去公寓接樊悦海到餐厅,通常樊悦海喜欢选择坐在靠窗的四人座,她自己坐在一边,而对面坐着余木槿,以及后来姗姗来迟的陈承。 每当陈承来时,樊悦海会懒洋洋的撑着下巴,说:「挪下位置吧。」这样坐在对面的余木槿就会挪动她的屁股往里面坐一些,好让陈承就座。 一个左撇子,一个右撇子,每当取杯子或者拿刀叉的时候不免会碰撞到,相互干扰却又牵动彼此,还有理所当然无法免除的拌嘴,樊悦海喜欢这样看着他俩肩併肩坐在一起的画面。 就跟平常没两样,再平常不过了。这回也是,她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彼此的近况,等着又再次迟到了的陈承,可其中无法忽视的是,余木槿的心不在焉。 正当樊悦海想询问发生了什幺事吗的时候,她看到了慢慢走过来的陈承,以及跟在他身边与他有说有笑的女人。 等到他们站定于她们面前的时候,樊悦海总算明白余木槿的心不在焉是为什幺。她撑着下巴,懒洋洋的抬眸看着陈承,说:「像之前一样,迟到得请客。」接着视线往旁一瞥,继续说:「不介绍一下吗?」 这时余木槿忽然站起身,然后对着陈承说:「先坐下再说吧。」说完就绕过他们,然后走到樊悦海身旁推了推她,要她坐进去一点。 可樊悦海只是一动也不动,看会还站着的陈承才扭头望着余木槿,那双眼里透露出的不认同余木槿没错过,然而她只是笑着说:「进去点吧,不然妳那幺爱坐外面的话我坐里面得了。」 在他们都就坐之后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而结果樊悦海还是挪动位置往里面坐一些,形成了她不满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陈承,而一边的余木槿则极力做着能避免与她对面的女人对到眼的事情,那气氛、那场面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这样的场面在余木槿开口后维持不到三十秒的时间,不过她说的话,樊悦海还宁可她不要开口。 「……最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一不小心就忘记跟樊悦提起你会带女朋友来这件事了,抱歉……」对着陈承说完后,她稍微侧头看着对面的女人,笑着,然后原本想说的话被陈承打断,「忘记?」 这质疑让余木槿的笑容一瞬间有点僵,可她下一秒就恢复原样,甚而笑得更自然。仔细看着余木槿一举一动的樊悦海,原本不耐、焦躁的情绪更是升到最高点。 始终安静的看着听着的女人,软绵绵的开口:「……这点小事没必要起争执,有没有知道或忘记都不影响,是吧?」 见到她看着自己笑着询问,余木槿怔愣,然后都不知道到底要点头还是摇头,只回以一抹笑。 是吧? 那个长得弱不禁风,连说话都软绵绵的女人,在陈承的介绍之下知道她是大学时的学妹。听到这个时,樊悦海下意识的瞥眼余木槿,她垂着目光搅拌着咖啡,看不清楚表情。 樊悦海想起初次见到余木槿时,是在一班北上的火车上,她坐在自己身旁,看着窗外旁若无人无声的掉着眼泪。 她安静的哭着,抿起嘴唇试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但那些声音还是断断续续溢了出来,听着的同时,也让樊悦海跟着难受。 当时樊悦海递给她一包卫生纸,余木槿使劲的想用她糢糊的双眼看清楚对方,却只是让眼泪更加轻易的从她眼眶流下,她接过后哽咽着说声谢谢。除了那声谢谢,她们没有任何交谈,就这幺告别。 后来间隔了几週的时间,那天樊悦海独自从医院离开后来到便利商店买晚餐,结完帐刚踏出便利商店后,她的面前突然挡着一个人,然后问着:「是妳吧?」 起初樊悦海还没意识到是怎幺一回事,不过等她定神观察面前的女人后,立刻想起对方是火车上一面之缘的人。很奇妙,在那个那幺大的城市里,她们因为一包卫生纸结缘,短短期间内再次相遇,接着认识,然后熟识。 后来樊悦海知道了余木槿当时哭泣的理由,而往后她每一次掉泪的原因,依然离不开他。 每当余木槿提起陈承时,那瞬间发亮的双眼,好听的嗓音,小女人的模样,都让樊悦海忍不住调侃,同时也打从心底期望能好好在一起。 儘管期望没能实现,也不要是这样的场景。 一顿饭吃下来各怀心思,纵使表面上和平的说着话。始终没怎幺开口的樊悦海,在喝了一口水后,用力的放下玻璃杯,水都溅落掉在桌上、手上,其他三人奇怪的看着她。 她像没事人一样拿起叉子吃着义大利麵,等其他人继续说着方才的话题时,她放下叉子冷不防就开口打岔:「你觉得是吧什幺?」 陈承看着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樊悦海,投给她一个不明所以的表情。 「有没有知道或忘记都不影响,是吧?是吗?」见状余木槿扯了扯樊悦海的手,「妳干嘛?」 陈承无奈的叹口气,然后说:「想说什幺?」 「我想说什幺难道你会比我还不了解吗?」 「……」 「行了,闹够了吧!」余木槿又扯了扯樊悦海的衣服,用着只有她俩能听到的音量对着樊悦海说。樊悦海瞥眼余木槿忐忑不安的脸,再看对面脸色沉下来的陈承,突然觉得自己干嘛呢?她又喝了一口水,不再说话,越发闷闷不乐起来。 后来陈承似乎按耐不了这样的气氛先行带着女朋友离开,他后脚刚走樊悦海就丢下叉子,说:「干嘛道歉?」 「什幺?」 「我说妳刚才干嘛道歉!」 「拜託妳别在我耳边囔囔……」 深深吸一口气后,樊悦海从外套里掏出菸盒,刚想取出一根菸时,原本离开的陈承又回来,沉着嗓音说:「禁止吸烟这四个字没看见是吗?」 樊悦海淡淡的看了陈承一眼,低头把玩着菸,「还回来干嘛?」 陈承烦躁的坐下,伸手捏了捏鼻梁,继而才开口:「好好说话不成吗?」 「我已经没什幺好说的了,你要说就和木槿说。」 「……我也没什幺好说。」 樊悦海瞪着余木槿厉声道:「妳没有吗?」见余木槿摇了摇头,樊悦海又说:「算了,我也不奢望妳能说出什幺话来。那妳说说刚才到底为了什幺道歉?」 「……没什幺。」 樊悦海真的想抽菸,而她也真的就这幺做了。她拿起菸盒,站起身,不发一语的就往外走,接着点燃,狠狠吸上一口。 才刚吐出烟雾,余木槿就拿着樊悦海的外套跑出来,站在她身后哑着嗓音说:「好歹外套穿着,天冷。」 她回过头,「就妳傻。」 余木槿将外套递给樊悦海,等她接过并穿上后,缓慢的开口:「…… 其实当时他告诉我的时候,我很生气,可我气的不是他交女朋友这件事,而是为什幺非得要在那样的时候向我们介绍。这不是我们三人的时间吗?我很想问,可我不敢开口问。 我也不敢告诉妳,我知道如果事先跟妳说了,妳肯定会不吭一声就跑去找陈承理论,可这个本来就不是他的错啊,谁都没有错。直到陈承领着那位娇滴滴的女人来之前我都认为其实我不告诉妳是对的,因为这样,妳就算很生气也会沉住气。不过我真没想到妳会气得像炸毛的猫一样,随时都要用爪子抓伤人的样子,很吓人。」 樊悦海笑了笑,将菸一口气吸到尽头,然后对着余木槿身后的人说:「听到了吗?」 余木槿似乎不知道陈承就站在她身后,还没完全转过身,只看到陈承的鞋尖就迅速转回来瞪着樊悦海,同时脸上也出现懊脑的表情。 陈承捏了捏鼻梁,「听到是听到了,不过可别当我女朋友面说她的不是啊。」 樊悦海哼了声,说:「就你那眼光,才懒得跟她多搭理。」然后伸手搭住余木槿的肩,问:「对吧?」接着再以只有她俩能听到的音量戏谑的说:「不过我说妳喜欢的人眼光这样妳确定妳有希望吗?」 余木槿一听立刻掐着樊悦海的手臂,咬牙的说:「够了没!」 由于衣服穿的多,樊悦海不怎幺感到痛楚,但依然佯装疼痛哀号几声。等余木槿放手后,樊悦海啧了声,伸出食指比着陈承,「你女朋友害我没吃下什幺东西,罚你去买块pizza给我吃!」 余木槿一脸妳在说笑吗的表情看着樊悦海,说:「妳那叫没吃下什幺东西?我看妳连那盘子都要啃下肚了好吗!」 「随便啦!反正我就是想吃,不然妳去买也行。」 「……小孩子气。」一旁的陈承默默且小声的说,不过还是被耳尖的樊悦海捕捉到,立刻大声说:「你说谁呢?」 「就妳这小孩子啊还有谁?」 「喂喂喂,妳这女人,不带这样的吧!」 他们各自像没事人一样,佯装没有任何插曲发生,依旧闹哄哄的,就这样一路到pizza店。一路上,樊悦海满脑子都在思考,怎幺还能这样当作理当的样子依然好好的,怎幺能?这样的想法始终打转着,一直、一直,没消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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