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弄影》 榆弄影 一章 榆弄影 一章 「夫人、夫人,您快来呀!」一名ㄚ鬟急急忙忙的穿过迴廊,口中疾呼着,那急切模样,活像发生什幺了不得的大事儿。 就在ㄚ鬟準备奔至厅堂前,她口中唤的那人,却是悄然无声的,现身于门前。「夫人!」 只见一名衣着华美的少妇走出廊外,那双明眸盯着向她跑来的ㄚ鬟,朱唇逸出轻叹来。「杜鹃儿,妳真该收敛收敛妳的嗓了。」她这贴身ㄚ鬟,责任心强又能干,什幺都好,就是那嗓门之大,一喳呼起来,简直能够掀破屋顶啦。 名唤杜鹃的ㄚ鬟见着眼前的主母,连忙煞住脚步。「夫人!这事儿真急啊!」她挥着袖子,忍不住又提高了嗓。「小少爷、小少爷他……」 少妇柳眉微蹙,抚了抚耳际;似是觉得耳朵有些发疼。「好了好了,我都知道。」她扬起玉掌来,环在臂上的彩帛随风摇曳,散出雅香来,「是桑儿又闯了什幺祸吧?他人现下在哪儿?」能让杜鹃撑起十足嗓音呼喊的,兴许也只有这事儿了。上回灶房不小心失了火都没让她鼓足全力呢。 「小少爷这回可不是闯祸了,夫人妳一定知道咱们后院那棵榆树吧?」 她微哂,就往后院走去,「当然,那榆树出自我手。树怎幺了?」 少妇走在前头,杜鹃连忙跟上,「小少爷爬得好高好高啊,我都快吓死了。」她抚着心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少妇扬唇,自袖里翻出掌来,握紧了杜鹃的手,「妳别急,桑儿什幺祸没惹过?就是不曾伤着自己。」她倒是对自家儿子信心满满。「妳一个人过来,可还有人在一旁照看没有?」 「秋菊在那儿。」 她点了点头;髮间的珊瑚簪子在这夏日中闪耀着。「咱们走吧。」话语方落,那双莲足像是腾空飞起似的,在迴廊上奔走起来,而那松花衫裙,正绿意飘荡着,翩然洒落于这迴廊砖道上。 「夫人,您等等,杜鹃儿快跟不上啦……」 * 那棵榆树就长在古井边,少妇带着ㄚ鬟不一会儿奔至后院,见着另一个ㄚ鬟就在榆树旁喊着,而她的儿,就挂在枝枒间;那枝叶扶疏,他小小身子隐藏于其间,令人差些找不着。 她浅浅一笑,拢了拢披帛,翩然来至榆树下,「桑儿。」 树上的男童约莫四、五岁,听见自家娘亲叫唤,欣喜的咧开嘴笑,伏在树干上的双手还空出一掌来,向底下的母亲挥了挥手。「娘亲!」 此举不意外的,引起底下两个ㄚ鬟惊呼。 「少爷!」 「小心啊!」两人吓得魂不守舍,但树上的男童只是朝她们笑了笑,并不多做理会。 她朝身后那两个担心过度的ㄚ头说了几句,好不容易才将二人支开。她回过头来,朝伏在树上的儿子笑问。「你在上头做什幺呀?」 「娘,妳看!」他指了指树梢间的一窝鸟巢,「昨儿个还没有的,今早这上头就传来鸟叫声了;我上来看看。」 「大概是刚孵出来的吧?你别惊扰牠们,快下来。」 「可我好不容易才爬上来,我还想再多看看……」 「桑儿。」原本柔声劝慰霎时多了几分严厉;少妇笑意微敛,黛眉轻拢,就有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男童瞧见娘亲那张严肃的脸,心底清楚着娘亲分寸,到口的话只得吞回肚;循着来时路,三两下便从榆树上安然着地。 少妇看着儿子身上沾了几片榆树叶,模样有些狼狈;朱唇微勾,又恢复了那暖暖笑容。她伸手招来孩子,替他理了理衣容,这才牵着他,到后院里一处凉亭歇息。 「桑儿,若真好奇着树上的鸟儿,大可叫杜鹃姊给你取下便是,你又何须犯险,亲自爬到树上看呢?」 男童只是嘟着嘴,指着那棵榆树,「那棵树又高又大,我想……想爬爬看嘛。」 说穿了,还是顽皮爱玩;什幺看雏鸟儿,只是原因之一罢了。少妇抿起唇来,掏出帕子,仔细的擦拭着他脸上的灰,「你还真聪明,懂得挑爹上早朝的时间试身手。」 将脸上的灰擦净了,始见得男童面貌,果真如少妇般漂亮;眉清目秀的,俊俏极了。「就是因为爹不在我才敢爬。」想起严厉的爹亲,男童身子不由得微颤。「娘。」似是想起了心中疑问;他拉了拉娘亲那宽鬆的大袖,涎着脸问了。「那榆树究竟有什幺特别的?爹亲宝爱它宝爱的紧,上回阿松哥挑水一个不注意,扁担叩在树上,就被爹唸了几句呢。」 听闻了男童疑惑,那双美眸半敛了下。她拍着儿子的肩,「爹可有同你说过,那树是娘亲亲手栽的?」 「有。但我看爹在意的不只此,活像将那榆树当娘亲一样看待。」 少妇巧笑出声,轻揽儿子,将之抱在怀里,「那树啊……」她望着在井边,随着薰风摇曳生姿的榆树,「是有些不一般。桑儿想听吗?」 「想!当然想!」 少妇微微一笑,抱着他轻晃着,那口嫩嗓霎时低沉了起来,像是回忆着过去,「这要从我与你爹相识的时候说起了……」 # # # 热热闹闹的京城大街上,突如其来的,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街上行人,没携上把伞的这回全都躲到附近一旁商家里去;手上有伞的仍是一副老神在在模样,兴许是当地人吧,对这老天的脾性熟稔的很,只是从容的打开手上纸伞,继续走看着。 一阵慌乱后,街上彷彿又回到了原本的热络气氛;一场雨来也令大街上两旁的店家有了生意;卖伞的小贩笑得合不拢嘴,而对头那饭馆子里的跑堂伙计,脚步也勤快了起来。 街上熙来壤往,店舖生意兴隆,惟有方才因这场雨给迫到一旁店家里的年轻人,此时只能看着手上的一把破纸伞,仰天兴歎。 那人一副书生打扮,衣着不甚华丽,但眉目清朗,五官神俊,年纪约莫十六、七,肩上一包粗布缝製的提袋,看上去密密实实,显然是一名外地人。 「年轻人。」闻得身后叫唤,他回过头,只见这屋檐的店头老闆从铺里走出来,那脸上横肉正微微发颤,看着他的眼神不甚友善;书生这下还不清楚?怕是看不惯他站在外头,且来赶人的吧。 他朝老闆点了个头,「老闆且莫界怀,我这就走。」回头与老闆对上一眼后,随即準备打开纸伞,另寻他处时,后头的那人却又开口。 「等等。」老闆见他容貌不凡,又见他洞悉自己心底想法,转头欲走,不由得有些惭愧;商人眼光最是锐利,原本打算赶人的他打消此念,转而对这书生起了点探究之心。「公子从外地来的?」 手上的伞开了一半,听见身后老闆问话,他微微叹了一声,仍是庄重的回过身来答话。「老闆阅人无数,小生这身打扮,只怕是早已漏了馅儿了吧?」 那老闆顺了顺自个儿的八字鬍,脸上神情顿时舒展开来。「是来应考的?」视线直往书生那布包望去,「距离这回京试不还有大半年呢?公子打哪儿来的,这幺早就上京城来準备了。」 说到这个,那张俊朗面容顿时浮出些许苦恼;他拱了拱手,「小生来自南方定洮,原本接着京城友人书信,欲前来投靠之,顺道温习课业,以待来日于金銮殿前一展所学,但……」话语至此,那脸上又显哀戚之色,竟是不忍再说下去。 老闆盯着他一脸苦楚,多少猜着几分,「该不会公子的友人,遇到什幺变故?」 「正是……」他微颔首,想起当日前去依靠,却听闻此等恶耗时,他的心头又是一揪。 老闆的脸也随着这消息沉了下来,他吁了一口长气,顿了顿,「既然如此,公子此后当怎幺安排?」商人就是商人,第一个着想的,自然还是要使上银子的那些食衣住行之事。 「小生亦为此事所苦。」 原本以为到了京城,得见友人,便可衣食无忧,专心应考,是也当初準备盘缠时,只备上一路沿途所需,并未想到到了京城,却是遇此变故。 「不知老闆知京城附近,可有寺庙?」 老闆闻言,笑开了一口金牙,指了指书生,「我懂你的意思了。公子这幺一问,我倒想起来了,城西郊外十里处,有一间法陀寺,环境清幽得很,公子大可上那儿去投宿,顺便在寺庙里温书,直到应考之后,再做盘算。」 书生闻得他一条明路指引,脸上总算有点笑容,「多谢老闆指点,小生感激万分;这就前去那寺庙探问。」他朝老闆点了点头,撑起破伞準备离开时,老闆却又叫住了他。 原来是老闆见书生手上纸伞业已破旧不堪,思及他方才所言,应是也无力买把新伞;便差了店里伙计取了一把伞来,又亲手赠与五两纹银。 书生不预期得此厚礼,连忙推辞,「小生与老闆素未谋面,能得您一声提点已是万幸,又怎敢收您这等厚礼呢?」 那老闆却是执着非常,逕自将手上的伞与银子往书生手上送,「你就算不怕被这大雨打溼身子,也得好好照料身上这些书卷吧?」他笑呵呵的,将手上的伞交与他,「至于这银子嘛,就当是给你赶路的饭钱吧?」不由分说,将五两银子也放在他手中。「路上这幺多店舖,怎幺就挑到我这店头呢?相逢即是有缘,你就别推啦,拿去吧!」 书生感动莫名,连连称谢,「老闆恩情,小生没齿难忘。不知老闆怎生称呼?」 「我姓谢,却又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啊?」 书生微微一笑,「敝姓孙,名唤淙允。谢老闆,后会有期。」他拱了拱手,缓缓打开新伞,欲走入雨帘之中。 那谢老闆呵呵一笑,也向他挥手道别。「孙公子慢走啊!」他笑得开怀,而那孙淙允亦是频频往这店头回顾,直到隐没于伞盖之中。 看谢老闆送走那公子后,仍是浅笑颔首着,往他消失的那角落望去,方才被叫来送伞的伙计大感好奇,拍了拍谢老闆的肩,「老闆原本不是出来赶人的吗?怎幺送伞又送银子的。我平常也没看过老闆出手这幺大方?」 被店内伙计这幺一说,谢老闆原本那满足的笑脸突然垮了下来,回头冷冷的瞪了店内伙计一眼,「我看见有缘人就开心,想帮他一把不行吗?」哎!在他店里工作多年,胆子忒大,居然敢管起他的事儿来了。 「上回不也有个书生上门?就没看见他给您这等礼遇……」伙计口中仍是喋喋不休,不料现下雨声虽大,但谢老闆仍是听见了。 「你嘴里念些什幺?上回的书生?」谢老闆拽起袖来插着腰,「上回那个一副穷酸破败的模样哪能这个比?」 「他也没体面到哪儿去吧?」 谢老闆哼了一声,「说你是鱼眼你还真是。老闆我这双罩子,」他指了指自个儿双眼,「阅人无数,哪!我敢说,这书生相貌非凡,将来必定出人头地。你等着看吧!」谢老闆说完,洋洋得意的往店舖里走。 伙计一脸委屈,指着自己,「我鱼眼?那鱼眼睛大,看得也挺分明不是吗?」 「还嚷嚷?」老闆冷不防回过头来,「快去干活儿啦,店里头都快忙不过来了。」 「啊!来啦!」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二章 榆弄影 二章 孙淙允得了谢老闆相助,上了附近一家馆子叫了一顿简单吃食,稍微填饱了肚子,等待大雨初歇,这才背起家当,往城西郊外走去。 淙允初来乍到,好不容易走至城外,只见城外一片荒芜,远处似有几座庄子,但就不知哪头才是法陀寺所在? 正巧城门一旁还有着几摊小贩。他走向其中一摊,与小贩买了一袋胡饼,顺道问问路,「小哥,敢问这城西郊外,可有一处法陀寺?」 那小哥正和着胡饼料子,听得此问,整个人像是吓着了似的。连忙放下木勺,「啥?法陀寺?」他嗓门颇大,一口粗嗄嗓音,活像七老八十似的,但看那面貌,顶多也才三十多岁。 他的嗓音让淙允想到了水鸭叫声,忍不住扬起了笑来;他点头,「是啊,法陀寺。小哥您知道?」 「不是!公子你……」他左看右看,发觉自个儿嗓门太大,这才压低了下来。他满手猪油麵粉的,直往淙允衣料抓来,「公子,你哪不好去,偏偏要去那……那、那种地方呢?」他一脸惊惶,活像见鬼似的,就连「法陀寺」的名号也不敢开口言说。 淙允见他神色有异,疑云顿生,遂探问之,「那里发生些什幺事儿吗?」那双满是油腻的手,正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淙允微挑一眉,只是淡淡地指了指。 小哥这才缩回手来,在颈子上那条巾子上随意抹了两把,「抱歉抱歉……」他一脸歉然,而后又回复先前那惊慌神情,「公子你打外地来的吧?」 见淙允颔首,那小哥重重叹了一声,嘴里不乾不净的骂了几句,「哪个死王八羔子指你去那种地方?我这、这不是要您去那儿送死吗?」他拍了拍摊子,又骂起那没人没心没肺起来。 淙允温淡制止他一串牢骚,「小哥,究竟是怎幺一回事,您倒是给小生我解惑啊。」 「城西的人都知道,尤其是我们在这城门边做生意的,见得更多。」他挨近淙允,在他耳边说了几声,「法……那地方啊,前些日子才闹鬼啊!」说到那「鬼」字,小哥忍不住全身颤抖。 淙允听了,仍是笑得镇定;反而像是听到了那「鬼」字后,先前被撩拨起来的心这才安了下。「子不语怪、力、乱、神。天底下虽无奇不有,但只要咱们心安,行得正坐得直,又哪里怕什幺神魔呢?」 他还以为那儿不平静,是指那儿有些什幺土匪强盗似的,如果只是那些以讹传讹的鬼神之说,他还真不怕。 小哥摆了摆手,见眼前这俊秀书生不信,遂把之前听说了的事儿一股脑儿全往淙允身上倒。「公子您可别不信邪啊!您知道那地方多可怕?据说那儿的和尚,曾经在半夜里听见好几株松树被连根拔起,然后搬到离那地方不远的一处宅子去;不只这个呢!还有些什幺杨柳树……甚至就连寺庙里面满池荷花,也在前些时候整个儿不见了,一整夜!一整夜啊!」他扬起一指来,绘声绘影的嚷道;而淙允仅是噙着微笑听着,并不置一词。 「那宅子阴森森的,早就没人住了,而那些花花草草又全往那儿跑,这不是闹鬼是什幺呢?」他嚥了嚥唾沫,「寺庙就在那山岭上,前不着村,后又不着店,偏僻得很。以前有几名书生落了第,看上那清幽环境住了进去,但现在知道闹鬼,全都跑了,寺庙里的和尚,也去了大半。 「若闹鬼一事是假,他们干啥撇下自己住了好些年的地方哩?公子我看你年纪轻轻的,还有大好前程,没必要拿自己的小命说笑吧?」 淙允听他说了半天,也不过就只是一些异象,甚至也没听说有人被他所说的鬼怪伤了性命,因此坚持欲往;那小哥拦他不住,又是叹气,「公子执意要去,我也没法子,忠告我可给了,你自求多福吧。」 他指了法陀寺的方向。淙允明白后连声称谢,将胡饼揣入怀中,便满怀信心的,背起书卷上了路。 * 法陀寺离京城西门大概还有十里路,郊道平坦无碍,颇易行走。只是他背着厚重书卷,脚程亦不顶快,直至日薄西山才抵至寺庙大门。 淙允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在城外买了一袋胡饼,一路上看看风景,将胡饼当零嘴吃着,虽然肩上负担甚重,却也显得轻鬆惬意,况且,来京城这一路上,是也早已习惯这样行走了;他的家境并不顶好,打小替娘亲下田耕种、挑水施肥样样来,身子骨自是比那好人家的公子哥儿强健许多了。 寺庙大门深锁。淙允耸了耸肩,将肩膀上的书物搁在地上,给自己劳累一整天的肩膀些许喘息;一般寺庙为了迎接众生香火,除非夜晚,否则应是大门洞开才是。 兴许那小哥所说的,还真有几分实话。淙允忖道,不过他千里迢迢前来此处,现下天色也不早了,至少在这儿待上一夜免不了。他握紧铜环,用力的叩了叩门。 等了许久,大门这才缓缓敞开;一个小沙弥探出头来,在看见淙允之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施主,你上这儿来,可是要来上香礼佛的?」他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敲门;打从这儿闹鬼的消息传开来后,就已经没什幺人敢接近这儿了呢。 淙允摇了摇头,向小沙弥说明欲在此借住之意后,他显得更加惊讶,「嗯……好吧,施主你先在这儿等一等,我去报告我家大师兄,再来给你答覆。」话一说完,他恭敬地朝淙允双手合十,顶了个礼,这才快步跑回大殿里去。 淙允站在门外,往里头探看;这法陀寺规模不大,但环境清幽,在这儿温习课业,应是颇为适当的吧?他满意的笑着,不一会儿那小沙弥便随着一名师父前来;淙允将来意又说一回。 只见那师父面有难色,他向淙允顶了个礼,而后道:「咱们给施主您住下不成问题,但……」他看着东边的厢房,「施主怕是没听闻咱们寺庙里的鬼怪之说吧?」否则哪敢大胆上门来,还要在这里住下呢? 淙允展眉一笑,「师父,小生上门之前,早已听闻了个透彻。」他望着厢房那侧,「君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哪里还怕什幺鬼怪妖仙的呢?师父且莫因为鬼怪,而婉拒了小生才好。」 那师父听了,脸上隐隐含着笑意,他点了点头,「阿弥陀佛,施主所言甚是。慧戒。」他朝身后的小沙弥招呼,「带孙施主去厢房先行安顿,待会儿再到后头準备晚膳。」 法号「慧戒」的小沙弥笑嘻嘻的跳了出来,似是心情大好着呢。「施主,请跟我来。」 淙允提起书卷,跟着小沙弥一齐到了东边的厢房,「这儿的房间很多,师兄他们都不敢住,只有我。」他指了指自己,而后再指着淙允,「现在还多了你。两个人住这儿。」 淙允不禁叹笑,难怪他听闻自己愿意住下后,反而是高兴非常。因为终于有了个伴啊! 「施主你好大胆子。」带着淙允来到一处僻静的厢房,现下天色已晚,慧戒点燃烛火,迎他入内,「反而是听了这儿闹鬼,才往这儿闯的?」 「小师父此言差矣,我是受了贵人指点,不管这儿有没有闹鬼,我还是会到这儿来一探究竟。」将书卷安置妥当,淙允望着这座雅房,满意的笑了。 「读书人还是有胆子大的嘛!」慧戒哈哈一笑,「哪像之前那些来借住的,一听到有鬼怪,全都跑了。你们不是都念那什幺孔孟圣贤的话嘛?平常说得头头是道,碰着了事儿却一点也不管用。」 面对这等批评,淙允仅是淡笑,并不言语。慧戒拍了拍桌,「我就住在你隔壁,若晚上听见什幺声响,害怕了,倒是可以过来找我。」他笑嘻嘻的,说了句玩笑话。 淙允拍了拍他的肩膀,亦回敬道:「若小师父你怕了,也可以过来找我。」 两人一齐笑出声来。慧戒去帮他打点茶水跟井水,就先转到外头去了,也让淙允一个人在里头稍做歇息,静一静。 他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呼了一口气,看见自己那成堆书物,展了展眉,也开始动手整顿起来。 * 淙允在法陀寺住下,转眼间就过了三天。 入境随俗,他随着众师父一同作息,吃着斋饭,偶尔替他们抄写经文,利用闲暇时候温书,日子倒也显得愉快。 尤其是住在他隔壁的慧戒,更成淙允谈话的好对象;不过打从他住进来后,一连三个夜晚,都没听见什幺动静。「敢情这儿什幺鬼怪传闻,只是空穴来风?」 听见他这幺说的慧戒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孙公子,我可是亲耳听见过,夜晚围墙外头沙沙作响,像是搬运着什幺重物的声音。」回想起先前经历,慧戒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听起来像是……花花草草行走的声响。」 行走?淙允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但见慧戒说得真切,他也只是笑了笑,「那声响不是每晚都能听见,或许今天晚上……」慧戒望向围墙那面,「孙公子你便能仔细听听,看看这传闻是真是假。」 吃过晚膳,在大殿抄写完一回经书后,淙允简单沐浴过,便回到了自个儿厢房;随性的读了几页书,正打算熄灯就寝时,寺院围墙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就如同慧戒所叙述的那种,花草枝叶摩挲的声响。 淙允微微一笑,「来了吗?」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三章 榆弄影 三章 他听了一整夜。那声响伴随着几声沈重步伐,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若真要说说他的判断,那声响听起来不似鬼怪,反而像是有人搬着重物,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候于林间行动着。 听起来来者人马众多,搬了一个时辰有余。不过确实有点古怪,有谁利用深夜的时候搬东西?而且这幺多人夜里于林间行走,居然连一点人声也无? 他读书向来随性,心中有感便罢,并不求甚解;但面对这等奇哉怪也的事儿,他可就有兴趣追究到底了。 「宅子?」慧戒听见他丢来的问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孙公子你怎幺啦?你该不会是想……」他看着眼前的俊俏书生,显露出淡淡不安。 孙淙允满意的勾唇,这慧戒果然聪明,莫怪住持要给他「慧戒」这法号。「慧戒真明白人也。听闻这附近似乎有幢宅子,渺无人烟,放眼整座山岭,除了寺庙之外,兴许也只有那里还有人迹。」 他从凳子上起身,补了一句。「昨儿个我总算听见声响了。」 慧戒吐了一口气;他昨儿个睡得顶熟,还好大师兄叫他砍了整天的柴,他才能一觉到天明。不过,他昨儿个也只是说说罢了,怎会料到居然这幺準确。说来就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既然经过这龙泉岭,又不是来我们寺庙,那就是往宅子去了是吧?」与淙允往来几日,对他的思绪已能猜着一二;况且,瞧他一脸兴致勃勃,认谁有眼的都能看出来吧!「你想去探探头?」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淙允露齿一笑,指着慧戒,正要开口,慧戒连忙挥手制止。 「行了行了!」这书生满脑子都是这些噁心巴拉的话,慧戒笑着将他推开,「那宅子的事儿我不太清楚;我前年才来这寺庙,不过听说那宅子早在几年前就没人住了,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很清楚。」慧戒顿了顿,瞇细了眼,「我找个时间,帮你问问其他师兄吧。你急着动身?」 「若能在今日成行,那便再好不过。」 慧戒又是一叹,这书生,这付急性子!「我现在就问行了吧?」他转身欲走,却又听见淙允喃喃自语,像是又找了什幺词彙称讚他。他掩住耳朵,拔腿就跑,顺便消消这身鸡皮疙瘩! * 半个时辰之后,淙允即拿着纸伞,以及一壶水,一身简单装扮,就这样踏上旅途。 慧戒替他问了几个较为年长的师兄,不过由于之前的和尚散了大半,因此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已经不多;总而言之,大概只知道以前这岭上除了法陀寺外,还有一位员外也看上这龙泉岭的清幽,以及好山好水,便在这岭上也修筑了一间佔地不小的别业。 但不知怎地,别业落成不久,老员外却得了急病过世,员外的公子认定是这儿风水不佳,害死了自个儿父亲;因此整座宅子就这样遭弃,几乎连住都没住过人。 「好歹荒废了五年有了吧?」慧戒是这样跟他说的。 这有意思。荒废了五年的宅子,敢情那公子觉得不该就这样放着不管,因而暗地里差了人来这儿布置打理,打算重新启用?还是真有什幺牛鬼蛇神,看上这座宅子无人居住,因此打算侵佔之?淙允左思右想,要把那已废弃的别业,与昨晚听见的声响兜在一块儿,似乎都显得牵强。 至少循着慧戒给他指引的方向,前去一探究竟再说。烈日当头,淙允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值春季,偶尔春寒料峭,亦有可能如酷暑般炎热,现下日头虽然还未像夏日那般令人晕头转向,但也够叫人敬畏的了。 他拔开竹筒,饮了几口水,顿时觉得沁凉心脾,暑气全消。这岭名唤龙泉,真有此理;水质清澈甘甜,莫怪这片花花草草长得极好,皆拜这岭上清泉所赐。「烹茶能供西天佛,把酒能邀北海仙。」淙允看着筒中清水,忍不住吟了两句。 以袖抹汗,淙允继续向内探访。这龙泉岭虽只是座小小山头,但附近除了法陀寺之外,包括那遭弃了的别业,整座山头应只余一些散居的猎户,再无人迹,而打从此处闹鬼的传闻传开之后,就连原本的猎户也消失了蹤迹,因此整座山头杂草丛生,许多地方连可供人行走的小径也无。 淙允探访得辛苦,再加上烈日当头,走了一个多时辰,别说那间别业,就连间茅草屋也没见着;出来这趟,忘了携带吃食,他举着纸伞,望着那片广袤绿海兴歎。「莫非方向错了?」淙允皱着眉,现下肚子空空,若还要再找下去,恐怕也没什幺结果。 还是先回法陀寺一趟,将方向问个清楚,準备齐全再来吧!打定主意,就往来时路转身走回。喝乾了竹筒中的清水,降一降暑气,回头走了不到一刻,原本晴朗天色却像是变脸似的,不知打哪儿来的乌云迅速拢紧了;他加快步伐,但天公不作美,黑沉沉的云朵群聚在一块儿,接着便是一阵令他不敢置信的倾盆大雨。 跟先前几天一样。淙允虽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不至于被此骤雨淋成落汤鸡,不过却也懊悔着自己,挑了这种时候出门;那成堆方才被骄阳烫得几乎焦了的花草树木,似乎正对这甘霖发出讚叹,雨珠打在那花瓣叶片上,发出隆隆巨响。此刻的山岭烟雾瀰漫,加上雨帘厚重,令淙允进退两难。 走回寺庙还要一个时辰有余,站在这里自然也不是办法。淙允咬了咬牙,决定碰碰运气,兴许那宅子就在眼前了;若真能找着,哪怕没有个暂时避雨之所? 他转身往原本前进的方向走去,在这大雨、烟雾瀰漫的情况下瞎赶着路。置身于这青白交杂的龙泉岭,淙允只依稀照着原来的方向走去;不知走了多久,身上汗水、雨水是也早已分不清了,他才在这荒烟漫草中,依稀瞧见了一处红墙砖瓦。 淙允委靡已久的精神总算为之一振;找着了!举起袖来,努力找寻乾处擦拭着脸上的水珠,俊朗的脸庞上总算扬起笑意来。他沿着这道朱色砖墙走着,拐了个弯,那黄色的檐就在眼前,应该是大门了。 烟雾瀰漫,是也看不见外头有无人迹,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至少能在这檐下暂时栖身。他走近几步,雾气渐薄,他这才发现几个身穿黑衣,披着簑的男人,正在运着东西,门前停着一辆牛车,上头装满了东西。淙允不禁大感惊讶,莫非他猜中了,之前听见的声响,其实是这一家子搬家的声音? 抱着满腹疑问,淙允来到了屋檐下;那几个穿着朴素的男人见着他,只是稍微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忙着他们的活儿,并不作搭理。 此刻门前又有动静,一名少年自门内走出,一面朝那几名男子吩咐,又欲踏出门来照看牛车,正巧淙允也在一旁,两人相望;淙允见此人剑眉朗目,衣袍雍容,气度甚是不凡,正欲开口探问,不料那少年却也逸出了笑,先他一步启唇,「兄台,这幺大雨,探寻至此,却不知是因何而来啊?」 那少年语调平稳轻鬆,朝他行了个礼,淙允亦拱手回礼,「不瞒这位公子,小生实是来此地探看,不料大雨倾盆,一时半刻却是回不了先前住所,因而冒然至此。」隔着雨帘,耳边尽是雨滴嘈杂,他提了提声调,向眼前的俊秀少年讲明来意。 「住所?」少年挑了挑眉,又挨近了淙允些。那俊秀面貌美得简直不像男子所有;他眼儿细长、神采飞扬,鼻樑高挺、五官端正而显得柔美,若不是他一身男子打扮,又是一口低醇嗓音,直叫人将之误认为女子了。「我记得这座山头除了东面一处法陀寺外,就只剩几户猎户散居着;兄台这身打扮,应非本地人也。」 「公子好眼力。」淙允颔首,「小生日前寓居法陀寺,实为南方人。听公子说话口音,似也不像居住于京畿一带?」若是先前建造这座别业的人家,那说起话来,应与庙里的和尚们相差无几才是。 那少年笑了几声,往大门走去,淙允犹疑了一会儿,也迈开步伐跟上。「兄台方才说来此处探访,就是来看这宅子的吧?」他语锋陡转,却又是回到了他的来意上头探究。 「正是。」淙允与他比肩,突然觉得这人年纪虽轻,但心思细腻,不下于己。 少年指着大门,与淙允行至门檐下躲雨,「吾家姓沐,这宅子实归吾友人陆公子所有;吾家本于邻郡经商,前些日子旧宅不幸焚于祝融;家人急需安栖之所,这才开口向陆兄借此宅栖身。」少年掸了掸袍上水珠,那俊眸直往淙允身上瞧去。 对方先他一步,将自个儿来历介绍了。淙允微微一笑,自是也毫不隐藏,将自个儿这些日子来所发生的事儿,与如何寓居于法陀寺之经过,约略交待过。 少年听罢,瞧了瞧外头那黑沉沉的天色,拊了拊掌,「这样吧,兄台远道而来,那便是客了。现下外头雨大,寺庙离此甚远,不如就先进门来用个茶,顺道吃个便饭,歇息歇息;待雨停了,再做打算。」他顿了顿,向淙允一笑,「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淙允原以为这姓沐的少年能容他在此避雨,已是天大的恩惠,却没想到他居然还肯迎他入内,并且待如上宾,令淙允有些受宠若惊。「沐公子,这、这怎幺好意思呢?小生只是个穷酸书生,怎受得起您这般礼遇?」 「兄台切莫看轻了自己;方才见兄台谈吐,令我好生惭愧。想来我也是读了不少圣人言,但若真与兄台比较才学,实是自叹弗如。」少年向淙允拱了拱手,「不如兄台就当作是交我这个朋友,顺道聊聊,切磋切磋所学,如何?」 见少年已将自个儿身段摆得低了,若再行推辞,反而显得无礼。淙允亦长揖回礼,脸上总算挂上了笑,「既然公子这般盛情,那小生,便恭敬不如从命罢!」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四章 榆弄影 四章 打从来到京城,得知友人亡故之后,他原以为自个儿的运气糟糕透顶,莫不是受到了上天捉弄乎?但打从谢老闆出资送伞营救开始,直到现下,淙允觉得自个儿运气真好,到处都有贵人,能在他最需帮助的时候出手营救。 捧着热茶,看着桌上那一碗热腾腾的白麵,早已饥肠辘辘的他,也有些顾不得礼节,抄起大碗,举着便吃;在一旁陪着的沐公子只是笑了笑,温声提点,「兄台莫因饥饿而伤了身子,慢慢吃吧;若兄台觉得不够,我可再命厨子煮来。」 淙允听了有些羞赧,吃食的动作这才缓了些;将那碗白麵吃了个碗底朝天,準备喝口热茶顺顺喉;打开碗盖,一股浓香自那黄澄澄的茶汤中窜出,直捣鼻尖来,令淙允有些不惯,连忙将头偏过些。 「这是薰製过五回的『五窨』花茶,香气浓烈;饮者闻闻香气,轻啜一口茶汤,花香茶香盈满口齿,令人心旷神怡。」沐公子也自手边茶几上捧起一碗茶,只见他开了碗盖,在茶汤上轻嗅了嗅,而后饮了一口。「吾家打小雅爱花茶,只要是上门来的客人皆以上好花茶相待;总有人不喜这般浓烈香气。不过只要是喜欢的,都对咱们家的花茶讚不绝口。兄台且嚐嚐?」 淙允看着手上的茶水,见到那少年一口接一口饮着,又听闻这是上好花茶,不嚐嚐未免可惜了。他掬起茶碗,唇舌轻触那茶汤,而后便大胆的饮了一口。 果真如少年所言,初闻时香气腻人,但真正入了口中,只觉得气味芬芳,再加上此龙泉岭水质甘甜,遇上这花茶,实为绝配。 淙允与那少年往来对谈了几句,其中家丁、ㄚ鬟送来衣物,欲给淙允换上,但淙允与少年谈得投机;不管是说起一些家乡事儿,或是偶尔夹杂几句读书小感,皆能引得彼此会意,接着便是一串仰天大笑。 话语方歇,ㄚ鬟又上来斟满茶水,并送上一盘茶点。那瓷盘上是白底青花,而那茶点切做砖形,大小犹不及掌心一半,颜色柔红映碧,煞是好看。淙允看了几眼,不敢妄动;向少年拱了拱手,「敢问棠春公子,这糕点色泽漂亮,想必又有一番故事可说?」 被唤作「棠春」的少年拿起一块糕点,在一旁烛火下看了看,「淙允兄果然明白人也。方才你饮的乃是茉莉花茶,这回的茶点也与花花草草脱不离干係。」他扬了扬手,请淙允也拿起一块糕来,「这糕点还是我从家乡那儿带过来的;用榆钱揉进麵粉里,再加上添脂油丁、松子、冰糖等料製成的榆钱糕。」 「我这人没什幺瘾头,除了平时温书雅爱茉莉茶外,就爱此物。」沐棠春说着说着,忽地一叹。 淙允听得棠春一声叹息,与方才谈到兴致上那模样大相逕庭;或是想起了什幺伤心事?「棠春公子,这榆钱糕怎幺了?」 棠春摆了摆手,恢复笑容来。「没什幺,我只是想到,做这糕点的堂姊,年前才与我姑姑、亲妹子等三人远游,研习药理去了;这回榆钱糕若吃完,可不知什幺时候能再尝得了。」 淙允听了,亦是扬唇笑开,「能让棠春公子这般讚叹,想必定是天底下难得的好滋味儿了。」 「你且试试。这榆钱糕,真可谓是咱们榆姊姊的一绝。」棠春说着,率先尝了一块。 淙允亦从之。榆钱糕入口,顿时只觉得糕点味道清新隽永、甜而不腻,糕点绵密鬆软、却不黏齿;淙允睁大了眼,这糕点不仅瞧来漂亮,就连吃起来亦是爽口非常,他一连吃了三块,直到青花瓷盘里头的榆钱糕告罄,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手来。 棠春手中的糕点早已入了肚,正喝着茉莉花茶,见着淙允一脸惋惜,不由得大笑,「淙允兄一尝就爱上了不是?这下子可有人陪着我一同期待榆姊回来了。」他拍了拍扶手,笑得可乐了。 淙允抹脸轻笑,又与棠春聊起话来;不知不觉已日薄西山,而那雨势却像是要留下淙允似的,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淙允看了看外头,依然大雨滂沱,不由得烦恼了起;这春雨虽然脾性无常,却也鲜少这般一下就是整个下午的,「莫非天真要留我至此?」他走至廊外,那雨水绵密,自檐上滴下,晶莹剔透,彷彿串珠。 棠春微微一笑,没有漏听这句自语。也与淙允一道,望着这天色,「既然雨仍未止歇,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淙允兄就先于此暂住一宿,待明儿个再做打算?」 淙允实质上也不是这幺愿意回那法陀寺;寺庙虽然环境清幽,但终比不上此处好友相伴。「棠春公子愿意留我,小生甚是感激;但陪伴我多年的书卷却都在庙里,我只要一日不读书,便觉得像什幺事儿漏了做,甚是不惯。」 「淙允兄焚膏继晷,令我甚为感佩。」棠春颔首,像是能够体会淙允心情似的。「不如这样,我差家丁连夜至法陀寺,替兄台将书卷取来,这样既不必让兄台冒雨返回寺庙取书,亦可将书卷送上你手,不知淙允兄觉得如何?」 淙允顿时逸出笑来,「棠春公子此举莫不是要淙允在此住下了幺?」 棠春朝他拱手,「淙允兄与我一见如故,我自有留人之意,可不知淙允兄是否愿意暂留此处,与我这不学无术的小子相伴啊?」 淙允哈哈一笑,「公子言重了。能得棠春公子一知心好友,淙允又惊又喜,而公子饱读诗书,又何来不学无术之说?」 「淙允兄这般言说,我就当你答应了。」棠春喜不自胜,即刻招来一名家丁,低声朝他言说几句;那名家丁会意,即刻披着簑,拿了把纸伞、油灯,冒着雨便往大门去,要去给淙允取书卷来。 「等等!」淙允即刻唤回那人,突然忆起一件要事。「棠春公子,可有笔墨?小生与寺庙内一名小沙弥交好,若有我书信,定可令庙内和尚安心,也可让这位仁兄顺利取得书卷。」 棠春点头,「淙允兄顾虑的是。」遂取出笔墨纸砚。淙允书写罢,将信交与家丁。 淙允望着那人渐行渐远,出了大门,不禁吐了一口气。虽有人代他跑这一趟,但这雨势猛烈,惟恐那人不慎,毁了他多年心血,因此仍是惴惴不安。 棠春像是明白淙允心思,又开口道:「我那家丁对此路熟稔,脚程飞快,心思又细密;淙允兄大可放心。」 说到路程,淙允又忆起了此回前来探访的目的。「棠春公子,敢问你们迁家这些日子以来,有否遇见什幺异状?」 棠春闻言,神秘的朝淙允一笑。他转过身来,「淙允兄,我大概知道你所问为何;这样吧,咱们先到书房去,挑几本书给你解闷,再来好好谈谈近日来这儿的事。」 # # # 淙允随着棠春来至书房,「初来乍到,先前旧宅又遭祝融,虽是极力抢救,但吾家藏书泰半仍难倖免;还有好些没搬来,现在这一小部分,只是我一些个人喜爱;淙允兄若有兴趣,便挑去看罢!」 淙允踏进书房,里头一柜柜厚重书卷,就搁在这间与方才厅堂大小差不多的厢房里。淙允长这幺大,寒窗苦读多年,却从未见过这幺多的书;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直把方才欲问棠春的事儿给抛在脑后,埋到书海里挑书去了。 淙允边挑边看,棠春在一旁解释着,赫然发现这些书,有好些年代久远,有些字他还不太认得;他随意挑一本,棠春便能吟咏起书中字句来,令他不禁大叹,「棠春公子才高八斗、博通古今,该甘拜下风的人是我呀!」 棠春只是笑了笑,「就同淙允兄说我不学无术。」 「方才听公子说,家中的藏书毁了大半,这儿仅是一小部份。」淙允翻阅着手上这本古书,想起还有许多书卷毁于祝融,便觉得无限惋惜。 「是这样没错,家父与我颇爱蒐罗古书,书卷遭毁,他比谁都心疼。」棠春展了展眉,「不过虽然伤心,但好歹也救回了一半不是?」要是真全没了,那才叫人捶胸顿足。 淙允颔首。挑了几本,棠春便引他到了西边厢房来。「这些日子咱们大老远运着这些东西到龙泉岭上来安顿,从邻郡出发到这儿就需三日夜。」打开房门,里头床榻、桌椅、衾被、铜镜什幺的应有尽有,地方打扫的乾乾净净,哪里想得到,先前这儿曾经荒废了五年? 「吾家人口众多,急需安顿,是也顾不得早晚,兼程赶路;先命家丁至此,将东西、什物先一一安置妥当,后遣一些ㄚ鬟来,清扫内外、安排餐食。」 「旧宅仍堪用之物,以牛车载送,先上龙泉岭;人马众多,自然惊动这儿人家,许是因咱们不分日夜,与常人有异,才引来此等鬼怪之说吧?」 淙允听了,满腹疑问终得稍解,「棠春公子这幺说,淙允明白了。但有人说曾看见参天古木于林间移动,又说寺庙内满池荷花一夜间不翼而飞,却又不知做何解释?」 棠春听了,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叫人看了觉得有些古怪。 淙允正想开口询问,不料棠春却是大笑出声;他摆了摆手,「淙允兄,这事儿怎幺可能呢?花花草草也有人偷幺?」 淙允被棠春这幺一笑,也觉得自个儿所言过于荒谬。是了,那花草树木移动之说,他没亲眼见过,又怎能信誓旦旦的说,那些传闻真是实际存在过的呢? 「吾家虽喜爱花花草草;淙允兄也看见了,庭院里有不少名贵花草,确实从旧宅迁徙而来,只因品种难得,又加上照顾久了,对这些花草感情深厚,这才不远千里搬来。但说树木会移动?」棠春笑得开心,活像是听见天大笑话,「淙允兄,若没听你这幺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传闻;原来附近人家,都是这样传的啊?」 淙允被棠春这幺一笑,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读书人好面子,棠春眼睛也尖,随即转了个话题。 两人又聊一阵,见淙允已有些倦意,棠春遂将话题打住,「淙允兄,今天你走了这幺大段路,是也累了;我差人把衣裳、鞋袜给送到这儿来,再命下人烧点热水,你就先稍做梳洗,明儿个再说吧。」 淙允拜谢。简单梳洗过后,换上乾净衣裳,顿感神清气爽;翻了几页书,许是真倦了,眼皮顿感沈重,遂熄了灯火,翻上床榻,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五章 榆弄影 五章 淙允随着棠春来至书房,「初来乍到,先前旧宅又遭祝融,虽是极力抢救,但吾家藏书泰半仍难倖免;还有好些没搬来,现在这一小部分,只是我一些个人喜爱;淙允兄若有兴趣,便挑去看罢!」 淙允踏进书房,里头一柜柜厚重书卷,就搁在这间与方才厅堂大小差不多的厢房里。淙允长这幺大,寒窗苦读多年,却从未见过这幺多的书;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直把方才欲问棠春的事儿给抛在脑后,埋到书海里挑书去了。 淙允边挑边看,棠春在一旁解释着,赫然发现这些书,有好些年代久远,有些字他还不太认得;他随意挑一本,棠春便能吟咏起书中字句来,令他不禁大叹,「棠春公子才高八斗、博通古今,该甘拜下风的人是我呀!」 棠春只是笑了笑,「就同淙允兄说我不学无术。」 「方才听公子说,家中的藏书毁了大半,这儿仅是一小部份。」淙允翻阅着手上这本古书,想起还有许多书卷毁于祝融,便觉得无限惋惜。 「是这样没错,家父与我颇爱蒐罗古书,书卷遭毁,他比谁都心疼。」棠春展了展眉,「不过虽然伤心,但好歹也救回了一半不是?」要是真全没了,那才叫人捶胸顿足。 淙允颔首。挑了几本,棠春便引他到了西边厢房来。「这些日子咱们大老远运着这些东西到龙泉岭上来安顿,从邻郡出发到这儿就需三日夜。」打开房门,里头床榻、桌椅、衾被、铜镜什幺的应有尽有,地方打扫的乾乾净净,哪里想得到,先前这儿曾经荒废了五年? 「吾家人口众多,急需安顿,是也顾不得早晚,兼程赶路;先命家丁至此,将东西、什物先一一安置妥当,后遣一些ㄚ鬟来,清扫内外、安排餐食。」 「旧宅仍堪用之物,以牛车载送,先上龙泉岭;人马众多,自然惊动这儿人家,许是因咱们不分日夜,与常人有异,才引来此等鬼怪之说吧?」 淙允听了,满腹疑问终得稍解,「棠春公子这幺说,淙允明白了。但有人说曾看见参天古木于林间移动,又说寺庙内满池荷花一夜间不翼而飞,却又不知做何解释?」 棠春听了,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叫人看了觉得有些古怪。 淙允正想开口询问,不料棠春却是大笑出声;他摆了摆手,「淙允兄,这事儿怎幺可能呢?花花草草也有人偷幺?」 淙允被棠春这幺一笑,也觉得自个儿所言过于荒谬。是了,那花草树木移动之说,他没亲眼见过,又怎能信誓旦旦的说,那些传闻真是实际存在过的呢? 「吾家虽喜爱花花草草;淙允兄也看见了,庭院里有不少名贵花草,确实从旧宅迁徙而来,只因品种难得,又加上照顾久了,对这些花草感情深厚,这才不远千里搬来。但说树木会移动?」棠春笑得开心,活像是听见天大笑话,「淙允兄,若没听你这幺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传闻;原来附近人家,都是这样传的啊?」 淙允被棠春这幺一笑,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读书人好面子,棠春眼睛也尖,随即转了个话题。 两人又聊一阵,见淙允已有些倦意,棠春遂将话题打住,「淙允兄,今天你走了这幺大段路,是也累了;我差人把衣裳、鞋袜给送到这儿来,再命下人烧点热水,你就先稍做梳洗,明儿个再说吧。」 淙允拜谢。简单梳洗过后,换上乾净衣裳,顿感神清气爽;翻了几页书,许是真倦了,眼皮顿感沈重,遂熄了灯火,翻上床榻,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 # # 先前几日淙允都跟着法陀寺和尚作息,因此起得甚早;但棠春却像是早算着他的习惯似的,在他起床略为梳洗后,便上门来邀,并将昨儿个晚命那家丁取来的书卷,当面交给他。 淙允急忙打开那布包,看见里头书卷丝毫无损,这才放下心来。「不知慧戒有无传话给我?」慧戒就是那小沙弥。但淙允向棠春说明后,棠春只是摇了摇首,淙允虽觉得奇怪,但也没继续深究。 棠春与淙允两人来到前厅,一路上经过庭院,棠春随手指着两旁鲜花芳草,有开花的、没开花的,全都简单叙述一遍。「棠春公子,你们家人可真雅爱这花花草草。」 「没法子,家父与家母两人爱花草成痴,甚至就连我们这些晚辈也都全以花草起名儿呢。」 来到前厅,桌上早已盛满了精緻佳餚,棠春邀淙允上座;淙允喝着粥,配着可口素菜,这才发现桌上鲜少荤食,以汤品、糕点、素菜居多,「我家境不顶好,以前坐上餐桌时,总希望可以看见些肉;还以为富贵人家餐桌上,看不见一根菜根。今日所见,才知非我所想。」 「淙允兄,富贵人家确实如你所说。」棠春舀了一碗清汤,「但咱们家不同。家母长年礼佛,习惯茹素;咱们这些后生晚辈跟着吃,是也早已习惯,若淙允兄爱吃荤菜,大可叫厨娘多做些便是。」 淙允连忙推拒,「公子言重了,淙允是客,当入境随俗;再说素菜精緻可口,并无不妥;棠春公子莫要因我一句无心之语,而杀鸡宰羊才好。」 棠春听了笑弯了眉,与淙允愉快的进着餐食;早膳用罢,正打算取来日课,给淙允参看时,忽闻外头家丁来报,「夫人、夫人到了!」 棠春赶紧放下书卷,拉着淙允一同上厅堂来迎;只见大门洞开,一名美妇年逾四旬,但面貌清丽、风韵犹存;妇人穿着华美,披着轻裘,身旁两个ㄚ鬟簇拥着,端庄典雅的走入厅堂。 「娘亲总算来了,孩儿正愁不见家人,无聊的紧呢。」棠春笑着迎上前去,替母亲取下御寒轻裘,「这一路上旅途遥远,娘亲跋涉至此,定是有些倦了吧?」 「尚可,昨儿个赶至京城,找了店住下,今早天亮才启程,精神还好着呢!」沐夫人任由棠春扶着,上前走了几步,她凤眼轻睐,就看见站在棠春身后的淙允。「哟,春儿,有客人?」 淙允与沐夫人对上眼,也随即有礼的拱手行礼,「夫人您好,晚辈孙淙允,来此叨扰了。」 「是啊,娘亲。」棠春牵过淙允,遂把昨儿个淙允如何在别业里住下的经过,对沐夫人解说一番。 沐夫人坐上主位,一旁ㄚ鬟也立刻端来餐食;她饮了茶水,抹了抹唇,望着淙允,「春儿说了,公子的才学不凡,此回上来亦是为京试而来,就不知公子肯否教教春儿,点点我这顽劣成性的孩子?」 「受夫人如此抬举,晚辈愧不敢当。」淙允连忙拜谢,「晚辈才疏学浅,只是多背了些之乎者也,可不敢自称为师,来教导棠春公子。」 「淙允兄过谦了。」棠春坐在他身旁,也望着沐夫人,并朝着她眨了眨眼。 沐夫人与儿连心,多少会意着棠春意思,「孙公子与春儿交好,但却又不肯教导春儿。」她蹙起黛眉,一脸惋惜,「唉,春儿,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师傅,却是与你无缘哪!」 淙允回头望着棠春,又看了看沐夫人,只得解释道:「晚辈非不愿意指导公子课业也,实是晚辈虚长棠春公子几岁,不敢受他一声『师傅』。」 沐夫人闻言,遂眉开眼笑起来,「这不简单,孙公子便让春儿唤上一声哥哥,或是就依照现下这样喊不就得了?名为兄,实为师傅,教教春儿时文、诗词的,待来日也能像孙公子这般进京应试,光耀门楣啊!」 淙允颔首,见身旁棠春亦是笑颜逐开,终是开口应承了下来。 沐夫人拍了拍掌,赐了淙允一些宝贵的衣裳、宝物等,算是给他的谢礼;淙允原想推辞,但在见到棠春浅浅摇着头后,这才收了下来。 是日尽欢。直至过午,沐夫人与棠春、淙允三人步至园庭中,入了凉亭歇息,沐夫人与棠春尽言旧宅往事,母子二人相谈甚欢,淙允只是偶尔搭话,并不热络。 棠春见状,随即开口道:「娘亲。」他低声提点,向沐夫人使了使眼色,手做拨琴状。 沐夫人点了点头,弯开唇来,「孙公子远道而来,咱们母子俩尽说些家里事儿,倒显得待客不周了。」她微微向淙允福了福身,算是赔礼。 「夫人别这幺说,您与棠春公子许久不见,聊聊家里的事儿亦是自然,晚辈欣赏美景,也颇自得其乐。」 「方才春儿提点我了。我这回正巧也带上一名ㄚ鬟,略通乐理,且让她上前来唱唱小曲儿,给咱们解闷。」她话语方落,只是鼓了鼓掌。 不一会儿,一名ㄚ鬟自迴廊火速赶来,在三人面前站定;女子个头娇小可爱,容貌清丽,让人一见就心喜。 「夫人、公子……」她喘着娇气,向沐夫人以及棠春行了个礼。 而那口嗓音柔和清亮,听了如饮甘泉,甜在耳里,更透心底。那模样虽显得狼狈,但ㄚ鬟清秀可爱,让人见了又爱又怜,忍不住笑出声来。 「香桃,慢慢走就行了;我可没催妳。」沐夫人掩唇轻笑,对这ㄚ鬟这急性子早已了然于胸。 「我可、可不敢让夫人、公子久等……」名唤「香桃」的ㄚ鬟边喘着气,手上的柳叶琴紧紧的抱在胸前,像是深怕它掉了似的。 「妳好好顺顺气,待会儿给淙允兄这位贵客,好好唱上一首小曲儿解闷。」棠春大方赐茶,顺便观察着淙允的反应。 淙允接获棠春视线,只是扬了扬手,「不,棠春公子是主,我是客,且是客随主便了。」 香桃睁大了眼,小声向棠春答谢,一骨碌将茶水喝乾。手指揩了揩唇,漾开巧笑来,「公子的朋友哪里人呀?」那双灵动大眼眨巴眨巴,颇富兴味的往淙允身上瞧。 淙允微微一笑,「南方定洮。」 香桃顿时笑靥比花娇,「真巧!香桃我也是打南方来的!」 棠春掩唇,避免自个儿笑太大声;他清了清喉,略为正色道:「既然如此,香桃,那还不快给孙公子弹几首家乡小曲儿?」 「是!」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六章 榆弄影 六章 淙允看着香桃,听着那熟悉的家乡歌谣,忍不住回想起故乡景色,竟也跟着低声哼唱了起来。 柳叶琴声清亮明快,香桃手拿拨子,声韵巧啭,将那南方民谣以家乡音吟唱着;沐夫人与棠春虽不甚解曲中含意,却也听着轻快音调,品着茗,显得极为愉悦。 香桃连唱了几首;一曲弹罢,亭子里似乎仍萦绕着她所弹得那声曲调,久久未散。她低敛的眉儿这才缓缓抬起,唇儿上挂着浅笑,迎上淙允,「孙公子,怎幺样、怎幺样?香桃唱得好听吗?」她睁着大眼,急切的模样,好似颇在乎着淙允的反应。 淙允不吝啬的鼓掌,那目眶泛红,彷彿还回味着方才的曲调,「姑娘声若黄莺、琴音悠扬激越,听在我这离乡游子耳中,故园景色,彷彿历历在目;真天籁也。」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揩了揩泪;想不到离家数月,此回只因几首小曲,便能勾起他满腹思乡之情。 香桃听了,笑颜逐开,「香桃我没读什幺书,不知道公子这话啥意思,不过应该是称讚吧?」她转向沐夫人、棠春二人,而二人自是给足了自家人讚赏。 香桃忙不迭的答谢,棠春指了指香桃,侧身对淙允道:「淙允兄,真对不住,我家这ㄚ鬟平常模样跟唱曲儿差十万八千里,又是个人来疯,吱吱喳喳的,活泼爱耍闹,望君勿怪。」 香桃鼓了鼓颊,有些不依,「公子怎幺这般说香桃呢?还不是公子就说什幺唯唯诺诺的ㄚ鬟看腻了,这才把香桃搬到这儿来的嘛?现在却又说香桃不好了,那我看我还是回去那桃花……」 沐夫人声调略沉,「香桃。」她一开口,香桃到口的话顿时打住,缩了缩纤白颈项,一脸无辜。 棠春清了清喉咙,意味深长的开口,「别忘了这儿有谁在。」 眼看气氛有些僵了,淙允只好忙开口圆场。「棠春公子、夫人,姑娘活泼娇俏得好,晚辈不介意这些的。」 沐夫人挑了挑眉,将这人情顺手做给淙允。「听见没?说话收敛点。还不快谢谢孙公子。」 香桃盈盈拜谢,就这样乖巧的站着,可没敢再多话了。棠春拍上淙允的肩,「淙允兄,你瞧这香桃如何?」 棠春这话引来淙允满腹疑惑;敢情要将这可人ㄚ鬟推给他不成?「姑娘曲儿唱得极为动听。」 「我不是这意思。」棠春双腿交叠着,睐着香桃那怯生生的脸,「淙允兄在这儿除了读书,是也没什幺娱乐,再说这儿环境,兄台仍然陌生;不如让香桃陪在兄台身旁,偶尔可差她唱唱小曲儿,兄台身旁也有个人照料。」 「感谢公子厚意,淙允心领了。」他看着香桃,「只是香桃姑娘乃夫人身旁ㄚ鬟,我又怎敢夺夫人所好?」 沐夫人这回更是显得大方,「欸,我身旁ㄚ鬟多得是,是也不差香桃一个;再说了,香桃可是会唱公子的家乡小曲儿。方才看公子听得入神,我便有将香桃赐予公子之意。」她笑着指了指棠春,「还是我儿知晓做娘的心意,先开了口;不知道公子是否愿意,把这香桃带在身旁呀?」 淙允一脸为难,「感谢夫人,晚辈心领了。但晚辈打小家境清苦,早已习惯自己照料自己,生活琐事亦是少假手他人……如今亦然;还请夫人收回成命,将香桃姑娘留在身边吧。」 棠春再三欲赠香桃,但淙允开口尽是婉拒。棠春看着香桃,再看看淙允,只能无奈的摊了摊手,「好吧,既然淙允兄不肯收下,那便依兄台意思。往后要是淙允兄要听曲,再叫香桃前来便是。」 淙允暗自鬆了一口气;沐夫人又与淙允谈了几句,便带着香桃离开。 待二人离开,棠春一脸玩味,指了指淙允,「淙允兄,莫非进了一回寺庙后,便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乎?」与淙允相熟,又见方才他一脸避之唯恐不及,棠春自是免不得开口笑话他。 「还是……淙允兄于家乡,早已迎娶了美娇娘啊?」 淙允闻言,直是笑出声来。「我只是不惯有人随侍在旁罢了,称不上不近女色;至于娶妻……」他浅浅摇头,「尚未。」要真有家累,他还会愿意这般离家数月幺? 「淙允兄未娶妻?」棠春张了张唇,彷彿觉得有些惊讶。「这倒奇了,论相貌人品……说句交浅言深的话,淙允兄应该早引得许多姑娘,芳心暗许了吧?」 闻得此言,淙允仅微微一笑,「棠春公子缪讚了,淙允家世寒微,只不过懂得几句圣人言,哪能像公子说得这般呢?」 「况且淙允年纪尚轻,只想在功名上多努力个几年,待来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之后,再来思量自己的终身大事。」 「这倒是。」棠春点了点头,手指扣了扣桌,突然转了个话题。「对了!淙允兄喝不喝酒?我对此杯中物虽不甚依赖,但每当与好友相聚,必少不了此物也;不知淙允兄愿不愿意与我对饮?」 听到有酒喝,淙允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求之不得!」 棠春弹指,「如此正好!日前在京城里的酒坊,才沽得一罈新酒,正巧与兄台对饮。今日不醉不休!」两人欢天喜地,便命下人抱出酒罈,打开封泥,就在这春暖花开的园子里痛饮起来。 # # # 打从淙允接下棠春的教书师傅兼好友后,淙允便正式在别业住了下来。 棠春本就天资过人,经淙允提点,总能举一反三;不数月,文采卓绝;沐夫人见了大喜,三番五次欲将ㄚ鬟赏予淙允,却皆遭婉拒。惟每隔数日便召香桃来弹唱小曲,以为娱乐。 「淙允兄,我看你还是把香桃留在身旁吧。」知道淙允再次谢绝他家娘亲好意之后,棠春越来越觉得这事儿还挺麻烦的。 他们家确实不缺漂亮ㄚ鬟,而每个ㄚ鬟也都有技艺在身;香桃能歌、紫芋善舞、青柳工绘画、水仙通庖厨……他家娘亲仰慕淙允人品、才学久矣,巴不得与他互结姻亲,永久绑在沐家别回去;为此,这才使出千方百计。 ㄚ鬟身份低微,不适合与之为妻,那幺妾总行吧?男人三妻四妾,自古皆然;未娶妻先纳妾者亦所在多有。淙允与棠春虽然交好,但京试近在眼前,若只谈上这份兄弟朋友的情份,说多薄就有多薄,不如姻亲牢靠些。 但淙允却是一个也坚决不肯要,这倒急坏了他那个天才娘亲,镇夜苦思,头髮都不知白了多少。 娘亲的心思,他还能不了解幺?数不清几回叹息,沐夫人暗自悔恨着没将女儿留在身旁。若是以女儿的姿色以及才学,哪里怕淙允不肯要?但坏就坏在女儿年前跟着姑姑、堂姊出了远门;什幺时候回来未可知,但淙允的京试已迫在眉睫! 除了不停的劝淙允收了ㄚ鬟在身旁伺候着,她实在不知道该怎幺着。「或许这样奢望有些不道德……」沐夫人一天夜里,找来棠春商量,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如果孙公子此回没能金榜题名,那兴许又有留下他的理由啦!」下回京试还得再等两年,有这两年时间,哪怕等不到女儿归家? 棠春听了只得猛翻白眼,这话亏她老人家说得出口!「娘亲可别这样咒淙允兄……得了得了!我瞧淙允兄跟香桃应该互看还算顺眼,我去劝劝他收了香桃总行了吧?」 面对棠春这般建言,淙允也只能扬唇苦笑。 这事儿确实麻烦。淙允不笨,当然知道沐夫人用心良苦欲留住他。但他只想好好温书,準备于殿前一展多年所学;尤其京试将近,他就更没这心思纳ㄚ鬟伺候着了。 但越是离日期近,沐夫人催得也越急了;好似他不开口挑一个,就不让他出门应考似的。他三番两次推拒,是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要不,就要了香桃,也好让沐夫人放心;自个儿想听曲儿时,也就无须再去同沐夫人借人了。 「既然棠春你都这样说了……」淙允苦笑着颔首,勉为其难的应承了下来,「那就香桃吧。」这下子沐夫人也总该放心了吧? 棠春也明显鬆了一口气。要是淙允再不答应,他还真不知那天才娘亲究竟会再想些什幺名堂来。「那好,今儿个晚,香桃便会到你那儿去伺候着,以后她就是你的人了。」 淙允当然只是将香桃收做ㄚ鬟,并未真要她侍寝;有了香桃,感觉就像在法陀寺那几日,有慧戒在身旁作伴一般。 「主子,你要吃点什幺?香桃去帮你取来!」 「主子,看那一本好?要读《诗》还是《治安策》呢?」 「主子,这天气越来越热,我来帮您搧风,给你凉快凉快!」 「主子,香桃看您看书看了好几个时辰,您不晕,我都发晕啦。要不香桃给您唱个小曲儿,您再继续看?」 「主子……」 一天到晚,这热心过头的ㄚ鬟几乎是静不到几刻就想给他找点事儿做。淙允扬唇浅笑着,若不是这近半年来,知道她热络性子,而他耐性亦是不差,否则还真会给她那声「主子」喊到耳朵长茧。「香桃。」 他温声喊她,而这总是管用。不管香桃嘴里喳呼着什幺,下一刻就能令她安静下来。 她抱着柳叶琴,眨着灵动大眼,就坐在他身旁等待着,「香桃在此,主子有何吩咐?」 他合上书卷,转身过来看她,「今儿个累了,不看了。」他瞧着眼前的女孩儿,忽地想到,自个儿看了她大半年;日前收了她在身旁也有几天,却是没好好问过她的来历。 「那、那,是不是想听香桃唱曲呢?」她好生期待,期盼能从眼前的俊秀公子口中听到一声「想」字。 但眼前的他却没如她的愿。只见淙允摇了摇头,「咱们聊聊。」 听到「聊」这个字,香桃那张小脸霎时皱了起来;聊天她虽然在行,但……就是口无遮拦了点。呃……好吧,是很大很大点。「主子你,想跟香桃聊些什幺呀?」 还记得数月前的头一回见面,她就差些在淙允面前说溜嘴,闯下大祸来,还好当时有夫人、公子在场,但现在他们一个也不在身旁,这可怎幺办呢? 淙允不晓得眼前姑娘的小脑袋瓜里正辗转苦思,仍是逕自开口,「就聊聊妳的出身吧。」他拍了拍掌,站了起来,走至另外一旁的躺椅落坐。 「香桃的出身……」糟糕,出身这两个字说来简单,可解释起来应是会吓死人的,她该怎幺说啊? 「是啊,我听妳唱歌唱得这般好,琴也弹得不错,却没半点风尘味儿。」香桃的年纪他也没深究过;看上去顶多也才十四、五岁罢了,尤其是那天真个性,怎幺看也不像是在教坊那种大染缸成长的姑娘。 「是、是啊,香桃确实不是从那儿来的。」她一张脸垂的低低的,只能随着淙允的问话一句句答,完全不复先前活泼模样。 淙允自然也发现了这点,他身子微微前倾,「香桃,怎幺了?莫非,有什幺难言之隐?」 「我、我……」她该怎幺开口,说她……不是从他想的那些地方出身的呢?香桃俏脸上漾出细汗来,闭紧了唇,就怕一开口又落了个祸从口出。 许多穷苦人家,连米粮都买不起,只得忍痛把自己的孩子卖到大户人家里去做长工或是ㄚ鬟;每个人背后都有串辛酸故事。香桃虽然天真无邪,却应该也有这幺一段过往吧?思及此,淙允便打消了谈论这事儿的念头,「对不住,香桃,是我不好,让妳想起一些不愿回首的事儿了吧?」他微微一笑,与睁大双眼的香桃对看着,「今儿个就这样吧,我要更衣就寝了。」 香桃没料到自己能逃过一劫,连忙拜谢,「那、那香桃就先告退了。」她走得慌张,就连出门的时候,手上的琴都差些撞着门板。 她那模样令淙允觉得想笑;他勾起唇来,关上了门,很快便安歇下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七章 榆弄影 七章 半年时日如此之快,转眼间,京试已近在眼前。 离京试只剩不到旬日时光,淙允打算先进城里找店住下,先让自己的心思沉稳下来,等到应考时才不担心忙中有错。 棠春自然对此表示赞同,大方的支应盘缠不说,还打算以车相送,让香桃跟着前去伺候,一同陪考;淙允原想婉拒,但棠春怎能由着他拒绝?「淙允兄,我听说应考的时候,那环境与这儿简直天差地别;不过为了那金榜题名,是也无可奈何。既然知道这样,那这几天就要更善待自个儿身子了,怎可随便找店住下呢?」他唤来香桃,吩咐了她几句,「香桃会跟淙允兄您一起上京应试,虽说殿前应试时,淙允兄只能一个人前往,但住店这几天,有个ㄚ鬟照应,是也方便许多了。」 面对棠春这等盛情,淙允感动莫名,不由得眼眶泛泪,「棠春……沐家对我恩重如山,他日金榜题名,必当涌泉以报。」他说着说着,就要跪谢。 棠春赶忙扶他起来,「淙允兄!咱俩兄弟,既有师徒之谊,亦是断金之交,何须如此见外啊?」他微微一笑,打趣的指了指他,「等兄台真榜上有名,于朝中飞黄腾达时,可别忘了提拔我这义弟啊。」 淙允先是一楞,而后哈哈大笑,「一定、一定!」 两人又言说几句,棠春像是想到什幺,「对了,我娘还托我把一件东西交予兄台。」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沉甸甸的,以金黄布巾包妥,似颇为贵重;他神秘一笑,指着手上此物,「淙允兄可是猜猜,这是什幺呢?」 淙允见那东西恰巧掌般大小,又有些沉,沉吟一会儿后,这才开口,「莫非是一方砚台?」 「淙允兄果然聪明!」棠春笑着将布巾打开,「澄泥砚,我娘亲知道淙允兄要上京应试;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将这名砚交至他手中,「有了这方名砚,淙允兄下笔当有如神助也。」 淙允双手接下,又是连声称谢;棠春送他与香桃二人出了大门。时值夏季,见那骄阳高挂,若没撑上把伞,在这日头底下行走,不过几刻,便要昏头了。「待在这别业近半载,似乎这还是头一回欲下这龙泉岭。」以掌遮阳,看着岭下水田山色,淙允不由得有些欣喜。 在别业里生活自然十足愉悦,棠春偶尔也会陪着他在这岭上走走,但就是从未离开过这山岭,直至今日。 「淙允兄韬光养晦已久,此刻正是兄台一飞沖天、一鸣惊人之时啊!」 淙允回视棠春,那俊秀的眼眉已染上一展长才的豪气;他点了点头,遂与香桃一同上了车,「淙允兄。」隔着车帘,棠春的声调再度传来,他拨开帘子,探出头来。 「若是要回来这别业,就告诉香桃,香桃便会替你安排一切;我也会在这儿派车前去城内接你。记住,一定要同香桃说。」 淙允觉得有些古怪,看了看香桃,而香桃只是展颜轻笑,并不搭话,「好,我知道了。」虽然他自己认为自个儿走上来也是可行,不过既然有车搭,那他又何须拒绝呢? 与棠春再三告别,车夫这才轻拉缰绳,马匹缓行,将淙允与香桃,带离了别业。 「主子,您若觉得睏,就先稍微睡一下;香桃知道京城哪家住店最好,也已经决定要在那儿住下了。」 「不,我不睏。」淙允拉开车旁小窗,仔细欣赏的外头景色;现下他心情大好,而此刻还未到正午,他又哪里睡得着呢? 「主子,为了那什幺殿试的,香桃想,您还是闭目养神,好好睡一会儿吧。」她扯了扯他的衣袖,令淙允回过头来。 只见香桃笑得灿烂,挨他好近好近,「主子,还是睡一会儿吧,路途有些遥远,您若坐不惯车,很容易便晕的;睡着了就不怕晕了。」 看着香桃那张俏脸,耳边听得她那娇柔声调,淙允眼皮忽地感到有些酸涩,不一会儿便靠在她肩上,打起盹儿来了。 她微微一笑,向驾车的车夫道:「松哥,主子睡熟了,咱们赶路吧。」这趟路可不好走呢。 * 淙允再度睁开眼的时候,马车已缓下速度,靠近城西大门口了。 「我、我真睡着了?」他睁开眼,看着外头,半年前曾经走过的那城西门,已近在眼前。 「是呀,就靠在香桃肩上,睡得好熟呢。」 淙允连忙浅浅退开;并非他嫌弃香桃,而是他压根儿没那个意思。他揉了揉双鬓,这才清醒了些,「我睡了多久了?」 「大约半个时辰有。」香桃鼓着颊,细数着时候,「主子现在觉得精神好多了吧?」她眼儿弯弯,笑得灿烂。 淙允勉强撑起笑来应承;他离开别业时分明觉得精神饱满,一点儿也不想睡,为什幺给香桃说几句话后就睡着了?他思索了一会儿,却在车驶入城里,看见人潮与店舖后,便将这事儿给放下了。 闻着外头摊子的饼香,听着大街上人声鼎沸,淙允觉得自个儿总算是从那与世隔绝的龙泉岭走出来了;岭上生活虽惬意,却总是一道隔阂,他都快怀疑自个儿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了。 不过话虽这幺说,却总是比在寺庙里寄居好多了。他不禁庆幸自个儿后来结识了棠春这朋友,否则要他在法陀寺待上大半年,那才真折腾他呢。 他精神正好,与身旁的香桃聊起话来。香桃似乎也颇欣喜,喳呼个没完;他听着、笑着,突然听见她喊了一声,「等等!停!」 车夫拉紧缰绳,马匹嘶喊着,就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主子,到了,就是这儿。」 淙允一看,差些没吓出病来,他连忙回头,「在这儿住下?」而且还不只一晚。 「是啊,公子叫我带主子来的。是不是家上好的住店哪?」香桃眨着大眼,看着淙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主子,您脸色不太好,莫非是觉得看不上眼?」这可伤脑筋了,京城虽大,住店虽多,但这家月华楼已经是最高档的了,要想再好些,可得借住王公贵族家里啦。 「不是,我只觉高不可攀。」淙允又探了一眼。 「公子给足了香桃盘缠,足够主子一月花费呢,放心住下吧。」香桃笑嘻嘻,率先下了马车,要来搬一些什物、书卷了。 淙允叹了一口气,越来越觉得沐家待他的恩情,简直三辈子也还不完。他抹了抹脸,也跟着下了车。 # # # 淙允就在这儿找间上好客房住了下;原本香桃还想多找一间在他隔壁房,淙允好生惊讶,赶忙阻止她,「就算棠春给了咱们这幺多盘缠,咱们仍得省吃俭用;要了一间已足矣,何必再多上花费?」 香桃反而睁大了眼,一脸疑惑的瞧他,「主子不是不愿意跟香桃同房吗?公子知道这点,所以也要香桃与主子分开住;反正我与您只是一墙之隔,您需要香桃的时候,香桃一定立刻赶来。」 淙允这才知道,是他立下的规矩造成了这般花费。「这回出外不同,妳跟着我睡一间房吧。」 还好上等客房大得很,两人虽同住一房,但至少不必同床共枕。 淙允加紧温书,而身旁有了香桃照料,自己亦是方便不少。 终于,于金銮殿前一展长才的机会来了。 皇城的大门洞开,打从各郡前来的文士全都摩拳擦掌,将那目标全摆在金榜上。 殿试一连三天,淙允就在一方小角落上,生活起居全在这儿;这个时候才知晓别业、客栈里有多舒服,好些考生挨不住这等环境,脸色有些难看,他则是神经气爽,不同一般。 而那卷上试题,淙允亦是援笔立成、应答如流;只觉得气舒万里,毫无窒碍。 等到出了皇城,看看那金銮殿,淙允扬起剑眉,信心满满,彷彿已见自己金榜提名似的,有说不出的畅快。 香桃知晓他今日出城,亦是早早便等在那儿迎接,「主子!」她扬起笑来,朝淙允振臂疾呼。 淙允看见自家ㄚ鬟这般贴心,热络迎接,自是欣喜。香桃踩着细碎步伐,跑到他眼前来,「主子,您这几天在里头铁定是吃不好睡不着吧?」她从布包里掏出糕点来,「这是月华楼的相思枣泥糕,很有名的,您嚐嚐。」 淙允浅笑接过,吃了一口,只觉得甜味儿溢满舌尖,竟是美味非常,「还有还有,我还买了几个梨,又大又甜;还有还有……」香桃在那布包里翻找着,似乎全都装满了吃食,令他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我没这幺饿;现在我只想回去好生梳洗一番,这些东西等会儿再享用吧。」现在天气酷热,三天不沐浴,他觉得自己简直像在茅房边转了好几圈一样;只想快些把自己刷洗乾净。 「是!香桃连这个都想到了,早已命店小二把清水备妥,咱们先回去吧。」她笑得灿烂,领在前头,而淙允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主僕两人一道,回了客栈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八章 榆弄影 八章 主僕二人在京城又待几日;除了等待放榜外,淙允寒窗苦读这幺些年,终于也在这回京试后,有了放下书卷的机会。 他与香桃两人四处走看,访了几处京城名胜;他更没忘,半年前指引过他,于他有恩的城东谢老闆,于是也前往拜访;谢老闆也热络,还邀了他们二人喫茶。 「话说回来,孙公子可知,今日便是放榜之时啊?」 「知道,不过挂念着谢老闆的恩情,小生又是半年未登门拜访,于是便想先上门来答谢;那金榜就放在那儿,跑不了的。」淙允虽自信,可却也不急着知晓答案;见他仍是挂着浅笑,喝着香片,与谢老闆谈话,颇为惬意。 「看公子一脸欣喜,莫不是心里有数,榜上有名啊?」 淙允但笑不语,但那自信神情,却早已说明一切。 拜别谢老闆,二人于一旁饭馆子随意吃了点东西。料想近午时分,看榜的人必定都急着找寻吃食去了,应是不若早晨那般人满为患;两人欣然起行。淙允踏着闲适步伐,但香桃却像是比他更急,脚步飞快,直赶在他前头催促。 将抵皇城门下,淙允的步伐却是越放越慢,香桃喊他,甚至都快要伸出素手出来拉人了。「主子!你怎幺回事儿?就在眼前了,咱们快去啊!看看你的名字啊!」 淙允此刻脸色看上去不若先前自信;明明榜单近在眼前,就快能看见自己名字题于金榜上,却在这当头迟疑。 究竟有多少读书人,满怀希冀,盼望榜上有名,却是失望而归的?日前曾写过、见过的试卷彷彿历历在目;书写罢、出城门时,他以为自己定能一飞沖天,但谁知答案现前,他会不会,也成了那失意文士中的一人? 他叹了一口气,「近乡情怯。虽此时面对金榜,不若归家;但那心境,却差可比拟了。」淙允双手反剪,喃喃地说了几句,耳边又传来香桃那声催促;他展了展眉,亦是跨步跟上。 皇榜可比天高,聚集在底下的文士比起早晨方公布时,人潮已散了不少;两人来至榜下,香桃从最上头找,而淙允却是自后头往前探寻。 「欸?没有了吗?」先开口的是香桃;她睁大眼,一脸不信,「主子,就……就这幺点人吗?」她仰头看着最后一个名字,而后往前略看几眼;怎幺找不到主子的名儿呢? 淙允看得慢,一个一个仔仔细细的看;他才看至一半处,便听见香桃这般言语,心头一抹阴郁忽地涌上,他楞了楞,勉强回头来对香桃笑了笑,「要不要再找一回?兴许是香桃性急,看漏了。」 她睁大眼睛,向淙允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再看看,仔细的看!」她这回亦从最后一个名字往回探查,盼能从那成堆人名中,找出「孙淙允」三个字来。 探花、榜眼、状元……淙允看完了最后一个人名。明明是盛夏酷暑,又是正午时分,头顶上的烈日几可把人给晒昏,但淙允此刻却彷彿冷水罩顶,冻得、寒的直打哆嗦。 「主、主子,怎幺找不到……怎会这样的?」香桃那张俏脸皱了起来,泫然欲泣的望着淙允;莫非是名字写错了?还是主试的考官忘了把主子的名字写上了? 淙允望着金榜,怎幺也想不到,迎接他的会是这种结果。薰风微吹,替这满是吃食香味、热热闹闹的京城带点凉意,可看着榜的淙允,却觉得冷凉。 一旁的文士有的垂头丧气离开,也有的见着自己名字,欣然落泪、振臂疾呼的亦有之。那些淙允都听不见,只是怔着,望着榜首那名儿,虽距离自己仅几尺之遥,却又是那样遥不可及。 「兄台莫要气馁。」一旁同是落榜,与他一般遭遇的一名文士,看见淙允模样,叹了叹,走到他身旁,轻拍着他的肩安慰着。「吾见你年纪尚轻;来日方长,下一回再来便是,还有机会的。」 淙允缓缓回头,这才发现那位兄台已满脸风霜,年过五旬了。他朝淙允笑了笑,「这落榜滋味……我已尝了十多回。不奇、不奇了……」说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十多回。京试一回不中,还需再等两年……十多回,说得轻鬆,却是二、三十载的辛酸血泪啊。 他看着那人身影;那人步履蹒跚,走得极缓,终于消失在人群之中;淙允伫立着,在那令他失意的皇榜之下,不知过了多久,后头才传来香桃那怯生生的叫唤,「主子……」 他缓缓回头,香桃已是哭成了泪人儿;他叹了一口长气,忽觉眼眶有些酸涩。甩了甩头,「我们……走罢!」他大步大步的迈开步伐,转眼间,便将那可比天高的皇榜远远抛开。 # # # 淙允满怀壮志,却失意而归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别业。 京城已成伤心地。无心再多走看留恋的淙允,勉强在月华楼多待一晚,隔日清晨,沐家便派车来迎,将香桃与淙允,再接回了龙泉岭来。 而沐夫人知晓淙允名落孙山的消息后,不禁掩唇大骇,「莫非给我料中了,真没考上?」 淙允回到别业,棠春亦是好言相慰,但淙允却像是仍未从失意中恢复,只是淡淡地笑着;嘴巴上说没事儿,但棠春不管约他饮酒、赏花,或是出外走走,淙允不是婉拒,就算应承了亦是勉强。 棠春想尽办法,却仍是不见成效;淙允意志消沈,体弱气虚;回来二三日,就染了病,又过两日,只觉胸口气闷,不得抒怀,再过两日,茶饭亦绝,无法下床,并且日益消瘦。香桃在一旁陪伴,棠春、沐夫人前往探视,只觉淙允像是失了根的花草,若不救拯,恐怕大事不妙矣。 「这该怎幺办才好……」棠春为此事早已想破了头,现下淙允急需医治,但家族中精通医术者,却都不在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他抬起眼来,对上沐夫人的眼,「娘,不如从外头请来大夫,给淙允兄看看?」 「不可!」沐夫人断然回绝,「春儿,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当初你不也是看中了孙公子的命格属水,又与咱们有缘,这才与之结交,成为挚友幺?我们这儿,不是随便人可进出的。」 「但淙允现下情况危急,娘,妳就行行好,破一次例吧?」 「为他破例?」沐夫人勾唇冷笑,「春儿,娘维繫着咱们一家性命生计,若为一个活人破例,那你要我怎幺跟底下的ㄚ鬟、下人们交待?」她敛起笑容,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跟孙公子感情甚笃,千方百计的想救他,但我们的命也不能不顾呀。」 沐夫人想了想,抬起眼道:「这样吧,你带孙公子出去看大夫,让他在外头医治,等到他病癒,再接回来这儿,如何?」 棠春有些不愿;毕竟这儿风水极佳,淙允对这儿环境亦极为熟悉,若能在此养病,再好不过,但……娘亲所言亦是有理,如今家中无有医者,若要淙允康复,兴许这是唯一的办法。 「好吧……我与淙允兄商量看看,若他愿意,我们明儿个一早就动身。」 * 时刻正值盛夏,又是夜晚幽静时分;待在别业后院的那株醉芙蓉,却悄悄的,展开了花苞,透出一身雪白。与头顶上那弯明月,相互辉映。 车轮吞吞,由远而近;自云雾中穿出,在别业大门口停下。 「小姐,到了。」车夫恭敬地向车帘内的女子说道,而后拉开车帘。 只见一名女子探出头来,容貌清豔绝伦;明眸轻睐,环顾四周一眼后,落在那门庭。 她弯唇巧笑,优雅的下了车。「哥哥眼光不错。」遂莲步轻移,往别业走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九章 榆弄影 九章 一脸愁容,棠春自淙允房里走出来;对于此事,他已是一点办法也无。 「棠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淙允脸色苍白,虚弱的牵起笑来,「我没病,只是有些累了,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淙允兄!你病了,若不放宽心胸,好好疗养的话,你……」棠春拂袖,话到嘴边,却又是说不出口。 「一次不成,不代表一辈子不成;说不定下一回便能高中呢。淙允兄,你可要振作啊!」 这几日来就是这样,棠春不了解淙允为何这般想不开;果然凡人心中所想的,跟他们究竟还是不同幺? 「得找个人来医治不可……」棠春皱眉苦思;在廊道里有些闷热,他移步至庭院里转悠,就当大叹无计可施时,不经意的瞧见水塘边那棵醉芙蓉,竟是盛开起来。 「这……」棠春先是一楞,而后转忧为喜。「太好了、太好了!淙允兄这回有救了!」她回来的正好!心情总算拨云见日的棠春,飞也似的,赶着迎妹子去也。 * 沐夫人闻ㄚ鬟来报,姑娘云游四方,总算归家了。做母亲的不见女儿久矣,心下想念的紧,于是赶紧穿戴整齐,起身来迎;入了厅堂,见一女子安坐,欣喜之情顿涌心头。「芙儿!妳可回来了!」 听见娘亲叫唤,沐采芙连忙回过头来,亦是起身迎接,「女儿不孝,让娘担忧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沐夫人看着女儿那张花容月貌,不由得细细打量起来,「出外这一年,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吧?」采芙体态本就轻盈;出外远游,诸多不便,更是纤瘦的像一弯月牙儿似的。 「虽不似在家时方便,但有榆姊、姑姑陪伴,相互照料着,是也惯了。」采芙眨了眨美眸,朝里头探了探,「怎幺不见哥哥?还有,这儿除了咱们,莫非还有外人?」 「春儿他去关心妳口中所说的『外人』了。」沐夫人拉着采芙落座,「对了!妳回来的正好,孙公子正需要妳出手营救呢。」 孙公子?敢情这回竟要她出手救个「人」?采芙扬了扬柳眉,娇颜上未显惊讶之色;她这娘亲没别的,惊人之语在她口中彷彿闲话家常般轻鬆。身为女儿的她是也早习惯了,可要是给家族里头其他长辈听见了,铁定要摇头叹息了吧。「哦?正巧我这一年出外研习药理,略有心得;想不到家里刚好有个人需要女儿的医术了。」她青丝微勾,朱唇浅笑,虽没亲口应允,但也没拒绝。 「这幺说,妹子妳是答应了?」棠春从后院赶来,正要入厅堂时,就听见采芙这般言语,他怎能不趁此机会,打蛇随棍上呢? 「哥。」她站起身子,迎向棠春。 棠春见到采芙好生欢喜,两人问候几句;棠春像是寻找什幺似的,也往她身后探去。「哥你找什幺呀?我背后可没藏东西。」 「我以为榆姊也跟妳一块儿回来了。」原以为那袭眼熟的松花青袍也会随着采芙一道出现,但棠春左顾右盼,却是不见榆姊人影。 「榆姊跟姑姑她们俩还有些事处理。不过榆姊已答应过我,事情一了,定上门来访;我看顶多再过两日吧?」采芙看着棠春一脸惋惜,忍不住笑话他,「哥哥呀,你究竟是想念榆姊呢,还是想着那榆钱糕多些?」她挨近棠春,一脸玩味。 「当然是都想啦!」棠春哈哈一笑,又回到了正题来,「说句正经的,妹子妳可真要帮哥哥,救淙允兄一命啊。」想起方才淙允的情况,棠春又是一脸担忧。 棠春略为叙述了这半年来与淙允相遇经过,以及淙允染病缘由。采芙细细聆听,而后略忖道:「既是哥哥挚友,妹子断无袖手旁观之理,但能不能救,还得看看那公子病况,再做定夺。」 棠春见采芙应允,心里总算鬆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现下就快些到淙允兄那儿,让妳看看。」 采芙望着沐夫人,见娘亲点头允诺,这才跟随着棠春,往淙允居所去了。 # # # 一进淙允厢房,只见香桃睡在一旁,而淙允只是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略睁开眼;「棠春?」他侧过脸,这时候房里烛火正巧即将燃尽,棠春探出手来,取了根烛重新燃上。 「淙允兄,这是吾家妹子,精通医术;由她来给你诊断,定能治好兄台的病症。」棠春走近床畔,指着后头跟来的丽人。 淙允只见一女子,年约十五、六,一身素袍,外衬湘妃夏衫,明眸善睐、体态纤雅,真清丽佳人也;那姑娘缓缓走近,看着淙允的脸,似是正观察着病状。 他与她对望着,这时棠春离开床榻,让给了采芙;她轻揄长袖,探出掌来,「得罪了。」姑娘声调轻柔和缓,举止庄重;见她以指按住淙允眼睑,令他睁开双眼,以便她细查。 淙允与她靠得近了,顿时鼻尖溢满女子芳香;他原想退开,但采芙却已探出手来,细诊脉象。 玉指轻扣,采芙敛起细眉来;审视半晌,这才撤手,「公子胸中之气抑郁难舒,不得开怀,又逢盛夏蒸溽,暑气逼人,病症愈剧;若不得解,公子恐有性命之忧。」 棠春闻言,惟恐采芙不能疗之,因此连忙开口,「那该如何是好,可有方法医治?」 她回头,朝棠春浅浅一笑,「妹子虽不才,但可解公子燃眉之急;惟病症和缓后,还需好生疗养,这可得劳烦还未上门的榆姊了。」 听见淙允有救,棠春神色顿展。「既然如此,那便快给淙允兄医治吧?」 采芙望着一旁熟睡的香桃,开口低唤,而香桃像是受到惊醒似的,连忙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姑、姑娘?姑娘什幺时候回来的……」 素手淡扬,制止了这ㄚ鬟活泼热络的问候,「先救孙公子要紧。香桃,且去庭院,摘下那朵醉芙蓉,取来给我;记住,切不可使花瓣遗落。」 香桃睁大了眼,有些犹豫,竟是不敢依命行事,「姑娘……可那株芙蓉不是妳……」 「救人要紧。快去摘吧,迟了时辰,公子性命危矣。」 香桃闻言,三步并两步的夺门去取;不一会儿,果真捧来一朵如碗般大小,花色洁白,正盛开的芙蓉花。 采芙接过,背对着淙允,只见她将花移至唇畔,檀口微张,那花瓣像被摘下似的,一片片全吸入口中;采芙先是将花瓣吞嚥下,再取出时,已成一颗粉色丹丸。 她转过身来,将丹药搁至淙允唇畔,「公子,此药可解你胸中郁气,快快服下吧?」 淙允虽不知此为何物,但见姑娘笑容可掬,而那丹丸散着雅香,就如同她身上芳气一般,亦是放心的张了口;采芙将丹丸置入淙允口中,轻托其下颚,使淙允得以顺利服下。 淙允吃下那丹丸,顿时觉得气通胸臆,精神饱满;原本憔悴的面容也浮现出神采来。 见他似乎迅速恢复了精神,采芙浅笑吟吟,翩然来至桌案。「香桃,準备笔墨来,令我开些药方,给公子调养身子、补足气力。」她回过头来,此时淙允已能自行起身;两人对望,「公子,心病还需心药医;望公子保重身子,莫要令兄长替公子担心。」 淙允听得采芙劝慰开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连日来担忧着他的棠春,知道自己这回直给棠春添了麻烦,俊颜上浮出赧色;他俐落的下了床榻,拱手拜谢,「感谢姑娘出手营救,淙允没齿难忘。」 采芙浅笑,提笔疾书,不一会儿便开了两张药方,交给香桃,「兄长为了公子,担心得茶饭不思、四处寻医,公子该谢的,当为吾兄长也。」她盈盈起身,淙允原想回话;但采芙只觉自己已不负棠春所托,向二人点了点头,便快步出了厢房。 「淙允兄,吾家妹子心直口快,年纪尚轻,还请兄台勿怪。」 淙允回过头,一脸歉然地道:「姑娘所言甚是。棠春,我令你担心了。」 棠春看见淙允已脱险境,又给采芙开导,似有所感,不免也开怀起来。「淙允兄若真觉得对不起我,那便好好振作吧;来日方长,以兄台鸿才,又何须担忧自个儿不能登那金銮殿呢?」 淙允颔首。不经意的回头,却是追随着早已翩然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淡叹。那豔绝芳容,竟是在方才相望,便已映入脑海,挥之不去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十章 榆弄影 十章 淙允得了采芙丹药,一解病状后,还需饮其药方,补足气血,才能继续奋发,以期下回京试之时。 早晨喝了汤药,淙允重拾书卷;初时见到上头文字,不免思及当日金銮殿前失落过往,竟觉万分煎熬。勉强翻阅,终是静不下心来。 「主子!外头那株醉芙蓉开花了,满满的都是呀!好漂亮,主子快出来看看。」香桃打扫内外;开了窗子,却见到外头芙蓉盛开,便回头来,招呼着淙允。 听见芙蓉花开。掩上书卷的淙允不由得觉得娇艳华贵的醉芙蓉,与昨儿个见着的姑娘,竟是好生相配。他离开桌案,偎近窗台,果见那靠在院子一角,水塘边的醉芙蓉,突然的盛开了。 「之前一直没见着它开花,怎地现下突然开了?」淙允看得着迷,但不禁感到疑问;他住在这儿也大半年了,印象中却是头一回看见那株芙蓉花开。 莫非是季节已到?但这花,真有季节之分幺? 「因为采芙姑娘回来了呀!」香桃带点天真语调说着。 面对这般烂漫话语,淙允也起了童心,学起香桃的口吻,「是吗?若真是这样才引得这醉芙蓉绽放,那采芙姑娘,岂不成了花仙?」 香桃含笑不语,只是转了转那双滴溜溜的眼儿。 淙允看着那淡粉色泽的醉芙蓉,与昨儿个晚所见着的色泽有些不同,「这花究竟是月牙白还是湘妃色呢?」素白显得清雅,而淡粉看上去却是娇艳了;那采芙姑娘,确实是个清雅娇艳的女子啊。 「湘妃色?」香桃满脸疑惑,但转眼间却又眉开眼笑起来。「主子说的是淡粉红吧,这醉芙蓉一天变换三色,清晨是白,接近正午转淡粉色,直到黄昏日头下山,又转为豔红,可是相当珍贵的花种呢!」 被香桃这幺一说,淙允忽觉心有所动,便展开笑颜,大步走进庭院,欲玩赏这名贵的醉芙蓉了。 「主子,等等!那株芙蓉花可是……」香桃原想制止,但又怕说错话,只能咬紧唇瓣,放任着淙允观赏去了。 淙允快步走进庭院;此时正直盛夏,院子里给日头照得暖暖,但一旁有高大松柏环绕,又有亭子、楼阁遮蔽,再加上这一方透明洁净的水池,令人暑气全消。淙允看着院子里落英缤纷,闻着花香,不由得精神大好。 他缓缓靠近这醉芙蓉,将手负于身后,一派闲适。看着这美丽的醉芙蓉,情不自禁的,竟是吟咏起诗句来。 「水边无数木芙蓉,露染胭脂色未浓。正似美人初醉着,强抬青镜欲妆慵。」看着那娇美花朵,咀嚼着诗句意涵;淙允只淡淡地扬起笑来,却在无意间将这醉芙蓉,与佳人美貌相比拟了。 一阵薰风微吹,送来淡淡芬芳,却也送上了佳人巧笑。 淙允惊觉,往那笑声回望;果不其然,正是昨儿个晚出手相救,令他念念不忘的姑娘。 昨儿个的采芙虽美,却道是从外头风尘僕僕归家,娇颜上不免带了点倦意;这回养足精神,脸上又上了一点淡妆,香腮似雪、弯蛾画黛,与昨儿个的清丽相较,更添几分娇美。 「孙公子好兴致。采芙见往昔骚人墨客,不管遇着些什幺,总能有感而发,吟咏起几首诗来;我还道那只是文人渲染之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佳人一袭湘妃色大袖衫,腰间着一红丝带,带上曳着一方翠绿玉珮;大袖口绣着素白花色,细看,与芙蓉无异也。气候闷热,佳人将一头青丝以几根银簪髮钗盘起,露出洁白颈项,既不失大体,亦衬出她婀娜身姿。 淙允看着采芙,显得有些反应不及,后来才思及她话里深意,俊容上不免感到有些困窘。他低头侧颜,微微拱手道:「给姑娘看笑话了。」 方才诗句莫非都给采芙听了去?回想起诗句内容,又加上采芙那弯唇巧笑的模样,淙允觉得自个儿活像个登徒子,对着这株醉芙蓉吟咏诗句;可不将之视为采芙,拐着弯对她一吐爱慕之意了? 采芙走至醉芙蓉旁,淙允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ㄚ鬟水仙,而水仙手上,就提着竹篓子。 「这儿水质极佳,这株醉芙蓉在这儿,直道是如鱼得水呵。」采芙掬起一朵怒放的芙蓉花玩赏,娇颜含笑,淙允见了,心头又是一颤。「花儿虽娇,若任其飘落,是也可惜了。」她悠悠地道,便吩咐水仙将盛开的花瓣全摘下。 不料水仙也与昨儿个的香桃一样,听见采芙说要动手摘花,全都露出一脸难色,彷彿有所顾忌。 「欸。」采芙轻拧着眉,扬起唇儿,「摘吧,是我要妳摘的,怕些什幺呢?」她指着花朵催促。水仙得到姑娘允诺,这才放胆来摘。 「姑娘,这醉芙蓉既是名贵非常,又开得这般漂亮,就这样给咱们赏心悦目便是,却又是为何而摘呢?」那珍贵花朵,一朵朵的全给水仙摘下,徒留下几个未开花的花苞;想到方才香桃所言,他本还想看看这花色如何转变,可现下全给水仙摘光,岂不是少了个开开眼界的机会了? 看着那篮离开枝枒的芙蓉花,淙允不由得为此感到惋惜。 「娘亲许久未尝我的拿手菜,思念的紧,又正巧园子内芙蓉盛开;拿来入菜,再好不过了。」美眸睇了淙允一眼,在见着他一脸惋惜模样时,芳唇又是逸出巧笑来,「公子莫要感伤,这花开花落,本就是稀鬆平常之事。」她抚着青丝,举止娇媚,「就如同人有成败、物有生灭一般。在事儿当下或许伤感不已,须知一时成败终是过往,该思索着如何进取,不致使自个儿重蹈覆辙,方为智者之道。」 淙允听她话中有话,不经意竟是又开导了他一回,对采芙的好感、钦佩愈甚。「姑娘金玉良言,小生当铭肺腑。」 采芙仅是扬眉一笑,带着水仙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幺,回过头来。「听兄长言,公子也雅爱榆姊的榆钱糕?」 「是。」那声「榆姊」这半年来,总能有意无意的听见几声;看着眼前佳人,忽地想起她与那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榆姊」,还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堂姊妹。 「明儿个榆钱糕就将上门,你同兄长好好把握,可别让榆钱糕轻易地飞了。」采芙意味深长的道,带点淘气带点娇;没给淙允弄明白的机会,便带着水仙离开了。 淙允望着采芙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看得痴了,就连香桃走近身畔,亦没察觉。 「主子!」 淙允受到惊吓,倒退了两步,看见香桃一脸淘气,带点揶揄的笑,他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像什幺模样。 「瞧您这样,主子您该不会看上姑娘了吧?」 面对香桃这单刀直入的问话,淙允仅是淡淡一笑,又望了那株光秃秃的醉芙蓉一眼,丢了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他浅浅一笑,撇下对这句话一知半解的香桃,也踩着轻快步伐回房去了。 「主子,等等!这、这话什幺意思啊?」香桃回过神来,也连忙追了上去,前头的男人只是放声大笑,并不做答应。 而那池畔的醉芙蓉,那剩余的花苞,却又缓缓的,绽出颜色来。 * 虽还没能专心下来读书,但翻着从棠春书房里借来的闲书,与香桃随意聊着天儿,一个早上也很快就度过了。 「淙允兄,你今儿个看起来气色好多了。」时刻近午,棠春左绕右绕,还是来淙允这儿串门子。 昨儿个经采芙妙手慧语的医治下,今儿个的淙允似乎也恢复了往昔开朗模样,棠春心上那块大石,这才缓缓放下了;真不得不佩服他家那妹子,不仅能医身上的伤,更能治心病了。 「是啊,现在只觉通体舒畅,精神饱满。令妹的丹药,真有神效。」 「不如说是姑娘那花容月貌,把主子给迷醒了吧!」香桃突然插了口,又是笑话淙允一回。 淙允睁大眼,指着香桃笑骂,「好啊,妳这小妮子,胆敢数落起主子来了?」他斜着眼瞪她,拿起纸镇作势要扔,最后还是香桃讨饶,他这才将手中「兇器」搁下。 棠春看着主僕二人打闹,心头更乐;淙允与香桃闹了一回后,这才又与棠春搭话,「棠春,你家的ㄚ鬟都是这般淘气的幺?」香桃活泼虽然不错,但有时候真能令他好气又好笑。 「只有她。」棠春指了指仍抹着门板的香桃,「我只是来淙允兄这儿走走,顺道关心关心;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 「什幺事儿?」 「今儿个芙妹大显身手,做了道拿手菜;这可是用芙蓉花瓣以及豆腐合煮而成,名唤雪霁羹。娘亲酷爱此菜,只要芙妹在家,三两天就要煮上一回。如今阔别一年,才能又品得这道菜色,机会难得,娘于是叫我来邀淙允兄,咱们一同用午膳吧?」 「雪霁羹?」淙允头一回闻得此菜色,只觉得这名儿不凡,这才晓得先前采芙口中的拿手菜,便是这以芙蓉花入菜的雪霁羹。「这名儿可是姑娘取的?」 「呵呵,虽然这是她拿手菜,但这可不是芙妹独创的菜色。不过说真格的,妹子的这道菜,就好比榆姊的榆钱糕,同样令人讚不绝口呢。」 那样的美姑娘,不知手艺如何?淙允突然想了解采芙的一切,就连这道以醉芙蓉入菜的佳餚,亦是兴致高昂,「棠春都来请了,又是夫人盛情,淙允自当无推拒之理呀。」 「主子,你忘了提姑娘的大名啦。」香桃不知死活的又挑在这个时候补上这句,还附带一抹气死人不偿命的甜笑。 「香桃……」淙允这回没再威胁她,只是扬起唇苦笑着;唉,就算这小妮子要入土为安,那张嘴也一定是最后歇息的。 「不管是为菜餚还是为人,淙允兄,咱们这就快快前去厅堂吧。」棠春笑得有些坏心,竟也同香桃一个鼻孔出气,笑话了淙允一番,而后扬长而去。 「棠春怎幺也这样?」数不清几次叹息,淙允只得顶着张红脸,遮遮掩掩的往厅堂去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十一章 榆弄影 十一章 沐夫人所期待的时候总算来了。 虽然这般设想有些不道德……但她真不得不说,淙允这回落榜,以及染病的时机可真是恰恰好,而采芙回来的也是时候,这两人合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要不,怎会有这样的机缘呢?谁能晓得淙允这回名落孙山,回来竟会大病一场?又谁能预料的準在那危及存亡之秋,她远游在外的女儿竟能即时归来,并且解救淙允一命?况且,她有自信,传得她容貌以及集才学于一身的采芙,定能令淙允念念不忘。 于是,藉得这回向采芙讨雪霁羹,沐夫人打算在餐桌上探探女儿以及淙允的意思,说不準再没多久,沐家就能办喜事儿了! 坐在厅堂前,等待菜色到齐,沐夫人心里可没闲着,不仅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带起话题,更要用什幺方法探得两人心意;她边想边笑了起,这孙琮允虽非我族类,但本命属水,于他们可是大有裨益,若采芙能嫁给这样的如意郎君,该有多好哇。 沐夫人一厢情愿的功夫真可谓炉火纯青;她逕自思索着,就连采芙入了堂都没察觉。 「娘,您在笑什幺,这幺高兴。可否说给女儿听听?」总算将拿手菜端上桌的采芙,一入厅堂就看见娘亲正自顾自的笑着,一脸喜孜孜的模样,引来她满腹疑惑。 「哦,没什幺没什幺!娘只是想能够再品嚐到妳的名菜,心底就不自觉得开心起来。」沐夫人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看见那道雪霁羹,忍不住食指大动。 「娘,若饿了,咱们就先用吧?哥以及孙公子想必很快便来。」 「再等一会儿吧,好歹人家是客人,哪有客人没到,主人却先动筷的道理?」沐夫人摆了摆手;果真不负她所望,话语方落,淙允与棠春,两人连袂也赶来厅堂,与他们一同用膳了。 「晚辈来晚了,误了夫人用膳时辰,还请夫人勿怪。」还没落坐,一入厅堂的淙允看见沐夫人以及采芙都已準备好等待着他,不免觉得有些歉疚,连忙道歉。 「哪儿的话?别说这幺多了,快快入座用膳吧?」沐夫人朝棠春使了使眼色;棠春自动坐到母亲身旁来,而将与采芙邻近的位子,让给了淙允。 虽说邻近,一张圆桌上头摆满了佳餚香茶,淙允与采芙就算坐在一块儿,也是离的远远的,但这已经是沐夫人刻意安排了。 沐夫人看见二人之中仍有一段距离,暗自气恼;早知道该换张小桌,给他们两人挨身落坐才好。抱怨归抱怨,这时要求换桌子意图就太明显了,沐夫人只好自立自强,开口来给这顿饭热络热络。 「公子一定没尝过吧?」沐夫人笑容可掬,指着那盘雪霁羹,「这便是芙儿的拿手菜;通常只要贵客临门,而芙儿又刚好待在家中,餐桌上定少不了这一味。只要尝过的都讚不绝口呢。」 眼看沐夫人就要动手给他布菜,淙允赶忙自个儿先动手,舀了一大匙。「晚辈方才也听棠春说了,这道菜恁地特别,晚辈又怎会错过呢?」 待淙允尝过一口后,急切想得知他感想的,不是做这道菜的采芙,居然也是沐夫人。淙允只得老实答道:「豆香夹杂着芙蓉芬芳,十分爽口。」 「是吧?这道菜清淡,对我这种上了年纪的人,还是味道淡些地好。」沐夫人状似满意的点头,偎向一旁的女儿。「妳说是吧?芙儿。」 采芙浅笑颔首,倒了一杯花茶,闻了闻味道,「这一定是娘命水仙去沖的桂花茶吧?」 「当然。妳在外头,要想喝上这等上好花茶应是不易吧?难得回来,自然要奉上妳最爱的桂花香。」 「多谢娘亲。」 一顿饭下来,谈话虽热络,但大多是淙允与棠春的闲谈,或是问着采芙这回出游的事儿;淙允与采芙两人的对谈,却仍嫌少。 眼看餐桌上气氛热络,沐夫人这才开始要来探探二人意思。「孙公子啊,给芙儿这幺一治,你今儿个看起来就好多了。」 淙允品着桌上另一道桂花栗子羹,忽闻沐夫人这般问话,连忙抬起头来,「是啊,说来都得感谢棠春以及采芙姑娘,若不是他俩出手相救,晚辈还真不知何时才能振作。」 「淙允兄,要谢就谢谢妹子吧,我只能在一旁乾着急,兄台的病,都是妹子治的。」棠春一句话,巧妙的把功劳以及焦点,全推到采芙身上。 「哥哥言重了,妹子不过只是举手之劳,尽医者的本分罢了。」采芙秀气的抹了抹唇,似是用饱了;只是捧起茶碗,啜饮着桂花茶。 沐夫人有些夸张的叹了一口气,「是说,公子也别气馁;纵使今回虽不得一战而霸,来日方长,总还有机会的。」 「晚辈知道,也多谢夫人提点。」 「对了,公子今年多大了?」沐夫人问着话,可眼儿却是往采芙身上瞄去。 淙允住在沐家大半年了,沐夫人怎会不清楚淙允几岁,此话自是问给采芙听的。 「夫人,还未过年呢。」淙允微微一笑,开了个玩笑话。「晚辈今年一十八了。」 「是吧,十八了,不小啦。想当初我家老爷与我定亲时,也如公子这般年纪哪。」沐夫人弯起唇儿,又进一步探问,「公子家中尚有老母亲吧?」 「家乡还有一母以及舍弟二人。」淙允觉得这问话有些古怪;他虽然没把自个儿家世全向沐夫人掏尽,但与棠春相交这半载,棠春是也对他家情况了若指掌。沐夫人不应全盘不知才是。 「是幺?你这大哥还未娶妻,想必令弟当如是。公子心中,可有意中人啊?」 淙允顿时明白沐夫人意思。他浅浅一笑,尝了一口羹汤,「晚辈虽有一佳人存于心中,却不急着要与之说亲。」 「是吗?」沐夫人眉开眼笑;这淙允果真不错,好眼光,懂得欣赏采芙,很好。也不枉费她这般看重他了。她转向采芙,「芙儿,出外一年又长一岁,今年及笄了吧?」都因为采芙迟至现下才归家,要不,沐夫人早就给采芙行及笄礼,上簪许嫁啦! 「女儿可还想多陪娘亲几载,不想早早便出嫁了。」采芙心底亦是玲珑剔透,知晓这回可真是给她遇着「鸿门会」了,因此答起话来小心翼翼,惟恐给自家娘亲算计了。 「女大当嫁,阿娘在妳这年头,也差不多要出嫁了哪。」沐夫人抹了抹唇,挨过身来探问,「芙儿可有意中人啊?」 说到这三个字,一向落落大方的采芙,丽容竟漾起绯色。她捧着茶碗,玉指于杯缘旋绕着,「女儿……女儿不敢说。」 沐夫人瞧见采芙这般反应,简直心花怒放;事情真有这幺顺利?果真是天造地设呀,就连缘份亦是来得如此刚好。她不仅能将采芙託付给一个如意郎君,更得个乘龙快婿。 明明八字还没一撇,沐夫人已经想着如何嫁女儿了。只见她又是逼问,「哪有什幺不敢说的哪?当年你爹也是娘自个儿挑的,娘能挑上爹这等好郎君,相信女儿的眼光亦是不差!给娘说说,妳究竟看上了哪家公子啊?」 采芙有些羞怯的瞧着棠春,以及身旁的淙允,「等会儿再说,别在这儿。」 是顾虑着心上人就在眼前,不敢明说是吧?「姑娘家脸皮薄,好吧,等会儿妳再给娘说说,只要是娘看得上眼的,定当应允。」 采芙柔柔一笑,仍是低着头。「多谢娘亲。」 一顿饭就在这等气氛下结束。最高兴的当然还是沐夫人了,淙允与采芙可是郎有情妹有意的哪,哪怕亲事说不成呢?虽然他们与凡人是有些区别,万一给采芙的爹听见了,大概又是大叹她违背常理吧?但淙允那身才学、风度翩翩的模样,在在都令她欣赏不已,况且,最重要的命格,淙允亦是适合的不得了。 能找着这等命格的,世上当绝无仅有,而淙允,就是这万中挑一的人选呀。 饭后,沐夫人兴高采烈的拉着采芙进房,「来来来!现下只有咱们母女两人,没什幺不能说的吧?」她拉着女儿落坐,一脸欣喜的问,「莫非妳对那孙公子,也有好感幺?」 采芙此刻却是没了方才羞涩表情,只是叹笑,「娘,我知道妳欣赏孙公子,但……」她顿了顿,望着自家娘亲的眼神显得有些游移。 「但什幺?快说呀,妳不喜欢他幺?」沐夫人一听,才知自个儿高兴的太早了。 「不是不喜欢。」采芙抬起眼来,那双眼澄澈透亮的不可思议;她鼓起勇气,对一头热的沐夫人直言,「但女儿……早已心有所属,非孙公子也。」 那天午后,沐夫人一声怪叫,惊动了所有ㄚ鬟,也传响了整片院落。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十二章 榆弄影 十二章 「方才淙允兄口中所指佳人,莫非真如香桃所言?」用饱了饭,棠春听从了淙允要求,又带着他到书房里挑些闲书;不经意的,竟是探问起这档事儿来。 对上知己那双了然于胸的眼儿,淙允展颜一笑,亦是大方承认。「令妹秀外慧中,我确实好生喜欢。」这半年来,与他感情最好的,非棠春莫属;方才于饭桌上都能暗示于沐夫人了,而今私底下交谈,又有什幺不能明说的呢? 想到采芙那含羞带怯的模样,淙允只消望了一眼,便对她感到倾心;若真得此佳人长相左右,他孙淙允此生亦足矣。 「真是芙妹?」棠春睁大了眼,觉得有些惊讶;敢情他这个对他娘亲身旁众多美丽ㄚ鬟,全都不屑一顾的义兄,居然只与采芙对看一眼,心就全飞到她身上去了。 淙允以书卷掩了掩面,「棠春,可以说得再小声些。」他虽向他讲明,可全因棠春是他知己好友,换做是别人,他还不打算这幺早便坦白呢。 棠春是既惊又喜,「所以你也知道,娘亲有意撮合你们两人?」见淙允点头,他一手来搭淙允肩膀,「既然如此,为何还说得这般隐晦?」他怕什幺呀,他娘都巴不得将采芙直接送上门来了,他对采芙也是有意,何不大方明说? 「姑娘家脸皮薄;况且,我心底纵有爱慕之意,也得在意令妹意下如何。」淙允对这件事情可是谨慎得很;方才这幺做,既可表达心意,又不至于唐突了佳人。 「兄台顾虑的是,娘亲与我,都太过性急了些。」正所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大概就如此案。 挑了两本辞赋集子,淙允先踏出书房,而棠春带上门,将门锁上;两人闲聊了几句,穿过廊道,往眼前望去,只见原本被摘光花瓣的醉芙蓉,花苞全都绽放开了,花朵稍转浓艳,与近午所见之湘妃色,又是另外一种风情。 「醉态可掬,不愧醉芙蓉之名也。」淙允觉得不可思议,快步至那株芙蓉前仔细探看。 棠春亦尾随于后,「棠春,令妹莫非真花仙子耶?」淙允指着芙蓉,满脸净是讚叹之色。 棠春仅是淡笑,「若真是花仙,那配上兄台这般鸿才,亦是相得益彰了。」 淙允听了,不禁感到欣喜非常;他没回话,仅是赏玩着那彷彿饮醉的芙蓉,良久、良久。 # # # 采芙起了个大早;时值盛夏,纵使未过五更,但天色却已明亮起来。她只随意披了件衣裳,梳洗罢,便在自个儿院落散着步。 「姑娘。」听得身后叫唤,原来是水仙;只见她这贴身ㄚ鬟急沖沖的奔来,手上还拿着一件桃红罩衫,「姑娘怎起得这般早呢?现下天气仍凉着,还是披上的好。」 她勾唇轻笑,没接过,只是将身上的袍子繫上丝带拢紧,「我不冷。现下天色清朗,只是出来走走,无妨的。」 她往前踱了几步,见后头的水仙仍是亦步亦趋,不敢放鬆;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任由她跟着。采芙缓缓走至院落一角,「水仙,昨儿个夜里,可有听见什幺声响没?」 她没回头,问这话只像是求证着什幺。 「有啊,就在水仙睡下的厢房附近;莫非是榆姑娘的元神,也上龙泉岭来啦?」 「榆姊道行高深,早已不需元神照看着。」要不,她们怎能出去就是一整年呢?采芙指着躲在院落一角的那棵榆树,而上头,已开满了榆钱儿。「与其说榆姊在意着自个儿元神,不如说是为了咱们的口福啊。」 早晨风起,吹得采芙那身湘妃夏衫衣袂翻飞,她以指抚了抚髮丝儿,美眸只瞧着那榆树上的榆钱儿,忽见一颗榆钱飘落,就往她这儿抛来;采芙伸手接住,视之,展颜轻笑,「走吧,咱们去迎榆姊入门。」 * 一名姑娘驾着高大骏马,穿过云雾而来,就停在别业大门口。 那女子一身松花青袍,襟口镶着湖绿锦缎,头戴雪白纶巾,英姿飒爽、明媚动人。她弯开唇儿,俐落的下了马,只见她向那白马呵气,白马身形渐小,最后竟缩成了巴掌大;她掇起,仔细视之,乃一木马也,以桃木刻製而成,模样精巧可爱。 将马收入袖中,朝大门走去。莲足款摆、绿波轻漾,一派闲适优雅;扬起掌来,正欲叩门,不料大门登时洞开,里头一丽人,已率先来迎。 「榆姊!妳终于来了,妹子好生想念哪。」敞开双臂,采芙欣喜若狂;两姊妹相拥,而后一同繫手,踏进别业大门。 * 「姑姑怎没同榆姊一块儿来呢?」采芙拉着女子入座,知晓这回仅只她一人来访后,不免感到有些疑惑。 沐琬榆轻耸巧肩,「我知道婶婶想姑姑想念的紧,也劝过她一块儿前来,只是她还忙着旧家那儿的事,而二叔亦是开口留人;一个大家族也总不能全都躲来这儿吧?于是便只有我一个人来了。」 「原来是这样。」采芙朝水仙弹了弹指,而后继续谈着话。 「榆姊可真有心,这回上龙泉岭,不仅人到,还从以前那儿花心思将元神搬来……」采芙说出「元神」二字时,机警的琬榆忽觉这别业有些不对;她嗅了嗅,打断了采芙话语。 「有人在这儿?」琬榆拧起黛眉,忽然想到,这儿可是那处事特异、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婶婶的地盘哪。若真收了个人,是也不奇的。 「是啊,是个『外人』。」采芙特意加重了语调,见琬榆一脸凝肃,她只是拍了拍她,开口安抚,「没事儿的。哥哥的朋友,相识大半年了。」 相安无事?琬榆听见采芙这般言说,立刻猜到这人不一般。「此人莫非命格独特?」她们道行高深,就算混入平常人家,与之相处亦无大碍,但常人要入得她们家门,可就没这般简单。 「是啊,榆姊要是见得此人面容,便能知晓来龙去脉。」采芙拍着琬榆臂膀;正巧方才进去转了一圈的水仙,已捧上花茶来招待客人,「榆姊赶了这幺大段路,是也渴了吧?」自漆盘上端来茶水,采芙亲自替堂姊奉上,「榆姊,请用茶。」 「我的爱马渴了,在我这袖里闹着呢。」琬榆笑弯了眼,取出马匹来,将这茶水先给了马匹饮。水仙见状,连忙取壶来满上。 琬榆饮了一口,这才听采芙又道:「话说回来,我这阿娘倒是挺看得起这孙公子的。」说到昨儿个那「鸿门会」,采芙不禁是又笑又叹的;长辈就爱替她们这些乱点鸳鸯谱啊。 琬榆与采芙虽为堂姊妹,但论感情,实与亲姊妹无异。什幺话都能聊,当然也包括长辈们闹出来的笑话。「哦?此话怎讲?」 「我前天回来,方踏进家门,椅子还没坐热,就被哥哥以及娘亲遣去,说要救那位公子了。」 「他怎幺啦?」 采芙便将如何搭救淙允,以及昨儿个在餐桌上的事情始末,全都给琬榆掏明了讲;琬榆愈听愈觉得有趣,左手抚上耳际戴着的珍珠耳坠,笑意渐深。 看见琬榆那小动作,采芙说到了个段落便打住,「榆姊,想些什幺哪?」她这榆姊虽长她三岁,但古灵精怪的个性,可比她还难捉摸多了。若把她那天才阿娘同榆姊两人相较,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没,我认真的听着呢,哪里能想些什幺?」琬榆睐了采芙一眼,朱唇浅勾,状似了解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婶婶的如意算盘,该不会就是把妳给嫁了吧?」 「是这样没错。」采芙又是轻叹,怎幺救了个活人,却反而连自己也要赔进去才肯作罢? 琬榆点了点她的额,「年纪轻轻的,却活像七老八十,像什幺话呢?」采芙机灵,连忙笑着闪开。 「那妳觉得那公子如何?」 「还能如何?」采芙摆了摆手,「榆姊妳可不是明知故问。」她端起茶碗,饮了一口。 琬榆笑得有些坏心,一手支着下颚,故作漫不经心的道:「对哟,我怎幺忘了,咱们娇俏柔媚的采芙妹子,一颗芳心早不知给哪处河畔的杨柳哥哥给迷了去……」 「榆姊!」想到那待她真切,温和踏实的男子,采芙俏脸倏地翻红;她害羞的低嚷,逗得琬榆哈哈大笑。 「就爱笑话我。哪天妳要是也看上了哪家公子,可别怪妹子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采芙不服输的撇开脸,琬榆笑声渐歇,只得赶忙来安抚。 「好好好,采芙妹子别气,姊姊打住便是。」琬榆接着方才的话问下,没继续在这上头做文章。「妳还没说,那公子长相、人品如何?」 「能让哥哥结交成为好友,娘亲推崇备至,又能够差到哪儿去?」采芙反应也快,芳唇巧笑,凤眼半敛,意谓深长的说着,「榆姊,我听说大伯那儿也催妳婚嫁催得急了;妹子我心有所属,自然也要关心关心榆姊妳的。」 「采芙可别替我费心思。」琬榆可精了,怎会不知采芙想说些什幺,「姊姊我宁缺勿滥,这妳是知道的,他们要催便让他们催去,我只把这些话当耳边风,一点儿也动不得我。」 「榆姊好自信。我同哥哥说了,那孙公子病症虽解,但身子仍需调养,我是开了两帖药方,但喝汤药总不及养生食补;榆姊苦心钻研此道已久,妳一来,我、哥哥还有娘亲都高兴的不得了呢。」采芙却像是打定主意,务要拖琬榆下水,「对了,不只我哥哥,就连那位孙公子,尝了妳的榆钱糕,也是讚不绝口;我已同孙公子说了,榆钱糕已经上门,可要好好巴着别让她跑了。」 「就把我看成榆钱糕了?」琬榆佯怒,竖了竖柳眉,「好啊,那我便把元神移回老家去,让妳们吃不着。」亏她还这幺热心呢,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好姊姊,妳要真这幺做,我那好哥哥岂不成天摆张哀怨脸色给咱们看呢?」 想到棠春那俊俏的脸垮成一团,琬榆想着,与采芙相望,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两位美姑娘见着彼此,一齐娇笑起来。 # # # 淙允用过午膳后,原以为还像前两天一样,要喝上一大碗苦涩药汁,但今儿个香桃端来的,却不似往常,「这是什幺?」 香桃奉上一罐瓷瓶,对淙允微微一笑,「主子,打今儿个起,您可就不需要再喝那些什幺药方啦。」 淙允看着那枚瓷瓶,觉得有些古怪,「这又是谁的主意?」采芙替他开的药方,就能这样断了? 虽说那药喝来是挺苦的,但他这两日,喝那药方调养后,气色是一天比一天好;况且,思及那药方,还是出自采芙之手,淙允竟也像是如饮甘露,那药的苦味,早已给他去了大半。 如今却是没声没息的停了。想到不能再喝上那药方,淙允突然觉得好生可惜。 「这是榆姑娘的主意。」香桃献宝似的,将瓷瓶打开,一股淡淡花香霎时于瓶口中逸出。「这可是上好的清露,顾身子的;喝这个可比喝那药强多了,香桃也乐得轻鬆。别说这幺多了,主子,快快饮下吧?」 又是花草。「什幺清露?」 「玫瑰清露。」香桃照琬榆吩咐的,给了淙允解释。 「玫瑰花蒸取,气香而味淡。」琬榆自眼前一排清露瓶中,挑取其中一瓶;视之,果真玫瑰清露也。交与香桃,「那孙公子心口郁气未消,此露可散其郁气,又可和血、平肝、宽胸、养胃。」 淙允疑惑的看着那瓶子,迟迟不肯服下。香桃见状,只得噘唇催促道:「主子,快喝啊,若您不喝,那、那我可要喝了。」主子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啊,她们这些下人,可真没机会尝得此养生圣品。 「好,我喝。」淙允蹙眉,将清露饮尽,那花露虽香,味道却淡,瓷瓶里头尚不及两口,「这点东西,真能养生幺?」 「当然可以,食补总比喝药好哇!」香桃满意的颔首,将瓷瓶搁在窗台上,接受日头滋养,却是不打算收拾了。 香桃取瓶临走前,琬榆是这般交待她的。「此瓶乃吾精心炼成。每饮罢,须令其受日月精华;往复视之,则花露不虞匮乏矣。」 淙允于是打从此日后,每回用餐罢,便饮花露;又过两三日,淙允午后打了个小盹儿,重拾起圣人言,发奋进取的读起书来,就当读得有些倦,想不到香桃选在这时候,又端上了一只琉璃碗,里头盛着的东西,是淙允未曾见过的。 「这又是什幺?」 「糖蒸酥酪呀。」香桃睁大了眼,将碗搁置淙允面前,「主子应该多少有听说过吧?北方的胡人豢养牛羊,并且喝牠们的奶。这东西就是用那牛羊的奶製成的。」 琬榆挽起袖子,笑着向棠春、沐夫人道:「我偕采芙妹子出外一年,尝遍大江南北美食;此回兴起,予你们嚐嚐新。」 「準备牛奶、糯米酒,白糖、糖桂花少许,瓜子仁、核桃仁适量。」 「牛奶入锅煮沸,以白糖、桂花搅匀。」琬榆巧手一挥,整锅牛奶和着奶香花香,光这般就令人唾沫直流。 糖化了,以双层纱布滤过,置于阴凉处候凉。 「核桃仁以沸水泡透,刮皮切块,瓜子仁儿微火炒熟,先置于碗中。」 「糯米酒倒入冷凉奶中。切记,动作需和缓,还需配合搅拌,使奶酒均匀和着了。」 待奶酒交融后,迅速倒在方才置放核桃、瓜子的几个小碗里,盖上碗盖,入沸水锅中蒸。火不能太大,热气不可太足,约莫一刻便好。 蒸好的碗避免震动,置于阴凉处,使其成胶凝状,糖蒸酥酪便告成矣。 淙允尝了一口,只觉得此物似羊脂般细滑,在这大热天里,吃上几口,足以沁凉心脾,使人神清气爽。 「这点心不仅美味,对身子瘦弱之人亦有帮助,君不见北方胡人个个身强体健,力大如牛?」琬榆看大伙儿吃得津津有味,唇儿上不免泛出些许得意神色。 一日晚间,香桃替淙允端来晚膳。漆盘上除了平时菜色以及令他熟悉的江米粥外,又多了一道甜品。「这汤想必又有名目了?」淙允睐了香桃一眼;这几日已吃太多平常未能尝得的美食,且每一道皆有养生健体功效,也因此学了个乖,已不感到太过惊讶了。 「主子聪明,这道莲枣儿汤,据榆姑娘说呢,有养心安神、健脾益肾之效。您之前不是也说夜里有时候觉得睡不好,心神不宁吗?兴许这莲枣汤,可以让您觉得好过些。」 淙允喝着甜汤,对于连日来那只闻其名,却不见其人的「榆姑娘」,心底除了佩服、感激外,又是好奇心渐起;纵然未曾谋面,那姑娘的影儿,却是悄悄的,在淙允心头有了些位置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十三章 榆弄影 十三章 棠春见淙允不喝采芙所配得药方,改由食补下手后,不仅整个人精神起来,身子骨更是比未染病前愈发健壮,不由得感到甚为欣慰。 「听香桃说,淙允兄重拾案牍,又开始奋发起来了?」棠春每日仍是固定来与淙允欢叙,但仅只谈论那闲书种种,或是近日来府内趣事,并不再把话题往功名、书卷上头带;如今看见淙允身子日益强健,心情开朗,真正开始振作起来,他这才放心探问。 「是啊。」一想到这几日沐家直把那些高贵食材往他嘴里送,淙允除了感激之情之外,更觉得好生惭愧。「棠春,我身子好多了,比先前更有过之;你们家不仅对我这外人恁地关心,更是照顾有加,我身子亦是好转得多,棠春你们就别再为了我而破费了吧?」 「什幺话呢?」棠春拍了拍他的肩,「淙允兄可别忘了,家母欲与你结为姻亲久矣。等你娶了咱们家的姑娘,与我们不就是一家人了幺?」 淙允被棠春这幺一说,除了欣喜,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淙允何德何能,竟蒙受夫人如此看重;令我好生惭愧啊。」 棠春知晓他心底想起些什幺,又是好言宽慰,「淙允兄莫要急躁。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起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兄台若能这样想,兴许这回挫败,便将成兄台往后的助力也。」 淙允浅笑,朝棠春拱手道谢。「棠春,淙允不才,亦必谨记今日此言啊。」 棠春与淙允二人走至屋外,今日少了酷热,那云气高挂,遮挡了骄阳锋芒,天气大好。「淙允兄会驾马乎?」 「棠春,勿忘吾家清寒,连肚皮都顾不起,又哪里养得起马匹呢?」淙允苦笑;许多风雅之事,却都是在沐家生活才染上的习气,他不免担忧,万一离开这儿,自己会不会反而不安于往日清苦生活了? 棠春拍额,「淙允兄,瞧我,年纪轻轻,却什幺也记不住了。」他自嘲的笑着,转头又想,「咱们今日就出外跑跑马,看看风光。我俩共乘一骑,也可顺道教教你如何驾驭马匹。」 淙允颔首,未尝过驭马滋味的他,对此可是兴味十足。「那便麻烦棠春指教了。」 * 棠春命下人牵来马匹,自个儿先行俐落上马,这才将淙允接到马背上来。 淙允就坐在棠春身后,看着自个儿在马背上,脚离地尤有几尺高,了无依靠的情况,纵使未上马前如何满怀壮志,亦是烟消云散了。 「棠春,这……」忽闻马匹躁动,淙允吓得抓紧了棠春衣角,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要跌落马背了。 「淙允兄,别慌,没事儿的。」棠春却是一派闲适,看见淙允那慌乱模样,也没取笑,只是拍了拍马鬃,温声安抚。「我这爱驹向来乖得很,只是爱玩些;牠知道淙允兄头一回上马背,欲戏弄兄台。现下没事了。」 淙允看着这匹黑马,居然懂得戏弄坐在马背上的他,不禁啧啧称奇。 棠春轻拉缰绳,令黑马向前缓行;原本安下心来的淙允发觉座下马匹竟是往前走动了,稍微鬆开衣角的手又是一紧,「棠春……牠、牠跑起来了。」 「淙允兄,现下只是走动而已,我的爱驹还未真正跑起来呢;你先习惯一会儿吧,等你不怕了,咱们再策马飞驰。」棠春微微回过头道,又扯了扯缰绳,令马匹加快些速度。 「等、等等,棠春,还是别给牠真跑起来,好危险哪。」淙允赶忙阻止;他可不想为了一尝骑马的滋味,失了面子,甚至丢了小命啊。 「不会危险的,淙允兄。」棠春呵呵笑着,轻声提点,「兄台他日要是高中,定不可能叫你这个状元郎走路回乡吧?皇上一定是赐白马一匹,让你风风光光的回乡,光宗耀祖。兄台现下若不好好学学,将来真要骑上马背,可真要丢了脸面啦。」 淙允微楞,彷彿真看见自己身披御赐锦袍,骑着白马风光回乡的模样,「淙允兄,觉得好些了吧?」棠春竖起剑眉来,微微一笑,「拉紧我衣角,坐稳了!」棠春紧夹马腹,黑马像是懂得主人心意,扬蹄加快步伐,伴随着淙允那声不清不楚的怪叫,在这龙泉岭上飞驰起来。 * 棠春这损友,一定是故意的!好不容易停下来,淙允整个人埋在棠春背后,抓着衣角的指节业以泛白,显然是给这回策马飞驰彻底吓着了。 「淙允兄,没事吧?」棠春一脸歉然,赶紧转身回来安抚。 没事才有鬼!淙允一脸狼狈的抬起头来,扎髮的头巾早已散乱不堪,「棠春,你……你这不是整我嘛。」他喘着气,到口的话想骂却又骂不出口,只是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好友,做无言的控诉。 「淙允兄,对不起,我真不应该跟你开这玩笑的。」棠春也是坦然以告,并且诚心道歉;淙允个性温和似水,又说了他两句,终是没狠得下心来责备棠春。 与棠春下了马背,淙允的心情仍没平复下来;他不禁扬唇苦笑,「原来我的胆子还真不大,莫怪常人言,文弱书生。今日品嚐这策马滋味,才能体会这箇中真义。」 棠春微微一笑,拍着他的肩膀,「是人都有头一回。淙允兄,找个机会,我的爱驹借你练练,包你不出一、两月,便有一身好骑术了。」他往山岭下眺望,只见一大片稻穗迎风飘逸,「淙允兄,你快看看,这片风光真美啊!」 淙允睁开眼,果然见到一片秀丽景色,虽然脚还是不争气的直打摆子,但整付精神,却已经给眼前的景色迅速吸引了去。 见着此景,不免想起了许久未见的那名娇美姑娘。「多日未见采芙姑娘,眼前这美景,若也能给姑娘欣赏,不知有多好?」 棠春心里暗叫不妙;好好的一回出游,只不过是看了一眼底下稻田景色,又怎会给淙允想起采芙来? 前几日邀淙允与采芙共桌用餐,原是想探探两人心意;淙允这儿是流水有意,但采芙却是落花无情啊,听见娘亲说了,采芙心底已有意中人;这下子就算娘亲再怎幺希望采芙嫁给淙允,对象再好、再满意,也总不能违背了女儿意愿,硬要逼她下嫁淙允吧? 娘亲差他找个机会,同淙允说明这事儿;摆明将烫手山芋丢给他处理。看淙允对采芙这般倾心,他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是不好与淙允开口明说啊…… 「哦,芙妹啊,她……」棠春随口扯了个谎,给淙允搪塞搪塞,「她这几日埋头在自个儿院落研究药理,比较没出来露脸。」 「是这样啊,也是,姑娘钻研药理,是不好上门叨扰了。」那抹丽影在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还好读书的时候仍能使自己静下心来,否则他真要怀疑,自个儿是不是患了相思了。 棠春抿了抿唇,正打算找个机会好好同淙允说明,「淙允兄……」不经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眼角余光瞄到那匹白马,定睛一看,那熟悉的松花青衫却已近在眼前。「榆姊?」 琬榆头戴纶巾,淡紫下裳配上白袍,外罩着松花青衫,看上去就有那份潇洒清丽的味儿;她策马飞驰赶至,细緻面容上挂着浅笑,「棠春,这般巧?也出来跑马幺?」 巧?是这样吗?榆姊这回出门,莫不是出来追他的。棠春心里有底,却聪明的不说破。「是啊,我陪淙允兄出来走走,还想教教他如何骑马呢。」 他指了指淙允,正巧淙允听见他喊那声「榆姊」后,也是连忙回过头来。「淙允兄,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便是咱们口中的榆姊。连日来那些养生佳餚,都是出自于她的巧手。」 淙允看着马上佳人,拱手行礼,「久仰榆姑娘大名,如雷贯耳。」 琬榆扬起一掌,「我知道他是谁。」她对棠春这般说道,俐落的下了马背,「孙公子看起来气色红润,身子已无大碍了吧?」 为了他,她是也没真说花费多少心思,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多养了一张嘴罢了;但对淙允言,却是得到了天大个恩赐似的。 「淙允现下觉得神清气爽,气舒胸臆,让榆姑娘费心了。」 「小事儿。」琬榆摆了摆手,回过头,倒是朝棠春挑了挑眉,芳唇逸出娇笑来,「见着你正好,我有件事儿告诉你。」 「棠春啊,你可知方才谁人来访了?」她一脸神秘,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棠春皱起眉头;虽然榆姊个性古灵精怪早已不是新闻,但饶是与她相熟的他,就算是时常对上她的谜题,还是鲜少有猜中的时候,「这个时候?谁来了?」 这回琬榆稀奇的没吊他胃口,仅是一字一句,慢条斯理的道出,「你的心荷表妹啊。」棠春听了,整个人如遭雷击,而后竟是连问也没问淙允一声,逕自上了马匹,赶在淙允还来不及反应之前,策马赶回了别业。 「棠春、棠春!」淙允跑了几步,但棠春像是整个人只专注在琬榆口中那人,全然忘了替自己打算;他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只听见那串银铃笑声。 琬榆笑不可支,「哎……这棠春真够逗的了。」棠春对其他姑娘投来的倾慕之意全然视若无睹,却是栽在那个老是不给他好脸色看的心荷表妹呵。 缘份啊,就是这等奇妙的事儿哪。 「棠春究竟是怎幺了,我与棠春相识这段日子,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淙允有些无奈的扬唇;先是给棠春开了个玩笑,后来却又给他丢在这儿,他简直要怀疑今儿个的棠春是不是真少了根筋。 「那只能说,孙公子认识我家棠春不够久呢。」琬榆掩唇轻笑,别开视线,往那山下风光望去,「这儿真不错,水质好、风水佳,就连景色亦是怡人。」 「榆姑娘雅好游山玩水幺?」既然棠春走了,淙允一个人在这儿,若不跟眼前姑娘搭些话,他可真要气闷了。 「是啊。」琬榆回过头来,自然的与他攀谈起来。「南方我还没去过;听说你的老家在定洮?」见淙允点头,她朱唇弯开,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那儿有什幺好玩儿的?哪天说不定我与芙妹一时兴起,真到了你家乡作客去。」 淙允听见那声「芙妹」,心头又是一颤,「两位姑娘若不嫌弃,待有机会,来淙允家乡作客,淙允定当尽一地主之谊。」 琬榆眼尖,没漏掉在他听见「芙妹」二字后,眼底闪过的那抹欣喜神色;她挑起细眉,左手又抚上那珍珠坠子。 她随手把玩了几回,像是想到了什幺,却又开口。「对了,孙公子,听芙妹说,你似乎也对我那榆钱糕喜爱得很?」 淙允听见她说那榆钱糕,不免又想起几日前,采芙对他说得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来。 榆钱糕……不正是榆姑娘的一绝吗?淙允在琬榆眼前,不知不觉的,竟是琢磨起采芙话中深意来了。「孙公子?」 惊觉自己失了礼节,淙允赶忙拱了拱手,「是。榆姑娘那手榆钱糕,能让尝过的人全都讚不绝口。当然榆姑娘其他的甜点佳餚亦是可口非常,令人难忘。」 琬榆听了,似是十分高兴的笑了,「承蒙你不嫌弃。」淙允望着她,不知不觉的,竟也是感受她那愉悦气息,益发开怀起来。 抬头看了看天色,那云气聚集,似乎全往龙泉岭上头飘来,「这天色霎时转阴,怕是等会儿便要下雨了。」琬榆跨上马背,朝淙允伸出玉掌来,「孙公子,这儿离别业颇远,不如与我一道回去?」 淙允睁大了眼,彷彿听见了什幺了不得的大事,「不、不用了,多谢榆姑娘好意,男女授受不亲,我、我我还是花些时候走回去吧。」 「都什幺时候了,还在意那些礼教?」琬榆娇颜微偏;敢情读书人都是这般扭扭捏捏?「上来吧。要不,这马给你骑回去,换我用走的。」若他不在身旁,她便能以仙术回到别业;算来还比骑马轻鬆呢。 「这怎幺行呢?榆姑娘乃千金之躯,怎能与淙允这等平凡人相比?」淙允见她有将马匹让与他骑乘之意,只得言明,「榆姑娘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淙允不会驾马,纵使榆姑娘愿让出此马,对淙允亦是无用武之地啊。」 不会骑马?琬榆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这下子不共乘一骑,还真没法子了。「孙公子,既然你这幺说,我就更不能放你一人在这儿了。」她先下了马,就当淙允尚不清楚她的用意时,「得罪了。」只见琬榆出手,竟是将他打横抱起,三两下往马背上送。 淙允怪叫出声,一个外表纤细柔弱的姑娘家,怎有这幺大力量? 琬榆见他惊慌的俯低身子,竟觉得有些滑稽,「你真不会骑马。」她摇头叹笑,遂俐落的上了马背,「公子要是担心掉下去,可伸手来拉我衣角。」她笑容可掬,一时兴起,就想试他一试。 婶婶、棠春都说他是个君子,但没亲眼证实,她是不会相信的。 淙允只是闭上了眼,紧抓着马鞍不放,「淙允就算坠马,亦是不能坏了姑娘名节……请姑娘出发吧。」 琬榆见他一脸慷慨就义,又见他说得自然,毫不矫情,心底对于沐夫人对他的看重,竟能认同几分。「好吧,公子坚持如此,那琬榆小心一些便是。」她轻扯缰绳,白马像是得知主人心意似的,轻快的跑动起来。 淙允僵着身子,想尽办法不贴靠着前头姑娘娇躯;感受到马匹轻快步伐,他这才慢慢睁开眼来,而眼前青衫姑娘亦是回过头来,朝他淡淡一笑,「我沐琬榆直至今日,才晓得什幺叫做谦谦君子。」她对淙允眨了眨眼,这才回头专心驾马。 淙允见着她那抹温柔浅笑,不由得微楞;闻着眼前姑娘芬芳,青丝淡淡抚触,不自觉的,心底那块属于琬榆的位置,却是悄悄的蔓延、滋长了些……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十四章 榆弄影 十四章 「这幺说来,哥哥那儿也不顺遂了?」沐夫人听了她这般言说,面貌不禁垮了下来。 沐夫人娘家本姓桂,与沐家互为姻亲交好;原本在京城附近安稳落脚的沐家,因为一场恶火毁了旧宅,这才将一部分家人暂迁至龙泉岭来居住。他们虽为花草之流,但百余年来幻化成人型,与人多所接触,亦懂得经商、为官之道。 想不到就连娘家也挑这个时候出问题……沐夫人待在这儿,原以为只要担忧夫家的事儿便行,却没意料的,就连娘家那儿都巧逢灾劫。 沐夫人眉头不禁轻蹙;莫非是天意乎? 桂心荷此回前来,除了投靠沐夫人,亦是将桂家的事儿说给沐夫人通晓。「爹愁着要给族人寻找栖身之所,正忙得焦头烂额;我原也不想离开,但爹娘苦口相劝,心荷只得离开他们两位老人家,到二姨这儿暂时叨扰了。」 「他们的顾虑我懂;毕竟哥哥嫂嫂也只生下妳这枚掌上明珠;待在那儿只会让妳受苦。」她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外甥女,对她豪气的道:「心荷既然来了,那便安心住下;想住多久都无所谓。两家近日来虽都不顶安宁,但沐家这儿总还是过得去的。」 桂心荷柔柔浅笑,感激的朝沐夫人点了个头,「多谢二姨。心荷感激姨的恩情,亦是不敢让姨与采芙妹子为我分神;再过两日,待元神移来后,心荷便回里头闭关休养。一切,从简吧。」 「这……」沐夫人面有难色;心荷此举依她看,不像是怕给她们叨扰,而是为了躲避「某人」才这幺做的吧?「心荷何必如此呢?妳就好好住下,也别回元神里了;不瞒妳说,前些日子我们这儿来了个『人』,若心荷进出元神时给人撞见,那……我们可就不好解释了是吧?」她陪着笑,是为劝退心荷打消主意,亦是为了自个儿儿子着想。 「姨这儿有人?」心荷呀然,「姨……怎幺让个『人』住进这里来的?」沐家的规矩她不清楚,但依桂家的规矩言,居所是决计不能收留活人的。 「这个啊……」沐夫人笑得有些尴尬,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心荷最不想听见的那个人名。「欸……说来话长,其实是因为棠……」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才正要点到那个傻儿子的名儿,却没想到远远便看见棠春匆忙下马,而且朝着厅堂火速赶来,「娘!」 那俊秀少年策马疾驰赶回,满头大汗,髮丝散乱着,模样显得有些狼狈;一进厅堂,就闻着了那清雅淡香,「心、心荷妹子……」他看见她,直冲着她笑,连额上的汗都忘了擦;傻楞楞的模样,直教人以为,眼前的棠春,莫不是哪个与之相似的人假扮的? 心荷俏脸微偏,只对着沐夫人笑,「姨,心荷赶路至此,也有些累了,可否先同您要间雅房,歇歇腿儿呢?」 棠春睁大了眼;果真心荷还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哪。他也往沐夫人那样望去,只是沐夫人耸了耸肩,对于儿子的请求,竟是爱莫能助。「这是自然。心荷先去歇歇吧,等妳养足了精神,再来安顿。」她向身旁ㄚ鬟招了招手,「紫芋,带心荷姑娘去我厢房隔壁歇下;记得,打理乾净些,心荷姑娘好洁。若太多灰尘姑娘可是受不了的。」 心荷又朝沐夫人点了点头,便随着紫芋走远了;棠春站在那儿,看着那抹倩影消失在迴廊里,竟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不由得好生失落。 「娘,怎不替我说个情呢?」棠春还想唤心荷名儿,但回想起方才她的无情对待,却是又消了念头;满腹委屈,只得向亲娘哭诉。 沐夫人饮下最后一口香茶,抹了抹唇,慢条斯理的走到棠春面前,指着棠春鼻子数落。「你啊。谁叫你招惹了心荷,这下知道自个儿错了吧?」知道心荷个性的人,都晓得心荷惹不起;别看她娇柔姿态更胜采芙,论起脾气,可比谁都刚烈呢。 「她难道真能气这幺久?」多少年了,就因为孩提时候犯了一个错幺? 「好了好了。」沐夫人哪里不知道棠春喜欢这个表妹喜欢的紧?但现下她可没空去照顾棠春那受伤的心灵了。「先别说这个了,你舅舅家出事儿了。」兵灾吗?莫非边境一带又不平静了?沐夫人打定主意,还是直接写封书信,回去给娘家问问情况再说。 「舅舅?他们不是在外经商,做得有声有色吗?」棠春蹙起眉来,感觉近来两家怎地轮流出状况。 「是啊,但若不是出事儿了,你想为何心荷要挑这时候来依靠咱们?」 棠春思忖一会儿,「也对。」 「我去关心关心心荷,你啊……」沐夫人摇了摇头,就要走入迴廊,却像是想到什幺,又回过头,「对了,孙公子不是跟你一块出去了幺,怎幺只你一人回来?」 孙公子……棠春这才想起,急着见心荷的他,居然把淙允留在外头了!「这下糟了,没有人带,淙允兄可回不来啊!」外头的云雾瀰漫,正是他们所设下的障眼法。当初淙允凭藉着运气,以及那天生命格,这才找着了这里;但可不是每次都有这等好运气的。 「放心吧。」沐夫人微微一笑,「是谁把你叫回来的,谁就会负责把孙公子带回来。」话说完,便走出了厅堂。 棠春这才想起,「榆姊还在那儿……」他往外头看了看,而后缓缓的,露出了微笑来。 * 「公子,到了。」琬榆回过头对淙允轻道,在发现后头那个男人仍是紧闭着眼时,芳唇又是忍不住的勾起浅笑来。 棠春跟采芙怎幺没同她说过,这个男人不仅执着,亦是憨直的紧啊。 抓住马鞍的双手早已溼透了,淙允缓缓睁开眼,往四处一瞧,果然回到了别业大门口。他喘了几口气,总算是放下心中大石;不得不说,方才他闭上眼,虽觉得脚下马匹速度和缓,但不知怎幺回事儿,听在耳边的风声却是又快又急;原本乘着棠春的马到那儿约莫一刻有余,现下回来,却是快多了。 但不管怎样,他的命还在;这下子就算棠春往后再怎般激他,他都不会轻易上当了。 琬榆先行下马,「公子,快些进屋吧,兴许再过一会儿,便要下起雨来了。」她指了指天色;果真如她所言,顶头乌云密布,与方才晴光朗朗煞是不同,俨然要下起滂沱大雨似的。 「好、好。」淙允嘴上虽然答好,但看了看地面,却又是忍不住闭上了眼。 一点都不好!这匹马怎幺生得这般高?琬榆体态已不算娇小,但踏着地面时,她的头顶尚不及马背,可见这匹马生得多俊。 「快下来吧。要不,我扶你下来?」挑起一眉,琬榆呵呵笑着,竟是又忍不住想来逗逗他。 「不用了!真不用了!」淙允睁大眼,心一横,赶在琬榆伸出手之前,鼓起勇气,翻身下了马背。 身子自马匹上滑下来,淙允脚没踏稳,整个人顿时栽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好不狼狈。 「孙公子,你没事吧?」琬榆见他摔着了,连忙上前一步来关心。 淙允又急又羞,巴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他迅速起身,掩着面容,「让姑娘……见笑话了……」他孙淙允虽不自命潇洒倜傥,可好歹亦是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如今不但出丑,而且还是在一个美姑娘的面前,这叫他面子该往哪儿摆? 「孙公子可别觉得面子挂不住,是人总有头一遭。」琬榆还大方的开口安慰他,「公子先进去吧,我还要安顿安顿马儿呢。」她拍了拍白马,一脸疼爱模样;却是没再多看淙允一眼了。 淙允看见她注意力移开,向她称了声谢后,亦是不再留恋的,快速奔入了别业。 直到那男人消失在迴廊尽头了,琬榆这才回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禁摇头叹笑着,「男人就是男人。」就是禁不起在她们姑娘家面前失了颜面呵。她收了白马,将之揣入袖里后,也跟着进了屋子。 而头顶上的天色隆隆作响,不一会儿,便夹杂着雷声,降起滂沱大雨来。 # # # 用过午膳,见外头雷雨大作,琬榆独坐窗台边,百无聊赖;却是执起玉梳,对着铜镜,梳起髮鬓来。 琬榆在沐家众姑娘中是出了名的不爱妆点。衣着、髮钗首饰虽然讲究,但那张脸庞竟是不施脂粉亦不点口脂,单纯的白净素雅;采芙见了,多次想给她淡妆浓抹、潜移默化一番,却总是不成。弄到后来,琬榆这般坚持,倒是成了她与众不同之处,大家见惯了,也觉得顶顺眼的。 所幸琬榆天生丽质,就算是不施脂粉,亦是秀丽动人。 只是她虽不爱在脸上涂些胭脂水粉、口脂花黄的,但有两处可是比哪个姑娘都还讲究。一是眉,二便是那双髮鬓了。 「妆成理蝉鬓,笑罢敛蛾眉」,她虽不点妆,那理鬓画眉之事却是省不得。 那髮鬓要梳得飘渺轻薄,有如蝉翼一般才肯罢休;而那双眉要细细浅浅,笔沾青雀头黛画之,仔仔细细,深怕一个不小心,便要画得歪了。 妆点罢,琬榆搁下眉笔,正打算找采芙聊个天儿,袖里的爱驹却突然躁动起来,她有些惊讶,连忙将牠取出,搁在窗台边。 她看着牠,浅浅一笑,伸出玉指逗弄着,「怎幺啦?是不是渴了?」她取来茶水,桃马一下便喝了两三杯,「喝够了就回来吧,我正要去找采芙妹子呢。还好妳不是方才在我妆点时闹,否则我可饶不了妳了。」 琬榆朝牠张开袖口,桃马左弯右绕,就是不肯乖乖入袖歇息。「又怎幺啦?想跟我说些什幺?」 桃马发出些许嘶喊声调,琬榆听了,忍不住发笑,「妳啊,好好的当我的爱驹快活还不够?居然笑起那孙公子了?」 这马实是琬榆于旅途中,看见一棵不幸遭人斲了的老桃树;见它还有些道行,若弃之不顾,多年修行就将付之一炬。琬榆委实不忍,便取了一小块桃木,使元神附于其中,再以巧手将之刻成桃马,既可维持元神不使其消散,亦可助她云游四方。 过了大半年,遭人砍断所散去的元气在琬榆悉心照护下总算恢复了八、九成,兴许再过一段时日,琬榆便可将之幻化成人,带在身旁也说不一定。 这桃木与她相伴,是也熟稔了,居然还会同她说笑。「妳也别怪他胆小,妳生得这般高壮,他又是头一回乘马,会怕也是自然。」她原以为会看见他更狼狈不堪的模样,没想到他不过只是脸色发白而已。与其说吓着,不如说他更顾着自个儿脸面;这孙淙允倒也真不若表面上看起来胆小嘛。 「也别说我替他说情。唉,妳啊,光以前站在客栈后头看人是不準的。」琬榆抚着牠的背,意味深长的道:「妳哪天幻化成人,去这人世间兜一圈后,再来同我说这人的真面貌吧。」 桃马又嘶喊几声,琬榆听得真切,勾唇指了指牠,「这像句人话了。妳也觉得他像个君子吧?」 虽说这只不过是个小测试,但她不得不说,婶婶以及棠春看人的眼光颇为精準。至少她知道,以她的姿色,鲜少凡人能不心动的。 她都说了欢迎他伸手来拉她衣角,摆明了给他个光明正大吃豆腐的机会,可他却是恁地坚持,闭着眼抓着马鞍,竟是连她衣带也不敢碰。 这样的定力,可不是一般男人说做就做的。 琬榆又听了牠几声,挑起细眉来,「哟?居然忖度到我这儿来了?妳哪只眼睛或是耳朵听见了我属意他哪?」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哎呀,听牠这幺一说,琬榆这才想起,就连采芙也打这算盘呢。 玉指扣了扣桌,琬榆笑骂,「反了反了!居然这样对着妳恩人说话?我不听妳说了,回来。」松花袖口陡张,桃马百般不愿,却还是敌不过琬榆的乾坤袖,桃马飞离桌面,窜入袖口里,再也没了动静。 「真是的。」琬榆看着外头斗大雨珠,不由得开口抱怨,「都是这场雨,坏了我计画。我原本还想趁此机会收收榆钱儿,好来做榆钱糕的。」外头不仅雨势剧烈,还夹杂着阵阵雷声,「合该去采芙那儿走一趟。」采芙与她比起来,道行就差了些。兴许现下正躲在被窝里,不敢以面示人呢。 思及此,担心妹子的心情倏地涌上心头。琬榆打起纸伞,走入雨帘中,捨弃那弯弯曲曲的迴廊,笔直的往采芙厢房走去。 * 「哇!」一声雷响,就打在别业这附近,令香桃吓得魂不附体,赶忙躲在淙允后头。 淙允不怕雷声,就算是外头下着大雨,对他而言亦是毫无妨碍,只是香桃吓成这样,还真令他有些同情。 他搁下书卷,回头看着蹲在椅子后头,瑟瑟发抖的香桃,「香桃,妳没事儿吧?」 姑娘怕雷声这不稀奇,就连他家的娘亲都有些怕雷;只是令他不解的是,他还没见过哪个人怕雷怕到要躲在别人背后的。 「主、主主主子……」香桃巧肩颤抖着,活像是方才那道雷就劈在她头上,「好可怕……」她几度哽咽,最后竟是落下泪来。 淙允拍着她的背安抚,「没事儿的,这雷打不到这里来的。」这天不怕地不怕,连他这主子的玩笑话都敢说的香桃,怎地变得这般胆小? 「外、外头会啊……」 「妳人在屋内,不在外头,没事儿的。」 香桃像是想起什幺,立刻跑到窗台边,往院子里探看,「主子,你……快看那里!」 她指着的方向,正是那株秀丽的醉芙蓉。 淙允亦来至窗边,赫然发现原本开满花朵的醉芙蓉,如今只剩下一朵犹顽强的绽放着,其余的尽被这场无情雨打落;湘妃色花瓣散落一地,令淙允心生不捨。 淙允像是下定决心,自屋角拿出纸伞来,毅然走入庭院;就当香桃满腹疑惑,不知淙允要做些什幺时,只见淙允开了伞,走近那朵硕果仅存的醉芙蓉,竟是异想天开的,给花儿撑起伞来。 香桃惊讶得瞠目结舌,「主子……」雨势下得急切,就算淙允手上有着那把纸伞,无可避免的,身上的儒衫定是遭到雨水沾湿了,可他却活像将那朵花当作采芙姑娘呵护,就在这雷雨交加的天色里,义无反顾。 「那是采芙姑娘的元神啊……」香桃喃喃自语;采芙不像她们,她道行深厚,应是不怕这天雷的,但淙允爱屋及乌,误打误撞的替芙蓉花撑伞,却是这般真心呵护着、爱慕着采芙啊。 「主子的一片真心,姑娘会知道的。」香桃像是也被这幕感动了,忘却了雷声,只是盯着那抹,在大雨中伫立着的俊雅身形。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十五章 榆弄影 十五章 琬榆走进采芙厢房,只见室内昏暗,而水仙像是避难去了,竟是不见人影。她抿了抿唇儿,掌起灯来,果然见着采芙,就躺在床榻上,一动也未动。 「采芙!」琬榆赶紧奔至床边,掀开被来;里头的妹子闷得满头大汗,娇容苍白着,一脸痛苦不堪。 「采芙,没事吧?」琬榆拥紧妹子,让她坐起,后头垫上枕头,让她舒适些。 「榆姊……」采芙气若游丝,勉强弯唇笑开,靠在琬榆怀中歇息,「好难受……」她抚着心口,像是闷痛着,琬榆赶紧审视了一回脉象,浅眉紧攒。 「炼那颗丹药,着实使妳花了不少气力啊。」琬榆指的,正是先前为了救淙允,耗费法力与元神炼成的芙蓉丹。「榆钱呢?我那颗榆钱可还留在身边?」 采芙自怀里掏出,琬榆亦如当日采芙所做的那般,吞下榆钱,吐出一颗青碧丹丸,「服下吧。这丹药可保妳气力不失,亦免被天雷所伤。」 「榆姊……可是这……」 琬榆强硬的打断她的话语。「服下!」她不由分说,撬开采芙的唇儿,将丹药送入她口中。 采芙服下丹药后,冷汗顿止,芳容血色亦稍显恢复。她吐了一口长气,紧握住琬榆柔荑,「好多了,多谢榆姊赐药。」 琬榆见状,这才宽下心来,「家族会此炼丹妙方的,仅妳、我与姑姑三人。妳该庆幸今儿个我在,否则却因为一个凡人,而使妳自个儿身子损伤,不划算哪。」 「采芙知道。我会择日回元神歇息,待养足精神再出来。」她感激的朝琬榆点了点头,而后像是感应到了些什幺;她先是惊讶,而后竟是浅笑了起。 走至木柜前,打算找些药方来给采芙补补身子的琬榆,一回头,却发现妹子居然坐在床榻上;那浅唇笑花,像是感受到什幺似的。 「怎幺啦?笑得诡异。」琬榆见她精神好些了,又开口取笑起她来。 「那位孙公子……」采芙挑了挑眉,漾开娇笑来,「不仅是个君子,还是个癡情种呢。」饶是这些日子里,她尽是待在自个儿院落,避不相见,但那男人,竟能想到用这种方法关怀她;她笑着他的天真,也因此举而有些动容。 「哦?」琬榆走回床前,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妳该不会看上那凡人了吧?」 采芙那双美眸转呀转,意有所指的睇着眼前的堂姊,「我不知道。妳说呢?」 # # # 过了两夜,阴沉沉的天色总算拨云见日。 淙允看着天色,前两天一过晌午便下起大雷雨来,而今积攒的雨云总算飘散,今儿个应当天气大好才是。 早晨醒来,吃了些江米粥以及一碗杏仁烧茶,喝上一瓶清露;动作熟稔又习惯,淙允惊觉,不免自嘲的笑了笑,敢情住在这儿,见到庭院里满是珍希花草,嘴里吃的、鼻尖闻着全是花草所赐。他都快要以为他也要与这些花草同化了。 手里执着书物,瞥见外头一方日头,映入院子一角,淙允情不自禁的走近窗台,又是往那株醉芙蓉望去。 在看见那满是月牙白的花朵盛开,淙允笑得欢喜,旋回脚步,便坐到桌案前,静下心来温书。 「淙允兄,打扰了。」棠春朝房里探了探头,开口唤着淙允;他抬起头来,发现是棠春,连忙搁下书卷来迎。 「棠春,今儿个怎幺挑这时辰找我?」当日回到别业,棠春还郑重的前来陪礼,昨儿个未见人影,想不到今儿个一早,棠春就上他这儿来串门子了。 棠春笑得有些落寞,见案头上放着一本「左传」,「淙允兄一大早,却是又在看这经典了?」 「是啊,现下精神大好,便想稍微看看,以免生疏了。」淙允耸了耸肩,这才发现棠春却不是空手上门,是提着酒罈、取着两只酒杯的。「棠春,一早便饮酒?」奇了,他记得这好兄弟虽喜与他对饮,但不是花前月下之时,就是良辰美景现前。而所指之良辰,皆是过午时分,似乎还不曾一大清早便提酒来饮的。 「昨儿个这才想起,从老家搬来的这罈惠泉酒还未开封,便想找兄台来对饮。」棠春提了提酒罈,那神情竟是有些失落,「既然淙允兄温书忙着,我也不勉强;打扰了。」他转身,摆了摆手;这时淙允才觉得有些不对。 何时见过棠春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印象中他总是开朗潇洒,在这人间悠游嬉戏,可不曾见过他半点落寞情绪。 「惠泉酒乃南方名酒也,我素闻盛名已久,却是家徒四壁,没能亲身品嚐;今日有此良机,我怎能错过啊?」淙允赶上棠春,指了指酒罈。 看着淙允那善体人意的笑,棠春亦是好生感动,「淙允兄……那咱们便到院子里,一块儿痛饮罢。」 「好啊,走!」 * 确实不对劲。饮过数杯,淙允水酒沾唇,不急着饮下,却不时注意着棠春动静。在观察一会儿后,淙允几乎能够肯定,棠春定是为了什幺事儿所苦,才会在这种时候找他饮酒。 「棠春,喝慢些。」这酒乃陈年老酒,香醇却性烈;棠春酒量虽佳,自负千杯不醉,但若任其这般狂饮,只怕过不了多久,棠春便要对这罈老酒俯首称臣了。 话语间棠春又乾了一杯,他举杯仰首,将杯里酒液喝得涓滴不剩,而后重重地将杯扣在石桌上;酒过三巡,棠春那双眸子里,已带微醺,「淙允兄怎幺喝这幺慢呢?我已饮了数杯,却还未见着你添酒啊。」 「棠春,你心里有话。」淙允看着他,一手搭上他的肩,「咱们两兄弟有什幺事儿不能说,你别顾着饮酒,也该让我知道吧?」 棠春看着淙允,吐息间已可闻那浓烈酒气,「淙允兄……」他心烦意乱,又将杯满上,「淙允兄可有爱恋过哪个姑娘,而那人却对你弃若敝屣的体会啊?」他扬唇笑了,却是满腹苦楚。 淙允微楞,棠春看着酒液,仰头又饮一杯。「棠春,别喝了,你已经有些醉了啊。」淙允收过酒罈,棠春想伸手来夺,竟是晚了一步。 「我、我宁愿醉啊。」棠春拍了拍石桌,已有些语无伦次,「酒窖里的酒,就算全喝了也还是不得一醉,只剩下这罈惠泉了……」 「棠春!」淙允搁下酒杯,伸手来扶他,「究竟怎幺回事?哪个姑娘让你伤神至此?」 棠春喘着气,咬着唇瓣,又悲又怒,「心荷……心荷表妹……我究竟做错些什幺了?」他倚靠在淙允肩头,有些含糊不清的喊着,「为什幺……连一句话也不给我啊……」 淙允忽地想起两日前,琬榆口中的那位姑娘。如今就住在别业里头,虽然如此,他却是仍未与她打过照面。 既是表妹,那就算与棠春爱恋婚配,也不奇怪的了。但看棠春这般模样,却不似两人友好,反而像是交恶了。 棠春心底仍将那位心荷表妹看得极重吧?要不,又怎会为了她而如此失态呢? 淙允一个不注意,棠春仰起头来,不知什幺时候取得了酒,只见酒杯里盛满酒液,又是一口饮下。 「棠春,别喝了,我扶你回房歇息。」淙允还知道棠春住哪间厢房,将他右手绕过颈背,就打算搀着他回房时,却听见那句醉了的梦呓,令他浑身发毛。 「淙允兄……你也同我一样。」棠春对着他打了个酒嗝,弯开唇儿笑了,「你也一样,白费力气。」 淙允寒毛直竖,像是被烫着似的,瞪着身旁的他。「什幺意思?」 「芙妹她……已经、已经心有所属了。」乘着酒意,棠春缓缓开口,竟是说出一道,令淙允不敢相信的坏消息。 * 盖上蒸笼盖,琬榆自信的看着忙了好半晌的成果;令棠春念念不忘、大伙儿讚不绝口的榆钱糕,再等一会儿就能上桌了。 「榆姊,」养足精神的采芙翩然而至,往灶房内探了探头,见着那松花衫裙,点上胭脂的娇唇逸出巧笑来,「榆钱糕的味道可真香,这下子哥哥、娘亲又有口福了。」她敛裙入内,姿态优雅。 听见妹子叫唤,她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芙妹。」琬榆莲步轻移,蝉鬓及肩,轻舞飘逸,有如飞仙下凡。 「身子好多了吧?」琬榆伸手来握,只觉得掌中玉手暖热,脉象沉稳如昔,这才放下心来。 「是好多了。不过,还是打算回元神歇歇,待养足元气再出来。」 「应该的,这样比较妥当。」琬榆拍了拍她,挑起一眉,「但在回元神前,可得要先尝一口我的榆钱糕再走。」 采芙亦是展颜轻笑,「这是自然。榆姊的榆钱糕难得一尝,我又怎能错过呢?」 灶房闷热,两人走出,就在外头聊起话来,「不过妳回了元神,与那孙公子倒是近了。」那孙淙允的厢房就在那醉芙蓉畔,这回采芙回了元神,可不日夜与淙允相伴了? 琬榆浅笑,双手负于身后,美眸直望着朗朗天光,饶富兴味的说着。 「我心里可只有纪大哥一人,不敢多想。」采芙只差没扬起素手,指天起誓,来证明自己情意坚贞了。「与他日夜相伴又如何?我待在元神里不出,闭关修养。别说他影儿,就连声响,我都听不见。」 「要是他又为妳撑伞呢?」琬榆虽是取笑着她,却有不免有些羡慕,这可是只有她这朵娇贵芙蓉,才有的待遇哪。 「任他撑去,我可阻止不了。」采芙心底已有了主意;她是没再去问问娘亲,是否将她心有所属的意思传给孙公子知晓,不过她真对他没这意思,既是如此,便早早表明,劝他另寻芳草,别再花费心思在她身上,才是正途。 「妳啊,真铁石心肠幺?」难得一个男子如此真心诚意的待她呀。 采芙抓住机会,回头反问,「榆姊捨不得?我瞧那孙公子倒也颇专情,人品才学亦是出众……要不,让榆姊得个便宜,如何?」她是脸皮薄,若单论伶牙俐齿,她与琬榆相较,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采芙芳容微偏,继续火上加油,「榆姊对那孙公子,似是感觉不坏?我与姊姊妳相熟多年,还真没听过妳把哪个男子挂在嘴边说的。」她咬着唇儿,模样娇俏淘气,「这回榆姊莫不是芳心初动,竟是看上个『活人』了?」 琬榆被她这幺说,不羞也不恼,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芙妹说什幺傻话?他又不是看上我,而是妳啊。」她抚了抚蝉鬓,来回踱步,「妳也知道,我要挑,也是挑个能与我匹配,行走大江南北,云游四海的男子。像他这种文弱书生,哪里适合我呢?」 采芙芳唇微张;双手摩挲着,「榆姊,人心善变,这点妳我体会真切,怎能拿这些来反驳呢。」好啊,那一向随性、无牵无挂的榆姊,这般言说,莫不是真在意起孙公子对她的感受来了? 琬榆笑叹,就知道采芙心底打什幺鬼主意;敢情采芙出外一趟,与凡人相处久了,竟也学会了什幺叫一厢情愿?只是,她也不必同凡人学,婶婶的功力,早已炉火纯青啦。 「妳也学起长辈们,给榆姊我点起鸳鸯谱来了?」把玩着左耳珍珠耳坠,琬榆睐了她一眼,「不同妳说啦!榆钱糕应该蒸得差不多了,我且去看看。」拢了拢衣袍,那抹碧绿身影溜入灶房,徒留下淡淡清香。 望着琬榆离去的身影,看在采芙眼中却活像落荒而逃,「榆姊,不是说好要给我尝口榆钱糕的幺,等等我呀。」她浅浅一笑,亦是扬起衣袂跟上。 # # # 看着满是餐食的漆盘,香桃只觉得古怪,望了淙允一眼,「主子,您……没胃口吗?」她记得因为淙允出身环境不佳,因而对食物特别爱惜;只要是能吃的,他一定照单全收。但今儿个是怎幺着?不仅没吃完,简直像是没动过。 淙允独坐窗台边,看着那株醉芙蓉,竟觉得心乱如麻。「是啊……」他浅浅回头,摆了摆手,「香桃,妳若没吃饱,那便吃点吧。」东西不吃就丢,非他所能为,若香桃还能吃,赏给她亦是无妨。 「真的吗?真的能吃?」香桃看着满盘餐食,忍不住唾沫直流。见淙允点头赐权,香桃再无顾忌,大剌剌坐上桌案,大快朵颐起来。 淙允没去管那些餐食如何,仅是走入庭院,来到那株醉芙蓉身边。 棠春那句真切醉语,却是恰巧刺痛了他,「意中人……」他看着湘妃色的花朵,对着花儿倾吐,「难道真是这样吗?采芙姑娘。」 那宛如饮醉的芙蓉仍是这般多娇;一阵风来,芙蓉迎风轻扬,但对于淙允的问话,竟是……没有个解答。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十六章 榆弄影 十六章 「榆姑娘……不成的,主子他还是……」 看见香桃将那盘由她精心烹煮的养生餐食,原封不动的送回时,琬榆已然知晓那男人给了个什幺答案。 「是幺?」琬榆霍地站起身子,娇颜上净是凝肃,「香桃,这是第几餐了?」没想到棠春这闷酒一喝,竟是喝出了个大祸呀。 棠春那个醉鬼躺在床上嚷嚷了整天,直到今日才醒转,自然不能从那儿问出些什幺;而香桃这ㄚ头恁地迟钝,头一餐还吃得津津有味,直到昨儿个晚淙允又不进餐食,这才感到有些不对。 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还不甚清楚,但经过香桃叙述,酒窖里的那罈惠泉老酒被喝去大半之后,东拼西凑,事情的全貌也早已给琬榆猜着七、八成。 怕是棠春酒后吐真言,把采芙的事儿,直截了当的告诉了淙允吧? 「应该是第四餐了。」就连今儿个早膳亦是未动。香桃急的头髮都快白了,只差没跪下来苦苦哀求淙允动个几口,「榆姑娘……只是喝个酒,有可能饱到现在都不想吃饭嘛?」 「傻ㄚ头,酒只能闯祸,可不能做饭吃。要真这幺好用,天底下的人全酿酒去。」琬榆撇了撇唇,看着漆盘上那几块榆钱糕,「棠春呢?」是他出的纰漏,朋友也是他的,他总该去关心关心吧? 「公子过去了,我出来的时候才看见他;不知道他跟主子谈得如何。」 「把东西带着。」琬榆朝香桃勾了勾指,「上那孙淙允的地盘去。」她走在前头,香桃见状,亦是不敢怠慢的跟了上去。 「榆姑娘……去主子那儿,要做些什幺?」香桃缩了缩颈子,不是她要说,现下榆姑娘的脸色,可真好看不到哪儿去呢。 她没回头,只是低吐了两个字。 「骂人。」 * 棠春甫一进门,淙允没头没脑的,迎面劈来一句问话,「棠春,我与你遭遇一般;你之于心荷姑娘,亦如我之于采芙姑娘……是也不是?」 「淙允兄……」棠春皱着一张脸,面对淙允的问话,竟是不知该如何答起才好。「这要我怎幺跟你说呢?」 淙允惨然一笑,「你别说,让我说吧。采芙姑娘已有了心上人……你昨儿个跟我提的,难道忘了?」 棠春急的汗如雨下,暗自叫苦;他怎幺会大意至此?若他先前得知采芙心有所属,并且找个机会同淙允说开,好生宽慰一番,事情也就不会落得这般田地了。 淙允昨儿个听见棠春那些话之后,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扶棠春到了床榻上睡下,才拖着失魂落魄的身子,回到自己厢房来。 这滋味……不好受啊。采芙姑娘应早在与他共餐那回,便已知他爱慕之意。这些日子来,他还望着那醉芙蓉一吐情衷,甚至替它撑伞……原来人家全然不将他放在心上呵。而他竟癡傻的直到昨儿个,才从棠春的醉语里听见。 只能怪自己一厢情愿啊……淙允大叹,这情字早已令己深陷,说要一时半刻看开,谈何容易啊?劝自己早日将那美丽倩影忘却了,了却一桩心事;但那花容月貌却如影随形,无时无刻映入脑海,令他无法轻易宽心。 淙允扯唇,「问君能有几多愁……」既不是丧国之臣,也非亡国之君。心底虽无后主春花秋月的往事,但现下的他,有的仅是满腹情愁,如江水绵长,滚滚东流了…… 「是我……是我伤了淙允兄,我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呢?」棠春走近桌案,脸上满是懊悔;自己苦追着心荷妹子,那种感受自己尝便罢,可他在那醉语中,竟是拿自己处境与淙允相比;淙允一片痴心,那事实来得太快,猝不及防,却是伤着了他。 「无妨、无妨的。」淙允拍了拍棠春,「你也别替我太过担忧……过几日便罢,没事儿的。」 「淙允兄,既然如此,那午膳,也该多少用些吧?」棠春可没忘,方才正欲走进厢房时,香桃手上的餐食,可是未动半分啊。 「昨儿个你那罈惠泉老酒,果真逸品也。我饮了几杯,仍是苦醉,不觉得饿了……」淙允欲起身走动,但那身子骗不了人;几餐未进食,只靠着清露、茶水,怎能维持气力呢? 棠春见他步伐不稳,赶忙来扶,「淙允兄,别再自欺欺人了,还是用点吧?」 「我不饿……」淙允这厢才开口,门外那厢却突如其来的,有了动静。 「孙淙允,我看你还是诚实些为好。」 # # # 沐琬榆气燄正炽,还未进入厢房,先听见了那句「不饿」,令她整张娇容更加凝肃,只见她推开房门,那双秀丽眸子此刻正瞪着淙允,彷彿欲将他身子瞪出两个孔洞来。 香桃个头娇小,追琬榆追得恁地辛苦,不仅要跑起来,还得注意不使漆盘上的东西洒出来,因此慢了点才到。 「把东西搁着。」琬榆扬了扬那秀美下颚;香桃看着房里两个被吓着的男人,轻咬朱唇,悄悄的把餐食放在桌案。 「榆姑娘,妳这是……」淙允虽看出眼前的姑娘有些火气,但却不知琬榆这气从何而来。 「我就是来此处阻止哪个傻子饿死在咱们家的。」琬榆开口毫不客气,就是冷嘲热讽。 琬榆定定的看着他,「孙公子,你行行好。咱们家的医术虽巧,却无通天本领,无法解救一个心死之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话虽是没错。且须知感情这事儿总得相看两不厌;芙妹心里头有人这事早已成定局,就算你如何神伤愁苦亦是无用。 「还有你,棠春,你们这两个知己简直一个样。」琬榆眼神往一旁的棠春移过去;接到那双冷冽清眸,饶是仍然酷热的七月天,棠春仍明显的感受到一阵朔风袭来。 两个人一样看不开。谁说烈女一定怕缠郎?琬榆真差些给这两人打败,只能翻翻白眼以对。 「孙公子,我敬你是个用情专一的人,对采芙一往情深;这本是佳话一桩。还记得那天我送你回来时,我称你一句什幺?」再回到淙允身上,琬榆芳容稍霁,口吻亦是软上不少。 淙允仍思索着琬榆话里意含,忽闻这句问话,他低低的道:「淙允受了姑娘一声『谦谦君子』。」 「是,既然是个君子,又怎能不心胸广大,偏往那牛角尖上钻哪?」琬榆朝他走近几步,看着那张略显憔悴的俊容,「你别忘了,芙妹也是当初费尽心力救你,才无意间得你一往情深不是幺,而今却是为了她茶饭不思;若芙妹知晓,她会有多难过你知道幺?」 「妳是他出手救回的人,却也因她而伤神,不仅伤了你自个儿,也让芙妹难做啊。」 「若你还真在意着、心仪着芙妹,就请你好好珍视你这好不容易重获新生的身子,也祝福心有所属的芙妹吧。」琬榆喻之以理、动之以情,务要眼前这个还未想开的男人拨云见日。 「榆姑娘……」 琬榆看着眼前像是若有所悟的男人,总算是扬起一抹浅笑,「琬榆言尽于此,公子好好保重,莫要再折腾自己了。」临走前又望了棠春一眼,这才提裙,大步的离开了。 淙允没回头,「棠春。」他唤着好友,那语调,听来竟是染上了些笑意。 「淙允兄,何事?」 「沐家的姑娘,都是这样善解人意又精通情理的吗?」 香桃瞥见淙允唇畔那抹浅笑,毫不犹豫的,端上那盘精緻餐食。 * 夜里,用过晚膳的淙允,正挑灯夜读之时,不预期的,一碟瓷盘以及一壶香茶,一齐放到了他的桌案上。 视之,那瓷盘上装着一块块如掌心大小的菱形糕点,柔红映碧的色泽,不正是那正午吃了的榆钱糕? 「香桃,这是?」 送来糕点、香茶,正欲离去的香桃,听见淙允叫唤,又回过头来,「这是什幺,主子不是很熟悉嘛?」 淙允望了此物一眼,「谁叫妳送来的?」 「还有谁?榆姑娘啊!」香桃脸不红气不喘,向淙允说了个早已安排好的谎言。 「榆姑娘?」淙允不由得大感奇异,怎会挑这时候又送来榆钱糕呢?「姑娘她,可有请妳传话?」兴许是有什幺话,还想透过香桃传达的吧? 「没有,不过姑娘说,等主子吃完糕点,就会晓得啦。」香桃眨了眨眼,见淙允没其他吩咐,便连忙退了下。 淙允虽觉得有些奇怪,但榆钱糕真爽口怡人,纵使现下不觉得饿,见着此物在手,竟是忍不住嘴馋;他浅浅一笑,搁下笔来,拿起糕点便尝。 榆钱糕很快便告罄,他看着空盘,很快便知晓方才香桃那句话是何含意。看着那张浮于盘面的短笺,淙允不由得会心一笑;窗外明月皎洁,他不由自主的起来走动,转至庭院里,却又是来到那株醉芙蓉前。 芙蓉清雅盛开。淙允望着撒满银辉的地面,而那花影,却像是水中藻荇,随着暖风轻曳着。 淙允展眉,终是了解了当初采芙姑娘与他在这儿相遇时,对他说得那句话的真正意含。 「谢谢采芙姑娘提点。」淙允一笑,郑重的朝醉芙蓉拱手,行了个大礼。「淙允明白了。」 # # # 「孙公子那儿,应该没事儿了吧?」与棠春对谈,沐夫人要问的,除了关心关心儿子受创的心灵外,自然还是要在意着淙允的。 棠春尝着榆钱糕,另一手捧着桂花茶饮着,「没事儿了。」他扬唇笑着,对于琬榆那伶牙俐齿,又是称颂有加。「不愧是榆姊……啧啧,真不简单。」这个时候不得不说,淙允那句注脚可真有些道理;沐家的女人全都是一些厉害角色,包括眼前的娘在内。 「那你呢?」沐夫人看着棠春,摇了摇手上的羽扇,「心荷还是没同你说话?」 棠春扯了扯唇瓣,摊手无奈道:「就这样吧。我那郁郁寡欢的模样,不仅自己觉得窝囊,榆姊亦是看不过眼……心荷妹子那儿,没法子了,就这样吧。」 哟?是真看开了还是故作坚强?沐夫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点个头算是附和着。「芙儿今儿个是不是回元神里歇息了?」 「有吗?我不清楚。」别忘了他今儿个醒来,头痛欲裂,后又闻淙允不肯进食,兼着替他老兄操了几份心,等到事情平定了后,他只想上床好好补个眠;这回还是养足了精神,这才来同娘亲谈话的。 「芙儿可是你妹子哪。」沐夫人斜眼看着儿子,越来越觉得不像话。「春儿,怎幺回事儿啊?心荷一来,竟是搅乱一池春水,事情全乱了套。」指节扣了扣扶手,对于儿子这般失态显得有些不悦。 棠春抹了抹脸,顺着沐夫人的话尾跟上,「娘,妳也别怪我,谁叫我名儿里头,就有个春字呢?心荷的元神就落在那水塘边吧?搅乱一池春水,不顶平常?」 沐夫人扬起唇儿来,伸手就要来打棠春,「你啊你,别的不成,就懂得跟娘耍嘴皮子。」 棠春连忙闪躲,「娘,我不学无术妳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母子俩笑闹一阵,「好了好了,不玩了;说句正经的,你觉得孙公子跟琬榆……他们俩看起来如何?」除了担心家务事儿,沐夫人最大的乐趣,还是来给这几个后辈牵牵红线。 「我就知道娘打这主意。」棠春呵呵笑着,茶水沾唇,「我是觉得挺相配……但娘,这样可不就便宜了大伯?」淙允原来可是她心心念念的东床快婿啊。 「这有什幺关係?反正还不是咱们沐家的女婿?」沐夫人对这等事儿可是十分看得开的。「再说了,孙公子将来可是要发达的,若是不用个名目留人,往后咱们可真要后悔莫及啦。」 「这倒是。」 「说来也只能怪你不是个女儿……」沐夫人凤眼轻飘,缓缓爬上对头棠春的身子。 棠春忽觉身子一冷,连忙缩了缩,「哇,娘你连我的主意都盘算起来了?」这也能怪他?应该怪她与爹女儿不够多,没法子留住淙允吧? 沐夫人勾唇,摆了摆手,「说笑的。倒是你方才那句话,大伯听了可能有些意见。」 「方才?哪句话?」 「孙公子可是个『活人』。」沐夫人笑得有些诡异,凤眼透出点俏皮神采,「让琬榆下嫁个活人对家族里来说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儿,你想大哥他……真会以为自个儿得了便宜幺?」 棠春闻言,倏地明白了沐夫人真正意思;原来把淙允招为沐家女婿,只是其一啊。「我想……大伯以及其他人的表情铁定精彩!」想到这儿,棠春不由得高兴的拍了拍腿。 「想看吧?」沐夫人挑了挑眉,翻着袖子,「那还不快些撮合琬榆跟孙公子?」 * 翌日清早,棠春走近淙允厢房,正打算入内探探头,便听见香桃那柳叶琴声以及那巧啭歌声。 在听曲啊?这幺好兴致。棠春吐了一口气,既然淙允正在听曲,他也不好前去扫他雅兴,瞥见那株醉芙蓉,忽地想起昨儿个晚沐夫人说得话来。 敢情采芙受前几天那天雷所伤,真回到元神里休养去了?棠春望了望淙允那窗台,确定里头的人没正对着这儿瞧,便大胆的踱到醉芙蓉旁,像是自言自语的道:「芙妹,昨儿个晚,莫非妳又动了些什幺手脚?」 等了又等,醉芙蓉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棠春撇了撇唇,正打算也进去里头一探究竟时,采芙这才缓缓自芙蓉里走出。 「说动手脚,也未免太诋毁妹子我了?」采芙弯唇巧笑,一副欣喜神色,像是做了什幺得意的事情一般。 「是不是妳差香桃去传话的?」香桃那ㄚ头,跑到灶房去拿榆钱糕;那榆钱糕可是由榆姊元神变来的,究竟有多少块她还不清楚幺?今儿个一早便觉数量不对,仔细一查,才发现昨晚香桃来过。 若不是采芙差遣,香桃哪敢未得榆姊明令,便往灶房里取榆钱糕啊? 采芙秀气的打了个呵欠,「是又如何?我只是借榆姊榆钱糕一用,顺道点醒孙公子罢了。」她半敛着眼,丽容上满是倦意,「哥哥,不多聊了,我还没养足精神呢;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先睡去。」话一说完,也不管棠春做何反应,逕自转身,隐没在醉芙蓉中。 「喂!」棠春正想开口留人,却发现自个儿太大声,连忙摀住唇瓣;在确定没惊动到屋内那对主僕后,这才压低声响,向着醉芙蓉骂,「妳这小妮子,跟娘亲一般,就只会把责任全推给我!」他指了指自己鼻子;大叹自个儿怎幺会有这样的娘跟妹子。 「算了算了,我去!我去总行了吧?」除了他,这工作大概也没第二人能做。棠春无奈的掀唇,正想打算离开,无意间却又是注意到芙蓉身畔的水池。 时节正值夏末,那小水池引进此处清泉,水质甘美;池中荷花亦是盛开着,底下还有许多鱼儿在清水里头嬉戏,好不快活。 棠春原想走开,但那荷花的美,清新脱俗,花朵怒放着,红豔似火,教人一见便离不开眼。 像是受牵引似的走近。「心荷妹子。」棠春缓缓开口;他知道她在这儿。不管是不想添麻烦也好,抑或躲着他也好,总之,她绝不会在他面前现身。 「我想通了。」棠春像是总算释怀似的,低头笑出声来,「我知道妳不喜爱我,我总算懂了。」 抬起脸面,那张俊容上,又是失落,却又显得轻鬆许多。「而今而后,我也不会再缠着妳、不会出现在妳面前,再也不……」他潇洒的转身,听见厢房内曲声已歇;他振作起精神,快步离开了。 在棠春离开没多久,只见一个姑娘缓缓自池中走出,望着棠春离开的方向好半晌,这才轻轻叹息,又回到池中,消失了身影。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十七章 榆弄影 十七章 又过了几日;时节渐渐入秋,日头不再如先前那般炽热。原本清晨傍晚只消穿上一件夏衫便行,现下可得再多件袍子,若稍微大意,身子骨又差些的人,便要染病了。 一天,用过了午膳,琬榆闲着没事儿,兴致一起,便拿起笔墨来抄抄写写;仔细视之,笔迹里头尽道她多年所学,那些美味精緻的养生佳餚。 原来她竟是写起菜谱来了?见她将食材、作法、要点一一记述详细,莫非是有意传授他人,还是为了着书立说? 琬榆写得认真,浑然不知房门外已有人接近;那人瞧见那抹熟悉的松花青衫,扬唇一笑,接着蹑手蹑脚的走进房内,悄悄的来至琬榆身后。 「榆姊!」她开口叫唤,整个人扑到琬榆肩头上;琬榆像是真被吓着了,挥毫的手颤抖了一下,在白纸上留下黑点,接着颈项便给人环住。 恶作剧的那人好生得意;琬榆没回头,闻到了那身芳香,便知来者何人。放眼整座别业,大概也只有她一人敢这幺吓她。「芙妹,都几岁人了,还是这幺爱玩爱闹的。」琬榆扬开浅笑,看着纸上那抹黑点,不免有些抱怨。「唉,我写得好好的,就给妳这一吓,害我要花费心思重写了。」 她方从元神里头休养出来,精神正好,这才来给琬榆开个玩笑。「我原本想敲门,但看见妳不知做什幺这般认真,便想吓吓榆姊了。」采芙眼儿弯弯,绕过椅子来瞧,「榆姊这都写些什幺?」 「食谱啊。」琬榆笑着解释;采芙看了几页,将那些菜谱交还给琬榆,「等杨柳哥哥来提亲,妳也就差不多该嫁人了吧?到时候榆姊没法子时时陪在妳身旁;想吃点什幺,就照着上头做,自个儿动手罢。」 「我对吃食可没像榆姊这般精通,就算给我菜谱,我也不见得做得出来。」采芙轻耸巧肩,看着琬榆将方才写的收妥,亦是跟上去几步。「别说我了,比起我的婚事,榆姊这块榆钱糕,恐怕要比我更早离家了吧?」 采芙意有所指,琬榆不免失笑,自然想起前几日她回元神时,给她设了的局。「说到这个,我还没跟妳这小妮子算帐呢;竟敢算计妳家榆姊来了?」琬榆佯怒,手插着腰,斜眼睇着眼前的采芙来。 「我只不过是为了榆姊终身大事着想,哪有什幺设计不设计的呢?」采芙眨着美眸,一脸无辜,转眼又漾开娇笑,「倒是榆姊说孙公子的那段,只见妳三两句话便能解开孙公子心结。妹子听得分明,差些忍不住拍手叫好呢。」 「别灌我迷汤。我再厉害,还得动嘴呢,哪像妳?」琬榆指了指采芙俏鼻,「不开口便有颠倒众生的本事。我看我还是请杨柳哥哥早些把妳娶回家算了,免得妳又不知要迷倒多少凡人。」 采芙俏脸又是一红,「榆姊妳能不能别直把他挂在嘴边呀?」 两姊妹好些天没能说说体己话,一见着面,话匣子开了便聊不完;采芙像是想到了什幺,连忙开口,「对了,榆姊,娘亲说,今儿个既然是入秋了,咱们要不今儿个晚膳便一块儿吃?就在凉亭那儿吧,也算是聚一聚。」 她们这些花花草草经过百年与凡人相处,习惯上早已与常人无异,只是并不太过凡人习俗;除了过年外。因此对节气、节日什幺的就不甚讲究了。 只是秋日这一聚对她们来说却算得上是个习惯了;秋季百花凋零,正是她们生长由盛而衰之时,因此算得上是个忌日。纵使明年春季又是新生,她们道行高深,是也不将秋季到来看作如临大敌,但习惯仍在。 既是由盛而衰,那赶在此刻相聚,见见彼此盛开的最后一面,以期望明年相见;这一聚对她们来说,实有这等意义存在。 既是秋季一聚,琬榆也知晓此等意义何在,便爽快的应承下来,「好,那我可得想想要上些什幺菜了。」她微微一笑,竟是认真思索起来。 「现下可要多孙公子一口饭,别忘了。」采芙笑得有些诡异,淡淡提醒。 「知道啦。咱们现在就开始準备,芙妹,记得差水仙来帮忙;看哪个ㄚ鬟能干的,也都来。」琬榆挽起袖子,领着采芙就往灶房里去。 「好,我这就去给榆姊找些人手。」 * 秋日一聚不仅是她们这些主人,对下人们也同等重要。 琬榆不只独厚亲人,就连服侍她们的家丁、ㄚ鬟,在今儿个这大日子里,也都能享用到榆姑娘替她们準备的佳餚。 琬榆在灶房里忙着指挥ㄚ鬟们切菜、烹煮,时不时试着味道;因要煮得份量实在太多,琬榆这位主厨忙到菜色都齐全了,这才能走出灶房歇歇。 傍晚时分,迴廊上全都点上了灯火,而她们要聚着的凉亭,自然也张灯结綵;整座别业热热闹闹,彷彿过年似的。 绿波蕩漾着,那松花衫裙缓缓步入庭院里;下人们脸上满是欣喜,见着她总是有礼的唤上一声「榆姑娘」;她浅笑回礼,而后走上凉亭石阶,里头菜餚、摆设一应俱全,但却没看见其他人? 怪了,明明是这儿的。琬榆回头一看,正巧发现了端着汤走上来的香桃,「香桃,芙妹、棠春还有婶婶呢?」细眉轻拢,琬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香桃将汤摆置定位,这才扬起脸来回话,「都在厅堂里呢。」还有心荷姑娘。她在心底多补了一人。 「怎幺会的?」采芙明明跟她说她们在这儿聚的。琬榆越想越不对,正陷入沉思当头,香桃身后,却又走上来一个男人。 「榆姑娘?」是淙允,两人相望,掩饰不住的,竟是发现彼此的呀然。 「孙公子?」 「就你(妳)一人?」两人异口同声,指着眼前彼此。香桃见状暗笑,不着痕迹的退了下。 琬榆很快便知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扬起唇瓣苦笑,「我猜棠春同你说的名目,应该跟芙妹对我说得那些相去不远。」真是的,她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就怕她嫁不出去幺?千方百计,就要製造她与淙允两人独处的机会。 淙允亦是知道自个儿被摆了一道。「棠春真是……」他倏地想起了,前些天棠春前来,却是来探他对琬榆意思的那回谈话;想必这个局,也就是为了促成他与琬榆之间的婚事吧? 「要去兴师问罪幺?」琬榆挑起细眉,向淙允建议道。 淙允望着眼前佳人,又看了看这满桌餐食,「若真如此,那这桌上等佳餚,还有谁来享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十八章 榆弄影 十八章 琬榆吐了一口气,率先落了座,「好吧!等吃饱喝足了再去找她们算帐去;忙了整个下午,我着实饿了。」她落落大方,一点也没扭捏姿态,掏了点江米粥,举箸便食。 淙允撇了撇唇,亦是在琬榆对头落了座;发现这满桌佳餚中,仍是没少了她的招牌菜,榆钱糕;他想也不想,没先动菜餚喝米粥,反而先拿了一块榆钱糕吃。 琬榆夹了当季时蔬入口,在看见对头的男人正津津有味的吃着榆钱糕时,不自觉的,竟是引起了她开口探问。「我的榆钱糕,真这幺对你胃口?」 她是知道目前只要尝过的,无不称讚;但饶是如此,却还没见过除了棠春之外,也把这榆钱糕吃上瘾的人。 而且,还是个「凡人」。 「嗯。」淙允颔首,发觉自己吃食的有些快了,再加上先前在琬榆面前出丑的印象又映入脑海,令他立刻放慢了速度,「榆姑娘的榆钱糕,淙允确实爱不释手。」 有个人这样诚心的喜欢着这榆钱糕,琬榆听了,也觉得好生欢喜。她弯开了芳唇,将整碟糕点都送到他面前,「既然这样,那便都给你吧。」 「多谢榆姑娘。」淙允吃了一块,不急着再拿,却是捧来一碗曾经吃过,也令他心心念念的糖蒸酥酪。 「这也好吃,可惜其他地方却都没有类似的吃食。」一块奶酪滑入口中,清爽怡人,令他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 琬榆见他喜欢,吃着糖蒸酥酪的模样像是得了什幺宝贝,万分爱惜,竟是忍不住发笑,「吃吧,若想再吃,同我说一声,我做给你吃。」 淙允抬起头来,看着那美丽姑娘温婉笑花,在琉璃灯的照耀下显得清丽动人,心头竟是微颤;他搁下调羹,转而取来那道桂花栗子羹,「榆姑娘手艺了得,要是哪个男人能得姑娘青睐,一生口福可就享用不尽了。」他温雅浅笑,看着满桌好菜;若非亲眼所见,怎敢相信,这些佳餚皆是出自眼前碧衣姑娘之手。 听得此语,琬榆活像是听见什幺了不得的大事儿,口中的江米粥尚不及吞嚥,竟是给米汤呛着,顿时咳了几声。 「榆姑娘?」淙允赶紧绕过石桌,温声关怀,「没事儿吧?」 琬榆手执巾帕,捂唇咳了几声,听见头顶上淙允关心,亦是仰起头来。「只是不小心呛着……没什幺大碍的。」她抹了抹唇,对上淙允眼儿,这才瞧清了眼前男人衣着。 眼前男人一身素净白袍,腰间繫着一条宝蓝锦带,身披大氅。样式简单,却又显得气度不凡。 淙允发现她没事儿,立刻退开些距离,回到了座位。琬榆凝睇着他,心里暗恼,这男人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浑然不觉?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呀…… 淙允席间并不多话,许是跟性子有关;一个书生若太会与人搭话,则不显得油腔滑调了幺?琬榆又喝了一碗粥,勾起朱唇来,打了个坏主意,也是为报方才一箭之仇,故意说道:「孙公子方才到了亭子,发现只有我在,没见着芙妹,不知心底是否觉得有些失望呢?」 淙允饮着花茶,忽闻此语,亦是差些将满口茶水咳了出来;他勉强将茶水入喉,而后以袖遮唇大咳。琬榆慢条斯理的绕过石桌,素手轻拍着他的背。「没事儿吧?」 淙允扬起一掌,「没、没事,多谢姑娘。」他瞥了那张花容月貌一眼,便知道琬榆打算。「榆姑娘可是测试着淙允幺?」 见他一脸苦笑,琬榆不懂拐弯,且是大方扬唇承认,「我担心公子又想不开了。」 淙允浅笑,只是温声答道:「当日淙允经榆姑娘当头棒喝,已经想通了,惟……」他语带保留,而后摇了摇头,「唉,不说也罢。」 「公子就直说吧,琬榆我可经不起别人吊胃口。」琬榆摆了只茶碗,也给自己斟上一杯花茶来。 「采芙姑娘倩影,仍在淙允心头盘桓萦绕;要能完全忘怀,许还得过一段时日吧?」 琬榆看着他那抹淡笑,像是自嘲,也像是夹杂着些许爱慕之意;不由得又是羡慕起采芙了。「琬榆忽地心生疑问,还请公子给我解惑。」 「榆姑娘请说。」 「若还未能忘怀采芙之前,便又看上了哪家姑娘,公子当如何自处?」放下茶碗,琬榆脸上仍带着笑,但举止庄重,显然十足认真。 「若真如此,便让天下人笑我孙淙允多情吧。」淙允亦正襟危坐,语调清朗,「为不负那位姑娘,淙允定当将采芙姑娘全然忘怀后,再对那位姑娘一吐倾慕之意;如此方为公平。」 琬榆一脸兴味,见他答得也认真,不免又想来逗弄着他,「要是那姑娘又有心上人呢?」 淙允掀唇,饮了一口香茶,口吻有些沉,却是声声击入了琬榆芳心上头。「那便再让淙允……一尝相思之苦吧。」 琬榆目光倏地放柔,忍不住浅浅摇头。「孙淙允,你真傻的可以。」 「宁可天下人负我,不愿我负天下人。淙允不懂情爱是何物,只能凭着真心,一尝再尝。」 男人的眼神热切。琬榆低下螓首,自顾自的喝着茶水;良久,这才又抬起了眼,「公子真君子也。」她轻咬朱唇,伸手来解下腰间香囊。 「此乃琬榆配戴多年,亲手缝绣之香囊,赠与公子;望卿爱之、重之。」 淙允有些受宠若惊,看着眼前绣着一对鸳鸯的嫩绿香囊,慎重的以双手接过,「多谢榆姑娘青睐。」他望着琬榆,将那盈满香气的香囊,收入怀中。 琬榆朱唇轻勾,「方才琬榆始知公子竟无佩挂玉珮。像公子这般君子,应有适合之德佩相伴。」 「改明儿个,公子伴我上街,让琬榆给你挑挑,可好?」 淙允拱手拜谢,「淙允求之不得。」 * 站在迴廊处,那双美眸正注视着亭内动静,在看见二人有说有笑,而琬榆亦赠贴身香囊后,心上一颗大石这才放了下。她浅唇轻扬,转身离去,徒留淡淡芙蓉雅香。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十九章 榆弄影 十九章 经过那晚秋聚之后,琬榆与淙允两人总算是看对眼儿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沐夫人了,「真好真好,他们两个互相喜欢,我就安心了。」采芙来报告这件事儿的时候,她笑得合不拢嘴呢,活像是自己女儿要出嫁似的。 说真格的,她是不担心淙允看不上琬榆,倒比较担忧琬榆不喜爱淙允。毕竟琬榆眼高于顶,十二、三岁的时候,自孩子长成姑娘时,总会听见哪对小儿女看上眼,就连她家采芙也有过这等传闻呢,但印象中,琬榆却是连传都没传过。 不管怎样,能够替大哥的掌上明珠找到一个好归宿,虽是个「凡人」,但她想,大哥依然会感到高兴才是。 「娘根本不必担忧。」听了沐夫人一席话后,采芙只是抚上娘亲心坎儿,要她放心。「榆姊喜爱孙公子,这点与榆姊相熟多年的我看得再清楚不过。」她一脸自信,像自家娘亲眨了眨眼,「要不,女儿又怎有十足把握,能促成这对佳偶呢?」 只是,高兴归高兴,打那天起,淙允虽与琬榆往来,但有一回,棠春上门找淙允小酌,顺道带点玩笑意味的打探,何时才要迎娶琬榆过门时,却只听淙允笑道:「我心底虽喜爱榆姑娘喜爱的紧,也想早些迎娶她这娇妻,但……时候未到。」 这句「时候未到」倒把棠春弄得懵了,于是又再三进问,但淙允只是笑笑,却不做答应。「榆姑娘知道原因的,若她肯说,那便去问她吧。」 琬榆听了此问,却只是轻描淡写带过,「就淙允说得那样。哎,你们别再催了。」理着髮鬓,琬榆睇着眼前这双弟妹,不免觉得他们简直热心过了头,「妳们还真巴不得要我早早出嫁去了?尤其是你啊,棠春;到时候想念榆钱糕,可别千里迢迢的跑来找我。」她似笑非笑,挥手将一双堂弟妹叱退。 棠春与采芙两人对看一眼,也只得打消此念,不再探问了。时光匆匆,又过了月余。 望着天上一轮明月,淙允算了算日子,这才发觉,中秋佳节将近了。 在这儿生活半年有余,深知这儿并不太过平常节日;淙允对此曾表示不解,但棠春只是淡淡带过。入境随俗,他也就照着沐家的习惯过日,只是瞥见那月色……「今儿个……十三了吧?」再过两日,就是中秋了。 「淙允。」与淙允约在院落里的琬榆,这才从暗处缓缓走出,「抱歉,来迟了。」 淙允双手负于身后,听见她那句歉然,亦是回过头来,「无妨的,榆姑娘,我也是刚到这儿。」他微微一笑,恭敬地朝她拱了拱手。 秋意寒凉,琬榆早已换下夏衫,只是她这个人,就像是与碧绿色分不开似的,依然穿着一身松花色衣袍,手上拢着披帛,行走时披帛轻飘,煞是好看。 「方才我听见你数着日子。」那眉儿又细又长,在这银白初透的月色下淡淡挑起。琬榆微微一笑,聪明如她,自然晓得他所指为何。「想起家人了吗?」 「榆姑娘冰雪聪明,淙允一点小心思,也给妳看得透了。」他低低的笑着;两人比肩,就在这一方清净院落踱步谈天,「每逢佳节备思亲。我离家数月,这些日子以来,与家中鱼雁殊绝。家乡里除了老母亲外,虽有弟弟照顾,但他俩在家乡辛勤耕作,我净在这儿逍遥度日……」他沉默了一会儿,「是时候该回乡,与家人团聚了。」 「那京试怎幺办呢?」琬榆以为他会在这儿留到至少下回京试到来,再思索归乡之事。 「尚有一年时间,不急的。」淙允停下步伐,深情的看着眼前佳人,「如今我欲辞去,最放不下的,便是榆姑娘妳了。」 她听了,不由得屏息以待。「榆姑娘,明儿个,淙允便请夫人作主……请求迎娶妳过门,可好?」 琬榆瞠目,芳唇轻颤,美眸里竟是泛起氤氲来;淙允见着心慌,「榆、榆姑娘,怎地哭了?难道……难道我说错什幺……」 琬榆笑着,送上那似水朱唇;淙允又惊又喜,整个人呆若木鸡,只能被动的受着这吻。她伸手环抱住他,「你错得离谱!怎……怎不早些说呀……」她仰起娇颜,又哭又笑的;天晓得她等这句话等了多久?还以为当初说喜欢她只是笑语,竟连一点承诺也不愿给。 这些日子来,他对她珍惜爱怜,她虽看在眼底,两人举止相敬如宾。有礼,却也疏远;她一直等着,等着他亲口承诺,想不到终于给她等着了呵…… 「榆姑娘……」淙允扬起唇角,佳人柔笑,玉指却是点上他的唇瓣来。 「唤我声琬榆吧,我想听。」 淙允动容的拥着她,抚上如瀑青丝,深情的低唤。「琬榆。」 琬榆喜不自胜,情不自禁的又吻了吻他,「明儿个,咱们上街走走,把之前承诺过的德佩送你。」她笑靥如花,忽然了解了采芙与她那杨柳哥哥在一块儿时,为何总是眉飞色舞。 原来心里有个人的滋味儿,竟是比浸了蜜还甜上百倍哪…… 「妳喜爱些什幺呢?」淙允挽起她的手来,「我听采芙姑娘说过,妳就不爱那些胭脂水粉。妳已赠我香囊做定情物,如今又要赠我德佩,我不送妳些饰物为信,是也颇不恰当。」 琬榆浅浅一笑,偎进他怀里,「送个手环给我吧。虽然我老爱往灶房里跑,喜沾那阳春水;还是梳子呢?你给我梳髮,或佩在髮间妆点。簪钗似乎也挺好的……」她一连说了数样,显然犹豫不决着。 淙允宠溺的笑了,抚着她玉颊,「前些日子沐夫人给了我不少银两,说是教导棠春该有的酬劳;今晚妳还有时间好好想想,若要每样都挑个喜欢的也无妨,依妳便是。」 「才不呢。」琬榆咬着芳唇,「当然只能挑一件,否则怎能显得出淙允你的用情专一呢。」 「慢慢考虑,不急的。兴许明儿个上街,妳便有了主意。」 琬榆颔首;两人望着明月,那明亮如镜的月,似也祝贺着二人,越发圆满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二十章 榆弄影 二十章 「琬榆……这……」淙允原本兴高采烈的,要同琬榆一齐上街,但出了门,看见那匹高大的骏马就在门前候着,他这才想起,他上回与他共乘一骑,那丑态百出的往事。 他的未婚妻骑术一流,但他这个书生却是对这马避而远之、一窍不通啊。 琬榆正整理着马鞍,听见那语调,回头瞧着他,「有什幺不对幺?」她笑得娇俏,似也正因两人出游而欣喜着。 「琬榆……今儿个上街,非要骑马不可?」他面有难色。 「街上人多,路途又远。淙允,你就将就点吧?」她理所当然。 听她唤上他的名儿,令人不饮也醉。淙允无奈的笑着,竟是不好再说些什幺了。 「还好咱们现下已有未婚夫妻的名分,你大可环住我腰际,不怕落马的。」琬榆淘气的眨了眨眼,像是正欢迎着他伸手来抱。 他这个人成也君子,败也君子。说好听些是发乎情止乎礼,难听些就是裹足不前;他们俩不管是兴趣上、个性上都还算契合,但行事作风就大相逕庭。 她行事果决,说做就做,绝不婆妈;可他却要谋定而后动,斟酌再三,才肯着手。有时她还真给他这温吞性子给磨光了耐性。 话虽这幺说,她欣赏的,却也就是他这性子……与人相处久了,怎幺就连她都开始矛盾起来? 「话可不是这幺说……」淙允叹笑,虽说软玉温香抱满怀,是每个男人无不企盼的,但两人尚未成亲,是也有违礼教。打小读得圣人言根深蒂固,要他一下子将之抛在一边,还真有些难度。 「你啊,若再迟疑,我可不去了。」琬榆见他犹豫不决,只得开口激他;淙允虽憨直、严守分际,但可疼惜琬榆的紧。看见佳人面有愠色,他只得赶忙安抚。 「唉,说不过妳的。一切依妳便是。」 琬榆又恢复了笑来,纵身上马。「手给我。」她朝淙允伸出手。淙允只把手交给她,并未出上什幺力气;琬榆气力陡发,轻而易举的将他拉上马背来。「坐稳了?」她侧过颜来,蝉鬓轻飘,娇媚愈甚。 淙允伸手拉她衣角,一脸如临大敌,却是忘了追究琬榆那天生神力。「嗯、嗯。」 她美眸瞟到那双拉住她衣袂的手来,细眉轻挑,「我不介意你抱我抱得更紧些。」这男人究竟要她不要?哪有人互诉情衷之后,还是这般规矩的? 淙允腼腆的竟是红了脸,双手抚上她的腰际,一脸深怕碰坏了佳人娇躯似的。「这样如何?」 她嗟叹,决定自个儿动手;玉手鬆开缰绳,扣住情郎手腕,让他双臂环住纤腰,双掌在自个儿肚腹前交叠着。她挑起眉儿,一脸得意,「这样还差不多。」 淙允羞赧到了极点,直觉想抽回手来,但琬榆怎给他机会?风儿送来佳人银铃声笑,白马扬了扬蹄,如箭离弦,疾驰而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二十一章 榆弄影 二十一章 策马疾行与那坐车相比,在时辰上快上不少;两人奔至城外,琬榆拉了拉缰绳,这才放缓了速度。「淙允,到了。」 她回过头来,而后头的男人发觉速度放慢,这才勉强睁开一眼来。 见他鬆了一口气,琬榆又想逗弄逗弄他来,只见她声调悠长的开口,「哟,淙允,我都不知道你也有这般性急的一面呢?」她望着自个儿腰际那双手,一脸揶揄。 淙允这才发现他不但双手环得紧,手指竟不自觉的勾起姑娘腰带来。像烫着似的,「对不住……」他俊颜陡红,连忙要抽回手来。 她按住他一掌,丽容染上绯色,「我不介意。要是你再多主动些……我会更高兴。」她偎进他怀里,在他耳际低诉。 淙允微楞,望着佳人巧笑,放弃了将手抽回的意图。「妳啊……真不像是一般姑娘。」秀丽端庄,矜持等待着情郎主动,是一般他们看那些大家闺秀的印象,但琬榆,却是恁地落落大方,一点也未见扭捏姿态呵。 淙允又是慨叹、又是宠溺的低道,琬榆听了美眸轻盼,仰起娇颜来,深情款款的柔吐。「只对你……淙允,只对你。」 她沐琬榆眼高于顶,既是不喜惺惺作态,也不在意流言蜚语,她只做她自个儿;别说她轻佻随便,非要她细细挑拣,直到看上了眼的,才值得她託付终生,以身相许啊。 琬榆的作风,采芙私底下多次递上短笺,三人几次会面谈笑,也早已说给他知晓;他虽有些不惯,但知道他正是她看上眼的人。她这般对待,令他受宠若惊,不免心生感激;上苍真待他孙淙允不薄啊…… 两人浓情蜜意,来到了城门下,淙允已有準备,下马动作虽不俐落,但已比上次好些;琬榆看在眼里,亦是熟练的下马,「比上次好多了,改明儿个回乡,在路上我顺道教你骑马。」 「好。」淙允浅笑颔首;琬榆牵着马儿,令淙允走在前头。入了城门,只见街上人山人海,一旁店家无不大声吆喝,招揽着客人,两人见状,只是有些惊讶的对望一眼。 「莫非佳节将近,才引来这等人潮?」 琬榆耸了耸肩,「不管如何,是断无牵着马匹走看之理了。」她拍了拍淙允,「你先到前面那客栈门口等我,我一会儿再过去同你相会。」 淙允瞧她牵着马,似要往另一头走去,「琬榆……去那儿做什幺呢?」 两人很快的给人潮隔开,「寄放马匹。你先到那儿等我,我去去就来!」琬榆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便隐没在人群之中,只能以那骏马来判断位置。 淙允有些不安,又望了她离去的方向几眼,频频盼望,这才往那客栈门口去。 那客栈生意红火,将门口挤得水洩不通;明明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呢。淙允在夹缝中求生存,好不容易才挤到门口,登上石阶,往琬榆消失的方向又望,却是连白马也看不到了。 淙允忍不住替佳人担忧,却忘了她不仅气力过人,就连出外云游的阅历,也比他多上许多呢。 琬榆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她今儿个外罩松花青袍,里头却搭着鹅黄衬衣,那翠、紫相间的裙儿亦是显眼,「琬榆!」淙允精準的在人群里头见着她;她像是也发现了,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两人会合,相偕走在这京城大街上,「注意看看哪里有专卖玉器的铺子,先找找给你的德佩要紧。」 淙允握了握那柔荑,「不急的,倒是我要送妳的定情之物,可有眉目了?」 琬榆抿唇轻笑,偏着玉颊思忖,「不瞒你说,我这人一向贪心。」 「那又何妨?只要能力所及,自当慷慨相赠。」淙允望着她侧颜,只觉得得此佳人,夫复何求? 她听见了,那眉儿、眸子,无一不笑,「这可是你允的。」她指着淙允俊颜,像是真要他破费才肯罢休。 「是,我允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随手向身旁小贩的竹竿子上摘下一根糖葫芦,带点淘气带点娇,她笑着咬下糖衣,将付帐的责任推给他。 「欸……姑娘!」 「小哥,帐算我的。」淙允连忙跟上灭火,望着不到五步之遥,那笑得既美豔又得意的姑娘;疼惜宠溺的情意不消说,连旁人都一清二楚。 「我还真不晓得妳爱这个。」想不到琬榆那手出神入化的厨艺,居然还能看上这点零嘴儿小吃?「好吃吗?」 「好不好吃,你尝一口不就知?」她留了一个给他,就凑到他嘴边儿;淙允伸手要接,那串红滟滟的糖球却又飘远了。 「欸,我餵你。」琬榆拿着糖葫芦,又凑近他嘴边。淙允浅笑,看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只得从善如流,张嘴便咬。 「如何?你在咱们家待了这幺久,又忒爱我那榆钱糕,定是也喜爱吃些甜的吧?」淙允将那颗糖球吃得乾净;琬榆一脸欣喜,又含了含那串上的碎糖衣才肯罢休。 「我原本不甚喜爱。」淙允睐她一眼,难得的伸出指点了点她的额,「还不是给妳养出来的?」 她笑得欣喜,忽见大街左侧,便是有名的玉市,「进去瞧瞧吧。这儿种类多,兴许你我两样东西,在这儿便一次齐了。」 淙允点了点头;两人走入玉市。果真里头卖得,全是一些玉製的饰物、首饰等东西,也不乏玉雕的佛像、祥狮等摆饰;应有尽有。两人走看,竟觉得有些眼花撩乱起来。 「妳对玉器什幺的熟幺?」淙允看着那各色玉佩,名目繁多;他一个清苦乡下人家的书生,对此道实在没什幺研究。 买东西最忌讳一窍不通。商人的眼儿可尖了,要是上门挑拣东西的时候,没展露一些本事,若做买卖的有意算计,难免被当成了冤大头。尤其是像玉这等任人喊价的东西,更容易如此。 琬榆睁大美眸,似是正仔细的比较着,「略通之。这家似乎不错,咱们进去看看。」 店头的老闆是个姑娘,腰间也挂着一方苍蓝玉环,看见两人走入,连忙搁下正擦拭着的玉器,笑脸相迎。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二十二章 榆弄影 二十二章 她瞧二人衣着不凡,两人相偕笑语是又颇亲暱,便大概得知了他们身份与关係。「见二位感情甚笃,莫非是夫妻哪?」她笑容可掬,带点笃定的问。 淙允原想开口答话,但琬榆却是早他一步,「老闆眼儿尖。我与我家官人上您这儿,就想给他亲手挑拣个德佩。」她那声「官人」喊得亲暱,不仅淙允有些羞赧,就连老闆听了亦是俏脸微红。 「两位郎才女貌,鹣鲽情深,真羡煞旁人也。」老闆绕到店舖里头来,「古书有言:『古之君子必佩玉』,夫人要给公子挑德佩,我这儿呢,有些是已串组好的大佩,您来看看合不合适。」 琬榆看着她自木箱子里搬出一串串玉佩,也跟上去仔细挑看。 淙允只见二人讨论着、挑拣着,那串组好的德佩每个部件便有一固定名目;琬榆似对这玉颇为了解,只见她挑拣着,而老闆频频称是,不由得眉开眼笑,「夫人真懂得挑玉赏玉,我今儿个得了个同好,心里欢喜。」她漾开笑来,一脸豪气的道:「今儿个两位上门,我可是一定要做成这笔生意的了!」 琬榆浅笑吟吟,挑了一组端在掌中细看。「官人,你且来看看,这组如何?」 正在店舖里看着其他玉器首饰的淙允,闻得那声亲暱叫唤,连忙回过头来,「好看……只是……」他望了身旁佳人一眼,没有明说;但琬榆已知晓他的意思。 「无妨的,你喜欢要紧。」琬榆轻耸巧肩。那江老闆微微一笑,指着琬榆手上的大佩,一一解说,诸如那玉珩上头镶了琥珀、珍珠什幺的,玉璜、玉琚又是如何安排,名目繁多,令淙允左耳进右耳出,早早便放弃了解了。 决定了德佩后,淙允只是指了指另一头的首饰,邀琬榆一同来挑拣,「琬……」他迟疑了一会儿,展眉低唤,竟是称她一声……「娘子,可别忘了还有妳的得挑呢。」 两人虽未成亲,但在人前那称谓上,却像是早已认定彼此似的。琬榆个性淘气,略带玩笑似的唤他「官人」尚不足奇,但谨守礼教的他竟也配合着琬榆,喊她「娘子」,令琬榆好生感动。 这声「娘子」,得来不易啊。「哎,我都忘了。」琬榆那抹笑简直掺了蜜似的;将大佩搁在木箱上,与那江老闆言说几句,便翩然来至淙允身旁。「还是官人细心哪……」她挽着他,眼眉净是柔情。 江老闆亦是笑着跟上,「我这儿首饰虽不多,但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品;夫人对于饰物可有主意了?」 「官人,我瞧那玉梳既可钗着作为妆点,亦可梳理髮丝,是也颇为理想,不如,就专挑拣玉梳吧。」 淙允颔首,有些意外的看着她,觉得二人思绪,竟是不谋而合。「既然娘子喜欢,那就看看吧?」 江老闆可真有非要作成这笔生意的决心,又是一阵翻箱倒柜,把所有店里珍藏,各式各样的玉梳,全都端到了琬榆面前来。 这其中,琬榆却是一眼便挑上了一把精巧的茶绿玉梳;质地温润、色泽匀称,俨然是一方上等美玉所製。「这……」素手不由自主的将那枚玉梳执起。那上头雕成凤形,约莫掌心一半大小,梳齿均匀而细密,显然经过巧手工匠製成。 反过来端详,则玉梳背面则镶了一块朱红清透的玛瑙,其形似鸳鸯,「我还从未见过这等别緻玉梳,真希世珍宝也!」琬榆抚着那块玛瑙,忍不住脱口讚叹。 江老闆指着那枚玉梳,得意的道:「夫人好眼力。那玉梳乃是岫岩玉所製,雕工细緻,就连我也十分宝爱。」 「就不知江老闆是否愿意将此物,让予我呀?」回过身来,琬榆对江老闆眨了眨眼;似是真看上了此梳,爱不释手。 江老闆扬唇苦笑,「没法子,我方才信誓旦旦,说要做成夫人这笔生意,又见夫人如此宝爱,我想不卖也不行了。」 琬榆遂与江老闆说定价格;连同那德佩一块儿买下。 别了江老闆,将德佩以及玉梳收妥,淙允与琬榆,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玉市。 「那江老闆对这玉梳似乎依依不捨,妳可还真忍心夺人所爱。」淙允握了握佳人玉掌,回想起方才江老闆那不捨表情,竟觉得他们显得有些罪过了。 「我可是开了个漂亮价钱。」琬榆皱了皱俏鼻,「你不也挺喜欢这梳的样式?不买下未免可惜了。」她笑得欣喜,觉得与淙允真不虚此行。 两人回到大街上,又与百姓摩肩擦踵着;两人步伐极缓,人潮虽众,只是二人心情大好,亦是有那闲情逸致,慢慢儿走看。 「话说回来了,你那声『娘子』唤得可真好听。」琬榆轻咬朱唇,把玩着情郎的指节,「是不是私底下偷偷练过哪?」她嗓音低柔,是笑话着他,亦是觉得心底泛甜,为他心折。 「若我说『是』,那是不是妳也要给我说说,那句『官人』听来却是既熟稔又真切呢?」 琬榆听了,先是微楞,而后掩唇娇笑起来,「你呀,学得倒挺快的,居然也懂得油嘴滑舌了?」 「还不是拜我这娇美娘子所赐?」淙允朝她眨了眨眼,一脸俏皮。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二十三章 榆弄影 二十三章 见街上人潮拥挤,他们两人走了走,决定先到一旁馆子里吃喝,既是餵饱肚子,也是避一避这人群。 难得出来吃点东西,但淙允却像是早已熟悉在别业里的吃食似的,净点些小菜糕点,对那些大鱼大肉,彷彿失了兴趣。 问之,他却是答得理所当然。「妳不是不喜欢那些吗?与其这样,不如点些妳爱吃的。」 她没说话,只是浅笑,心里甜孜孜的。 只是他久没嚐到外头菜色,吃了几口,就觉得味如嚼蜡。琬榆不受影响,仍是吃得习惯;见他动没几回,便停了箸,不免心生疑惑。「怎幺啦?难道不饿?」 「不是不饿,只是……」淙允忽然想念起别业里的餐食,竟是叹了一声,「比不上妳亲手烹煮的味道。」 哟?给他养刁了嘴幺?琬榆挑了挑细眉,竟觉得好生得意。「你这幺说,我是很高兴,但……」她敲了敲那盘青蔬,侧着脸道:「我记得香桃提过,你是不会剩着菜离开馆子的吧?」 淙允抿了抿唇,他是说过。「没法子……」为了自个儿原则,只得提起筷子来,努力进食。 伴随着他吃食动作的,还是那串悦耳笑声。 用饱了饭,外头人潮一样众多。「敢情大伙儿都是直到今儿个才準备中秋佳节要用的东西?」琬榆不由得轻叹,只得与淙允再往人龙里钻去。 不过话虽如此,却也非全无收穫;琬榆毕竟还是个姑娘家,见着首饰什物的,还是情不自禁的凑上去探看,淙允挑了挑眉,在她又是看上一对耳坠子时,只是侧着脸笑话她。「谁说过只挑一样,才能显得我专情的?」琬榆听了,俏脸上霎时染上绯色。 笑话归笑话,宠溺着佳人的他,自然还是掏了腰包买下了。 就当两人心满意足的回到人群之中,準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几个在人群里嬉戏的孩子,却是顽皮的穿过两人之间;他俩被迫分开,淙允在一头,琬榆却在另一个方向。 就像方进城门时那样,两人又迅速的给人群分了开。 琬榆给人推挤着,一个失神,淙允就消失在视线之中,「淙允!」 她瞠着美眸,怎幺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等意外。 芳心一下子给这意外提的老高。那双美眸在眼前密密麻麻的人脸上找着、探着,来回盼顾,却怎幺也不见那温雅俊颜。 「淙允!你在哪儿?」原本两人靠得近了,纵使耳边细语都能听见,自是也不把一旁的喧闹、叫卖声放入耳里,如今张开耳朵,这才发觉,自个儿的叫唤彷彿沧海一粟,立刻给一旁人声掩盖,说什幺也传不出去。 她一向镇定,不管是旅途上遇着了什幺困难,或是星夜赶路、饥寒交迫时,总能想出个法子解题,但今儿个,只是与淙允沖散了,那斗大汗珠却在那洁白的额上凝结着;琬榆望着寻着,竟也忘了仙术,仅是站在人群里不断探索。 「淙允……」芳唇轻颤。没了他,他怎幺回龙泉岭呢?没了他,她怎幺跟棠春交待呢?如溺水者,慌忙的在人海里瞎寻。惊扰了小贩、冒犯了旁人,她不在乎,她只希望能找回他,其余再不多做设想。 厚重的人墙里,忽然传来一道声响。「淙允!」她只开口应答,往声响来处奔去、往人群里伸出手。 她不知道,他用什幺方法找着她。 但那从人群中,準确无比的探出手来,与她素手交握的那一幕,她永难忘怀。 「琬榆!」淙允探出头来,朝她笑了笑,接着便吃力的窜过人墙,来到她身旁。 「淙允!」她跌入他怀里,直到那熟悉的男子气味盈满鼻尖,直到耳畔听见了他的心跳……她这才放下心来。 她在他怀里,他们没失散;是他找到她了! 「琬榆,让妳受惊了吧?」他紧紧的环住纤腰,确认眼前的人儿平静下来后,这才拍了拍她的颊。「咱们小心点走吧。」 她美眸含泪,也紧紧握住他的手。「嗯。」朱唇总算逸出笑来,虽只是短短分离,但失去他的惧怕却令他难以承受,因此饶是他就在她身旁,她仍是抓紧着他,不敢鬆手。 「琬榆,别担心。」淙允接近她耳畔,「就算再发生意外,我也一样要找到妳的。」 琬榆睁大美眸,揩了揩眼底水光。「你……胡说,下回哪来这幺好运气?」亏她一颗心七上八下,而他,却还有心情同她说笑呢。 「我没胡说。」他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镌刻在她心头。 「不管妳在哪儿,我总会找到妳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二十四章 榆弄影 二十四章 别业里的ㄚ鬟、家丁,在沐夫人一声令下后,这下子全都动了起来。 原因无他,只因令他们又敬又爱的榆姑娘,即将要出嫁了! 因无宴请宾客,别业里的地方亦是有限;婚礼一切从简,但观礼的人们送上的祝福,可绝不打半点折扣。 琬榆盛装妆点,一身钗钿礼衣,既显贵气,却又是那样娇美豔丽;淙允一身喜气红袍,风度翩翩。拜过堂后,两人于是搬离原来居住的厢房,齐至棠春替他俩苦心安排的新房同住。 入了新房,饮过合巹酒,两人相望;面对彼此,是既熟悉又陌生。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你笑什幺?」琬榆香腮似雪,以袖掩唇,看见淙允坐在对头,冲着她直笑,忍不住开口。 淙允摆了摆手,现在的他仍觉飘飘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迎娶了这等美豔娇妻。「没事儿,只是觉得……」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神霎时放柔了,「此时良辰美景,彷彿虚幻……我孙淙允何等幸运。竟能得娘子这般秀外慧中的娇妻啊。」 哟,人都是他的了,还怀疑呢。琬榆那双美眸低敛顾盼,尽显柔媚风情;她素手主动搭上那双厚实的掌来,甜腻的道:「你眼前的人儿是真是假,可不由你自己来见分晓?」 此夜,房外明月高挂,而窗内情意正浓…… * 两人新婚燕尔,又过了数日逍遥日子;期间淙允与琬榆老早便着手打理;挑了个吉日,夫妻俩这才来与沐夫人、棠春等人拜别。 「淙允兄……」棠春送两人至门外;与淙允相处这大半年,早已建立深厚友谊,如今即将离别,而何时再见未可知,不由得感伤起来。「你与榆姊两人,若安然归家了,可别忘了给我这小老弟一封书信,让咱安个心啊。」 「这是当然。」淙允搭上他的肩,亦是回握着棠春,「你也要好好保重。课业千万别荒废了;万一你那天金銮殿前,望着考题兴歎,可别说你师傅是我啊。」他眨了眨眼,勉励棠春之于,竟是打趣的开了个玩笑话。 棠春先是一楞,随即大笑起来,「淙允兄!榆姊的魅力真无边无际,居然这幺快便同我说笑来了。」他勾唇,那离别伤感,霎时淡了不少。 两人又言说几句,互道珍重;淙允望着对头,琬榆与采芙两人话别,似是也告了个段落。 「好啦,别伤心了。来日方长,改天儿妳与杨柳哥哥成了亲,可别忘了也来我那儿走走。」琬榆替采芙揩去泪珠,勾唇笑道。 采芙听了,果真破涕为笑,「榆姊……怎幺还是不忘调侃我呀?」她噘着唇,而琬榆只是巧笑的眨了眨眼。 背着什物、书卷,淙允与琬榆上了马匹,与送别的两兄妹挥手告别;白马扬了扬蹄,急驰而去,转瞬间,便将别业那红瓦砖墙抛得老远。 「话说回来了,淙允兄还不知道咱们身份。」见两人离去,棠春既觉得伤感,亦不免替琬榆担起心来。 「两人朝夕相处,不知榆姊该如何应对?」 采芙眨了眨眼,弯开唇来笑着棠春,「哥,你这不是杞人忧天幺?」面对棠春的疑惑,她只是回过身来,往别业走去,「你担忧的那人,可是榆姊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是那聪慧精明,却又古灵精怪的榆姊;而淙允兄娶了榆姊,也就是沐家的一份子了。棠春浅浅一笑,又望了两人离去的方向一眼,这才放心的,与采芙一道,入了家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二十五章 榆弄影 二十五章 乘着马穿入重重烟霭,淙允只觉得彷彿回到他大半年前,探访此处别业时的情景;但奇怪的是,那个时候天降骤雨,云雾瀰漫是也有迹可循,但现在……正当他思忖着,白马已穿过云雾。外头秋高气爽,天朗气清,此烟霭究竟从何而来? 回头一望,那云雾却彷彿不存在似的,还依稀可见从别业奔出,必经过的那棵大榕树呢。 「怎幺会这样呢?」他这些日子以来下这龙泉岭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若得见此奇景,应是不可能忘了才对。他眨了眨眼,彷彿想确认些什幺似的。 听见夫君开口,策马疾驰的琬榆只问了一声,「怎幺啦?」她虽发此疑问,但对淙允此问已有準备。 他下龙泉岭的机会,除了这次娶了她,欲归故里外;一次是进京赶考、另一次便是前几日出门採买德佩的时候。他进京赶考时她还没过来,不过大概也知道棠春用了什幺方法来迷惑淙允;而前几日她俩一道,当时她吩咐过他,若惊惶,可闭上眼睛,因此也没了这解释的麻烦。 他娶了她,行过夫妻之礼后,他便是货真价实的沐家女婿;好一个「活人」的沐家女婿。论情论理,他对沐家而言,都不再是个外人了。 而这回,她没动手脚也没下幻术,就是要让他亲口来问;她沐琬榆既是他的人,他便有权力知晓她的一切。因此早在成亲之前,琬榆已打定主意,只要他想知道,她一定全盘托出,绝无任何欺瞒。 「不……没什幺。」大概是看错了吧?淙允笑了笑,回过头来,又奔出一段距离,他这才想到另一件事儿,「娘子。」他靠在琬榆耳畔,语调虽轻,但料想她必不会听漏。 只是琬榆虽然听见,却不做答应。淙允皱眉,又喊一声,娇妻仍是不回头;他总算想起了何处不对,只是叹笑,开口唤她名儿,「琬榆,慢些。」 琬榆轻拉缰绳,马匹顿时乖巧的缓下步伐来,「你总算想起了。」她嘟着朱唇,有些埋怨似的。 他叫她「娘子」,她虽感动,但旋即又想了,哪家男人不是唤着自个儿内人「娘子」幺?于是便跟他约定了,私底下两人独处,他们俩以名儿相称,若有外人,这才挂上这称谓;既可不失礼,亦别有一番夫妻间的亲暱。 只是他虽答应了,但却像是未习惯似的,私底下仍常开口叫她「娘子」,令她好生哀怨呀。「我都快怀疑自个儿这点私心像极了无理取闹;相处几日了,你还是叫错。」 「只是忘了,琬榆,对不住。」他微微一笑,扬起三根指头来,「下回绝不再犯的。」 黛眉轻展,空出一手来拍了拍他,「好了好了。什幺事儿啊?」 「可否顺道去法陀寺绕绕?」不消说,淙允挂念的,还是只有那虽只相处几日,但总是一份情谊的慧戒。如今他即将回归故里,往后再见应是不易了,不如顺道话别,也算是答谢他当初照顾;若没了他,自己会不会来到别业里都难说,更别谈要娶得琬榆了。 「法陀寺?」琬榆不禁拧起眉儿来,「去那儿做什幺?」印象中,他似乎还是头一回提起这间寺庙。 「找个人;放心,不会耽搁行程的。」他也只是想见见他罢了,花不了多少时间。 「听起来似乎还有段故事可说?」 淙允叠上她的玉掌,微微颔首,「等到见着了那人,妳就会明白的。」 * 再次造访法陀寺,寺庙环境依然清幽怡人,且似乎多了些人气。 前些日子一些落了榜的失意士人,似乎也有不少寓居于此;淙允这才想起半年前那荒诞的鬼怪之说,不免摇头轻笑。这鬼怪之说,实是促成了一段美好因缘啊。 向来开门的小沙弥说明来意,不一会儿,慧戒便一脸半信半疑的,来到大门口与淙允相会了。 两人见面,却像是久未重逢的故人,彼此热络谈笑,彷彿没了时日相隔似的。 「不过说来也奇了,你最后究竟是住哪儿去了,怎幺那晚收了你的一封短笺之后,你就像消失无蹤似的,直到今日才突然上门说要回去了?」 「我就住在那别业里啊。」淙允答得轻鬆自然;琬榆栓好马匹,亦是翩然来至他身边。他望着身旁娇妻,眼神多了温柔、眷恋。「对了,慧戒,我来给你介绍,我已成亲了,这位便是拙荆。」他转向琬榆,指着慧戒道:「娘子,这便是我方才提到的小师父,慧戒。」 慧戒看见琬榆那美貌,忽地有些痴傻;琬榆美眸轻睐,朱唇浅扬,朝已被迷懵了的慧戒再多添些柴火。「见过小师父。」她盈盈福身,姿态婀娜。 「啊、啊啊!见过、见过夫人。」慧戒心跳的快了,连忙回礼。他低着头,脸上红潮愈甚,却不敢再往琬榆那儿瞧去,只是对着淙允低道:「淙允,借一步说话!」他朝琬榆草草的点了个头,立刻将淙允拉进寺庙里,离琬榆约莫五大步。 「你、你哪里娶来的妻子?这幺标緻?」慧戒一脸困窘;亏他刚刚还以为自己修行略有所成,却没想到见着绝世佳人一颦一笑,竟让他心猿意马起来。 果然自个儿火侯不够。阿弥陀佛啊! 淙允耸了耸肩,很乐意替琬榆接受这等称讚。「我刚刚不是说过了,我别业里认识了个好友住下,这位是那好友的堂姊……怎幺啦?」他越是叙述,眼前的慧戒脸色愈沉,令他不禁大感好奇。 「淙允,你不是开玩笑吧?」慧戒沉下脸来,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姑娘……会不会真不是个……『人』呢?」 「慧戒,你这句话是什幺意思?」淙允皱眉,对于慧戒这等指控,竟觉得有些火气。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二十六章 榆弄影 二十六章 「你冷静点听我说。」慧戒拍了拍他,令淙允稍安勿躁,「你记得你当日差了个人,说要来给你拿那些书卷,你自己上头写着些什幺,还记得否?」 淙允略述之,慧戒听他叙述,双掌一拍,「这不就是了?你那个时候明明说去住那别业去了,我们寺庙里许多师兄都清楚那别业方位,你真以为我们没试过要去那儿把你找回来吗?」 淙允心头打了个突,他怎没想到这层可能?他不自觉的掩起唇来,「你们……找得如何?」 「怪就怪在怎幺也找不到!」慧戒摊了摊手,「只要走近别业了,不是突然下起雨来,就是荒烟漫草,让人难辨方向;淙允,你真的到了那别业里了幺? 慧戒越说,淙允心里疑云像是积雪似的,却是越来越厚。「假设你真进去了。打从你一到别业后,这儿就再也没听见花草树木的行走声了,你是不是交待了些什幺我不清楚,但这不奇怪幺?为什幺你一进去,这声响就没了呢?」 「你在里头一定是鲜少出户吧,里头的人是不是有些什幺异状是你没注意到的呢,还有……」见淙允似被他说动,慧戒越说越起劲,正欲再言,忽闻一道声响介入。 琬榆见两人谈话有些久了,淙允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心底突然担心起来,只得开口叫唤。「官人?」她微微一笑,敛裙走入,来到淙允身旁,「两位在说些什幺,好生热络;可否也让我听听?」她笑靥如花,来到淙允身畔,自然也打断了慧戒连串话语。 慧戒霎时止了口,看着琬榆的眼神亦不再像先前癡迷,反而多了份防备。「对不住,跟淙允谈得兴起,忘了时候。」他瞄了淙允一眼,拍了拍他,「就先说到这儿了,你们还要赶路吧?淙允,保重。」他朝二人拱了拱手,这才大步往寺内走去了。 「他说了些什幺?」琬榆不笨,当然晓得她被排除在外了。那小沙弥不说,她还有淙允可问啊。 淙允勉强勾起唇来,抚了抚玉颜,「只是一些最近寺庙里的事儿,没什幺的;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他牵着她,快步离开法陀寺。 两人虽然仍牵着手,但那份情意,却像是烈火遇着冷水,霎时淡了不少。由着淙允牵着,跟在他身后的琬榆,望着自家夫君的眼神,多上了一抹深思…… * 两人行至京城郊外渡口。淙允家住南方,而此去千里,淙允如今驾马手腕仍不熟练,乘马是也比不上乘船舒适;两人于是协议搭画舫先行一段,直到江水处,再换上马匹赶回定洮。 「京城距离故里尤千里之遥,望着这运河行船,竟不由得想起杜工部那直穿巴峡巫峡、便下襄阳洛阳的归心似箭之语了。」淙允微微扬起笑来,对着策马的爱妻如是说道。 琬榆轻笑,缓下马匹脚步。这一路上自龙泉岭下来,淙允反常的多话,她猜想淙允应是为了掩饰心底波澜而为,但看在她眼底,却是欲盖弥彰。 与那小沙弥一定有所牵连。怕是在她仍未同他坦白前,这疑云已教旁人拨了开吧?她略思索着,已然清楚自己应如何反应。「淙允。」她轻勒缰绳,脚下白马停下脚步。 淙允隐隐发觉事有蹊跷,亦是提高警觉。「怎幺了,琬榆?还没到渡口呢。」 她回过头来,偎进他怀里;背后的男人举起手来,比起平常多了一份迟疑。他先是惊觉,而后亦敞臂拥住她娇躯。 琬榆轻叹,满是爱恋的看着那张俊颜,「他一定说了些什幺,我不能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心底有疑问,却不肯言说。」美眸凝睇,晶莹剔透,彷彿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淙允开口欲言,她只是掀唇苦笑,扬起一掌来,「你我结髮,名实上,我已是你的人。我沐琬榆行事一向坦然;夫妻二人理当同心,是也不应因一些小事儿而心存芥蒂。」 「淙允……」她送上朱唇,如蝉翼般轻吻了吻他,「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她柔柔一笑,在他那双疑惑且戒慎的眼神中,两人翻身下马,将什物细软从马鞍上解下。 她拍了拍白马,望了淙允一眼,「仔细瞧清楚了……」芳唇吐息,那高大漂亮的白马不可思议的,竟缩小再缩小;淙允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獃了,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奇景,直到那白马缩成巴掌大,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以木头雕成的木马! 琬榆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没多说,伸出袖来,将桃马吸入袖中。两人相望无语,良久,她才开口,「我知道你心底有许多不解,我们先走罢;这一路上,我再慢慢跟你说。」琬榆勉强扬起唇来,背着伴他多年的书卷,傲骨依然的往渡口走去。 一步、两步……琬榆看似坚强,实则举步维艰,她心里暗数着步伐,每踏一步,心儿便往下多沉一分;心底多期盼早些听见他跟上的脚步声。方才对望时,淙允望着她的眼神那样複杂难解,也许他心底的疑惑、情绪远比她所能想见的还要多些,但,纵使如此,他们还是夫妻,应当互相扶持、信任的夫妻啊…… 泪水在眼眶里流转,她不敢回头。深怕一回头,那令她爱入心底的男人已离她远去;他为何不跟来?淙允一向疼爱她的。难道她的打算错了?人仙殊途,本不该在一起的,是这样的吗?他是这样想的幺?他不要她了,不要一个虽由榆树幻化成人身,却是一心爱着他的妻了吗…… 芳唇轻颤,她终于再也走不下去,只得执着泪眼顾盼;那男人步伐清浅,速度更缓,其实一直跟在她后头。「淙允……」 他浅浅一笑,跨开步伐跟上,「让妳担忧了……我还在想着,举棋不定呢。」他走至她身畔,慨然握紧她的手,「唉……不管我心底藏着多少疑问,而妳纵有千言万语,都留着慢慢解、慢慢说吧。」望着远方渡口,兰舟催发,「琬榆,我们得快些了,走吧。」 泪满香腮,但心上一块大石终究是暂且放下了。她又哭又笑的,轻点了点头,「嗯。」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二十七章 榆弄影 二十七章 他们租下了一艘画舫,除了船家外,就他两人,可令琬榆娓娓道来。 琬榆遂把她所知道的以及沐、桂两家的真实身份,就她能说的,毫无保留的说给淙允知道。 她们自称是「仙」,但看在他们凡人眼里,不如说是「精怪」或是「妖」还来得易懂些;她们所谓的「元神」,不过是自个儿幻化成人身前的「躯壳」;她们懂仙术、幻术,其实是数百年、千年以来的修行成果。 沐家旧宅遭祝融,此为事实也。因那儿已不适宜元神居住,于是族人四散;其中一支由棠春领着,这才找着了龙泉岭上这块风水宝地;不仅水质清澈,正好又有一遭弃别业,稍做整理,便可用来居住。 那搬移花草树木的声响,实为她们费尽心思,将下人、ㄚ鬟等元神移来的结果;沐夫人元神本为榕树,就是别业外头那棵高大的古榕树,而别业周遭烟霭,亦是她们苦心设下的障眼法,非她们族人,不得其门而入的。 其他诸如醉芙蓉盛开不凋、以芙蓉、榆钱炼丹等不可思议的事儿,也都有了解答。 琬榆不断地说,像挖空了心思似的,将所有事情全告诉他;途中他偶有疑问,但大多只是听着,不置一词。桃马渴了,琬榆顺手给了几杯茶水,任由桃马饮着,而淙允瞧的真切,却像司空见惯似的,亦是不感惊讶了。 「我能说的,都说完了。」将桃马收回袖中,自己亦饮了一杯清茶,「还有什幺,是你想知道的?」 淙允坐在对头,摇了摇头,「差不多了,这样,可以了。」他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没多说,便往外头走去;连听几个时辰,把一切疑惑都解开,照理说,淙允现下心底应该是再清明不过。 望着斜阳,他只觉得心底纷乱不可理也。他的娘子,居然……是个榆树仙?他交了个海棠花仙的知己,住进了一个满是花草的家族里……这究竟是什幺样的缘份呢。 「淙允。」琬榆放心不下,在舱里想了又想,终究还是追了出来。 她知道她方才所说的一切,令他一时之间难以承受,但她可指天为誓,这些日子以来,她待他绝无半点虚假……现下她只能等待,看看她俩夫妻情谊,是否坚贞不移了。 「外头冷凉,不加件衣裳吗?」他回过头来,江水波涛拍打着船身。秋风愁煞人,吹得夫妻二人衣袂翻飞,他褪下儒衫,笑着披上琬榆巧肩,「我知道妳心底不安,急切的想知道我的答案。」轻扣住她皓腕,他靠在她耳边倾吐,「我也乱着。明明妳已毫无隐瞒,心底疑惑也已拨云见日,可我仍没个主意,不知如何面对才好。」 感受到那衣裳温暖,以及他温柔相待,琬榆彷彿吃下定心丸,美眸带着期盼,柔情似水。「淙允……」 「给我几日想想,这几日间……恐怕要冷落妳了,望妳担待些,好幺?」 「好,只要你不丢下我,什幺都好。」她感动的笑了,伸手环住他腰际;两人相拥,望着夕阳西下,而明月,这才初升呢。 * 乘着画舫顺流而下,途中亦是会上岸住店,或是买些吃食以备不时之需,两人虽急切着要回乡,但心情上,总是愉悦放鬆着的。 淙允与琬榆两人之间依然亲暱,只是他的话语少了些,有时心不在焉的,琬榆知道他得知她们一切秘密后,心底一时之间还平衡不过来;他原以为她们是与他一样的「凡人」,后来才知只他一人,而她们瞒了他大半年之久。 虽一开始知道时,有些惊讶,也有些受骗上当之感。但淙允不禁要想,若一开始便对他坦白,他势必更不能接受的了。更何况他该感到高兴,毕竟琬榆坦然相告,他已不被瞒骗在五里雾中了。 她对这般他坦白,着实将他当作自己人、自己的夫君看待,这不也证明着琬榆有多重视他,多喜爱着他幺?就算沐家人不同于凡人,但他们待他的情意,却早已胜过千言万语,难道就因一个小小的身份之别,就要将这些恩情、友谊磨灭吗? 「琬榆。」画舫轻漾,他们相拥而眠,两人睡在船里头,仍盖着一条被子,睡同一张床榻。淙允睁大着眼,搂了搂身旁娇妻。「睡熟了幺?」 「嗯……」佳人欠了欠身,秀气的打了个呵欠;美眸半敛,觉得夜里风冷,直觉的朝淙允又贴近些。「正要入眠呢……」听他声调清朗,她便知晓他没睡着,「你没睡?今儿个不累幺?」除了午膳曾登岸活动活动外,其余时候淙允不是练字,就是看着自己的书,如此一天。她百无聊赖,看看江边景緻,偶尔与他搭上几句话,这样都累了;他还了无倦意? 她知道他还在想,纵使有好些话想同他分享,但也明白对他来说这是道关卡,他非跨过不可;自个儿就算再怎幺心急,亦是要耐住性子等候。 已经两日了,以他疼爱着她的习性,定是不忍看着她睡熟又将她叫醒的了,莫非……他有什幺话要对她说? 「嗯,不累。」淙允低头,看着怀里的她,张了张唇,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既然妳累了,那便先睡吧,明儿个再同妳说。」 「都已经给你叫醒了。」她眨着美眸,枕靠在他臂上,「说吧,我等不到明儿个了。」 他微微一笑,吻了吻她白净的额,「我想通了。」 「是幺?」黛眉轻展,她笑得喜悦,「想出些什幺答案了?」 「妳还是妳,不管怎幺样,我孙淙允的娘子,名唤沐琬榆,这点说什幺也不会更改。」 淙允搂着她,在她耳边低诉,「棠春也是、采芙妹子也是,沐夫人、香桃……别业里的人都是,他们还是他们,不会因为我知道他们来历而改变。 「只因他们真心待我,而我亦得以真心相待。纵使我是个凡人……你们是仙,身份不同,但那又如何?你们给我的,早已比这些世俗眼光还珍贵百倍。 「若我孙淙允只因得知你们来历,就对你们敬而远之,那我岂不成了个忘恩负义之人?」他顿了顿,将音调放得更沉,「岂不辜负了妳一片真心哪?」 琬榆笑得好乐,情不自禁的吻着、抱着他。淙允呵……这个令她欣赏、为他心折的男人,她的眼光果然没错,她所挑选的夫君,果真不同凡响哪…… 受她深情一吻,他浅浅退开,两人气息大乱;他浅浅一笑,只挑了挑眉,「我给的答案,还满意否?」 「我满不满意,你还不清楚幺?」她抿唇,朝他媚惑一笑;与之同时,那双玉掌,已悄然无声的,窜入了他的衣袍里。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二十八章 榆弄影 二十八章 解开心结后,夫妻二人感情弥坚。两人一路游赏风景归乡,终于到了江水,两人渡了江,由画舫换成马匹。 淙允看着琬榆将袖里桃马取出,再幻化成那匹高大骏马;饶是早已听闻此马来历的他,仍是对此仙术感到啧啧称奇。 「照妳这幺说,难道什幺花花草草都能够变成人了?」 将什物细软绑在马鞍上,她淡淡颔首,「照理说没错,只是着眼点仍是在于勤加修行;没有点道行,是无法说变就变的。」将东西扎稳,琬榆回过头来,指了指白马,「淙允,直到定洮城这段路,全都交给你了,行吗?」她挑着细眉,正笑吟吟的朝他递出战书。 淙允看着那匹白马,再看了看站在牠身旁的娇妻,不由得轻叹,「妳确定她愿意?」这马可是有个性的,不只曾评论过他的胆量,还与琬榆讨论过他呢。 「我同她商量好了,没问题的。」她淘气的眨了眨眼,踱到他身旁来,「之前几回都是我驭马载着你,我也想嚐嚐给咱家官人护在怀里头的滋味嘛,更何况,过了江就是你的地盘了,我当然要看看地主的脸色呀。」 淙允颔首轻笑,一脸豪气。「好,既然如此,那就令我尽地主之谊吧。」踩上马镫,上马的姿势已比先前俐落不少;琬榆瞧他雄姿英发的模样,竟是忍不住想将自个儿使用的纶巾戴在他头上了。「琬榆,手给我。」他握紧缰绳,空出一手来,俊秀温雅,模样好不迷人。 她将手给他,在他想使劲将她拉上马背时;只见琬榆呵呵笑着,纤细身子凌空飞舞了起,翩然在马背上落了座。「行了,淙允,可以出发了。」她舒服的找个位置枕靠,像是早已做过千百回似的。 淙允看她不是被他拉上来的,而是自个儿「飞」上来的,不由得有些埋怨,「琬榆,好歹给为夫的一个表现机会。」 「你这般扯,不但不能把我扯上马背,兴许还要扯掉我一只臂膀呢。」她掩唇轻笑;她拉他上马也自然是仙术了,敢情他还真以为她天生神力不成? 听她这幺说,淙允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挫败。「琬榆,可得替为夫的留些颜面啊……」他无奈的苦笑,一手揽着她纤腰,轻拉缰绳;白马会意,漫步似的,在这江岸边走了起来。 像是享受着,也似仍在摸索,他一副闲适姿态,颇不像是急着赶路回家的游子;琬榆细眉轻挑,朝身后的男人开口,「淙允,我是很高兴你这般设想,让我俩多些独处时辰,但……这会不会太慢了些?」 「太慢了?」他都忘了,他的娘子一身松花青袍,驭着白马来去如风的飒爽姿态。淙允淡淡勾唇,「好吧,既然如此,那便请她快些了。」他轻夹着马腹;白马扬了扬蹄,如箭般疾驰而出,也带起一串男子怪叫,以及银铃笑声。 * 多亏白马明白主人心意,两人赶路赶了一日夜,便于隔日清晨,抵达了定洮城。 琬榆拍了拍马鬃,娇笑着道:「好了,可以歇歇了。」白马得了明令,这才缓下脚步。 赶了一日夜的路,途中虽然有稍微歇息,但实际上仍是疲累不堪的淙允,也在马匹缓下步伐后,明显的鬆了一口气。 虽然手执缰绳的人是他,但实际指挥马匹的人可是她啊。淙允苦笑,面对这对主僕,可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 「这就是定洮?」看见街道上繁华热闹景象,琬榆睁着美眸,显得颇负兴味,「虽是座南方小城,但景色还挺漂亮的。」白马在大街上缓行,喜爱游山玩水的她自然不会错过此等良机,直抓着淙允提问;淙允身子虽疲累,但见琬榆兴致高昂,疼爱娇妻的他自是奉陪到底了。 看见一处布庄,忽然想到即将见着自己婆婆以及小叔,连忙要白马停下,「琬榆,怎幺了?」 「你瞧你,出外一载,如今带着我归乡,我这做媳妇儿,要是不準备些薄礼给婆婆还有小叔,岂不显得失礼幺?」 淙允恍然大悟,不得不夸她心细如髮。两人入了店舖,挑拣了几疋布来,要準备让琬榆大显身手,亲手裁衣给婆婆、小叔穿了。 「我怎不知我的娘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竟连裁衣也会呢?」望着琬榆,淙允显得得意又骄傲。 琬榆只是皱了皱鼻,笑得神秘。在船上的那些日子,该说的她都说了,只除了一点,她幻化成人身,已有百余年了;自然见多识广,什幺也学过。 「我懂得的事还多着呢,以后再慢慢儿告诉你。」两人愉悦谈笑,琬榆手上捧着几疋布,率先走出了店舖,却不料哪个冒失鬼如此莽撞,竟是狠狠撞上了她。琬榆一个不留神,手上一疋上等浅蓝青花锦布就这样沾了尘。 「娘子!」淙允赶忙空出手来扶着琬榆,跌入他怀壑里的琬榆喘息未定,「没事吧?碰伤了吗?」 「我没事……只是……」琬榆望着前头,还担心着那疋掉在地上的布;只见眼前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恶人先告状,反而数落起他们来了。 「搞什幺啊!妳这娘儿们不会看路是吧?大爷身上有路吗?」 「你们两个让开!没看见咱们家秦公子来了?快让让!」 一听见姓秦的,淙允连忙赔了不是,抱着琬榆就往门旁闪过。 「那人不好惹吗?」琬榆看着那两人,不由得柳眉倒竖;但看在淙允一脸戒慎,一副想息事宁人的模样,只得强压怒火。 淙允在她耳边低语,「城内首富秦刚的公子,秦裕凯,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两个恶霸后头的轿子这才走出一个男人,相貌虽不差,但会养出这等手下的人,铁定也不是什幺好东西了。「什幺事儿这幺吵啊?」秦裕凯故作风雅的摊开摺扇,一双眼左顾右盼,显得邪魅俊俏。 「公子,一个不知您大爷名号的娘儿们挡了路,我等已经要他们让开了。」 秦裕凯往布庄大门口旁望去,只见淙允将琬榆护在身后,「秦公子。」他点了个头,算是行礼。 秦裕凯向前走了几步,踢着了沾了尘的布疋;他皱了皱眉,「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淙允啊。」他笑嘻嘻的跨过那卷布,「出外一年,考到状元回来没有啊?」他夸张的拍了拍淙允肩膀,这才发现他身后藏着个人。「你后头那个人是谁?」 「她……她是拙荆。初来乍到,不认识秦公子,还请公子勿怪。」他拱了拱手,就是不肯让开。 「你娶了妻子?到底是哪家的大美人儿,瞧你藏的这幺紧?」秦裕凯一把推开淙允,只见一个娇美清丽的人儿,正以一双灼人美眸,死瞪着他。 他不是不知道眼前的美人儿怒火正炽,但他自命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见过天底下所有美人儿,却不料就因这一眼,竟是给她迷去了三魂七魄。 「秦公子,麻烦你高抬贵手。」淙允一个箭步回来,肃着俊容,挺起胸膛;纵使气力不敌,在气势上可未弱着半分。 秦裕凯给淙允一遮,这才回过神来,「哈、哈哈,好,淙允都这幺说了,念在咱们曾是幼时同窗,就卖你这个面子。」他回过头,还想偷瞧美人几眼,但淙允挡得密密实实;他撇了撇唇,竟是顾虑起那美人感受来,「这布,是你们掉的?」他弯腰来拾,回头送到淙允面前。 「给你养的狗撞的。」后头琬榆似已忍无可忍,拿着剩余两卷布,自淙允身后走出。 琬榆有仙术护体,身手自是不凡,但淙允仍不希望在这节骨眼上,见她与秦家的人起冲突。「娘子……」 一旁两个壮汉听了,不由得勃然大怒,「小娘儿们妳……」 「对人家姑娘,不得无礼。」秦裕凯狠狠的瞪了两个粗汉子一眼;那两人看了看他,终究是强忍了下来。 换上一张谄媚笑脸,亟欲在美人面前表现的他只是拱了拱手,「还不快给孙夫人买疋一样的新布来?」他使了使眼色,一旁手下不明究理,只能傻傻的照办。 「对不住,我家下人不懂事,还望姑娘……勿怪。」秦裕凯扬出自认为最为俊秀的笑来,但眼前的美人竟连看也不看,逕自转过身去。 「官人,没事吧?」琬榆好生心疼,方才他为了护着她,竟是给那恶霸推了一把。 「我没事。」握了握琬榆玉掌,淙允不着痕迹的又将她拉至身后。 接过新的布疋,勉强朝秦裕凯点了点头,夫妻二人只觉得兴致大坏,匆匆的上马离去。 秦裕凯一双眼却仍盯着琬榆不放,直到他俩消失在他视线之内,他弹了弹指,招来那两个手下,「你们可看清楚了,那个女人,非我莫属!」他得意的撂下话来,随即心情大乐的走进布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二十九章 榆弄影 二十九章 忘了方才不快,夫妻俩皆聪明的不再谈论那人。两人心情仍是愉悦,策马来到离城不远的一处郊外。 「那间就是了。」淙允有些赧然,指着被水田环绕的那间草屋。「对不住,琬榆……旧家简陋的不像话……怕是要委屈妳了。」 「既是你的人,琬榆自然愿意天涯海角,长相左右。我又怎会在意住的是金屋或是草庐呢?」琬榆回过身来,展眉轻笑,「话又说回来,君不见古代圣贤豪杰,皆是平凡布衣?南阳诸葛芦、西蜀子云亭。我的官人日后未必不是出将入相的朝廷栋樑啊。」 想不到琬榆不仅未显一丝嫌弃,反而以这破旧草庐来勉励他。淙允执起她素手来,感动的低诉。「能娶得琬榆贤妻,孙淙允此生再不做他想。」 她与他俐落下了马,上前敲了敲门;出来应门的,正是他的弟弟。「你……大哥?」 「弘琰,好久不见了。」淙允看着经过一年,又壮硕不少的亲弟弟,忍不住开怀的与之相拥。 孙弘琰开怀大笑,一身麦肤、孔武有力的模样,与书生打扮的淙允有着天壤之别。「大哥、真是大哥啊!娘!」他回过头来,朝室内大喊,「大哥回来啦!」 「大哥,这位姑娘是?」孙弘琰看了看那清丽高雅的人儿,又往淙允身上瞧;那粗犷的脸庞笑意渐深。 「你不已经猜着了?她是你的大嫂啊。」淙允来到琬榆身旁,「琬榆,这是舍弟,弘琰。」 琬榆朱唇轻勾,点了点头,「见过小叔。」 弘琰咧开嘴,绕到外头来,接过淙允身上的什物、细软,「大哥快快带着嫂子入内吧。娘亲想你的紧,如今又多带了个大嫂回来,她看见了,铁定笑得合不拢嘴啦!」 孙母听见了儿子叫唤,亦急忙放下灶房里的活儿,赶来前头;见着阔别一年的淙允,又看见他带了一个知书达礼的美丽媳妇儿回来,不由得欣喜落泪。 「好了好了,娘亲,儿子回来是件好事儿,怎地哭得泪涟涟呢?」淙允眼眶也泛红,但仍替老母亲揩了揩泪,好生安慰着。 「是啊是啊,娘亲。」弘琰也跟着凑了过来,而后像是想到什幺,连忙提点,「对了,娘啊,您急急忙忙赶来,灶房是不是还没忙完哪?」 孙母惊觉,正欲回灶房去。淙允抓紧机会,却是又推荐起琬榆来了。「娘,妳这媳妇儿不仅饱读诗书,烧菜更是一等一,不如让她去帮帮娘亲吧?」 「是吗是吗?你真讨了个好媳妇儿回来呀。」孙母眉开眼笑,握了握琬榆的手,那细腻修长的玉掌不见一点细纹,俨然像是个拿笔的富家千金,哪里像是做过粗活的样儿? 琬榆见她摊开自个儿手掌端详,不由得开口解释,「娘,琬榆真会烧菜的;不如今儿个我便洗手做羹汤,给娘以及小叔嚐嚐我的手艺?」 淙允对琬榆的手艺可充满自信,忙不迭的点头;孙母虽是有些怀疑,但这姑娘恁地有礼,心底亦是喜欢的紧,「好歹人家也才刚回来,别全交给琬榆做;你也一年没嚐嚐娘的家乡菜了,一定想念的紧吧?儿子回来,我不做些好菜来给儿子解馋怎行呢?」 四人听了齐声欢笑;孙母与琬榆两个人一同入了灶房,而留着淙允、弘琰两人谈话。淙允提起书卷、什物,打算先把东西安顿好,再来用膳。「大哥,你娶了嫂子,这下子可不把我赶到娘那儿去睡了吗?」弘琰替他提些东西,搬到两兄弟同住的厢房里去。 「咱们家只有两间房。」淙允像是想到了什幺严重的事儿,「那……可得麻烦娘多担待些了。」他看着弟弟,一脸揶揄;弘琰也不笨,自然知晓淙允的意思。 「这、这又不是我愿意的。」弘琰大声的替自己开脱;只因他鼾声如雷,睡得又熟、又快,饶是打小与他同榻而眠的淙允,都还有些受不住呢。 淙允哈哈大笑,将两人什物、衣装暂且安顿过后,又与弘琰两人走至厅堂。「对了,大哥。」两兄弟坐了下来,做弟弟的给哥哥满上清茶一杯,一脸兴味的问,「我看嫂子气质雍容华贵,来头不小吧?哪个官家千金啊?」 「她姓沐,在北方京城附近经营粮行生意的。」淙允原本对琬榆这些「凡业」并不过问;是也不希望让人以为他娶了沐家大小姐,只是贪图富贵之举。后来亦是琬榆提点;他不想知道,不代表别人不会问吧?既是枕边人,更加惊世骇俗的秘密都说了。琬榆也没什幺好隐瞒,遂把他们沐家所从事的「凡业」也一併告知。 弘琰打小在南方生长,只是微微颔首,没多大反应。「大哥。」以肘顶了顶淙允;他还没问完哪。「既然嫂子跟咱们身份有别,你是怎幺追到嫂子的?说来听听吧!」不仅身份有别,嫂子那种大美人,家世又好,一定引来许多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争相竞逐,又怎幺轮得到大哥呢? 「就知道你会问。」淙允茶水沾唇,浅浅一笑;他吐了一口气,心里正盘算着要怎幺同弘琰诉说这等奇妙姻缘。见弘琰催得急了,他只得神秘一笑,「缘份吧,只能这幺说。」 「你真没用什幺手段来追求嫂子?」见大哥说得云淡风轻,弘琰一脸不信。 淙允苦笑,指了指自己,「你看大哥我会使什幺手段来着?」 弘琰双手环胸,笑得诡异极了,「这可难说,谁知道大哥你用那张花言巧语怎幺去骗了大嫂。」 「越说越不像话了?」淙允勾唇,搁下杯子来,「你究竟想问些什幺?怎老在你嫂子身上打转?」 弘琰给他这一问,笑得有些腼腆,搔了搔头。「哎呀,看见大哥你得了个嫂嫂,我这做弟弟的羡慕嘛!你就慷慨相授,把如何追求姑娘的法子教教我好不?」弘琰夸张的拱了拱手,还真把淙允当作师傅来拜了。 见弘琰一脸企盼,淙允微微一笑,却是不正面回答,反而拐了个弯来问。「知道这个又能做什幺去?莫非……」他瞇细了眼,挨近弘琰身畔,「你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却不知如何追求?」 彷彿被说中了,弘琰那张粗犷面容像是烫熟了似的,舌头也不灵活了;淙允哈哈笑着,说了几个邻居的姑娘家,似乎还给他胡乱猜着了? 「哎!我不说啦!」他大吼一声,随即跑到外头去了,逗得淙允忍不住放声大笑。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三十章 榆弄影 三十章 琬榆风趣健谈,说起自己在外游历的经过,淙允在一旁敲边鼓,让孙母以及弘琰二人忍不住啧啧称奇,一会儿又是笑开怀的。而她的手艺,自然也博得了两人讚赏。 淙允原本上京的目的,就是要进京赶考去的,孙母问起淙允考得如何;他撇了撇唇,只是望了望琬榆,孙母知道不顺利,是也不再深究,倒是琬榆打了个圆场,帮衬着他说话。「娘,淙允才气虽高,但那皇榜确实窄了些,这回虽然不得提名金榜;琬榆不才,亦是通晓些经书诗文,定会好好帮助淙允的,娘亲莫要担忧。」 「淙允,你看看,人家琬榆多会说话。」孙母听了琬榆一席话,心底舒坦不少;淙允亦是打趣的朝琬榆拱手致谢。一顿饭吃得既和乐又融洽,就在笑声中度过了。 时正值秋收时分,孙母与弘琰还有农事要忙,便午歇去了;而淙允、琬榆二人赶路累了,也入了厢房,和衣躺上床榻。 「还习惯幺?」拉来被子,淙允给娇妻盖上,自己仅留一小角来;琬榆见着,将被子分给他些。 「我不是说了吗?只要跟着你就行了,我出外游历的时候,也不能像在家里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呀。」她抚上他俊颜,两人偎近了些,「再说了,若我愿意,想不吃都行;要说住的地方,元神里比这儿还窄呢,你别担心我不惯。」 他点了点头,终于是放心了。「娘跟弘琰都挺喜爱妳,真好;我还担心他们会对妳有些意见呢。」虽然他清楚这是杞人忧天,他家弟弟以及娘亲个性随和善良,都是好相处的人,但琬榆毕竟是他娶回来的媳妇儿,今儿个才第一次照面,他又怎能不替琬榆担心呢。 「我可不是个丑媳妇儿,怕什幺呢。」知道淙允多替自个儿着想,她又是笑开,「好了好了,我想你应该还有很多话没给我交待。你累了,咱们先歇息,睡醒了,你带我四处走走,再跟我说说你们家的事儿。」 淙允微微一笑,一脸满足的闭上眼;抱着温香软玉,很快便入眠了。 # # # 他们孙家,说来也算得上是名门之后。 早在淙允曾祖父那一代,还曾为朝廷立下大功,官拜大将军呢。只是好景不常,到了祖父这一代,几个兄弟官运不遂,又因朝中仇敌罗织罪名,遭到陷害,从此家道中落。 父亲离开北方,到了定洮这儿来,与淙允母亲结识,生下了他以及弘琰两人。孙母本身亦是出身定洮当地望族,读过些圣贤书,但由于忤逆长辈,与淙允父亲私定终身,便遭逐出家门。 夫妻两人虽然日子不好过,但两人皆读过书,亦深知若要翻身,还是要从书卷里开始;淙允、弘琰二人小时候读过一阵子私塾,孙母变卖了从娘家带来的首饰、嫁妆,买了笔砚、书卷,让两兄弟识字读书。 淙允打小便才思敏捷,遇到问题总能举一反三;弘琰虽然也不差,但深知家里状况不佳,自己是也不爱那些之乎者也;碰巧爹亲出外经商遭逢变故,于是弘琰毅然弃学,也与孙母学着种田,家里头的希望,就全放在淙允一人身上了。 休息过后,母亲与弟弟两人先夫妻俩一步出门干活儿去了,淙允睡醒起来,带着琬榆四处走看,除了认识认识街坊邻居,亦将自个儿的家世,诉说给琬榆知晓。 「莫怪就算是弘琰那粗犷模样,也能吟起几首诗来。」琬榆掩唇,挽着淙允臂膀,两人亲暱模样,出现在这小小农村里,很快便引来众人侧目。 淙允任她勾着,遇到一旁熟人探问,亦是好言解释着;又送走一个热络搭话的大娘。他浅浅勾唇,抚上那髮鬓,「妳啊,大家没见过妳,全都对妳好奇的紧,纷纷来问。下回与妳一道出门,我可要想个法子遮遮妳的脸面才好。」说归说,但琬榆那身与生俱来的贵气,却是说什幺也遮掩不住的。 走至村子里一株大槐树下,两人坐在树荫底下歇歇腿;琬榆掏出巾帕来,给自己抹了抹汗,「现下不是秋季了吗?南方却还这幺热呀。」她吐了吐气,对这炎热气候,竟觉得有些不惯。 「是啊,这儿就是这样,妳初来乍到,难免不惯,多待几月,等时节转凉,便觉得舒服些了。」 琬榆看着这大槐树,那茂密枝叶,与粗壮的树干,显然已是活了许久,「那口就是你们这儿的水井?」视线望向树下那口井,很显然的,村子里的人,就靠这井水生活。 「是啊,渴了吗?」淙允主动起身,打起一桶井水来,掬了一口来尝。「虽不比龙泉岭上的水甘甜,可也不错了,看看合不合妳脾胃?」 琬榆将手浸入井水里头,那冰凉沁人的感触令她忍不住多泡了一会儿,这才掬起饮了一口。 「不错。」她浅笑颔首,「可以把元神移到这儿来了。」她眨眼轻笑,显然觉得十分满意。 淙允喜不自胜,偎近她耳畔,「这样是不是代表又有榆钱糕可尝了?」说到榆钱糕,淙允的眼睛便要亮了。 「你啊,就只想到榆钱糕。」琬榆努了努唇,「要吃还不简单?去找棵榆树,我直接移来就行了,又何须不辞千里的将元神搬来?」她拍了拍他的颊,转身便走。 淙允浅笑,举袖擦拭着脸上水珠,也跟上娇妻脚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三十一章 榆弄影 三十一章 过了几日,孙家草庐前长出一株小树苗来;那树苗不知从何而来,但就是成长飞快。弘琰看着它冒出头,原想拿起锄头来铲,还好淙允见状,赶忙前来阻止,这才避免他铸下大错。 又过四、五日,树苗愈长愈高;一日清晨,弘琰背着锄头出看,赫然发现那株树苗已有一臂粗,也已长出嫩叶来,约莫一人高。「怪哉!我还真没看过长这幺快的树啊。」 又过十日,那榆树已长得需一人环抱,树上枝叶茂密,还结了许多榆钱儿。琬榆笑看那一颗颗榆钱儿,亦赶紧唤淙允出来探看,「如何?这样高兴了吧?」 回应她的,是一副温暖怀抱。 * 还记得孙母以及弘琰两人初尝琬榆那手榆钱糕时,一脸惊叹的神情,真教琬榆喜悦又得意。 一日夜晚,她陪着淙允读书时,突然想到一个想法,「淙允,我想了一个法子,能让娘以及弘琰两人轻鬆些,不知你觉得意下如何?」 看到一个段落的他搁下书卷,回头望着正在加紧裁衣的娇妻,「什幺法子?说来听听吧。」 琬榆专心裁衣,但仍能一心二用得开口。「除了榆钱糕,我是也会做些玫瑰糕、菱粉糕之类的糕点。他们俩种田这般辛劳,又要供我俩吃住读书,还得準备日后上京赶考的盘缠;你说过了,不要让我动用沐家那儿的钱财,可你在沐家教导棠春的那些酬劳,若就这样只出不入,终是会坐吃山空的吧?」 听她这般言说,虽还未听得重点,但淙允却已知晓娇妻脑子里究竟想些什幺,「不可。」淙允那张俊脸霎时严肃起来,一口便回绝了。 琬榆瞠着美眸,想不到他居然在这时候回绝的乾脆。她放下正在缝製的衣裳,显得有些气恼,「为什幺?」难道他就打算要将她锁在家里,只安心的吃住、偶尔打理家事,不让她做其他事儿了嘛。 面对琬榆的怒火,淙允一脸有苦难言。他张了张唇,却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榆儿,过来我这儿。」只有惹了佳人恼怒时,这叫唤才又更亲暱一层;他朝她招了招手,但她显然不肯领情。 她撇开娇颜,「你叫我来我就来?」叫她榆儿亦是无用。她回到原本的位置,继续缝缝补补,却是不再把他当回事儿。 淙允无奈的苦笑,「榆」不来就,他只好就「榆」。他走至床畔,偎近佳人,「榆儿,妳好好听我说。」他一手按在她正缝着的针路上;她连忙停手,差些就要扎伤他。 「你!」他不让她缝是吧?好,她罢手行吧?此回琬榆真动怒了,又想甩开他,只是淙允怎肯就这样放她走?双手紧紧环住纤腰,将她拉到自个儿腿上来。 「放手放手!」若用仙术,要挣脱他实乃轻而易举。但坏就坏在他是孙淙允,饶是气头上,她仍是不愿真伤着了他。挣扎了一会儿,她只得捏他手背作为发洩,无奈的就範了。「哼,以气力凌人,不是君子。」 他歉然的笑了笑,一手抚上她的背,另一手环住纤腰,柔声诱哄,「若能得佳人谅解,我愿意做一回小人。」 「把我惹怒了再来求我谅解;你时间多啊,就只会寻我开心。」 「榆儿。」他轻叹,吻了吻她藕臂,「我知道妳想做糕点上街去卖,替弘琰以及娘多分担些;这是好事儿,也是妳的一片孝心,论情论理,我都不该阻止妳的。」 琬榆睁大了眼,侧过脸来,伸出玉指,在那胸膛上戳着,彷彿想要戳出个指印来,「既然嘴上这幺说,那为什幺不肯允我?」好啊!真要看她动怒寻她开心幺? 「妳别忘了,咱们回来家里的时候,遇到了谁啊?」他担心的,还不是佳人安危? 琬榆顿时停了动作,脑中浮现出那一个月前,坏他俩兴致的无赖,「你担心他对我不利?」 淙允点了点头,「那个人的行为作风,我再清楚不过。」 秦裕凯与他、弘琰三人,曾是孩提时候一齐读私塾的同窗;秦老爷只有他一个独子,想当然耳,对他定是宠爱有加。他打小便仗恃自己家财万贯,又是得宠,脾气难免嚣张跋扈了些;再加上身旁竟是一些妄想得些好处的人,阿谀奉承自是免不了的,就这样慢慢的在私塾里作威作福起来。 教书先生看不下去,只得请秦老爷另请教书先生陪他读书,以免扰了其他学子。 小时候尚且如此,长大后变本加厉,亦不足为奇了。 淙允与他谈不上交情;虽曾是同窗,却没半点同窗情谊。这点从当日他当着淙允的面调戏琬榆便可知晓了。 「我知道沐家在北方、京城一带可说雄据一方,妳又有仙术防身,但……何必与那种人一般见识呢?咱们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妳待在家里陪陪我,替娘亲分担家务,不也挺好的幺?不是非得要妳抛头露面,非要卖糕点给孙家贴补家用,才算是尽孝呀。」 黛眉轻蹙,琬榆虽能理解他这般用心,但却不能够全然认同。「淙允,我知道你担忧我,不忍看我跟那种人起冲突,但,我既是孙家的媳妇儿,能为家里多尽一份心,即使是麻烦了点儿,我沐琬榆也是要去做的。 「再说了,他既然都能在你面前对我这般放肆,难道就不会出手调戏别的姑娘家幺?要是我能给他一些教训,让他收敛一点的话,对大家不也是好事一桩?」 「榆儿……」他蹙眉,还想再劝,但琬榆仅是浅浅一笑,扬起掌来。 「放心吧,我也只是卖个糕点,那个人总不会天天来找我麻烦吧?」她浅笑吟吟,抚上他胸膛来,「有时候不必动仙术,沐家的名号可比仙术好用的多;你就等着看吧。」 看样子她想教训秦裕凯的目的,还比卖糕点贴补家用来的多些,淙允无奈的扬唇,搂了搂爱妻,「既然妳心意已决……那好吧,不过,千万小心,能避则避,知道幺?」 琬榆扬唇笑开,忙不迭点头,「知道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三十二章 榆弄影 三十二章 琬榆大张旗鼓,选用新鲜材料,加上巧手精製,做成糕点,甫一贩卖便博得邻居好评;做了几天,别村的人闻了香,竟也纷纷上门购买。凡吃过的人,对这糕点无不称讚,还以为直到今日,才知晓什幺是真正的玫瑰糕、菱粉糕呢。 这一卖不仅卖出糕点名气,就连人也出了名儿;琬榆嫁入孙家没多久,村子里人们大多相熟,琬榆那聪慧、美貌,不一会儿便传遍了整座村子,更难得的她虽出身名门,却是刻苦能干、侍奉婆婆至孝,真是个打二十个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媳妇儿啊! 在村子里打响了名号,那名气一传十、十传百,遂有人建议她乾脆运到城里去卖,不仅可以卖个好价钱,兴许以后还能有本在城里开间糕饼铺子呢。 糕饼铺子是不敢奢望,毕竟琬榆嫁入孙家,可是要帮淙允在那金銮殿前一战而霸的,但入城去卖,这倒还能考虑。 琬榆于是尝试着在城里找个地方摆摊子,以马车拉着糕饼入城卖去;试了几日,很快便也有了些好评。 淙允看着琬榆每日都在灶房里忙着,直到傍晚才有时间同他一块儿读书,不禁觉得有些心疼,「琬榆,做事认真虽好,不过可得有个分寸啊。」他真担忧她因为忙着这些儿累垮了。 「每天的活儿就这样了,不会再多;别担心,我有分寸的。」琬榆微微一笑,又埋头练起字来。 进城又卖了一段日子,也没听琬榆说那秦裕凯的事儿;兴许真是他多心了吧?那秦裕凯或许真没那意思?淙允虽尝试着宽慰自己,但仍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一日清早,琬榆又向邻居借了车,将白马唤出来,上了糕饼,準备往城里去。她每日只做一定数量,卖完便罢;由于味道好、价格也实在,名气越做越大的结果,就是每日归家的时间提早了。对此淙允也开心得很,老希望琬榆的糕饼越卖越好,这样娇妻就能有更多时间歇息、陪伴着他了。 与琬榆挥手别了,淙允依照往常作息,在窗边展开书卷,埋头便读。 弘琰不知什幺时候回来休息,放下锄头,正打算抄起壶来喝水,却发现桌上竟遗留了一个淡青荷包,看起来就是嫂子的东西。他掂了掂,里头装满银两,「大哥。」他开口呼唤着淙允,便往房门走去。 「怎幺了?有什幺事吗?」正巧淙允伸展筋骨,也想出来走走,两兄弟在门口碰个头。 「你瞧,大嫂的钱包。」他晃了晃,将之交给淙允,「这下可糟了,大嫂若找不着这东西,莫不是没钱用午膳了?」 「你忘了她进城做生意嘛?」淙允浅浅一笑,将荷包暂时揣入怀里;回头想了想,忽地心血来潮,欲藉故出门蹓蹓,「我看我还是进城找人,顺道把这银两送去给她。」 弘琰着实不给面子,立刻戳穿这藉口。「大哥读书读闷了,想出去找大嫂就说嘛。」 「你可真会给哥哥我拆台啊。」淙允勾唇,挥了挥手,就往城里走去。 * 时候近午,今儿个天色颇不安分,瞧那天色晦暗,风起云涌,彷彿再过不久便要落雨似的。 糕饼生意红火,摆了一个上午,糕点是也去了大半;不过天色不佳,琬榆便打定主意,过午收摊。糕点没卖完事小,给雨淋了、糟蹋了,就算她自个儿不心疼,可别忘了家里还有个视吃食如珍宝的夫君啊。 为免糟蹋浪费,也为免去淙允连串叨念,她还是早些收摊为好。客人往来,又卖了一些,琬榆扬了扬唇,打算再过一会儿便收摊时,一道刺耳声调,却选在这时候传来。 「哟,这不是孙夫人吗?」秦裕凯吹了声哨,对于看见她在此卖着糕饼,状似意外,「唉,我说孙淙允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竟然让姑娘这大美人学起卓文君来了?」多日不见,他像是饿狼盯上了猎物,心痒难耐。 当日匆匆一瞥,他秦裕凯便为这娇艳无双的美人儿心折,还信誓旦旦的认为自己只要用点手段,这美人儿定当手到擒来,却想不到一回到家里,一向疼爱、纵容他的爹,居然不由分说拉他出远门,而这一走,就是两个月。 去了趟京城。爹忙着谈生意,而他原本百般不愿,一到京城,见了北地姑娘后,亦是心花怒放,连日往那教坊里钻,直到他爹看不下去,前来逮人,这才收敛些。 只是不管是京城教坊里的花魁也好,还是这南方的佳人也罢,纵使他沾惹过这幺多女人,回过头来,竟然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从没这样过的,他秦裕凯从没看上过哪个女人,并且爱之若狂;打从京城回到这儿,他便开始探寻她的下落;没想到她不但没安分的待在那孙淙允身旁,反而抛头露面,做起生意来了? 如此岂不正好?那孙淙允才气虽高,但可惜却是穷酸书生一个,论家世、地位,哪里比得上他呢?若她愿意委身于他,他可以将她扶正,即使休妻亦在所不辞! 琬榆不置一词;她果然猜得没错,左等右等,这个无赖总还是要来的。她原想直接用仙术,给他些颜色瞧瞧,但转头又想,她答应过淙允,能避则避,只得强忍,伸手收起摊子来。 秦裕凯见美人有了动作,「这幺快收摊吗?不如,这些糕点我都买了,也省得妳带回去,如何?」他神色倨傲,从怀里掏出一锭元宝,重重的搁在摊子上。 琬榆冷笑,看也不看得将元宝拨落,活像一块不起眼的砖头似的。「卖你?我看就算餵狗也比卖你强。」别嫌她开口粗俗,她沐琬榆不懂拐弯,见人说人话,见到狗……说人话牠听得懂幺? 「美人儿,妳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秦裕凯摊了摊手,弯腰将元宝捡起,「我看淙允对妳也没多好,既不懂疼爱娇妻,亦是个不解风情的大木头,不如……」他魅笑,挑了挑眉头,伸手来探她玉掌,「跟着我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要来得快活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三十三章 榆弄影 三十三章 他快,琬榆更快,赶在被他碰着前收回手来,「你可别以为天底下女人全都一个样儿。」她娇容凝肃,义正词严的宣告,「秦公子。」琬榆咬牙切齿,那三个字简直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容我提点你,咱们男婚女嫁,各有各的家室,可否请你自重,莫要再来纠缠?」这段话已经是她百般忍让、小心措辞下的结果,若他还有些廉耻,听到这段话语,也该有所自觉。 但只可惜,她沐琬榆太看得起他。「美人儿,纵使你我皆已嫁娶,但那又如何?我可以为了妳休妻。」他故作潇洒的摊开摺扇,一脸垂涎,彷彿再也按捺不住似的,又是伸手来抓,「孙淙允哪里配得上妳?小美人儿,跟了我吧,啊?」 琬榆柳眉倒竖,既然喻之以理不通,那也别怪她施以薄惩了。松花人儿翩然闪过,口中念着咒,杏眼圆睁;那男人原本一脸得意,却不知发觉了什幺,整个人倏地失了笑容,一脸困窘。 「娘子!」淙允自远处赶来,看见秦裕凯正对着琬榆动手动脚的,是也急了,三步并两步的赶至琬榆身旁,「娘子,没事吧?」 琬榆浅笑着,迎上淙允,「当然没事。倒是官人,你怎幺会来这儿?」进城里卖糕点多日,淙允虽曾探问,却不曾亲自来此处看她。 「妳的荷包放在家中,我给妳送来,顺道出门透透气。」 「妳……妳这婆娘,施了什幺妖法!」秦裕凯活像发狂了似的,朝她扑来。 琬榆轻叹,还想出手,但见淙允已挡在她身前,俨然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她也乐得当个乖巧的娘子,躲在他身后静观其变。 淙允护着身后娇妻,一脸肃容,「秦公子,我方才亲眼所见,不知是谁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手调戏我娘子;我孙淙允还没找你理论,倒是你先发难起来了?」 「姓孙的,你倒是问问那婆娘对我做了什幺!」秦裕凯又羞又气,全然不见方才潇洒,只是怒指着躲在淙允身后的她。 淙允听他这幺说,心底不免起了疑惑,他微侧过脸,朝她递了个眼色,而她故作不知,只是无辜的眨了眨。 「我娘子哪里清楚?何况……」淙允摊了摊手,转向一旁小贩,「方才情景诸位全看在眼里,有谁可以证明我家娘子曾对公子你,动过什幺手脚?」 一旁的摊贩不约而同的摇着头;琬榆看着他们,也想摇头了。方才他们分明都看见这人欲出手调戏她,可竟没有一个人见义勇为,直到现下淙允起了头,他们才敢发声。 这便是「明哲保身」幺?琬榆庆幸自己从未染上过这等习性;果真凡人同他们,还真是有些分别的哪…… 秦裕凯知道自个儿了无证据,纵使再纠缠亦是无用,只得恨恨的瞪了眼前夫妻一眼,拂袖离去。 等到无赖走了,一旁小贩这才敢在背后骂他个十句八句,也有人开口称讚淙允勇敢,为保妻子,居然胆敢忤逆这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两人陪笑着打发众人。途中又有些人前来买饼,琬榆乐得将糕饼出售,不一会儿便卖个精光。 「琬榆,方才那秦裕凯,究竟怎幺回事?」看他气急败坏,琬榆想必一定做了些什幺;即使爱妻手段有待商榷,但不得不说,此回琬榆确实是替了一些平常受他欺压,却敢怒不敢言的城里百姓出了一小口怨气。 「你问这个呀?」从巷子里牵出白马,夫妻俩合力将摊子收了收,她这才漾出娇笑,要他附耳过来,「我只是略施薄惩,用了点小仙术罢了,哪里知道他反应忒大呢?」 「什幺仙术?」琬榆这般吊他胃口,饶是定力不错的淙允,亦是被她挑起了兴致。 唇儿轻勾,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淙允只觉得背脊发凉,夸张的抖了抖身子。「这对男人而言,可是天大的要紧事儿啊……」他扬唇苦笑,有了秦裕凯这「前车之鉴」,他恐怕再也不敢违逆他的琬榆啦。 「那是对他,我怎幺捨得这般待你呢?」虽已嫁作人妇,但真说起这等私密事儿,她的脸皮仍薄着呢。「好了,既然你也来了,咱们找间馆子用个膳再回去?」 淙允亦是兴致高昂,便与琬榆携手,上了馆子吃食;点了菜,喝口茶,总是比旁人多想一步的他,又忍不住替娇妻担忧起来。「虽说妳这回惩戒了他,但难保下回又将使出什幺招数;咱们防不胜防啊。」 「对于这个,我自有打算的。」喝着香茶,顺手拉过夫君指掌把玩,「古有周处除三害,我沐琬榆不才,但也想给定洮除这一害;相信我,这回铁定治本。」琬榆笑得自信,那双滴溜溜的美眸直打转,不经意的,左手又抚上那珍珠耳坠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三十四章 榆弄影 三十四章 古人有言:是可忍孰不可忍,又有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琬榆生平最瞧不起那种仗势欺人的人,她沐家虽是精怪幻化而成,百余年来在官场、商场,几个杰出的后生晚辈是也闯出了些名堂。她虽贵为沐家大小姐,但这不过是迎合凡人眼光罢了,她自己可全然没这自觉,也并不觉得,自己自抬身价,就能高人一等。 若非这无赖恶名昭彰,琬榆要教训一个人,是也没这般容易。她还是四处探问过,细数此人罪状后,这才打算出手;而这回破了往例,琬榆就打算动用沐家的名号来压压此人气燄。谁叫他总是仗着自己家财作威作福呢?可需知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琬榆这回进城,却不是来卖糕点的;只见她褪下那熟悉的松花衫袍,却是一身淡粉襦裙,裙上还绣着青花妆点,滚着嫩黄丝线,外搭松花半臂。打扮虽闲适,却仍显端庄优雅。 在城里一处上等客栈前停了下,她挑了挑细眉,敛裙而入,见了掌柜,先是行了个礼,温声问道:「老闆,可否替我找个人?」 那掌柜平时眼高于顶,若非衣着入时华贵者,他还懒得搭理,只是眼前的少妇豔丽非常,饶是她穿着稍显闲适,却仍引来他笑脸相迎。「夫人,请问要找哪位啊?」他笑嘻嘻的翻开簿子,準备给她查查。 「我找沐公子。」 掌柜的笑容霎时有些僵硬,只见他放下翻开簿子的打算,一脸为难。「这个……恐怕不太方便。」现下住在店头里的沐公子,只有一人,那可是盼都盼不来的上等贵客哪!方才他才吩咐过,不想任何人来打扰,怎知这夫人来得这般不巧?避免得罪贵客,他可不敢随意应允。 「我知道。」琬榆从袖里掏出钱包来,给了两锭银两,「那便请掌柜的亲自带我前去见他;他一定肯见我的。」她浅浅勾唇,那娇艳笑容,霎时便让掌柜的卸下心防来。 他笑呵呵的收下银两,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您都这幺说了,那我便领着夫人,前去见见沐公子。」 掌柜的带着琬榆拾级而上,来到一间厢房前,「这就是咱们店里最贵的厢房;沐公子就在里头,您请自便。」把人带到,深怕得罪贵客的他亦不敢逗留,草草交待几句便离开了。 琬榆耸了耸肩,扬手叩门,不一会儿便引得一童子出看。 哟?哪来新的童僕?琬榆瞇眼细看,一眼便看出此乃菖蒲所幻化而来。「麻烦帮我通报你家公子一声,说大姑娘来找。」 那童子拱了拱手,「对不住,主子方才明令,不见任何人。」听那有礼却疏淡的回答,显然不明白琬榆身份的了。 「我不是一般人,你可睁大眼睛瞧仔细了。」琬榆俯低身子,与童子对望;她笑得柔和,指着自己丽容。那童子先是皱眉,而后像是发现什幺,既惊且惧,连忙跪了下来。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琬榆浅笑,拍了拍他细瘦肩膀,「得了得了,别学凡人那一套。快去吧。」真是的,他哪找来个这幺世故又精敏的菖蒲啊? 「是、是!」 等了一会儿,一名俊朗少年急忙披了衫,连衣带都来不及扎好,起身来迎。「榆、榆姊?妳怎幺来了?」男子又惊又喜,连忙握住了琬榆的手。 「念枫,许久未见,生意做的还不错吧?」她轻挑细眉,没看漏弟弟那如梦初醒的模样。「不迎我进去坐坐?」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三十五章 榆弄影 三十五章 沐念枫原来是与秦家有了生意上的往来,这才专程从京城过来;琬榆顺道探探旧宅情况,始知那儿事情月前已处理完了,现下族人都搬来京城郊外的龙泉岭,或是在城内买下的大宅里居住,虽不比旧宅那儿方便,水质与土壤也都有所分别,但总算是能勉强栖身。 关心过了族人情况,琬榆这才将此行目的娓娓道来;她要念枫帮忙的,其实也颇为简单。琬榆将那无赖的恶形恶状,先予念枫知晓,沐念枫得知最受敬爱的榆姊竟受凡人欺侮,亦是义愤填膺。 琬榆只淡笑,摆了摆手,「放心吧,向来只有榆姊我欺压别人的份儿,哪轮得到别人欺负我?」不过话锋一转,却又谈到自家官人;她有沐家、仙术撑腰,但孙家却是势单力薄,他眼看动不了她,定会把脑筋转到淙允以及婆婆身上。 光用仙术逞一时之快,无法治本;无论如何,还是必须让秦老爷重视这件事情,看能否让那无赖改改性子。 「榆姊打算怎幺做?」 「还不简单?有钱多作怪。」琬榆挑眉,以指扣了扣桌,「看能不能利用咱们沐家的老本,要那姓秦的收敛收敛;不做这桩买卖,应该不会怎幺样吧?」 「不管如何,务要令秦老爷了解事态严重,非请他管教管教那无赖不可。」琬榆拍着念枫的肩膀,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念枫你一向任重道远,这回恐怕又得麻烦你了。」她扬唇轻笑,显然没什幺同情心。 念枫耸肩苦笑着,慨然应允,「好吧,定如榆姊所愿。」唉,谁叫他刻苦耐劳,将家计一肩扛呢?他可得好好想想才行…… * 沐念枫得了琬榆「懿旨」,便着手此事,好生向秦老爷劝说一番。 念枫出面后没过几日,便传来风声,秦刚关起门来,请出家法,痛打了那秦裕凯一顿;那下手之重,彷彿真要打出人命来,后来是媳妇儿出面替夫君挡驾,这才稍稍平息了秦老爷的怒火。 秦裕凯自此躺在床上养了好些日子的伤,而他的髮妻镇日守在他身旁,不离不弃;许是妻子真心感动了他,抑或秦老爷的杖责起了作用,秦裕凯伤癒后,行为收敛不少,更重拾书本,埋头苦读起来。 看着他改过迁善,城里头百姓看在眼里,不仅高兴,更要给勇于改过的他好好讚赏一番了。 淙允对此亦是看在眼里,也明白幕后功臣不是别人,正是她这聪慧的娇妻,忍不住伸手轻揽柳腰,将佳人抱了个满怀,「怎幺办到的?琬榆,妳可真有本事。」他笑呵呵的看着她,原本还怀疑着,不知琬榆要用上怎样的手段治本,想不到真有立竿见影之效,而且还能使其幡然悔悟。 专心读着书的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有些弄不清楚情况,后来听见他开口,这才了解他所指为何。「你们读得那些圣贤书不也说了,人性本来良善幺?我不过是看出那秦公子仍有可为,这才想个办法试试;我怎幺会知道竟能令他改过呀?」美眸轻睐,琬榆将功劳推得一乾二净;这可是实话,毕竟她只是起了个头,真正用了仙丹妙法的,不是她,而是念枫呵。 「妳啊……」淙允好生欢喜,忍不住吻上朱唇,「现下又了一桩心事。妳啊,经营了这幺些日子,攒了不少钱财,也该专心陪伴我温书,别再出去做生意了吧?」 难得淙允主动,琬榆笑得有些羞涩,玉指点上俊颜,「我才刚卖出一些名气来呢。就只会想到自个儿,我现在待在家里的时间,不还多的很嘛?」与其说她为了攒钱,不如说是卖出了兴趣来;自然贴补家用,给娘轻鬆些亦有之,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快乐。 「榆儿。」淙允见她一脸意犹未尽,只怕琬榆还想继续每日卖糕点、抛头露面的;他无奈苦笑,一掌覆上娇妻肚腹来。「妳要是坚持要去,为夫的可得出此『下策』了。」只要有了孩子,就算琬榆再有兴趣,也该为了孩子着想了吧? 哟?敢情成了亲之后,他的君子风範便蕩然无存了?还想用孩子来要胁她呢。琬榆皱了皱俏鼻,一脸不依。「好哇,有了孩子再说吧,只是……」她咬唇娇笑,旋身便脱离了淙允怀抱,「我倒想知道只凭男人怎幺生孩子?」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三十六章 榆弄影 三十六章 「榆儿,别闹了。」淙允摇头叹笑,他不禁怀疑自个儿会不会太宠妻子了点?「来我这儿。」他起身,朝琬榆走去。 「才不。」琬榆轻吐香舌,一脸淘气,「这样吧,你要是追到我,今晚我才陪你睡;想要孩子,就努力些吧!」松花人儿娇笑着,便往外头奔去。 「榆儿,妳跑不了的;可别用仙术啊!」淙允眼中闪着好胜神采,亦是爽快了接下战书,出门追妻去也。 # # # 淙允每日温书练字,偶尔文思泉涌,信手拈来,下笔如有神助,其文气高妙,时议、诗文、辞赋皆有可观;琬榆贤才美貌,秀外慧中,亦名闻遐迩。 时光飞逝,又过一年寒暑;时节由秋入冬,琬榆看着蒸笼,灶房里香气四溢,淙允在厢房里闻了香,悄悄的也跟进灶房里探看。「榆钱糕吗?」 琬榆背对着他,听得此语,这才回过头来。「鼻子越来越灵了。怎幺,嘴馋了?」她笑着,甩了甩手上水珠,转身来迎。 望着爱妻,淙允敞怀来拥,闻得佳人身上芳香,心头又是一颤。他宝爱得抚上琬榆玉颜,「是啊,什幺时候能让为夫的嚐嚐?」 「再等一会儿吧。」她脸面在那手掌上摩挲着,贪恋着他的抚触,亦是汲取着温暖。 「咳咳!」两声颇不自然的轻咳,很煞风景的介入了浓情蜜意的这对夫妻之中。 弘琰半敛着眼,视线故意回避着,只是走进灶房,探探饭桌,像是找些什幺。 见他探着头,淙允自然晓得这弟弟是也饿了。「大锅里应该还有一点饭不是?」 「若小叔不嫌弃,柜子里还有些炒花生。」琬榆离开淙允,贴心的自柜里取出一碗花生,算是给他的配菜。 「谢谢嫂子,有这个就够了。」弘琰眼睛都亮了,小心翼翼的接过,另一手拿着白饭,望着两人,「我出去吃,你们……你们继续,啊?」他笑得有些揶揄,夫妻俩看了,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弘琰走远了,琬榆突然问起,「弘琰今儿个也十七了吧?」他们两兄弟差了一岁,她又大淙允一岁;两人结縭一载,算算年纪,应是无误吧? 「快过年了,又要再加一岁啦。」淙允颔首,「怎幺啦?有什幺不对?」 「娘之前才对我说,弘琰年纪也不小了,又问我那儿还有没有到了年纪却仍未婚配的妹妹,我想,娘也开始担忧起弘琰的婚事了。」 「若真是这样,咱们家两兄弟可真与花草渊源颇深。」 琬榆的事儿,只有淙允知晓;并不是他俩把弘琰、娘亲当成了外人,只是琬榆真实身份的这件事儿,还是少点人知道为好;毕竟,人多嘴就杂。 她拍上他的胸膛,「可别以为凡人想娶咱们便娶;没这幺容易哪。」他都忘了还有命格这层需计较?「再说了,除了我与采芙,倒是还真没哪个妹子年纪刚好。」于是她也用不着另想藉口搪塞,大方的给婆婆答覆便成。 「说到采芙,就想到棠春。」淙允突然想起,上一回给棠春捎信,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至今仍未收到好友回函呢。「不知棠春怎幺样了?」 琬榆朱唇轻勾,意味深长的开口,「何不亲口问问?」 「要问谁呢?」 细眉浅挑,琬榆抛下蒸笼,逕自向厅堂走去,「问问远来的贵客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三十七章 榆弄影 三十七章 两匹骏马顺着乡间小道,蜿蜒而来,马上的美豔姑娘瞧见那棵榆树,登时笑弯了唇。「就是那儿了。」 另乘一骑的男子微微一笑,没搭话,只是默默的跟在女子身后。 琬榆趋步出看,见着马上人儿,随即上前,热络相迎。「芙妹!」 「榆姊!」采芙勒停马匹,翻身下马,「榆姊,许久不见了!」时光匆匆,眨眼又是一年,两姊妹感情甚笃,对彼此自是想念万分了。 「是啊,瞧妳急的。」琬榆笑开怀,抚上妹子娇容,「这一年来,日子还如意吧?」 「当然啦。」采芙笑得有些羞怯,美眸顾盼,落在身后那高大又静默的男人身上。「孟青哥哥,你见过的,榆姊。」 纪孟青微微一笑,拱手行了个礼,「榆姊。」 「哟?杨柳哥哥,你真上沐家去提亲啦?」琬榆知道他话少,但不知怎地,她就喜爱同他开玩笑。 纪孟青淡淡颔首,望着采芙的眼神既真切又深情。「咱们刚成亲。」 「刚成亲不好好与杨柳哥哥品嚐闺房之乐,却往我这儿跑了?」琬榆也不害臊,当着采芙面前说出这话来;可让采芙羞红了整张俏脸。 「榆姊!」采芙扯了扯琬榆衣袖,「别这幺大声嚷嚷……」 「有什幺关係?这儿可没外人。」 淙允慢慢走出,看见许久不见的故人,心底是又惊又喜。「采芙妹子。」 「姊夫,好久不见了。」采芙柔柔一笑,「对了,我有东西要转交给你。」她往衣袖里探了探,取出一封书信来,「哥哥要我交给你的。」 「是吗?劳烦妳大老远送来,多谢妹子了。」淙允正欲伸手接过,不料那陌生男子陡然出手,挡在采芙与淙允面前。 孟青一脸戒备,视线在琬榆与淙允间游移着。「榆姊,他是……」一个凡人?她与这男人朝夕相处? 「孟青哥哥,没事的。」采芙扯了扯他,赶忙给两个男人打圆场,「你瞧瞧他,对咱们无害的。」先安抚自家夫君,这才来给淙允献上歉意,「姊夫……对不住,是我不好,没先跟孟青哥哥交待明白,望姊夫勿怪。」她歉然的笑了笑,将信函双手奉上。 淙允笑着接过,全然不将此事搁在心上。「原来采芙妹子当初心仪的,就是这位兄台。」他笑着打量眼前这壮硕高大,却对采芙十足疼护的男人。「采芙妹子眼光独到;两位喜事近了幺?」 「才刚完婚不久哪。」琬榆伸手来挽自家夫君,指着眼前这对新婚夫妻,「唉,我这芙妹真是的,与杨柳哥哥新婚燕尔,还不好好享受悠闲时日,却往咱们这儿跑了。」 「榆儿,别老是拿采芙妹子笑话,现下可有个护花使者了呢。」淙允挑了挑眉,却是又指着孟青。 「放心吧,杨柳哥哥性子稳,说来我还比较冲动些。」琬榆哈哈一笑,自我调侃的指着自个儿。 「大哥、嫂子。」用饱了饭,弘琰扛着锄头,就要往田里去,「哦?有客人?」 孟青防备之心又起,「这个呢?」他挑眉,一双锐眸直往琬榆那儿望去。 唉,戒心真重。「这个也不能动哟。」琬榆摇了摇指,回头朝弘琰说道:「是啊,我的妹子以及妹夫;小叔你忙去吧,这儿有我跟淙允招待呢。」 弘琰点了点头;那长得又高又大的男人脸色不太好看,他还是等嫂子安抚过后再回来。摆了摆手,吹着哨,便轻快的往田里去了。 眼看剩下的都是自己人,淙允指了指里头,「若不嫌弃,可往寒舍一聚。」 「孟青哥哥,咱们来,就是要好好拜访榆姊他们呀。」十指交扣,采芙柔声安抚,望他卸下心防,「这儿只剩熟人,我们进去吧。」 孟青微微勾唇,回握着佳人。「听妳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三十八章 榆弄影 三十八章 四人入内,姊妹俩聊起话来便停不了;淙允看着信函,偶尔与两位姑娘聊上几句,问问别业里故人近况,气氛是也颇为和乐。 到了傍晚,孙母与弘琰归来;在琬榆相互介绍,穿针引线下,众人相谈甚欢,更留下他俩在草庐里用饭。 席间孟青仍不多话;但弘琰坐在他身旁,竟是能与他熟络起来,饭后更是拿出酒来,与孟青对饮起来了。 琬榆陪着孙母收拾残羹碗盘的,便留下淙允、采芙两人对望。 看着孟青难得与她以外的人谈话,采芙既觉新奇又欣慰,是也不想轻易打扰了他们,便随着淙允走了出来。 「这榆树……是专给榆姊做榆钱糕的吧?」抚着那棵榆树,天色昏暗,是也不见榆钱;但方才闻着了榆钱糕香,只怕上头的榆钱也早已空空如也了。 「是啊。」淙允听见采芙话语,亦是走近答话。「这是琬榆的元神吧?」 「榆姊元神还在……」采芙正想回答,却赫然惊觉淙允说了什幺,她回望着他,一脸惊骇。「姊夫你……都知道了?」 淙允浅笑颔首,遂把琬榆将他坦白一事全告知了采芙。语罢,想起采芙方才说的,「原来这不是元神?」淙允视线又落到榆树上,摇了摇头,「唉,是不是元神,我都分不清楚。」他有些自嘲的笑着。 莫怪方才入内谈话时,琬榆开口毫无顾忌,原来眼前这男人,竟是知晓了事情原貌与她们真实身份。采芙展眉轻笑,「姊夫心底清楚,却未显丝毫嫌弃,也不费榆姊为你这般倾心,不离不弃了。」 「榆儿待我真切,用心良苦;沐家对我恩重如山,我孙淙允永难忘怀;这点差别,又算得了什幺呢?」 最后一抹余晖也没入山头,四处虽然昏暗着,但水田漫漫悠悠,稻香随风逸散,听取蛙声一片,心情似也整个放鬆了下。 采芙敞开藕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气舒胸臆,浑身舒畅。「姊夫这儿真好,就算快入冬了,也不觉寒冷。」 「妹子不嫌弃。这儿乡下地方,比不上京城一带繁华,我那间小草庐只有两间房,简陋不堪,让妹子见笑了。」 「哪儿的话。」采芙浅笑,看着淙允与琬榆一片赤诚,两人鹣鲽情深,不由得令她好生羡慕。 「采芙妹子,说来,我还没好好答谢过妳。」淙允正起脸色,庄重的朝采芙行了个大礼,「感谢妹子用心,才使我能得榆儿贤妻啊。」他微微一笑,真诚的道了声谢。 「姊夫与榆姊姻缘深厚,我只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 淙允朝屋内望去,孟青还与弘琰相谈甚欢,「他待妳好吗?」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三十九章 榆弄影 三十九章 说起孟青,俏脸上就是一阵娇羞;采芙暗自庆幸现下天色已晚,否则又要引来旁人笑话了。「嗯,孟青哥哥待我很好的,多谢姊夫关心。」 纵使方才见两人举止,他心中亦有个底,但能听得采芙亲口答覆,淙允心中只觉得悬宕已久某个角落,终于因为这句话,安稳了下来。「那就好……」他敛眉一笑,微点了点头。 「姊夫,咱们还是入内吧。」她们两人现下皆已婚配,虽说大家都是亲人,但还是避免独处过久,以免惹人非议。 屋内登时传来两人笑声,「不知他们在聊些什幺。妹子先进去看看吧,我随后就来。」 采芙点了个头,便往屋内走去。 一阵秋风吹来,把秋老虎的炽热全都吹散了。淙允衣袍轻飘,看着榆树,心底益发开怀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串清浅跫音。「释怀了?」原来是琬榆跟了过来;天色昏暗,但那双美眸灿如夜星,不只闪着灵透神采,更有几分了然。 「嗯。」淙允侧首,浅笑着点了点头。 「榆儿……谢谢妳。」他轻道;若不是琬榆这般宽容贴心,他想这份情感,永远也找不着个机会抒发。 琬榆掩唇轻笑,「行了行了。你也别直站在外头;娘切了些香瓜,一块儿来嚐嚐吧。」抚着髮鬓,她朝他伸出手来;望着娇妻,他毫无迟疑的,将手交给她。 # # # 孟青与采芙就在定洮这儿逗留上个把月;孙家草庐既然没地方给他们住下,他们便往城里找间客栈作为居所,在城内与孙家草庐间来来往往,也是一番乐趣。 琬榆仍会运着糕点往城里去卖,只是淙允软硬兼施,说什幺也不愿让娇妻将大把光阴往这里头掷去,琬榆没法子,只得隔日製糕;据说当时她做出这决定时,还引来众人齐声惋惜哪。 琬榆在这儿住了一年有余,对于城里头各处名胜、景緻是也熟门熟路,偶尔还可充当地陪,带着他们四处走走;孟青与弘琰也令人意外,两人当日会面后,杯酒遇知己,竟也如兄弟一般,往来甚密,看得淙允是不得不讚叹。 「弘琰,你还真有两下子。」他与孟青关係虽也不差,但就没能像弘琰与之这般熟络。淙允拐了个弯,天外飞来一笔,却又是笑话起自家胞弟来了。「要是与姑娘搭话也能像朋友一样以杜康交心,娘也就不愁你讨不到媳妇儿啦!」 「大哥!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面对弘琰一脸气急败坏,淙允只是哈哈笑着,拔腿便溜。 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孟青、采芙二人终须离别;临别时,采芙却是又像当初琬榆离开龙泉岭时,依依不捨,数度落下泪来。 「别哭别哭啊……」琬榆笑叹,掏出香帕来给采芙拭泪,「哪,想想京试吧。剩下半年有余皇榜便要动了,到时候我与淙允又将北还,不愁见不着面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四十章 榆弄影 四十章 「是啊,采芙妹子,可别忘了我到最后还不是得往京城去呢?」淙允看着两人,心里虽不捨,但只要想到距离京试只剩半年有余,倒也能给自己宽慰宽慰,「妹子回去了,可要告诉棠春,叫他在龙泉岭上等我,我还想找他小酌几杯呢。」 「姊夫的话,采芙一定给你带上。」采芙噙着泪,终是忍不住弯唇笑开了。 送走孟青、采芙二人,琬榆、淙允看着两匹骏马,带着两人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在远处的郊道上。 「大哥!」直到两人走远,弘琰这才抱着一罈小酒赶了出来,「怎幺没看到人,孟青呢!」 「刚走远。你手上拿着什幺东西?」 「咱们酿的酒啊。我原想送他一些,当作饯别礼呢。」抱着那罈酒,弘琰往远处探去,却是再也不见孟青身影,「唉……都怪我分装这酒误了时候。」没能见着好友临别,弘琰一脸遗憾不已。 「留着吧,等我与淙允赴京赶考时,再将这酒拿给他。」 「真好,嫂子跟大哥都能去京城。」弘琰夸张的叹了一口气,「我也好想去见识见识。」 琬榆与淙允两人相视而笑。「那就上文昌庙里去给大哥我求求籤,保佑我金榜题名吧。」拍了拍他肩膀,随即揽着琬榆入了家门。 「求籤?好主意……」回头走了几步,转头又想,「我看我不如也顺道找个机会去求求月下老人算了。」弘琰嘀咕着,又望了远处一眼,这才跟着进门。 # # # 过了年节,很快的,三月春暖,满山桃花樱树,知名的、不知名的花朵争奇斗艳,开满了整片山头。 淙允无心欣赏,埋头苦读;琬榆总算是也放弃糕饼生意,开始打理什物,準备同淙允两人一齐上京赶考。 到了离家的那一日,如同当初送别采芙、孟青的情状一样,心头虽不捨,但只要想到淙允这回若能考取功名,得个一官半职,那兴许就可堂而皇之的将娘亲以及弘琰接到京城来住,不仅光宗耀祖,身为人子,也可尽一份孝了。 有了琬榆陪伴,沿途策马乘舟,比起当年他只身上京要快上许多;有了前一回落榜经历,淙允更是加倍用功,饶是零碎时候亦不放过。 「得了得了!别再看了。」都躺在床榻上了,她的官人不看看她,反而还全把大好春宵都往这书卷上砸;琬榆一回夜里真气不过了,抢走书卷,挥手灭了灯,就要淙允好好正眼瞧她。 「榆儿,怎幺啦?」淙允也不气不恼,只觉得爱妻这把火有些莫名;他轻叹,转过身来,柔声问道。 「你啊你,你不知道娘已经在催着,要我们……要我们……」琬榆与他对望;画舫里虽然灯火熄了,但外头的灯还亮着,隔着窗棂,外头的光透进来,倒还能见着彼此脸面。她气嘟嘟的噘起朱唇,说到后来竟是有些羞怯,她睇了他一眼,将俏脸埋进他怀里,「要我们早点怀个孩子了幺?」 淙允被她这幺一说,脑海里也有些印象了。「是有这幺回事。」他微微一笑,抚上她的肚腹来,轻轻的揉压着,「嫌为夫的不够努力了?」 说到这个,琬榆眼底反而盈满担忧,她环住他腰际,悠悠启口「不是。唉……」她心头顿沉;淙允拍抚爱妻,吻着她额际。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四十一章 榆弄影 四十一章 「近日来好像鲜少听见妳的笑声了。」琬榆总是开朗,何时看过她唉声叹气、一脸不安的模样?「是不是我冷落妳了,妳不高兴?」淙允忽地猜测起来,毕竟他这些日子对琬榆关怀也少了点,也许是这样令她不开心吧? 「也不是……」她声调闷闷的,声若蚊蚋。 淙允蹙眉,「还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了?」 「不是、不是!」粉拳往他胸膛上搥打,力道虽轻,但语调里的担忧更甚。「别瞎猜!我是担心……」她抬起眼来,眼底盈盈水雾,彷彿就要落泪。「我会不会……没法子怀你的孩子。」只要想到这点,琬榆便紧张的浑身发抖;毕竟他是人,她是仙,是不是因为这等缘故,她的肚子才迟迟没有动静? 两人结縭一载,依照他俩这般相处,好歹也该有点徵兆了吧?之前家族里可没有嫁、娶凡人的例子,她是头一例;既无前例可寻,两人有着身份之别,而肚子又没动静,琬榆怎能不担心呢? 「不会的,不会的。」淙允突然了解了琬榆的忧心从何而来;他嘴里说着宽慰话语,温柔拍抚,「只是缘份未到,送子娘娘还没打算给咱们报喜;咱们……」他笑得有些魅惑,拉她衣带,「再努力些便是了,妳别担忧,嗯?」 怀里传来人儿的啜泣声,淙允捧起她脸面来,将泪珠一颗颗全给吻去,「不会的。」泪水又苦又鹹,但淙允毫不在意,只是安抚着她,替她分担这等愁苦。「上天既然赐予我俩因缘,便不会这样捉弄咱们的;妳要有信心,好幺?」 琬榆看着他,以袖拭泪;也总算是勉强牵起笑来。「嗯。」 * 到了京城,头一件事便是上龙泉岭,来探访许久不见的故人。 棠春老早便闻得淙允归来的音讯,等不及他俩入别业,他便主动到外头来迎接了。「姊夫!」看着策马的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挚友与堂姊,棠春笑得合不拢嘴,与淙允紧紧相握。 「许久不见了,你还是老样子啊。」淙允心底亦是感动着,连忙打量起棠春来。 「你倒是胖了些。」棠春笑着望向他身后的琬榆,挑眉揶揄道:「怎幺样,娶了榆姊,果真是豔福、口福兼备了吧?」 「少笑话淙允。」琬榆随后跟上,来到淙允身旁帮腔。「我说棠春啊,怎幺?有了新的瘾头?芙妹来我那儿造访的时候,都没听说你想念榆钱糕呢。」那双美眸,频频往棠春身后那女子瞧去。 顺着爱妻的视线,淙允也很快的发现了,棠春身后多了个人。「棠春,那位姑娘是……」 想起身后佳人,俊颜上顿时柔和不少;棠春转身,朝她探出手来。「心荷妹子,这位是淙允兄,快来拜见吧。」当初心荷与淙允虽然同住别业,但心荷镇日躲在元神不出,而淙允后来又与琬榆结识相恋,因而虽闻彼此名号,却还未打过照面。 「见过淙允兄。」桂心荷浅浅一笑,敛裙行礼。 淙允记性甚佳,突然想起了一年多前,棠春那狂饮狂醉的一幕;当初他口里念着的,不就是眼前丽人吗?「久闻姑娘大名;也莫怪棠春对姑娘如此迷恋了。」说这话时,淙允可全将视线都放在棠春身上;棠春也知道他指着什幺,连忙眨眼讨饶。 琬榆倒是没放过这等细节;好哇,再找个机会笑话笑话棠春。她浅浅一笑,再往后头张望,却是没见着那高大身形与湘妃俪影,「棠春,怎幺不见芙妹?」 「采芙她到城里的大宅去了。榆姊也知道那儿吧?」念枫在南方与琬榆遇上的消息,棠春当然没漏。「我已差了人去通报,她与孟青等会儿就回来;别说这幺多了,咱们赶紧入内去吧,我已命水仙烧了几道好菜,要给淙允兄及榆姊接风洗尘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四十二章 榆弄影 四十二章 进了熟悉的厅堂,喝上一口上好的茉莉花茶,淙允这下子才真有回到京城里的感觉。 方才下船之前才吃了点东西,虽然不饿,可棠春一再劝进;淙允见盛情难却,也是礼貌性的用了些。席间几人相谈甚欢,后来采芙、孟青亦归,气氛更是热络。 「怎幺不见婶婶?」用饱了饭,喝着茶水,淙允这才想到,打从进门到现在,亲戚好友都在,却是不见当初促成这段因缘的另一位功臣。 「我娘她现下不住这儿,都在京城的大宅里;淙允兄……」棠春话一出口,不免苦笑起来,「瞧瞧我,叫你兄台习惯了,一个不小心,还把姊夫这称谓给漏了。」 「无妨。」他浅浅一笑,听到这声称呼,也觉得颇为亲切。 「厢房都已经给你準备好了,你与榆姊两人这一阵子先住那儿,等到京试的日子近了,这才过去大宅里住下。」棠春顿了顿,像是想起什幺,睁大了眼,「对了,姊夫你与榆姊成亲这段日子,还没见过自己的岳父岳母吧?」 「确实如此。」淙允拊掌;琬榆过门一年了,见过他的家人,也去过爹亲墓前上香,他却是还没能见着自己的岳父岳母哪。 棠春看着与采芙、心荷谈着话的琬榆,「既然如此,等你们安顿好,歇息够了之后,明儿个我再带你们过去。」他笑着拍了拍淙允,抛出一句话来,「可得有心理準备啊,淙允兄;你的岳父岳母,不好惹哟。」 「你们可得帮衬我了。」淙允苦笑,望了对头的妻子一眼。 * 棠春一说,淙允心里便有準备,果然他的岳父岳母看见他,脸色就不大好看,但在棠春、琬榆的穿针引线下,淙允言谈诚恳,两人亲暱的模样,终于还是先打动了岳母;加上沐夫人亦在一旁帮着淙允说话,两人又是成亲一年多了,就算不允,也还是得允的。 勉强过了头关,在大宅里待上一日,陪着岳父岳母说话谈天,也让许久未见面的琬榆同爹娘相聚;到后来,他们竟也觉得淙允这年轻人不错,开始喜欢起来了。 两人又回了龙泉岭。淙允二话不说,日以继夜的苦读,而琬榆在一旁悉心照顾、陪伴,令他无后顾之忧。 看淙允这回势在必得的模样,琬榆既觉得欣慰,却也不免感到心疼,即便此处衣食无虞,而她亦是细心照顾着他,淙允的身子,却反而清瘦了些。 「榆姊,姊夫他……还在读书?」用过午饭,休息还没半个时辰,又开始用功了? 「嗯。」琬榆托着漆盘自房里走出;总是爱笑的娇颜这些日子以来,沉默不少,只是略朝采芙扯了扯唇。 「想不到读书这般累人哪。」 琬榆浅摇着头,「才不是,我想定是前几日与爹娘碰着面时,被我那个爹刺激了吧?」她嫁他,只是因为她喜爱着他,愿意跟随他,可不是看上他的家产、地位呀。爹娘为何不能了解,却老爱往功名富贵上问呢? 「是了,姊夫是个凡人,我们能不重凡业,他却不能。」说来他们经商、求官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图个方便;毕竟在人群里头,有头有脸的总是吃香些,遇着了问题也容易解决的多。 「我只希望淙允这回就考上,任了官,堵一堵我爹的嘴,也让婆婆他们家好过些。」 采芙揽上琬榆肩膀,「榆姊,妳别担忧,以姊夫的才学,这回定能考上的,妳就放宽心吧。」 「但愿如此。」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四十三章 榆弄影 四十三章 京试将近,淙允、琬榆两人先到了大宅里头住下,就近準备;而一向关心琬榆的采芙,也同孟青两人,跟到了大宅里。 左等右盼,淙允一展身手的机会,总算又将来临了。 琬榆亲自送淙允入皇城;看着身旁尽是与淙允一般,饱读诗书的文士,她突然担忧起来,担心在这样的竞争之下,淙允会不会又…… 「榆姊,别净往坏处想啊,要相信姊夫。」采芙在她身旁开导着;两姊妹携手而归。 这回京试比往常久些,要考到四日清晨;琬榆整颗心七上八下,找不着一处安稳。午膳没吃几口,便搁下了碗筷,「唉,我不吃了。」 「榆姊,怎幺啦?」采芙也跟着放下碗筷,连忙过来关心。 「这儿闷,我到外头走走。」琬榆柳眉轻拧,娇容苍白着,盈盈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采芙追了出来,牵上琬榆手心,「榆姊,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妳的脸色好难看呀。」 从没这样过的。琬榆抚着肚腹,感觉里头像有什幺正在翻搅似的,「我不知道,这……这些年来不曾如此。」忽感晕眩,她娇弱的倚靠在围栏边,顿时一阵反胃,低头便吐。 「榆姊!」采芙惊讶不已,轻拍着琬榆的背,「觉得怎幺样了,好些了吗?」 吐了一些酸水,以巾帕抹了抹唇;琬榆像是乏力似的,给采芙扶着,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怎幺会这样……」琬榆轻压着肚腹,大感不解。 采芙扣住琬榆右手,安静的给她把起脉象来。「欸,奇怪……」像是发现什幺,采芙瞇细了眼,更显专注。 琬榆见妹子思索着,正欲开口,「榆姊!左手也给我看看。」她还没弄清状况,左腕便给妹子「抢」了去。 见采芙不甚笃定,但又笑颜逐开的模样,琬榆也跟着好奇起来,「究竟怎幺了?我的脉有什幺异状幺?」 采芙黛眉轻扬,握住琬榆双掌,「有。」她笑得欣喜,又像是发现什幺秘密似的;只见她慢条斯理的抚上琬榆的肚子,「榆姊,虽然我不是很笃定,但很有可能,妳……」 「我?」隐隐约约知晓了采芙的意思,琬榆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扬起笑来。 「妳有身孕了。」 # # # 后来经由姑姑断定,确实,琬榆有了孩子;是个「凡人」的孩子。 琬榆确定自个儿怀了身孕之后,又惊又喜,忍不住抚着肚腹,「真的?我真的……怀了淙允的孩子了?」她感动莫名,顿时泪满香腮,大哭了一场。 「榆姊,这本是好事一桩,怎地哭了?」 琬榆又哭又笑,抱着采芙,「我以为……我以为我没法子……怀他的孩子……」上天垂怜,淙允说得没错,送子娘娘许是真听见了他俩的企盼,给了他们一个孩子。 「我好想早点……给淙允知道。」她晃着采芙双手,忍不住笑开怀。 「好了好了,榆姊妳真是的,再怎幺样也得等姊夫回来呀。」采芙掏出巾帕来,给琬榆擦拭泪痕;她知道琬榆承受了多少担忧,而如今总算是因这喜讯而全抛开了。 等待着淙允这几日里,琬榆总算是又恢复了往常的开朗,纵使体态比初来乍到时更加纤瘦些,而由于肚里的娃儿,偶尔会感到反胃,但心情好最是要紧,怀了孩子后的种种不适,琬榆也自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的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四十四章 榆弄影 四十四章 很快的,四日便过,琬榆一大清早来到皇城底下,等待着自己这几天心心念念的官人。 抚着肚腹,俏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喜悦;纵使姑姑说了,这孩子离出世的日子尚早,但她却像是已经做了娘亲似的,笑得好生欢喜呢。 「榆儿。」淙允自皇城走出,他的美丽娇妻仍是一身松花色衣袍,淡紫仙裙长可曳地,令他轻易找着那抹倩影;今日的她似是细心妆点,梳了蝉鬓、珍珠耳坠,还有髮间那茶色玉梳,上头的朱红玛瑙正在炎炎夏日下闪着光采。 琬榆也见着了他,丽容含笑,眉飞色舞的模样煞是迷人。「淙允!」她敛裙上前,来到那令她朝思暮想的夫君身旁。 「榆儿,小心些……」那裙儿虽美,但深怕给人踩着了出了意外,淙允也赶紧趋前,紧紧的环住了她。 「淙允……」琬榆用力的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而淙允自是将她抱紧不放。 「我好想你,想念你呵……」闻着他身上的气味,感受他的温暖,琬榆这才确认了,他回来了。两人结縭以来,必是朝夕相处,从没像这回几日见不上面的;因此虽是小别几日,但思念之情,却早已如春雨般满溢,氾滥成灾。 「对不起,这些日子以来,难为妳了。」抚上娇颜,温柔的环着娇妻;淙允深情的低吐,送上歉意。 若不是她这样百般包容、用心守候着,他想他无法应付这回京试的;自己知晓温书的时候冷落了她、亏待了她,但值得庆幸的是,随着京试落幕,一切都结束了。 「别这幺说,我这做妻子的,既不能代你应试,也是无法替你温书,只能好好伺候你,让你无后顾之忧。」琬榆柔柔一笑;她承认那段日子里,她一个人有些孤单,但辛苦孤单的何止她一人呢?他不也是幺?能得到他这些话,已足以令琬榆感到欣慰了。 「榆儿……」淙允低叹,即使已说过千百回,他还是不得不说,「我孙淙允何德何能,竟能得此贤妻啊。」 「好了,别再称讚我啦。」琬榆掩唇轻笑,素手探上夫君胸膛,「对了,我有件好消息,要同你说。」那张似水柔颜简直能滴出水来似的,望着淙允的眼神盈满喜悦。 「什幺消息?」动容的牵着娇妻,两人相偕,向大宅走去。 琬榆轻咬朱唇,黛眉轻展,靠近他耳边低诉,「我有身孕了。」 淙允心头彷彿被撞击了一下,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她,颤声问道:「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琬榆噘唇,一手放在自己的肚腹上,坚定的道:「你要做爹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四十五章 榆弄影 四十五章 淙允此时欢喜简直不能以笔墨形容;个性一向沉稳的他,居然就在这大街上开怀大笑,忍不住将娇妻抱起,「太好了!榆儿……我们的孩子!」他抱着琬榆转圈,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再加上臂上感受到的重量,在在显示着一个迹象。「榆儿,妳瘦了。」 「嗯,大概是因为有了孩子,这些天来吃不好睡不好。」琬榆展颜轻笑,拍上他俊颜,像是想拍散那脸担忧似的。「没事的,姑姑说这再平常不过,等到再过些日子,习惯了就没事的。芙妹知道我瘦了你一定会念,所以最近一直逼着我吃东西。」她吐了吐舌,扬唇笑开,「现下我只要看到吃食就要怕了哪。」 淙允低沉的笑着,将手中软腻握得更紧,「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不过,我还真担心……」回头看着皇城,以及那尚未填上字的皇榜,「唉,福无双至啊。」 「别说傻话。」琬榆轻斥,「怎幺?这回答题不顺利?」 「我是答得有自信,但是……」有了上回经验,饶是答题时流畅自信,他这回亦是不敢把话说满。「上回落榜时,也是这样的。」 「那你怎幺能说福无双至呢?」真是不吉利。琬榆黛眉轻拧,「依我看,这回铁定好事成双。」她怀了身孕,他金榜题名,这样不是更好幺? 「我孙淙允自觉已经够教上天眷顾了,还能比这更幸运些吗?」她怀了孩子,光这点便让他做梦也能笑了,他实在不敢再奢望多些了。 「能。」琬榆握了握他的手,「该是你的,怎幺也跑不掉;你就等着好事成双吧。」 看着娇妻那抹笃定的笑,淙允像是被感染似的,也不自觉的笑开。 好事成双幺?是否真是如此,几天后……便会知晓了。 * 事情真给琬榆料中了不成? 这回皇榜一有动静,淙允偕着琬榆便赶着一大早去底下凑着热闹;担心看榜的人太多,让琬榆以及孩子出意外,淙允与她约在一处角落,只他去看榜。 琬榆打着阳伞,听着街上叫卖声四起,而榜下文士万头钻动,却是鸦雀无声;她气定神闲的笑着,彷彿早已知道结果似的。 约莫一盏茶时间,淙允便踅了回来,他一脸平静,面无表情的朝琬榆问道:「榆儿,妳猜猜我上榜没有?」 琬榆眨着美眸,不急着猜,倒是一脸兴味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比起这个,我比较想知道你这副表情能撑上多久?」 淙允一脸苦笑,「唉,妳怎地不上当呢?」 「你的唇角扬的老高,快把嘴都给撑裂了,我又何须猜呢?」琬榆扬唇娇笑,莲步轻移,踱至淙允身旁,将他纳入伞下,「好事成双。给我说中了,是不?」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四十六章 榆弄影 四十六章 淙允进士及第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沐家。 最高兴的莫过于他的岳父岳母了,考上功名,就等于有了一官半职,这下子照顾起他们家的掌上明珠自然不成问题;说穿了,他们也不过是尽一份父母心,希望儿女好过些罢了。 淙允于是得入国子监,拜侍读学士;谋求一官半职后,远在南方定洮的母亲、弟弟,也终于能够欢天喜地的北上,来与淙允、琬榆齐住,至此一家团聚。 淙允任官后,亦是于京城觅得一处栖身之所;孙、沐两家于是往来甚密。 琬榆举一男,名茂桑;至于其名由来……据说桑儿出生时,孙家门前那颗不结果的桑树,竟是突然的结起桑葚来,淙允突发奇想,这才给了这样一个名儿。 淙允为官笃实正直,而才气高妙,工诗文,甚受赏识;三年后,擢为直学士。 * 天朝受北方外族侵扰已久,尤其近年来,西北边境一代颇不安宁;西荻王主张对天朝用兵,边疆饱受兵灾已久,圣上为保疆土,广募兵员下,亦加重了百姓财税负担。 碰巧主张攻伐的西荻王忽得急病,遂由太子代理朝纲;太子刘璟深知西荻百姓亦对连年征战此事甚为反感,民心厌战,几经思索下,便有意与天朝共缔盟约,以平民怨。 于是乘此良机,圣上欲遣使节往赴西荻,是为两国交好,化干戈为玉帛;庙堂之间或有人举荐直学士孙淙允。淙允工诗文,声名远播,若由他出使西荻,则定受西荻皇族赏识,事必可成矣。 圣上从之,遂遣淙允领随从百人,即日赴西荻,共结盟约。 * 「淙允兄,这回不仅能替百姓社稷谋福,也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啊。」得知淙允即将出使西荻,棠春为淙允饮酒饯别时,突发此语。 「大忙?何以见得?」举起水酒欲饮,不预料却是听得此语,引来淙允满腹疑惑。 棠春指了指另一处,正是日前才与之成婚的桂心荷。「桂家长年于西荻、天朝两地经商,你忘了数年前心荷正因兵灾四起,桂家遭受波及之时造访?」 淙允恍然大悟,扬唇笑起,「敢情这也算在我头上了?」他可不觉得自己帮上了忙,只觉此乃天赐良机也。 「不管如何,此回若要成事,可全看淙允兄的了。」棠春举杯来敬。 淙允颔首,举杯与棠春相扣,「若此事能带给沐、桂两家一些帮助,淙允自当尽力,以报沐家恩德于万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四十七章 榆弄影 四十七章 此回出使,虽名为开启两国交好之大门,但西荻那头情状究竟如何,谁也说不了準;淙允原不欲携爱妻一同赴任,但琬榆听了他的理由后,反而坚持欲往。 「你都说此回前途茫茫,不就明摆着需要一个人负责你的安危幺?」琬榆扣住淙允指节,那双眼温柔却坚定。「那儿虽有桂家,但总比不上我就近照顾吧,要是万一真出了什幺意外,我还能以仙术保你周全;桑儿还小,可不能就让他少了个爹呀……」 「榆儿,妳的意思我懂,但我也需要替桑儿着想;妳与桑儿亲近,我俩皆往西荻去了,谁来照看桑儿呢?」 「桑儿与娘感情也是不错,交给娘暂带,可以放心的;就算娘无法全心照顾他,好歹也还有采芙、心荷可以帮衬。」像是早已想好了后路,琬榆答来是简洁又明快,「你却只有我能照看,你说,我该不该同你一块儿去呢?」 淙允放开爱妻柔荑,轻声叹着,「榆儿,妳……都与娘亲还有采芙、心荷妹子都说好了?」 琬榆一听便知淙允妥协,扬唇笑开,「当然,法子是我想的,我当然要準备周全了,才与你开口。」 淙允苦笑着,转身凝望那一脸欣喜的娇妻,「该不会连衣裳、细软什幺的都準备了吧?」 美眸转呀转,她不自觉的抚上左耳耳坠,口吻玩味,「你说呢?」 * 夫妻俩即日启程,随行使节百人,淙允身负皇命,带着古玩珍宝、丝绢、绸缎等物,沿着边境,直往西荻都庆府里去。 一路上路途大多平顺,饶是踏上了西荻疆土后,沿途所过郡县听闻天朝使节来访,亦是以礼相待;兴许此回前来西荻,不仅促成两国交好,亦可儘速返朝覆命。淙允心底,忍不住这般设想着。 入了西荻京城,淙允受邀,与其使节暂住于馆舍;接待之人得知眼前使者,即是大名鼎鼎的孙学士后,竟是讚誉有加,因而备受礼遇。 好不容易婉谢了来者盛情,关上房门,淙允忍不住与琬榆对望一眼,而后皆是笑出声来。「你的名儿原来竟是这般响亮,不出来这一趟,我还不知道呢。」琬榆这下才知,为何朝中竟有人举荐淙允;毕竟淙允不过区区七品直学士,官品比他高者大有人在。 「我也好生意外。」淙允摊了摊手;他偶尔兴起,信手拈来的那些风花雪月,想不到竟成了此回出使的意外收穫了? 两人将衣物稍做整理安顿;天色渐晚,此处馆舍亦有专人负责餐食。许是方才那人特别吩咐过,淙允的晚膳特别丰盛,而受淙允告知是为眷属的琬榆亦是被「爱屋及乌」的,也奉上了精緻餐食。 望着漆盘上的大鱼大肉,琬榆那张精緻俏颜霎时皱了起来;她动了动筷,将那些她不吃的全都分给淙允。 「唉……从我这儿把菜夹去吧。」说是菜,其实还真没几根菜根;淙允无奈苦笑,知道这里人们的用心招待,对琬榆实乃「亏待」也。 经她讲明,淙允才清楚,她们与其说不喜吃荤菜,不如说不能吃;哪有花草喜啖大鱼大肉的呢?因而琬榆当出生下茂桑,坐月子的时候特别辛苦。孙母所精心熬製的补品汤头里头,大多是琬榆不能吃的,因此淙允只得代为接收。还好琬榆习医,又善烹饪,因此自是能将身子顾牢,不麻烦他人了。 一顿饭吃来索然无味。琬榆很快的抹了抹唇,便搁下了箸;忽闻外头人声渐起,她行至窗边,往外头探看,「欸?他们晚上商家还做生意!」看着底下灯火通明,而摊贩纷纷掌起灯来,店家外头亦悬挂灯烛,整座都庆府彷彿白昼,仍是热闹不已。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四十八章 榆弄影 四十八章 淙允勉强将能吃的都吃下,这才来到娇妻身旁,与她一同往底下望去,「妳出外游历时,没来过都庆府?」见她一脸惊讶,却像是头一回见着此景。 「没来过。咱们尽往塞外、大漠那里走去,却是漏了这儿。」琬榆彷彿发现什幺珍宝似的;老喜爱往热闹地方钻的她,回头又是一脸请求,方才吃食的不悦彷彿烟消云散了。「淙允,咱们能不能出外走走?」 「可是……谁知西荻太子会不会突然派人过来?要是我这使者不在,岂不丢了天朝脸面?」 「不会的,你不也听见了?」琬榆努唇,试图说服着这责任心忒重的夫君。「刚刚那个接待咱们的老丈说了,叫咱们先在这儿休憩一晚,待明儿个再会见那太子?应是不会现在就派人过来的。」 淙允搂着琬榆,忍不住贴近她颈间,低沉的笑着,「妳怎幺这幺肯定?万一因一时轻慢之举,而引来西荻太子不悦,进而坏了大事,那可该怎幺办呢?」 琬榆今儿个梳了个高髻,露出纤白颈项,他的鼻息点点洒落在她颈间,引来她咯咯娇笑,「哎呀!别这样,会痒……」佳人笑着,玉掌推拒着夫君。她再三劝诱,可淙允心底有所顾虑,就是不肯答应。「哼,叫你陪我出门活像要你的命似的,不去就算了。」她垮下俏脸,满是失望。 淙允实在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赌一回了。「榆儿别气。好吧,咱们……出去走走便是。」 「真的?不是戏耍我?」琬榆眼睛忽地又亮起来,旋身来挽淙允臂膀。 淙允既无奈又宠溺的抚上玉颜,「咱们再去问那位老丈一回,确认确认,顺道探探这都庆府里有哪些地方值得夜访,这总可以了吧?」 「果然淙允最疼爱我了!」琬榆喜不自胜,连赏了淙允几个香吻。 * 许是百姓都用过了晚膳,夜晚的大街,益发热闹起来。 莫怪桂家虽出身于天朝,但亦将生意版图扩张至西荻来,只因西荻人重商,对商人亦是特别礼遇;君不见此等热闹夜市,即为一例也? 淙允带着琬榆在大街上四处走看;此处不同于京城,商家、小贩所卖的吃食、器物与天朝那儿自是不尽相同,更别说两人从未见过此等繁华夜景,因此益发新鲜有趣。 淙允褪下官服,只着儒衫,腰挂德佩,走起路来音调清和,即使心底喜悦,仍是不急不徐,举止得宜。 琬榆拉着淙允逛着,虽为人母,这些年来是也沉稳许多,但那开朗热络的个性仍在;也许是因为桑儿不在身旁,她与淙允许久未能像生下桑儿前独处,如今像是回到新婚时刻,自然愉悦欣喜了。 「慢些,榆儿。」淙允微微一笑,轻扯着琬榆衣袖,「我都快赶不上了。」他扬了扬眉,指着一旁小贩。「对了,妳还饿着吗?要不要吃些东西?」 「不了,你忘了?我不吃东西也行。」琬榆给他牵着,亦是缓下步伐来,「更何况这儿就算是吃外头,大概也尽是一些牛啊羊的吧?点了又不吃,徒增浪费。」华灯初上,映照在琬榆那张娇艳芳容上,更显柔媚清丽。她笑吟吟,瞧见前头似有人潮围观,好奇心顿起,便指了指那儿,「淙允,那儿不知看些什幺,我们也过去凑个热闹。」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四十九章 榆弄影 四十九章 夫妻俩来到人群外头;琬榆、淙允个头已不算小,但跟这等外族百姓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好不容易钻到前头,才知道一个人说着外族语,牵着一只猴子,正耍着猴戏。 见着精彩处,琬榆不自觉的也与身旁百姓一同鼓起掌来。欣赏好一会儿,夫妻这才又自人群里退了出来。「京城里也能见着些杂耍,但与猴子一道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出来外头,不正是要开开眼界幺?」淙允浅笑,揽着琬榆纤腰,又是走了一段,这才来到一间佛寺,门前热闹非凡,更胜方才大街。 西荻虽为外族,但却也崇扬佛法;刘氏更奉佛为国教,此处清云寺,便是都庆府里香火最为鼎盛的佛寺。 「方才我与老丈相问,他便说清云寺夜晚金碧辉煌、白昼庄严巍峨,各异其趣,遂建议咱们来这儿走走。而且这儿据说卜国运忒灵……」淙允说着,正欲往寺庙走去时,身旁娇妻突然一脸戒备,定在原地不肯入门。 「榆儿?」淙允见状,亦是知晓琬榆似有所感。「这寺庙……有什幺不对吗?」这些年来,琬榆虽不喜爱求神卜卦什幺的,但从未见过她说哪个寺庙进不得的。方才老丈提这寺庙作为景点,他原本十足放心,直到琬榆神色有异,这才惊觉。 琬榆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停下脚步。她望着里头那庄严的大殿,明明与一般佛寺无异,但就是不想再往里头多踏一步。 「榆儿?」 琬榆回过神来,朱唇逸出浅笑,她摇摇螓首,「没事,但这儿,我等下回再来看吧。你不是要求籤幺?你去吧,我在外头逛逛,待会儿就约在寺庙大门相见。」 淙允握住娇妻素手,有些担忧,「真没事吗?妳方才的脸色不大对,莫非里头有些什幺?」 琬榆呵呵巧笑,「不过就是些佛像、僧人,还能有什幺?你去吧,我在外头等你。」她柔声催促着,见淙允仍犹豫不决,她拧着黛眉,推着他,「去啊,别担心我,我没事儿。」 「好吧,妳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淙允点了个头,这才跨进寺庙里,往大殿走去。 # # # 入了大殿,寺庙里幽深寂静,只闻几处经文声响,腰间德佩相碰;那佛像金身,法相庄严,面貌和蔼;袅袅檀香轻烟,顿时隔绝了外头喧嚣,心情也随之平静肃穆起来。 大殿佛前一名姑娘衣着华贵,口里喃喃念着,像是经文,一旁还有另一名ㄚ鬟打扮的姑娘随侍在旁;他原想走至佛前参拜,却见那跪着的姑娘背影,彷彿全神贯注着;为免惊扰了姑娘,退而求其次,只是站在较远处顶礼膜拜,便转往殿内僧人处开口求籤。 他甫一开口,那位僧人先是一楞,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合掌顶礼,「施主,求籤,这边请。」僧人口中说着不熟练的语调,请淙允至大殿一角落处抽籤。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五十章 榆弄影 五十章 淙允这才想起,他人这是在西荻境内,僧人打扮虽与天朝那儿无异,但语言却不相通;还好此僧人说来虽有些彆扭,但仍能表情达意。 淙允先抽了一支国运籤;听闻僧人解了籤诗意涵后,随即笑开怀。此行顺利完成圣上嘱託,应无疑虑了。原想就这样离去,但既想难得至此,莫不再给他夫妻俩抽一支籤来? 僧人看了籤诗,脸色顿时一沉;淙允赶忙接过,只觉得有如天书,急忙问道:「敢问师父,此籤诗做何解释?」上头都是西荻文字,看了也是不懂的。 僧人亦是不知如何贴切表示此籤意涵来,但意思大致如此,「施主,虽无远虑,必有近忧;施主与尊夫人,近期内灾劫将至,不可不慎啊。」 灾劫?他们都已经到了这儿,还能有何灾劫?淙允眉头紧攒,握着那看不懂的籤诗,在殿内踱着步。「施主,先失陪了。」僧人指了指他处;淙允回望,原来是方才于佛前念诵经文的姑娘过来,也要求籤。 他们口中说着西荻语;淙允听不明白,也无意猜测,只是逕自揣度着此籤深意。腰间德佩轻响,却是越发凌乱了。 那僧人亦引那位姑娘来取籤诗,淙允停下脚步,这才闻得另外一串大佩轻响;正是从那位姑娘腰间传出,其声缓急有度、轻重得当,显然此人身份尊贵,不同一般。 淙允眼光不自觉的寻找着响声来处,这才与那姑娘相望,但令他大感不解的是,西荻人的姑娘奔放豪迈,不管出嫁或未出嫁的姑娘,皆以真面貌示人。但眼前这位姑娘却学起天朝姑娘的打扮,头上戴着帷帽以遮其脸面,只露出一双眼儿来;隔着轻纱,叫人无法自外头窥看芳容。 若说琬榆的作风有如西荻姑娘那般不拘小节,那眼前的她就有如天朝的姑娘娇羞典雅。 淙允与她四目相对,那双明眸望见他,像发现了什幺似的,在他脸上停驻了一会儿,这才转往僧人处;淙允自是察觉这等异状,亦是与之对看。但不知是否此举已冒犯了这位姑娘,只见她身旁的ㄚ鬟说起西荻语,而声调颇为激越,像是正对他表示不满似的。 那姑娘回过头来,先是说了一句西荻语,而后缓缓开口,竟是说起淙允熟悉的话语来。「吾家ㄚ鬟不懂事;她以为公子瞧着我,有意冒犯。」她微微朝淙允顶了个头。「还请公子勿怪。」 淙允拱了拱手,「在下亦是失态了。多谢姑娘告知。」他微微一笑,自怀里取出一锭天朝银两,向僧人问道:「这个,可否拿来添做香油钱?」 僧人一看,双手合十,「施主,功德无量。」 将之交给僧人后,又朝那位姑娘点了点头,随即握着籤诗,大步离开了清云寺。 # # # 「求个籤这幺久,莫非是遇见了什幺麻烦?」琬榆早就在寺庙门口候着,闲得发慌呢。 「是有些。」淙允心头仍萦绕着那句看不懂的籤诗,握着琬榆柔荑,显得若有所思。 「什幺样的麻烦?」 淙允望着娇妻那张豔绝芳容,情不自禁的抚着,「嗯……里头的僧人听不懂我说的话,这才多耗了点时辰。」 「那你的籤诗,可不是白求了?」琬榆指了指他,「都忘了这儿可是西荻哪。」 淙允轻笑了几声,不着痕迹的将籤诗遗弃。但那位僧人语重心长的神情,与所解籤诗之意涵,却令淙允耿耿于怀,挥之不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五十一章 榆弄影 五十一章 在都庆府的一晚那籤诗虽令淙允心生烦恼,但很快的便也给眼前要面对的事儿给沖淡了。 太子刘璟得知天朝使节已至,翌日大摆筵席,欢待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节;于大殿上,淙允表天朝天子,献上皇令,以及大批珍贵宝物;刘璟大悦,也赠了一张弓与一把剑为回礼。 「本宫以这两把武器相赠。从此两国交好,不动干戈,自然不需要这些东西了。」刘璟说着西荻语,由身旁大臣译成汉语,言谈中尽展友好之意。 是日尽欢。为展现西荻欲与天朝交好之诚意,太子约淙允三日一聚、五日一宴,并在淙允面前尽展天朝诗文;淙允这才赫然发现,西荻刘氏亦读汉语、习汉字,西荻所用之文字,皆由天朝而来,并加以转变。 诗文集子中,他所写的作品掇拾可见,每有新作,西荻贵族之间便争相传抄,蔚为风行;淙允闻之,只是谦虚的笑着,并不特别骄矜张扬。 刘璟于是更加赏识淙允。时值秋季;西荻人尚武,民风豪迈剽悍,原是生活于马背上,牵赶牛羊,逐那水草而居的民族。由于长年依赖马儿生活,因而不分男女,皆有一身好骑术,以及一手百步穿杨的精準射艺。 但自西荻于此立国后,亦是受天朝影响,有些百姓也已开始学起农耕,尤其是西荻贵族,长年丰衣足食、养尊处优的生活下,自然无法再如同往常生活于草原上那般健壮;为免族人骑术、射艺荒废,因此每年于秋季时,总要举办一场盛大的畋猎,除了保持贵族子弟的技艺外,亦有象徵着西荻人那勇猛精神的意图。 由于淙允是为天朝来的贵客,又是西荻贵族间久仰盛名的文豪,因此刘璟特地破例,邀淙允一块儿来共襄盛举。 「孙学士,此机会千载难逢,可别就此错过了呀。」淙允待在西荻也有段时日,期间宴饮、闲谈,偶尔邀淙允出游赋诗,两人早已不若先前那般生疏。私下见面时,刘璟还会直唤淙允的名字,足见二人情谊了。 淙允本欲婉拒,毕竟畋猎实乃西荻贵族间的风雅事。「承蒙太子殿下厚爱,但淙允既知自己是客,畋猎又是殿下这一年一度的大事儿,怎敢冒然介入呢?」 「孙学士此言差矣,怎能说冒然介入呢?」刘璟摇了摇指,拊着短鬚道:「你可是本宫知己,也是咱西荻的贵客,受本宫邀约,名正言顺,又有哪个人敢说话?」 「殿下,淙允只是一介书生,并不善骑射,就算是去了,也只能在一旁观看罢了。」淙允知刘璟那说一不二的性子,要再行推拒,只是徒然,只能绕道,迂迴而行。 刘璟哈哈大笑,「放心吧,畋猎虽是咱们西荻贵族间的大事,但并非所有人都会上猎场去;孙学士自可随我游历一回,见识见识本宫的身手。」话语及此,刘璟还笑着弯了弯胳臂,「若是累了,这才回来休息。贵族间大多识汉语,你又是大名鼎鼎的孙学士,只要报上你的名号,还愁没趣嘛?」 淙允苦笑,他就怕这等情状发生;给别人逼着做诗词文章,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不过刘璟都已这般说了,他若再不去,就显得失礼,也只得硬着头皮应允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五十二章 榆弄影 五十二章 畋猎一回为期三日。猎场就在都庆府外头的郊野中,既是围成了皇族与贵族的专属猎场,自是有侍卫把守,平常百姓是不得进入的。 刘璟对淙允十分看重,于畋猎前,还赐他一套衣裘与一匹骏马。「天朝百姓都着此衣乎?」某回见面时,刘璟发觉淙允饶是居家平时,仍穿着宽大衣裳,因而发问。 「咱们西荻族生活在马背上,不论男女,都着裤装,腰繫环带,穿短轻裘,以便策马、狩猎;若穿这身衣装,只怕有些不便。」刘璟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决定送他一件衣裳。 琬榆那儿虽有桃马,但他们此时身居馆舍,就怕桃马变幻时遭外人窥看;小心驶得万年船,因此儘管淙允除了桃马外,没骑过「真正」的马匹,但在刘璟慷慨赐予下,仍是接受了。 所幸此马性情温顺,而跟在队伍里无须疾驰,倒也显得颇为安稳。 刘璟领在队伍最前头,淙允就跟在他身后,而一旁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自然都是西荻的皇族或是贵族子弟了;西荻人身材大多较天朝人壮硕魁梧,但在长相上就没太大分别,因而淙允要是没开口,旁人亦是难以一眼辨认出的。 淙允目不斜视,默默跟在刘璟身后;到了猎场,那儿已筑起高台,一旁设有席位、营帐,显然是给一旁穿着华服的贵族姑娘,或是较为年长而不参加畋猎的人们歇息之用。刘璟将队伍带至广场,回头向淙允吩咐着,「本宫现下要上去那儿说几句话,」他指了指淙允左侧,「如果到时候要行动,你就跟着她走便是。」他交待几句后,又转向方才所指之人吩咐着,那人朝淙允这头望了一眼,而后像是允下似的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西荻语,淙允不知其中意含,但只觉得身旁姑娘语调,彷彿似曾相识。 惊觉自个儿妄想,淙允不禁自嘲的勾唇,他在都庆府月余,除了偶尔与琬榆出外走走,或在房里一同练字作画之外,其余时候皆与西荻太子在一块儿,哪里识得什幺西荻姑娘呢?而且方才于队伍里头时,身旁这位姑娘也是同他行于刘璟身后,足见她地位尊贵,应是皇族了,印象中,刘璟似乎未曾与他引见过哪位皇族姑娘的。 就当自个儿正嘲笑着自己,眼角却瞥见那姑娘头顶上那帷帽,吸引了淙允满腹好奇。 他微微偏头,以余光视之,这才发现那位姑娘竟也注视着他;淙允连忙收回视线,此时刘璟于高台上亦已开口对众人说话,所有人的注意自然集中到他身上。 淙允假意专注聆听着,实则躲避着身旁姑娘的注目;忽地,马蹄轻响,身旁的皇族姑娘竟是将马匹微微向他靠拢了些。淙允心跳如擂鼓,正慌张着,只见刘璟说至欣喜处,忽往广场间一指,所有欲参加畋猎的贵族子弟与在一旁观赏的井然有序的开始跑动起来。 淙允依照刘璟的指示,跟随着身旁姑娘行动,与她一同在广场前伫立着;此处之人便是欲参加畋猎者乎?淙允心底正疑问着,只见一旁数十名宫人,手拿一张张猎弓,捧到他们面前来。 每把猎弓看似相同,实则小有差别;淙允见每个人似乎正仔仔细细的查看每把弓,而后从中挑选出一把来。 淙允左侧就是那位皇族姑娘,只见她伸出手,一把便挑出属于自己的战弓;那张弓上头漆着红漆,两端的萧刻着两只凤凰,显得极为贵气,弓臂上镶着两块短铜片,上头似有沟槽,应是挂上短刃以便砍、刺之利,弣上还细心的刻上指痕,令姑娘轻易地便能掌握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五十三章 榆弄影 五十三章 淙允不免慌了,那成堆猎弓怎可能有他的份?若取错了只怕更糟,但若不取,则不免引人猜疑;那名宫人捧着弓站在他面前,上头已经没几把,见他犹豫着,只得开口恭敬地问了一声。 宫人不若西荻贵族,能通晓汉语,而他一身西荻人打扮,若开口说汉语,倘若太子殿下没事先替他安排打点,教旁人察觉他是个天朝人,那麻烦可就大了。 淙允急如锅上蚁,就当自己不知如何是好时,身旁的姑娘突然的逸出轻笑来,「他是在问你,是否忘了带弓?」 淙允听得清清楚楚,那声轻柔汉语,字正腔圆,说来自然且毫无窒碍;他情不自禁的回头,只见那名姑娘正睇着他,秋水柔眸盛着藏不住的笑意。 他不由得一窒,那声调、衣装……不会错的,正是当夜于清云寺里相遇的那名姑娘;虽他早已料到她绝非一般人,但没想到她不仅不一般,还是个西荻皇族! 她移过视线,朝那宫人言说几句;只见他那宫人一脸疑惑的走到她身旁,而她仔细看着那几把弓,最后挑出一把来,交给了淙允。 淙允连忙接过,但那把弓却是一张大弓,简直要比她的弓还要大些;不过现在的他不及思索自个儿能否拉动,能有一弓在手,便心满意足矣。 「多谢姑娘解危。」知晓与她有一面之缘,淙允虽还不甚清楚她身份,但言谈间已有些熟络之感。 「别谢本宫,谢他吧。」姑娘似是心情愉悦,指了指仍在上头说着话的刘璟。 宫人又捧着东西上门来,这回是箭矢与弓袋。「这无须顾虑,你随手拿一个便是。」她微侧着脸言说,弯腰取了一个,并将之繫挂于左腰间。 淙允一介书生,对这些东西从未碰过,不过有样学样,也跟着身旁姑娘,将弓袋、箭矢绑于左腰,并将手上大弓置于袋内。 刘璟滔滔不绝着,忽然心情大好似的,指着右手边的他们;正是西荻刘氏所在之处。淙允所在的行伍突然举着手,有些人还举起弓来,齐声高喊。淙允虽不明白意思,但也跟着举起手来高喊着。 接着广场间的贵族子弟便如波浪似的一群接着一群,像是一族一族似的,由着顺序高喊那声西荻语。淙允见得有趣,脸上不免扬起笑来。 「你知道你方才喊得那声什幺意思幺?」 回过头,那姑娘笑吟吟,没意外的看见他一脸茫然,「『萨布答拉』这句话若以汉语来说,是指勇敢的武士。」玉指轻扬,她指着另一头正喊着这句话的贵族子弟,「畋猎是西荻贵族的盛事。每位子弟不仅争着自己脸面,也背负着替自个儿家族争光的使命;喊着这句话,除了希望自己能光耀门楣,也是期许自己能成为一名勇敢的武士,这才有此惯例。」 「你已开口喊了,便是我西荻武士;孙学士,待会儿可要承让啦。」美眸带点淘气神采,她还朝着他拱了拱手,在看见淙允那张茫然脸色后,再也忍不住似的娇笑起来。 「珂儿居然笑了?」在她左手边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一脸惊奇,望向淙允;淙允亦识得他,那是太子殿下的皇弟,刘瑗世子。 「孙学士,你还真有一套啊。」刘瑗也跟着她,向淙允拱手行礼;淙允好生尴尬,只得陪笑了几声。 刘璟不一会儿也来到他们面前,见到自个儿弟弟与妹子似乎心情愉悦,也不免笑开了怀,「哟?你们什幺时候这幺熟稔啦?」见淙允挑了弓,背上弓袋,他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淙允,此回畋猎照惯例由本宫以及咱家子弟开始;由本宫打头阵,你就瞧瞧我的身手吧。」刘璟扬着下巴,领了自己的弓,便驾着御马,扬蹄而去。 刘氏所有皇族子弟看见为首的太子殿下先他们一步往猎场驰去,亦是忙不迭驾马跟上。 「孙学士,别跟丢了。」那皇族姑娘—刘珂,故意绕过淙允身旁,抛了这幺一句,也随即跟上了刘璟。 淙允望着刘珂倩影,竟不自觉的,将她与家中娇妻联想在一块儿;他扬唇苦笑着,也跟着调转马匹,策马赶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五十四章 榆弄影 五十四章 刘璟策马窜入林子,前头已有侍卫做过部属;循着侍卫引领着,淙允也发现了他们究竟在追捕着什幺。 是一头鹿,头上长着大角。一头强壮有力、方成年的公鹿。 眼看侍卫骑着马,就要将那头鹿围住,此时刘璟居然出众人意料的大吼一声;侍卫全都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就连身旁的皇族子弟也不例外。 「淙允!仔细看看本宫的实力!」刘璟忽地说起汉语来,朝身后已然跟上的好友笑了笑。 那头鹿十分健壮,若要以一人之力,策马追赶,实乃不易之事;但见原本欲将此鹿包围的侍卫一一退下,淙允便知刘璟确有此意! 那头鹿对此地自然熟门熟路,看见一旁已无人包围,登时窜入一旁矮树里头,準备拔腿逃脱。 「往哪儿走!」刘璟搭弓上箭,羽箭疾射而出,毫不偏差的射中了那鹿的背部;那鹿虽然负伤,却仍做困兽之斗,依然扬蹄往深处窜去。 「好啊!真了不得!」刘璟点头讚扬,率着众人跟了上去;那鹿最后终于还是敌不过众人追赶,失血过多,奄奄一息了。 刘璟吩咐侍卫将头鹿带回去;除了彰显自己威风外,也是宣告着此回畋猎,正式展开。 淙允从未看过此等精湛射艺,虽然看见那头遭缚的公鹿,仍不免有些不忍,但刘璟撤下侍卫围捕,还能精準命中目标,此射艺实属上乘,非长年锻鍊下所不能及的。 刘璟率着众人回到广场处,众人竞相上前祝贺称讚着;刘璟扬了扬手,令宫人在早已準备好的纸帘上画下一笔,算做是刘家的收穫。 「透过此等纪录,众家子弟狩猎成绩一览无遗,不仅激发族人好胜心,亦可彰显善猎者勇猛;此例自父王施行数年,成效卓绝,本宫亦无偏废之理。」刘璟赐权,让众家子弟随意展现身手,便领着淙允到一处歇息。 看着纸帘上密密麻麻,不仅记载各族成绩,就连一旁亦有宫人翻着册子,「敢问殿下,那册又是为何而设?」 「咱们这群子弟都好面子,猎物是谁的,总也要分个清楚。」刘璟呵呵一笑,说与淙允知晓。 淙允浅笑颔首,跟在刘璟身旁,感受着这畋猎的热闹气氛。 * 两人将马匹繫在一旁,就在营帐下饮茶谈天起来;就当二人兴起时,宫人又是急忙来报。 「启稟殿下,公主又射中了!」 为免来报的宫人说西荻语,让一旁陪伴着的淙允听不懂,因此刘璟贴心的找了个通晓汉语的宫人,就由他来报。 「珂儿何时这幺神勇啦?」刘璟闻之,除了替自家妹子感到高兴外,也不免咋舌;珂儿再这样射下去,其他族里姑娘可都要脸上无光啦! 「射中什幺?」 「一只白燕。」 淙允看着远方一匹黑白驳杂的骏马自林子内奔出,上头的女子手持猎弓,头顶上的帷帽早已却下,那如瀑黑缎上了冠,以一根银簪盘稳,髮丝随意披散流洩着,那双鬓髮如柳条轻飘,髮长及腰,视之,宛若飞仙;她身上着雪白衣裘,腰下却是裤装搭上了裳裙,玄色素面,上头绣着银凤,简易而华贵。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五十五章 榆弄影 五十五章 她一出现,立即引得众人簇拥;其中不乏一些欲与之搭讪的贵族子弟,只是丽人俨然全未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回了几句话,便往刘璟处来。 刘璟看见妹子往这儿来,也立刻走出帐外迎接。 淙允亦是起身,立于刘璟身后;刘珂见着皇兄来迎,翻身下马,将手上的弓置入弓袋,并解下交给一旁宫人。「皇兄。」佳人朝刘璟浅笑,扬了扬那眉儿,似乎对自己的表现甚为得意。 刘珂虽言西荻语,但他却以汉语回之,「真了不得啊,珂儿。山羌、狐狸,现在又是白燕;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落入妳的手中了。」他指了指自家妹子,言语间尽是骄傲。 刘珂望向刘璟身后;果然还是跟着一个人呢。她望了那一身西荻装扮的淙允一眼,这才回起刘璟的话来。「皇兄过誉了。」她朝刘璟点了点头,逕自走入帐内,「倒是皇兄,猎了那头鹿之后,就一直在这儿与孙学士谈天;不打算让他也试试幺?」她站在淙允面前,美眸就往他身上招呼。 刘珂那眼神虽然澄澈,但却又显得太过直接热切;淙允朝刘珂一揖,既是回避着,亦是回应着她的玩笑话。「恳请公主殿下高抬贵手,在下连那弓都拉不满,更别提出猎了。」 刘璟哈哈大笑,拍上两人肩头,「珂儿妳就别再为难淙允了。来,别站着,快来歇歇吧,顺道喝个茶暖暖身子。」他招来宫人,命其再备上一只茶碗来。给珂满上茶水。 这儿所饮的茶亦多来自于天朝。淙允在此生活一段时日,这才清楚,为何刘璟掌握大权后,亟欲与天朝恢复友好关係;除了百姓不堪再战外,与天朝起了战端,也等于将这些宫中、贵族之间所享用的奢侈品全给断绝。因此除了嘉惠百姓外,实也为了便利贵族子弟的享受。 西荻所处于天朝西北,冬日饱受霜雪之苦,就算是秋季,那秋风袭人,亦能让淙允这处惯南方温润气候的文士瑟瑟发抖;足见此处冷寒,若非保暖轻裘,不能御之。 「现下姑娘内猎最多的还有谁?」朱唇沾上茶水,珂虽显得一派闲适,但面对其他姑娘的追赶,仍是十足关切,不敢掉以轻心。 「除了妳,还没有哪个姑娘猎上三头猎物……」刘璟说着,话还没个结尾,那通晓汉语的宫人又急忙来报。 「启稟殿下,元……」他原欲大声回报,但在看见公主也在里头后,竟是有些犹豫,不敢随意开口。 「说就是了,何须顾忌?」珂挑眉望着宫人,素手敛裳;举手投足间,隐隐彰显着那不怒自威的贵气。 「元俐,俐姑娘也射下了一只野兔……」 珂闻之,竟是拊掌,纵声大笑起来,「这俐儿,真是不服输啊。」望着远处,一名姑娘自林子里驾马奔出,手提着一只兔子;在名册上,元俐与刘珂,同是记了三笔。 刘璟望着淙允,解释道:「吾家珂儿,已是连续三年在姑娘之中取得首功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五十六章 榆弄影 五十六章 「看样子今年,阿俐不打算让妳继续专美于前啦!」 「这样也好。」珂笑得欢喜,美眸中扬起好胜神采;她一口将茶水饮尽,以袖抹了抹唇,就要走出营帐来,「若没个人来较量,我还觉无趣呢。」秋意寒冷,那风送着佳人青丝,也令帐内飘着素雅淡香,她微偏过头,向宫人取来弓袋、箭矢;脸上神情,宛如即将出征的将领,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那姑娘自远处看见珂自帐内走出,连忙撇下向她道贺的众人,朝她疾驰而来。「珂儿,瞧!」元俐晃了晃兔子,将牠丢在珂眼前,翻身下了马。 珂唇畔上仍是含着笑,对于元俐这般挑衅全不放在心上,「看到了,怎幺?这样就满足了?」两人说着西荻语,淙允虽不懂半句,但见眼前那紫衣姑娘丢下野兔的动作,也知道她正对刘珂寻衅来着,亦是屏息以待。 「想打败妳,当然不能只有这样;妳说,下一个打算猎什幺好,咱们比较比较?」元俐朝她走近,两人之间仅余不到两小步。 「我不知道,我一向看到什幺就猎什幺。」相较于元俐的盛气凌人,珂反而显得冷然,漫不经心。 元俐就看不惯她这种态度;俏脸一横,正打算开口,但在看见帐内那个男人时,先是眨了眨眼,而后唇角轻蔑的扬起笑来。「那个男人是谁?兰陵公主真是个癡情种!就算死了个未婚夫,也要找一个跟他看起来相像的来……」 珂像是被踩着了痛脚,拔出挂在铜片上的短刀,在众人惊呼下,将刀刃架上了元俐那纤白的颈项上。「妳……儘管再大声点。」她语调冷然,刀刃就离元俐的喉间不到一吋。 「珂儿!」 「公主殿下!」帐内两人见状,刘璟说西荻语,淙允以汉语唤之,两人同时出了帐。 同样,元俐身后几名元家族人,还有一名身材壮硕的年轻人,也随即跟了上来。 面对颈间利刃,元俐吸了吸气,仍是笑得讽刺,「怎幺?公主殿下,何须这般慌张,难道他真是妳的……」她话还没说完,珂手上的刀,已然贴上她的颈子;那利刃冷凉,贴靠在那细嫩肌肤上,立刻裂出一道血痕。 「妳要再说一句,不管妳是不是我表妹,这把刀定会立刻割破妳的喉咙。」她眼神更冷,手上的刀一动未动;元俐立刻知道,眼前这个已给她惹到极致的表姊,绝不是说说罢了。 「公、公主殿下……」那青年缓缓的走到元俐身旁,「俐儿,快向殿下赔罪。」 元俐看着夫君,这才勉强道了歉;珂横了她身旁男人一眼,抿了抿唇,撤下刀刃,将元俐往那男人身上推去,「管好你的妻子!」 「俐儿!没怎幺样吧?究竟妳说了什幺让殿下这幺生气?」 元俐指着淙允,「我哪有说什幺,我只是提了一下她的未婚……」 那男人望了淙允一眼,微微一楞,这才连忙制止不知天高地厚的爱妻,「好了好了!别再说了。」他还是赶紧将她抓回家人身旁,这才避免她继续闯祸;让爱妻先行离去后,他仍不忘回头向珂以及刘璟郑重的道了个谢,这才离开。 珂将刀刃挂回弓臂,娇颜凝肃,一声不吭的回过头来,迎上早已候着的两个男人,「珂儿,方才究竟发生什幺事?」刘璟没听得十分清楚,但似乎与淙允有关? 珂只淡淡望了淙允一眼,没回话,解下弓袋,逕自回到刘氏的营帐内歇息,竟是不打算继续出猎了。 刘璟抚着短鬚,自己琢磨着珂临走前那眼神的真正意含;而淙允自然没料到会遇见这等阵仗,看见刘璟神色不豫,他也只是候在一旁,不敢轻易开口。 他望了淙允一眼,彷彿恍然大悟似的,「若俐儿不说,本宫还真没发觉。」他坐回原位,仔细端详着淙允那张俊秀容貌,低沉的开口。 「殿下莫非是察觉了公主盛怒之因?」 刘璟颔首,指着淙允,「这个原因嘛……说来虽有些荒谬,但或许真因你而起。」 「我做了什幺?」淙允指了指自己,对此大感不解。 「你没做什幺,你只是……与珂儿原本欲嫁的未婚夫,神似非常。」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五十七章 榆弄影 五十七章 打从兰陵公主与元家的俐姑娘于畋猎当日结下了樑子后,天色彷彿也变了样,先是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贵族子弟较量骑术,淙允在太子推荐之下,亦是打算跑跑马与众人同乐,不料不知是打滑了,还是他人刻意惊吓,淙允的座骑于疾驰之间跌了一跤,自然淙允也无法倖免的挂了彩,还有出猎时某些人居然大意的反遭猎物所伤……许多之前闻所未闻之事一股脑儿全发生了。 第三日,刘璟破天荒的,将畋猎盛会硬生生的给省下一日来。 只因卧病在床的西荻王刘竞,在三日清晨,于睡梦中薨逝了。 * 「所以我当初就说过了,你真不该去参加那什幺畋猎的……」琬榆撇了撇唇,给脚上挂彩的淙允敷上药膏,「还好腿没断,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我也跟来了,能够好好医治你。」说到后来,琬榆仍是不免好好张扬自己用处一番。 她说了这幺一串,但淙允躺在床榻上,却彷彿没听见似的,一副不知道魂儿飞到哪去了,心不在焉的。「淙允?怎幺啦?在想些什幺?」 娇妻偎近床畔关心,淙允回过神来,握住琬榆的手,温声说道:「没什幺……榆儿,多谢妳了。」还能想些什幺?他想着的,还是月余前,夜访清云寺的那籤诗。 近日灾劫将至。淙允看着伤了的左腿,不免想着,这该算得上是血光之灾了吧?当初籤诗上所言,应是指这伤吧?所幸不是什幺大不了的事,既然解了,他也就不必再为那籤诗所指而战战兢兢了。 「真没什幺?咱们结縭这幺多年,哪些话不能说?」琬榆怎会给他轻易骗过,她回握着他,又靠近些,「你啊,这些日子来,我老觉得你做事情都小心翼翼的;尤其是对我,照看得比往常都仔细。难不成……发生了什幺事儿?」虽说淙允对她疼爱早已不是新鲜事,但这月余却像是「变本加厉」了,不免让她心生疑窦。 「唉,好吧。」想到灾劫已过,也为免琬榆继续瞎猜;淙允自是放开心胸,欲与她坦白,「我就告诉妳,其实……」他抚上琬榆娇颜,正打算道出那首籤诗来,不料外头有人来报,说兰陵公主来见。 「兰陵公主?哪位啊?」琬榆一脸不解,而淙允从没听过这称呼,两人竟是面面相觑。 「莫非是……」淙允抓紧「公主」这名号,像是有了点头绪,接着挣扎便要起身。 「淙允?怎幺啦,别乱动,你身上有伤哪……」琬榆制止着淙允,而房门就这样给人打开;只见一名清丽佳人,一身黑衣,走入淙允所居的这处馆舍厢房。 「公主殿下?」淙允果然没料错,欲下床行礼,可琬榆就是不肯让他如愿。 「你别乱动……」 「孙学士不必多礼,本宫知道你脚伤不便。」珂扬了扬手,后头宫人跟进来,摆上一张贵妃椅。她盈盈落坐,视线自然瞟向淙允身旁的琬榆。「这位姑娘是?」 琬榆扶着淙允安躺,亦是拉了一张椅子落坐;淙允看着琬榆,浅笑着向珂介绍,「殿下,这位便是拙荆,沐琬榆;榆儿,这是公主殿下,快快拜见吧?」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五十八章 榆弄影 五十八章 琬榆向珂长揖;看着两人互动,以及淙允方才那声「拙荆」,珂只觉得心底像是塌了一角。她扬起笑来,「夫人免礼。想不到孙学士这般年少,竟已有豔妻相伴了?」 「看二位焦孟不离,本宫……好生羡慕。」珂说着这句话,美眸忍不住睇着淙允身旁的她。 淙允已知晓珂与其未婚夫一些过往,总觉她话中有话。「让殿下看笑话了。」 「孙学士不知请过大夫来探诊过未?」 淙允微微拱了拱手,「拙荆通晓医术,已为在下医治,请殿下放心。」 「那就好。」珂勾唇浅笑,朝身后宫人使了使眼色,「这是一些补品。我代皇兄前来探望你,顺道给你带点东西,望你早日康复。」 「殿下厚恩,淙允万分感激。」 「另外,还有一件事儿,不知……孙学士听说了没?」那张精緻丽容霎时隐去笑容,珂俏脸上面无表情,让人无法读出她的情绪来。 「敢问殿下何事?」 「我父王……昨儿个子时,病逝了。」面对眼前两人的惊讶,珂朱唇轻勾,竟是……淡淡地笑了? * 刘氏崇尚佛法,因此请了清云寺住持,亦是国师的妙定禅师,总理西荻王刘竞丧礼一切事务。 淙允身为天朝使者,不预期遇见此事,等待伤势略为好转,自当代理天朝圣上,来到堂前致上哀戚之意。 太子刘璟名正言顺,登上西荻王位;并命都庆府一切贵族子弟,依品级治丧。葬礼隆重非常;这段丧葬期间,刘璟显得十足哀恸,意志颇为消沉。淙允虽然归心似箭,但刘璟一再挽留,又看见好友心情沉痛,不免心软,又是留了下来。 入殓、安葬后,接着便是百日;淙允留过了漫漫冬季,过了个年,百日之期将近,淙允这回可先聪明的留下话来,等到百日一过,他们定当立即启程,绝不再行推延;刘璟虽捨不得知己离去,但淙允求去之意甚坚,也只能勉强应允了。 服丧期间虽不得出游、宴饮,但刘璟只觉每回与淙允见面,自己总摆着一脸愁苦模样,也不是办法,因此二人偶尔仍会约于宫中,小酌几杯。 某回刘璟又约了淙允赏花小酌;早春时节,西荻位于北方,气候仍然冷凉,宫中后花园里仍可见那晚梅展着傲骨,于这寒凉天气中绽放着。 两人席间无话不谈,酣畅淋漓,气氛甚为愉悦,二人指着梅花咏诗;刘璟虽读过不少诗句,但淙允才气纵横,三两下便让刘璟甘拜下风。「淙允,你啊!」刘璟也不生气,哈哈大笑着,「孤现下可是西荻王,你就大方让让孤又怎样呢?」 「淙允若是谦让了,岂不显得小觑大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五十九章 榆弄影 五十九章 真会说话!与淙允扣杯,将酒液一饮而尽。看着梅花,刘璟不由得打探起,一个似梅般清冷傲骨的人来。「对了,淙允,最近与珂儿,走得挺近啊?」 淙允微微一楞,该说兰陵公主偶尔会来寻他谈天;每回赴约,淙允必当偕着琬榆同往;他们夫妻俩与刘珂自是相熟起来,尤其琬榆,更是与她成了莫逆之交,宛如姊妹了。 「大王此问,似乎有别的意思?」 「淙允,你虽然已经娶妻,但……男人三妻四妾,也是顶平常。孤就老实的同你开口了,珂儿她……」刘璟斟酌着措辞,正欲替妹子在淙允跟前帮衬着说话,但淙允已知晓他的意思。 「大王。」淙允搁下酒杯,表情是少见的严肃,「公主乃千金之躯,淙允敬之重之,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淙允与拙荆一往情深,难分难捨。此事有违礼义,大王可千万莫要再提。」 「淙允你!」刘璟瞪着眼前的好友,想不到他居然给了一个这样的答案;他眼神凌厉,彷彿欲刺穿淙允似的,而淙允一贯温淡,不卑不亢的,亦是回视着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身旁宫人来报,说国师来见,「快快有请。」许是要来商谈百日所需用之礼节;刘璟扬了扬手。 「既然大王还有要事,淙允就先告辞了。」淙允拱手,没有多说,不待宫人引领,便自己离去了。 妙定禅师走入花园里,正巧碰见了淙允;淙允与之相互行了个礼,擦身而过。白眉轻挑,那双老眼在看见淙允之后,又注视着他一会儿,直到淙允消失在宫门处,这才收回视线。 「国师。」刘璟命宫人撤下温酒,亲自出亭来迎。 「阿弥陀佛。」两人入亭安坐,果然妙定禅师来访,即为商谈百日之事而来,刘璟听了禅师安排,频频点头。 「一切任凭国师方才所言,孤命人尽力协助国师便是。」 「老衲谢过大王。」妙定禅师笑着点了点头,那宛若枯骨的手抚着长鬚,指着走了好一会儿的淙允,「大王,方才与老衲擦身而过者,可是那位近来与大王交好的孙学士?」 妙定禅师虽贵为国师,但平时皆居于清云寺修行,只有遇见如先王崩殂这等大事,或是遇着难题时,才会召入宫中,或由王亲自莅临清云寺求见。因此算来,方才那匆匆一瞥,才是妙定与淙允头一回打上照面。 「正是。国师,怎幺了吗?」 妙定吸了口气,那隐藏于白眉底下的老眼透着精光,「大王可得少接触此人才好。」 妙定贵为国师,历代两位先王皆视之为良师,因此妙定虽无官职,亦无显赫家世,但说起话来的份量,丝毫不亚于朝中大臣,甚至还有过之。 刘璟闻言不免大感惊骇,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妙定吁了一口长气,这才开口,「他身带妖气。」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六十章 榆弄影 六十章 抬头看了看天色,琬榆这才依依不捨的起身,「殿下,我想我也该回去了。」天色已近黄昏,数了数时候,她俩边赏花、游玩,已过了三个时辰。 「欸?时间还真快。琬榆妹子……不留下来用晚膳吗?」听到琬榆要离去,珂也跟着离开席位。 「我是很想,但……殿下妳知道的。」琬榆扬了扬细眉,展颜轻笑;珂自是会意的,朱唇亦是逸出笑声。 「孙学士的肚子可全靠琬榆妹子餵饱了。」珂握起琬榆的手来,「等百日一过,哪天叫他一併过来,我们在府上大摆筵席,好好的聚一聚吧。」 「好哇,殿下儘管安排时间,若时候许可,我与官人定当来访。」两人走至公主府第大门,又言说几句,珂这才不捨的放开琬榆,目送她归家。 打从她前往探视淙允之后,便觉得这天朝姑娘风趣好相处,之后又有几回见面,谈了些话,竟是一见如故;虽说她原本接近淙允的本意不是这样……但能结交琬榆这一知己好友,也算是意外收穫吧? 算算年纪,琬榆还比她年长一岁,但琬榆不敢受她一声姊姊,因此这才让她以妹子相称。 直到琬榆消失在街角尽头,珂这才回头走入府内。「官人……」她低低的嚼着那声亲暱叫唤,而后自嘲的扬唇。 她虽与琬榆交好,但她十足清楚,自己在心底儿,依然是羡慕又嫉妒着这个姑娘的。孙淙允不笨,他清楚她想要的是什幺,只是他总有意无意迴避着她;碰着几次钉子,她刘珂也该清楚明白,这孙淙允不只是个真君子,亦是个癡情种呵…… 她堂堂西荻国的兰陵公主,只消勾勾指,无不引来一群贵族子弟竞相追求,谁都知道她极受皇兄呵疼,只要娶了她,何须担心自己不得平步青云?但就对他,这孙淙允,饶是她百般暗示,亦是不能动他半分。 他值得她敬重,在遇见他之前,她没见过哪个男人不妄想达官显贵、位居要职,更没见过哪个男人对她的美貌不心动的。是他,让她开了眼界! 他曾亲口婉拒过她的厚爱,只因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方才才离开她府上的结髮妻呵…… 真是一对令人称羡不已的神仙眷侣不是? 看着淙允那张像极了「他」的容貌,珂不免想着,若不是父王轻启战端,身为西荻大将的他必须领军出战,她是不是也能像琬榆一样幸福呢?与夫君长相厮守,偶尔吟几句诗……他不懂绾髮,她来教;她还要让他画眉。每日清晨为伊妆点,或是学学琬榆一样亲手做羹汤给夫君嚐嚐…… 这些原本伸手可及的美好,却因一根兵箭,夺走了她一生所爱的他的性命。战场上刀剑无情,她知道;但她恨,为什幺是他? 闻得了他的死讯时,她没掉一滴泪;她想嚎啕大哭,大骂神佛为何对她这般不公?为何夺走了她的夫君?为什幺偏要是他? 但她一滴眼泪也流不下来。听父王说,她生来就不哭;从小到大,她曾伤心过,也曾因为痛而唤着爹娘,但她从未哭过。她想替她的夫君流下几滴泪,表达她的哀伤沉痛,但她没法子。 她开始勤练射艺,希望能有朝一日也能找着那个夺走她夫君性命的人报仇,让他清楚什幺叫做痛彻心扉的滋味;她不再妆点,就连出门也不以面貌示人,只因她所爱的男人,已不会再睁开眼,纵有豔丽无双的美貌又有何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六十一章 榆弄影 六十一章 然而不管怎幺做,都无法补偿她心中的缺憾;原本敬爱的父王也成了杀害他的兇手,她迴避着父王,恨着那个只为天下,却断送自己女儿一生幸福的爹亲。 父王的急病来得突然,令所有御医都慌了手脚;皇兄开始代理朝政,欲恢复与天朝的友好关係;她寻了一晚空闲,上清云寺去给父王求籤。不是她这做儿臣的担心父王,欲给他献上一些关心,她只想知道他会如何?即使她已不信神佛,但在看见籤诗上所示,那令她又爱又恨的父王,大去之期不远时,她仍是忍不住扬起了唇。 果然,这回佛祖的指示不错,父王撒手人寰;穿着斩衰,送他最后一程的路途上时,她百感交集;听二皇兄说,父皇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这个女儿;他亦知道,她心底还恨着他,不肯原谅他。 跪在陵墓前,看着父王的棺椁入土;恭敬地献上一拜,就让父王对她的慈爱与她的恨意,一块儿入土吧。只因遇见淙允的她,开始奢望着另一段可能幸福;虽然……这终究还是成了妄想。 送走琬榆,珂走入闺房,这段短短的路上,她将这些年来自己所受的,以及她对淙允的奢望、与琬榆之间的情谊都回味一遍,而后,她来到一块牌位前,庄重的跪了下。 上头刻着的,是「他」的名字。 她敛上眼,将今儿个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这是她这三年来,每日都要做的一件事情;他若在九泉之下知晓了,应该也会替她感到高兴的吧?多亏认识琬榆,她终于能在他的牌位前开怀轻笑了。 将事情说完,她迫不期待的躺上床榻,还未用晚膳,但她不在意;她今儿个心情大好,而她相信,他愿意看见这样的她。珂微微一笑,衷心企盼着他,前来入梦。 * 「妖气?」刘璟拍了拍桌,「国师,您不是在跟孤开玩笑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 刘璟一脸不信,「孙学士他可是堂堂一名天朝学士,也是名动天下的文士,更是孤的至交;国师说他身带妖气?那孤倒要问问,淙允他是什幺妖?打哪儿来的?」 妙定老脸霎时皱了起来,面有难色,「老衲虽看不出……但那妖气,方才老衲亲眼所见,绝非空口白话。」 「还有一个可能。」那枯瘦的手扬起一指来,「敢问大王,那位孙学士成亲没有?」 说到这个,刘璟就没好气。「他成亲了,还把爱妻带到咱们这儿来呢!」若淙允尚未婚配,或许他便能替珂儿觅得一良婿了……想到这些年来一直沉溺于悲伤里的妹子,刘璟心底又是一揪。 「那有可能是孙学士……娶了一名妖妻。」 刘璟睁大了眼,开始替好友担起心来,「若真如此,国师,该如何解救淙允哪?」 「大王莫要慌张,究竟是与不是,让老衲看一眼,便能见分晓。」妙定微微一笑,自信满满的说道。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六十二章 榆弄影 六十二章 琬榆与珂感情甚笃,时常往来;一日,正当琬榆与淙允互别,各去两兄妹那儿赴约时,在路上,遇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琬榆出家门不久,旋即遇上了一名素未谋面的老和尚;和尚手持钵,样子虽然像是化缘的,但那身袈裟洁净而且贵重,显然不是什幺需要靠人布施过活的僧人。 「夫人。」他微微笑着,面容和蔼,持着钵朝她走近。 虽然她看得出,他并不很需要接受她的供养,但她可没忘,这儿可是西荻,他们这些僧人极受百姓敬仰;琬榆微微一笑,入境随俗的,搁了西荻的一枚银元入钵。 「阿弥陀佛,施主功德无量。」老和尚朝琬榆顶了个礼;琬榆急着赴约,略点了点头,随即过那老和尚,欲往前走去。 「施主且慢。」就在琬榆走了几步,那老和尚却又跟了上来。 琬榆在心底轻叹一声,耐着性子、保持笑容,缓缓转过身子。「大师有何指教?」 「老衲略懂面相之术;施主面相颇不一般,今儿个老衲接受了施主供养,也该心思回报。」 琬榆只想从这儿快快抽身,「那幺大师爱瞧便瞧;不过请快些,我还有约在身呢。」 老和尚扬了扬眉,顿时睁大了眼,「奇了。」他凑近琬榆,在那清雅丽容上仔细的看了几回。 「大师发现什幺了吗?」 「施主的脸,在老衲眼中,好似一……」他咧开嘴,琬榆突然觉得这人有些不怀好意,正想退开,老和尚却已伸出手来,扣住她皓腕,「一棵已活了千年的老榆树啊!」 她睁大美眸,还没弄清楚眼前之人是何方神圣,便已给他拖入一旁人烟较少的暗巷。 一至暗巷,那老和尚立刻鬆手,「施主对不住,老衲得罪了。」他又朝琬榆顶了个礼,「孙夫人,可否听听老衲一言?」 琬榆抚着方才被他紧握的手腕,赫然发觉那上头印着他的手印,正热烫着,竟是连施力也难。「你究竟是谁,何人指使?」少来这套。琬榆退后几步,一脸戒慎;她的道行已经不错,但这和尚居然能三两下便视穿她真面目,足见法力高强。 但她不免质疑了,她这些日子来未曾用过仙术,就连桃马亦是不敢轻易使用,就是为了怕露出端倪;她确定自己未见过这人,但此人却像是早已相中了她,明摆着朝她来的。 方才是她太大意了,身处西荻,这老和尚却只对着她说汉语,又听他一声「孙夫人」……敌暗我明,有人要这和尚来对付她,但究竟是谁? 「出家人行事坦蕩……」他低低的笑出声来,「老衲法号妙定,受人之託,前来一会夫人;老衲并无恶意,请夫人切莫惊慌。」 「是幺?」琬榆冷笑,愤然拂袖,「若无恶意,又怎会结印来封我仙术?若无恶意,又怎会埋伏于此,对我下手?」 「夫人言重了。」妙定又是顶了个礼,「若老衲真要下手,早在方才确定夫人身份时,便要痛下杀手,又怎会等到现在?」 「阿弥陀佛。上苍有好生之德,夫人修行千年,好不容易得此人身,更该清楚,人妖殊途的道理啊。」 琬榆只想开口大骂几声;两人在一块儿都已经多少年了,才来跟她谈这些?「我家官人好好的,我俩夫妻情意甚笃,你这外人能懂些什幺?」 「老衲只知,人与精怪相结合,天理不容也。」妙定扬了扬眉,显然不为所动,「为了夫人道行着想,亦是为了孙学士着想,老衲劝夫人,还是速速分开为好。」 琬榆拧着细眉,懒得与这一厢情愿的老和尚多费唇舌,逕自绕过他,往外头走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榆弄影 六十三章 榆弄影 六十三章 「夫人切莫冥顽,否则将要降下大祸;夫人,好自为之啊。」妙定任由琬榆离去,不再追赶,只是以法力传话,一字一句,清楚的,送进了琬榆耳中。 * 夜里,夫妻俩相拥而眠。琬榆睁着大眼,了无睡意;虽与珂两人畅谈,乘马出外游玩了一日,归家与淙允相遇后,又是一阵闲话,应该沾枕即眠。但此时夜阑人静,琬榆心头萦绕的,却还是白天所见的那老和尚所说的那些话。 即使嘴巴上说不在意,但那声恫吓却是牢牢的印在心头,挥之不去啊。 「淙允。」环着官人腰际,琬榆往他的怀里靠近了些,汲取着温暖,「睡着了吗?」 「还没。妳呢?」 琬榆忽地仰起头来,送上芳唇;他俩唇舌交缠,直到两人气息大乱,这才浅浅分开。「怎幺啦?有心事?」 娇颜酡红,她有些担忧似的望着他,素手探上他心口,「跟我在一块儿,身子……会感到不舒服幺?」 淙允微楞,而后低低的笑了,「会。现在为夫的,某处不大舒服。」 「少不正经!」琬榆被这露骨的玩笑话给弄得羞愧不已,粉拳忍不住往他胸膛上招呼。 他笑得开怀,接住她拳头,将她拉入怀里,抱了个密密实实,「榆儿,打从我同妳相识、结縭以来,我身子怎样,妳不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话是真。熟习医术的她将淙允的身子顾得极好,别说大病,就连风寒也未曾有过;现下淙允身子健壮如牛,又哪来身子不好之说? 「那、那有觉得哪里不对头幺?」 「哪里不对头?」淙允被这问话问傻了。 琬榆也不知道自己问些什幺。「哎呀!反正就是……整个儿,你觉得有哪里不对?比起认识我之前?」 淙允点了点娇妻俏鼻,双眸直视着她,彷彿想从那双清澈眼眸中看出些什幺来。「妳在担忧些什幺哪?我很好,不因为妳是仙而有所影响。榆儿,妳怎幺突然担心起这个,是不是……遇上了什幺事儿?」 他的回答令琬榆着实鬆了一口气,像如释重负似的,芳唇总算化开了笑来。「没有……你别多心,我只是随口问问。」 「榆儿……」淙允轻叹,搂了搂她,「好吧,妳放宽心,没事就好。时候晚了,睡吧。」 「嗯。」她满意的笑着,低头敛上了眼,在淙允怀里沉沉睡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