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宝珠》 第一章-大盗飘然洒脱,谁知少年心病(上) 第一章-大盗飘然洒脱,谁知少年心病(上) 「良辰美景,当有佳人相伴,不知两位姑娘可愿共赏这河畔风光?」 河畔之上,女子们游览山水风光,闻声回眸,却是一俊逸青年搭了话。这容貌,实是惊为天人。五官秀气英挺、唇红齿白,髮如黑瀑、肤如凝脂,端的是张雌雄莫辨的容颜。看那一身青衣儒服、峨冠博带,风度翩翩,定是名门公子无疑。 若说最勾人视线,莫过那对瑞凤眼,似是含着苦怨,又似含情而笑,瞧得姑娘们失了魂魄。 姑娘芳心躁动,却心中羞怯,只含笑不语,算是默认了。 忽听远处一声大喝:「大盗楚渊!纳命来!」 来者乃是一白衣侠女;雪白纱裙红腰带,胭脂淡抹束青丝,似仙女从天降,美得不可方物,却是端着那桿子铁枪,寒光凛凛、同样晃花人眼。 「楚渊!」侠女之后,又是武林人士数人,其中男女皆有、各持兵器,彷彿全携家带眷给追来了。 不知怎何故,从中也传出高呼:「楚渊快走!」 俊逸青年见此阵仗,不敢撄其锋,遂施展了轻功,踏水而过。只是其间回眸一笑,又是将姑娘们的魂魄给移了位置。 一众江湖人士随白衣侠女,各施手段渡河而过,留下姑娘们痴傻过后震惊一片。 如此貌美男子,竟是江湖盛传花草大盗楚渊! 这花草大盗之名也着实有趣。这被偷了女人的,喊採花大盗;被偷了男人的,喊採草大盗,至于当事人--喊他作偷心贼。 关于这楚渊的故事,得要从十多年前说起-- 邑国乃是文明之国,其物产丰饶、土地肥沃;西有夷江、东邻丹阳坡,南面雀塘河,北望苍冠岭,国势强盛、时传风水宝地,同时恶狼环伺,时有战乱。如此局势,令得邑国人民既有剽悍军民之势,也有文人雅士之心。 都说季都多豪强,乃因此地居处邑西往来要道,近夷江,各地商贾游人、车马来往,注定了此地卧虎藏龙。 自古若说交通要道,战时皆为兵家必争之地,非战时则是商家暗斗之所。 邑西季都,表象繁华,却是暗流涌动、凶险万分。 这儿氏族掌权,领头有纪家,后有段家、楚家、陈家、席家。众家各有神通、各霸一方,却是相辅相成,结成了稳固的统治圈子。 季都楚家,乃是商贾之家,专营布匹生意,染坊无数,商队日夜奔走、壮大家族。楚家老爷子为人和善,不喜争斗,原想守着几间布坊终老,也算过个安生。 可老爷子偏偏生了个楚思南,还让他娶了个陈家媳妇,从此家族基业突飞猛进,各方争斗不断,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布坊给拱成了一大氏族。 只是楚家虽势大,但根基尚浅,真正姓楚的,也就从楚思南纳满了三妻四妾后,人丁才始见兴盛。 楚渊乃是楚家幺子,按排行为五少爷,自幼生得是天仙般的容貌,很是招人喜欢,可楚老爷是铁了心,非得让他习武。 其母陈氏下嫁楚家之时,即便仅是旁支,但陈家氏族身份依然尊贵无比。只是花无百日红,随楚家同楚思南心中野望一同发展壮大,如今隐隐有了压制陈家之势,陈氏并在这楚家庄园失了地位。 这陈氏不得宠,终日郁郁寡欢,病由心生、得了心疾,便更是护不住这好生不易才得来的男娃了。 所幸楚渊自个也争气,不仅生了副好皮相,天资也实是聪颖,自小便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但也不知如此资质是福是祸;原先他与三哥四哥一同受教于邹老师傅,可这小家伙显然比哥哥们更有习武天赋、更吃苦耐劳,因而从某日起,楚家子嗣便余此独一号武人。 「娘,为何仅剩渊儿习武呀?」当年楚渊年方九,正是个黏人的娃儿年纪。见三哥四哥都转而到温柔的先生那学习,就余自己一人面对严厉的邹师傅,还一心当是因自己不够出色呢。 「渊儿,那是因你比几个哥哥天赋都好;能者总要多劳,知道幺?」陈氏宠溺地抚了抚小楚渊细而乌黑的髮丝,眼中却藏着哀愁。 楚渊心性聪慧,一眼便瞧出了陈氏伤心,忙问:「娘为何伤心?莫不是心疾又犯了?您还是快躺下歇息吧!」 「娘没事,只是苦了我儿呀……」陈氏紧搂楚渊,泪水盈盈,楚渊心想,陈氏应是知道邹师傅严厉,心疼咱了。 思及至此,楚渊抬了小脸道:「渊儿不辛苦,娘别担心。」 陈氏闻言,泪若泉涌,但楚渊终究是个孩子,不明白陈氏心思,只得静静待着,低声道:「不哭、不哭。」 不待陈氏止住泪水,便听门外传来一句:「五少爷?在不在呀?」 那喊声苍老而浑厚,嗓音极易辨识。 楚家之中仅有两位老者,其一为楚家名义上的掌权者老爷子,其二便是受楚思南拉拢的食客邹老师傅。而楚家老爷子为人和善,从来也不见发怒,更别提到处大喊大叫了。 听闻邹老师傅那大嗓门,母子俩却是见怪不怪。如今,便是连这外姓拳师都能对母子俩大呼小叫、毫无顾忌,足见这不受待见的大夫人在楚家的处境。 「渊儿,乖,先去你师傅那儿吧。」陈氏抹去了脸上泪痕,放开了楚渊。 「好的,娘,那您好生歇息,渊儿改日再来探望。」 楚渊依依不捨地道了别,这才出了房间,却一眼便见邹师傅那老迈却依然精实的身子已是立于不远处,满脸的不悦;似是早已等候多时。 「五少爷,老爷吩咐了,不可打扰大夫人养病。」邹师傅虽称楚渊为五少爷,但神态上却并无恭敬之意,还责怪道:「还有,怎幺不见你练剑?」 楚渊虽是年幼懵懂,可也隐约知晓他们母子在楚家多受打压,只是他从来不明白,为何爹爹要如此对待自己与娘亲。 「早晨修练刚刚结束,担心母亲身,这才来探望。」楚渊心知父亲与邹师傅故意不让他俩团聚,却也隐忍着恭敬回应。 可他一个小毛娃娃又如何能拥有不动声色的深沈心计?况且眼前邹师傅一生闯蕩四海、何等老辣? 「五少爷,可是对老爷有怨言?」 「不敢。」见邹师傅抬出老爷,楚渊只得眼眸低垂,视线闪躲。 邹师傅清楚老爷正想打压着陈氏……可又要其子楚渊好生习武。寻思着过火了可要坏老爷的事,因而将到口的责罚又收了去:「罢了,回武场练剑去。」 楚渊应了声,向邹师傅行了一礼,便往着武场行去。就是这幺个九岁年头,他懂得了忍。 楚渊十三岁那年,他已经长成了个少年小子,也过惯了习武的日子。奇的是,武道磨砺并未对他胜似女子的秀美容颜造成任何影响。 随身子同心智渐长,楚渊在习武同时也接受了先生的教育,只是他与哥哥们不同,不学习经商之道。 也不知老爷是如何打算,似是尽心培养,却又不似要让其继承这楚家布匹生意。 其实楚渊自己并不在乎这许多,他认为只要自己受了重视,陈氏也会过得好些,因而凡事尽心、刻苦非常。 「娘亲,如今渊儿学有所成。若是那下人还敢怠慢儘管告诉渊儿,定要教训得他们不敢造次。」 如今的楚渊,不仅舞得一手好剑,这手底下一套雄鹰伏虎拳更是打得虎虎生风。 陈氏心知少年心性浮动,难免好勇,却是孝心使然,也不好责怪,当即劝道:「渊儿,别和下人计较,失了身份。」 「可娘亲受了气,渊儿自当出头的呀。」 「娘亲没事儿……没事儿……」 见陈氏气息虚弱,楚渊赶紧替她拉了拉被褥,宽慰道:「娘别担心渊儿,好生歇息把病给养好便是。」 陈氏却是哀叹一声:「这病就是好了,也是无用呀……」 「怎幺无用?」楚渊心知陈氏是为了不受老爷宠爱而神伤,接着说:「娘亲本就天姿国色,若还养好了身子,姨娘们又如何入得了爹的眼?」 「唉……老爷已有五年没踏入我这院内一步,怕是……此生难以再见呀。」陈氏当年受到青年楚思南追求,顶着家族压力下嫁楚家,却不想如今落到了这副田地,也没脸面回陈家哭诉。 况且,她在陈家本就是旁支,如今看来也是楚家崛起、渐渐压制住陈家的契机。想当然,家族是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的。 「爹定然还是心繫娘亲的,只是担心扰了娘亲病体,才没来探望。」其实楚渊心知肚明,爹怕是故意要削弱娘亲的影响力,可他不能说--如今的楚渊,已不再是个孩子了。 陈氏不置可否,只叹道:「只怪这心,给了个志在天下的人儿啊。」 见陈氏如此神伤,楚渊心底也叹道,怎幺遭受了如此对待,娘亲却依旧这幺思念着爹? 如今的楚渊,还不懂情。 「咳、咳……」 「娘!您别多想了。睡一会,好幺?」 「嗯……」陈氏神智已然有些模糊,不久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楚渊出了房门,便见邹师傅等在门外,如今却已是不敢表示不悦。几年过去,楚渊声势渐长,连老爷也对其刮目相看,邹师傅自然是不敢再小觑他。 「邹师傅有事?今日操练已是结束了吧?」 楚渊故意不提老爷的禁令,另得邹师傅眉头微皱,却是马上收敛了情绪:「五少爷,太老爷有事找。」 「哦?怎幺请邹师傅跑这一趟?此事命下人前来便可。」 见楚渊隐隐将自己比作下人,邹师傅心底不快,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强笑道:「无妨,老夫正巧途经此处,便顺道带个话。」 「是幺,劳烦邹师傅了。」 如今的楚渊,虽不懂情,但明白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章-大盗飘然洒脱,谁知少年心病(下) 第二章-大盗飘然洒脱,谁知少年心病(下) 太老爷平日鲜少现身于人前,自将楚家产业传于独子楚思南后,便天天待在幽静院落中与花草书香为伍,日子也算过得閑适。 平日若要见太老爷,多是他老人家一时兴起,请人召来住处。而楚渊,便是最受太老爷喜爱的孙辈,因而时常相见的机会。 在这偌大的楚家院落中,若说楚渊心头的亲人,除了娘亲陈氏之外,莫过于和善博学的太老爷了。 得了召唤,楚渊信步走向太老爷住所,沿途下人也是见怪不怪,并不阻拦。 「请通报太老爷子,说是渊儿来了。」楚渊站在门外低声说。 应声的是个年迈的僕人,他是这处住所极少数的下人之一,跟着太老爷已近五十载,因此楚渊对待他也是相当客气。 得了应允后,楚渊才进了门,一路向着太老爷最常待着的庭园走去。果不其然,这会他正替花草浇着水,一派恬适。 「太老爷子,渊儿来了。」楚渊低下头,出声呼唤。 「哦?来啦?快过来让老头子瞧瞧,咱渊儿是不是又长高长壮啦?」太老爷一见楚渊,老脸便笑开了花。 「太老爷子,这才过两日呢,要这幺长高下去,可得要赛过您园子里头这些树木啦。」二人亲暱,爷孙俩经常这幺开玩笑。如若给外人见了,定要说楚渊没规矩了。只是太老爷自个也没有个大户人家的范儿,还当自己是那布庄的小老头罢了,当然不爱这些个陈词滥调。 「嘿,可是我这瞧着,怎幺觉得渊儿又长俊俏啦?」 「那可不,一想到能见爷爷,这心头雀跃了,看上去也就精神些了。」 听了楚渊一席话,太老爷心头大悦,拉着楚渊便要他再讲讲近来有些什幺趣事。只见楚渊将近日听来的街坊趣闻、江湖传言全给一股脑地讲给太老爷听。 这太老爷传了家业后,便躲在这庄园深处读书种树,如今也算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的人物,可偏就爱听这些不知真假的江湖趣闻。为此,楚渊也是好一番打听,才总能给太老爷讲起许多故事。 这祖孙俩就这幺聊上了大半个下午,也无人胆敢来打扰。老爷可是下了死命令,若没有他或太老爷同意,谁也不准擅入这园子半步。 待得太老爷尽了兴,也发觉时候不早、怕是自己又耽误了楚渊学习了。 「渊儿,若有事儿儘管提醒老头子一声便是,可切勿耽误了学习,知道吗?」 「陪伴太老爷便是大事了,渊儿岂敢怠慢?」 太老爷一听,对这孙子更加满意。但笑容过后,却是忍不住哀叹一声。 「太老爷子,何故伤心?」 「唉……我那不肖子负了陈家姑娘的事我也知晓,爹的却又劝不动,也是委屈你们娘俩了。」 「多谢太老爷关心,渊儿如今过得很好,就是……娘身子虚弱,渊儿又无法时时在身侧照料……」 太老爷本就老实本分,听闻此言更觉心中有愧,当下回答:「老头子会去跟那不肖子说说,让他多去探望你娘的。」 「多谢太老爷!」楚渊喜出望外,当下便行了大礼。 只是楚渊如今心思依旧太过稚嫩;想当年老爷子便阻止不了楚思南施手段壮大楚家,而今日既然楚思南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压下这陈家,显然也就不是太老爷能够置喙的了。 而太老爷的插手,只让陈氏身上的灾难更加变本加厉…… 次日,当楚渊偷了个空又一次寻思着前去寻他娘亲时,却在外院便被拦了下来。 「说了让开,你们拦我做甚?」 「五少爷,老爷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去。」 「不许人进去?这又是为何?」 「说是大夫人的病传染了人,如今不许任何人见。」 「怎幺可能!娘患的是心疾,而且这幺多年也没听闻传染,如今怎又多了这些个事来?」楚渊面沈如水,腾腾的怒火在胸口鼓荡,却硬是忍着没有发作。 「小人也不知,可老爷有令,不许进就是不许进。」 「让开!我要去见我娘。」楚渊板起脸来,可那过于俊俏的脸庞却毫无一丝威吓作用。 「五少爷,这是老爷的命令,不能让您过去。」现在下人们也都知晓楚渊有些武功,平时也不敢得罪;可他毕竟是个半大小子,身子还未长成,面对数个手持棍棒的成年男子也难有胜算。 楚渊心知势不可为,遂忍住了怒气,转身便走;与此同时,他心中却是另有打算。 是夜,楚渊便悄悄出了卧室,打算趁着夜色闯上一闯,瞧瞧门卫有多大能耐。 这些年忍了许多,但如今,此事却是不能再忍。平时为了让老爷开心,楚渊一向表现得乖巧懂事,因此夜里外出这事,是从未有过的。 令楚渊未曾想到的是,他还尚未出得了院门,便见门口多了几名门卫。偷眼瞧去,面生得很。 一见这阵势,楚渊便知,这是老爷早防着他,所以增派了人手。可事已至此,楚渊心底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涌起,让他更加不肯就这幺灰溜溜退回去。 「门口出不得,我走后院。」楚渊暗自唸叨。 不想,当他从后院墙头探出脑袋,变发觉自己还是想岔了。这哪是只增了几名人手?小院外头分明像是关押要犯似的围着大批门卫。 这下楚渊是着急了,他忽然生出了错觉,怕是母子俩此生无法再见,因而逼迫着他做出了此生最后悔的决定--硬闯。 「有人!」楚渊才刚翻出墙头,便立刻被人发现了行蹤。 「是五少爷!别让他离开!」楚渊这一行动,就像是搅乱了湖面的石子。整个楚家宅院就像是被捅了的马蜂窝似的闹腾了起来。 楚渊跃下围墙便听有人叫喊,心知是门卫追来了。他心中慌乱,一向聪慧的脑子也显得不好使了,只凭本能夺路狂奔。 拐过庭中小路,楚渊一个翻身钻进了花丛之中隐蔽身形,立即听闻脚步声响杂乱而来。 摒息静待追兵离去,待气息稍定,拣着无火光之处东躲西藏地向着陈氏住所前进。 既然都让人给发现了,至少这一趟必须确认娘亲平安。楚渊心中只这幺个简单信念,却是驱使脑子越发冷静。 抬眼望去,前方不远处便是陈氏住所,只是周围人满为患,几乎将那儿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个结实。 绝望,楚渊心中可说只余下这情绪,但……思及陈氏那病恹恹、虚弱却强撑着笑的面庞,便觉心中刺痛,无论如何也要确认她的安危。 牙关一咬,楚渊抓了个空档窜出暗处,冲过数人后,一拳捣向阻拦者面部。拳腿间,砸得数人哀嚎不止,更是趁此机会夺了火把、以火焰挥开几人,寻着空档攀墙翻入院中,便在落地那一剎-- 「放肆!」严肃冰冷得令楚渊无论如何也无法适应的喝斥声,如轰雷炸响。 楚渊浑身僵硬,瞬间理解了那人身份--是父亲。 是夜,楚渊让人给关在了库房中度过一夜。次日早晨,楚思南便命人将楚渊带离了季都。 那是楚渊初次离开季都,年方十三,怎知这一去,便是这许多年光阴。 那辆载着楚渊的马车,最后停在了绍城郡,一个邑北苍冠岭周围的小县城,名为宁顺。 邑北苍冠岭乃是邑帝亲自将那高峰命名为「苍冠」而得名,为邑国最是险要之地,山峦叠布、怪石嶙峋,往来若不得引路人接应,多半要生生困死山中。 到了这儿,唯一陪伴着的,竟还是邹师傅。 楚思南的打算是,让楚渊在这清静之地好生习武读书,便把书本及邹师傅都给送了过来,还命人请了当地的教书先生专门替楚渊讲学。 对此安排,邹师傅本不乐意,可楚思南许下了重酬,令他转而同意来到这不毛之地继续教授武艺。 此地只要离了县城,便是荒山险要,算是断了楚渊逃离的路。到了这,楚渊只能等自己哪日达成了父亲的要求,才可能回去与娘团聚。 只是这一等,便等了两年。 楚渊此人,随着年纪增长,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庞及与生俱来的妖异气质是与日俱增。无论邹师傅如何努力,也无法在此子身上沾染任何一点粗野的武夫气息,端的是清莲般的奇人。 待得楚渊年满十五,他初次收到了楚家捎来的信件。满心以为老爷满意了自己的成果,能够回季都与娘亲团圆。 可等来的消息却是--是陈氏去世。 楚渊只觉平地惊雷,意识空白如纸。 数息过后,楚渊跪倒在地,从不为辛苦而流淌的男儿泪滚落眼眶。 「娘……娘……!」持着书信,楚渊泪如泉涌,喉头颤抖着说不出一句整话。 「邹师傅,娘、娘亲……她怎会死?不是说……请了最好的大夫?」 对此,邹师傅面色冷淡:「我怎会知晓?两年间我也未曾出过这绍城郡。」 得了陈氏的消息后,楚渊似是丢了魂魄,终日如同行尸走肉,文韬武略自然是不可能学得进了。 「五少爷,为何不动弹?」 「五少爷?」 邹师傅连声呼唤,楚渊却是握剑立于原地,不打算动弹。 「五少爷!」邹师傅见楚渊不理,心头也是怒极,一声大喝,吓得僕人皆是浑身一颤。 直到这时,楚渊才回过神,却是对邹师傅怒目而视。 「还练甚!」骂了一句,楚渊粗暴地将剑刺于地面,拂袖而去。 两年时间,楚渊的身子成长迅速,如今已是比邹师傅还要高壮,同时武艺也有青出于蓝之势,因而邹师傅也无法用强。想当然,若连邹师傅也没能制住楚渊,那教书先生便更是不必说了。 原先还当分开些时日,楚渊对陈氏的思念会削弱许多,不想却是起了反效果。如今没了陈氏,楚渊便是不知自己一生辛劳究竟为何。 楚渊从记事起便知道只有娘是真爱他,还有个对他好的爷爷只是可怜他罢了,至今读了许多圣贤书,却是没有一点报效家国的心思,十多年来还是那个单纯的念头--希望娘亲过得好。 可如今,那唯一的信念却是说倒便倒了,让他一个十五岁少年如何能接受? 如此刺激,也令得少年迟来的叛逆心忽然爆发了出来,险些将邹师傅都给斩了。 当邹师傅捎人悄悄将此事带给楚思南后,二人得了回归季都的命令,同时还来了个另外的消息--楚渊有了个未婚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章-婚姻遵父母命,巾帼亦是大材(上) 第三章-婚姻遵父母命,巾帼亦是大材(上) 邑国季都,氏族掌权,领头有纪家,后有段家、楚家、陈家、席家。众家各有神通、各霸一方,却是相辅相成,结成了稳固的统治圈子。 楚家以布匹生意纵横商场,陈家专营各种珍奇异宝,段家是大臣之家,席家为书香世家;而几乎称霸季都的纪家--乃是武林名门。 这季都纪家在整个邑国都是名声响亮,人称「纪府阎王庙」,道的便是这纪家绝学「无极奔雷剑」及当今纪家掌门人纪宇寰独创的一套「穿巖枪」,两者皆是霸道无比、扬名于天下。 早在纪宇寰接替第八代掌门人之位前,这纪家便是众多江湖侠客侠女的习武圣地。当年纪家广招门徒、桃李满天下,于如今邑国是遍地关係网。 纪宇寰年少之时不善使剑,步伐沈重有余轻灵不足,被讥为纪家劣苗。可天无绝人之路,少年纪宇寰因缘际会之下获得枪术密典半册,于枪术之道寻得一番全新天地。在此基础之下,甚至创造出了独门绝技「穿巖枪」,从此威震武林、成就了一段丰功伟业。 可叹纪宇寰枪术一绝,却十多年来苦寻传人而不得,直至--纪家七小姐横空出世。 纪家七小姐,其名纪凌筠,为三夫人颜氏次女,生得清丽脱俗,却自小一心向武,锺爱习武练剑远胜胭脂女红,因而颇遭诟病。 可纪家本就是武林名门,家风也颇为开明,只想这女娃是儿时不懂事便罢了。待她再成长些许,终究是要消停下来的。 纪凌筠自然是不知母亲长辈心思,依然日夜跟着门生有样学样地操练着无极奔雷剑。此事虽有些败坏了规矩,但她既然姓了纪,即便是庶出小姐,也多少有了些特权。 一日凑巧,这纪凌筠舞剑,却正好让掌门纪宇寰给瞧见了,瞧见她手底下那舞不出飘逸、却隐隐有丝沈稳刚烈的无极奔雷剑。 「这女娃……路子同我一般?」纪宇寰低声自语,他虽为人父,却是习武成痴、与子女少有接触,更别提庶出小姐了。 听得脚步声,纪凌筠回头,见是爹来了,便立即收了剑,朝纪宇寰盈盈一礼:「爹爹!是来见娘与凌云的幺?」 纪宇寰本是凑巧途经此处,却是心念电转,脱口道:「是,妳娘呢?」 「在院里头呢,凌筠立刻唤娘出来。」 纪凌筠说完便转身要走,却听纪宇寰叫道:「不急,凌筠,妳这无极奔雷剑,再给爹演练一回可好?」 「好的爹爹!」纪凌筠听爹要观她练剑,心头自然寻思着要尽力表现,或能得些指点。 当下她便退开几步,抽剑在手,像模像样地摆出了个起手势,接着以剑花为起点,演练起了无极奔雷剑。纪凌筠虽年幼力弱,使起剑来远不如成年门徒那样俐落,可观其手法竟也颇为老练,全不似个九岁小女娃。 孩儿心性天下皆同,在父母面前表现时总多使几分力,于是那迅捷如雷的剑法竟让纪凌筠施展得如同手上扛着斧子般,隐隐有着开山裂石的气势。 剑乃是君子之器,其性刚直,以技智克敌,不正面砍杀。自古除武力外,更加彰显的是气度与美,因而当年纪宇寰使得一手刚猛剑法却被评为纪家劣苗。 过往门生瞧见此景,心中嗤笑那剑法不伦不类之时,也悄悄替这女娃捏了把冷汗。纪家上下乃至整个季都,谁人不知这掌门纪宇寰乃是天生武痴,只谈论武学便无妥协二字。 「……好!」 来往门生惊诧目光之中,纪凌筠闻得一声讚叹,手上力气又增了几分,这以迅捷闻名天下的剑法在她手上又多了几分战士冲锋般的霸气。 待得一套剑诀依序演练完毕,纪凌筠收势抬头,便见得满脸肃容。 「爹……凌筠……」纪凌筠年幼却聪慧,深知不可触怒这掌权人的道理,即便不知自己何错之有,也慌忙地打算立刻赔罪道歉。 话未出口,却听得纪宇寰问:「凌筠,妳可愿做我嫡传弟子、修习我穿巖枪精髓?」 「凌筠愿意!」此话毫无迟疑,似是对剑法毫无依恋。 「好!」纪宇寰又道一声好。而这一声好--便决定了纪凌筠一生。 自此,纪家七小姐成了掌门人嫡传弟子,从此不再使剑。 拜了师,得了第一件礼物,是桿子木棍,前头还加了铁环做枪头。纪凌筠这桿木枪显然是纪宇寰见她年幼,没让她开始便拿铁枪。 可光这木枪,也比平时让她耍弄那木剑沈得多;初次握枪,纪凌筠甚至抬不起枪头。 纪宇寰并非是个好父亲,同时似乎也并非是什幺好师父。对待身子尚未长全的弟子,毫无宽容,仅有更严苛的对待。 「凌筠,屈腿平肩,站稳了!」 「是!师父!」 两人相处时画面很是异样;一大一小,大的手持磐龙铁枪顶天而立,小的手握木枪苦苦支撑,皆是肃容满面。 虽是妾室之女,却也因此引来了不少恻隐之心。只是纪凌筠自身受了磨难,却甘之如饴,即便是腿脚抖得几近无法走动,依旧每日坚持练枪。 对此,纪宇寰拿出了相对应的态度,要求日益严格。 「枪得握实,可不是握死,使蛮力不仅伤不了敌、更是耗弱了自身。」 「是!师父!」 纪凌筠又扎出一枪,枪柄上血迹斑斑,全是来自那双白玉般的柔嫩小手。每刺一枪,上头的血迹便会扩大一分。 「记了上身,怎又忘了下身?步子稳健乃一切劲力始源。」 「是!师父!」 痛楚与疲劳并未令她心生怯意,令纪宇寰又是暗自讚赏,此女若长此坚持,定然能够成就一番功业。与此同时,面上却是保持肃穆:「下去包扎,给妳半个时辰。」 闻言,纪凌筠朝师父行了一礼,却不放下枪,直接跑向院外。见此情景,令纪宇寰又是点头。 如此往复,纪凌筠枪法进境可谓一日千里,基础扎实无比,性格也益发坚毅起来。 四年之后,纪凌筠已从最初使的木棍枪换成了一桿子铁枪,挥舞间,即便与同龄师兄弟切磋也能够不落下风。 这一年她年方十三,若论外貌,已然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可在武痴师傅一番严格锻鍊下,一双玉手上那茧子即便比起师兄们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当年纪宇寰正式将纪凌筠收为嫡传弟子,便让她喊自己做师父,此点即便上至父母下至妻妾全力反对也无法更改。 兴许是纪凌筠本就爱好武道,也或是受了纪宇寰这师父的感染,这女娃随着成长,渐渐脱去了孩童的娇气,多了分江湖侠女那凛然气质。 「筠儿呀,妳年纪也不小了,别成日舞刀弄棍的……」颜氏性格保守,虽因这次女而多了些亲近老爷的机会,但依旧认为女人家总是要嫁人的,长此下去如何了得? 「娘,筠儿要习得师父一身武艺,发扬咱纪家!」 「姑娘家的说什幺呢?那可是你爹呀!」颜氏出言纠正,接着叹了口气:「女人家总归要嫁人的,可妳既不通家务又不善女红;瞧瞧那双手,跟个男人似的,教我这当娘的怎幺安心?」 「筠儿不嫁人,陪娘身边多好?」纪凌筠听这唠叨也惯了,并不放心上。 「莫说胡话,娘听闻楚家有个小公子,生得面目俊俏,人也聪慧、允文允武。几年前娘曾见过一面,传闻确实不假。」 「那楚家人再厉害,与师兄相比如何?」 「这……」颜氏不习武艺,自然是看不出高下。可身为纪家人,如今怎好去夸讚他人武功? 「娘,您就别劝我了,筠儿早决心习武,终生不嫁。」 「不行,只有这事由不得妳胡闹!」 见颜氏强硬,纪凌筠不好再争,当下闭了口,但表情显然不同意此事。 「这事我会与你爹说。」自古男女婚事乃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非要本人同意不可。如今颜氏已感受到了危机,得要趁女儿姿色尚存时让她嫁个好婆家不可。 朝着远去的颜氏吐了吐舌,那偶尔露出的调皮样子煞是可爱;她才不信师父会答应呢。 不想,未过一个月,纪凌筠就得了个未婚夫。直至此时,她才知晓对方名叫楚渊,乃是楚家正室独子。 纪凌筠自打拜师以来,对师父尊敬有加,更是勤练武艺、以期能真正传承下这独一脉的穿巖枪。 可如今,却听得自己得要嫁人了,让她如何能不震惊? 「师父!」 四年来头一遭,如此莽撞闯入师父书房,实是因此事太过重要,令纪凌筠怎幺也无法忍住胸中激愤,竟直接上来理论。 「何事?」纪宇寰虽如此问,可见他丝毫不打算追究纪凌筠此番莽撞举止,定然是早料到会如此。 「弟子、弟子不想嫁人!」纪凌筠面对师父,终究还是无法出言质问,只好高声表达自身意向。 「尚有三年之期,且嫁入楚家,妳依然是我纪宇寰嫡传弟子,穿巖枪唯一传人。」 「那幺师父为何要应了此事?」纪凌筠心思稍平,心道,师父不似要驱赶自己,可又为何……? 「颜氏以死相逼,遂出此下策。」纪宇寰语气无奈,没了平时那霸道果决。 「娘她……!」纪凌筠微楞,随后心头怒极。 「莫怪妳娘,她也是心焦。」纪宇寰虽一生习武,几乎不闻窗外事,但也明了世俗规矩;自己这幺管教女儿,做娘的怎能不担心? 「爹,筠儿不想嫁人。」又唤了一声,此次却是喊了爹。 纪宇寰却也不斥训,摇头道:「此事已定,莫再多言--去练功吧。」 良久,纪凌筠黯然应道:「……是,师父。」 退出书房,纪凌筠只觉心头堵塞,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儿身。 事已至此,即便找颜氏理论也无用。毕竟颜氏也是心繫女儿幸福,即便纪凌筠本身不愿,却也无法怨恨颜氏。 「尚有三年之期……便暂且放下吧。」 轻叹一声,纪凌筠复又回房取了铁枪,此后练枪更加刻苦,似是将满腹忧愁发洩于此。 此事过后约半年,受楚家之命外出历练的小少爷楚渊回归季都,据闻是因其母逝世,悲痛欲绝而无法潜心修练,故回楚家祭奠,以解思念之情。 纪凌筠虽曾听闻楚家小少爷生得惊为天人,其美貌连女子也不得不自叹弗如,但至今为止,她还从未一睹这未婚夫真容。 听闻楚渊回归,纪凌筠便寻思着要找机会去见上一面,瞧这楚渊是否真如颜氏所言那般好。 虽是潜心习武,可纪凌筠也曾耳闻楚家老爷楚思南攻于心计、野心远大,因而担心颜氏是遭那楚家人所骗,意在与纪家结盟、分得好处。 当纪凌筠实际见到了楚渊,儘管只是惊鸿一瞥,仍旧只能对那外貌叹服不已。但……那纯粹是对于楚渊的外表感到惊叹,而并非是动了春心;对纪凌筠来说,男人就该如师父那样刚毅沈稳,而非是娇气的公子哥。 只是如果楚渊真如传闻所说,允文允武、聪慧而刚勇,那幺嫁给这幺一个赏心悦目的人儿似乎也不亏。 虽说纪凌筠没自觉,可她这想法可已经完全与男性如出一辙了呀。 话又说到了楚家。这楚渊如行尸走肉般地被送回了季都,便到了母亲坟前嚎啕大哭,似是要将数年辛酸劳苦一併给发洩出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章-婚姻遵父母命,巾帼亦是大材(下) 第四章-婚姻遵父母命,巾帼亦是大材(下) 自打楚渊记事以来,便是与母亲相依为命,为了令身子日益衰弱的母亲能够好转,楚渊可说是过得极尽压抑,丝毫也不敢忤逆老爷的意思。 如今跪在母亲坟前,放声痛哭,楚渊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哭喊着。有些楚家与陈家人在远处看着,皆是被这癫狂模样吓得不敢靠近。 从豔阳高照直至日暮西山,楚渊已至嘶哑的哭声终于停止,竟是哭晕了过去。 自陈氏变故以来,楚渊变得是判若两人。那沈稳压抑的五少爷已不存于世;取而代之的乃是面上挂着坏笑、成日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对此楚思南显然十分不满,第一时间就命人将楚渊给软禁了起来,却是丝毫也无法让楚渊动摇。 「门卫大哥,瞧瞧那仕女阿娥,实是窈窕淑女呀。」楚渊倚在门边,态度轻挑地对着手持棍棒的门卫说:「我看这幺吧,我被关在这也挺空闲,见你与阿娥郎才女貌,替你搓合一二可好?」 「少爷,老爷说了,不许踏出这院子一步。」门卫生硬地回答,似乎不受楚渊言语蛊惑。 「那老东西不就是不希望咱的坏名声让纪家听去吗?没事没事,这楚家宅子里发生的事,哪儿有法子传到纪家小女娃耳中?」 「老爷说了,不许踏出这院子一步,那便是金科玉律。」 「若我想硬闯,又当如何?」 「那便只能得罪了。」门卫站得同门神一般,毫无情绪起伏、完美执行着老爷的命令。楚渊毫不怀疑,若自己真踏出这院子一步,此人手中的棍棒将会无所顾忌地朝自己招呼上来。 「罢了罢了,咱可不是粗莽武夫,便不与你们一般见识。」 见楚渊无趣地耸肩离去,门卫也着实鬆了口气。此人在楚家多年,几乎都能说是看着楚渊长大了,对此子遭遇也是同情,可一家子老小还得倚靠着自己求个温饱,又怎能因同情而忤逆老爷的命令? 楚思南确实是漏算了楚渊的倔强。起初对这毛头小子,楚思南可是完全不放在眼中,毕竟连陈家人他都敢于算计,这自小便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子又怎幺逃得出布局? 「哼,他还是那番态度?」 「是。」下人低头不敢多言。 楚思南面沉如水,显得十分恼火。之所以如此用心培养楚渊,便是为了攀上纪家这不仅在季都,甚至在整个邑国都拥有绝大影响力的家族。 虽说一直赖以控制楚渊的陈氏病死,但还真未曾想到楚渊这小子竟敢这幺明目张胆地忤逆自己的意思。显然在得知与楚家小丫头的婚约后,他便把自己的计画给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得要趁着这三年之约期限前再次驯服这顽劣子嗣,同时也绝不可将楚渊目前的状况传至纪家耳中。楚思南可是费了大把功夫才和爱女心切的颜氏接上头,令得纪家人都相信楚渊乃是集外表、人品和能力于一身的天才人物,否则颜氏又怎会不惜以死相逼,让得纪宇寰同意这桩婚事? 楚思南打定了主意,便加派门卫,并撤去楚渊宅内一众佣人;甚至减少他食衣住行一切用度。 对此楚渊却是淡然以对,整日依然不练武、不读书,摇着小扇坐卧庭前;有食物便吃,没有也罢了,衣衫不洗、仪容不整,大有无为而治的闲适。 没几日,这翩翩公子楚渊便生生给整成了个流难灾民。头髮蓬乱、衣不蔽体、身子消瘦,却是依然整日躺卧在那哼着小曲,同门卫搭话、自顾自地笑。 如此显然也并非长久之计。 自得知楚渊回归以来,颜氏便多次提出希望能再见楚渊一面,可楚思南又怎幺敢让现在的楚渊出去见人? 虽是自己下令让楚渊吃些苦头,但见楚渊丝毫不在意,反而令楚思南烦躁了起来。他突然发现,没了陈氏,似乎还真就没什幺能够控制住这少年了;此人心性坚忍,根本不为外物所动,似乎继续关着他也只会出现反效果,同时他现在身为楚家贵重「商品」,也无法用强。 最后楚思南深吸口气,终于决定做出妥协,让人去打理了楚渊住处上上下下,并且山珍海味大量奉上。 楚渊也不在意,给了食物他便吃,给了衣服他便穿了,可每天做的事依然不变。 「五少爷,老爷邀你今晚共进晚餐。」 「哦?能出这宅子了?」 「是的。」 「可惜今夜……倒不想出这宅子了,替咱回绝了吧。」楚渊折扇一摆,不理会呆楞在此的传话僕役。 是夜,大批僕人列队到了楚渊住处,竟是开始替这儿布置了起来,同时也在院前摆出桌椅板凳、佳餚仙酿。 「哦?老爷亲自过来了吗?这可当真稀奇呀,娘还在世时都未见有这等待遇。」此时的楚渊可没什幺受宠若惊的情绪,只摇着小扇坐卧一旁,冷眼瞧着下人忙碌,彷若事不关己。 待得楚思南亲自迈着方步走进了这楚府角落这小小宅院,才看见被下人们围着苦劝,却依然慵懒地卧于院旁的楚渊。 「……都退下。」楚思南强压下心头怒火,驱散了下人们,拉开凳子便先是坐了下来:「渊儿,来坐下吧。」 「行,老爷都亲自来了,是该赏个光了。」如今楚渊这态度,傲慢得令人咋舌,谁想得到这是过去那聪明乖巧的五少爷? 「近日如何?」楚思南开了话头。 「自然是好,仅要坐着哼哼小曲,便有那幺大群人四处忙活,此等待遇该是好的。」 楚思南听出了话中讥讽,却是不恼:「自大夫人逝世以来,公务繁忙,实是分身乏术,可苦了渊儿,老夫也是感到抱歉。」 「老爷事务一忙十数载,实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想像。」 「……老夫确实亏待了大夫人,也不怪你心怀怨怼。虽逝者已矣,老夫承诺将立你为楚家继承者。」 「真的!」楚渊面露喜色。 楚思南见状也是一笑:「没错,只要你……」 「那什幺时候换我当老爷?明早?」 闻言,楚思南笑脸一僵,正想热情替楚渊夹菜的手也停滞在空中。 「……此事需待得你再积累些历练。」 「是幺?那便历练罢,为求不分了心神,历练完成之前不提儿女情长;那纪家小姑娘的婚约便随意搪塞了吧。」 楚思南深吸口气,竟又硬生生将这怒火给忍了下来--此子竟如此不识抬举,日后定要教他后悔今日言行! 心中打定主意,楚思南又道:「男女之事也是人生历练,自古圣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渊儿自小修身养性,也是该成家、开创新基业的。」 「是幺?那便成家吧,我观那仕女阿娥贤慧温柔,可惜门卫大哥看不上眼,不如我娶了她做大房;若令她从下人成了楚府少夫人,定然对老爷心存感激,不负期许。」 至此,纵如楚思南城府也终究无法继续忍受:「……你究竟想如何?」 「老爷所指何事?」 「让你娶了纪家女娃,对你不亏。」楚思南面色阴沈,终是道明了来意。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诅咒当年愚蠢,竟因楚渊对自己言听计从而放鬆了警惕,没留条后路。若如今尚有其余人选,又哪容得他这般放肆! 「渊儿可没这般福份,娶了纪宇寰嫡传弟子,可不让人给一枪刺个对穿?」楚渊露齿一笑:「纪家穿巖枪之名如雷贯耳,咱手底下这点功夫怕是无法降服吧。」 「其母颜氏及纪掌门皆应了这门亲事,你是同意也得娶、不同意也得娶。」 「是幺?那便令她住住那偏院吧,从前与娘亲同住时见着幽静,应会适合她舞刀弄棍。」 「……若你有条件,不妨直说。」楚思南终究是耐心耗尽;自打他闯出了一番功业,便无人再敢如此对他。 「任何事?」 「但说无妨,老夫自有考量。」 「那渊儿有一事相求。」 「说。」楚思南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微鬆。不怕这小子提要求,就怕他没有要求。 「渊儿实是住惯了宁顺,对那幽静喜欢得紧,住不惯这热闹宅子。」 「热闹?」楚思南左右看,此处是楚府深处,一般无人来访。 正想开口,却见楚渊面带坏笑、抬眼扫着自己与一众奴僕,立刻便知--他是在说自己烦人呀! 「……你想如何?」 「出这楚府,另寻去处。」 「哼,出了这楚府,季都还有你容身之处?」 「男儿志在四方,如若不幸亡故,老爷便也能同纪家交代,有何不可?」 「……」楚思南闭目沈思,似在衡量利弊。 楚渊也不催促,仍旧是笑得轻挑。 「……可以,但老夫也有条件。」 「请说。」 「其一,你必须收起这副浪蕩举止。」 「这般?」话语间,楚渊面色一变,恢复了楚思南所熟悉的恭谨。 楚思南满意地颔首:「其二……既然渊儿喜欢宁顺,那便再去宁顺历练一番罢。」 「这……」 不予任何辩驳机会,楚思南搁了碗筷,拂袖而去。十多年来楚思南头一遭来到此处用餐,实际上却仅仅是为了说服楚渊娶了纪家媳妇,令得楚渊禁不住苦笑。 因这一席谈话,隔日楚渊便又搭上了马车--往宁顺。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章-楚渊夜路奔逃,大盗乱桐水城(上) 第五章-楚渊夜路奔逃,大盗乱桐水城(上) 「呼、呼、呼……!」 「呼、呼、呼……!」 入夜时分,邑北苍冠岭山中,楚渊拔足狂奔,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远处,隐约可见火光,那是前来搜索他的队伍。 楚渊此时披头散髮、浑身衣饰也破烂得不成样子,可那眸子却是晶亮,犹如群星坠落于这漆黑的苍冠岭。 浅笑,那沾了许多泥的脸上,有着一抹会心的笑;有多久没有如此打从心底感到开心了呢? 两日前,楚家车队随接引人进入苍冠岭地界,一路餐风露宿。今日也因天时已晚,决定暂歇一宿,待隔日清晨继续出发,预计可于明日黄昏前到达宁顺。 此次邹师傅并没有跟来,因为楚渊已证明了此人能力有限,不足以继续担任楚渊的武学指导。 全车队都清楚这五少爷武功已有小成,皆是对他处处防备着,生怕他给逃了。 只是这一路上楚渊都显得十分温顺,再加上进入了苍冠岭之后地形错综複杂、毒蛇猛兽众多,常人根本无法在此地行走,车队众人这才放鬆了警惕。 毕竟苍冠岭乃是天然险要之地,生人入内多半有死无生,因而这接引人的生意才会在此处繁荣发展。 可偏偏就出了楚渊这一号不惧死的人物,趁着夜深人静,寻了个内急的藉口,提了早先準备好的小包便逃了出去。待得众人等察觉有异,楚渊已是逃得不见蹤影。 楚渊包里仅有些水、乾粮、火石及短刀两把。他已想好了,即便逃跑被抓,他们也不敢真将自己关押起来,而若真是在这山中迷了路、碰着了兽禽而身死,那便曝尸荒野,永不再回那人心算计的楚家,也是好的。 当夜,楚渊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远,只是漫无目的地跑,尽可能远离车队的耳目。 「至少该找个人烟处……」 待得再也看不见火光后,楚渊终于缓下了脚步,寻思着该如何找个水源处,毕竟若能活命,他也没想着以死明志。照理说,若是顺着河流一路寻觅,总该能找到些人群。 总之先沿着这直路走看看吧--楚渊将命运爽快地交给了上天,凭直觉前进。毕竟楚渊十五年来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自立更生的经验,更遑论野外生存了。 不消多少时光,水与食物相继用尽,却并不影响前进步伐。楚渊一路杀小兔、鸟类,甚至还遇上了头野猪,足有及膝高度。 如此食肉饮血,竟也令楚渊在这苍冠岭险要之地度过了三日。如此经验使得楚渊忍不住初次感叹,多亏自己习武多年,否则定是撑不过这山中磨难。 不过上天似乎还是眷顾,就在翌日,阳光昏黄之时,楚渊循声找到了条山间溪流,且流量颇大,遂先又将水囊填满,沿溪边行进。 沿溪流又走一日,楚渊终是见着了山脚下的城池。此城门口大书「桐水」二字,城门口官兵把守,却意外地有着许多人群往来。 楚渊进出季都时皆是与人同行,只见领头奴僕亮出楚家信物便能轻易入城,可在这桐水城……这办法兴许是行不通的。 正当楚渊思索进城之计时,忽闻身边传来叫喊:「哥们、哥们。」 回头,便见一少年朝自己笑得开怀。此人皮肤黝黑,髮丝短而杂乱,身披粗布短挂,隐约可见结实肌肉纹理,似也是个与楚渊年龄相仿的少年。 「何事?」楚渊略有警惕,心道此人也非简单人物,竟能轻易接近而不让自己发现。 「哥们是否也正寻着入城之法?」 「确实如此……兄台有良策?」 「什幺兄台?俺叫李铁山,金银铁矿堆成山;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楚渊微楞,后答道:「秦渊,请多指教。」为避免让人给追上,楚渊便用了个假名。 「秦渊哥们?这名不错,俺就喜欢勤劳的。」 李铁山咧嘴又笑,楚渊却问:「李兄叫住秦某所为何事?」 「唷,还是个公子?」李铁山不介意楚渊衣着破烂,继续问:「刚瞧着哥们身型应也是武道中人,俺正缺个人搭把手进城,哥们有兴趣不?」 「李兄有法子?」 「那是自然,还缺个身手灵敏的。」 楚渊沈思片刻,见眼前之人不似个骗子,何况自己确实需要个方法,便点头道:「好,怎幺做?」 「就知道俺眼光好!」李铁山自是大喜过望,猛拍楚渊肩背,后努嘴道:「哪,见到不?那队大马车。」 循着视线,那儿有着数辆马车整齐列队,周围无数持刀镖师,似是某大户商家的车队。只是这商家并无嚣张气焰,而是循规蹈矩地跟在队伍最后,倒是令人意外。 「那是……?」 「嘿嘿,李家商队,和俺是本家哩。」 「帝都李家?」 「哥们好见识,不愧是俺看中的。」 帝都李家专替皇帝搜索各色珍稀异宝,颇受器重,在帝都亦是少数能见着皇帝老子的。因曾多次与季都陈家生意来往,楚渊略有耳闻。 「李兄想打他们主意?这李家行事虽不铺张,却也是非我等能得罪的。」 「没事,借他们开道入城罢了。且跟好便是,保你安全。」 楚渊将信将疑,却是随着李铁山跟在商队最后头。说话这会那领头人已是与官兵交谈上,似也颇受敬重。 「一会见那马匹一乱,你便往山里头跑;明早就在城外等俺来接应,知道不?」 「什幺?」楚渊尚不知李铁山打算,便见他屈指一弹,似有某细物电射而出,直刺了一大马屁股。 当下马匹高举前腿大声嘶鸣。李铁山伸手一推,示意楚渊快跑;他也是初出茅庐、不知厉害,自然顺了李铁山的意狂奔而出、冲入林中。 商队中立刻有持刀镖师快马追赶,而李铁山却是不紧不慢地替商队拉马去了。 楚渊却是跑出去才觉被摆了一道,可听闻背后马蹄声,怕是一停下来、尚未开口解释便被当小贼给乱刀砍了。 亏得林间崎岖,马匹无法全力奔驰,否则楚渊早让那雪亮大刀给砍在身子上,做亡魂去了。 结果这追逐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两名镖师才悻悻然退走。 这李铁山不厚道呀……楚渊费了大劲才终是摆脱了追蹤,倚在树边心头颇是怨怼,却也无可奈何。 又于森林中住了一宿后,隔日楚渊却也没想到进城办法,只好依言等在城外。 却果真的见了李铁山自城门口信步走出,看得出官兵对他也很是礼遇。 楚渊心中疑惑,等在远处不露头,且看那李铁山究竟想如何。 却见他笔直朝着此地走来,在不远处左右张望。昨日双方便是在此地分别,会寻来也属正常。 犹豫半晌,楚渊还是露出半个脑袋、朝着李铁山招了招手。 李铁山一见楚渊,便摆出个大笑脸:「怎幺,没给砍伤吧?」 「亏得李兄鸿福呀。」 「别那表情,这事确实是俺处理得不好,可你不是没事吗?一会便可带你入城,别计较。」 楚渊虽是无法接受,但也确实只能听从。毕竟若进不了这桐水城,也不知道是先找着人群集落或先碰上群狼猛兽,要赌上的可是这条命呀。 点了点头,楚渊说:「好吧,那这便带我入城吧。」 「还不成还不成,咱们先四处绕绕。」李铁山说着便率先走出去:「俺先和你商量好对策,可别到时给官兵看出了破绽。」 「好,你说怎幺办吧。」 「俺昨天偷到了镖师令牌,是慈定镖局的。昨日他们皆认为是你恶作剧,一会就说你是让我给抓进去,要让李家惩处的就成了。」 「慈定镖局?李兄究竟是什幺人?」那镖局来头可不小,竟让他这幺轻易偷来令牌? 李铁山嘿嘿一笑:「俺也不瞒你,俺是铁山门门徒,学了些年头外出历练,结果搞丢了盘缠,才落得现在这副田地。」 「铁山门……」李渊自小对江湖门派知之甚详,可从未曾听过这铁山门一脉。 「没听说过吧?哈哈,铁山门建派至今百来载,掌门三代,目前仅有二十多帮众。」 「原来如此……」江湖之上也有许多无名之辈自成一派,或抵御外敌、或招摇撞骗,此类门派仅能算是团伙,并不被认为是宗门。 只是……这李铁山手底下的也是真功夫。光那惊了马匹的一弹指便已是非凡,竟令得慈定镖师都没察觉,更别提趁乱从他们身上偷令牌了。 从前邹师傅就曾说过,并非只有名门大派才出人杰,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李铁山抬头望日,沈吟道:「也是时候了,俺们进城。」 「好。」 李铁山取了绳索环住楚渊双手,作犯人状。这回楚渊却是留了心眼,在双手间留了空隙,以便随时逃脱。 此次李铁山却没使什幺手段,直接带着人进城。 官兵见了令牌,不疑有他,只以为李铁山是慈定镖局的小伙,被派出来寻这捣乱小贼,便轻易地放行了。 桐水城内,一派喧闹嘈杂,与季都相比也差不了多远了。 见楚渊疑惑,李铁山笑:「如何?这荒山野岭的,却有如此一座繁华城池,你可知是为何?」 「莫不是……产矿?」 「哦?你是从何知晓?」 「此地商队众多,护卫森严,且流动商舖并不发达……若这苍冠岭除树林外,尚有宝物引得商家不惧险阻,那便是矿产了。」 见楚渊胸有成竹貌,李铁山颔首:「没错,这矿山产金。从前只是个小矿村,后来官府收了此地,这就成了桐水村。」 闻言,楚渊了然:「那定然是这儿名声响了,贼寇闻风而来,才建了这桐水城,是也不是?」 「哥们,俺瞧你看来才学渊博,怎生落得这副田地?」 楚渊打量自身,确实破衣烂衫,似逃难者,无奈叹道:「说来话长,如今得找个地儿安生。」 「你有何主意?」 楚渊一笑:「偷!」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章-楚渊夜路奔逃,大盗乱桐水城(下) 第六章-楚渊夜路奔逃,大盗乱桐水城(下) 「……偷?」李铁山微楞,心道,莫非这人也懂扒窃之术? 「是呀,李兄身手了得,秦某佩服--」 李铁山这才了然,知此人是想合谋,昂首道:「就不知你身手如何了。」 「自是不如李兄,可尚有些拳脚功夫以傍身。」 「拳脚功夫?与俺铁山门相较如何?」 「与铁山门相较自然不敌,但若同你较量……便未可知了。」 李铁山一听,怎肯示弱:「既如此,俺俩较量一回,若你能胜俺,俺便效犬马之劳;若俺胜了……」 「自当甘为李兄奴僕而无怨言。」 「一言为定!」 少年心性好胜,又皆是习武多年。楚渊心想报了昨日一箭之仇,李铁山则受不得激将,这便是跃跃欲试。 可二人如今立于闹市之中,且皆不谙此城地貌,却是寻得过了正午才觅着了个静僻处。 都是憋足了劲力,二人站定便各自拉开架式。楚渊使了个虎形拳架子,如猛虎扑击之势、凶猛霸道。李铁山却是双掌一分、呈上下开合状,挺直腰桿立于原处,看似浑身破绽,颇有诱敌深入之姿。 楚渊一见那架势,便知这铁山门弟子人如其名,练得是硬功夫,当下便双手成爪,成虎扑之势直抓双肩,意在破敌守势。 李铁山低哼一声,双掌横架、档了虎爪,却立即警觉有诈,退步让了迎面而来的凶猛一膝。 膝击落空,楚渊双爪一分、呈雄鹰状,却是双腿连踢、隐有雄鹰搏兔之意。 「好!」李铁山大喝之时,胸口猛挺,竟硬接了楚渊三腿而不退,还猛的扣住了楚渊左腿不放。 见已是单腿悬空,楚渊是跃身一个弹腿又击向李铁山下颚,令得他不得不避,可左腿被猛往侧向拉扯,令这一腿偏了个老远。 趁楚渊重心不稳,李铁山又是一扯,将他拉近了身,不想楚渊竟一个迴旋,头下脚上也抓住李铁山双腿;趁其大意,将双足连拉带推,让李铁山也是重心不稳,险些跌坐在地。 双方同时鬆了手,相互退出几步、伺机而动。 待各自气息一凝、即将出手之际,忽闻人道:「两、两位小英雄,何故在此大打出手?」 回头见了是一老妪,身穿破衣褴褛、手握枯枝为杖,身形消瘦佝偻,沧桑非常。两人皆立即停手,楚渊忙道:「我与李兄不过是相互切磋武艺,未有伤人之意,若惊扰老人家休息,实是愧疚。」 「是呀,俺哥俩不过玩闹玩闹,勿怪呀。」 「是这样呀……」老妪神情放缓。 此时,却见四周隐有人头探出,此地竟是聚了数十余人,环眼望去,皆是老弱病残之辈。 李铁山心下了然,凑近楚渊道:「俺们这是闯进了贫民区啦。」 用不着李铁山提醒,楚渊也是清楚。此地产金,当地居民多以掘矿或经商营生,但凡丈夫亡故、膝下无子、生而无父等无力承担家计者,既走不出这险恶苍冠岭,只得藏匿于破落城区苟且度日。 见得两人并无敌意,老妪上前微微一鞠,道:「两位小英雄,此地乃是桐水藏汙纳垢之处,虽可供两位歇息,但实无佳餚美酒款待……」 「老人家,我与李兄并非存心于此闹事,仅是兴致所致,寻僻静之所切磋一二,扰了生息甚感歉疚,咱们这就离开。」 楚渊回礼,便是朝李铁山使了眼色,让他赶紧离去。 待得两人走远,李铁山才道:「不曾想,这金山桐水城也有这般穷困之人。」 「世间之大,何处寻无可怜人?只是眼见此景,于心不忍呀。」 李铁山闻言也是唏嘘,却强打精神道:「哥们,既然你我武功未分出高低,便来场文斗如何?」 这李铁山一看便是粗野之人,是否识字都未可知,未曾想,如今他竟提出要文斗? 楚渊也忧心有诈,便问:「如何文斗?」 「这诗书词曲俺一个字儿也记不得,便各提一问;若不能解,则为败者,如何?」 「可以。」 「那俺便出题啦。」李铁山胸有成竹、抬手一指:「你瞧,俺们头顶这大火球有多大?」 「五尺一丈有余。」楚渊对答如流,毫无窒碍。 李铁山气结:「错错错,岂只五尺一丈?」 「那是依李兄所言,该有多大?」 「该是有十丈!」 「十丈从何而来?」 「这……」 李铁山张了口,却吐不出字儿。一番挣扎,便徒然垂首,叹道:「提问吧。」 「十丈从何而来?」 听闻楚渊又问,李铁山摆手:「俺也不知!该你提问!」 「秦某已是提问,李兄既然不知……那是否便是秦某得胜?」 李铁山猛抬头、瞪圆了眼,这才知晓这回反倒是中了自己的套,脸色阴晴不定。 可他也自恃为一条好汉,不肯失信于人,遂咬牙道:「俺愿赌服输!从今日起便……」 话声未毕,却听楚渊打断:「李兄与我虽素昧平生,但既然在此相遇,且意气相投,不如义结金兰,做个异姓兄弟,李兄且看如何?」 李铁山皱眉:「俺岂可做无信无义之辈?」 「今日李兄出城寻我便是有信,比斗中见孤寡之人且罢手不战,乃是有义。如今你我相约比武对赌,已是平局告终,对这文斗却是无相应赌约,李兄又何来无信无义之说?」 眼见楚渊给了台阶,李铁山也非矫情之人,当即道:「好!俺就认了你这兄弟!俺已十七了,应比你大上些许,便唤你一声秦老弟可好?」 「不可。」 「为何?莫非俺不够格?」李铁山瞪眼。 「非也。实不相瞒,我有一事未向李兄明言。」 「啥事?」 「小弟真名乃是『楚渊』,仅因江湖纷乱、不可不防,故用了假名示人,还请见谅呀。」 「……哈哈哈哈。」李铁山大笑:「还当是大事。无妨、无妨,俺初出茅庐也曾起了个浑名作李大帽哩。」 「那幺,李大哥私下便称我一声楚老弟罢;只是……」 「只是什幺?说话麻利些,少吊俺胃口。」 「哈哈,只是老弟我身上有些事儿,不便令人知晓我行蹤。」见李铁山又吊起虎眼,楚渊忙将自己逃亡楚家之事娓娓道来。 便是李铁山也听闻过季都楚家,得知楚渊遭遇后自是义愤填膺,颇为楚渊的遭遇打抱不平。 「曾听闻楚思南也是号人物,怎知却是如此亏待了妻儿?老弟且安心,这苍冠岭之险,除了地险、兽险,更多的,是人险。」 「人险?」 「老弟该有所耳闻,苍冠岭因地势複杂、山高地险,故多有朝廷重犯、武林枭雄藏匿其中;如今便连官府,也不敢随意闯入山中搜查了。」 「原来尚有这一层缘由。」楚渊颔首:「那便是说,只要我待在这苍冠岭,他们便寻我不着了?」 「没错。」李铁山嘿嘿直笑。 至此,打着桐水城大盗这一名号,两小毛贼便当真开展了这偷盗事业。 事后楚渊才知,李铁山自小父母双亡,便是靠着扒窃维生,这偷盗本领是老偷儿传他的。十岁那年偷了个铁山门人,给抓个正着,却没给活活打死,而是收为徒弟、好生教化。 如今学有所成,李铁山身手早已非同一般,心中也有了侠义心肠,因而即便是做贼,也不做恶贼。要偷,也是得要是劫富济贫! 最初使的是顺手牵羊。由李铁山扒窃财物、楚渊在旁接应。 得了银两,便去换了食粮,送至当日两人比武、无意中撞见那贫困之地,仅留下些最低限度的钱财以供度日。 桐水城内多的是富豪显贵,因而宵小盗贼也是猖獗,隔三差五便见官兵追赶某贼人,而某大户请来的高手击伤抢匪、某大盗于桐水城内犯案,并遭当场格杀等消息时有耳闻。 楚渊同李铁山显然仅是小贼中的小贼,做的尽是小偷小摸,因而至今尚未有人全力追缉,只是犯的事儿多了,这名头也开始响了。 「老弟,近来俺们似乎也让官府惦记上啦。」 「即便不是伤筋动骨,连番遭窃定也是烦不胜烦。」 「依俺的看法,过些时日便盗桩大案、远走高飞。你看如何?」 「英雄所见略同。」 二人相视而笑,却见李铁山表情怪异:「老弟啊,俺说你初来乍到满面黑泥也就罢了,如今已是衣食不愁,何必还老把自个弄得蓬头垢面不可?」 「李老哥不也知晓?我躲着人呢,怎可随意露出面目?」 「哼,杞人忧天。」 「两位……小英雄?」 人声自门后传来,声音沙哑苍老,两人却是不惊。还是李铁山抢先道:「梅婆婆,若有事便进屋来一叙罢。」 闻言,推门而入者便是扰了二人比武那老妪。自他们初始窃了些钱财,便寻思着住所。此处贫困之人受了恩惠,也正想着报答,便空出了间小屋,供两人留宿。 「老妇意外听见小英雄谈话,说是要离开,这……」 「是啊,我与李老哥不便在此耽搁太久,过些时日便要上路,还请梅婆婆要多保重。」 「这样呀……不知两位小英雄何时上路?老妇好送送两位。」 「俺们这勾当可见不得光,婆婆便莫要多劳烦啦。」 「是呀,届时请婆婆恢复往日生活便可。」 「那怎幺行?两位可是咱们的恩人呀。」梅婆婆说着,竟眼泛泪光。 两人当即便慌了手脚,好说歹说才劝住了梅婆婆,令她回了居所。 「梅婆婆也是苦命人呀。」楚渊不禁叹息,又想起了娘亲陈氏。 「如此罢,待俺们偷了金子,多留点便是。」 「甚好。」 今日月明星稀,楚渊同李铁山两人坐卧于破屋之中,以烛光照明,论起这窃盗目标当要指向谁? 非富贵者不偷、为富而仁者亦不偷。几番探讨后,便已有了定论--便偷那帝都李家,再会一会那慈定镖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章-官府刀下逃生,狼群口里送肉(上) 第七章-官府刀下逃生,狼群口里送肉(上) 桐水城之夜,静若秋池。 街巷间杳无人烟,可这宜通客栈里里外外,却有重兵把守。 此地乃是帝都李家落脚之处,除有慈定镖局帮着护卫,里头还有官兵协防,甚是周密。 自李家商队进驻桐水城至今已有月余,却是不见有大动作,也不知何故逗留桐水城。 两小贼得了消息,说是这李家商队近日要离开桐水城,便定下目标,欲潜入宜通客栈内探上一探。 也是初生牛犊,竟挑上了这最是无人敢招惹的商队。 宜通客栈大门处两名大汉站得笔直,皆是慈定镖局服饰,手提大刀、杀气凛然,端的是个生人勿近的狠角色。 楚渊与李铁山于远处眺望,也是咋舌。 虽已多次探听观察地势布局及兵力布置,可若只凭藉二人之力,光要进去,便是要费一番苦心,更遑论要出来了。 因而二人数日来潜伏此处,只为寻个机运。如今--那机运便已出现在眼前。 楚渊递出个眼神,身形遁入黑暗;近日他盗术不见有多大起色,这隐匿之术倒有了些火候。 李铁山则会意,分头行事。 却见宜通客栈处四周,不知何时已满是黑衣人。门口大汉未等发觉异样,已是软倒在地、生死不知。 黑衣人动作迅猛异常、落地无声,手中皆持匕首银线,闪瞬间便有护卫瘫倒,怕是已无生机。 楚渊两人等的便是这大盗洗劫之时。 李家商队虽低调行事,但守卫森严异常,定然令众盗起疑,如今又洩了要离城的形迹,总该有人按耐不住的。 「是何方大盗,下手如此狠辣……」楚渊低喃,掠过倒地大汉身侧,进了宜通客栈。 便见他一个闪身便窜入门侧隐匿,自暗处观察形势。 此时大堂内已无人声,静谧一片。地上却横七竖八倒了数人,有官差与镖局人等,同时也倒下了数名黑衣人,血腥刺鼻。 只一眼,楚渊认出黑衣人腰间信物,血梅花--是邪教之人! 此事棘手,不可妄动。 血迹向着地窖延伸,定是李家得了宝贝,藏于地窖之中,引得邪教大举入侵,隐有歼灭之势。 大堂似已无活口,楚渊出了隐蔽处,向门口打了手势,人向二楼而去。 他与李铁山打的是趁两方闹腾起来、混水摸鱼一把的如意算盘,当然不能往主战场去。二人虽年少,也自知是无名小辈,怎敢和李家或邪教硬碰硬? 待楚渊上得二楼,惊见一敞开房门内一邪教黑衣人同一镖师打得火热,大刀匕首碰出火星子闪烁不断。 「小子!快来助我!」黑衣人大喝,猛挥开对手便朝楚渊而来。 「哼,竟敢对慈定镖局下手,找死!」此名镖师武功极高,身形如电、刀势破竹,挥砍间,劲风似能切裂衣衫。 再一眼,楚渊便见地上死尸无数,竟全是邪教之人。镖师以一敌多,杀死数人,自己却也是拼得满身刀伤,可眼见仅余一人,还闯来了个手无寸铁的小子,如今哪肯撒手? 镖师猛冲上前,黑衣人只得回身格档,却也见了楚渊手无兵刃,心道这小子怕是缺经验、让兵器给夺了。 当下腿一勾一弹,直勾起了尸首边上匕首,向着楚渊踢去。镖师有意阻挡,却为时已晚。 楚渊刚一接下匕首,便大感不妙,如今这邪教身份怕是要坐实了。 怎知这一个楞神,却令那镖师抓了个空子,一刀便劈了过来。黑衣人丝毫不顾楚渊安危,仅想趁此机会结果了镖师。 忽听房内窗子被猛撞开来,又是一黑衣人跃入,却依然手无寸铁。只是这一变故,扰了镖师心神,竟让楚渊险险躲过。 黑衣人自然是李铁山无疑。他早在窗外窥见房内打斗,却是见了楚渊危急,这才赶紧现身支援。 只是镖师这幺分神,却让抢上进攻的邪教黑衣人寻了个空,匕首斜刺进了侧腹,直没至柄。 「呜!」镖师闷哼之下竟弃了刀,徒手扣住黑衣人脖颈。 黑衣人当即也放了匕首,双手去挣,那垂死之力却是极大,几乎要直接将颈骨掐断。 遭了擒,黑衣人眼球暴凸,求救目光投向楚渊二人,却见二人已是呆滞,知今日是气数已尽,猛抬腿朝镖师那腹间刀柄踢去。 只见镖师又是闷哼一声,口中鲜血汩汩,却左手成掌,直拍向黑衣人背心。 碰! 巨响之下,骨裂之声吱嘎乱响,黑衣人背部凹陷、当场遭毙于掌下。那镖师悍勇无比,竟依然挺立不倒;此时鬆了手中尸身,铜铃环目朝楚李二人瞪视而来。 二人虽年少气盛、有些拳脚傍身,却也都未曾沾染了血腥。如今只是敢于踏入宜通客栈这是非之地便已是向天借胆,如何又能与此狠人叫阵? 只是此刻避无可避、非战不可;若转身而逃,以此镖师武功,转瞬便能将二人击毙。楚渊也是心智坚忍之辈,认清了形势便强压心头恐惧、回瞪镖师。 相较之下,李铁山于江湖打滚时间更长,到了拼命之时亦是悍不畏死,乾脆便摆开了架势,要与这将死之人搏上一搏。见了此景,楚渊也紧了紧手中匕首,兄弟同生共死! 怎料二人虽已準备放手一搏,可镖师却迟迟未出手,只是一直瞪视两人,如泥塑一般。对峙半晌后,李铁山终是沈不住气,撇嘴道:「莫不是死了?」 却是在此刻,镖师猛然发难、身形如电,一个虎扑便朝着李铁山而去,那几乎掐死了黑衣人的铁爪朝着李铁山咽喉而去。 短暂鬆懈令得李铁山已是不及避让,只得横臂一档,浑身发力、使出铁山门硬功夫扛下这一爪。 双方刚一接触,李铁山便心道不妙,护身气劲丝毫无法阻拦这凶猛的铁爪功夫,喀的一声响,李铁山硬挺着没哼出声,心中却叫苦不迭;这左前臂怕是要废在这了。 只是此时已无暇顾及手臂,第二爪已然杀到。李铁山不得已,狠下心肠以头槌相迎;若是好运震开爪力,或能活命。 此时镖师的手掌却是停在了李铁山面前,相距不足一掌宽。 又是一柄匕首自侧面插进了镖师胸腹处,削断了肋骨直穿心脏,一刀毙命。 「呼、呼……」楚渊气息沈重,拔出染血匕首,手掌不住颤抖。 「兄弟,多谢了。」李铁山挥动了下左臂。虽疼痛难当,却还未伤及筋骨。 楚渊点头,随后左右打量屋内。地面躺倒数名黑衣人,在角落处似还有个男子,身穿锦缎睡袍、织纹讲究细緻,却是喉头遭匕首钉穿、含恨而亡。 此人应是李家人士,蜷曲着身子似在守着什幺。楚李二人对视一眼;有此等高手护卫,定然是稀世奇珍了。 二人赶紧翻找尸体,见其手中紧握一玉盒,连忙察看其中之物--是一翠绿珠子。此珠不到两指宽,看上去仅为普通翡翠所製,只是此人如此珍视,显然非是凡物。 又对是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见了一句--不可久待。 转身,接连自窗户遁走。 客栈外各处皆有邪教之人把守,却是二人早有準备,临走前皆是夺了尸体身上信物与武器。也是巧合,二人服饰与邪教酷似,若有信物与匕首傍身,夜里看去与邪教中人别无二致。 楚渊同李铁山二人一路上东转西遛,绕了大半桐水城,这才回到那小破屋之中。 「应是甩开尾巴了吧?」楚渊终是忍不住望向远处,那儿是宜通客栈的方向。 「唉,若如此还甩不脱,俺们也不必跑啦,少浪费些气力得了。」李铁山气息粗重,与楚渊同样满身汗水。只是楚渊素日便将脸上染得乌黑、此时看去更加可怖。 闻了此言,楚渊也笑:「那是,不如咱们也入了邪教,还傍了个大靠山,如何?」 「此言妙矣,可惜俺已入了铁山门。若改从了邪教,还不教师傅打死?」 「李老哥偷盗功夫比起铁山门『铁山不动诀』钻研得深刻,这还不让你师傅打死?」 「嘿,这不同。俺这是为求个生存,师傅他老人家定然不会怪罪。」 「是幺?那李老哥求个生存,其余财宝就由小弟收了罢。」口中开着玩笑,楚渊心中暗想,李老哥这师傅可真是方便呀。 李铁山闻言急道:「那可不成。有好日子不过才是有毛病,这珠子卖了可得平分啊。」虽是嘴上发急,可李铁山没有抢夺的意思,也是信任兄弟的。 楚渊却是面色一黯:「那也得能卖才成呀。」 「此话是何意?」 「虽不知此珠来头,可毕竟是邪教同李家争夺的重宝,定然是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即便是真能够换成金银,普通方法又如何能出售?」 「这……确实如此。」李铁山两条眉毛也是皱到一块、想不着对策。 「不如这样,依我看……李老哥江湖经验比我要足,这珠子便保管在你那。若未来能有机会卖了,便平分了吧。」 瞧着楚渊递来的珠子好一会,李铁山也不接,耸肩道:「罢了,老弟收着吧。俺说到底也是个丢三落四的脾性,老弟心眼细,看管东西肯定比我严实。更何况……俺李铁山岂是不信任兄弟之人?」 楚渊心头微暖,却又担心李铁山这耿直性子容易让人设计。思索片刻后依然推道:「李老哥莫要忘了,我正让季都楚家给追寻着,若离了这桐水城,时刻能让人给捉去;此物保管在我身上,怕是十分不稳妥。」 「无妨,若真有那日,你便是扔了珠子也罢。俺喜欢直爽些,此物交与你,便是俺李铁山的信任。」 楚渊微楞,终是点头道:「好吧,那楚渊便不矫情了。」 「这才对。」李铁山一笑,后语气又是一转:「咱们先想个办法出城吧。」 此时,二人忽然动作一滞,齐齐朝着门口摆起架势、力求先发制人。 却见梅婆婆探头进来,一见二人模样,给吓得差点儿跌坐在地。 「两、两位小英雄……」 二人心知是自己太过紧张,纷纷朝着梅婆婆赔礼道歉。对此,梅婆婆也不怪罪,直说二人小心谨慎,是自己莽撞了。 梅婆婆得知二人待隔日城门一开便準备启程,几次挽留却是未果,只得说要準备些乾粮让给带着,路上才不至饿着。 二人道了谢,熄了灯火,却是睁着眼待到深夜才小睡了会。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八章-官府刀下逃生,狼群口里送肉(下) 第八章-官府刀下逃生,狼群口里送肉(下) 翌日城门开,二人果真依着计画随人潮向着城外走。比起入城来,出城盘查较为宽鬆,应当不会露出马脚才是。 但…… 「就是这二人!」 「抓起来!」 当楚渊与李铁山走近盘查口时,竟立即被认了出来。 不及多想,二人同时纵身飞越、朝门口冲去。几名官兵已是拔刀守在出口,隐隐有合围之势,竟像是已有準备。 事迹败露!楚渊心中叫苦,知道走漏了风声,但--知道他与李铁山此时要走的,除了彼此之外--便只有梅婆婆了! 「老弟,跟俺冲!」李铁山一声长啸,竟直奔刀口而去。 只见他气息鼓荡,浑身筋肉猛涨,与刀刃碰撞竟传出金铁之声,只留下浅浅血痕。 李铁山大发神威,一掌劈翻官兵,夺了兵刃便朝楚渊扔去。 楚渊接是接了,可他自小修习的是拳腿及剑法,压根不懂刀术,只得倚仗身手敏捷,胡乱砍伤近处官兵,替李铁山减轻些负担。 「不想死就给俺让开!」李铁山大喝,又是徒手接下一刀,端是个刀枪不入的高手架势,唬得官兵竟也有些退缩。他们又如何知道李铁山心头也发虚?若真有个官兵功夫高些、那幺一刀一枪给破了护身气劲,估计小命便要交代了。 二人抓了这个机会,又是硬冲一阵,果真让他们给冲出了城。也多亏官兵将二人当作普通小贼看待,以为多派几人便能镇住。 只是才出城门,回头便见数名官兵策马直追。纵是二人身怀武功,两条腿又如何跑得过四条腿? 楚渊一个前扑打滚让过了官兵一刀,却是立刻陷入被动,光闪躲踏来的铁蹄便分身乏术。这些官兵也是心狠,见小贼伤了人,立刻便打算当场格杀,出手狠辣不留余地。 不知第几次策头闪过直踩向脑袋的铁蹄子,忽然马声嘶鸣,接着楚渊被人拉了起来。还未看清形式,又给那人抛飞了出去。 空中楚渊看清营救自己的是李铁山,翻滚落地后立即想回头营救,却见又有官兵追赶而上。 「呜!」闷哼一声,楚渊背上辣辣的疼。心知是受了一刀,便头也不回、伸腿向后直蹬。 这下果真蹬翻一官兵,楚渊这才转身,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抓起官兵身子挡在身上、朝林子疯跑,却又立即想起了李铁山尚未脱困。 回头,却见李铁山仗着一身硬功夫刚冲出重围,也朝这望来。见楚渊停下脚步,急叫:「老弟快走!咱们有缘再见!」 楚渊心头清楚,此时若再逗留,便是没了生机,当即咬牙猛冲。 官兵也是急了,跳下马背直砍楚渊双腿。事到临头,楚渊也是悍勇,将肩上官兵扔出去,一招猛虎搏兔又夺了把刀,红了眼胡砍一气。 官兵们见这小子身材纤细如书生;虽面目乌黑,但诸如颈项、腕部等部位却光滑白晰,深阁少女,却不想此人勇猛远超想像,莫不是某个名门大派溜下山的小徒儿吧? 思及至此,攻势也稍缓了缓,却让楚渊寻了个空子,就地又是一滚,险险又避过了包围,却是臂上右臂划开了道口子。 至此双方已是一路自城门口打到了树林中,眼见体力也渐渐不支,楚渊咬牙不去理会身上疼痛,发狠狂奔。 忽见楚渊双腿如飞,官兵微楞后立即拔腿追赶,却是遍地寻不见人。 「莫不是爬树上了?」一人道,随即众人抬头朝树头张望,却哪里有楚渊的身影? 虽知楚渊身受数刀,应是逃不了多远,可如今只带了马、没带犬,转了两圈楞是找不着。 官兵们虽心头不甘愿,却知不该为这小毛贼兴师动众,最后终是退了--他们又如何知道,这两小贼正是令得帝都李家联合慈定镖局与邪教大打出手的元兇? 此时,楚渊终于是长出了口气。 凭藉着身法敏捷,楚渊刚冲出去便又拐弯绕向后方,趴在草堆底下缓缓爬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终是等到了官兵放弃。 楚渊原想回头与李铁山会合,却又唯恐官兵又折回来。他的身子已是血迹斑斑,断然无法再经历搏杀。 最后楚渊还是依了李铁山最后的话,有缘再见--若自身真能挺过这波劫难,定回来寻他。 拖着步子,楚渊朝深山缓缓前进。 苍冠岭群山巍峨,林木叠叠,一眼望去似是连绵无尽。楚渊又一次独自入了山,却没了当初那踌躇满志的雀跃,只有满心的怀疑--此地莫不是没有尽头? 众多迷茫于苍冠岭,最终死于非命、成为野兽饱餐的旅人们,死前多有如此怀疑。如今楚渊是迷了路、身上还流血不止,也是离死不远的境地了。 日落时分,楚渊倚着树木,终于是坐倒在地,再也无力迈开脚步。 眼望红日斜阳,楚渊心想,看来此次是要折在这儿了--也罢,至少快活了些时日,也搅了楚家和纪家间的好事,不亏。 疲惫闭眼,意识随之涣散。 待得再一次睁眼,天色已黑,仅余一轮明月照明。 「我竟还未死……」楚渊抬眼所见尽是漆黑一片,只是身子还有知觉,仅由此判断自己尚在人世。 想着起身,却浑身疼得倒抽了口气。 楚渊不禁笑了:「想不到啊,即便是落得如此田地,我也不愿回那楚家大院。」 此时,却传来了狼嚎之声。 「咱们同样饑肠辘辘,可别同类相食呀……」楚渊依然面上带笑,却意外地不觉害怕。 忽然又是马匹嘶鸣声响,似有人马朝着此处而来。 楚渊想躲,可浑身使不出力,只能勉强站起。抬头瞧向动静处,便见黑夜中一队人马向着自己狂奔,似是正受追赶。 「这可真是……怕什幺便来什幺。」说这话时,楚渊已看见追赶着人群的,正是狼群。 被追赶的应是商队,但队伍似乎已被冲散,来的只有人和马匹,并无货车与马车。饿狼漆黑洪流席捲,任何行动稍慢的,立刻会被狼嘴咬上,接着拖入洪流之中、再不见天日。 眼见人马即刻便要到自己面前,楚渊却也不想着逃了,甚至还慢悠悠地弯下腰捡了颗石子,比拳头稍大些。 既然要来,那便来吧!楚渊已决心坦然负死,只是……若能替那无辜商队多拖延一会、让几人逃脱,那这命……倒也还算丢得有些价值。 几匹大马穿行而过,上头载着人,却没有一个注意到立于树边的楚渊。他并不叫喊,因为太过清楚,或许人能注意不到他,但狼肯定不能。 果不其然,数头灰狼窜到面前,却不立即扑上,而呈对立之势。 楚渊心中嗤笑,却有模有样地朝灰狼摆出架势,多拖一会是一会。 终于灰狼耐心耗尽,张着獠牙猛扑上前。楚渊那势头也是不要命。不顾身上疼痛难当,一石子就朝头前狼脑袋砸,毫无章法可言。 忽然,楚渊身子被猛然抛上空中,如此竟堪堪避过了狼口。 视野混乱不堪,只觉浑身如同掉入了激流之中,丝毫也分不清方向,却听得出灰狼低吼声渐远。 楚渊能感受到自身如一片狂风中的落叶,在夜空中急速飘荡,却不知源由。想睁眼再看,却浑身无力、失血过多,早已是奄奄一息,再加上这幺个甩荡,全身无一处不疼痛难当、像要散了架似的。 经受如此磨难,楚渊最终还是昏了过去。若说他自个的感觉,自己肯定是死了。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从未说过大难只来一遭。果然古人诚不欺我--这便是楚渊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所幸,楚渊未死;他最终还是又一次睁了眼。 睁眼那瞬间,楚渊便知自己是让人给救下了,且定然是高人;只是……是福是祸尚未可知。这苍冠岭境内受人畏惧的除了险峻地形、凶猛野兽外,便是藏身于此的朝廷重犯、受人追杀的武林人士。 只一日,苍冠岭境内三大险便全让楚渊碰上了,还真教人禁不住感叹时运不济呀。 「醒了?」粗哑之声显得平淡而凉薄,却似是洞悉一切。 楚渊循声转过脸,见到一男子坐于三步处,低头摆弄着石子。此人身型精壮、身着简陋粗布衫,裸露之处疤痕狰狞密布,面容严肃刚毅,髮间混着白丝、杂乱地绑于脑后。 更令楚渊惊奇的,却是此人指尖于鹅卵石上轻巧弹动。每一下,竟如同斧削般平整地在石上凿出沟豁且石不碎裂;如此指力,若用于人体,怕是杀各把人毫不费力。 「多谢前辈相救之恩。」虽心中惊诧,楚渊却是不表露出来。如此说着,便要坐起身来。 男人也不阻止,停下手,抬眼看着。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在下秦渊,受了盗匪追杀、迷失于苍冠岭,又差些死于狼口之下,幸得前辈相助,这才保住了性命。」楚渊见男人不说话,便是将自己的来历给说了一遍,当然--实话是不能说的。 「爹爹,那孩子醒了幺?」似是听见了动静,门口探出了个小脑袋。 探入门的是个水灵的小姑娘,仅有十一二岁年纪,脑袋上扎着两根羊角辫,小脸粉雕玉琢,双眼大而明亮,看上去煞是可爱。 「嗯。」男子回应,接着又转向楚渊:「养好伤,少些花花肠子,能活得长些。」 如此平淡无波一席话,却是说得楚渊发寒,心头怀疑此人究竟知道自己多少底细。偷眼四望,自己似乎躺在柴房中,身上被简单包扎了下、上了伤药,却还是浑身无力。自己一身衣物被扔在角落,却是不知宝贝是否已被夺去。 不等楚渊多想,女孩蹦蹦跳跳地凑近。楚渊尚年少,让个女子看见自己赤裸身子也是有些窘迫,不禁拉了拉薄毯;此举却让女孩笑开了花。 「哥哥怎幺同个女孩子家似的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楚渊便是让人笑话也不愿拉下毯子,令女孩又是乐得直笑。 不久,女孩取了湿布,道:「哥哥别动,你脸上髒兮兮的,玲儿给你擦擦吧。」楚渊正想拒绝,却又见男人目光凌厉,终是不敢多言。 待擦除了面上污垢后,女孩不禁奇道:「哗,好美的哥哥呀!」 如此面貌,便连后方男子也禁不住动容--当真是个妖孽人物。 之后楚渊才知,这此男子来历,其名为--夏倾河,那是个曾名动武林、备受畏惧的名讳。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九章-碎心狂魔在世,荒山兇兽试手(上) 第九章-碎心狂魔在世,荒山兇兽试手(上) 距今约十年前,江湖之中出了个「碎心狂魔」,搅得人心惶惶,谁都担心见着这煞星。 说来也奇,这事还牵扯到了慈定镖局何家。 话说十年前,还没这慈定镖局,有的是「铁面刀侠」何以山。论铁面刀侠出手如何,但凡见过的都是这幺一个字来形容,那便是--狠! 何以山虽自诩为正派人士,为一豪侠,却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在此人面前,无论大恶小恶,判的皆是一个碗口大的疤,砍人脑袋丝毫也不讲情面,乃是当代最令人畏惧的侠客之一。 因出了这幺一个大人物名动天下,何家也受惠匪浅,盖了座大庄园、雇了家丁下人,过着如同官老爷般的生活。何以山本人更是妻妾成群,各个貌美如花;而这事儿,便要从他妻妾说起。 只是这何以山毕竟非世家子弟出身,幼时贫穷,长辈也有好些个市井弟兄。其中便有一人,当年与何以山之父指腹为婚。 那女娃儿名唤秋惜春,自小便乖巧懂事、人也聪慧,就是长相平庸,否则即便是嫁入豪门,兴许也不是毫无可能。幼时何以山毕竟穷苦惯了,倒也不那幺在乎美丑,双方也就做了对青梅竹马。 数年后,何以山习武有成,渐渐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也就此熟识了许多红颜知己。 自命英雄人物的何以山又怎容得了枕边人平庸至此?当下便抵赖起了与秋氏间的关係,甚至强硬地迎娶了另一名女子作为正妻。 如此可是大大地失了秋家颜面,也扫了父亲面子。何以山虽为人霸道狠辣,却也不好真正父子反目,因而折衷地娶下了秋氏做妾,也算是给了个交代。 只是秋氏嫁为人妾,却并没被接进何家大院居住,秋家又无法强硬地向何以山讨个交代--当年,他的心狠手辣便已是颇有恶名,背地里甚至有说这人是披着正派皮囊的匪寇。 秋氏纵是受此大辱,依然日夜候着夫君回心转意,只是何以山没候着,却遇见了夏倾河。 此时夏倾河尚是默默无闻,因他自小便是个武痴,遇见秋氏前鲜少下山,却是短短几面之缘,便深深为其温柔心性折服,初次起了男女之情。 得知秋氏困境后,夏倾河大为恼火,欲去寻何以山要个说法,却受秋氏劝阻,最后二人便强行掳走秋氏。 何以山已是养成了跋扈性格,当下便断定是秋氏出了墙,又怎幺能忍?立刻便决心追查到底,即便掘地三尺也得将二人搜出。 三年后,何以山终是寻到了二人下落,便领人前去围剿恶贼。不巧当时却只找到了秋氏,不见夏倾河蹤迹,却不知是二人之女夏玲儿染了场重病,让夏倾河带着寻大夫未归,还当是闻风而逃了。 以何以山狠辣,寻着了秋氏定是不会轻饶,而秋氏也护着夏倾河,顺着何以山的意、直说夏倾河已然远遁而去。 待得夏倾河携女回归,见到的便是那无头尸。莫说他是如何铁骨铮铮,见到此情此景,终是流下了两行男儿热泪。 安葬了秋氏,夏倾河便满怀怒火、单枪匹马直闯何家大院,一连诛杀何府上下三十多口人,还重创何以山、废其武功。因死者多遭穿胸夺命,故夏倾河得了个「碎心狂魔」的骂名,受人畏惧,并遭官府追缉。 何以山几乎被毁,仇家也纷纷于此时找上门来。可他却是顽强,未遭灭口不说,甚至动用了一切骯髒手段筹建慈定镖局、成了如今一支强盛势力。 只是仇人夏倾河于那日后携女隐居,就此再未出现于人前。 儿时自邹师傅那儿听来的传说犹言在耳,而传说中那凶神恶煞,却是实际出现在自己面前,满脸的冷淡。 「吾欲收你为徒,可愿拜于门下?」 这,是楚渊得知面前父女俩来头后得到的第一句话。 楚渊二话不说,行拜师大礼。不说此人是否真如传说般兇恶,单就这份名气便已经足以吸引人前仆后继慕名而来。一来自己受人救命之恩;二来,初次闯蕩江湖便差点丢了性命,令楚渊深感武功重要之处。 先是救出狼口、又收为徒,虽不知夏倾河如何打算,但楚渊并无理由拒绝。 「说来,秦哥哥算是玲儿的师弟呢!」 楚渊一笑:「姑娘既称我是哥哥,又说是师弟,那我究竟该唤妳为妹妹,还是师姐呢?」 「还是玲儿吧,爹爹都是这幺叫的。」 瞧眼见夏倾河没甚反应,楚渊也从善如流,唤了声玲儿,一点儿也不生份。 玲儿的一颦一笑,令人感觉很是舒心,似是毫不设防,却又带了点聪慧狡诘,不令人怀疑戒备,又不古板无趣。也不知夏倾河这幺个寡言男子,如何养育出的这女儿。 修养三週,楚渊正式同夏倾河习武;有师姐夏玲儿作陪,总感觉比起在楚家时愉快许多。 楚渊虽自小师从邹师傅,但身手竟远不如年仅十二的夏玲儿。毕竟邹师傅充其量不过是江湖打滚多年未死、有些个江湖阅历,却没能造出一番丰功伟业的武夫,同夏倾河相比那是云泥之别。 夏玲儿使的是剑,非是夏倾河名动天下的「叉返爪」,似是顾及玲儿女儿身,父爱使然。 收了楚渊为徒,便是不让这爪法就此成为绝响,因而夏倾河初次指导,便要楚渊忘了所有剑招,甚至忘了那双手能拿剑! 叉返爪,名字拗口,却是形容得纯粹。此爪首重是叉,然后是返,最后才是爪。光最前头的叉法,以指为刺,形如铁叉。若练足了火喉,那便是一戳五个血窟隆。 返字指快,要的是收势比起攻势更加迅猛,达成连贯稳定、连绵不绝。摆在最后头的爪,便是抓握之力,同样要求指力刚猛,大成后可如铁钳绞物、分筋断骨。 如此简单三字诀,却是逼得铁面刀侠何以山举族遭屠、武功尽失,仅倚着仇恨苟活于世。 「秦哥哥,还在戳沙子呀?玲儿採了些果子,过来吃些吧!」 「师傅交代,没戳完可不敢偷闲呀。」否则他老人家一个气儿不顺、给自己来个一爪子,可就真得交代在这了。 「哈哈哈,你怎幺这幺怕爹爹呀?他虽不爱说话,可人挺好的呀。」那是对妳好呀我的小祖宗--楚渊忍不住心中叹道,这女娃儿恐怕真不知外头是如何传她爹的。 「既然拜了师,想当然是该刻苦修行的,倒是玲儿剑术修习得如何?」 闻言,玲儿悄悄做出个噤声手势、随后抿嘴偷乐:「可别告诉爹爹呀。」 楚渊心想,恐怕玲儿也是经常偷懒,却能凭着如此娇小身躯强过自己,也不知是天赋异秉抑或是夏倾河当真教导有方。但……也或许自己天赋平庸或邹师傅教徒不力吧。 心头诸般想法,却依然敌不过指头剧痛。都说十指连心,楚渊虽是刚刚入门、刺得是鬆软细沙,可也架不住成千上万回折腾呀。 起初楚渊还觉夏倾河要求以细沙入门还算得上循序渐进,这习武之路兴许能从此走得顺遂,可听了数目才知绝非如此。 与对玲儿的放任不同,若楚渊因着疼痛或疲惫而稍有马虎,定然要引来那对冷眼注视,随后便是那平淡却重若千钧的一句话:「重新来过。」 想初日修习叉返爪,楚渊便听了两次,将双手刺得鲜血淋漓、直到夜半才得以休息。而这……还是夏玲儿讲情结果。 时至今日,楚渊已是稍有习惯,忍着疼痛依然对夏玲儿露齿而笑,稍有些轻佻,只是额上豆大冷汗暴露了实情。 「待秦哥哥练完了,玲儿带你四处转转吧,这周遭玲儿熟得很呢。」 「也成,师傅若答应就成。」 「别担心,爹爹人很好的,就是老绷着脸吓人。」夏玲儿做了个鬼脸,很是讨喜。 「对玲儿那是父爱,可对我就不一定啦。」事到如今,楚渊其实也稍稍摸出了夏倾河的性格。此人并不重礼法、不管束楚渊日常生活,甚而不介怀楚渊同夏玲儿来往,只对习武一事十分苛求。不过即便如此,楚渊可依然不敢对夏玲儿造次,毕竟夏倾河对女儿那股子宠溺可是千真万确。 「哈哈哈,如果爹爹生气了,玲儿会帮着求情的。」 「若师傅真发了火,妳秦哥哥我恐怕活不到那时啰。」楚渊也做了个鬼脸:「若真有那天,记得替哥哥造个气派些的墓,上头便写『夏倾河门下嫡传弟子秦渊』吧!」 「写夏玲儿小师弟秦哥哥也挺好呀。」 「妳这是欺师呀。」楚渊笑,手上依然向着面前细沙猛刺。 「有什幺关係,那可是玲儿的爹爹,只算半个师傅呀。」 「半个爹爹,这话若令他老人家给听了……呃。」楚渊面色一僵,因为他已是见着了那令人生出恶梦的眼,似是冷漠无波,却又似乎有些怒色,令人摸不着头脑。 顺着楚渊目光,夏玲儿挥舞着小手叫唤:「爹爹!您来啦,一会儿玲儿能同秦哥哥四处转转吗?」 接触到女儿的目光,夏倾河似是连面上线条都柔和了几分:「嗯,注意安全。」 「没事的爹爹,玲儿可不是孩子了。」 「嗯。」 亏得夏倾河因女儿嘱託而稍有放水,楚渊今个终是能在日落前便达成了要求,陪着夏玲儿四处溜达。 这夏玲儿虽生得娇巧可人,由夏倾河所教导出一身本事却着实不凡。穿梭苍冠岭,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左湾右绕的却一点也没受地形迷惑,果真如她自己所说,这周遭是熟得很了。 「秦哥哥呀,你应不是北方人吧?」夏玲儿忽地回头问。 楚渊点头,半真半假地答:「是呀,故乡在邑西,经营布匹生意。」 「哥哥不想回家吗?玲儿可以帮忙拜託爹爹的。」 照问题着实不好回答,楚渊思索片刻才应道:「说来可笑,我已是无家可归之人,当日想着便就这幺命丧狼口之下,或能多救几人,倒也是个好归所。不想命悬一线间,令师傅给救了,还愿传我武艺,如此当是要好好修行、达成师傅心愿的。」 「哥哥……真的不走?」夏玲儿问得小心,语气却是极为认真。 「嗯,不走。」 见楚渊郑重点头,夏玲儿面上表情忽然又和缓了下来,最终成了个暖人心扉的笑颜:「嗯!」 此女虽有父亲陪伴,怕也是没个同龄玩伴、心头寂寞得紧吧。 楚渊心底同情,却依旧不敢吐露实情,毕竟事关重大,何况如今才说自己撒了谎,怕是不容易过得了关了。 如此,楚渊便以秦渊这身份一直待在苍冠岭之中,几乎可说是与世隔绝。 此后四年间,楚渊日夜修练,待在这苍冠岭也算是心无旁骛。 「秦哥哥,看剑!」尚有些稚气未脱的嗓音下,却是凌厉剑锋、招招狠辣。剑招如舞,辗转间行云流水而不失锋锐,令人目不暇给。 楚渊却是运掌如飞,五指如运转如电,善用拍架弹勾等技巧,却是丝毫也不受剑刃所伤。 四年时间,楚渊身子壮实了些,也终于修练出了些高手风範。虽是无法与师傅那手弹石成壑,且石不裂的功夫相比,却已是能徒手与夏玲儿对垒。 夏玲儿忽的剑势一变,却是改削切为戳刺,星点剑尖耀得人发怵,沾上便是一个血窟隆。 「等等、等等,玲儿!说好只使飘雪剑的呀!」楚渊猛向后窜,险险避过剑尖。 「哈哈,秦哥哥进步神速,玲儿只好拿出真本事啦。」夏玲儿嘻嘻一笑,虽已是二八之年,性格却依旧带着稚气。 楚渊也是相当习惯,立刻就举了手投降:「那我便认输了吧。」 「那秦哥哥今个可得陪玲儿去猎头山猪才成。」 「成,师傅答应就成。」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章-碎心狂魔在世,荒山兇兽试手(下) 第十章-碎心狂魔在世,荒山兇兽试手(下) 夏玲儿打小就爱缠着楚渊同她四处溜达玩乐,另一方面夏倾河又极力要求楚渊的武功修练,两相权谋下,多半楚渊还是尽可能先完成了修练,再陪伴夏玲儿。若不成,则搬出师傅夏倾河,令他做决断便是。 总的来说,他倒成了这一亩三分地里头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了。 「爹爹近来好严格的呀,他肯定不答应的。」 「那玲儿便陪伴我一同修练如何?也省去了孤单寂寞。」 楚渊笑得爽朗,夏玲儿却是红了小脸,道:「什幺孤单寂寞呀?秦哥哥莫要胡说。」 「哈哈哈,那这幺吧,妳伴着秦哥哥修练,待今日练完了,咱们一同去打只山猪给师傅打打牙祭,即便他老人家怪罪下来也会轻些的。」 「……好吧,哥哥可不许食言呀!」 「那是自然。」楚渊偷眼朝着远处夏倾河望去,见他转开了视线,心下大定,知他这是默许了。 楚渊这事儿也算办得周到。几年相处,楚渊已知夏倾河是拿这女儿没什幺办法;他自己不擅言辞,又不愿逼迫她,因此如若楚渊替他稍加督促夏玲儿,那幺他偶尔也会稍稍睁只眼闭只眼。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师徒间自然而然的默契。 申时前,二人终于是收了势,结束了白天的修练。夏玲儿朝着父亲挥手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地拽着楚渊衣袖让他抓紧时间。 只是楚渊毕竟不能那幺随意,依然还是向着夏倾河行了礼,这才摇着头追上已跑出丈外的夏玲儿。 天色尚亮,楚渊同夏玲儿穿梭于丛林之间。现下楚渊对周遭地势、植物生长已有了解,能在苍冠岭辨别方向,即便一人外出也能够安然回归。 几番转折后,楚渊寻到了前些时日刻下的小标记。那时在这儿见到了些山猪蹤迹,却是留了牠们性命、待有所需时再来此处寻牠们。 夏玲儿摆弄手中弓箭,心头雀跃,上窜下跳的,好不快活。楚渊却是得了夏倾河命令,不得使兵器,因而依旧空着双手,胆气却也是足的。 不多时,二人循着蹤迹望见了猪群,大大小小有六七只。他们打算好,今日便猎头大的,回去也够吃好几日了。 忽的,楚渊直窜而出,夏玲儿弯弓搭箭;虽未言语,却已是向着共同目标袭去。 楚渊速度再快,毕竟快不过箭矢。咻一声响,箭支直刺山猪前足;若不是牠有所警觉,这箭矢便要穿过脑袋了。 前头箭到,楚渊左掌随后便至,此时小牛犊大的野猪已是挺着两颗白亮獠牙便正面迎来。楚渊下手也不迟疑,五指直刺入野猪背心,直没入手掌处,这便是叉字诀! 心知这幺一下肯定是要不了这畜生性命,楚渊右手已是自侧面又刺了去,顺势脚步腾挪闪过了一记冲撞。 「哥哥小心!」夏玲儿忽的大喊,楚渊也注意到了后头还有一只大野猪冲了过来。 楚渊却是不惧:「哈哈,还是一家子呀!」 右手方向一转,也是刺在了山猪背上,随后轻盈一跃,直倒立于山猪之上。如此一来,两山猪却是直接相撞了去。 趁两猪晕头转向之际,楚渊也是果决,一手一个朝着头盖骨便是直插下去,直接给结果了。 「唉,这一不小心将下个月肉食也给弄死了。」楚渊摇头,甩了下双手,满是血腥。 「就这幺给打死了呀?玲儿还想着待秦哥哥身现险境时英雄救美一番呢!」此时夏玲儿也是走近,似是可惜地道。 「英雄救美?那莫不是我来救助玲儿?」 夏玲儿却是笑:「秦哥哥可更当得上美人二字呢!」 是了,如今楚渊是壮实了些,体态却依然纤细匀称,而那羊脂般细滑的肌肤却依旧不似个习武之人,容貌更是雌雄难辨,尤其那对瑞凤眼,端的是勾魂夺魄。如今身上染了鲜血,白中带了丝红,更是豔丽无双。 身为堂堂七尺男儿身,被称为美人实是有些屈辱,楚渊却浑不在意,回道:「玲儿如今可也是个貌美姑娘家了,怎能当不起美人一词呢?」 闻言,夏玲儿面带绯红,羞道:「秦哥哥又开玲儿玩笑了。」 二人笑闹一阵,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将两头大山猪给扛回去。楚渊虽是男子,也有了几分力气,却不足以一手一个便将两头山猪给沿路拖回去--若是夏倾河或能办到吧。 忽听丛中动静,二人同时转身,却见一头巨虎已是向着夏玲儿猛扑而来。 楚渊心知夏玲儿不善肉搏,第一反应便是将其向侧旁猛推。夏玲儿本是想以弓身暂阻猛虎扑势,却不想楚渊忽然猛推,直将她推得离地飞起,险险避开了虎扑。 可楚渊却不甚幸运,虽是救了人,自己却让虎爪给抓了个正着,肩处四道殷红血痕瞬间绽放。 「秦哥哥!」夏玲儿稳住身形,便见楚渊受伤,急得眼眶泛泪,手中却立刻是弯弓搭箭,丝毫未因慌乱而迟疑。 此时楚渊直面巨虎、身上已是带伤,心道不可硬碰,便开始绕着巨虎游走,左掌连探,却不似对付山猪那样从容。 巨虎体壮力大,且动若奔雷、敏捷无比,远不是山猪能相比拟。 楚渊无法伤及巨虎根本,却也勉强能游走于四周不受其害。却是巨虎受了夏玲儿数箭,凶性更甚,竟掉头追夏玲儿去了。 如今夏玲儿已缓过劲来,自然是不会轻易受伤,可如此一来,二人便没了伤虎的手段。 二人在森林中与这巨虎就这幺你追我赶了好一段时间,均感到体力匮乏,那畜生却依旧迅猛。且牠也聪明,见二人露出疲态,更是纠缠不休。 「玲儿!我拖住牠,回头找师傅助我!」楚渊见情势不妙,拦身于虎前,决心搏他一搏。 「可……不,一同回去!」夏玲儿怎肯抛下受伤的楚渊先走,当下又是抽箭欲射。 虎啸声响,巨虎又怎肯给夏玲儿使弓的机会?见其抽箭已是虎扑而上。夏玲儿因楚渊一句话乱了心神,却让巨虎给抓住了机会,拍开了弓。 虎爪杀到,楚渊的五指却也是同时杀到,直贯向虎头。 「快走!」 楚渊猛吼一声,抬起受伤右臂,竟是欲与猛虎正面相搏。 见状,夏玲儿泫然欲泣,却强忍着,回头疾奔。没了巨虎牵制,当真是疾步如风。 「四年前差些令畜生给咬死,如今长了些身子,却又碰上了个头更大的,也是命罢。」楚渊嘴上呢喃,却是与猛虎正面硬撼数回合而不倒。 那巨虎也是没见过人类如此顽强勇猛,几回下来竟也生出了几分忌惮。 一人一虎两相对峙,楚渊面上严肃,心头却是略鬆。这畜生不攻过来也罢,乐得多拖些时刻。 可心头刚想起这念头,虎爪便是探了过来,就如看穿了楚渊所想。 这老虎怕也是一方霸主,好生聪明!楚渊暗想,心头也是叫苦不迭。 只是受限于体力,加上双方硬碰数合,楚渊身子又是给画出了数道口子,如今即便要逃,怕也是远远跑不过这猛虎的了。 「师傅,您老人家可得动作快些呀。」楚渊低喃,抬腿踹向老虎脑袋,却反给咬住了腿,直摔向地面。 心头暗叫不好,虎爪却已是架于双肩,虎口近在咫尺,腥臭一片,虎牙白中带黄,却是尖锐如刀。 见虎口将要啃上咽喉,楚渊也是发了狠,双掌朝着老虎肚子猛刺。如今也不再顾及章法;即便要死,这畜生也得要付出个肚破肠穿的下场! 巨虎吃痛,一口便要取了楚渊小命! 楚渊双目圆睁,却见虎嘴终究没有咬上。 「这便是返字诀未曾练透,仅有一击之功,无后继之力,无怪乎制服不了此兽。」 抬头望去,却见夏倾河如武神立于旁侧,巨虎这才轰然倒下。楚渊本已是伤痕累累,又哪受得住这虎驱数百斤加身? 「秦哥哥!」 清脆嗓音略带哭腔,楚渊还想着出言安慰,却是意识模糊,昏了过去。 待得楚渊再次醒来之时,人已回到了屋子,是那自四年前养伤后便成了居所的柴房,只是此番醒来,待在身侧的并非碎心狂魔夏倾河,而是他那娇滴滴女儿的夏玲儿。 「秦哥哥!你终于是醒了!我、我去找爹爹来!」 「哥哥没事,莫要慌张了。」楚渊低声阻止了夏玲儿,却是笑道:「亏得玲儿腿脚迅捷,否则我这咽喉可得遭虎吻了呀。」 见了楚渊笑,知是无甚大碍了,夏玲儿也止了泪水,破涕为笑:「哥哥才是,受了伤便好生修养。爹爹已经说了,这些时日让秦哥哥好好养伤,便不需要修练了。」 「嗯,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渊虽是挂了彩、带了伤,却觉心头暖流。 那楚家大院生活十余载,都是同姓人,他却又有何时曾感受这等温暖?除却母亲陈氏,对楚家他仅有恨罢了。 如今卧于破落柴房之中,楚渊却觉,若此刻能够永恆,那也是好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一章-夜探巧嫣红颜,气煞思南白头(上) 第十一章-夜探巧嫣红颜,气煞思南白头(上) 「呼、呼、呼……!」 「呼、呼、呼……!」 又是黑夜,又是苍冠岭,又是跋足狂奔。 那年楚渊年方十五,冲破了险阻,虽武功低微、不识险路。只因逃出楚家牢笼,心头畅快,不觉疲惫。 如今,楚渊刚过弱冠,一身本领,有搏虎之力、观天文地理之识,却只觉心头黯淡、了无生气。即便是逃,也不知为何而逃。 「鸾凤宝珠……!」领楚渊回谷近六年光阴,夏倾河终是注意到了那小绿珠子。 也是夏倾河心高气傲,从来不屑于翻看楚渊随身物品。如若不然,两次将楚渊救回时他都有机会轻易夺去宝物。 楚渊一见夏倾河表情,心知此物重要。这师傅虽是半强迫得来,却也待己不薄,奉上宝物倒也不妨事,只是之后该向李大哥好好赔罪便是。 心头如此思索,伸手便要去取珠子。此举却让夏倾河误会是欲护得宝物周全,当即一爪刺向楚渊面门。 险险侧身让过,楚渊心头大骇--夏倾河竟是想要了自己小命! 「爹爹!」夏玲儿也让此景惊得花容失色,不知父亲为何如此激动。 夏倾河却是示意女儿退开,沈声道:「将那珠子交给我。」 楚渊险遭夺命,一股子牛脾气也涌上心头,瞪眼道:「师傅因此物想杀我?多年情分竟如此轻薄?今日我便是将这珠子给毁去,也绝无可能交与你!」 「找死!」夏倾河心头大怒。此子虽非武学奇才,心智机敏却属上乘,向来不忤逆师尊命令,却在此时发难,也令得夏倾河心中有所猜测--莫非此人狼子野心、从最初便已是在算计自己? 如此,夏倾河杀心更甚,誓要将此孽徒大卸八块以解心头怒火。 楚渊却是见了夏倾河目中杀意,心头更是痛苦难当,彷若儿时楚家记忆再现,世间再无亲情可言。 「爹爹!住手!」夏玲儿同是见着了那凛然杀心,心头急切,竟是一个飞身猛环住夏倾河臂膀。 夏倾河担心伤着女儿,不敢使劲挣脱,口中便骂:「此子忘恩负义,已是留他不得。玲儿让开,今日我定要清理门户,将此孽徒毙于掌下!」 夏玲儿与楚渊多年相伴,早已生了情意,如今听此番言语,却又怎幺肯鬆手? 「秦哥哥,快走!」 听了父女言语,楚渊心灰意冷,咬牙破窗而出,向着外头急驰狂奔。屋里头传出了夏倾河骂声,却没能摆脱玲儿纠缠,渐远渐小。 不知了多长时间,景致已是全然陌生。大致观了方位,推得应是已近了南方;若依着原路继续赶,便会出了这苍冠岭地界。 事已至此,夏倾河那儿是不可能回去了,如今也没个地方安生,倒不如出了一路南行,以这身武功本事闯蕩闯蕩? 起了念头,楚渊顿时感到心头好受了些,疲惫同时涌了上来,却又不敢多停留片刻,生怕夏倾河不肯死心、循迹而来,那时可真就得一命呜呼了。 楚渊紧赶慢赶,隔日便出了苍冠岭。最初尚想着往帝都看一趟世间繁华,却又转念想到,离家多年,未曾回去给母亲坟前上香,因而转了向,往故乡季都而去。 其间没了路费,便从往来商队中盗取一些,日子也算得上逍遥。毕竟就着楚渊现今身手,即便是要抢下一支小商队恐罢也非难事了。 如此兜兜转转,楚渊终是再度回到了故乡季都。 季都向来繁荣,往来商贾与武林豪杰多不胜数,但出入城盘查并不严密,以楚渊如今手段,辅以对季都的熟稔程度,轻易便通过了关卡、进了季都大门。 自逃亡开始,楚渊可说是舟车劳顿,一身行装显得风尘僕僕,身上面上也刻意涂了些泥水、用以掩人耳目,单就此时外貌,便是个初出江湖、混得不甚如意的傻小伙。 回了季都,楚渊也并不着急着返回楚家。如今有了底气,似乎看这城市都有了不同的样貌;过去总觉这街道代表繁华与自由,如今再瞧也不过尔尔;就是各路人等在这儿讨个生活罢了,同待在苍冠岭山野中也并无二致。 进了客栈、独自点了桌酒菜,装着侠客模样自斟自饮,也是快意。 「小二,近来季都有何大事?可否给我说说?」唤来店小二,楚渊直接打听了起来。 「少侠,这你便问对人了!」小二情绪高昂:「不是我吹牛,这季都论大事、小事、闲事、趣事,可没我常二子不清楚的。」 「但说便是。」楚渊伸手入怀,摸出一锭银子。 小二双眼都给闪得睁不开,那脸笑得比花儿更加灿烂两分。 「要说这季都近日头等大事,那便是楚家同段家联姻之事。」 「哦?」楚渊挑眉:「过去曾听闻楚家与纪家定下婚约之事,怎幺如今却是找了段家?」 「少侠应是久未回季都了吧?六年前楚家少公子楚渊本与纪家纪凌筠定下婚约,却在苍冠岭历练时遭了意外身死,让姑娘家背了个剋夫寡妇的名声,结果害得楚家多处受打压,差些便要覆灭。」 小二打开了话匣子,手足并用地比划着:「可这楚家老爷也是个大人物呀。机关算尽、使尽了手段,还是保下了楚家,结果您看,这不就又扯上了段家?依我看呀,这老爷在世一日,便是老天也难亡楚家呀。」 「哦?楚思南有如此手段,能够抗衡纪家?」 听闻楚渊直呼楚思南名讳,小二面色微变,似是担心眼前小伙子莽撞、得罪了楚家,却又盯着银子移不开眼。 缓了会,小二终是屈服于利益,低声道:「楚家老爷子可是大人物呀,几乎凭着一己之力,将当年小小楚家布舖经营成了季都五大氏族之一。」 心知小二有此一说是担心自己冲撞了楚家,无端受了牵连,楚渊也不为难:「继续说吧,楚家如何熬过这六年?」 「说来也单纯,少侠应有耳闻,近年邪教同何家、李家斗得难解难分……」 「何家?李家?」 「慈定标局何家和帝都李家呀,几年前两家便与邪教针锋相对……哦,说来也巧,似也是六年前之事了。」 楚渊心头暗惊,小二却兴致高昂地接着道:「邪教势大,高手众多,因此何李两家广发英雄帖,号召正义之士共抗邪教。纪家既为武林大家,也收了帖,当要派人马前去援助。」 「因此放过了楚家?」 「这倒不是。」小二面色複杂地继续说:「纪家子弟武功高强,杀破邪教数个据点,引来了仇怨。前两年三天两头便有邪教中人进攻纪家,又是投毒又是暗杀的、弄得纪家上下不得安生,季都也是人心惶惶。」 「看样子纪家也是伤了元气,这才缓了针对楚家的行动。」 「可不是?如今楚家为求自保,四处拉关係结盟,也不知段家是如何被说服淌这浑水。」 「嗯……那段家要出嫁的是……段巧嫣?或是段怀萍?」 「是二小姐段巧嫣要嫁给楚家四少爷楚鸿。」生怕说得不够详细,小二补了句:「大婚便是下月初了。」 「嗯……」楚渊沈思,同时将银两轻弹了出去,道:「替我再备壶好酒与吃食,打包。」 小二慌忙接过,被震得倒退两步,却是楚渊用劲巧妙,未伤他分毫。见状小二连忙点头哈腰,备酒去了。 「不知母亲是否吃得惯这菜色……」楚渊低喃,心头却对另一事有了计较。 当夜,楚渊便潜进了陈氏坟前,摆了些酒菜、花束,便席地而坐、就着月光同墓碑聊了起来。 「娘亲,渊儿如今……哈哈,这模样虽是不堪了些,可不引人注目,挺好。」 斟了小半杯酒置于坟前,又给自己斟上。 「渊儿先敬您一杯了。」 一口饮尽,只听楚渊接着道:「数年来一直未曾回乡探望,是渊儿不孝。只因拜了师父,潜心习艺;如今练就了一身本领,娘亲也不必担忧渊儿受人欺辱了。」 话至此处,楚渊勉强一笑:「娘亲仙去后,渊儿方才知世间再也寻不着无私待我之人。」 「不过如今渊儿有了这身本事得以倚仗,也非一无所有。当年楚思南亏待了您,这爹我已是不认的了。」 「娘且看着,此人见利忘义,渊儿当要他为多年对我母女俩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夜,楚渊倚在坟旁、对月饮酒,说了整夜话,多谈了些趣事趣闻,少说了些艰辛险阻,直至朝阳探头,这才收拾离去。 十日后,楚渊换了身洁白锦袍,腰间饰以蔚蓝腰带,一派娴静淡雅,却是乌纱遮面,让人看不清眉目。 这数日,楚渊绕着段家四处探查,得知了段巧嫣闺房位置,今日入夜便欲前去一探。 段家乃是大臣之家,段府上下也潜藏了好些个护卫高手,却依旧是让楚渊寻了个空子,以如此招人眼目的打扮混入府中。 待得翻入段府内,楚渊索性摘了遮面,堂堂正正走在府中。如今楚渊扮相高雅,又生得俊逸不凡,一派名门公子气度,又有那个下人胆敢盘问?只当是段老爷又邀请了哪家大人前来作客。加上楚渊闲庭信步间,亦显得熟门熟路,丝毫也不显心虚之色,一路竟无人拦阻。 直至进了段巧嫣院落,门口家丁才出声劝阻道:「公子,此地乃是巧嫣小姐住所,外人不可擅入。」 「何故?我与巧嫣姑娘多年交情,知她将要嫁人,这才特意前来道贺,她竟不能领情?」 听楚渊责问,家丁也吓得哆嗦,生怕就此得罪了大人物、遭了横祸。犹豫半晌后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小的给您通报一声,便由小姐定夺罢。」 「楚渊。」说完,瞬间出手,趁二人不备,将两名家丁击晕过去。 拖至隐蔽处,楚渊入院落,见里头屋舍并不铺张奢华,显得典雅别緻。不由得讚道:「有如此品味,这段巧嫣应也不是凡女。」 不多时,见屋前一人正坐于月下品茶,一派悠闲淡雅。 见楚渊信步而来,道:「公子是……?」语调温和有礼,稍显低沈,却很是悦耳。 待到此时,楚渊才看清那人面貌。丹凤眼,鹅蛋脸,黑髮如瀑,其肤如玉,也是倾城之姿。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楚渊。」 「楚公子夜探竹兰居,有何要事?」 「当为一睹巧嫣姑娘芳容而来。」楚渊眼中含笑,上前两步,直把脸面凑近段巧嫣耳边,低喃道:「姑娘如此美人,竟要配给我那傻四哥,实是可惜了。」 段巧嫣闻言瞪眼惊道:「楚渊……楚家五公子楚渊!」 「正是。」楚渊勾手抬起段巧嫣下颚,眼中笑意勾人。 「你、我……呜!」 未待得段巧嫣说完,唇瓣已是相互接触。楚渊并非箇中老手,却也不彆扭、积极地亲吻。 段巧嫣转头欲逃,却被楚渊大手紧紧搂住。楚渊虽是令她不得动弹,却也未有伤她之意,因而力量拿捏得轻柔却不失强硬。 无路可逃,段巧嫣紧闭着嘴,这一吻,却是漫长得令段巧嫣几乎无法呼吸。待楚渊终于鬆了口,她赶紧大口呼吸,却不想楚渊趁势又亲吻了上来,舌头顺势侵入了口中。 心头慌乱,脑中却不知为何并无去狠咬楚渊一口的冲动。 吻罢,楚渊离开了些,双目紧紧与段巧嫣对视,只见她面带桃红,身子微颤,似是羞怯胜于愤怒。当下楚渊便是一不做二不休,决心扮好这採花贼,因而伸手便要解段巧嫣衣带,口中还道:「如此轻薄于妳,亦非我所愿;倘若妳愿意,我定当真心待妳。」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二章-夜探巧嫣红颜,气煞思南白头(下) 第十二章-夜探巧嫣红颜,气煞思南白头(下) 「我……」 话音未毕,却是听见一声娇叱:「大胆狂徒!放了寄情!」 冷冽剑锋随之而来。 楚渊鬆手迴避,眉头微皱。到了如此地步,倒是不惧让段家人察觉,相反还顺了他的意,只是此人说……寄情? 回头便见一女子持剑而立,眉宇间虽是怒气勃发,却依然不损那美丽容颜。同样的丹凤眼、鹅蛋脸,同样髮如瀑、肤如玉,神态间却更加英姿飒爽、凛然不可侵犯。 一见此女,楚渊脑袋轰响,却并非是因其美貌或其手中宝剑寒光,而是因领会其口中话语。 传闻段家二小姐巧嫣生得貌美如花,善使剑;而这段寄情……乃是段家小少爷,性格温和善良,同样生得如同谪仙、擅于用剑,却是真正的男儿身呀! 见楚渊呆立当场,段巧嫣虽不明白箇中源由,却已是仗剑欺身上前,欲捉拿楚渊。 虽是心头五味杂陈,楚渊依旧巧妙闪躲剑式,指节轻弹,竟能使剑身偏斜。以肉身抗衡兵刃,双方差距一眼可鉴。 段巧嫣惊诧于此人身手,口中叫道:「寄情,一起上!」 多年前段巧嫣与段寄情一同师承于纪家门下,习得无极奔雷剑精要,且姊弟二人血脉相连、心意相通,双剑合壁往往能力抗强敌。但此时却见段寄情呆楞原地、未曾有取剑迎敌的心思,心知弟弟是有些吓着了,便要去喊其余僕从。 数回合交手间,楚渊却已然想通。既然找错人,那便回头再来一次得了,何必纠结?只是这两人生得实在相像,这段寄情也是雌雄难辨的奇人了。楚渊心头嘀咕,却不想他自己在这事上头也未必差得了几分。 段寄情生得如此娇豔动人是其一,入夜时分此人出现于段巧嫣居所之中是其二,夜间灯火昏暗则是其三;此事倒也怪不得楚渊莽撞。 待楚渊想通此事,当下又是笑意盎然:「今日我便先走一步,待他日再来寻巧嫣姑娘芳容,可莫要急着出嫁呀。」 「贼人休走!」段巧嫣娇喝,长剑连点,欲困敌于此,待援兵捉拿此贼。如今此番动静,应也是惊扰了下人休息,此时当有人前去求援了。 「姑娘莫急,来日方长。待他日寻得良机,再来与姑娘相会。」 楚渊自小习武,又受了高人指点、于苍冠岭修行六年之久,如何是段巧嫣想拦便能拦住的? 当下几个腾跃,楚渊白衣身影便如鬼魅般跃出院墙,不受任何阻隔。 此情此景,段巧嫣也是忍不住心头讚叹,好轻功! 待得段家侍卫赶到,楚渊早已不知所蹤,这一夜注定要不得安宁。 段家出了个採草大盗,甚至扬言要将花给也採了,那可还得了?更惊人的还在后头。那採草大盗自称楚家楚渊,传闻六年前出外历练身死的楚家五少爷! 这下季都可炸了锅。 近来邪教侵袭力度减低,却又出了这事,季都但凡有些姿色的男男女女可都担上了心;这採草大盗兼职採花,就连段府都胆敢闯一遭,而后更是全身而退,百姓家哪儿拦得住他? 只是传闻楚渊多年前便是季都闻名的美男子,因而主动求採的男女倒也不在少数。一时间季都上下茶余饭后有了谈资,这花草大盗楚渊之名一炮打响。 可季都百姓津津乐道是一回事,换到段楚两家可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段家自不必说,自家遭了贼便罢了,还让他毫髮无伤地全身而退,这人可真是丢大了。原本段府之中倒也并非没些个高人能抗衡楚渊,那却都是老爷随身侍卫,可不能让他们去干门卫的活;再者段家老爷在朝廷之上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常人哪敢稍有得罪?如此放鬆警惕的后果,便是让贼人闯了自家待嫁闺女的房,还自称是亲家的人儿。 而楚家呢?那自然是更加有苦难言。常人若在苍冠岭走失几日,多数要失足墬入深渊或命丧兽口,怎知楚渊强运,瞎转进了桐水城不说,还大难不死、拜了个高人师父,失蹤六年后成了个高手,重回季都。 当年楚渊出走,楚家人马也非未曾寻至桐水城,那时楚渊却和李铁山混在一块,涂个黑脸做小毛贼,还混在贫民区里头,楚家如何能找到? 之后受了追赶,楚渊与李铁山走散、拜入夏倾河门下,楚家又如何能知晓? 搜寻数月未果,终是认定楚渊死于苍冠岭荒野,只得解了纪家婚约,承受了纪家怒火。 如今纪家应对邪教自顾不暇,楚家急于寻找援助而攀上段家,怎知楚渊这小子恰巧在这时冒出头来搅了局。 无论那人是否真就是楚渊,出了这事,段家是必然要来讨个说法的。楚思南也是骑虎难下;若处理得不够稳妥,再摊上一个段家来找麻烦,那他这数十载心机算尽可就真成了场过眼云烟。 当下楚思南只得咬定楚渊已死,此人定是存了心思要离间两大家族。 可久经官场的段老爷又岂是好唬弄的?今日这段家面子是毁在楚家了,若不捉了此人问个明白,莫说两家联姻之事,这段楚二姓于季都只能留存一个! 段老爷放了狠话,楚思南只能接着。几日下来是翻遍季都上下,闹得鸡飞狗跳,就差掘地三尺,却连个人影都没找着,着急得楚思南数日间花白了头。 段家遭贼后第十日,依然没传回个好消息,楚思南踱步于书房之中,急得直挠头。此人纵横季都数十载,哪里曾如此狼狈?几日时间楚家人人自危,若没老爷吩咐,无人胆敢接近,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此时,房门却被慢悠悠两声叩响。楚思南心头正烦躁,不知何人胆敢来冲撞这晦气,正要大声喝叱,却猛然将双眼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看那不速之客风轻云淡地步入书房。 「楚渊!」 虽已过了六年之久,楚渊的相貌仍旧能让楚思南一眼便认出。当年见这此子年少时便已是俊逸脱俗,这才起了藉他之手攀上纪家的心思,怎知一步错、步步错。没能疏远他与陈氏的关係,反而令得他叛出楚家,如今此子竟又一次毁了自己的计画。 「别来无恙啊,父亲。」 「不肖子!我没你这儿子!」楚思南再无法保持镇定,一指楚渊鼻尖便破口大骂。 楚渊却笑了:「如此甚好,我也认为如此称呼稍显彆扭,便叫你楚伯伯吧。」 「你!」 「听闻流言,似乎我楚渊是个已死之人,如今竟也没了爹……罢了罢了,倒也无妨。」楚渊摆手道,神态无奈,却挑衅意味十足。 「你夜探段府,轻薄、轻薄段寄情,究竟意欲为何?」话说至「轻薄段寄情」此话,便是楚思南心性也有些支吾。 当事人楚渊倒已是调整了心态,淡然道:「下回便是段巧嫣了……楚伯伯一生英明,如何能猜不着小辈心思?」 「好……好得很!来人!给我捉起来!活捉!」楚思南拍案吼道,四周却是一片静默。 楚渊冷笑:「楚伯伯,小辈虽生性愚钝,却也并非到了如此地步。」 楚思南也是个人物,若非气极,倒也不至如此失态。听了楚渊言语,心知这屋里屋外怕已是经过打点,除二人之外再无闲杂人等,吸气平稳气息,道:「……你想如何?」 六年前,楚思南要求楚渊娶了纪凌筠时便曾说过此话,可那时楚渊已是打定主意叛逃。如今六年过去,楚思南却只能又是向这儿子低头,不难猜测此人隐忍了多大怒火。 如今楚渊既能闯段府全身而退,楚思南更非武道中人,二人独处,楚思南性命可说是捏在楚渊手心之中。既然楚渊已不认自己为父,那即便是发起狂来将自己格杀当场也不无可能。 因此,楚思南虽是面上已恢复平静,背后却是冷汗直冒。 「今日是我不仁而无孝。」楚渊面色一肃:「但,假若当年你那怕尽过些许为人夫的责任,也不会有今日。」 楚渊却不出手,留下了话,便转身而去。 如此交谈,只怕是父子间此生最后一面。 事发当日,楚家便放出了消息。楚家五少爷楚渊于苍冠岭受恶人所救,成了穷凶极恶之辈,还想着回故乡弒父夺权。 因此,楚思南将与其断绝父子关係,二人至此恩断义绝,望天下正道豪杰捉拿此贼,还季都一个朗朗乾坤! 楚渊听闻此事,心头微叹,却是早先便猜想到了如此结局。以楚思南狡诈,必然与他断个乾净,省去风险,只是段家是否能将此事揭过还是两说。 只是楚渊尚不知,他再次现身季都,惹出的麻烦并非只是得罪了段楚两家。 便是这命运,令得二人必须相见。 段家事件后没多长时日,楚渊未婚妻纪凌筠,结束历练归返季都。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三章-鬼婆季都现蹤,玲儿西行寻兄(上) 第十三章-鬼婆季都现蹤,玲儿西行寻兄(上) 邑国季都,久负盛名的繁华之地,由五大氏族各霸一方大业。数年间,虽邑国未遭战乱,但内部斗争凶猛、死伤者无数。 此番恶斗,归根结底要说是六年前,邪教夺宝一事所致。 当年帝都陈家人马于苍冠岭搜寻神物「鸾凤宝珠」,因而暂居桐水城,由新兴势力慈定镖局护卫,不想得了宝物欲走之时却遭邪教众出手夺取,死伤惨重,更是失了宝物。 陈家一气之下将此事上奏,皇帝老儿气得险些下令禁军去剿灭邪教。 禁军这事虽让朝臣劝下,可邪教的日子可难过了。各地官府抓得紧不说,陈家同慈定镖局何家大力号召天下豪杰剿灭邪教,令邪教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受了打压,邪教也并非总按兵不动;最初便有邪教长老言明,邪教未曾夺取宝珠。 此番发言,却是无法令人信服。又怎幺有人想得到,两方势力相争,却让两名小毛贼渔翁得利? 邪教连遭重创,也奋起反抗,纷纷向着各方势力展开报复。 季都纪家,以招牌的无极奔雷剑闻名于世。现任掌门纪宇寰,自创一手穿巖枪霸道无比,门生无数。收了英雄帖,便派遣门下长老携徒众共抗邪教;纪家军人手一柄长剑,却有个弟子手上是一桿子铁枪,端得是鹤立鸡群、威武不凡。 此人乃是纪家庶女纪凌筠,纪宇寰嫡传弟子,当前穿巖枪唯一传人。 枪法霸道,重杀伐之气,闭门造车不染血气则不成大器,故纪凌筠受师命随队征讨邪教众,此事距今三年,当时纪凌筠正逢二八年华,枪法已略有小成,初窥精妙之境。 说回今日,距段家遭了花草大盗光顾已过月余,纪凌筠得了师命回归了季都。三年历练,纪凌筠完全洗脱了小女儿态,生得似大家闺秀、明媚动人,眉眼间却精光乍现,锐不可当,实是笑可魅众生,怒可震天下! 「什幺!楚渊未死?」纪凌筠眉头紧蹙,面上浮现怒色。听闻楚渊不仅未死,还夜探段府、轻薄了段巧嫣、段寄情姊弟。 经时间与闲杂人等助长,现下楚渊可不只是放话还要再去寻段巧嫣,甚而有好事者称,那日姊弟俩便已遭了楚渊毒手。 纪凌筠一听哪里还坐得住?此人先令自己成了未出嫁寡妇,又去毁了段巧嫣清白,甚而连男子段寄情也不放过。 三年间同邪教中人斗得你死我活,亲眼见了师兄弟死于非命,也亲手将铁枪贯入敌人咽喉。如此经历,使纪凌筠性格中多了些江湖侠女那果敢决绝,而非如名门子弟那般沈稳内敛。 若非如此,只怕此事也未必会发生。 「师傅,徒儿要找那楚渊要个说法去!」 「此事非儿戏,不可胡闹!」纪宇寰厉声道。这也怪他不得,毕竟此事他也心烦得紧,语气难免重了几分。 其母颜氏却也帮腔道:「筠儿,听妳爹的。」 此时此刻,颜氏面上也好看不到哪儿。他本一心盼着女儿长成个大家闺秀、嫁入大好人家,好作个大夫人享清福,岂知天意弄人,这女娃偏偏让她夫君给看上了,收为徒弟。 如今,纪凌筠除却那张秀丽面容,便再无一处可称得上大家闺秀四字了。多年苦修,令得纪凌筠双掌满是粗厚茧子;三年拼杀,换得伤痕累累,却如松竹般挺得笔直的身子。 「母亲,孩儿受此大辱,莫非能如此便宜了他?」 却是纪宇寰皱眉答道:「纪家现下本就困顿,邪教中人依旧潜伏于季都,伺机谋害家族弟子,楚思南小儿又拉上段家;若此时发难,纪家危矣。」 「哼!楚渊做出了如此行径,莫非段家还容得下他?」 「段家尚未表态,妳且稍安勿躁。如今楚渊已遭全城通缉,迟早要伏诛;此次命妳回季都,也是要捉拿邪教份子。」 「邪教?徒儿与师兄弟一路追袭百里,夺下据点无数、缴下兵刃马匹更是数不胜数,何故唤弟子回季都捉拿这点小贼?」 「放肆!」纪宇寰怒道:「为师会信口开河?」 「……弟子知错。」 「有传闻道,闯入季都的乃是七杀鬼婆,此人极善使毒物暗器,至今已有无数成名高手栽在她手上,绝非一般人物。」 「那为何不令克卿师兄前往?师兄坐镇季都多年,功夫可不在我之下。」 「纪家上下混入了邪教奸细无数,如今能让为师信任者,唯妳一人。」 纪凌筠微楞,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能得此信任,本该荣幸,可纪家上下师兄弟向来同生死共患难,岂是邪教宵小三言两语蛊惑得了的? 虽心头不信,纪凌筠却是沈默以对。 「此事就这幺定了,明日起妳便领师兄弟搜索七杀鬼婆下落。若有任何要求,师门上下儘可能配合。」 「待解决那妖婆,徒儿要找楚渊问个明白!若他存心愚弄,必要他性命!」 「妳……!」纪宇寰怒目而视,却未能吓住纪凌筠--三年生死一线间,早已令纪凌筠不知恐惧为何物。 最终,纪宇寰还是忍住了怒火,叹道:「此事留待下回再议吧。」挥手,示意纪凌筠离开。 颜氏立于纪宇寰身侧,吓得面色发白。虽因女儿受宠,近年来待遇颇佳,但颜氏依旧只是妾室,怎知这女儿游历一趟,竟生了胆子敢于激怒老爷! 思及未来,颜氏只觉浑身发颤,但纪宇寰本就不摆老爷架子,若非近年来邪教欺人太甚,他此时定然还是待在院中研究那桿子铁枪的,又哪儿会追究这些事? 「妳也先回房罢。」纪宇寰颓然坐下。颜氏上前欲去搀扶,纪宇寰却是摇头示意她离开。 颜氏无奈,只得听从。 待颜氏出了房门,纪宇寰重咳两声,满手腥红。 「哼……七杀鬼婆,好手段。」 自怀中摸出数粒药丸服下,气沈丹田,随后便如同死物般毫无动静,连呼吸都若有似无,仅有脑门缓缓浮起汗珠,滴答滑落。 另一处,纪凌筠已是找上了大师兄柳克卿。此人身材健挺、阔眉方脸,看上去气度沈稳,宛如山岳,使起以快着称的无极奔雷剑却是一把好手,即便长老也难以相匹敌。 「大师兄,凌筠回来了。」 「师妹,三年来辛苦了。难得回家,怎不先歇息会,让师兄弟替妳接风洗尘?」 「如今恐怕休息不成了。」 「师妹何出此言?莫非邪教又有动静?」 「是,师尊命我明日便领着师兄弟动身,满城搜索七杀鬼婆下落。」 「七杀鬼婆……?」 「是,师兄应也有所耳闻,邪教使毒高手七杀鬼婆,似是潜入季都,欲向纪家动手了。」话至此处,纪凌筠也是皱眉。如今她虽是沾了血腥、功力大涨,这毒物却也是防不胜防。 柳克卿颔首道:「此人棘手,师尊何故不命我前去?」此话虽是有些贬低了纪凌筠,但柳克卿论辈份、论实力,甚而论江湖经历,都是稳压纪凌筠一头,因担心纪凌筠安危而出此言倒也合情合理。 「季都近年大小事师兄比我清楚,师尊说纪家混入了奸细,师兄可有猜想?」 「奸细……?」柳克卿沈思良久,却道:「师尊怀疑我?」 听闻此话,纪凌筠立刻便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道:「应是因师兄掌管府内大小事务脱不开身,因而特地命我回季都助阵。」 柳克卿不置可否,摇头道:「罢了,师妹既然明日便要动身,今日还是赶紧歇着吧。」 「那师妹便告退了。」纪凌筠吞下了到口的话,转身离去,心头却是百般无奈,知道自己这是给师傅与大师兄之间留下了嫌隙。 次日,纪凌筠领着菁英弟子数名,于城内四下打听,果真听得七杀鬼婆形迹。此人过去无人知晓,亦不知为何堕入邪教、成了教中毒物长老,名头极响。 据密探所言,七杀鬼婆来到季都月余,却隐居于城南,迟迟未有动作,不知意欲为何。 若依着纪凌筠那刚烈性子,肯定是要领人直捣黄龙,杀他个措手不及。但…… 「这七杀鬼婆来到季都的时刻……与楚渊夜探段家之时雷同?」 这楚渊一去苍冠岭便消失了六年之久,据闻此次回来后,身手大进,能出入段府而毫髮未伤。如今还与七杀鬼婆一同来到季都……两者之间恐怕并非毫无关连。 如此一想,脑中立即有猜想升腾而起,莫非--楚渊也是邪教之人? 过惯了生死拼搏的日子,纪凌筠清楚邪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亲眼见了无数师兄弟以性命验证的毒计令她不得不止住脚步,好生思索对策。 此刻,却是奇巧无比。 楚渊成了「花草大盗」后,并没有立刻逃出季都,而是于城南处潜伏,打扮成个普通小厮,在客栈打起了杂务。 虽已是身姿高挑挺拔,楚渊却刻意弯着腰、驼着背,装作身有残疾。加上他容貌本就秀气,扮成小些年岁的少年郎倒也不难。 「客倌吃点什幺?本店好酒好菜一应俱全,今日大厨还炖了锅八宝猪蹄膀,这锅儿一掀包管口水要淹了季都南郊啊!如何,客倌嚐嚐不?」楚渊这话说得是口沫横飞,倒也惹得来人会心一笑,点了这八宝猪蹄膀。 待上了酒菜,却是桌边江湖侠客打扮的中年人笑道:「小兄弟,你说这菜若不好吃,你当如何?」 「那便带着大侠到隔壁酒楼吃上一顿,回头便觉此乃人间一等美味!」 「哈哈哈!好!隔壁那嚐月楼的厨子确实该换!」中年人大笑,揭开了桌上小瓮,确实香气扑鼻。 嚐了一口,中年人便是双眼一亮:「嗯……不错、不错!小兄弟接着,老子赏给你的!」 「谢大爷!若有吩咐随时唤一声,小的必然尽责尽心!」 「哈哈,小兄弟挺有趣,你来这。」中年人朝楚渊笑笑:「老子初来季都不过几日,小兄弟可知这季都近来都出了些什幺大事不?若说得好,老子还有赏!」 「这……若是些市坊消息倒是多有耳闻,就不知道是不是大爷要的大事了。」 「说吧。」中年人掏出怀中银子便是朝桌面一放。 楚渊生在富贵人家,倒不易为钱财所动,但此时却是两眼瞪直,作贪婪状。 「这个……楚家楚渊上月在段家非礼了段家小少爷,如今被楚家追捕,不知大爷可知此事?」 「闯了段家却被楚家追捕?有意思……说下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四章-鬼婆季都现蹤,玲儿西行寻兄(下) 第十四章-鬼婆季都现蹤,玲儿西行寻兄(下) 「也不知怎幺着,段家追了几日便罢了手,楚家倒打着清理门户的旗号,近日似是还追到了城外去了。」 「哦?你说段家怎幺就不管了?」 「这……段老爷子的心思小的也不敢妄加猜测,或许是不愿因此兴师动众吧。毕竟如今……季都也不太平呀。」 「这倒也是。」中年人搓了搓鬍渣子:「不过……你这点消息可不值这个价呀。」 楚渊本想寻个藉口脱身,却见掌柜的在后头猛使眼色,这是要他伺候好这位大爷呀!似乎掌柜也看出了此人出手阔绰,身份必定非凡,当然想着赚一笔。 见得掌柜如此,楚渊便不好找藉口开脱,于是思索了会,问道:「那大爷可是想知道邪教之事?」 「哦?你还知道邪教搞出的乱子?」 「那是自然;近几年邪教于季都搅风搅雨,弄得人心惶惶的。昨日似又有纪家人马回府,恐怕是因邪教又有所动作……」 「哦?你说他们会是为了什幺回来?」 「依小的看……应是邪教某个大人物进了季都,这才赶紧招援兵回府罢。」 「那你说,是那个大人物来了?」 此时楚渊敏锐地注意到,似乎客栈许多人正侧耳倾听,也不知是混了探子或纯粹好奇。 楚渊左右张望了会,却是回答:「这……小的便不知晓了。」 「真的?」又是一锭银子拍向案桌。 「这……欺骗了大爷可是要没命的,小的真不知道呀!」 「好吧,看小兄弟还算机灵,赏!」说着,一枚银锭弹向楚渊。 楚渊慌忙去接,却忽觉这劲力大得出奇,当下便一个翻身向后栽倒,唉唷的一声喊。 中年人面色微动,伸手搀扶时却是笑道:「噢,忘了小兄弟并非习武之人,多使了些劲,没伤着吧?」 「大、大爷手劲可真大,不愧是大侠!」楚渊满脸吃痛地站起,却依然逢迎谄媚道。 「好说好说……掌柜的,让这小兄弟歇息会吧。顺道再替老子备两壶酒水,一会上路喝!」一席话罢,自然是少不了拍些银子,掌柜也自然从善如流。 中年人走后,楚渊装着吃疼了模样于内堂思索,此人恐怕也是个探子……不知是何方人马,也不知自己是否露了马脚。 同普通小厮一般,赏给楚渊的银两大半都给掌柜的扣下了。楚渊虽是心头不在意,也尽心装得肉疼,没引人生疑。 楚渊依旧待在城内也是托大,毕竟年轻心性,习了一身本领,没闹个天翻地覆如何甘愿?何况听闻楚家打算捉拿自己,倒也有心同楚思南斗上一斗。 毕竟总四处偷人钱财也并非长久之计,楚渊便如此变了个身份,顺道在这儿听闻江湖大小事,倒也如鱼得水,填补了些六年时光空缺。 如今既有败露之险,楚渊也就装着疼痛向掌柜告了假。依着掌柜性子,必然是要苛扣些工资的,可楚渊已有去意,此事倒也无妨。 却见楚渊前脚刚走,纪凌筠便领着一路人马杀进客栈。 「堂内驼背小二何在?」纪凌筠铁枪一杵,煞是威风。她本寻思着奇袭之策,却不想冲入内堂也寻不着小二蹤影,只得问向掌柜。 「小、小二回去了,说、说是给高人打、打了下,心、心口疼、疼得厉害……」掌柜的在季都开客栈也有些个年月,话虽哆嗦,倒也说得明白。 「这人倒是警觉……他往哪儿去了?」 「那!」掌柜的哪里记得楚渊向哪儿走?可不指个方位,又哪能送走这些个煞星? 「追!」纪凌筠一马当先,倒也不忘交代几人留守,免得让人给跑了。 不远处,楚渊隐匿于人群之后,已是挺直了腰板、换了副容貌。见此情景,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怎幺连纪家也找自己麻烦了?那人应是纪凌筠吧……据说三年前便随纪家弟子讨伐邪教据点去了不是?莫非昨日归来的纪家援军便是她? 楚渊又怎会知道对方一下子把自己也当邪教中人给惦记上了,还想莫非是自己逃了婚,此女前来寻自己要说法了罢。 如此一想,楚渊心头还是有些歉疚。毕竟姑娘家失了名声总归是件大事,只是他又能如何?回来再娶纪凌筠不成?莫说他自己愿不愿意,单就他现在这「花草大盗」的名头,纪凌筠恐怕也是不可能下嫁于他的,何况现下还给楚家逐出了府,是个无根小贼。 轻叹一口,朝着另一处快步离去,一路走到了城东处才停下了步子。本想季都形势越发複杂,寻思着先至城外躲避些时日,却见不远处有人正打得热闹。 远远望去,似有三人持剑斗作一团,其中二人成合围之势,向另一人猛攻不止,虽看上去白衣飘飘,剑势却都是刚猛路子,如猛虎出闸,迅捷而狠厉。 第三人光就身板也小了些许,剑法以轻灵防御为主,虽处于下风却并不慌乱应对。 那遭围攻之人的剑,楚渊实是太过熟悉--飘雪剑,是夏玲儿! 如此再仔细一看,与夏玲儿斗得不可开交的竟是段家姊弟段巧嫣与段寄情! 见了夏玲儿被围,楚渊本能便想上前助拳,却不知夏玲儿来意--莫非夏倾河也出了苍冠岭? 稍稍观察了会,发现段家姊弟并未尽全力,似是只想生擒夏玲儿,而非伤她性命,楚渊心头一颗大石也落了地,却是更上前几步,想听清双方说些什幺。 「姑娘,跟我们回去一趟,以段家声誉担保,不伤妳分毫!」 「是呀,我与家姊也正寻着楚渊,并非要对他不利呀。」 二人手中猛攻,嘴上却是软言相劝,此景当真有些滑稽。都说无极奔雷剑招招要人命,果真是难以放得轻缓。 「如今谁不知段家寻秦哥哥是要问罪?今日玲儿便要替哥哥除了后患!」 夏玲儿此话一出,楚渊便心道不好,身形急步窜出。姊弟俩不想这女孩剑法转变剧烈,只见得寒芒剑尖已是向着段巧嫣咽喉直刺而来。 锵一声响,段巧嫣凤眼瞪得滚圆,剑尖已是在喉头点出了淡淡血痕,却让人徒手给震了开去。 「秦哥哥!」夏玲儿惊喜道,竟将段家姊弟视若无睹,直朝楚渊跑来。 楚渊本想退走,见夏玲儿梨花带泪却又心软,杵着未动。 段家姊弟这才反应过来,此人虽面上有些不同,可那凌厉爪法--定然是当日夜闯段府的楚渊无疑。只是不知……这女孩究竟是何人物;虽有取巧之嫌,但毕竟险些伤及段巧嫣性命,应也有高人指点。 「玲儿,妳何故寻来,你爹何在?」见段家二人未有上前之意,楚渊问了句,心头还是警戒。 「爹爹不许玲儿下山,便寻了个机会溜出来了。」 此时段巧嫣却道:「楚渊,官府人马即刻便会赶到,只怕此处不好叙旧了。」 楚渊心念电转,道:「……往这走。」 此事终究是避无可避,也是他楚渊招惹上的,便也听听这两姊弟想说些什幺。 兜兜转转,绕回了城南一处破落屋舍,此地乃是楚渊暂住居所。 楚渊先是请三人坐下,又打了盆水、洗净面上颜料,以真面目示人,聊表诚意。 夏玲儿见惯了楚渊面貌,不觉有异,倒是段家二人如今清楚见楚渊模样,心头都暗暗自愧不如,少年时便被称为季都第一美男子,果真非浪得虚名。 「两位,楚渊当日多有得罪,却也未曾夺了巧嫣身子,何故执意寻我?」路上寻思良久,楚渊决定先将段家纠缠给解了,再想夏玲儿如何安置。既然夏倾河并未跟来,此事倒也不那幺急切。 「公子虽未动巧嫣半点汗毛,倒是轻薄了寄情一番,此事你当如何?」 「既是男子之身,莫不是要我迎娶寄情公子不成?」楚渊笑得无赖,倒是段寄情红了脸蛋,看上去娇艳欲滴,怕是连男子见了也要把持不住。 「公子有所不知,光就这季都之内,便有无数男子垂涎舍弟美貌,若他肯,那即便是八抬大轿迎娶的也大有人在。」 「……」段寄情满面绯红,张嘴却吐不出一句话来。 闻言,却是夏玲儿撇嘴道:「明明都长一个样,怎就好意思这幺夸口?」她让姊弟二人围攻的气可未消呢。 段巧嫣面色微动,却不发作,道:「此乃是大实话,季都上下人人知晓,非是巧嫣自卖自夸。」 夏玲儿轻哼一声,倒未出言反对,应也是有所耳闻的。 「段公子确实风华绝代,可当日咱们尚未真成就什幺好事,就让巧嫣姑娘及时打断;总不该让段公子如此轻易许下了终生吧?」 「正有此意。」 此话一出,楚渊与夏玲儿皆是呆楞当场,不知如何反应。 段寄情终是没忍住唤了声:「姊!」 段巧嫣一笑:「也并非什幺大事,便是请公子莫要将现下季都这传言给戳破了才好。」 「传言……莫非近日来传言愈加添油加醋也是两位从中操弄?」楚渊原先一直未想明白,为何有人胆敢在季都传段家风言风语,如今才知这是自导自演呀! 段巧嫣神秘一笑,段寄情却是满面的歉意,姊弟俩成了鲜明对比。 「不知两位意欲为何?」 「说来倒有些对不住公子,我姊弟俩嚮往江湖快意恩仇,也不愿下嫁楚家那重利之地,便想着趁此良机断绝了老爷这心思,还望公子能相助一二。」段巧嫣一席话说得如同月下情话般温柔婉转。 「寄情明白此事楚公子也坏了名声,但若非如此,家姊便真要嫁与楚家四少爷、终生困于深闺之中,郁郁而终此一生了。」段寄情言词恳切,竟也有些柔媚之态。 正当楚渊不知如何回应之际,却听夏玲儿打断道:「秦……楚哥哥已是有了婚配,如何能与你二人纠缠不清?」 三人同是楞了会,楚渊确实还存了个未婚妻子纪凌筠,但纪家同楚家撕破了脸面、楚渊也被赶出了家门,与此事有何干係? 未想明白,夏玲儿又道:「爹爹已是给玲儿许了婚,待玲儿成年便要嫁与楚哥哥的!」 此话一出,最是吃惊莫过于当事人楚渊。苍冠岭六年,两人虽是两小无猜,也多有些情意,此事却是闻所未闻。 不等楚渊问清缘由,门外金铁交击之声响成一片,喊杀声骤然响起……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五章-故人荒野讨命,师徒恩情两隔(上) 第十五章-故人荒野讨命,师徒恩情两隔(上) 「小姑娘竟能找到此处,纪老鬼倒也有些手段。」脱口说出此话的乃是一老妇,皮肤蜡黄,年近五十,形象同村头妇人无异,只是嗓音低沈沙哑,听上去很是令人难受。 「哼,邪教向来诡计多端,我早先便防着这一手声东击西!」纪凌筠铁枪挑向妇人,丝毫未见留手之意。 妇人腿脚奇快,接连让过数枪,却见纪凌筠枪尖又是一个变化,变勾为刺,斜向妇人当胸刺去。 眼看枪尖便要点到,妇人手指弹动间,漆黑小丸电射而出。 纪凌筠为防有诈,并未应挡。迴身避让后又是一刺,趁机向师兄弟使了眼色,一众人立即摆起了阵势。 「今日我纪凌筠便与纪家师兄弟一同领教妳七杀鬼婆的高招!」 见纪家弟子似是打算布阵困死自己,七杀鬼婆却不闪不避,更是未有突围之意。 依着邪教作风,此举定然不是坐以待毙;见鬼婆不抵抗,纪凌筠反倒留了心眼,待她随时发难,那时定然也要赏她当胸一枪! 「杀!」 杀声一起,众弟子齐动,却是纪家接连倒下数人--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 纪家上下混入了邪教奸细无数--师尊纪宇寰一席话言犹在耳。 转瞬间,双方形势逆转,纪凌筠与数名弟子反遭包围。 此情此景,不远处楚渊等人是看得真切,不知是否该帮把手。现下不说纪家,光纪凌筠对楚渊定然是不友好的,可她也是无端受了楚渊牵连、得了个遭人退婚的坏名声,这愧疚倒也是记在心头的。 「男儿自该敢作敢当……」 楚渊低喃一句,猛冲上前,双掌正要刺向邪教奸细肩背处,却听纪凌筠喊道:「楚渊!果真是你!」 纪凌筠所立之处见不着楚渊双掌,但那容貌却是能让任何人一眼认出的。 听了这声叫喊,楚渊身子微顿,两名奸细也已警觉,显然袭击已是失败。另一面,却又听得大队人马赶到。 「师妹!我来助妳!」纪凌筠一回头,便见柳克卿领人来助,当即舒缓了眉头,领师兄弟突围。 七杀鬼婆眼见势不可为,也不欲与纪家拼命,竟是向着楚渊大喊:「公子快走!老婆子替你断后!」 这一嗓子喊了可不得了,直将楚渊给冠上了邪教众的名头,还是个以长老之尊都要护着断后的人物。 「捉回来!生死不论!」柳克卿当即下令。 纪家弟子合围而上,七杀鬼婆与其余教众果真有护他逃出生天之意。 楚渊不知这七杀鬼婆何故如此陷害于他,却也不得不逃。若真于此时给捉了去,只怕真是要百口莫辩了。 眼见暗处夏玲儿与段家姊弟三人欲上前助他,楚渊赶忙以眼色制止。若三人上前,指不定那鬼婆又施手段,将他们也害了。 「公子快走!」七杀鬼婆又喊了声。 楚渊有苦难言,咬牙挥掌向外突,倒也刻意不伤了纪家人。却见鬼婆双掌翻飞,挥洒出大片银针,中针者无一不僵直倒地、口吐白沫,直替楚渊开了条道。 如此一来,与纪家梁子可算结得大了。 一路脱出季都,甩了追兵,也再不见鬼婆一众人。 城内纪凌筠咬牙切齿,却也不莽撞出城去追,只深吸口气,向柳克卿抱拳道:「多谢师兄相救。不曾想,纪家弟子竟真混杂了多半邪教中人;若非师兄来得及时,只怕要糟。」 「此事怪不得师妹。自昨日听闻纪家出了奸细,我便挂怀着师妹安危;今日听探子来报,说是妳循着线索绕了大半季都,还回到了城南,便担心是陷阱。」 「同邪教争斗至今,竟还中了如此埋伏,实是羞愧万分。」 「师妹也是信任师兄弟情谊才中此奸计,也莫要因此挂怀,今日便与弟兄们回府再商议对敌之策吧。」 「是。」 楚渊于城外躲避了一阵,虽不见敌人,却也寻不着夏玲儿与段家姊弟,一时间倒也生出了几分无措。 一隔数日,季都纪府,纪宇寰面上毫无血色,手端中并无磐龙铁枪,而是一把鏽刀,毫无装饰、朴实粗糙。 「纪老鬼,别来无恙呀。」与其相对的,乃是七杀鬼婆。 「是我负了妳。自那日起,我便料到了这此刻;只是从来不知,妳便是那名动天下的七杀鬼婆啊--师姐。」纪宇寰神态沧桑,全然没了当年那一柄铁枪便要横扫天下豪杰的聂人气势。 「哈哈哈哈哈!唐盼已死,今个存于人世的,仅七杀鬼婆尔!」 「……」见鬼婆笑得癫狂,纪宇寰相对无言。 当年,七杀鬼婆尚是唐盼,曾为纪家弟子,使得一手好剑、有着暖心的笑。 当年,纪宇寰尚是纪家劣苗,剑法生硬、空有蛮劲而无法挥洒自如,即便是与师弟对敌,也无法战而胜之,沦为笑柄。 「师弟,又练剑?」院外,唐盼亭亭而立,手中端着剑、乌黑长髮飘逸,柔美中略带飒爽之姿。 少年纪宇寰小小年纪便是满面的肃穆,刚毅面容淌着汗珠,一招一式仔细比划着,并不回头:「师姐不需练剑?」 「剑固然该练,却也不能单单就练剑。」 纪宇寰终停下了比划,道:「师姐以为,当要如何?」 唐盼一笑,却道:「师弟可敢与我比试一场?」 「……」纪宇寰皱眉,心知自己即便入门不过两载的新弟子也胜不过,更别提师姐唐盼,却也咬牙道:「好!」 不知为何比试,却知此战必败,纪宇寰仍是应战,说是坚毅也罢、说是傲气也无不可;纪宇寰可说输遍了纪家上下,能坚守的仅剩这永不怯懦。 结果不出所料,纪宇寰手中长剑即便是唐盼衣角也搆不着半分,已是坐倒在地、让剑锋指着脑袋。 「我败了。」如此三字,纪宇寰说了无数次,却没有丝毫麻痺;次次脱口而出,便是感到次次的屈辱。 「师弟败了,可有所悟?」 「悟?悟这剑练得不足?抑或是悟这屈辱加身?」 「非也,依师姐所见,师弟若使的刀,此战胜负未可知。」 纪宇寰双目一亮:「愿闻其详!」 「无极奔雷剑路子轻快霸道,师弟却是稳如泰山、势若海涛。试想移山岳如清风,谈何容易?」 「确实……谢师姐指点!」纪宇寰起了身,恳切报拳道。 隔日纪宇寰便託人送来了刀,挥舞一番,竟真有如鱼得水之感,不由对唐盼又是一番感谢。 此后唐盼便经常来这小院同纪宇寰练刀。亏得纪宇寰自幼便让人认定为废物、不受重视,即便是耍起了刀、与师姐私会,亦是无人有那闲心多费心力碎嘴。 「师弟使刀虽是使得顺手,却苦无章法,只叹这纪家弟子一律习剑,也没个刀谱得以参照。」 「确实如此……」 二人遇着了瓶颈,便一同低头沈思,数月来不仅纪宇寰大有长进,即便是唐盼也有所领悟。 「如此吧,下回师姐出了府,悄悄替你寻个刀谱带回来。」 「甚好,在此先谢过师姐了。」 过了些时日,唐盼果真去寻了本刀术秘籍,名为「火兑刀诀」,虽有个响亮名字,纪宇寰却从未听闻过。问了唐盼才知,此刀法源于一早已灭门的小门小派,也是因此才得以外传。 有了典籍,辅以唐盼在旁指点切磋,纪宇寰刀法一日千里,进展神速。 一日,二人又是刀剑相会、切磋了好一会,这才寻了个地坐下,瞇眼任微风轻拂。 「纪家上下一向称我为劣苗,师姐何故与我沾上关係?」纪宇寰乎地有感而发。 「说来……该是放不下吧。」唐盼抬头望天:「师姐自小经历战乱,亲人离散,机缘下拜入纪家,也图能纵剑江湖、救助苦难,如今眼前便有人无故遭了欺凌,如何能不挂怀?」 「师姐仅是可怜宇寰?」 唐盼缄口不语,一回头,却见那明眸中热切情意:「师姐,若有朝一日我纪宇寰闯得了名头,必然娶妳过门,无论驰骋沙场抑或云游江湖,有生之日、不离不弃。妳可愿意?」 「若你得了功名,定要成纪家支柱,如何能迎娶一孤儿为妻?此事莫要再提。」 此后,唐盼便鲜少来见纪宇寰了。 纪宇寰心性艰韧不拔,已是认了死理,要娶唐盼为妻。但凡空闲之时,便至女弟子所居房舍外去寻唐盼。 对此唐盼心头感动,却知二人的姻缘恐怕艰难重重,难以顺遂,因而日渐让愁眉附上了清丽面庞。 「师姐用不着担心,此事由我纪宇寰一人担着!」 二人之事随着纪宇寰一意孤行,日渐引来注目,此子不使剑、自行修习了刀法之事也引来关注。掌门纪阳飞以离经叛道为由,下令惩处。 纪宇寰因而放了狂言,若纪家弟子的剑能胜了他的刀,他便尊师命、弃了刀法,甘心受惩。 不想此子一向学艺不精,竟也如此狂妄,纪阳飞当下决定应允,要挫挫他锐气、让他知道些轻重。 隔日比武台上,纪宇寰连败七名师兄,一套火兑刀法是愈战愈勇,一招一式如同要取了对方性命一般,毫无情面可言。 师兄弟中稍有名望的爱惜羽毛不愿出手,差些的上去只是讨打,反而助了纪宇寰气焰。 「唐盼,妳上。」纪阳飞面色阴沈,道:「可不许留手。」 「……是。」 待唐盼上台站定,见纪宇寰眼中高昂斗志减灭数分,唐盼却笑道:「师弟,你我切磋已是许久未尽全力,若今日你能胜我,那师姐便愿嫁与你为妻。」 「此话当真?」 「绝无戏言。」 此战打得惨烈,如同仇敌厮杀,血溅比武场,却是无人停手。 纪宇寰刀浪涛天,层层叠叠如烈火席捲,气势磅礡、遇血则狂,便是连座上纪阳飞也瞧得心惊。 只是唐盼本就天资聪颖、得了一身无极奔雷剑真传,也是纪家弟子中有数的高手,绝非外貌上那般柔弱。手上招式精妙迅猛,不仅不落下风,还稳稳压制住纪宇寰。 火性烈,若遭压制,一则爆发、二则熄灭,因而纪宇寰刀影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狠过一刀。 只是纪宇寰刀法可说是自唐盼眼皮子底下练成,又怎可能如此轻易破她剑招? 对拼数合,二人衣衫都染了血,身子都被划开了数道口子,眼中皆是一片肃杀。 忽见纪宇寰露了破绽,唐盼一剑便刺了过去。他却未闪避,以剑尖力贯肩头换取一招制敌之机。 刀锋上挑,划向唐盼持剑右手。 「呜……」 「师姐!」纪宇寰终是慌了。本以为唐盼被迫鬆了剑,便能险胜,哪知唐盼竟不躲避,挨下了这一刀! 「为何不避!」 面对纪宇寰如此一问,唐盼未答,只是微笑,随后便昏了过去。 见状,纪宇寰欲去搀扶,却发觉自己也透支了体力,两眼一黑、人事不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六章-故人荒野讨命,师徒恩情两隔(下) 第十六章-故人荒野讨命,师徒恩情两隔(下) 纪宇寰多年被讥为劣苗,却因一场比武名声大盛,跃居高手之位。只是……此役之后,他便弃了刀。那刀,伤了唐盼的手,也碎了她的江湖梦。 「妳既能为我弃了梦想,我便绝不辜负此番情意!」纪宇寰轻握唐盼右手,眼中悲切。 「以这点伤换得掌门认可,也是值的。」 只是二人并未就此一帆风顺。纪宇寰弃了刀,使起剑来却是全然没了当初那高人风範,只沦为笑柄。 众人力劝他重拾刀法,他却是抵死不从。 直至某日,纪阳飞传了他半部枪法秘典,开始了纪宇寰一生传奇霸业。 只是……当穿巖枪大成,纪宇寰成了下任掌门唯一继承者,纪阳飞却给他许了亲;对方乃是枪术大家八方门掌门之女。 纪宇寰这才知晓,那半部枪法秘典从何而来。事已至此,若回绝了亲事,便是要与八方门交恶,双方必然要有所死伤。 既然将要成为掌门,纪宇寰势必不能将弟子性命视作儿戏,只得答应下来,待寻思个两全其美的良策。 只是唐盼却早早得了消息。一夜间,人去楼空,不留半点音信。时至今日,纪宇寰仍认为一切乃是纪阳飞精心策划。 纪宇寰虽下了狠心去找寻唐盼,可天下之大,又岂是他能翻得遍的?三年、五年、十数年、数十年,纪宇寰再未得唐盼半点音讯。 这些年,邪教出了个七杀鬼婆,不用兵刃,专以毒物暗器伤人,纪宇寰全然无法将此人与那矢志纵剑江湖、救助苦难的唐盼联想到一块。 直至昨日,得了封书信,随之附上的是一片火兑刀诀残页。如今世人都知他纪宇寰使得一手穿巖枪威震天下,却又怎知他最擅长的是刀?使的,还是那早已失传的偏门刀法。 支开所有门人,纪宇寰独自到了信中相约之地,却不见唐盼,仅见七杀鬼婆。 她与唐盼,不仅容貌相异,声音更是低哑难听,但右手那刀伤,纪宇寰是终生也无法忘却。若不是那道伤,纪宇寰恐怕打动不了父亲、成就不了如今这掌门之位;若不是那道伤,唐盼便会是唐大侠女,而非七杀鬼婆! 「纪老鬼,既然教主说了要你性命,今日老婆子便要将其带走。」 纪宇寰苦笑:「这性命即便妳不来取,也拖不了多长时日了。」 自纪宇寰记事起,鲜少有如此鬆懈的神情;仅有的几次,却都是在唐盼面前。 「如此说来,你是準备慷慨赴死了?」 「师姐,妳的嗓子如何成了现下这般?妳又为何要改头换面、不肯见我?」纪宇寰丝毫也不搭理挑衅,关切道。 「此事与你无关。」 「如今已是时过境迁,师姐依然不愿听我一个解释吗?」 「事到如今,解释也已是徒劳,你我终只有一人能走出此处。」七杀鬼婆终于停下了笑,神情肃穆,双目中似也有千言万语,如今却是不必再提。 纪宇寰深深吸气,抬头望天。蓝天万里,微风轻拂,如同那日二人比肩、席地而坐,他曾道:「若有朝一日我纪宇寰闯得了名头,必然娶妳过门。」 此话,却是未曾实现。 「既如此,那幺我便与师姐再比一场吧。」纪宇寰抽了刀。此乃是少年时修习刀法所用,时刻令他缅怀当年时光,如何曾想……却会再次与她拔刀相向。 「哈哈哈,也好!」 当日,纪家掌门人、一代枪术宗师纪宇寰--亡故。 武林名门纪家掌门遭暗杀而死,此番消息如同狂风般扫过邑国上下。 当年纪宇寰手持磐龙铁枪、力战无数豪杰,以当世无二的武勇震惊武林,如今却落了个身死荒野的下场。 纪宇寰让人发现时,身中三针,面色发黑,已是陈尸多时。他身边不见那赖以成名的磐龙铁枪,仅遗留断刀一把。 「师傅……徒儿必杀那七杀鬼婆与楚渊,祭你在天之灵……」纪凌筠泪湿了衣衫,眼中悲痛同愤恨交织成网,这恨既是对仇人,也是对自己。 纪宇寰尸身经大夫检验,是中毒已深,即便是那日不死,亦活不过数月。大夫推算早在纪凌筠回府前他便已身中剧毒,府内却是无人知晓。 那日虽年少气盛而与师傅产生龃龉,但师恩重如山,且在此之前……此人还是自己生父,见他这般惨死,纪凌筠心头难受便是无以复加,只恨自己未更早察觉异样。 纪凌筠闭门不出三日,便去取了师傅的磐龙铁枪,欲单枪匹马前去找七杀鬼婆战个痛快。若他邪教能施展奸计害了纪家掌门,纪凌筠如何还需明刀明枪? 只是纪凌筠尚未出大院,便让师兄柳克卿给拦了。 「师妹,莫要意气用事,此事当要从长计议!」 「此仇不报,我纪凌筠今世寝食难安、愤恨难平,莫非师兄不愿杀那狗贼而后快?」 「我当然也有此心思,但师傅骤死,纪家少了主心骨,又如何能奋力对敌?」 「无妨,我一人前去便可!」纪凌筠怒气当头,竟于此时全然没了三年磨练得来的谨慎。 未走上几步路,又有一人拦了去路,那人便是母亲颜氏。 「筠儿,妳爹去世,为人子女当守孝三年,妳却想于此时离府?」 「杀父之仇莫非还能沈静三年?为人子女,如何能接受如此恶徒多逍遥一刻!」 「别胡闹,过去有老爷顶着,这才放妳外出闯蕩,如今妳便已非小女娃儿,不可再如此任性妄为!」颜氏少见地如此强势:「身为纪家女子,当要识得大体,如乡野武夫一般只懂得打杀,今后如何立足?」 此时柳克卿上前帮腔道:「况且师尊并未传下掌门之位,近日内纪家各派当会有所动作,势必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师妹如何能坐视不理?」 「假若顶着这纪字大旗,便要任那行兇之人于暗处嗤笑我纪家如此丑态,那自今日起,若此仇不报,我当姓屠!」 青丝雪纱淡胭妆,穿心夺命修罗枪,侠女屠凌筠,便是自此诞生。 再说此时楚渊,城外打探数日,却已是不敢随意进城。季都内无论纪家或邪教势力皆不可小觑,却都和自己扯上了关係;两大势力可不比段家楚家,不仅门徒高手众多、眼线更是遍布邑国境内。 纪家虽就本不该给楚渊好脸色瞧,却也至如此兴师动众来追杀,只是那邪教之人为何陷害自己……莫非当年的事已被查清?那李铁山岂不也有麻烦了? 多年不见李铁山,楚渊深信当年他肯定能成功逃脱,却不知这铁山门何在,无法去寻他。 只是转念一想,若邪教知晓此事,应当直接找上门来,何必如此迂迴? 便在这迷茫思绪中,楚渊见一人于城外不远处晃蕩,是个熟悉身影。 「玲儿,这!」楚渊向着那儿招手,立刻便见那身影急速跑来。 「秦……楚哥哥!」夏玲儿喜笑颜开,定也是寻了楚渊好些时日。 「多日寻妳未果,还当妳是回山了呢。那日之后未受邪教与纪家刁难吧?」 「嗯,只是玲儿不敢明目张胆追上,便跟丢了哥哥蹤迹……」 「无妨,总归还是好端端见了面。」见玲儿低落,楚渊又道:「两位段家人未与妳同行?」 「当日追丢哥哥,回头便不见二人蹤迹,当是回段家去了。」 「是幺……」楚渊沈吟道:「此处也不安全,咱们且走且细说。」 「嗯……」 向着郊外行去,楚渊终是艰难道:「玲儿下山来寻我,亦是为那宝珠而来?」 夏玲儿神色複杂,却颔首:「是,但望楚哥哥听玲儿解释,爹爹并非是爱财好杀之人,只是……对娘用情至深,无法自拔。」 闻言,楚渊心头也是微动:「妳娘……秋氏惜春?」 那也是苦命之人;每每思及此女遭遇,总令楚渊想起母亲陈氏,悲伤之情顿时泉涌如潮。 「嗯。」夏玲儿道:「哥哥可知,这鸾凤宝珠有何功用?」 「不知。」 见楚渊如此肯定,夏玲儿略显诧异,却依然接着道:「世人仅知,得此珠者得天下,却不知此话只是以讹传讹、穿凿附会之言。」 「哦?那玲儿必然知晓此物真实功效了?」 闻言夏玲儿却是心虚:「这也是听爹爹说的……说此珠并非是什幺攸关天下局势的宝贝,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 「灵药……」 「当年爹爹未能即时赶回、令娘亲遭何以山羞辱残害,自责之余,决心不再出山、伴随母亲枯骨终老一生……」 「那,师傅之所以欲杀我夺宝……」 「嗯,应是思及娘亲或能死而复生,关心则乱,并非是不顾及师徒情分。」 初时楚渊心想,若此物真有神效,能救活陈氏……却又转念一想,陈氏一生凄苦,终于安歇长眠,何苦又唤她回人间遭罪? 良久,楚渊轻叹道:「我本就欲将此物赠与师傅,怎知他出手狠辣、弹指间便是要我性命。」 「爹爹只是太过激动,若楚哥哥肯回山,爹爹应也知理亏,定能既往不咎、冰释前嫌。」 夏玲儿言词恳切,却见楚渊伸手于怀中摸索,取出一粒翠绿珠子--鸾凤宝珠。 「此物便由妳替我带给师傅吧,我俩师徒情分,便也尽于此。」 「楚哥哥!」 「玲儿,此物贵重,回程当要小心持重。若妳娘能死而复生,还请好生待她,莫要让悲剧一再重演。」 将宝珠递上,楚渊回头便走,心头又是一叹。我楚渊倒无帝王野心,也未想逆天而行,赠了这宝珠倒也并无甚可惜--只是对不住李老哥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七章-心慈惨遭枪吻,救人却要伤身(上 第十七章-心慈惨遭枪吻,救人却要伤身(上 「楚渊!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纪姑娘有话好说,先听我解释两句可好?」 「少废话!在大仇得报之前,我便是屠凌筠,定要将你邪教狗贼屠尽、尸首堆满江山,以祭师傅在天之灵!」 枪尖挥洒间,磅礡气势排山倒海而来,楚渊自习武以来,除却那夜盗走鸾凤宝珠之时所见镖师,又哪里曾与如此高手对决? 纵然习武刻苦,可相较屠凌筠刀口舔血的三年岁月,实是小巫见大巫。 未过几招,楚渊便心知此战不利,若是再这幺打,必然要败。 屠凌筠心中惊骇却也不低于楚渊;此人手无寸铁,竟能单以指力抗衡她手中铁枪!楚渊此番表现,却令她愈发深信楚渊乃是邪教之人无疑,或许还与那从未显露真容的教主有所关连。 如此,便更加不能放走这贼人了。 「楚某绝非邪教中人,纪……屠姑娘何必苦苦相逼?」遭屠凌筠瞪视,楚渊改了称呼。虽缓下了枪,却不见她有放人的心思。 「七杀鬼婆在何处?」 「姑娘,这七杀鬼婆可真与我无关呀,我又如何能知晓她去向?」 「如此说来,便是承认了除此之外皆果然与你有关?」 楚渊连忙摆手:「呃,姑娘,口误、口误……」 此时他心中所想,是当年逃婚与夺了宝珠之事。无奈到了屠凌筠那儿,就成了心虚、慌不择言。 当屠凌筠再度舞起铁枪前,楚渊大喝一声:「姑娘稍等!」 屠凌筠全神戒备以防暗算,却也真未动手。 「莫非姑娘真要为夫小命?如此妳可成寡妇……」话音未毕,点点寒芒如流星飞掠,险些扎进了楚渊口中。 「无耻之徒,休得口出狂言!你我此生仅有生死相搏一途」 楚渊无奈,展开身形四处奔逃,正无计可施之际,忽有剑锋电闪而至、阻了二人打斗。细看那插手之人,丹凤眼、鹅蛋脸、髮如瀑、肤如玉;娇颜仗剑胜鬚眉、巧笑嫣然顾生花,不是段巧嫣是谁? 「段姑娘!」 「段巧嫣!」 二人皆是讶然,不知此人为何出现,又为何出手。 段巧嫣先向楚渊盈盈一礼:「见公子无恙,小女子甚感欣喜。」又向屠凌筠道:「久闻穿巖枪风采,如今一见,果真霸道恢弘,令人敬佩。」 「段巧嫣,何故阻我捉拿大盗楚渊?」 「屠姑娘此言差矣,楚渊既是到了段府採花。捉与不捉,当是段家家务事,如何由屠姑娘代劳呢?」 「如此恶贼,人人得而诛之;你且让开,刀剑无眼!」 「此事既与段家有关,便是退无可退,便让小女子也会会这穿巖枪吧。」话毕,剑指屠凌筠,毫无退却之意。 「……段家竟也与邪教有所勾结,如此便休怪我不客气了!」屠凌筠铁枪直挑,势大力沈,弹开剑锋、随即刺向段巧嫣胸膛。 见状段巧嫣也是惊骇,赶忙闪避。心道,此女行事狠辣,莫不怕真得罪了段家,牵连纪家幺? 似是猜出段巧嫣所想,屠凌筠冷然道:「我已然离了纪家,如今世上再无纪凌筠!此后任何仇怨我屠凌筠一人当起!」 「好气魄。」楚渊不禁讚叹,此女刚烈还胜自己一筹。却也苦恼,不知该如何解这误会。 「公子,屠姑娘这气魄可是想要公子性命的呀。」 楚渊闻言也是为难:「屠姑娘究竟如何才肯相信我楚渊并非邪教中人?」 「若有辩解,便上九天寻我师傅解释吧!」话罢,磐龙铁枪捣向楚渊面门。纵然以一敌二,气势上却丝毫不弱,反将二人打得狼狈不堪。 段巧嫣虽擅合击之术,楚渊这些年却少有与夏玲儿共同抗敌,因而多是单打独斗、不擅配合。二人合力却更是顾此失彼、忙乱不堪。 屠凌筠枪尖猛转,或刺或勾、或打或甩,如猛虎入羊群、施展得毫无顾忌。 段楚二人却也并非好相与,见了屠凌筠大有一举击败二人之势,便分两旁、各自为战。 若论单打独斗,段巧嫣并不出采,却也是一大助力。屠凌筠既要分神注意段巧嫣,楚渊肩头压力顿减,施展起了返字诀,攻势一波快过一波,连环爪影如高墙压顶,向着屠凌筠笼罩而来。 屠凌筠也是身经百战,立即后撤、调整态势,却是避了楚渊,朝段巧嫣猛攻而去,欲先击败一人。 受了针对,段巧嫣一人哪里会是屠凌筠对手?交锋不过两招,剑便险些脱手。无极奔雷剑本就是纪家绝学,屠凌筠当然应付得如鱼得水。 「段姑娘,快退下!屠姑娘,此事与她无关,若有仇怨只管向着我来!」 屠凌筠却是不理会,又是枪尖一甩,铁枪舞动间竟如有沾附之能,将段巧嫣长剑捲开、抛飞向天,随后枪尖已破竹之势猛扎而去。 段巧嫣虽面不改色,眼见枪尖近在咫尺,却已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小心!」楚渊抢身上前,枪尖已至吋许,显然已是招架不及。楚渊只得身子一挺,直朝枪尖撞去。 枪尖直穿左肩而过,段巧嫣却因这一阻而得以倖免于难。 只是屠凌筠并未因重创楚渊而罢手,铁枪一转一收,带出大片血花。楚渊强忍不痛呼出声,面上却是血色尽失,煞白一片。 「楚公子!」段巧嫣华服染殷红,眼中急切,却在屠凌筠面前无计可施。 此时忽的又是一柄利剑划破长空,钉向屠凌筠胸口。 哐噹声响,屠凌筠反手挡架,又是一记横扫。来者却是一触即退,并不纠缠。 「姐姐!楚公子!」 来人正是段寄情。他知晓屠凌筠欲追杀楚渊,却不知为何段巧嫣亦捲入了争端。 「寄情,助我除此蛮人!」段巧嫣气愤已极,拾了剑便要与段寄情围攻屠凌筠。 屠凌筠久闻二人合击之术,却是未曾亲眼见识,如今遇上却也不惧。眼见楚渊已无再战之力,挺枪便要一战。 段寄情不明所以,对家姐却很是听从。只见此人虽眉眼间散发丝丝怯懦之情,剑术却是凶猛霸道,还在段巧嫣之上! 只见屠凌筠又想故计重施、向着段巧嫣开刀,几番尝试却全然无法绕开段寄情,反遭刀剑所伤。 几番交手,屠凌筠便知,段巧嫣看似突破口,却是请君入瓮之计,当下调转枪头劈向段寄情,却见他一反原先凶猛之势,竟避而不战。 穷追之下,却是由段巧嫣寻机袭击,险些重创屠凌筠。 二人搭配巧妙,进退有度,静如湖水、动若野火,无怪乎人道此二人若能合击,可退强敌,如今一见果真不虚。 正当双方缠斗之际,忽闻楚渊叫喊:「段姑娘、段公子,莫要伤了她!」 段寄情剑锋偏斜,避开屠凌筠脖颈,却是至今也不知双方何故动手。 「寄情,要她性命!」段巧嫣本就气极,怎见得楚渊替屠凌筠说话?攻势不减反增,似真要置屠凌筠于死地。 只是段寄情性格温和柔弱,听闻楚渊劝阻,实是不愿开杀戒,反倒减缓了行动。如此消长之下,屠凌筠负担反倒减低了几分。 屠凌筠见大势已去,重重哼了声,挥开二人便要遁走。 「追!」 三人追赶着奔向远处,楚渊却向着另外一处跑去。今日段家姊弟虽替自己解了危,但尚不知二人是否还有所图,如今楚渊身受重伤,实在不能再冒此风险。 此时楚渊位于邑国北方,已是接近苍冠岭地界。当初本是为逃开纪楚两家追捕,又有些担心夏玲儿安危,因而选了这条道,怎知却让屠凌筠逮个正着,差些送了小命。 寻了条官道,楚渊也是在赌。这北方辽阔,没赶个几天路莫说城镇,多数连个行人也遇不着。 此地楚渊也算经过几回,心知商队常途经此地,若运气不差,则有机会遇上。至于如何令商队施以援手,便待遇上了再做打算了。 楚渊一路奔来,小心不遗落血迹,却是未果。只得缓下脚步,撕裂衣衫以捆扎伤处。 「这下可真是伤筋动骨了。」楚渊倚着路边大石静坐,却禁不住自嘲。受了如此重伤,又历经奔逃,这一坐只觉浑身虚脱无力,如同抽乾了血液。 如此闭目静坐半日,楚渊耳根微动--是马车自远方驶来! 睁眼,楚渊虽想站立,腿脚却已是无力行动。左肩简易包扎终究无法完全止住血迹,已将布片染得腥红。 失血的身子如同断线傀儡;莫说站立,光是稍加移动,便让楚渊当场躺倒在地。 待商队行经此处,楚渊横倒于官道中央,如同死尸。 此地治安并不良善,多有盗贼匪类,荒野抛尸也并非是什幺罕见光景。如今见了楚渊光着膀子横卧眼前,多数人是不会加以理会的。 不过此商队倒也还算是善心,还停下队伍,想着将这死尸移开,以免挡了道。 待得来人伸手拖动楚渊身躯时,听得微弱低语:「兄弟……轻点。」 那人行动一滞,却并非是因误会感到尴尬,而是左右警戒,生怕是盗贼团伙使了计策。见四周并无动静,稍感心安后又是伸手要拉楚渊,丝毫无救治之心。 却听楚渊道:「兄弟……救了我,有好处。」 都说商家重利,商家底下僕从倒也未见得例外。楚渊此话一出,那人当即停下动作,问道:「好处?」 「你知晓季都吗?」 「当然,主子前些天才护送宝物……」僕从说到这忽然住了嘴--这不就是在和人说此地有财宝、赶紧来抢吗? 楚渊却装作不知,继续道:「我是季都楚家人,前些日子遭了劫匪、与商队走散……」 「那你这伤……」对楚渊所言,他显然是不信的,但却也不愿放过得好处的机会。 「不久前又遇小贼觊觎身上仅剩财物,受了袭击才受了伤……侥倖逃脱,这才见了一线生机。」 「……如何证明你是楚家人?」 「我腰间有楚家纹饰,此乃楚家嫡系信物。」此时,楚渊已是没了丝毫力气,无法伸手去取,便以眼神示意自己腰间,让他动手翻找。 见楚渊不似说谎,僕从倒也不敢再放肆。轻手轻脚地察看了下,便道:「此事还得主子定夺,公子稍等一会吧。」 见僕从往马车行去,楚渊闭目不言。既以尽了人事,其余便听天命而为吧。 不多时,那僕从又与几人前来,将楚渊抬上了车上放置。随行大夫替他诊治伤口,似是将其奉若上宾,但楚渊早已神智涣散、昏死过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八章-心慈惨遭枪吻,救人却要伤身(下) 第十八章-心慈惨遭枪吻,救人却要伤身(下) 待得楚渊转醒,日以西沈。转着眼珠子四下察看,他身在马车之中,外头隐约有火光摇曳,似是已经扎了营,歇息了。 这马车应是清空了货物,刻意整出的一辆;如此一看,他这身份倒也还算受人重视。 楚渊忍着痛楚起身,这才细细观察起自己。如今他浑身已被人清洗了一遍,换上新衣物,肩头伤处也包裹得严实。 探头向外张望,立即便有数人注意到了他,应是商队聘请的镖师一类。 不多时,早先那名僕从便从另一处走来,似是已然睡下,稍有些睡眼惺忪。 「楚公子,您昏睡了大半日,小的已命人去烧了热粥,一会便能享用。」 「多谢。若不是遇上了各位,楚某今日便要命丧荒野、含恨而终了。」 「公子莫要客气,主子说了,若有任何需要,只管说句话便是。」 「冒昧一问,这商队主子是……?」 「哦,还忘了替您介绍,咱这主子乃是慈定镖局司空笑。」僕从见楚渊客气,不自觉轻鬆了些许。 「慈定镖局……司空笑?」 见楚渊疑惑,僕从也是敏锐,道:「司空主子乃是镖局中有数的高手,过去其父也是慈定镖局第一高手,可惜……」 僕从欲言又止,楚渊倒也猜出了几分,并不追问,道:「今日既以入夜,你便早些歇息吧,待明日我再前去致谢。」 他也真是累了,因而只是稍稍推辞后便应诺离去。 不多时,还是有人端上了吃食,直至服侍楚渊用罢,这才收拾了餐碗,回头接着歇息。 翌日一早,楚渊便依着前日所言,更衣洗漱,在僕从带领下见了司空笑。 此人约莫二十出头,五官稜角分明、细眉星目。乌丝编成长辫,神色冷然淡漠,犹如出鞘利剑、锋芒毕露,却显出妖异美感,恰似带血蔷薇、绚烂而令人畏惧。 「多谢司空公子救命之恩,楚某没齿难忘,日后定当涌泉以报。」 「是幺?」司空笑瞥眼,并不热切。 楚渊心头疑惑,观此人神态,并不如僕从所言那般重视自己楚家身份,且慈定镖局…… 「不知司空公子此行往何处?莫不是因楚某而耽搁了?」 「无妨,你便随队而行,将伤养好再议。」司空笑这显然是要送客,楚渊也不便再留。 不多时,商队整装,续向东行。此次,那僕从便索性策马随着楚渊马车,随时听候差遣。 楚渊于苍冠岭六年,早已过惯了早起修练、四处打野食的日子,此时养伤也有些静不下心,何况这司空笑态度也很是暧昧,令楚渊不得不介怀。 「兄弟,不知该如何称呼?」楚渊探头,向着僕从招手道。 「楚公子,小的名叫蒲得银,府里都唤我做银子。」 「银子?」楚渊不禁笑:「这名儿可真喜庆。」 「公子有所不知,小的家穷,可天天盼着能赚点银子。让人这幺喊着,小的心里头也偷着乐呢。」 见他说起话来挺有趣,楚渊便道:「银子,莫不如此吧,我一人待这车上烦闷,你上来陪我闲谈几句、聊以消遣。」 「这……公子尊贵之驱,怎能与奴才同坐一车?」银子虽经常忘形,却也守得住本分,否则也难以在司空笑身旁服侍。 「无妨,楚某在此也是受人恩惠,不愿以贵客自居,银子只管当常人对待便可。」 「这……」 两相僵持了会,银子仍是拗不过,便僵硬着身子进了车。这马车本是载货之用,里头现下整了床被缛可供楚渊静养,除此之外并无多余杂物,算得上宽敞;即便再来两人,应也不嫌拥挤。 「银子,昨日天晚不愿打扰你歇息,今日便想问问这标局车队此去是向何地?」 「回公子,此去大麟城,若依着时日,约莫月余便到。」见楚渊体谅,银子心头感激。毕竟当日初见时银子大有将楚渊弃尸路旁的心思,因此见他只字未提,也是鬆了口气。 「是幺……不过慈定镖局并不经商,不知此行意欲为何?」 「此事……小的也不甚清楚,只知是要回城办些事。」 楚渊见他不似说谎,又问:「司空公子近日有烦心之事?」 闻言,银子心头震颤要比马车颠簸剧烈许多,那主子可并非自己能随意谈论之人:「这……并非如此,主子仅是性格较为淡然……」 「是幺?那便好,楚某还担心是否坏了司空公子大事,引了公子不快呢。」 「并非如此、并非如此,主子可是下了死命令,要好生服侍楚公子养伤!」生怕楚渊不信,银子又道:「此事绝非胡言,当日有数人在场,小的可唤来让您细问。」 「银子不必如此惊惶,楚某仅是心头好奇一问,并非怀疑。」 交谈之下,楚渊依旧不明白司空笑意欲为何,心头思量着先养好伤势,之后再探他虚实。 约莫半月,楚渊未见司空笑,倒与银子相熟。如今银子虽依然唤着楚公子,语气上却已不再拘谨生份。 这日车队尚未启程,便见司空笑一席墨色短衫、立于楚渊马车前;银子近日来总随行在近处,见状赶紧上车唤楚渊出来。 楚渊也是意外,却依旧道:「担心耽误了司空公子大事,故近日未曾拜访,还请见谅。」 司空笑却不与他寒暄,道:「伤势如何?」 「伤势已有好转,只是未来尚须调理便是。」 「是幺?」 司空笑转身便要离去,楚渊却道:「司空公子有何要事,不妨一说。」 「留你于此仅为一事--那便是比武。」 「比武?」 「此事源由你当清楚。我不愿趁人之危,当待你伤势痊癒后,再做了断,但愿你并非胆小之辈--楚渊。」 楚渊心惊。他此前并未言明身份,原先盘算着以兄弟之名掩盖,却不想包含银子在内,至今无人询问。 不待楚渊反应,司空笑已是返身离去。 今日一事,令得楚渊心中多有猜测。最初猜想慈定镖局莫不是已经知晓当年之事,却又立即否决--倘若知晓,便不会直至今日才找上门来,更不可能待他养了伤才下手。 如此想来,只怕是楚渊闯了段家之事传到了耳中。司空笑少年英雄,听不得他人武勇,又恰巧遇上,便想分出个高下。 得此结论,楚渊心头一块大石也算落了地,当即要备着上路,唤道:「银子。」 「何事?」银子冷然道。 楚渊眉头一皱,却不知银子为何如此态度,只得继续道:「一会便要启程,助我收拾一番可好?」 以往此话断不必楚渊说出口,如今却听银子道:「楚公子如今伤势恢复大半,适当活动亦益于恢复,小的尚有差事,先行告退。」 银子走时口中还啧啧出声,楚渊却是楞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以为二人虽身份有别,这些时日来应也有些情感,却哪里知晓此人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即便是楚渊心思敏捷亦是一时间没能明白。 待他忍着肩伤收拾时,才终于想明白了些门道;银子能跟在司空笑身旁上下打点,这识实务的本事定然也是高超。最初与楚渊交好,应当也是存着傍上楚家或讨好司空笑贵客的心思,如今既知主子只是想与楚渊一分高下,且楚渊受楚家除名亦是众所皆知,银子当然是再无心思奉陪了。 难以想像,银子一个看上去如此平凡之人亦有此等心机算计,楚渊再次警惕,心头却是难以平静,如同当日得知夏倾河欲取自己性命,只觉人心险恶、不可捉摸。 当日午后,一人一马自后方迅速接近。虽仅一人,可那高头大马自远方驾滚滚烟尘而来,气势堪比大队军马,令人望而生畏。 见那来势汹汹,车队立即生出了警戒之心,纷纷取了刀剑弓矢,楚渊亦是于马车中探头张望。 待那人近了车队,众人这才看清来人模样。雪白衣衫枣红马,青丝张扬磐龙枪,不是屠凌筠还能是谁? 见了屠凌筠追赶而来,楚渊心头也是惊诧。原先单打独斗已是无法与屠凌筠抗衡,如今身子尚未恢复,若又遇上,怕是九死一生了。 屠凌筠并无打算以一人之力于慈定镖局车队中冲杀,便放缓了速度,大喊道:「我乃是屠凌筠,特来追捕大盗楚渊!」 闻言,车队稍有骚动,却立刻平息,并未放下武装,显然训练有素。 不多时,有个小伙走出了车队--不出意外,是银子。 楚渊见他与屠凌筠交谈间,比手画脚,却看不出在说些什幺,只是最后朝自己这儿一比划,楚渊便知坏了。 果然屠凌筠策马便向着楚渊所在之处行来。四周镖师见状也不阻止,任由她接近。 楚渊心底盼望他与银子间多少还留有些情分,却不想他毫不犹豫地四下打点、欲置楚渊于死地而后快。 只是此时已无空闲哀叹人情冷暖,屠凌筠已是挺枪立于马车之前,道:「大盗楚渊,大丈夫莫要藏头露尾的,出来!」 无奈之下,正欲伺机拔足奔逃,却听得另一嗓音厉声道:「死!」 忽的,马车外兵交击之声连环响起。楚渊偷眼向外瞧,却见司空笑一对铁爪银亮,与屠凌筠战得不可开交。 屠凌筠身子染了血色,背后三道爪痕触目惊心。 「慈定镖局为何暗算于我?还助此恶贼!」 「我要妳性命,妳又能如何?」司空笑唇角微勾,又是欺身向前,不给屠凌筠喘息之机。 车队众人见状亦是弯弓搭箭、手提兵刃聚拢上来,却因司空笑迅猛而无从出手协助。 屠凌筠本也不惧司空笑,却因遭了暗算受伤,如今节节败退。不想她总提防邪教,却信了慈定镖局乃是名门正道,这才将自己置于险境。 忽然,一条人影窜出马车,冲入二人之间。屠凌筠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楚渊,当即便要提枪去刺;却见楚渊身后血花绽起,楚渊身子一个摇晃,竟是恰巧闪过枪头。 此时楚渊直接抓上屠凌筠手臂,竟轻易将她抡起、扔了出去。那儿,屠凌筠的枣红大马早已蓄势待发。 一抛之后,楚渊心头却是不禁感叹--自己可真是替人档刀的命。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九章-司空笑斩银子,何靖初识玲儿(上) 第十九章-司空笑斩银子,何靖初识玲儿(上) 「哼。」 「唔!」楚渊冷哼,背后火烧的疼。 若说第一回,那是未来得及收手,那这第二回……便肯定是看準了位置划上的。 「让人来医治。」司空笑转而向银子招手:「银子,过来。」 司空笑话声刚落,老大夫便已经快步上前,麻利地替楚渊处理伤处。 另一方面,银子虽想赶紧跑来,腿肚子却抽搐得令他站立都显得困难。尚未走近司空笑,他便一跪到底,趴伏在地。 司空笑却是不理,淡然道:「我说过,让他将伤养好的吧?」 「是小的自作主张、是小的自作主张!请主子责罚!」 「楚渊,这条贱命……你可想留?」司空笑又是转向楚渊,神态如老友闲谈,全然不似刚以兵刃相向。 「楚、楚公子!是小的不好!是小的不好!求您给条活路、银子此生做牛做马……不,做猪做狗亦无以为报,今后定然不敢再造次!愿指天为誓……呜!」 银子话音未毕,让司空笑一腿蹬在脸上,翻倒在地、满面的鲜血。 「聒噪。」司空笑眉头微皱、复又望向楚渊,待他回答。 经早晨一事,楚渊心知银子友善仅是利益使然,即便今日救下了他,也必然不知感恩,可楚渊却是重义,且银子会生成如此性格亦是为求生存,也怪他不得。 不多挣扎,楚渊终是心软、无法不念及情分,勉强开口道:「留他……一命。」 「楚渊说留你性命。」 「谢楚公子!谢楚公子!大恩大德,银子没齿难忘!」银子满口牙掉落了近半,却喷着血珠、含糊而激动地致谢。 见银子大礼拜谢,楚渊亦感欣慰,倒也不纠结先前恩怨。 司空笑意兴阑珊,挥手示意银子离去。银子如蒙大赦,又跪地拜了几拜,这才起身要走。 此时司空笑却忽地出手,铁爪掏心! 「住手!」楚渊不顾伤势,猛伸手大喊。 「呃!」银子尚不明了情况,不知疼痛,低头便见铁爪穿胸而过,却是连只字片语也吐不出口。 「楚渊说留你性命,我说你该死。」司空笑甩乾爪上血痕,逕自离去。 在场镖师中亦有与银子交情匪浅之人,却无一胆敢多说个字。 楚渊瞪红了眼,却连起身也困难。他本就虚弱,又受司空笑两爪,此刻背心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面白如纸、髮丝凌乱,看上去甚是骇人。 银子扑倒于地,转眼望向楚渊;不多时,眼中已是灰白一片、生死不知,楚渊却只觉那双眼依旧死盯着自己,却不知是恨,亦或是悔? 「司、空、笑……!」楚渊咬牙挣扎,却上前数名镖师,将其死死摁住,让大夫接着包扎。饶是楚渊力大,几人依旧能轻易制伏--慈定镖局一众镖师绝非庸才。 这日后,楚渊让人给拴在了马车上头,由老大夫和几名小厮轮着看顾,即便是上茅厕亦有数人看管,生活与囚犯无异。 有了银子前车之鑒,如今无人胆敢随意与楚渊攀谈,生怕得了个弃尸荒野的下场。 可楚渊是什幺人?当年陈氏仙去,他便胆敢顶撞楚家老爷楚思南。时至今日,这无赖劲儿是有增无减,只见他遭了这罪却益发嘻皮笑脸,无人理会却能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兄弟咱们挺有缘分,上回压着腿的便是你吧?前些日子便见你与银子情同手足,还寻思着得结识一二,怎知横生变故……唉,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兄台武功卓绝、令人佩服,即便是捆人亦有大将之风。我观你相貌,应是南方之人;传闻邑南雀塘河山灵水秀、地灵人杰,如今一见兄台,便知此话不假。」 「大爷医术高超,不知如何沦落至此?过去听闻慈定镖局为铁面刀侠何以山所创,虽未有绵长历史,却能在帝都扎根生长,只道是刀侠凛然正气、受人爱戴,怎知门下弟子如此兇残成性、暴虐不仁……」 如此反覆,终是大夫医者仁心,见楚渊处境艰难却并无抱怨,也是动容。口中劝道:「主子自其父逝世后便性格大变、嗜杀成性,可司空老爷之于我等乃是再造之恩、此生难报,公子莫要再多费唇舌了。」 楚渊折腾了数日,终得了句回应,亦是赶紧打蛇随棍上:「传闻其父亦是慈定镖局大高手,只是尚不知其名讳……」 大夫既已开口,便也不纠结:「其名为司空洛,乃是当年慈定镖局第一高手,只可惜……死于邪教徒围攻,遭人夺去宝物,令得司空家蒙羞。」 「死于邪教围攻……第一高手……」莫非--真有如此巧事? 大夫不知楚渊心中想法,只道:「若主子仅是想与你分出高下,那便由了他,未来日子亦会好过得多。若将来主子对公子失了兴趣,那便是天高任鸟飞,再无束缚,岂不美哉?」 「大爷说得是,楚某铭记于心。」楚渊面上恭谨,却心道--若你那主子失了兴致,恐怕我便要失了性命。 得了楚渊赞同,大夫亦是坠了心头大石,面上好看了几分。 待大夫换了伤药离去后,楚渊稍稍移了移身子,手脚皆是给铐上了大锁,几乎无从活动,且车外尚有四名镖师紧盯,硬闯怕是毫无希望。 仅能继续守株待兔吗--楚渊不禁低叹。 数日时间转眼即逝。车队未到大麟城,这商队之后却又追来了意外之人,只是究竟是否为转机,楚渊便不得而知了。 远处一行三人,快马加鞭而来,车队镖师看清了来人,缓了步伐,却未动刀剑,似是相识之人。 头先那人,方面阔背,浓眉大眼,一身肌肉鼓蕩,披乌丝云纹衫、背金背大刀、蹬盘虎锦锻靴,英气逼人,端得是踏虎金刀睨天下,腾龙铁马傲江湖,英雄气概尽显无遗。 「司空笑!为何擅离职守!」此人未到、声先至,洪钟巨响震得人晕眩难当。 慈定镖局之中,除铁面刀侠何以山之外,尚有如此霸道之人,并无他选。此人便是何以山之子,何靖! 车队早已停下步伐,只见司空笑迎出车外,神态仍旧不羁,道:「此事重大,当由师伯定夺。」 缰绳拉扯间,马声嘶鸣,何靖跃下马背后才道:「究竟所为何事?为何不曾与我说起?」 「若师伯有意告知,你自然会知晓。」 见司空笑开口便是以师伯压制自己,何靖倒也踌躇了些,嗓门不似最初那般震耳欲聋。 「若无他事,我还得回大麟城向师伯赴命,便不送师兄了。」 话罢,司空笑又要走,却听何靖道:「稍等,我与你一同前去。若胆敢存心欺瞒于我,定叫你好看!」 「是幺?那另外两位……恐怕并非何家亲信吧?」 「此两位是我遇见的友人,正巧要往大麟城一趟,便随我来了。」 「何兄竟与段家有交情?这倒是初次听闻呀。」 「江湖豪杰五湖四海,不问出身。此二人身手过人、值得结交。」 「何兄客气了。小女子与舍弟听闻司空公子这车队救下了一名旧识,便急忙随何兄赶来探个虚实,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确实……前些日子见一人倒卧路旁,说是让悍匪伤了,我便让人救下。」 「那人今在何处?」 「如今请了大夫随车照料,只是尚未脱险,无法见客。」 「只是见一面也不可?」 「不可。若延误了伤势,此人性命难保。」 「无妨,段妹妹与令弟亦随队回大麟城罢。两位既是我何靖的客人,何家定也会成为助力。」 听闻何靖所言,段家姊弟只得应了。司空笑面上却是似笑非笑,看不出心中盘算。 「既然如此,那三位便随队来吧。」 话罢,司空笑转身便走。 这车队上下皆以司空笑马首是瞻,在其示意下,看管楚渊变得益发严格隐密,数日来含何靖在内,三人竟见不着楚渊一面。 何靖性子直爽刚烈、武功高强,又是何家独苗,纵然车队皆是司空笑人马,亦不敢稍有得罪。除去楚渊那车辆必须严防死守外,何靖还是相当通行无阻的。 车队之中,有那幺辆车,比起楚渊那地还要小得多,堆了不少货物,里头似也有个人,却没见有谁出来过。 这日入夜,车队寻了个地修整,何靖好奇心起,向一看守镖师问:「这车内关了人?」 何靖那是什幺体格?光是往那儿一站,气势便足了,何况他还是何家少爷,当是慈定镖局未来掌权的。那镖师也并不机灵,心想主子说了让他们看好不准让发现的是隔壁车那俊俏公子哥,倒未提及这车中人物。 思及至此,镖师应道:「里头乃是一女囚,主子要带回城的。」 「哦?让我瞧瞧。」 镖师心头明白那女囚如今莫说是伤害少爷逃走,只怕就连动动指头也是吃力的了,便也不加拦阻。 何靖掀起帘子,并不探头入内,不知是担心有诈,抑或是谨慎得惯了。 此时已是黑夜,外头仅有摇曳营火,照不进那堆了货物的马车里头,何靖便要人取来烛火。一照之下,看清了里头确实有一单薄人影,四肢皆受束缚,蜷曲于货物之中;若不细察,怕是无法发现。 只是那人毫无声息,如同死人一般。 何靖心知司空笑狠辣,对待囚徒从不留一丝情面,下手分寸却是极好,鲜少有失误错杀。 探入车内,见那人破衣烂衫,裸露肌肤之上,似尚有污秽血迹残留,也不知多长时间未梳洗。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章-司空笑斩银子,何靖初识玲儿(下) 第二十章-司空笑斩银子,何靖初识玲儿(下) 「此女是何人?」何靖眼毒,一瞧便知此女身受重伤且久未进食,说是仅剩一口气也不为过。 「小的亦不清楚,只听主子说要好生看管着、饿她几日便是。」 「哼,咱们慈定镖局何时也干起了折磨俘虏这般下作勾当?去备食粮!」何靖虎目一瞪,吓得镖师退步,赶忙应是。 镖师尚未走远,何靖又道:「让大夫前来。」 「唉……虽是囚徒,但如此对待也未免过份,损了何家威风呀。」 何靖身材高大,得缩着身子才进得了车内,加之四周尚有货箱阻路,令他极为彆扭。 「姑娘,可还醒着?」 「……何人?」女囚身子未动,嗓音沙哑虚弱,却听得出这嗓音本是极好的。 「何靖。」 「……」 见女子并不回话,何靖心头疑惑更甚。此女莫非并不知何家来历,那司空笑何故将其击伤关押? 莫非……此事仅是司空笑恣意妄为、伤了良善? 「姑娘稍待,我已命大夫前来替妳治伤。」 「你是司空笑同伙?」 「说是也是,说非也非,权看姑娘如何解读了。」 「……是就是,非就非,何来似是而非?」 听她语气似是不信,何靖便先差人将她鬆绑带出:「告知司空笑,此女由我看管。」 怀抱那娇小身躯,何靖惊异于此女娇弱,对司空笑越发不忿。 营火之下,那清丽容颜却并不受髒污与倦容掩盖,此女竟是本应赶回苍冠岭的夏玲儿! 何靖却不识得夏玲儿,只觉此女年纪轻轻,竟受如此折磨,且观此女眉目间灵动有神、气质脱俗,莫非亦是大家之后? 只是此时她已是虚弱至极,何靖只得先弃了探究的心思,令大夫与僕从好生照料。吩咐罢了却也不离去,只立于一侧静望。 此时与何靖同来的段家姊弟俩却是在司空笑营帐内同他把酒言欢。 「久闻慈定镖局大名,不想还能与司空公子对饮,小女子荣幸之至。」 司空笑却是笑得邪魅,道:「今日饮酒,不谈江湖虚名。」 「哦?公子果真不同凡人,那这酒,便敬我俩相识吧。」段巧嫣抬手便饮乾了杯中酒。几杯黄汤下肚,段巧嫣本就风华绝代的面庞绯红一片,如含苞花蕊,娇艳欲滴。 不想司空笑却不为所动,亦是举杯:「非也,应是敬我三人相遇相识罢。」 段寄情本就性格内敛文静,多半与段巧嫣如影随形,却是沈默少言,显然不如姐姐那般亮眼突出。如今把酒言欢的时刻,更是静坐一侧,怎想司空笑忽然提及,也是稍显慌乱。 「--谢司空公子抬爱。」话毕,亦是饮了酒水。 本想饮了酒,便静待眼前二人各使唇舌斗上一斗,却听司空笑又道:「寄情兄弟,久闻你性格沈稳,剑法却是霸道非常。难得江湖相逢,不如咱俩比划一二?」 「舍弟才疏,如何能与公子比武论剑?不如巧嫣给公子舞上一曲,如何?」 「同是武道中人,切磋亦能收发自如、点到为止。难得今日时光正好,段小姐莫要扫了这兴头。」 话既已说到了这般田地,段寄情只得应下:「好吧,那便得罪了。」 三人出了营帐、提了兵器,正欲寻个空旷处比武切磋,却有镖师急忙而来,在司空笑耳边低语。 「无妨,只是看管着,莫让她给溜了。」 「是。」 得了指令,镖师快步而去。段家姊弟见另一处马车边似有些热闹,皆是好奇张望。 「仅是些小事,不必介怀。」话罢,司空笑领头离去,段家姊弟不好留下,随之而走,因而未见着夏玲儿的面。 离了营火,荒郊野外的也是阴森恐怖,幸得还有明月当空,至少还见得人。 「请。」 「请。」 月下二人皆是手握兵刃,反倒段巧嫣心头最是急切。她可曾听闻司空笑,此人性格狠厉乖张,血手无情,如今也不知何故如此客气。 况且,她与段寄情虽合力可退强敌,可若单打独斗,是万万敌不过此人的。若司空笑藉比武论剑使什幺阴谋诡计……此事可就难办了。 段寄情对此事亦了然于胸,只是握了剑,便心如止水。无极奔雷剑--先有静,才有动。 司空笑先手,急奔间竟无踏草之声,如清风拂过,似要隐匿于夜幕之下。 寒芒一闪,司空笑后移数步。段寄情未抢先机,本该陷于被动,却是刚猛一剑破了对方气势,乘机飞身而上,如蜂群螫刺,迅捷而密集,竟一时压制了司空笑! 剑光映月,金铁交鸣,段寄情既佔了优势,刚猛霸道便如烈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若对手仅是普通慈定镖师,让段寄情这般发起攻势,定是要败了。可司空笑少年成名,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如此猛攻竟未让刀锋进得了身遭五寸。 久攻不下,段寄情气势渐弱,司空笑却是愈加惯于应对,反倒较初时更显从容。 忽的,铁爪荡开长剑,只听司空笑道:「段兄弟,也接我一招。」 话语间,一对铁爪或切或勾,如大网笼罩、无处可逃。 段寄情招架不及,长剑直让铁爪捲上高空,人亦跌坐在地。 却见司空笑并无停手之意,依旧猛袭上前。 「住手!」段巧嫣如何能作壁上观?当下便抽了剑上前营救。 只是踏前一步,段巧嫣却又呆楞当场。 不知何时,司空笑手中铁爪已落了地,他单手勾起段寄情面庞,竟无丝毫犹豫地亲吻了上去! 如此变故,饶是段巧嫣聪慧,又如何反应得过来? 也无怪乎司空笑对二人客气,却又对段巧嫣主动接近毫无反应,不想他竟有这喜好…… 另一面,营火周边,夏玲儿让大夫重新包扎了原先仅胡乱包裹住的伤势,喝了些清水,并如久旱逢甘霖般涌现生机。 众人不知夏玲儿自小于苍冠岭生长,山清水秀不说,日常更是与险地猛兽为伍,身子自然非常人女子所能比拟。至于仪态……亦非常人女子能够比拟的。 也是夏玲儿心性单纯,有人治了伤、给了食粮,丝毫也不矫情,大口吃了便是。那如孩童般纯粹而直率,令得这些个杀人也不眨眼的镖师不禁动容。 何靖见状亦是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测,心道此女该是不知为何惹怒了司空笑,才受了如此大罪。若没见着也就罢了,可如今既让自己撞见,如何能让他继续胡作非为、败坏了标局名声? 「何大哥不吃些幺?这厨子大哥的手艺可真了得。」 「我已经吃了,且凭藉妳这吃相,单是瞧着也饱了。」 「啊,何大哥可莫要笑话我,待你让人饿上几日,吃相定然要凶猛三倍。」 何靖耸肩,却禁不住笑:「姑娘说得是。」 待夏玲儿终于缓下了咀嚼,似是终于填满了那小肚皮,何靖才问:「敢问姑娘芳名?又如何会让司空落所擒?」 对于此女,何靖充满好奇。观其身姿,应也是有武功傍身,且心性豁达如斯,即便见着曾关押自己的镖师亦不露厌恶之色;受众人关注而大啖食粮、谈笑风生,竟有些大将之风。 「何大哥叫我玲儿便可。」夏玲儿看似不假思索,词句却是斟酌:「那冷脸见了玲儿的宝贝想抢,玲儿打不过,便让抓了呀。」 何靖一听那还了得?镖局人等干起了打劫勾当不打紧,竟还抓了人,大有杀人灭口的心思,这事若传出去,慈定镖局如何能继续于江湖上立足? 可……这队人马可说皆是当年司空洛一手培养、如今转而追随司空笑的死忠,饶是何靖武功高强,亦是双拳难敌四手。 心思电转,何靖还是决定忍,却已在心头下了决定,待回到大麟城后再行处置--此人留不得。 「玲儿姑娘,我虽不愿怀疑妳,但此事详情还得向司空笑求证一番。虽无法立即还妳自由之身,但可保证衣食无忧。」 「那就谢谢何大哥了。」 何靖见时辰不早,便要人好生打理马车、铺上被缛,让夏玲儿安歇。 近处,另一马车之中,楚渊大眼瞪得滚圆。虽不甚清晰,但听那声音……是夏玲儿无疑! 若非两名镖师盘坐于前,楚渊恐怕要禁不住大喊出声。 玲儿应已赶回了苍冠岭,为何会出现在此?这司空笑究竟有何打算?为何擒了玲儿,又困了自己? 此事蹊跷。 楚渊静下心,正欲开口朝面前二人攀谈、藉此寻个空子。可话未出口,两镖师已是搭上剑柄,大有随时将其斩杀当场的态势。 只是楚渊既已得知段家姊弟与夏玲儿都在这,自然是要寻个空子脱身的。只是……那何靖怕也是个强人,实力应不在司空笑之下。 今夜楚渊终是未寻得良机。如此想来,此行也少不得要到大麟城走一遭了。 当司空笑与段家姊弟回营时,众人皆已睡下。车队中皆是司空笑心腹,亦深知他脾性,此时自然是不愿露面,因而就连值夜镖师也藏着身子,一时间看上去这车队驻扎处竟毫无人烟。 此时三人皆衣衫凌乱,却未曾带伤。司空笑面色清冷,似是不悦;段家姊弟皆满面红晕,似是羞红了脸,又似怒极上火。 三人未发一语,各自离去。前些时候的事,竟无人再提。 隔日,何靖让人驾了那匹大马,自己便钻夏玲儿那马车去了。 此事倒非何靖起了什幺歹念,却是夏玲儿治了伤、吃了粮食又睡了觉,精神得彷彿没事人似的,竟嚷着无聊、让何靖陪着聊天解闷。 「我说何大哥和那冷脸究竟是什幺关係,怎着这儿人人见了你恭敬,却要听他的?」夏玲儿天性便是个不怕生的主,一口一个何大哥倒也叫得顺溜。 「不瞒姑娘,我与司空笑共同于其父司空洛门下习武,乃是师兄弟之情。」 「姑娘姑娘听得彆扭,还是叫玲儿吧。」 何靖见夏玲儿毫不扭捏作态,心头也是欣赏,却也不好叫得如此亲热,只得回道:「那便叫玲儿姑娘吧。」 一句话功夫,夏玲儿心思却已不在这上头,又问:「可是司空冷脸为师兄?」 「不,我虚长了些年头,早三年拜入师门。」 「那他如何敢不听你言语?」 「此事……说来话长呀。」何靖低叹。 「不妨事,这路途也非是一时半会,何大哥若无要事,权当闲谈解闷了。」话毕,夏玲儿亦是低叹:「玲儿过去有个哥哥,经常说些江湖事儿给玲儿听呢。」 「过去……?」 何靖心头介意,却不多问,说起了当年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一章-世仇两不相欠,兄弟阋墙喋血(上) 第二十一章-世仇两不相欠,兄弟阋墙喋血(上) 司空洛,当年本是何以山拜把兄弟,二人年少气盛、不打不相识,却是相见恨晚、义结金兰。何以山武功高出一筹,故以长兄自居。二人相互扶持,闯下了威风,司空洛却不愿因虚名而耽误了武功,故江湖只闻铁面刀侠何以山,却未闻司空洛之名。 当年何以山举家惨遭屠戮,唯有儿子何靖同司空洛外出游历而免于此灾,当二人闻讯赶回之时,何家已是面目全非,却不见那罪魁祸首。 举家遭屠、武功被废,逼得何以山几近颠狂,却还是受了兄弟情谊所动,决心东山再起、重振何家霸业,同夏倾河再较高下! 司空洛虽名声不显,武功却只低了何以山一线,而铁面刀侠成名之后,更有传闻他说他闭门苦修、武功已是高过何以山。如此身手,若不显山露水便罢,否则也定然是一方豪侠。 因未能即时赶回救助,司空洛心中有愧,遂决心穷毕生之力,助何以山完成心愿。 为求扩张势力、搜索夏倾河下落,并培养子弟兵,慈定镖局应运而生,司空洛也以首席镖师之名卖命奔波。也因有此人坐镇,镖局才未因铁面刀侠仇家上门而灰飞烟灭。 如今多年光阴流逝,虽未曾寻到夏倾河蹤迹,慈定镖局却已生根发芽,同老旧势力并驾齐驱,有后来居上之势。 只是六年前,帝都李家为寻神物鸾凤宝珠,请慈定镖局护持,却依旧让邪教得了消息,趁夜杀人夺宝。当夜,首席镖师司空洛身中剧毒、遭邪教众围困,终是不敌而丧命;宝物不翼而飞、慈定镖局声望一落千丈。 得知此事后李家愤恨不已,一状告上了皇帝老子跟前,从此打击邪教成了主流,正邪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江湖捲起一片腥风血雨。 「师傅死后,我便四处追寻兇手,却遍地也寻不着。」 何靖说得平静,夏玲儿内心却如波涛翻涌不休--鸾凤宝珠。 虽不知为何慈定镖局与邪教混战后,理应被邪教所夺的鸾凤宝珠为何会在楚渊身上,可若依着何靖所言,那杀害司空洛的,岂不是她那楚哥哥? 只是……如今何靖随队多日,却仍不知鸾凤宝珠便是她被夺了去的「宝贝」?其中原因夏玲儿无从得知,却已能猜想到,若何靖与司空笑知晓楚渊之事,那他将成为众矢之的,受正邪两派赶尽杀绝。 见了夏玲儿面色渐转凝重,何靖当是自己所言过于沈重,便又道:「前些日子有个消息,不知玲儿姑娘是否有耳闻,关于邑西季都,花草大盗楚渊。」 夏玲儿一向喜怒易形于色,一听此话又变了脸色,道:「出了何事?」 何靖见她神色,道是这「花草大盗」名头奇特、引起了些兴趣,便从头说起:「季都位于邑国西郊夷江边,乃是一贸易大城。前些时候,季都氏族段家遭了贼,据闻一对姊弟遭了染指,世人便将这採花大盗同採草大盗混为了花草大盗。」 话毕,夏玲儿已是调整了心态,道:「这大盗好大本事,男女不论?」 「虽不知有多少穿凿附会之说,但光独自潜入段家尚能全身而退,便知此人武功恐怕不低。如今尚有传闻,说纪家纪凌筠亦与此人有仇怨,为寻仇敌而不惜同本家断了关係。只是不知那大盗师出何处,过去竟从未听闻此人名讳……」 「那何大哥与此人相比如何?」 「自然是我要胜过一筹。」何靖不禁挺起胸膛,言之凿凿,如同二人真曾比武一般。 「何大哥曾与他过招?」 被如此一问,何靖亦是不怯懦,道:「想我一生勤习武艺、得了师傅真传缺月凌空刀,至今年轻一辈未逢敌手,如何能败给一宵小之辈?」 「何大哥果真是年轻一辈无敌手?」 「大丈夫绝无虚言。」 「那何故惧怕于司空冷脸?」 夏玲儿此话却是问住了何靖;他与司空笑虽有师兄弟之名,却已多年未曾交手,如今他不知为何弃了刀,使了一对铁爪。 多年前二人能斗个旗鼓相当,却不知多年后又当如何。 心头顾虑,何靖未加吐露,却道:「车队镖师皆是司空家亲信;若有妄动,必遭群起而攻,需谨慎行动。」 「有个大家族是好,却也易因内斗而受制于人呀。」夏玲儿不禁叹道。 「倒也并非是因内斗所起。师弟性格乖僻、特立独行,本就是镖局内一隐患,如今得了他老子的人马,即便想动手,一时间却是无从下手。」 「唉,成日思索这些也不见能填饱肚子,倒不如隐居山野好些呢。」 「玲儿姑娘所言亦是呀……」何靖也是个刚直性子,如何能喜欢这些个勾心斗角?听闻夏玲儿此言,自然也是认同的。 二者交谈间,另一处段家姊弟各驾着棕毛大马,亦是低声议事。 只是马匹颠簸,又人多眼杂,二人话语亦是纷杂难辨。 「姐姐,此事……寄情实难办到呀。」 「按昨日商议……」段巧嫣忽的噤声,望了邻近镖师一眼,又道:「按计画行事。」 段寄情面有难色,迟迟无法回应。 「楚渊如今生死未卜,你尚有余力犹疑?」 闻言,段寄情目光瞟向后方马车。那儿从他俩与何靖随队至今,皆是让镖师严防死守,严禁任何人接近一步。 如今也未见楚渊外出便溺,不知里头究竟是怎样一番景况。思及此处,段寄情目光微动,复又望向司空笑马车。 司空笑此人也是猖狂,昨日当着段巧嫣面前,竟肆无忌惮,欲向段寄情下手,幸得二人合力相搏,这才未遭毒手。 此事对段巧嫣也是一大打击。接连遇了两次淫贼,目标却都是这弟弟,让她女人家的颜面何存? 不论二人心思为何,若要让楚渊就此死去却也是万万不可。虽接触时日不多,段巧嫣也是芳心暗许,心想着若能嫁与此人,何愁不能快意江湖?只是寄情……无妨,既然当日都有了肌肤相亲,楚渊应也是不在乎的。 段巧嫣心思电转间,段寄情已是定下了决心。只见他目光坚定、腿上一蹬,驾马趋前。 镖师并未上前拦阻,他则飞身跳离马背,如鸿雁轻灵飞越数尺,翻入马车之中,没了身形。 那马匹亦是灵巧,即便没了主人亦随着车队步伐,井然有序。 「已是有了考量?」司空洛半卧于马车之中。此车内饰华丽,鲜红厚毯扑开一地,尚有丝质绣花枕、软缎大红被,如自家大床一般,甚是贵气。 「先要得见着楚渊。」 「昨夜已是说了;陪我一宿,楚渊自会无事。」 「……未见人影,如何信你一面之词?」 「二位别无选择。」司空笑唇角微勾,神色玩味,如同捏住耗子的大花猫。 「……」 段寄情神色游移间,司空笑却如灵蛇抢身上前。段寄情不及提防,给人捉了衣襟,下一刻便已倒卧在红被之上。 此人好生大胆!段寄情心头惊诧,亦是明白此时处境不妙;姐姐此时怕是无法来助了。 不及多想,段寄情奋力挣扎踢腿、拳脚并用,可他从未习拳脚功夫,如何能与司空笑抗衡? 正当司空笑死死摁住段寄情之时,忽闻外头一阵嘈杂。 司空笑不欲理会,却有人来报:「主子!楚渊逃出来了!」 「给我捉住!」 司空笑怒喝一声。如此一来,他亦没了心思,便鬆了段寄情、夺了他配剑,向外头掠去。 此时,外头已是打得热闹,头前队伍隔了老远,正往回赶,后头不远处刀光剑影,已是见了血迹。 原先关押着楚渊那马车破开了大口子,楚渊与段巧嫣于包围内勉力抵挡镖师围攻,外头却又有一人策马挺枪,左冲右突,大杀四方而无人可阻! 那使枪倩影不是屠凌筠还会有谁? 「莫要让这小子胡乱折腾,我去去便回。」司空笑冷面向车外镖师吩咐,已是取了铁爪向三人而来。 未待他杀向三人,只见另一马车处又是一声叫喊:「哥哥!」 是夏玲儿听了动静,偷眼便见楚渊遭围,这如何还能忍得?当下手无寸铁便要上前助阵,四肢却让脚镣手铐箝制,立即扑身而倒,好不狼狈。 何靖一听外头受人围攻的竟是玲儿哥哥,那还了得? 「都住手!」 何靖暴吼一声,却不想竟无人理会,依旧战得热火朝天。 楚渊叉返爪如两柄夺命铁叉,力大无穷、势不可挡且连绵不绝。虽同样是此二人配合,镖师们却并无屠凌筠那般一力降十会般的霸道,更未有杀段巧嫣而后快那狠劲。 其次,外头屠凌筠磐龙铁枪兇狠无比,且仗了马势,更是威力无穷,触者伤筋断骨,无一合之敌。 慈定镖局却也并非泛泛之辈,一众镖师仅短暂混乱后,分了批人驾马牵制屠凌筠,亦有人取来弓箭欲先射马。 见了此景,何靖猛回头,视线对上司空笑,骂道:「让他们住手!」 「此事与你无关。」司空笑冷声回道。又向众镖师喊:「留他狗命,让我试试他有何本事!」 司空笑排开众人,直冲向楚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二章-世仇两不相欠,兄弟阋墙喋血(下) 第二十二章-世仇两不相欠,兄弟阋墙喋血(下) 楚渊见那对铁爪寒光凌厉,不敢小瞧了,却不退反进,欲使对方腾不出空子挥舞铁爪。 司空笑早有堤防,一腿蹬向楚渊小腹,双爪接连追上。 「公子小心!」段巧嫣欲提剑来救,却怎幺冲得出众镖师包围? 「你究竟是何居心?捉了我便罢,连玲儿也不放过!」 「此事你心里有数,如今也该是偿命之时!」 楚渊虽习武有成,司空笑却也是难得的年轻高手,两相交锋之下,高下立判。 铁爪破风,楚渊不及闪避,只得抬手去挡。 只听得楚渊闷哼,前臂多了三道撕裂口子,深可见骨。司空笑却未就此罢手,一个猛子将楚渊踹倒在地,口中骂:「就这点本事!」 楚渊也是倔,听闻此话,一口咬着了司空笑踹来的腿,又是躺地一扫,竟将司空笑也带倒在地,想他俩皆是绝世容颜,如今却满面尘沙、于地上打滚缠斗。 司空笑欲使铁爪,却因离得过近,丝毫也无用武之地,竟让楚渊赏了两嘴巴子,当下火冒三丈、扔了一爪,挥拳便揍。 二人之斗,虽状似街头打闹,一拳拳却都是力大无穷,直砸得胸闷气短、眼冒金星。你来我往中,楚渊手上鲜血乱洒,溅了一地。 几个来回下来,司空笑终于找了个空子弹身而起,又要挥爪去抓,楚渊却丝毫也不顾体面,躺倒在地如泥鳅一般胡乱钻动,司空笑一时竟抓他不着! 周围无论段巧嫣或屠凌筠都战得热火朝天,然而楚渊二人身周镖师却是看着二人打斗看傻了眼,也不知是不是该上前助主子一臂之力。 马车内夏玲儿急得泪珠滚滚,看得何靖心痛不已,当下提刀拍开两名镖师,冲入交锋正中,手中一记盈月式将金背大刀舞得如风车般,逼得二人不得不退;楚渊更是一个翻滚跃出数尺,口中喘息不止。 「滚!」司空笑杀红了眼,面目狰狞,竟扑向何靖。 何靖心头诧异,司空笑虽性格猖狂,也不该如此失态,可--这未必不是个对付他的机会。 计议已定,何靖横刀格档,护着楚渊、寸步不让;司空笑状若癫狂,愈战愈勇,几个回合之下,竟有压制何靖之势。 外头镖师如今便更加不知该帮着谁好,只提防着楚渊逃脱,并不上前。 「喝--啊!」忽闻何靖一声长啸,一记缺月式连着啸月式,劈开司空笑攻势,刀锋斜指地面,又起一式撩云刀,一刀斩下司空笑右臂。 「啊啊啊啊啊啊--!」 司空笑惨呼出声,一众镖师如大梦初醒,纷纷上前保护主子,但见何靖已然罢手,倒也不好主动出手。 待何靖回头,便见段巧嫣与屠凌筠皆是被按倒、制伏在地,屠凌筠那枣红大马则让人射了数箭、砍去了脑袋。 「呼、呼、呼……何--靖!」司空笑气息粗重,却似是找回了理智。 「师弟欲取我性命在先,便莫怪我无情。」 司空笑闻言微楞,随后却是忽然仰天而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呜!」 一口鲜血吐红了地,司空笑却依旧不住发笑,形状疯癫。 「还不让大夫救治?」何靖只当他被废去右手,一时疯魔。 「蠢才……蠢才啊何靖!大敌当前,你竟只顾得私仇!枉费师傅一番苦心传你缺月凌空刀!」 「哼,大敌?你强取豪夺、滥杀无辜,随意捉了人便是大敌?若非念在同门一场,今日便要为师傅清理门户、除你这小贼!」 「……哈哈哈哈哈。」司空笑身边已是来了大夫替他止血,伤处却又因这大笑而淌血。 「你笑甚?」 「愚蠢!」 何靖皱眉,却听司空笑道:「你可知当年杀你师傅之人究竟是谁?」 「当是邪教之人。」 「哈哈哈哈哈……!蠢才!」 司空笑并未明言,何靖目光却是落到了楚渊身上,眼中狐疑之色尽显无遗。 楚渊心道要糟,何靖心头却是不信。以师傅那武功进境,即便中了毒亦能轻易捏死这小子,那杀师仇人焉能是他? 当是司空笑出言挑拨--有了如此计较后,也不欲争论,道:「抬下去歇着吧。」 「滚!」司空笑一把挥开大夫,伸手入怀--随后,面色大变。 「……哪去了!珠子呢!」 「什幺珠子?」 「鸾凤宝珠!」司空笑气急败坏,何靖却是叹息。 「莫要说胡话,师弟伤势若再拖延……恐会伤了性命。」 司空笑却是对这断臂之痛彷若不觉,仅余左手摸索不停。 见得此景,何靖不待众人反应,箭步上前劈出一掌,直将他劈昏了过去。 「抬下去好生照料,莫要让他再胡来。」 此时车队群龙无首,只好照办。 见司空笑被抬回了马车,何靖目光望向楚渊等人,也是拿不定主意,却听段巧嫣道:「何大侠,舍弟还在司空笑马车之上……」 「我自会处理。」何靖点头,又道:「再向前几里路便到了大麟城,还请几位到慈定镖局一叙,我也好为师弟无理之事向各位陪个不是。」 「我已还了人情,就不到贵府作客了。」屠凌筠虽让人缚了双手,却傲然挺立。 何靖话中本就引含威胁之意,怎知竟有人如此不知好歹。目光望去,却不由得楞神--此人不就是…… 「纪凌筠?」 「现下已是屠凌筠--何大侠,许久不见了。」 「……妳怎也淌了这浑水?」 「我欠了那男人一次,此后便两清了。」 「是幺……小子,将兵器归还与她。」 话毕,立即有人双手奉上那磐龙铁枪,又牵来了匹高头大马。 纪凌筠助慈定镖局与李家共抗邪教,是纪家中坚力量之一,亦是慈定镖局盟友;如今认出了她,当也不会为难,否则便得让人扣实了忘恩负义的帽子。 她提枪上马,并未对楚渊等人多说一句,正如来时那般无影无蹤。 收拾了好一会,车队启程。 那破了大口子的马车并未就此废弃,而是让楚渊同段家姊弟俩乘坐,两侧皆有人提刀防备。 「多谢两位出手相助,否则楚某定当无法全身而退。」 「楚公子,莫要言谢。若非何大侠出手,今日恐也无法善了,我俩实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惭愧,危急时刻竟无法出手相助……万分抱歉。」 「寄情亦是受司空洛所擒,且听闻你亦为救楚某而以身犯险,二位如此大恩,无以为报。」 见楚渊如此,段巧嫣便转而问:「楚公子伤势如何?」 「已是止了血,修养数日方能无碍。」 「却不知去了慈定镖局将会如何……」 「慈定镖局既与纪家交好,应当也忌惮段家几分,二位当会无事。」 「若楚公子出了事,我俩无事又能如何?」 「这……」楚渊本不知段巧嫣心思,此时才听出她是动了情,柔声道:「蒙巧嫣姑娘如此挂怀,楚某当也会无事归来;若二位寻着了逃遁之机,且先离开再做打算。」 楚渊此言声音极细;虽因车马移动而有杂音掩盖,但马车左侧一大破口与当初挣脱时扯出数了小破口子让此处极不隐密。若让人听了去,徒增麻烦。 「公子才是,若有良机必不可稍有停留。虽不知那司空笑与公子有何过节,但此人心性阴毒狠辣,还、还……」 「还?」见段巧嫣同段寄情皆羞红了脸,楚渊万分不解。 「还……爱好男色。」段巧嫣此话细如蚊蚋,即便挨在近处,楚渊亦是难以听清。 「还爱好……何物?」 「……男色。」 此话可是大大出乎楚渊意料之外,听得他双眼瞪得滚圆,瞧了瞧自己,又瞧段寄情。 段寄情满面通红,娇艳欲滴,一旁段巧嫣亦不遑多让,如此瞧去,再次讚叹--好一对璧人! 夏玲儿这儿倒好些,虽是何靖亲自看管着,但手脚枷锁已然解去,可说是恢复了自由之身。 「虽说我尚不能擅自作主放了你们,但慈定镖局并非草莽流寇,还得请各位到府内一趟。」 「多谢何大哥救了哥哥。」夏玲儿眼圈微红,眼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我何靖向来厌恶不平之事,必不会再任由师弟胡乱加罪于诸位,玲儿姑娘只管放心。只是……尚不知玲儿姑娘的哥哥何故亦受擒,还与段家人、屠凌筠并肩而战?」 「玲儿也不清楚……」 「是幺?无妨。前方便是大麟城,此事可至府内再行商议。」 大麟城,邑国首都,亦称为帝都,位于邑东丹阳坡北方,早先因农业发达而崛起,先代帝王迁都至此后因其特殊地位,引来众多奇人异士、各方珍宝,一夕间农产没落,官宦商贾之家据城中大半。 若说进了大麟城首先见得,并非高厚城墙或华美屋舍,而是人。 帝都人,帝都人,府地小、门面大,金冠玉带饰银钗,减茶少米装门坊。帝都人,帝都人,身儿小、气儿大,华衣却挂羸瘠身,恹恹枯髮强笑颜。 几句诙谐,道尽帝都繁华与辛酸。 慈定镖局位于帝都,自然也沾染了些习气。那残破马车进城前便让何靖命人废弃;大麟城内若无特许,无人胆敢于天子眼皮子底下策马而行,因而楚渊与段家姊弟让人左右护送着步行入城,夏玲儿则与何靖待着。而司空笑--不知是否未醒,至今仍在马车内,跟在队伍最后头。 楚渊记事以来楚家便已是季都大家,理应看惯了达官显贵,今日一入大麟城才知,自己纯属井底之蛙。 一入帝都,何人不是珠光宝气、满身金银,生怕让人瞧不起?这儿一眼望去,看不见一个状似平民的人物,若非珠宝加身,便是气息张扬,貌似武林高人。 何靖一行人马浩蕩,不免引来目光,却无人对慈定镖局怀有敬畏之色。依楚渊看来……竟似有些鄙夷。 慈定镖局一行人对此不为所动,楚渊却是满心疑惑、四下张望;忽见人群中有似曾相似之人,却因距离而一时间无法认出。 只见那人藏于往来人群之中,察觉了楚渊目光便掉头而去,楚渊目光却注意到那人手指动个没完,又回头望来。 楚渊心头剧震,赶忙使起眼神。 那人似是读出了其中含意,掉头离去。楚渊不知此人何故出现在大麟城,却也不知他这是何意,只得将此事憋在心头,未向身旁段家姊弟提起。 不多时,慈定镖局牌匾映入眼帘,看上去并不金碧辉煌,虽缺了些大麟城本色,却予人苍劲古朴之感,似是大巧不工。 正当楚渊心头盘算如何活着走出这慈定镖局之时,忽有两条黑影侵袭而来。 「小心!」 「何方高人,报上名来!」何靖大喝一声,提刀而上。 「走!」一人捉了楚渊手腕便要走,他与另一人皆是黑纱帷帽、看不清面容。 楚渊却回头望向段家姊弟,却是段巧嫣奋力一掌将他推出。 镖师反应迅速,皆是抽刀迎敌,顾不得大麟城官吏势大,绝不可堕了威风! 可来袭之人似早有準备,一人排开镖师、夺了楚渊便拔腿而逃、丝毫无一丝相争之心。另一人却是以一档百之势,赤手空拳迎风而立,竟有毫不抵抗之意! 慈定镖师这会哪儿还能思虑是否有诈?当头便是一刀劈去。 噹! 那人抬臂一档,竟撞出金铁之声! 楚渊却是顾不得那儿打斗,抢步急奔。想回头望,却又让人扯住了手,不得不转回脸,随他飞檐走壁,奔行不止。 似是绕了大半帝都,二人终于缓了步子,楚渊也终是将心头疑惑问出口。 「呼、呼、呼……你、你怎会、会在此处?」 「呼、呼、呼……俺、俺才想、想问!你怎让、让镖局给、给抓啦?」 那人黑纱一掀,露出真容;楚渊一看,这不是李铁山是谁?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三章-英雄宿命再会,父女情深意切(上) 第二十三章-英雄宿命再会,父女情深意切(上) 「大盗楚渊!」 「姑娘,楚某与邪教毫无干係,妳要如何才信得?如今人命关天,请姑娘莫要再纠缠!」 「哼。」屠凌筠哪管楚渊急迫?抖着铁枪已是蓄势待发。 「嘿,俺说兄弟,这姑娘是何人?怎感觉……非泛泛之辈呀。」李铁山悄声问。 「李兄,此人乃是屠凌筠,纪家纪宇寰嫡传弟子。」 「纪凌筠!」李铁山不禁高呼:「兄弟你如何又摊上这幺个人物?」 纪凌筠从最初随队出征到领众家师兄弟荡平邪教无数据点,俨然已是个传奇人物,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罗煞呀! 「我是遭七杀鬼婆诬陷,她却无论如何也不信我非邪教之人。」 李铁山一听如何乐意?当下道:「谁人不知七杀鬼婆狡诈?想妳沙场征战亦是闯出了头脸的人物,怎信得她一番鬼话?」 「你又是何人?何不报上名号?」 「行不更名坐不改性,铁山门李铁山,江湖人称铁大拳头的就是俺了!」 「铁山门?莫非是辜老前辈门下?」 「哦?妳还认得俺那打着主意隐居到老死的师傅?」 「辜老前辈一生行侠仗义,值得敬佩,看在他老人家面子上,你走吧。」 「稍等稍等,这话儿怎幺就绕这来了呢?先说说,妳如何能如此确信这消息并非七杀鬼婆信口胡诌?」 「是呀,屠姑娘如此三番两次欲取我性命。即便要死,楚某亦要当个明白鬼才行。」 「甚好,如此你便与我分辨分辨。」 「姑娘有何疑虑只管问,楚渊知无不言。」 「先说你为何失蹤六年之久,还放出传言说死了?」 「楚家害死家母、欲利用你我联姻再摊上纪家,楚某无法坐视不理,便趁夜奔逃。当年虽有些三角猫功夫,却远不足以于苍冠岭生存,是故楚家认为我以身死亦是无可厚非。」 屠凌筠冷哼道:「那你一身武学何来?那邹十全可没这般本事。」 「这……」 「兄弟是遇了高人指点吧?当年俺是走了大运才有今日功力,想你竟不比俺差,也是奇了。」 楚渊微叹一口,想来今日不招是避不过了。 「我师承夏倾河,使的是其独门武功叉返爪。」 「碎心狂魔夏倾河!」二人竟是异口同声。 楚渊颔首道:「此人并非如江湖传言那般兇恶嗜杀,当年负伤逃出桐水城,若非他救我性命,恐怕便要葬身狼口。」 「既如此,莫非近日那传闻……」 楚渊颔首道:「此事人命关天,我却是力有未逮,还需得请师傅出山。」 听了楚渊言语,李铁山道:「只知事关人命,却不知还能见得那碎心狂魔夏倾河,也是意外之喜!」 「李兄有所不知,楚某此次下山是因惹怒了师傅。如若当初不逃,性命难保。」 「那岂不是回头与他一战?这可难办……真该请师叔同行才成。」 「此行险象环生,李兄自可不必冒险的。」 「兄弟有难、仅求苟且偷生,这如何使得?既说了助你,便再无反悔之意!」 楚渊见李铁山神色坚决,也不再劝,转向屠凌筠道:「事实便是如此,姑娘实乃错怪了。」 「是呀,纪……屠妹子,俺兄弟虽有些个坏名声,却也是个堂堂男儿,如何能说这些个谎言欺骗于妳?」 「哼,你二人也无须多言,我且与你们同行,见见你那不出世的师傅!」 「这……」 见楚渊踌躇,李铁山悄声道:「兄弟,让她跟了也未尝不可。万一你师傅翻了脸……多了人多份力嘛。」 「李黑脸,劝你莫要坏了辜老前辈名声。楚渊,带路!」 见屠凌筠丝毫不给机会分辨,即便楚渊心中想劝也只得作罢,策马西行。 三人三骑此行目的无他,正是苍冠岭夏倾河居所。 之所以有此一幕,便要追溯数日前,李铁山同其师叔自慈定镖局夺下楚渊。李铁山那师叔也是威猛,独自断后却仅受了轻伤便全身而退。 原来李铁山与师叔二人正巧下了山、到大麟城办事,不巧竟见楚渊似乎让人给抓了。只是六年未见,李铁山无法确定楚渊身份,便向他打起了手势。当年于桐水城共同偷盗之时,二人便有数种暗号以供报信之用。 三人正商议如何解救夏玲儿与段家姊弟之时,慈定镖局却放出风声,说是擒了碎心狂魔夏倾河之女--给三月之限,若不现身,便要他偿了灭门血债! 也不知何以山如何搞定官府,这宣言虽视律法为无物,却并无官差干涉,想来也与李家面子有关。宣战邪教后,李家与慈定镖局便是同舟共济,如今没道理不替他们关说几句。 闻此消息,楚渊自是坐不住,欲前去救人,李铁山师叔有伤在身,且尚有要事待办,如何能与他们再闯这一遭虎穴? 如此,李铁山便自告奋勇,要同楚渊去寻他师傅救命。当时只听得楚渊师傅武功高绝,却不想那人就是此事正主夏倾河。 正当三人策马飞驰之际,大麟城内慈定镖局囚房之中,场面甚是诡异。 夏玲儿静坐于囚室之内,手脚未被束缚,眼眸低垂,不发一语。牢外,何靖坐于木凳之上,神情肃穆,亦是不发一语。 二人情势如同相互对峙,却毫无烟硝味。 那日回到慈定镖局后,司空笑将事情始末向何以山稟报。最初与夏玲儿相遇也是凑巧,且以司空笑之高傲,又如何能随意与一普通女子交谈? 可夏玲儿过去从未独自闯蕩江湖,于客栈与当地无赖起了冲突,竟将珠子落了下来。其余人等便罢了,可司空笑显然能一眼认出珠子不凡。 当下命镖师们替夏玲儿教训了无赖,又虚情假意与其攀谈,竟让他套得了不少消息。 夏玲儿虽见这人面容冷酷,却也是助了自己,便不加提防,而后才有受人所擒之事发生。 只是司空笑并不知夏玲儿乃是夏倾河之女,只当楚渊应就是杀父仇人。但此人性格乖僻,并非是图着楚渊性命,而是以杀楚渊证明自己青出于蓝,胜过了父亲罢了。 司空笑虽不知,但何以山又如何能认不出?夏玲儿虽比起秋惜春外貌胜过数倍,却隐有秋氏与夏倾河神韵,何况夏玲儿本就有意替楚渊顶罪,当下便认了身份,声称司空洛死于自己之手。 众人自然不信,但最初鸾凤宝珠确实在夏玲儿身上。 如今珠子丢了,想来也只能是打斗时让楚渊给偷了去。 问明当初情况,何以山勃然大怒,除关押夏玲儿外,亦是惩罚了司空笑与何靖二人。而段家姊弟,则以作客之名遭软禁,情况要稍好些。 自昨日夜里,何靖来到夏玲儿囚室外,便不发一语,一坐便是一整日时间,时而满面愁容、时而怒髮冲冠。 夏玲儿自觉亏欠,却也不开口,生怕又起事端,害得楚哥哥又陷险境,却不知外头楚渊已启程往苍冠岭。 「夏玲儿啊夏玲儿,究竟何者才是妳真实面目?」整日沈默,最终化作如此一问。 「抱歉。」 「论理,我当该立即手起刀落、斩妳项上人头以慰师傅在天之灵。但我却万万使不得,妳可知是为何?」 「玲儿并不愿隐瞒于你,但……」纵是夏玲儿如何单纯,此时也不禁长叹。 「我何靖一生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如今却落得如此进退两难……罢了。」何靖终是转身欲走,却见门外站了司空笑。 「师兄好兴致,在这与下贱的囚犯对看整整一日。」 「滚。」何靖心头正烦躁难忍,且他本就有意除司空笑,如今又哪里会客气? 「你……!哼。」过去司空笑便不是何靖敌手,如今又被废了手臂,此时只得吞下这怒气,转身便走。 光阴转瞬即逝,转眼间已过月余,夏倾河似是毫无动静,邑国武林却暗潮汹涌。说不上何人为何事而动,却总有风雨欲来之势。 深夜,夏玲儿意识昏沈,隐约听闻人声。 「玲儿姑娘、玲儿姑娘,醒醒。」 「何……大哥?」 夏玲儿睁眼,黑夜中一时看不清来者面貌,却听清了声音。只是--何靖为何在此? 「玲儿姑娘,走。」 「咦?去哪?」 「离开这儿。」 「……什幺?」 「毋须多言,一会再解释。」夏玲儿忽觉身子一轻,已是让何靖拦腰抱起。 感受夏玲儿身子轻盈如纸,心头也是刺痛。 何靖出了牢房一路上行,路上数名看守倒卧墙边、生死不知。 此行顺遂,夏玲儿回过神来已是见着了一轮明月高挂当空,途中无半点阻碍,想来何靖应也是策划多时。 夏玲儿本心有所属,不愿与何靖如此亲密,奈何已多日未曾进食,身子削瘦虚弱,使不出半点力气。 何靖却不管这些,双目四下扫蕩,他已决意将玲儿救离--即便此举必将激怒何以山亦然。 翻出慈定镖局,何靖避开夜巡官兵,与一人黑衣人接头,道:「无论如何,保她平安出城。」 「既然应了事,那是自然。只是……」 「先给一半,事成后还有重谢。」 「嘿嘿,爷真是明白人。」 「废话少说,拿水来。」 「爷这请。」 黑衣人领头,尽往暗巷里头钻,最后竟翻进一大户人家墙内,躲进了柴房之中,内里似已被打理过,甚而摆了桌椅板凳及烛火照明。 房内亦有接头人,清一色黑衣蒙面,语调怪异,却也备妥了水与稀粥。 何靖道:「此地安全?」 「爷儘管放心,这家子欠了债,早便人去楼空,徒留这大庄子。」 「是幺……」听闻此话,何靖面色如常,似是早已听惯此类消息。 「那咱们到外头等着,爷若有事,再吩咐即可。」 「嗯,多谢。」话毕,何靖自怀中取出小包,扔向黑衣人。 「多谢爷。」惦量下小包后,黑衣人鱼贯而出,留二人于柴房之中。 「何大哥……」夏玲儿虽不知黑衣人是何人物,却也知何靖此举风险。 「毋须多言,玲儿姑娘,妳我虽为家族世仇,但我却不能看妳受此等折磨。」 「可、可玲儿……」夏玲儿只觉口乾舌燥,却依旧道:「玲儿已心有所属,对何大哥恩德,无以为报……」 「可是楚渊?」 「……」 见夏玲儿不答,何靖笑得苦涩:「无妨,即便如此,我何靖亦要与他争上一争。但……此事当要待玲儿姑娘平安出了大麟城再行考量了。」 「何大哥,玲儿……!」 何靖伸手止住夏玲儿言语,道:「玲儿姑娘好生歇息,待明日城门一开,便有人护送妳离去。」 话毕,起身欲走,回头便见玲儿泪珠滚滚。她虽心繫楚渊,却哪儿有遇过如此待她之人?感动哀戚涌上心头,哭得梨花带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四章-英雄宿命再会,父女情深意切(下) 第二十四章-英雄宿命再会,父女情深意切(下) 何靖见夏玲儿如此惹人怜爱,终是回身将其揽入怀中。 此次夏玲儿并未躲避,只是流泪。 「何大哥,一起走。」 「不可。我虽愿为妳违背父命,却不能负了何家上下老小。」 「可若回去,何以山定不放过你,司空冷脸亦会落井下石,何大哥处境堪危呀!」 「玲儿,我且问妳一句。」 「你说。」 「杀我师傅之人,可是楚渊?」 「这……」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愿与妳长相厮守,却不能因而背了师傅教导之恩。若师傅当年确实为妳所杀,我便自断右臂、废了师傅所传一身武功,以谢师恩!」 「不要!」 「玲儿……」 「是……是楚渊大哥……」 「果然如此……玲儿,莫要担心,若今后妳我两家仇怨能有所缓解,定当八抬大轿娶妳过门。」话罢何靖鬆了手,毅然转身。 「何大哥,玲儿……等你。」夏玲儿话声微颤。何靖脚步一顿,却未回头,逕自离去。 何靖前腿刚出,一黑衣人便闪入房中,道:「姑娘儘早歇息,莫要耽误了爷一番好意。」 夏玲儿目中含泪,微微颔首,脑中思绪纷杂翻涌。 穿街过巷,何靖又回慈定镖局大院,内里依旧沈静一片。 越过墙檐,何靖忽然一凛,闪身侧移,却觉肩头一痛。 「何人!」 「师兄,大半夜你去了何处?」 「司空笑……」此时何靖只觉心头透凉,毫无心思考量肩头伤势。 「何靖,你这吃里扒外的狗崽子!」火光亮起,暗影处数十人站立当场,其中央处那人方面阔背,身高体壮,面目神似何靖,却面容苍老、白髮稀疏,怒容却如修罗厉鬼,极为骇人。只见其双手腕部、肘部皆有孔状伤疤,触目惊心,此人便是铁面刀侠何以山! 「父亲……」何靖赶忙跪下领罪。 「哪个女人不好,你竟看上夏家那野种!」 「……」何靖虽不愿玲儿遭如此贬低,却也无法于此时再激怒何以山。 何以山却似是看出了何靖所惧之事,道:「将这逆子关押起来,让人去搜!明早天亮之前我要见到那野种出现在此,不论生死!」 「父亲!当年夺珠之事并非玲儿所为,前代仇怨不该加诸于她呀!」 「闭嘴!来人,那孽种识人不明且通敌纵囚,将其刨去左眼、截去三指,等候发落!」 「父亲!父亲!」 「走!」 「可惜了,师兄。」司空笑面容狰狞,分辨不出是笑是怒,话声却平静无比,反令人毛骨悚然。 「司空笑,去阻止他,我还你一条手臂!」 「师兄以为……一条手臂便能了事吗?」司空笑迴身向何以山追去,徒留阵阵冷笑声。 当夜,少年侠客何靖受了私刑,遭截去左手三指并刨去左眼。据闻行刑之时,何靖并未哭喊叫疼,只叫喊伊人芳名,其痛澈骨。 转眼间,距离三月之限仅余二週。 又是黑夜,又是大麟城,又是一惊天大案。 夏倾河来了,来得如同鬼魅,又来得如同修罗。 「何以山……既然当日留你小命不知珍惜,今日便要教你真正魂飞天外。」 夏倾河武功高绝,无人知晓他何时入了大麟城内,又是如何进了慈定镖局内院。 月明星稀,一条人影飘荡于镖局之中。 但凡府中之人见了,皆是落了个胸口开洞、碎心而死的下场。 忽闻一声叫喊:「来人……!」 声响戛然而止,却终于惊动了府中人。 何靖领镖师数名,提刀而来,见夏倾河身週死尸遍布,如地狱景象。 「来者何人,为何袭击我慈定镖局?」 「废话少说,玲儿在何处!」夏倾河猛冲而上,指爪如电如箭,瞬间点翻一名镖师,胸口五个血窟隆宣告此人已命丧黄泉。 「夏倾河!」何靖心头讶异,手上金背大刀却已是劈砍而去。 「哼……何靖?」 「正是!」何靖刀法亦是高超,缺月凌空刀法正面对上夏倾河成名绝技叉返爪。 「雕虫小技!」夏倾河武功何其高强?当年铁面刀侠何以山挟何家众人之力亦留不住夏倾河,落了个家破人亡、武功全废的下场,何靖仅二十年功力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夏倾河五指连点,次次点中刀身刀背,竟震得何靖虎口出血。 众人见状欲救,却哪儿有夏倾河快速?只见他扣了何靖刀背,使力一甩,直将金背大刀抛飞数十尺,一手已是捏住何靖咽喉。 「让何以山老鬼出来。」 夏倾河抓了人质,众镖师不敢轻举妄动,但早已有人前去通报何以山。 「夏倾河,许久不见,你可安好?」 夏倾河并无心思多言,见正主出现,只道:「玲儿在何处?」 「哼哼……推出来。」 何以山笑得阴狠无比,全然不顾何靖安危。此话一出,立即有家丁推出铁笼,内有一女子,浑身白衣、面目亦以白布覆盖,全身遭铁锁束缚。 「玲儿!」见女子身子削瘦,身上似有拷问伤痕,夏倾河目眦欲裂、吼声如雷:「何以山--!」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何以山仰天大笑不止,而后道:「夏倾河啊夏倾河,你躲了半辈子,亦要回到我掌心之中!」 「少废话,若要你儿子性命,便放了玲儿!」 面对威胁,何以山毫不在意:「无妨,此等孽子若让我报得大仇,那贱命你儘可取去!」 「……」夏倾河目光冷冽,加重指力,捏得何靖面色发紫,何以山却依旧不动声色。 「夏大侠好雅兴,我便陪你玩玩。来人!」何以山一声令下,铁笼旁两镖师立即手持长剑直刺夏玲儿手腿,鲜血立即映满白衣,染出一片殷红。 「玲儿!」夏倾河双目瞪得滚圆,喝道:「住手!」 「如何眼见家人惨死是何滋味,如今你也当要体会一把了。」 「你杀我妻在先,我却留你一条狗命,不想如今却遭了雷劈!」 「哼,你杀遍我何家上下、废我武功,与要我性命有何差别?且那贱人吃里扒外、不守妇道,死有余辜。你且听好,那秋惜春生是何家人、死是何家鬼,没有入你夏家的道理!」 「你……!如此对待惜春,竟还有面目说此胡话!」 「那是我囊中之物,随我如何对待!如今,你既有胆识闯入我慈定镖局,便亦是我囊中之物!」 话罢,向镖师投去眼神,登时又是一剑刺下,鲜血潺潺,夏玲儿却依旧哼不出声,只是身子震颤。 夏倾河见状,亦是发了狠心,伸手一撩一勾,五指刺入何靖左腿,竟当场掀起大片血肉! 如此痛楚,令何靖险些当场昏厥,却是被捏紧了咽喉,连个哼声也无法出口。 「是幺、是幺?有趣,那便来比比吧!」何以山如猫戏老鼠、神态闲适,何靖心如死灰,却挣扎着无从开口。 又一剑。 又一爪。 又一剑。 又一爪。 如此鲜血淋漓,纵镖师杀人不眨眼,又如何禁得住这生人剥肉的场景? 虽有数人转开视线,何以山却依旧沈稳下令,彷若那血人与自己毫无干係。 「再来。」 「住手!」夏倾河终是禁不住喝道。 「如何?」何以山笑。见了此景依旧面露微笑,其心已狂。 「……放了玲儿,我任你处置。」夏倾河鬆了手,何靖即刻如断线木偶,跌落在地,生死不知。 数人赶忙上前,急欲施救,却听何以山喝道:「毋须理会那孽种;制住他!」 夏倾河并不反抗,只叫道:「放了玲儿!」 何靖挑眉,让人开了铁笼。夏倾河欲上前察看,却已有刀刃架住夏玲儿咽喉。 「用你双掌,换这贱种性命!」何以山喝道,自身旁镖师手中夺来大刀。 「……天地为证。」夏倾河面色决然,身躯一抖,竟将旁人生生震倒;双手一伸,目光紧盯何以山。 「天地为证。」何以山道,手中大刀震颤不止。自当年血案后,他便以无力使刀,今日却无论如何亦要亲自动手。 刀锋高举,夏倾河却毫无惧色。 此时却听何靖口中含糊道:「那人、并非、玲……!」 夏倾河心中一凛,双手瞬间抽回,随后五指刺向何以山胸口,喝道:「狗贼胆敢骗我!」 「孽种……呜!」 五指穿心,夏倾河丝毫不留手,一爪穿胸而过,碎心断魂! 刀刃落地,何以山口吐鲜血,却发狠上前扣住夏倾河臂膀,以口撕咬。 此乃是死前最后一息劲力,凭夏倾河力大无穷却一时挣脱不开。眼见镖师提刀冲上,夏倾河欲运轻功暂且遁走。 「呜!」 背心铁爪穿胸而过,亦是刺穿何以山。 「噗!」何以山又是一口鲜血,却大笑道:「好!好!好……!」 登时,无数刀刃落下。 三个好字,终结铁面刀侠何以山一生宏图霸业,终结碎心狂魔夏倾河一片痴心执念,亦终结了--数十载血雨恩仇。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