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有一天》 00. 00. 00. 如果让你去形容何谓日子,你会怎幺样去阐述呢？ 是会去形容每天早晨一睁眼便充斥房室丝柔如纱幔的晨光、从窗外看出去视线的45度斜角、还是总在清晨与傍晚被你踩踏于上那斑驳的红砖路？ 又或者是,当每日凉风和着黄昏悄然溜进图书馆拂起窗帘边角,而你抬头顺着髮丝时发现那个总是坐在你对面、很熟悉却又相当陌生的男孩今天又坐在了相同的老位子,低垂着眼,看着你看过抑或不曾看过的书本。 ──是的，是有这幺一个人。 你已忘了是从何时开始在你所谓的日常里，除了每天清晨的虫鸣鸟叫、越趋沉重的繁杂课业、放课后总爱坐在图书馆角落那可以看到落日余晖的三号桌之外，你还多了这幺一个习惯的风景。 ──不知不觉的习惯着。 那幺又是从哪时候注意到的呢? 依稀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你只是觉得对面的人似乎常常看见，却没有多加留意，你想会每天流连图书馆的学生其实也就那幺几个，面熟总是不意外。但渐渐的，在你已无法记起的某一天、在太阳沉落前、余晖最为耀眼的时候，你抬眼瞧见男孩微微垂着眼，睫毛上沾染着夕阳的微光，手指纤长。 他的髮色透着余晖，是麦穗的褐黄。跟他眼睛的颜色相同。 ──他的眼睛，有着麦田的温暖。 窗边吹进了盛夏的凉风。 恍惚中你似乎窥探到了常在电影里看到的，那在微风中摇曳的麦穗田。 一瞬间，你弄不清楚填满自己心口的终究是什幺。 而他轻轻的翻开了下一页。 你却不确定方才男孩嘴边同样轻轻提起的唇角弧度是否是自己被窗外同样温暖的昏黄给晃晕了眼。 吶，所谓的习惯是什幺呢? 习惯可以函括在很多範畴，它可以是一种风景一种态度又或是一种举动，一种关于你自己甚至彷若每日都黏着在你身上的那些所有。当你强迫自己戒掉时，彷若全身爬满了无数蝼蚁发痒地难以忍耐；而当它在你的无意下产生变化时，你会发现原来一直以来在你的心里，其实它从来都不那幺一般。 而你已经开始习惯，在太阳沉落、余晖最为耀眼的时候，把头悄悄抬起。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01. 01. # 我应该从何说起呢?关于我们。 但我跟你似乎又不是熟到可以称呼为『我们』的关係。因为别说名字，我甚至连你的年级、你的班级都不知道。 郑曦歪着头，看着方才离开前自己桌上还未曾出现、且不像是某个人不小心遗落的白色字条，她轻轻拾起: 「听说明天会下雨。 p.s你遗落的笔。」 而跟离开座位前不一样的除了字条，那个如麦田一样的男孩已经离去。 她看着同样放在自己座位上那只找了一个上午都未见着落的笔，又看了看对面那已经空了的座位。 「今天，走的比较早啊。」拨了拨滑至颈间的髮，她呢喃着。 这个字条，是他给的吗? 吶，你，是谁呢? 我一直一直都很想知道你的名字。 这是一个夹缝于拴紧发条和轻鬆学习之间，虽不至呼吸紧窒却也无法肆无忌惮地大口吐纳的，暧昧模糊的高二下学期。 而这个年龄的孩子们对于未来的印象都还很模糊，有些人跟从了父母的建议选择未来道路，有些人盲目的追着补习人潮，而有些人依旧穿梭在傍晚街道上的灯红酒绿。 然而，郑曦却似乎处在颱风的风眼中央，完全不受外在环境影响。 她没有什幺梦想，所以就没有争吵没有埋怨的按照官方路线前进──读书，然后升学。 郑曦并不讨厌这样的安排，因为是一条直直的、没有岔路的大道，所以就算没有路牌也不会迷路。 而她也没有什幺寂寞的理由或不容她多思量的家境致使她如此，只是她向来安于这种状况。 就连每天放学往图书馆跑也是，只是她很喜欢三号桌那夕阳透进来布满全身以及鹅光若有似无地辉映着室内悬浮的微尘，宛若一个小小的银河在身边流淌。 会注意到那个男孩也是，喜欢他身上的一种，温柔却又疏离的感觉。 明明很近，却清晰地感觉到距离的横亘。 只是这样而已。会好奇他的名字，只是…… 她想知道，拥有麦穗田般温暖的人会有着什幺样的名字。 虽说如此，郑曦却从来没有採取任何的行动──关于她想知道的，也仅止于想而已。 现在何尝不好?她很喜欢现在这样，与他留着一个铅笔盒与铅笔盒的距离、喜欢在每天太阳西沉微光投入室内的时候做着彼此的事；没有对望、互不相熟，只要这样就好。 只是这样就很好。 她甚至一直在想，一切的起始也许只是他与夕阳洒入光尘流转的氛围太过相像而已。 如果没有了夕阳，也许一切都不再那幺的让她挂怀，也许他就只是一个有着咖啡色眼珠的、普通的男孩。 郑曦缓缓坐回位置上，放置在前的书籍已看不下去，她的眼睛离不开那支笔与那张字条。 是不是他给的呢?……但是会坐三号桌的又不只他跟我。 明明很多人都会、都有可能坐在我的右手边，又或他最常坐的对号桌。 明明就不只他一个可能性。 郑曦轻柔地反覆抚摸着白纸整齐的边缘，看着上头整齐的笔划、隽秀的字迹，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半晌她转过头托着下颚，看向窗外那令人想要发软、衔接傍晚的橙橘落日，她想起今天并没有完整的跟男孩一起欣赏太阳的沉埋以及迎接傍晚的莅临。 「听说明天会下雨啊……」郑曦缓缓地趴了下来，浅浅地呼吸着桌子上若有似无的乔木香。 但其实她更好奇橙褐的麦穗是否也有着一种属于自己的气味。 吶，听说明天会下雨。 那幺，你会来吗?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02. 02. 今天的天气好的诚如绘本里所描述的那般。 突然果决地告别前几日灼热的炽烈豔阳，早晨自天空洒下的阳光是刚刚好的量，流泻在操场上的阳光因为庞大繁密的树叶致使影子显得参差不齐。整间课室游走着和煦，暖烘烘的温度正适合一场慵懒的小憩。 郑曦坐在最角落靠窗的位置上支着下巴，被窗外操场旁那些泼洒在砂砾地上、凌乱且无数个阴影给分了神。 影子这幺碎乱要怎幺收拾的了呢? 她恍惚地想着。 昨天意外找回的笔正静静地放置在桌上正中央。 「郑曦，」前方的座位忽然被人霸占，来者反坐着椅子并将双臂放在她的桌上，左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娑着桌边凹凸不平的木屑，「你今天怎幺了?」她的朋友宋智媛替她拨了拨耳际旁有些凌乱的髮丝。 「感觉你一整个不在状态上阿。」刚刚上课的时候也是，向来认真的郑曦竟然在班导的国文课上发呆、课本竟然还翻错页!这让宋智媛着实吓了一跳。 「啊……是吗?」郑曦托着腮，眼神飘忽。「没有啊……我没事。」应该是没事…… 她只是有点不懂。 明明今天起床刚好听到悦耳的鸟鸣、明明今天公车很难得地準时出现在自己脚尖前、明明今天的天气正是自己前几日一直所殷切期盼的。 但是，那彷彿氧气成了无数有形分子、沉甸甸的压在心口上，这种窒闷且无处释放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 以及这阳光，怎幺今天看起来那幺那幺地，刺眼呢? 啊……不懂啊，我不懂。 明明一切看起来都那幺地美好。 「你啊……」这是病了吧?怎幺说……书读太多终于死机?「你确定你不需要去个保健室休息一下吗?」宋智媛担忧地看着郑曦呆滞的脸，将身子倾前想要摸摸她的额头，「有发烧?还是中暑?」在欲把左手抬起时桌子却承受不了她身体的重量往后倾了下，「啊……抱歉。」 郑曦的视线缓缓随着放置在桌上那支笔坠落的垂直线而下移，最后像是凝固了一样，静静的看着地上的笔没有动作。 外头和煦的阳光伴随着清脆的蝉鸣投掷在了课室的每张桌椅上，光影相互参杂地纷扰了整遍视野，感觉气温又稍稍上升了几度。她刻意忽略了自家好友一脸想要把自己拖进保健室又害怕遭到激烈反抗那小心翼翼的神色，静静地将视线转至身旁明媚的窗外。 「郑曦……?」我帮你捡起笔了啊你不要不说话啊喂。 「吶，智媛，」郑曦打断了好友接下来预备的一连串关心话语，自顾自地将声音抛进空气中，那细细道出的语句轻得好像不施力压一下，便会悄悄地浮起然后悄悄地消失。 夏日的微风吹拂，虽有凉意却带着些无奈的滞闷。 「你觉得今天，会下雨吗?」 ──那过于碎乱、收拾不了的， 究竟是什幺?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03. 03. # 「班长，班导叫你过去教师室喔。」午休，同学这幺往教室唤着。 「哦。」站起身，郑曦拉开门，将宋智媛欲要随行的身子给隔绝在了门内。 她知道她今天一整个人看起来有那幺一点糟糕。虽然看着宋智媛紧张地跟前跟后的模样她是觉得有点过于夸张了。 但仍是不太对。一切都那幺地透着点微微的不适。像是穿了件过紧的衣服一样，外表虽无异样，但就是浑身都感觉得出衣服纤维里那些细微的刺。 她徐徐地在走廊上缓步走着，长廊上三三两两的同学们各自有着各自所熟悉的圈子，聊着可能是爱情，可能是学业，又可能是一些繁琐的小事。 他们还都是孩子，容易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就难过、快乐，容易爱上、也容易忘却；更容易觉得孤单抑或寂寞。 他们尚处于可以顶着欢快的笑容挥霍青春的年纪。只要仍穿着各色不一、不同阶段的校服，他们就还有那个立场可以浪费、可以言明脆弱。 郑曦很喜欢这种风景。 每每看着那些活泼的笑容，听着那些吵闹的声音，似乎就可以说服自己，他们离长大还好远好远。 远的不用瞇起眼、伸出手紧张兮兮地去拉扯未来的边角。 户外蝉鸣声绵延不绝于耳，像是在向世界放肆地宣扬着他们对于生命的热烈。儘管他们能够尽情歌唱之时只有短短一周的时间。 现在想来，三年级生们似乎也快要毕业了哪。郑曦听着蝉声，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些为了更好的学习品质而与高一高二栋隔绝的高三生们。 他们能够欢唱、能够孩子的时日还剩多少? 那幺我呢?我又会是什幺时候像蝉那样，蜕去等待的稚皮，声嘶力竭地在短暂的时间里用生命歌唱，最后孤单、又或满足的阖上眼? ……想多了。 毕竟人们始终比那些群蝉还複杂、还多拥有了太多太多。 只是蝉鸣总在分离的夏至放声鸣唱让郑曦觉得莫名巧合，因为当它们在为自己的生命做一个完美的闭幕时，也恰巧为毕业学生们的青春做一段告别的结尾曲。 缓缓从思绪中抽离，她站在教师室跟前轻轻拉开门，还未将口中的报告两字说完，一声无奈又略带愠怒的声音就这幺窜入耳中。 「刘辰瑍!」是他们数学老师的声音，听说他是三年级某个班的班导。老师平时跟学生互动风趣，郑曦很少听他用这种带点严肃的口吻对学生说话。「眼看就快要毕业了，虽然你最近都有来学校，但不要几乎都只来下午啊，这样给班上其他学生不好的示範……」 数学老师正在教师室裏头的隔间训着话。雾面的横隔板刚好挡住那名学生以及数学老师的半张脸。 看来老师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啊，郑曦窥着老师竖起，没被挡住的半截眉毛如此思量着。 长什幺样子呢?让在学生之间以人超好而受爱戴的数学老师生气的，学长。 郑曦瞬间映入脑海的是那些少数几个染着张狂髮色的边缘学生，但后来又想到他们几乎只有在例假日才会在学校出现爱校服务其他时间都不知其影才将他们从名单中删除。 那幺……是谁呢? 心头上莫名的好奇心起了化学效用迅速膨胀，郑曦悄悄地伸长脖颈。 就在她快要成功看到那名学生的侧脸时，肩膀猛然被人从后方拍了拍。 她着实吓了一跳。 「郑曦，在干嘛呢?等你好久了。」是有着凤眼的、他们班导温柔不解的脸。 「没、没事。」太丢脸了……她努力镇定。「……老师你找我?」 「过来。」班导示意她跟上并走到办公桌前将一叠纸交给她，「这是问卷，发给班上同学做，两个礼拜后收哦。」 方才低沉的训人话语还在耳际间游蕩。原来班导的办公桌离训话隔间出奇地近啊。 郑曦在心裏一边叨唸着难怪每次午休完班导脸色都那幺差这幺吵要怎幺睡午觉一边接过老师手里的那叠纸。但待她看清手里的东西时却只剩下错愕。「……未来方向调查问卷?」这不是升三年级才要填的东西吗? 我们这幺快就要填写这种，像是项圈一样的东西了吗? 班导师似乎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她的疑问于是笑笑说:「校方到你们这届想赶快了解你们的志愿，这样也可以尽早开始个别访谈并帮助你们对于未来的抉择哦。」 看着自家学生迷茫的脸蛋，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郑曦啊，」那个力道却让郑曦觉得有点沉，「未来如果不赶紧抓在手里，是会飞走的吶。」 「老师知道你不用令人担心，你一向都做得很好，所以郑曦你只要维持就好了……」之后老师说了什幺，郑曦一概都没有印象。 维持什幺?抓紧什幺? 纵然在这条直直的步路上，我还是时常会被周身的芒草割伤、被地上的碎石绊倒，迷茫于到底该不该往前迈进。对于未来到底长什幺样子，我应该拿多大的笼子圈住才不至于伤害它……这些我还都完全没有想法，你要我怎幺抓紧呢? 所以这些你们又都知道了吗? ──究竟你们要引导我们的方向，是我们所要的还是你们所要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04. 04. # 「郑曦?」这个平常表现良好的人怎幺今天一直在神游呢?「郑曦?」老师看不下去的终于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是，」回过神，她低垂着眼，「我会跟班上同学说的。」 「你今天怎幺了啊，上课的时候也不专心一直看着窗外。」 郑曦愣了愣，「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待班导正欲叮咛几句时，隔壁传来的喝斥声让她们双双都被吸引了过去。 「为什幺你的志愿就这样，你明明可以上更好的学校!」随后口气又慢慢软化，「辰瑍啊，你再考虑一下吧，我们学校实在很难得有你这样可以考上明星学校的学生，为什幺偏偏要选第二第三的学校呢?」 「我填志愿不是为了要让学校沾光才填的，老师。」那个人的声音低沉，却很柔软。郑曦这幺觉得。「我是认真想要上这所学校。至于明星学校，我想还是会有其他人考得上的。」老师不用太担心。那名学生随后这样说。 之后便又再度迎来中年男人漫长的训诫教诲。 「啧啧，」而自家班导在听到隔壁间的对话后轻轻摇了摇头，「怎幺我就不懂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却偏偏不肯选呢?」所以说现在的学生真的越来越难懂了，真是累坏了我们这群老师啊……。 转回身，她面对郑曦小声的说道:「那个学长啊，头脑真的很聪明很厉害的，可是却偏偏对台大没有兴趣呢，真是奇怪，」接着迅速堆起笑脸，「郑曦啊，一旦要选就要选最好的，懂吗?你是有那个资格的。」 我不懂。 看着老师，郑曦不懂为什幺她要对那个学生暗自摇头。 妳知道他要的是什幺吗? 如果所谓最好的不是我们所最想要、最需要的，那幺基于什幺理由要让我们去选择它呢? 妳知道我要的是什幺吗? 「没事就快点回教室吧，」瞥眼看了看似乎那名学生快要出来了，现在这个阶段的孩子迷茫的仅仅一言一语都能让他们感到混乱，她可不想让自己班的前半段生受到影响，「自习两节课后就放学，今天就不开班会了。」抬手轻推了推自家班级裏的班代，并不忘再度叮咛，「记得两礼拜后交哦，问卷。」 「要振作啊郑曦，你可是班代，要当好班上的榜样。老师很看好你哦。」在关上办公室大门的时候，老师微笑的这幺说。 然而郑曦却应不了声。 # 忽然察觉窗外没有了蝉鸣。 走离教师室没几步路的郑曦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只见窗外的空气依然清晰，但是天空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灰濛濛了起来。 不会吧…… 郑曦走近玻璃窗，窗外绿树摇曳，丝丝凉意从边缘间隙间渗透进来，搔刮着她的脖颈及指尖。 光滑的玻璃表面渐渐地滑下了像是流星般地轨迹，伴随着雨水的倾落，窗面上逐渐被描绘成複杂弯折的图样。 方才沉重的思绪瞬间被弃置在心里最裏头的角落无人理睬。 她的视线思绪完全被蜿蜒的水纹丝路给吸引去。 一瞬间郑曦觉得今天的自己好蠢。 就因为一行字而整日浮躁，就因为出了太阳而不断失神。 现在，就因为一场雨，一场他所说的雨而想要勾起唇角。 实在蠢毙了。 郑曦抬头看了看灰色的天空，太阳依旧在上头忽隐忽现，好像这就是所谓的太阳雨。 「……居然真的下雨了啊。」还真给他说中了。 「下雨了啊……」忽地一道声音在郑曦背后响起，巧合的重叠着语句。 那既低沉、又很柔软的音调她还很熟悉，与方才听到的如出一辙。 郑曦猛然转过身，双手却不小心鬆了鬆。 一叠白花花的纸缓缓散落在她与他的脚尖前。 男孩笑笑并慢慢弯下腰，替她捡取四散的纸张。郑曦却只低着头看着男孩的髮旋。 那是个有着褐黄色头髮以及浅咖啡色眼珠的男孩。 那个有着明确志愿，却不习惯早上来上课的男孩。 那个跟她说今天会下雨的男孩。 那个她一直很想很想知道名字的男孩。 就这幺近在咫尺。 眼看郑曦迟迟没有动作，男孩抬起头，「……我的头顶上有什幺东西吗?」 「不、没有」刷地蹲下身，郑曦连忙低着头赶紧拾起问卷。 无法抬头啊。 像是被人拔掉了开关又偷加了柴薪一样，此刻她简直不能控制自己脸庞的温度。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窗外鸣奏着，彷彿就连室内也变得与外面一样朦朦胧胧。 他们俩正低着头一张一张地细数捡拾。像是花瓣散落一地一般，似乎怎幺捡也捡不完。 时间也一同缓慢流动着。 「你们已经要填志向问卷了啊。」突地，男孩温温的开口。 「……嗯。」 看着郑曦似乎仍有点不知所措的模样，男孩笑了笑，「不要太担心啊，照自己想做的就好。」 闻言郑曦抬起眼，正好毫无防备地坠入了那双眼里的那片麦穗田，随着他流转的眼波一同悠悠晃晃。 那是她第一次与他对视。如此接近又如此漫长。 千万不要被听到。 那剧烈颤动的、开始不太听话的心跳频率。 绝对不要被他发现啊。 「郑曦!」长廊另一头忽然传出的熟悉叫唤将漫长近似凝滞的时间给调回了正常速度，也给了她一个可以移开视线的理由。要是不快从那温软的眼神抽离，郑曦害怕心里的某些东西就会猛然窜出。 那些急切又暧昧、无从定义也无法解释的东西，彷若一头突然恢复神智的困兽。 她还不知道困兽出闸会带给她自己一个怎样的风险。 所以，要好好地拴紧。 拴紧。 男孩看到正欲前来的女孩身影，猜想大概是她的同学，他整了整收拾好的纸张交给郑曦，「喏。」然后站起身顺带也将郑曦扶起。 接过纸对他说了声谢谢，郑曦却始终没敢将视线与他的相对。男孩对此也只是温温的笑着没有言语。 此刻宋智媛正踏着急切的步伐加速度地接近。 男孩轻轻拍了拍膝上沾染的灰尘，在郑曦感觉他将要与自己道别时，他却微微弯下头在她耳边细细地低语，那声音轻的彷若一种没有诉说对象的飘忽呢喃。 他的吐息沾濡着雨天的溼气伏贴着她的肌肤。 然后，跫音轻声响起。 当宋智媛前脚踏至郑曦低垂的视线範围时，郑曦猜想男孩大概已经走得很远。 但是那低沉柔软的语调与从窗户间隙飘进来的细微草涩味一同缱绻缭绕在她周身，抵挡不住也摆脱不了。 「郑曦，那是你朋友?」三年级生? 她缓缓地蹲了下来，侧着头看着宋智媛。 「……不是。」他们还不能叫朋友，还不算。郑曦如此想着。 只是…… 「郑曦，妳怎幺了?」一脸需要急救的样子哦。后面这句话宋智媛没有说出口，反正她的好友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她知道。 郑曦抬起手背擦了擦唇角，却揩不去脸上依旧灼烧的红晕。 「……热。」 热?宋智媛看了看自家好友透红的脸颊再看了看窗外，却冷不防被掠进来的凉风偷袭。 宋智媛搓了搓单薄的臂膀，「……可是现在风是冷的欸。」 「…………」郑曦被堵的无言却无从解释。 她找不到其他任何更可靠的理由。 只是。 郑曦想起了早上看到太阳的时候那被自己沮丧地丢在伞筒的蓝色雨伞。 ──他们还不能叫朋友。 郑曦在心里反覆覆诵着他的名字，怕是一个恍神那三个字就悄悄溜走。 原来他叫刘辰瑍。 我终于知道了麦穗田主人的名字。 ──我们还不算朋友，只不过是刚认识。 『对了，你，今天有带伞吗?』耳蜗中仍是他的声音迴绕盘旋。 ……只不过才刚认识，但这又是为什幺。 郑曦猛然发觉，其实心裏那头困兽早已经越来越拴紧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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