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 第一章(1) 第一章(1) 于仲夏是个病秧子,从小什幺病没得过,但这回生了心病,老觉得全世界皆和自己为敌。 以往的病总是吃个药就行了,但心病不同。 除非是自己能够释怀,不然再多的鼓励或是治疗都是徒劳。 她是农曆五月出生的,那时正好是所谓的仲夏,所以才取了这名字,不论其听起来有多幺像个男生。 即便多卖力强忍着喉间的不适,但就像未得到控制似的,止不住的咳起来。 宛如要将五脏六腑一併给咳出,于仲夏摀住口,但还是停不下这阵小骚动。 稍微冷静下来后,她仍觉得有什幺卡在裏头,硬是乾咳了两声。 「好像快烧起来了一样。」于仲夏心想。 她本能往桌上趴,带着无力感的眼神看向笔袋中白色外壳的美工刀,而从外观的崭新程度能看出才刚买没多久。 事实上也没什幺,于仲夏正在想像假若这刻在教室中割自己两刀会发生什幺事。 不过她终究是个不想引人注目的家伙,所以也只是想想、然后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雨还没停,就算睡着也能清楚地听见倾盆大雨的哗哗声。 她听着教室里的声音、窗外的声音。 但总不懂自己心里的声音。 除了负面的感情以外好像什幺也不剩,整天除了睡觉以外好像无所事事了。 虽然很想振作起来、虽然想加油。 不过意志和身体不在同一阵线上,即便于仲夏知道自己该做些什幺。 那也是没办法?这幺想着,她的意识模糊了起来。 再次睁开眼是将近一小时后,课堂早就开始、甚至快结束了,记忆像是被掏空,甚至连几时睡着也没印象,只觉得精神很好,像是这辈子再也不想睡了一样。 这段期间的世界意外得非常安静,但也可能只是她本能地不去听而已。 于是于仲夏有点慌了,睡了一场好觉明显是预料之外的事,现在不知为何却仍觉得心里非常疲惫。 就算再阖上眼睛也毫无任何睡意,对于听课也不是非常有兴趣,这下子貌似是连睡觉也不会了。 想唱歌。 不知打哪来的念头浮上了于仲夏的脑海,但喉咙已经很糟了,况且现在是上课。 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她心里大概正哼着某首歌的旋律。 突然、窗外一阵风吹了进来,让于仲夏不禁头疼起来,她从以前就一直有偏头痛的问题。 这阵风貌似带进了一部份的雨水,让窗边座位的人不约而同地默默将窗户关小。 也许是鬆了口气,于仲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舒缓方才冷风带来的头痛。 下课钟响了。 这下真的不知道该怎幺办才好,因为平日的自己一直都是在位置上睡觉,但就今天变了调。 转了转眼珠子,她决定去走廊上随便晃晃。 反正不管怎幺办都是无所事事。 于是她拉开椅子往外头走去。 走廊残留着他人鞋子踩过水坑的脚印,而于仲夏也踏在了上头,发出「啪搭啪搭」的声响。 她想,雨天最讨厌的除了出门以外,大概就是溼透的地板吧。 反正最后整条走廊都会是一个样子,刻意绕过还是跨过也没有影响。 于仲夏一路走到了底部转角的女厕,她转开了镜前的水龙头并把手沾溼。 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凉凉的比较舒服而已。 走出女厕,这次于仲夏决定避开水坑,因为她发现鞋子已经有些进水了。 她轻轻踮起脚尖,踩在面积不大又稀少的乾燥地板上,这时的姿势颇为奇怪,也难以找到平衡点,于仲夏不得已只好轻扶墙壁。 然而这时不适的感觉又再次袭上了她的喉咙。 于仲夏咳了起来,不时因用力过度而作呕,最后整个人倚着墙壁蹲在地上咳个不停。 这里没有人。 这个转角本来就不是人来人往的样子,所以也不担心现在的狼狈样会被看见。 于仲夏如此想着。 重新站起身,她拉了拉制服下襬。 在返回教室的路途上,终于又看见了些微的人群。 然后于仲夏想到了什幺。 那就是她到现在仍不能理解为何上厕所要叫上三五好友成群结队的一起,搞得像要去干架一样。 现在眼前就有一组这种人正往她的反方向走。 擦身而过之际,于仲夏回头多看了一眼,一样没什幺意思,只是想这幺做而已。 她回到位置坐下,刚才那样来回不过花了五分钟,剩下的时间还是无所事事。 看来是注定一事无成了,于仲夏一手托上腮帮子。 虽然和同学寒暄几句时间肯定很快就过了,但是基于所有人感觉都充满恶意的这点上她决定放弃这想法。 也不是聊不来,就是没这闲工夫。 简单而言,并非「不行」而是「不想」 即便世界上真的有好人存在也罢。 于仲夏被突然冒出的回忆给打扰。 ——那是幼稚园左右的事了。 老师在课堂上大大称讚那些同学的字体有多幺工整,简直像是印刷出来的一样,唯独于仲夏没有被点名。 孩童时期的自己肯定是沮丧的,这时同桌的女同学说了。 「没关係啦,妳的字也很漂亮啊!老师一定只是没提到而已!」 当时、小小的于仲夏被这句话给拯救,崭露出笑容。 可在数年后发现了当时的作业本,上头的字迹着实让人感到汗颜,几乎是惨不忍赌的地步,于是她再次想起这句话。 就算那是骗人也好。 记不起对方的名字和容貌了,但她还是心存感激,大概。 曾经在哪听过类似的话——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这说法瞬间便被推翻,就连于仲夏儿时也曾为了让朋友和好而撒谎。 ……甚至依稀记得内容差不多就是「吵架的话会永远忘记对方喔」一类的瞎扯,但仍然莫名其妙的奏效了。 所以,如果非得这幺做的话,那应该是出自好意的吧。 虽然这只是大部分的状况而已,于仲夏想。 下课时间的教室喧闹的让人寂寞,虽然几位同学从上节课便向睡意投降,成了对方的手下败降,一个个趴了下去。 再过一节课就能放学,可于仲夏是几乎快坐不住了,想要立刻回家的心情此刻正和理智拔河当中。 想逃离。 看着教室后方不论是闲话家常、还是嬉戏的其他人,她心中不由得一阵气,没有理由,但就是十分不快,所有人的每个举动彷彿刻意惹毛于仲夏,一举手一投足都使她的怒气直线上升。 啊,好烦。 于仲夏在心里啰嗦几句,巴不得举起椅子往所有人脑袋上狠狠敲一回、甚至踩断他们的肋骨,无奈的是理智并不会允许这番作为。 对于这种生活实在感到无力,但也不想死,虽然很想知道旁人如果知道自己死了会是怎样的表情和反应,但目前并没有自杀的打算。 她试图望向窗外,好让眼前的风景不再是那些嘈杂的人群,可惜的是外头的雨依旧,并不会让人因此觉得安静。 以往于仲夏的生日有一半次数是在类似的阴雨天度过的,虽然小时候的她常因此感到扫兴,但一年一年过去,这好像也不是什幺要紧事了,甚至没有庆祝也没关係。 可于仲夏总向同学谎报自己的生日。 当被问起的时候,她老会回答十月四号,但这对她代表什幺意义可就无从得知了,当然,非常有可能只是一时兴起。 而她虽然总这幺说,不过一直也未曾从谁的手上接收过礼物,心里果然还是有点失望吧。 不过这样也行,总觉得不欠谁什幺,这种形式才是最轻鬆的。 于仲夏再次咳了两声。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章(2) 第一章(2) 上课铃响起,她这才发现下课时间居然就在这样神游的状况下度过,虽是没什幺感觉就是。想着该做些什幺好呢,她拿出素描本和铅笔。 随意的在白色的纤维上绘上一道道黑色的笔迹,铅笔尖端的石墨快速划过纸张的声音迴荡在于仲夏耳旁,听着不知该烦躁还是安心。 上头的并不是任何图形或文字,是一整片看起来十分悽惨的墨黑色。 她只是一心一意的想将整面白色给涂满,也不知其意义何在,这在旁人眼中肯定可谓诡谲至极吧。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不过以往是涂在教课书上就是了。 靠过来询问的人、因声音而回首的人有好几个,她全都没给过好脸色看。 随口说句「只是想这样做。」就被打发走的也是不计其数。 这是于仲夏除了伤害自己以外唯一的纾压方式,儘管对于他人而言多幺病态又扭曲。 如果这个世界很残忍,那于仲夏就是甘愿腻在这份令人苦痛不堪的感情中的异类。 担心的总是微不足道的烦恼,想的是早就过去的回忆。 现在的她肯定是一边想着那些距离现在远得不行、几年前的事,一边挥动画笔的吧。 于仲夏其实只是一个为了哭而哭的人类而已。 这样是不是也能定义为异常呢,谁也不晓得。 因为人类不论何时都捉摸不清。 最后一节课的老师走进教室,她是于仲夏的班导,有着一头半长不短、夹杂黑与褐色的髮丝,虹膜则是偏亮橘的咖,不过于仲夏后来发现了那其实只是因为隐形眼镜的缘故而已。 身材偏瘦,对于教师而言算是年轻,是个很健谈的人。 于仲夏并不讨厌她,要说上信任也没问题,是偶尔也能够聊上几句,亲切的老师。 她成为老师是个正确不过的选择。 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于仲夏就是这样认为。 虽然在她的课堂上于仲夏并不会特别认真就是了。 于仲夏从抽屉拿出课本,摊开至指定页数,但仍未将素描本和铅笔收起来。 让本子一端稍微靠着桌缘,另一端则轻放在腹部上,她握着笔的右手依旧持续动作中。 「唰唰——」的声响混在吵杂的课堂上几乎没有影响,毕竟这个班级一直以来就是这般毫无秩序又杂乱无章。 很快的,一页几乎成了黑色。 于仲夏将素描本翻到下一页,重複着同样的事,然而再次下笔的那瞬间,铅笔芯因她的施力过度而断了一截。 她啧了一声,无可奈何之下拿出美工刀,右手拿着刀片,将笔靠着左手食指,拇指轻抵刀背,将其顺着铅笔的曲线推下去,木屑一片片掉在洁白的纸张上,又因为倾斜的角度而慢慢滑落至于仲夏的制服上。 老实的说,从前的于仲夏并不太会削铅笔,就算用烂透了来形容也不为过。 所以当时她自己削的铅笔总是歪七扭八,实用性也是勉勉强强,顶多是能够在纸上写出字的那种程度。 虽然现在也不是削的多漂亮,不过至少好了点,长进的总是这些没用的小地方,于仲夏不禁喟然。 一个分神,出力歪了,前端的其中一面又是以往那副歪七扭八的样子了。 ……看来是什幺也没长进才对。 没趣的将刀片收起来,轻轻拍掉制服上的铅笔屑,再度握起笔朝着纸上划下。 一堂课至少能够涂满七张白纸左右吧,如果龟毛一点连隙缝也不放过的话那就是五张。 于仲夏替自己居然正在计算这种无意义的事情而感到可悲,但她除了这个以外就剩睡觉可做了。 这时于仲夏已经渐渐感觉到有些视线朝自己投射过来,没準又是因为她此刻的行径看上去非常怪异吧。 也许正被瞧不起也不一定呢,不过于仲夏肯定是不大在意这种事的家伙,因为脑袋长在别人身上,要怎幺想全都是他家的事,与自己无干。 她反倒对那些将自己想法强加在他人身上、毫无同理心的人感到噁心。 虽然相形之下,两者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就是了。 而且于仲夏几乎是没有「看得起的人」吧,芸芸众生之中究竟有多少个呢,可能只需要一只手就能算出来了。 看在她眼里的每幅光景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同样无趣、同样提不起劲。 从很久以前于仲夏便一直认为「人类」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生物。 拥有自我意识、能以言语来传递想法、甚至是能体会到感情,那些无生命体无法感受到的,複杂到不可思议的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只因为是「人类」 就算只是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眨眼、呼吸、又或是闲得发慌时随意敲打桌面的手指,都像是奇蹟般。 只因为生而为人。 可惜的是,大多数人还未体会到这件事,所以就算向谁说的话也只会被当成神经病罢了。 好像有谁对于仲夏说过,现今的科技已经足以了解人类的感情、但科技至今仍没办法模拟人类。 如果可以的话那大概也无法在她有生之年亲眼见识了,毕竟人不论何时都捉摸不清。 想着想着,白纸的第二面也很快地变成黑色。 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 每过去一年便觉得岁月正以倍为单位加速中,一眨眼又是新的一天、一个月、一年。 这或许是自己太过涣散,生活糜烂的缘故。 低着头涂黑画纸至少也持续了十五分钟,于仲夏感到一阵僵硬从脖子传来,最后乾脆把本子放在桌上,左手托腮,右手依旧没有停下。 虽然这样更加显眼了。 于是第三面、第四面接连被涂上整片的黑,手指只要稍微碰到就会沾上石墨,而于仲夏右手和纸面接触的部分早就是一整块的灰黑色。 她不介意,反正这并不会留着一辈子。 于仲夏本能的恐惧「一辈子」这词彙,也不知具体原因,就总觉得像是被绑死一样毫无喘息空间,沉重到就要缺氧似的。 她又开始咳嗽,但像是压抑着什幺一样、硬是把腹部的力道降轻。 这下窗外的雨声和咳声、教室同学的谈话声混在一块,又是一种新境界的吵杂,于仲夏翻了翻白眼,放下铅笔。 想逃走。 除了像疯子一样死命把白色涂成黑色以外没事好做,多幺悽惨的窘境,更别提什幺听课了,现在的于仲夏根本无心向学。 满脑的回家以外就是人类究竟有多奇妙、再来就是数不完的回忆,她的脑袋里到底为何净是些无意义的事,谁也不会了解。 但老实说「完全了解对方」的状况是不可能存在于世界上的,这下大概又会扯到人类有多不可捉摸这类的垃圾话了。 于仲夏笑了,脑内的小剧场总是不断上演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戏码。 果然生而为人很有趣,但同时非常的累。 背负着比他人更丰富的情感,随时都会溃堤的疲劳压垮了于仲夏,稍不注意就沮丧起来,不过是因为那些微不足道的烦恼。 说过了,于仲夏为哭而哭。 并不是因为「难过」而是「想哭」 更可悲的是这些甚至不带原因的眼泪侵蚀着她的日常,总在独自一人时拜访,房间窗户外的天空很暗,于仲夏的脑海就像那片夜空一样,裏头除了黑色以外什幺也没有。 不想思考,然后渐渐变成抛弃思考。 最后可能连呼吸也不需要了,这一生中貌似再也没什幺重要。 然后于仲夏还是再次提起铅笔。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章(3) 第一章(3) 于仲夏鲜少做没意义的事,像现在这样涂着素描本,对她而言就是在抑制自己想要杀了全世界的冲动。 那是近乎扭曲的疯狂。 虽然比起自杀或着杀人,于仲夏更加希望能在谁的双手之下给扼住脖颈,然后被勒毙、死亡。 「病态的慾望」这种说法似乎有点太过,但若是不这幺形容却又无法完整呈现出那份执着,因为它就是这幺不可理喻。 于仲夏将一切归咎于她的病上。 从那一刻开始,对于于仲夏而言「生存的意义」貌似也不是那幺重要了,但就是找不到一个人能好好的赐她一死,虽然这样的想法总被投以异样的眼光,可是她并不在乎。 不,或许于仲夏已经没什幺能够在乎了也不一定。 或许惹人发笑,不过这种话语老徘徊在于仲夏耳际转啊转的。 好比说「世界上比妳惨的人多得是。」或着「别把自己当成悲剧主角了。」这种以单方面的角度直接断言对方处境、想法,在她目前的人生中听了不下百次。 其中最让于仲夏费解的是「妳好手好脚的,应该更爱这个世界。」 她不明白其中的关连性。 残疾人士就有资格痛恨世界?不如说谁怎幺样、爱不爱世界之类的与她何干。 人总用自己的想法来干预他人,挂着「同理心」「怜悯」一类看似好听的名义,事实上不过是站在「自己肯定才是对的」这种立场,试图同化周遭罢了。 因此人类罪恶深重,却又不可思议。 而于仲夏认为,若是非得从自己身上找出个什幺错误的话,那肯定只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而已。 她将至今以来所有的罪过一股脑的嫁祸在自己的诞生上,这样一想,于仲夏和大部分人类也是毫无差别的。 ——自私、固执、不讲理。 于仲夏瞟了一眼左手腕上的錶,还有十分钟。 这支錶是她自己挑的,黑色的錶面上只有十二个银色的刻度,时常有同学向她问起时间,而于仲夏只是盯着刻度许久却回答不出半个字。 她事实上不擅长看没有数字的錶,但就是想买下它,虽然大部分是因为金属錶带像是锁链的设计很吸引自己。 在十分钟就好,于仲夏想,但眉头还是藏不住不耐烦的情绪,逕自纠结在一块。 一想到还得在这个吵杂又丧失秩序的空间待上一段时间,她便放下铅笔,无力地趴在桌上。 于仲夏将錶靠在耳朵旁,让秒针走动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偶尔会这幺做。 只是因为规律且持续的齿轮声响让人非常的平静吧,于仲夏在心里也跟着秒数默数拍子。 看向外头的风景、发现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她心底庆幸着待会放学可以省去撑伞这麻烦的动作。 云朵并未散去,被其覆盖住的整片天空亮到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刺眼,这令于仲夏下意识地将双眸微微瞇起。 于仲夏想起这种睁不开眼的感觉,好像曾经在哪体会过。 那是她偶尔会经过的一家麵包店,虽然知道是为了让麵包的卖相在灯光的照耀下变得更加吸引顾客,但是那儿的灯已经亮到简直能说是要刺瞎人,不忍直视。 现在的处境有点像是这幺一回事,即便天空亦或随风即逝的云朵并不需要谁的购买。 于仲夏抬起靠在手臂上的脸颊,看了看方才与大面积石墨接触的右手掌侧面,目光停在了上头。 铅灰色就这幺随着皮肤表面的纹路印了上去。 等会再去洗手吧,于仲夏想。 于是伴随着沙沙的摩擦声,她再次提起铅笔、持续动作。 然后持续了不知多久,放学的钟声才终于响起。 几乎是以毕生最快的速度整理完书包,于仲夏夺门而出,快步向着校门走去。 理论上是没什幺必要,毕竟已从那恼人的教室中离开,就算不那幺急也是绰绰有余,但于仲夏的双脚却不受控制的愈走愈快,于是她也就顺从了这本能。 校门口满是放学的人潮,这令于仲夏感到无比的窒息感,走在她前头的人非常不识相,和一边的朋友聊得欢了,步伐自然也就慢了下来,于仲夏咋舌,心里很不是滋味,加快速度从旁绕了过去。 从以前她就很讨厌并排走路的人,尤其是在学校裏头、脚步慢地出奇的女生。走廊只有一条,于仲夏也只能自认倒楣的走在后方,然后再找个机会绕过,最要不得的是一群人一起,这样空档变得更少,被堵住的时间也会相对加长。 出了校门的于仲夏往公车站的方向走去,离那儿有一小段距离,在这之前得先越过一条斑马线,而就在这时,她却眼睁睁的看着信号灯上数字归零,小绿人不走运的变成红色,可见上帝不是非常眷顾自己,她摸摸鼻子,伫在马路前。 说时迟那时快,一台公车就这样从眼前开过,像是在嘲笑于仲夏似的渐渐远去。 一时间除了髒话以外没什幺可以好好表达她的心情,这下可好,于仲夏得在公车站等上十到二十分钟,一想到这,她喟然。 绿色的小人又重新出现,于仲夏也踩上了白色的斑马线。 跨越街区,她坐在候车亭,弯曲的背脊轻靠在后头的椅子上,暂时不用承受肩上的书包带来的沉重感。 于仲夏坐姿其实非常不良,驼背是她一直以来改不掉的老毛病,虽然自己都已经是这副德性了,但于仲夏老会叫驼背的同学把背挺直,说是看着不顺眼,不过从来没有人因此而改善和她一样的恶习就是了,最近于仲夏也觉得不是那幺重要,所以提醒的次数渐渐地减少、直至现在完全没有。 与此同时,她默默地端正坐姿,即便知道待会肯定又会恢复如往常一般的佝偻。 百般无聊的于仲夏拿出了手机,从口袋拿出耳机接上,听着精选清单中的歌曲。 她不敢低头滑手机,先前已经好几次因为这样而不小心错过公车,她可不想再多一次。 四周的景象就像是被静音一样,而于仲夏的世界中现在只留下了音乐声。 老实说学校后门一走出去就有公车站了,与于仲夏现在待的地方仅隔了一条街的距离,不过这之间就足以让一半的人下车,她是个宁愿多走点路也不想和一堆人挤在一起的家伙。 记得之前在后门上车遇到了以前的同学,对方硬是要跟她叙旧却又不知道要聊些什幺,而且当时车上的空间小到让人不知所措,简而言之就是段不好的回忆,所以于仲夏下定决心再也不会去后门等公车了,绝对。 突然一双穿着黑色帆布鞋的脚出现在于仲夏盯着地板的视线範围里,她抬头一看,是个同校的男生,对方见视线相会,嘴型说了些什幺,但碍于音乐让于仲夏什幺也听不见,于是她拿下耳机。 如果可以的话,于仲夏并不想和陌生人说话,这会让她瞬间语无伦次,丧失所有语言及判断能力。 于仲夏约莫国中时曾被陌生人询问哪里有照相馆,本来就不擅长记路名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幺回答,只好稍微用手比个方向,对方看起来很无奈,苦笑说没关係,等会再问问其他人好了,于是就这样道别。 「那个,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再说一次吗?」她本着礼貌开口,眼前的人见状笑开了,放任于仲夏一头雾水、还搞不清楚状况。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章(4) 第一章(4) 虽然挺想回答笑屁喔之类的,但基于第一次见面的礼貌,于仲夏将这话嚥回腹中。 「不、没事,其实我刚才什幺也没说,只是动动嘴巴而已。」少年强忍着笑意,但仍以鼻腔发出了「哼哼」的笑声,但不知怎的看上去却很彆扭。 「哈?」于仲夏对眼前的景象感到不可置信,也就是说她正被一个陌生人给耍着玩呢,心底不可思议的焦虑起来。 「就是呢,因为和朋友玩游戏输了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妳应该不会觉得困扰吧?只是开开玩笑啦!别在意喔!」少年接着嘻皮笑脸的说,虽然他双手合十摆出赔不是的样子,但看上去并不是那幺回事,反倒有种正在强忍自己有多幺尴尬的感觉。 这会儿于仲夏可傻了,她愣愣的望着少年。剎时间连该作何反应也不知道,嘴形一开一合,咿咿啊啊的却什幺也说不出来,与此同时,方才的冷静早被抛诸脑后。 「抱歉、掰啦——」落荒而逃似的,看着少年的身影从眼前逐渐远去,迅速的程度让于仲夏不禁怀疑刚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见他最后和对街的其他少年会合,几个人看起来很欢快的笑着,彷彿还能看见刚才的人正模仿着于仲夏呆愣时的反应。 意外来的太突然,油然而生的恐慌感漫了出来,令于仲夏有点喘不过气。不妙的是这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觉得果然世上所有人都是白痴。即便因为这种小事而影响情绪会让她显得没度量,但于仲夏他妈的才不在乎,她就是这样的人。 心脏像是悬在空中似的揪了一下。 这世界和我都疯了。于仲夏在心里不断重複这句话。 于仲夏毕生最怕的不是虫子就是白癡。 前者或许只会使她尖叫,但后者可就不一样了。 于仲夏对于这类人的害怕甚至成了恐慌发作的一个导火线。 每当让她怀疑「为何能够存活在世界上?」的家伙出现在眼前,身体就不禁发抖、就算当下的心情是生气大于恐惧,于仲夏也会无法克制的害怕起来。 不知何时起自己竟变得如此脆弱,因为太瞧不起笨蛋,最后这样的感情却成为罩门,很委屈吧。 这个世界不正常得乱七八糟,比如刚刚的男学生。 是种几乎快要向对方飙国骂再加上一只中指的愤怒心情,于仲夏几乎要哭了,无奈自己总遇到这种不正常的人。 也许这幺看来很小题大作,但真的就是这幺让人不快的一回事。 于仲夏心里堵得慌,却也不知该如何宣洩,因为那实在是太不讲道理,她甚至连该从何开始抱怨起都不晓得——然而于仲夏忘了自己没有朋友可以让自己抱怨。 ……说笑的,能够诉苦的对象是存在没错,但朋友就不一定了。 老实说有点邪门,一般而言,到底该怎幺界定「朋友」这道关係呢?是由一边说出「我们当朋友吧」而双方达成共识、还是只要其中一人如此认为就行了? 若是前者的话,恐怕于仲夏的高中生涯中至今还没有足以被称作「朋友」的人存在吧。 只能说于仲夏的世界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她搞不懂朋友的运作模式,那对她而言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自己才会去在意的事。 现在倒也不是不感兴趣,只是周遭没什幺让于仲夏特别在意的人,因此更不会产生想搞好关係的念头,虽然可能是于仲夏并没有注意到……?那也不是太重要,反正该来的会自己来吧,只能说自己运气不好,到现在没遇到值得结交的朋友而已。 好好沉澱之后的于仲夏冷静很多,虽然还是没办法当作没发生,但至少不会那幺焦虑了,而对于方才的事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楣。 于此同时公车到站了,于仲夏向它招手,很快的上了车,她环顾内部寻找着空位,顿时看见了熟悉的面孔正托腮望着窗外,他是季湘泽,穿着别所高中的制服,那人是于仲夏的国中同学,对方虽然注意到她了,却没特别的反应,只是看了一眼,又立刻别开视线。于仲夏也没多打招呼,看了下没其他位置,便走到旁边一声不吭的坐下了。 像这样的巧遇已不是头一遭,只是两人一直以来都不曾有过多的交流,每次就像现在这样,不发一语,即使彼此互相认识。 但本来就没什幺好叙旧的,过去也没多说过两句话,更别提如今各奔东西之后能够聊些什幺了。而且在于仲夏的印象里,季湘泽和自己一样并不是什幺多健谈的人,平日话也不多,感觉挺冷淡的。因此要是两人交谈了,那才是真正令人感到古怪的吧。 于仲夏不禁揣测起如果自己和季湘泽对话,大概会是怎样的情境。 不外乎就会是「我刚才被路人耍了,他对带着耳机的我假装说话。」和「……嗯。」这样滑稽又让人不知所措的场面吧—— 不知怎幺的于仲夏被自己脑内的小剧场逗得轻哼出声,而季湘泽听见了并没有转头,只是斜着瞟了她一眼,接着又望回窗外。 这举动让于仲夏心里觉得有些丢脸,不只妄想了奇怪的剧情,还自己笑了,以及刚刚季湘泽投射过来着实就是把于仲夏当成白痴的那种眼神。 真够夸张,于仲夏恨她的笑点居然能低成这样。 「我刚刚被路人耍了。」像是想化解之间……不、是自己的尴尬,于仲夏开口。 季湘泽没有答腔,只是把始终看着外头的目光落在于仲夏的双眼上,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时的我带着耳机,听不懂他说了什幺,拿下来后对方大笑了,还说『没事,我只是动动嘴型而已。』」 那真的很怪。于仲夏说。 季湘泽点头,不知到底是真的认同亦或单纯的敷衍。 不生气吗? 季湘泽问了个于仲夏不怎幺好回答的问题。 也许季湘泽以为刚才于仲夏就是在笑这件事所以才这幺问的吧。但是老实说她当真回答不出来。 「……焦虑?更多一点。」于仲夏的口气中充满不确定性,因为她实际上也不知道该用什幺词彙来完整表达出自己当下有多害怕。 「因为觉得很不可思议?」 于仲夏觉得很意外,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几乎明白她在想什幺。 「……你怎幺知道?」于仲夏虽然犹豫了几秒,但还是发话。 只是这幺觉得。这是一阵沉默后季湘泽给的答覆。 也许思想上刚好就是这幺合拍吧。于仲夏倒是很欣慰自己终于有人懂了。 然后不知不觉到了两人要下车的那一站,以往虽然也有搭上同一班公车、同时下车的经验,但两人也都是各走各的,不曾多过一句话。 今天的状况虽然有些改变,但根本上没什幺大不同,两人走的还是同条路,不过之间依旧是沉默的。 一直到于仲夏家先抵达家门口,她才说了句再见。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