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王朝之咒妃 (生死情深)》 1 - 堂深奈长夜 1 - 堂深奈长夜 「是他!臭小子!吃了狗胆,连王府的官印都敢偷!」 「真是!枉费爷好心收留他,在府里已经有吃有住,还敢贪心啊?」 「嗤!黄沙浪有多少人想入府工作,排上一年半载是常事,没想到还有这幺不知好歹的?」 平时和眼前被推跪在地的小伙子其实无甚交集的众家丁,吐出的与其说是幸灾乐祸的闲话,不如说是满怀恐惧的撇清声明。 祭王府所管辖的黄沙浪是个天高皇帝远、王令如神明的地方,偏偏又百姓无福,头上压个令人闻名丧胆的祭王昱孑——专司应天王朝一切祭典皇仪的应九王。真心话是关起门来说都会让人惴惴不安的事,遑论当着旁人面前讲了。 听说官印失蹤了三个时辰才又忽然归位,这是何等的大事啊!书房的书僮吾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为此,那个五岁就入府、已待上十四年的吾非被断了右手的筋。 大伙痛诛眼前的年轻小子几声后,就很快噤口当哑巴。哑巴总比失言来得好,少说就少错。 此时一抹金亮出现在迴廊那头,祭王的独女年已十八,生得淡而无华,半分也不似那往生前美如桃花的夫人;而浑身披金戴玉的,更和那份空旷缥缈的眼神毫不搭调。 众人窃窃私语,小姐出房门的次数数都数得出来呢,今儿个见着了,还真是难得。 小姐身后总跟着十六岁的奴婢小樱,此刻早已吓得面色惨白,绞着手双脚直抖。 她怕极了眼前坐在虎头椅上的爷,当真是怕极了!不只为自己怕,也为小姐怕。 椅上的人高大而精练,一身亮丝比起外域献给皇上的贡物毫不逊色,面容俊美得有些过了,一双精利的眼布满血丝,是对某些事发生兴味时特有的。 「厌儿不舒服?」 众人间传出没能压住的吞气声。 爷每次见到小姐,总是先这幺一问。彷若关心的话语,却从没人听成那样。 有人听来是嫌女儿走路太慢,让爷等着了;有人猜疑爷是否盼着女儿能早一步跟着短命的娘走;剩下的人则暗忖爷是否早有动作,小姐往生是迟早的事。 因为桃夫人是怎幺死的,没有人忘记过;因为小姐单名一个「厌」字;因为小姐周遭的人,常会莫名地消失无蹤。 小姐自小一病接一病,每次让人觉得定然熬不过了,又气若游丝地从鬼门关回来。 一月当中,日理万机的爷见不上小姐几次,也有人私下猜想爷是嫌近了身晦气。 不不,有人质疑,爷看到小姐,总是语气带着玩味,比平时更像在说谜,不正是很有心吗?爷大约是喜欢玩弄小姐。 有人不服气,那不就是平常的爷吗?爷说的话,什幺时候不是暗藏玄机、让人毛骨悚然了? 此时的小姐,神色寂然,看不出情绪的波动。有人说小姐许是死过好几次的关係,没有人气了。 呸呸呸,又有人出头,小姐已经够可怜了,有那样的爹娘,那样的生活,还有那样的身子,别再咒人家了! 但能在爷跟前不发抖的,大约也就是这个苍白如尸的女娃了。 是否因为吓都早已吓死了,病也病得剩一口气,还能怎幺着? 说来早已七情六慾皆空了吧,有谁看过小姐笑? 早该成婚的年纪,却没有一丝姑娘家该有的娇嫩,倒是垂死般萧索。有人觉得光看到小姐,就会不自觉发冷。 再加上爷给小姐购置的一堆灿亮华丽的衣饰,层层镶嵌的珠宝重得让小姐行走更不便,彷若枷铐一般触目惊心。 「爹,女儿很好。」轻轻的语音瞬间就在空气中薄去。 「听说今早妳去过书房?」昱孑的语气像在闲聊。 众人惊骇,糟了!小姐怎幺这幺倒楣,刚好进到出事的地方? 「是。」简单地一声。 昱孑眼角微瞇,在潇洒的面容上看不出是淡笑还是不悦,「没有解释吗?」 「同往常一样,去换本书看。」 小姐的眼光,虽说是恭敬地仰望着爷,但像是穿过了爷在飘忽的某一点上。 「但吾非报失印时,没有马上提妳。」 众人面面相觑。 小姐没有回答。 「方才又来报告,」昱孑慢条斯理地说。「是妳示意的吧?」 众人越听越抖索,事情怎幺变複杂了? 「我怕他忘了提,去提醒他。」 这是小姐会做的事吗?众人傻了。 「哦,忘了?」似笑非笑地,「而妳料到他会忘了提?」 没有回答。 人人都希望小姐说点什幺,解释得清楚一点‥‥不是有谁真正好奇这种多听会多麻烦的事,而是怕小姐这样有一句没一句,不是更把麻烦惹上身吗? 「看来你们挺熟识。」 众人不忍去看那吾非,而小樱已不自觉又退离小姐一步。 与小姐可说上熟识的,包括前任两位小婢,小时几位奶娘,还有五年前救回小姐一命的大夫,均已下落不明。 但说与小姐熟识,实在也牵强。小姐与谁多说过一句话吗?连小樱都很少听到小姐说话,顶多是摇头拒绝某道食物、某笺药而已。 「是。」 霎时间,满堂无声,连呼息都没有了。 小姐说‥‥说‥‥ 小姐说是?说了是吗? 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除了沈默只会淡淡说不的小姐,竟然说了她与那‥‥那小厮熟识! 从来没有人把这两人连在一起。怎幺连呢?那小厮脸皮白净,却总给人唯唯诺诺的卑贱感。小姐呢‥‥根本是病到剩一口气了,让人常忘了她的年纪、甚或女儿之身。 这两人怎会熟识? 应九王露齿而笑,似是开怀,「好!至今未曾对为父的说过谎言,甚至不让吾非隐瞒,为父的十分欣喜。妳要什幺赏?」 众人再度愕然,没有料到事情竟有这样的转变。 「女儿没有想要的东西。」 应九王眼中闪亮。「不要我让吾非留下?」 众人都暗暗希望小姐说是。不说的话,那吾非岂不‥‥完了? 「请爹定夺。」飘忽的话语彷彿落叶轻点湖面,涟漪稍现即逝,了无痕迹。 应九王笑容更深,「手筋已断,还剩一手,再看看还有什幺用吧。」 众人头皮发凉。还剩一手‥‥ 那吾非,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来。 空泛的眼神自爷身后一点又淡开,好似失明的人,无所聚焦。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2 - 曾下布罗袜 2 - 曾下布罗袜 爷一走,众人立刻散去,离这两人越远越好。 从头到尾,那匍匐的修长身形都没有动过半分。 众人只当他是吓傻了,没有人见到年轻男子嘴角噙着淡不可见的一抹笑,一闪而逝。 不,是有一人看到,那个似乎什幺也看不见的人。 是啊,众人皆眠我独醒,在人世却自觉半醒半昏,她什幺都看在眼里,只不知为什幺要去见,如同不识世事的婴孩。 「手还痛吗?」她轻问道,看着他并无包扎的右腕,自外表看不出蹊跷。 「爷挑得高明,腕部以下已无知觉。」头仍未抬,但听得出其中的轻嘲。 她已转身欲离,吾非又道,「为什幺知道我先前没有告知爷?」 她没有回头,「因为你要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快步离开,把他加深的笑痕撂在身后,不想再去见了。 那半笑,太似某人。 回到偌大而雕龙画凤的寝室,将世界重又隔绝在重重布幔之后,她深深陷进大床之中,如同要将自己埋入。 为什幺一开始要活着? 她自小便想着这个问题,多少年了,没有答案,连一点小小的领悟都没有。 娘未能亲自养育她,爹不断将她身边的人轮转。 也许该问得更明白些——为什幺爹要她活着? 最早懂事的记忆,是四岁时,发现家里居然出现一个男孩。 很惊奇。那时的她已明白感受到爹不喜欢孩子。爹妻妾众多,竟膝下无后,只除了她。 家里没有任何特别给孩子用的东西,她的床一向就大得足以睡四人,襁褓是不适用的华贵丝布织成,冰冷如她的面颊手指。 奶娘只有白天出现,她的饮食与爹无异,味道腥羶浓重,虽是可比匹王家的食材,却常让她反胃。 爹如同无视她的稚龄,四周的人因而从不敢将她视为孩子对待。 第一次正面相遇,是五岁时,她在书房中见到吾非,他正搬着沈重无比的书,才六岁便似力大无穷,手中书叠得老高。 一见她,他咧出好大的笑容,她愣了一下。 「小姐,妳识得字?」他看着她手里紧抱的书。 她没有回答,转身欲走。 「等等!」他叫道,小心把手中的书放下,拿了一本过来给她。 「喏,这本好。」 她没有接过,也不肯放开手中的书。 「不要吗?那我先放这里,妳随时可以来拿。」他将书放在书柜最低一格。 她不理会,小步快出书房,见他一直望着她,连回到寝室,那种感觉都没有消失。 隔日她又身体不适,入夜开始发烧,大夫被快马请来,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听到爹的声音。 「还不能让她死。」 她不能确定自己听对了,但她一直记得‥‥ 是从那时起,开始防着爹吗? 每隔几月,必生大病。每次病得毫无原由,病癥也不尽相同,大夫总是束手无策,众人暗思是否该準备打理后事。 这样无数回,竟成了例行公事。无人再为她过度担心,更遑言不捨。再多的疼惜也能被习惯给磨去,仅存一丝怜悯。 奇怪的是,她并不怕死,在迷迷糊糊浑身痛热之际,她没有思念娘,而是好奇死后是否便没了病痛磨人,也没了膳药苦口。 也许娘也觉得走了并没什幺不好,于是才撒手成行的。 对于在她两岁时便离开人间的娘亲,她没有确切的记忆,没有软软温热的怀抱,没有隐隐的香气。听来的一两件事蹟,也是她竖耳偷听来的,众人一察觉到她在倾听,便立即打住。 桃夫人不是官家出身,而是术士之女。祭王府中术士无数,原是理所当然,然而没有女儿之身。关于桃夫人能使奇术的传闻,从没断过。 什幺奇术?她总不免要苦笑。什幺样的奇术,连多活个一两天都没法办到? 连‥‥带女儿一块走,都没法办到? 她没有要怪娘的意思,只是挥不去无奈中一丝讥嘲。 那夜烧得迷糊,感觉大夫走了后,过了大半夜,额上忽然好过了些,似乎有凉凉的物事抚上。 「唔‥‥」她低吟。 「这怎幺行呢?」 这声音虽不熟悉,却也不是第一次听见。她脑中费力挤出一个面容,若不是今日在家中见到另一个孩子被吓得不轻,也不可能在过热的脑中浮现。 「爷怎幺要我来,不是要大夫?」仍稍嫌稚气的声音喃喃自语。「这可不行。小姐!小姐!」 让她觉得舒服些的凉意消失了,肩头却被人轻轻推动,她的低喃变成模糊的抗议。 「怎幺办?许是烧糊涂了‥‥」 破天荒地,她想解释她不糊涂。她从来不喜与人说话,不愿让人知道一丁点心事,现在心头浑沌,竟有开口的冲动。 前头见的是一片灰雾,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也许自己在想像而已,烧过头了‥‥ 「小姐,这会不大舒服,您忍着点了‥‥」 还不及听个明白,又溼又冰的布料擦过她的额、面颊、甚至颈项,刺痛得她差些叫出声来。那是‥‥她从未让人碰触到的地方,他竟这样不由分说动手了!她冲破迷雾硬是睁开眼,大而灼热的亮眸直直瞪着上方的他。 他正忙着将手巾再浸入冰冷寒骨的水盆中,冻得红通通的手勉力扭掉大部的水。 他的睫毛好长,像个女娃儿,这是她有些迟钝的脑袋第一个想法,但随即甩头要甩掉这个可笑的思绪。 好疼! 「欸,小姐,您别使劲——」 她动到了头,刺人的头疼如火星迸发,忍不住闭上眼。 冰溼的手巾又罩回额头,她想喝斥他别再碰她,冰冻入骨的感觉难受极了!但奇异的是‥‥倒压下了她大半头疼。 他是书房那个‥‥究竟是什幺人? 她重又张眼,这回直直对上他的眼。 他眼瞪大了,「啊,小姐!您醒了?」 明明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稚气面容,开口儘是您啊您的,平时听惯四周人这样说话,听他说却起了怒气。 她紧闭上眼,决心不理会他,谁教她全身虚弱,要闪要推都无力。 「唐突了您,您可别见怪!娘总说我行事冒失,我是不是又冒失了?」 她仍不作声,他等了等,没等到回答,挠挠头又自顾说下去:「男女授受不亲,爷可能有什幺特别的用意,才送我进来的‥‥您要不要‥‥」 不要!什幺都不要!无端地想叫出声,但自己性格中没有这种放任,牙关仍固执地紧合着。 「‥‥要不要自己使?啊,也不妥,水这幺冻人——」 许久都没下文,也没什幺动静,她几乎忍不住要挑起一边眼皮偷觑。 脚上忽地传来一阵凉意,她倏然睁眼,热昏的头刺痛加剧,但惊吓不减—— 「你——!」 他竟然在帮她脱袜!她冲口而出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她双脚已经裸露出来。 「您别怕,我哪儿不舒服,娘都是这样使的。」 他两只手毫不客气,一手拾一脚,开始搓揉起她的脚趾! 她惊得哑了口,连呼息也停了半晌,直着眼看他熟练地由脚心开始揉开,似已看人做过许多遍,手下半分没有迟疑。 连爹也没碰过她的脚,看都没看过的!真要说起来,自她懂事后,连奶娘小婢她都不给碰身子,喜欢自己独自净身。这小厮—— 「住手!」她嘶道。 他抬头,脸上满是安慰,手下没有稍停,「没事,不知娘为何偷偷学了许多医术,好像怕我会常常得病;她总说足下通穴全身,只在精準与力道——」 「我叫你住手!」她再也顾不得礼数,一脚踢开他手。 他却笑了!「您跟我还真像。」他不由分说又把她双足捉回,继续搓啊揉的,「有次真的病到昏昏沈沈,把娘下颚踢青了一块,醒来以后发现,我哭肿了两个青蛙眼,娘还笑,说她瞧我有气力,心头放下大半。」 他的手好烫,是她脚太冰了吗?烫得她咬住下唇,而他的搓揉有如射出奇异的电流,她又觉刺痛、又觉酥麻‥‥ 「我娘搓个半时,我就会睡去了。您安心休息吧,您一入睡我便会把袜帮您穿上,盖好被子。娘怎幺做我就怎幺做,我是过来人啊‥‥」 他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大串,她的惊吓似乎耗去原本便不足的精力,他的声音在飘离‥‥ 她有些不捨,但终究抓不住‥‥ 那是初遇第一天,书房的惊诧远比不上寝室那段回忆来得吓人,直到如今仍历历在目。 她不喜欢回忆过去的他,尤其不喜欢第一天的他。 像是一种讽刺,回忆是扎人的;或像过了时的剩菜,酸的,腐坏的。 像死尸化为尘土,吹了便散‥‥ 不变的是这一张大得能让人陷落、难以安眠的床,她至今大半人生都耗在上头了,没病时便是读书,一本接一本,她也不再挑了。 爹成千上万的藏书,她怎幺也读不完,自己能活多久,可以用几本书来算吗? 「小姐?‥‥」外头传来怯怯的声音。 小樱探头进来,习惯了听不到应声。她小心走到床边,将手里的药盅放在桌上,下头慎重铺了绣金的绒布。 「厨房熬了汤,说您今天走动多,一定伤了元气。」小樱原本不太敢多话,小姐飘忽得像幽‥‥呃,不属于人间的仙灵,但今天发生丢印这样的大事,她的心还在跳,管不住自己的嘴。 「您还是喝了吧,如果我把汤又端回厨房,爷定然会知道,小的我‥‥」打了个颤。 原本不想打开的双眼,轻轻抬起,空灵的视线似落在屋樑上。 小樱再接再厉,将药汤盖子掀起,拿起玉勺子搅了搅,依着厨房的指示,绕着盅心慢慢转。 府里做什幺都有规矩的,连搅汤也不能例外。她做了两个月才摸清,每日提心弔胆地怕犯了什幺自己都不知道的错。 最怕的‥‥便是小姐在她眼下有什幺闪失!她的小脑袋肯定会立即落地了。 「小姐‥‥」她吶吶地又唤了声。 似乎听到一声歎息,但小姐嘴儿分明没有开,只是缓缓坐起身,向她伸出手来。 小樱如释重负地将盅递上,不敢造次提议要餵小姐。 总觉得‥‥小姐不是这世上的人,她连靠近了都觉得有股凉气。 但小姐毕竟喝了汤——十有八九都摇头拒绝的小姐,这次给了她好大面子,她简直要感激涕零。 心一放下,嘴又鬆了。 「小姐,那个书僮不能待书房了,被赶到后花园去做工。大家其实挺可怜他的,但也不知该不该信他。老实说,丢了印,头落地都没什幺呢,挑、挑了手筋听来吓人,但总比抹了颈好。」 小姐敛着眉,没动静。 小樱对府内诸事仍不甚熟悉,那个吾非她也只远远在书房门口看过几次。今日堂上近看清楚了,只觉得那少年满身的卑微感,让人不想多瞧。 传闻她是听说过的,吾非小时是个浓眉大眼的伶俐小子,爱说爱笑,人见人爱。不知怎的‥‥后来全变了样。 小樱倒不觉得奇怪。在祭王府长大的孩子,能不变样才怪呢。 扔到后花园,应该不像书房,碰得上小姐了。那样或许最好,离小姐越远,準是越安全。 这样想,心头又是罪恶、又是自怜。小姐可怜,身边的人没一个能留;但就算是她小樱‥‥若能任了自己,又会留下来吗? 外头传来清钟,小樱跳起来,将药盅小心盖上捧住,「啊,厨房上点了,我得赶紧交回药盅,填上药录‥‥」 看了小姐淡然的面容一眼,有些腼腆自己的多话,琐事饶舌了一堆,这些哪是小姐会上心的事啊‥‥ 小姐,真有会上心的事吗?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3 - 日落沧波起 3 - 日落沧波起 这年在失印后便过得沈缓,无事也是好事,府中人不敢嫌日子闷,爷虽多半不在,但可是千眼百耳、料事如神,谁也不敢随意在外头咬耳朵,更甭提搞乱子。 皇宫不算的话,祭王府敢情是八个王府中最平静、有纪律的府第了,就算有人无故消失,也没人敢喘口大气。 所以当宫中下旨如火药爆开时,府中上下百人硬是面无表情接下了,如同掌中不过落了只轻羽毛。 过了十八生辰的小姐是该成亲了,但怎幺看都像是十三四岁都不到啊!竟要被‥‥封妃进宫去了?! 真心话不敢说,客套话却绝不能不说的。 「小姐真有福气!」乾乾笑声四起,「天王隆恩,几辈子也修不来的哪!后位还空悬着,我们小姐‥‥可是爷精心调养大的,宫中八妃无人能比啊!」 「我们祭王府,终于也出了妃!其余八王府再也不能拿这来说事了。」 「祭王虽是九王,却是最有权势的王,小姐在后宫绝对是众妃高捧的身份,此后一生富贵,再无烦忧。祭王真是爱女心切,真是慈父啊!」 晚上关了门,众人说得只有更加热烈。 只是‥‥说得歎息连连。 「原来‥‥把小姐留这幺久,是这个用啊。府里女钵这幺多,原是要贡来上朝的,八个王府不都是吗?哪个真把王亲给送进去?」 应天王朝没有将王亲女子送进宫中的前例,为求新血壮大王朝,各王府一向从平民中培养女钵,再献进宫中,由天王挑选成妃。但虽说不成惯例,倒也没有明规不许王亲送女‥‥ 「爷也真敢,若小姐进去有了什幺闪失,岂不带给皇上晦气‥‥」说着打了个颤。 「更别提小姐是不能生嗣的体质了‥‥倘若竟怀上龙种,不是自己归天便是龙种不保!唉,真是太不幸了。」 王旨一下,万事齐飞,连应九祭王都回来了,府里人不但要垫着脚尖走路,还得快步如飞,只要一件事怠慢了,半夜必然有事。 才两天,已有两人无故消失。众说纷纭,但如同往常,没个定论,只有缩头办事。 进宫那日,良辰吉时,整个后花园一朵花都不剩,许多宝物头一次亮相,小姐身上的金银可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奇的是,只有两人被爷派入宫中侍候小姐,一是那才入府不久的小樱,另一个却是刚被断筋的吾非! 「小姐连惯例的十名女婢、五名侍卫都带不上,我猜的没错,小姐是被赶走的,爷不要她了,索性送入虎口,还捞些赏赐。」 「但也许进宫也好‥‥说不準热闹些、自在些,没有爷那双透人心的眼‥‥小姐能透透气也好。」 「你傻了吧?热闹?自在?上头已经有了八妃的后宫吗?」 庆锣声大响之前,祭王传入女儿。 她闪亮亮的鞋缓而无声入了主房,小樱被王挥退出房,门关上了。 「厌儿,为父挺捨不得妳的,妳要入宫了,欢喜吗?」闲闲地口吻,彷彿今朝女儿不过是要出门游市集。 「女儿感激。」话声淡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可愿替为父的做一件事?」星月闪闪的双眼如钩般套住她,光中却似带了红血。 「是。」 王嘴角慢慢勾起,「妳和妳娘完全不像啊‥‥」口气似在欣喜回味,「为父的相信妳在宫中也能挺住。」 她低沈着头,身形静止。 「来,将这服下。」他手中多了件物事,是一只小碟,上头一颗晶莹踢透的小石——说是石,因为那东西粗糙多角,却又隐隐折闪着光,大小仅约半个指头。 她向前取过小石,二话不说便放入口中,应九王递上一盅茶,她也饮下,才发现浆液又甜又黏,差一些吞不下去,倒是让她忘了小石更难下嚥。 「很好。」应九王满意微笑,「去吧!为父的倒要看看,妳在宫中如何。」 她缓缓转身,心底本以为服下的物事会有什幺立即的作用,全身上下却无任何异样感觉,仅是一身金银仍重得寸步难行。 她见到身后的人嘴中微动,却辨不出那口形的字句。 罢了。无论等待她的是什幺,她宁可自己什幺也不去见。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4 - 宫阶碎金履 4 - 宫阶碎金履 「为什幺九妃带来的用品这幺少呢?」应天王后宫被遣任照看新妃进宫事宜的女晋绵艺,睁大了眼。 虽已三十出头,脸蛋儿仍是二十年前刚考入宫中时那般洁净柔嫩。宫中养肌之术闻名天下,却是什幺人都不敢外传出去,哪怕是五十高龄退宫的女晋。 小樱吶吶地答,「爷——呃,小的是说应九王,说小姐——呃,九妃,身子清虚,身边带来的长物越少,对天王宫的吉祥之气越能多加汲取,所以‥‥」 「原来如此。」只见九妃背对众人远远立于窗边,凝然身形让人忐忑,绵艺恭敬地对九妃打礼,「小晋会悉心布置,一定让九妃不虞匮乏、万事俱备。」 小樱瞄了主子一眼,想着小姐绝不会喜欢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堆满寝宫,不管有多贵重,却不敢说什幺。 进宫大婚的盛大仪式又长又累,小姐好像神都不在,如玩偶般应声行动,她一直担心小姐会一半瘫了。 最糟的是,那个吾非居然一进宫便来个不见人影!后宫迎接的女婢上百,她紧跟在小姐身后,没有去注意吾非——难道爷在后宫内也能让人消失吗? 厌儿缓缓转过身来,看了小樱一眼,小樱立刻明白。 「九妃身子虚,今后还请您——呃,晋大人多关照了!」小姐不爱说话,只好她来赶人。 绵艺浅笑,这小婢嫩极,将来会吃些苦,但对了她的味。「全是小晋本分,小晋先退了。」向九妃再揖,带随行三名女晋倒退出房。 「小姐您还是坐下吧!」小樱抬起雕得晶亮的玉凳,虽没把握小姐会回应,仍是轻放在她身边。 厌儿立了半晌,深幽的眼光似在检视房内高贵的陈设,小樱却觉得像在看古董纹络上久远的历史。 小姐是在感歎自己又落入身不由己的人事中,只是换了更高的地位吗? 房内的清静却注定无法长久,房外传来恭敬却威严的请示:「五妃与七妃来问安,九妃可否接安?」 小樱有些慌乱地看向小姐。怎幺阵仗一波接一波,气都还没喘过来哪! 厌儿仅点了点头,神情不见有变。小樱急急忙忙跑向门边屈膝。 「五妃、七妃请进——」她根本不知宫中规矩,只能拿府上刚学的拿来套用。总之宫中牛鬼蛇神再多,也不可能比爷更可怕吧?小姐一定招架得住‥‥ 一批女晋涌入后才缓缓莲步而进的先是璃五妃,容貌属贵气,打扮得却不鲜丽,眼光亮而直接,小樱对上了立刻低下头。 「奴婢拜见娘娘。」 「九妹。」五妃眼光直接落在窗前那纤瘦得让人蹙眉的女子身上。 「厌儿谢过两位娘娘探访。」厌儿轻道。 在五妃身后的乔七妃启了唇要说什幺,想了想又勾起笑容不说了,灵活美丽的大眼骨碌碌地在新妃的全身上下打转。 「九妹是王亲之身,又是新妃之尊,怎地让下人们怠慢成这样,好似风一吹便会倒了?」五妃口气带着一丝责备。 小樱吓得跪倒在地,「奴才不济——」 厌儿轻声截住她的话,「厌儿先天不足,长年多病,让两位娘娘笑话了。」 王亲之身,全室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九王妃尚未进宫,便全宫譁然,因为完全破了常例,也让其余女钵出身的八妃心中都转了好几转。 五妃笑了笑,先天不足,说得似是卑微,却不折不扣地挡下她王亲之言。 七妃像是忍住了笑,转身从女晋手中捧来几本书。 「听说九妹性喜文书,却空手进宫。五姐和我特意去御书房找来几本我俩喜欢的书,与九妹解闷。」七妃声音清亮活泼,每个字都像带着笑意。 厌儿向前一步欲去接,五妃摇头,示意小樱拿了去:「九妹别操心了,妳那身子我怕会闪着。」 小樱赶紧爬起来从五妃手中接过书。 「两位王妃盛意,厌儿很感激。」敛眉低言,话声没到便似收了,两位王妃对视了一眼。 「九妹今日大礼,想必早就累了,本妃也不多打扰,皇上按例戌时将贵临,妳好好準备吧。」五妃道。 「谢娘娘。」厌儿答道。 七妃抿嘴一笑,快步跟在五妃身后离去,女晋们也随之退出。 一踏入后花园,七妃便迫不急待开口,「好奇怪的人!应九王那幺厉害的角色,怎幺会有这样一捏就碎的女儿?」 「有那样的爹,会变得缩头缩脑的,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五妃深思道,「那孩子不是胆小畏惧,而是‥‥无谓。」 「无谓吗?」七妃轻笑,「这后宫哪里容得人无谓?这幺摸不出底的王女??以后日子会更好玩了!五姐,妳想三妃会怎幺做?」 五妃没有回答,眼中闪过光。 本该回归清静的九妃寝室,却因皇上即将贵临,把小樱忙得团团转。若不是有绵艺和十数名女晋熟练地打点,她一定早急疯了。 一切即将就绪,小樱赶紧再查看小姐的寝衣,却发现床上原半倚着床头休憩的小姐,看来‥‥给人不自然的僵硬之感。 她心大大一突,屏息上前细看,小姐‥‥竟似是没气了! 「小姐!小姐!」小樱急得哭出声,这几月来小姐病倒三次,她也习惯照料了,但总先有个病徵,这回才转眼之间,怎的小姐就白肌无血、浑身冰冷了? 碰到小姐脸庞,她吓得急抽回手。四周忙坏的女晋这才惊呼起来,绵艺赶到床边,喝令所有人噤声。 「小苑,请示女晋首,记得要慎言,只能让女晋首一人知道。其余人退下,继续干活,不准多话!小樱妳过来。」 所有人纷纷退去,小樱抖索着回到床边,小脸上布满泪水。 绵艺脸色也已发白,任是多少年的经验,还未曾有过王妃暴毙之事。 「九妃多病,以前有这样过幺?」绵艺极力镇静。 「没、没有‥‥」小樱抖得说不清话,「小姐‥‥九妃‥‥总是先咳嗽、后发烧,烧个几夜难说,每次‥‥像是挺不过了,又慢慢转好。可是这次‥‥这次‥‥」泪水涌出。小姐竟连大喜都熬不过‥‥ 「把九妃曾用过的药全向宫厨报上,去!」 小樱连爬带滚跑开,连脸上的泪水也不及拭去。 从前总以为,小姐若真的去了,自己一定也不保,心中担心害怕,多半是为了自己。 但现在那张白得毫无生气的脸庞在脑中盘迴,心中却只是沈沈的悲伤—— 不说话的小姐——不喜吃药的小姐——成日静静读书、似乎不梦也不悲的小姐—— 除了病痛,比她小樱平淡的生活还要死寂孤独的小姐的一生,就这样走完了吗? 连个朋友都没有的小姐‥‥ 忽然小樱想起了吾非—— 小姐说过和他熟识的,是吧?竟然当着可怕的爷亲口承认的,说和他熟识! 她抛开绵艺的指令,打个弯往女晋厢跑去。她不知道吾非究竟到哪儿去了,但宫中服侍上下打点一切的,就是上百女晋了!她只有从那儿找起,那裏一定有人知道吴非‥‥ 跑过好几个妃居,眼看前头便是女晋厢了,前头噗地一声,她脚下踢到不小的一块石头,被下袍绊倒在地。 「哎呀!」她痛呼。 「噤声。」低沈的男声在左耳边忽然响起,吓得她跳起身来。 她转头一看,竟然正是吾非!满心惊喜,其他什幺也不顾了,拉住他的手腕便要回身。 「快!快跟我来!」 他左腕被拉着,没有挣脱,只是身形一滞,她便拉不动了。 「吾非!你怎幺不走?」她急得差些忘了压低声音,「是小姐!小姐已经‥‥已经没气了!你赶快跟我去救啊!」 他仍不动,她急得气上心,「你——你傻了啊!快走啊!」 「我走就能进得去吗?」 他声音沈着,和从前畏畏缩缩、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口气有些不同,但小樱没时间理会这些,手都拉痛了仍硬是往前。 「你怎幺可以见死不救?小姐不是说和你熟识吗?」 「妳再大声嚷嚷,就真要害死她了。」 小樱僵住了。 他抽回手,「镇静下来,妳先回去给小姐含入这个,然后把所有人遣开,妳也退到女晋厢,不到天明不准回来,听到了?」他摊开手掌,手心中是一枚红丸。 小樱被他话中的权威慑住,立刻将红丸拿过,「我‥‥是!」 双脚好像被他操控,飞快带她奔回九妃居,她没有看到女晋首,只见绵艺在一角对三名女晋吩咐着什幺,小樱来到床边,看到死尸般的小姐手便抖了起来。 小樱深吸口气,伸手到小姐鼻下。 没有气息。她的指尖碰触小姐的面颊,没有温度。 小樱手抖得更厉害了,但仍小心启开小姐的唇,把红丸轻放入她口中再阖上。 已经太迟了吗?她热泪盈眶。 「晋首大人。」身后听到绵艺恭敬的声音。 女晋首经艺沈声道,「退开。」绵艺半弯后退,小樱连滚带爬跪到门边。 在九位王妃之下,女晋首是宫里掌事第一人,仅仅两字便使众人急退至五步之外。 经艺高挑而细瘦,双眼长而锐,徐徐走到床边,脚步虽轻,却沈缓而严谨。 她轻俯向九妃,没有碰触的意思,定定地注视新妃的面容。 「九妃,」她轻唤,「属下冒犯,敢问九妃可醒了?」 众人大惊,九妃‥‥不是没气了吗? 几个大胆些的伸长颈子偷觑,只见九妃虽身子未动,眼皮下轻跳着,长长的眼睫颤动。 小樱几乎要跳得老高。天!小姐真的被救回来了! 厌儿半启了幽暗的双眼,吐出几难辨认的四字:「厌儿没事。」 众人都大大鬆了口气,要不是训练有素,有的差些便要拍起手来。新妃如果真有事‥‥不要说是后宫,就连王朝上下都会被震动。 经艺恭敬地退离床沿一步,「九妃恕罪,奴婢等办事不力,惊动九妃睡眠。依惯例天王贵临之前,医首先行照看王妃,确保一切无误,属下可以让医首进来了吗?」 不愧是女晋之首,轻描淡写几句,便化整场慌乱为无事,并且让医首进行确认,好找出事故之源。 厌儿轻阖上眼,「那是自然,请进吧。」 没有要一室闲杂人等全退出,也没有对自身状况或今晚的重要贵临有任何表示,彷彿濒死而回是寻常小事,这使得经艺心中大为惊异。 「奴婢遵命。」 经艺转身,一个眼神便让所有人快速出房,仅余小樱踌躇不动。她经过小樱时低语:「跟上。」 房内空了,厌儿勉力坐起,知道自己只有几个瞬时的清静,她的头昏眩而疼痛,心头却是清明的。 自己又没死成,是吧? 爹虽不在身边,他给的那石,应与这一切有关吧? 一切,总是和爹有关的。 要她做的事,仅仅是服下那石而已吗?还是有别的? 她重又阖上眼睛,嘴角浮起淡淡的、凄然的笑。 医首带着两名女医进入时,脚下不觉一顿。他仅收到女晋首简短的报告,说女晋们误以为九妃断气,可能是深眠又气虚造成的错觉,九妃以多病出名,极需深入的诊察。 仅仅一眼,那雪白的脸庞和人迎穴四周淡蓝的暗晕,已让他心中暗叫不妙。 阴气。 那纤瘦的身形有种阴凉的气场,彷彿心跳血流均缓慢滞沈。 最让他心惊的,是那带紫的薄唇边一朵笑。 已届六十,堪称全宫最高龄的医首颜卿清了清喉,九妃轻睁开眼。 「医首大人。」 厌儿欲坐起,颜卿立即拱手,「九妃切勿劳身,老夫可否趋前看诊?」 「有劳大人了。」 如此谦持,颜卿也不禁一怔。其他八妃虽也有几位是富豪之家出身,终归是平民女钵选拔而来,万万不及这名新妃的堂堂王家之尊,她却似乎毫无自觉。 绝对的王室教养,飘渺的空无之气,这是什幺样的少女? 他轻按九妃左手背上的落枕穴,再翻转手掌按了太渊穴,白眉越蹙越紧。 「九妃,」他倏然起身,「老夫不敢断言病因,但必须上报皇上,九妃暂时不宜贵临。」 「是吗?」厌儿轻喃,「我会再向皇上请罪的,我自小便如此,大人不必过虑,应是如何便如何吧。」 颜卿告退后出去,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5 - 君前不共酒 5 - 君前不共酒 当男晋来通告时,应天王昱族正沐浴完毕,一如既往不假僕侍之手,逕自拭乾高挑的身躯,拧梳滑顺而黑亮、不逊于众妃的长髮。 「哦,是吗?」他俊美的面容一向带着疏离,此时略显好奇,「颜卿从不戏言,凡事也巨细弥遗,爱妃身子真有这幺差?」 身后王侍阳得虽年仅十六,精锐的脑子是天朝宫上下属一属二,甚得昱族喜爱。 「小的不敢猜测,但祭王府的下人之间流传,是九妃母亲也有同样体质,二十岁生下小九妃便嚥气了。」 昱族微微一笑,语气清冷,「九表舅王一向是众王中最喜欢装神弄鬼的,把这样一个女儿给我,又是什幺意思?」 阳得没有回话,皇上问话时,多半是在自言自语,虽然对他像是无话不谈,其实从没透露半分真正的心思。说起装神弄鬼‥‥九王之中能斗过应九祭王的,也只有皇上了。 昱族伸手,阳得欲递上手中枣红色的御袍,原本是今晚贵临要穿的,手下迟疑了一下。 「没关係,朕理应去问候一下。」 阳得头皮有些发麻,他听说的是九妃早先‥‥呃,魂都差些没了,皇上怎幺也不避避晦气? 昱族从容地自行穿整,仅唤阳得取来王饰,没有戴上首次贵临新妃时不可或缺的金麟冠,而是较为淡素的明珠手练。 「将朕新得的宝球打点一下,朕要送给新妃。」 「是。」鸢国新贡上、举世难见的宝球吗?虽然有些意外,阳得手脚俐落地办妥。 昱族挥退手下,仅带着阳得便徐徐往后宫前进,阳得一路示意众女晋男晋不必宣到,随着皇上踏入九妃居。 守在九妃居外的两名侍卫、四名女晋没有预警便见到天王,大吃一惊,全部屈膝落地,被阳得截去呼声。 「别打搅新妃,好好守着,不许任何人惊扰皇上。」 昱族无声迈入,房内静得连呼息都听不见,虽然仅有一盏烛在床边莹着微光,他锐利的眼睛準确掌握高床上纤细的身形,脚步一顿,迎上一对空灵的双眼。 「皇上?」厌儿轻呼,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他上前扶她,没有立刻应声,鬆了手后就坐在床沿精锐地打量她。 他所看见的显然让他不甚满意,她低下眉。 皇上为何还是来了?不惯接近男人使她对他的手劲和近在咫尺的气息满怀抗拒,也涌起罕有的心慌。 在大婚时她罩着盖头,仍清楚见到他,与王国中广为流传的画像相当接近,只是更为亮眼迫人。不过那是外表,不是气质。他的气质‥‥非常冷漠。 她的好奇也只有这幺多了。整场大礼冗长累人,她极尽精力顶着一身的华丽,全心只求不要昏厥在地。 如果她有心让爹难看,只要随自己不堪的身子崩塌便行了。但她‥‥连这点心思都没有。 她没有想要的东西,想要做的事,想去看的人。 如果说她真有所求,那便是自由身,无名地存在,独自活她无谓的人生。 她苦笑,要说这是无求,倒不如说是难上加难的无理强求吧?她已是后宫中人了。 「爱妃心思飘渺,朕开始觉得自己不存在了。」 低沈的男声唤回她,厌儿有些惊异地抬眼,皇上的语气暗含捉狭,这是‥‥应天王朝以沈稳务实着称的天王吗? 不问世事,却不能不见,明明她从不去注意众人的闲谈,也极尽所能避开爹和他周遭的权势斗争,眼中仍无故塞满了一堆她不想去见的事。 她深吸口气,轻声答道:「妾身怠慢,请皇上恕罪。」 他扬眉,「爱妃体虚,已受苦甚多,何罪之有?」 她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有静默。 这贵如神的天王‥‥到底想要如何?就算气她大婚之夜无法受他贵临,也不必亲自来探究竟。她不过众妃之一,算得什幺? 啊‥‥是了,爹。一切都和爹脱不了关係。 她在心中歎息,终于轻道:「大婚之夜,不行礼便是大不吉,带病之身,晦了龙体更是大不敬,怎会无罪呢?」 昱族浓眉半扬,心里响起警钟——这一缕轻烟般的女娃儿,反应不同寻常女子,先是神游在外,现又铿锵有理地正言请罪,若不是才刚昏死过去,几乎要让他以为她不将他放在眼里,玩着什幺把戏。 或者‥‥她是想要推开他? 她身子不行,无意亲近,情由可原,但他直觉事情没有那幺简单。 让他几乎感到不安的,是隐隐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那股淡漠吗?还是那双大眼中透视一切的清明? 如果不是自知从不真正形色于外,他会怀疑这女娃儿将他摸了透,学个半分。 名为他召入封妃,其实是九表舅王主动献亲,素知这祭王如鬼般邪魅,他不动声色收了,心中对这新妃自是深戒。 祭王之女,特意进宫,现在竟要推开他吗?这是什幺把戏? 他倒要看看,她游戏能撑多久。 他起身俯视她,她又低垂长睫,雪白的肌肤散着凉意,好似没有体温。 这样的身子,又能撑多久呢? 他瞇起眼,沈声道:「若爱妃长病不起,久久不能行王妃受临之仪,便是大罪!听到了吗?」 她没有抬眼,喃道:「妾身遵旨。」 「阳得。」 王侍立刻出现,端着一只宝盒。 「宝物稀奇,虽不致有何神效,至少可以把玩尽兴,妳收了吧。」 她顿了顿,昱族扬起眉,等着瞧她是否会推拒。 「谢皇上。」她喃道。 这女娃儿倒还识得大体,进退有据。祭王教养出来的,还大方送上门,当然不会简单。他真想知道,她究竟学成多幺深幽诡毒的底子? 王深眸暗闪,与阳得如来时般无声离去。厌儿怔忡了许久,才被匆匆进房的小樱唤回神。 「小姐!」小樱仍抚着胸,「皇上居然不声不响就来了,小的我一回来见到皇侍守在房外,差点没吓破胆!您、您还好吧?」虽然吾非令她不准回房,她还是放不下心跑回来了。 厌儿仅轻轻点头,只觉浑身虚脱,好似刚打了一仗。 才第一次面对皇上,便如同对阵一只黑豹,对方可以又快又狠地突击,却似乎按兵不动,让她无所适从。 因为爹的关係,皇上必然对她深怀戒意,这是她逃不掉的棋局。 她是爹的棋,便是皇上的敌。她苦笑,爹说要看她在宫中如何,好像自信她能撑上些时日,这是太看得起她吧? 「小姐,您真的‥‥真的回来了?」 她看向小樱,女娃儿满脸的担忧,让她心暖了暖。 「让妳挂怀了,对不起。」 小樱睁大了眼,「小姐!您怎幺能对小的道歉!是小的我没把您照顾好‥‥」稚气的大眼中涌起泪,在圆圆嫩嫩的面颊淌了下来,晶莹透彻。 厌儿心中似被什幺敲了重重一记。 这小娃儿,为她哭泣吗? 她的生死,素来不由她,也不放在心上。她自己尚且不上心,又有谁该为她挂念? 不会是爹,也没有其他亲人了,朋友一个也说不上。 这个只是爹雇来服侍她的小婢,成天面对无言无语、面无表情的主子,会敬重或惧怕都很正常,但‥‥为她担心受怕? 厌儿喉中发紧,嚥了口气才说:「没的事,生死由命,我的命就是这样,妳不要放到心里去。再说,生‥‥也不一定就比死强。」 「您千万不能有这样的念头!」小樱用力摇头,「您的命很珍贵、很珍贵的!」 珍贵‥‥ 厌儿思绪有些飘渺,第一次,有人这样对她说。 娘的命不值什幺,走了后无人再敢提起,彷彿从未存在过。 她身边的人消失了,也是同样无声无息、无迹无痕的命运。 她唯一的价值,便是当爹的棋子,但爹要如何用她,她毫无头绪。 就因为她是王亲之身,小樱便认为她珍贵吗? 在她眼中,小樱的命要珍贵得多。成日忙碌,什幺都做,也似乎什幺都能做。 反观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路也走不上几步,凡事莫不关心,心绪百无聊赖,有口气、没口气地数着日子。 想来‥‥比一只活得有劲的虫子还不如。 「您放心,不但有我,还有吾非,我们拚了命也会保住您的!」 厌儿凝住,眼中暗含晦色,没有接口。小樱恳切地说:「多亏吾非给小的灵药,才把您救回!」 厌儿仍未答话,小樱有些踌躇:「小的也不知该如何,只有先给药再说,您‥‥您觉得身子怎样?」 「没事,」厌儿终于开口,「妳去帮我拿些吃的来吧。」 小樱睁大眼,小姐有胃口了?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她跳起身来,「哎呀!我怎幺这幺不利索,连吃的也没弄上来!您不晓得多久没进食了,我马上送来!」 咚咚咚跑走了,厌儿才叹口气。能看到那双大眼亮起来,好像终于有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待会她无论如何也要嚥下几口。 从小到大没能保过谁,连吾非的手‥‥不,她不愿去想。那不是她保不保的问题,是爹想如何去玩。 吾非拿什幺药救了她,是吗?她无法就这样接受。吾非是什幺样的人她心知肚明,现在的吾非‥‥现在的吾非‥‥ 她不愿去想那个人,总让她心中压上一块推不开的沈石。现下她想保住的,只有那跟她一样身不由己的女娃儿。 怎幺样‥‥才能让那天真烂漫又无比认真的孩子,不会跟着她被玩掉? 有爹的天罗地网,吾非的居心叵测,现在又加上皇上对她的满怀敌意‥‥ 她的新生活,方才起步便已如履薄冰。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6 - 断絃不可追 6 - 断絃不可追 半夜时分,不知被什幺惊醒过来,厌儿正欲睁眼,已然看清了。 她不睁了,硬是闭眼不动。 「妳我之间,不必做戏。」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近得就在耳畔,男性的体温也似乎笼罩住她,「还疼吗?」 不想理会,但这样定然赶不走他。厌儿缓缓睁眼,立刻被一双精眸锁定。 她不喜欢看他。自他十三岁起,总在众人面前挂上卑微的面具,那俊美轩昂的外表,居然能被他哆嗦的眼神和低弯的形态给遮掩,旁人瞅他一眼便不屑再顾。 不必做戏吗?和这样的做戏高手? 但只对她,他眼露星芒,一逕的风情,让人心头难受。 她将眼挪开,「不疼。」 「那药是爷给的,说不準没有遗毒,但既是爷下的手,也没法不服。」 他是在解释吗?她眼没有移向他,但看得清清楚楚,他眼中的亮度。 他从不解释什幺,自五年前那晚起,他真面目掀开,便在她心中成了和爹不相上下的剧毒人物。 她以为他是乐于做戏的,甚至,根本是他的本性,因此无须解释。那他现在说破,是有什幺目的? 「无妨,爹自有主意。」她淡然道。 他一笑,含着邪气,她不想看,但由不得她。 「这样也好,避开新夫君一段时间。」 她觉得心寒,凡事谋算,这便是她终于看清的吾非。 「新夫君」三字,用字大不敬,由他口中出来,讽刺之意更是加倍。 「我想继续休息了。」 他动也没动,好似未听见,徐徐道:「皇上不是妳能久避的人物,看来也不怕病气带晦之说,妳再怎幺云淡风轻,只怕更会引起他一探究竟的兴趣。」 她心头隐隐感到不祥,他又有什幺算计了? 「爹给了你什幺任务?」 这样明白问他,不是希冀他回答,而是要摆明自己不想跟着玩棋。 就算摆明了,又有用吗?爹与吾非,难道不清楚她是什幺性格? 厌儿轻叹,双眼又闭上了。 「这不像妳,居然会开口问了,」他轻笑,「看来换个环境,对妳是有益的,妳精神来了,爷想看的戏,终究会上演。」 他的语气如同以往暗含深意,她看到的却是他一丝警告,几乎带着关心。 她应该也有看错的时候吧? 「或者,不是环境,是有让妳上心的人了?」 她心一凛,仍闭眼不答。 「爷就是想看妳上心,想看妳能做些什幺,」他扬眉,「妳自己看着办吧。」 他离去,自始至终没有点上火烛。 她深锁着眉,一动也不动地醒躺在床,挥不去心头的惊诧。 不是他的警告让她讶然,而是他竟然特意开口。 明知她戒备有加,他的话不会入耳,他也要开口吗? 那一夜,他却一个字也不加解释‥‥ 思绪又不由自主回到那一年,记忆犹新的夏夜。 她被奶娘带到院中散步,大夫嘱咐,久病在床也得每日出寝室走动,畅通筋脉血气。 她如往常支开奶娘,不喜身边有人紧随,总有被监看的感觉。她是从无要求的习性,偶然开口,下僕便忙不迭地照办,让她更为心闷。 她习惯地漫步向园林中最深密之处,不愿与来往的僕役打照面。 走到荫凉之角,她终于能放鬆地叹口气,缓缓靠着一棵老木坐下。 换了旁人,肯定嫌髒、嫌暗、嫌无处落坐;如她这般大家闺秀,不会离屋太远,更不可能无侍从相随。 十二岁的她从未如正常姑娘那样嬉戏玩耍,但她喜爱看花木虫鸟,羡慕它们的强韧生命力,它们似乎无忧无惧,而且‥‥自由。 那是她从来没有的,是她可能永远不会有的,她根本不知道滋味的东西。 但她看得见。她看得见鸟能远走高飞,溪水能涓流而去。她知道娘走了,而爹无远弗届。似乎别人他物都能自由地离开行动,唯有她不行。 她静静看着一只蜻蜓在她眼前稍稍顿了下,却又飞快离开了。 连虫子都不愿与她多留。心中轻叹口气,忽然听见一个吱喳声。 她转眼四望,寻找声音的来源,林中昏暗,但她立即看见树丛浓叶中,透出一双眨巴的大眼。 「是‥‥猫?」她不自觉呼出声。 府里没有宠物,她只在书中看过猫的画像,原来‥‥真有这样的禽兽。 她半起身蹑手蹑脚向前,也许是见她瘦小轻盈,那双大眼竟然没有仓皇消失,倒是定在她脸上。 「猫儿乖,厌儿不会碰你的,好不好?」她对牠承诺。 猫儿从层层叶下探出头来,暗灰瘦弱的头上毛很短,嘴边的鬍鬚也参差不齐。 「你长得倒和我有些像,」她自言自语,微笑了。 小猫发出一个不像喵呜,倒似打嗝的声音。 「饿了吗?」她蹙起眉,不自觉摸摸身上,哪里有吃的?自是没有。 她歉然望着小猫,心拧紧了。 自己真没用,对谁都没用。 「以为妳喜欢独处,原来是有新朋友了。」 她僵住了,不是因为这声音陌生,而是怕吓跑了眼前怯生生的小物事。 奇怪的是,跟着坐在她身边的修长身子,居然没有惊动小猫。 厌儿得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才长她一岁,这两年他长得好快,已经比她高出两个头了。 「我没有,是牠自己跑出来的‥‥」 他喜欢和她拌嘴,但她通常有一句没一句的,倒是他自己说得高兴。 「牠跟妳很像没错,」他笑得可爱,俊秀的脸已透着不同于女娃儿的一种奇怪引力,她有时会看怔了。 她转头决定不理会他,他笑着伸出一个指头去,她吓了一跳,正要阻止他,却见小猫引颈靠向他手指,接着就伸舌舔了一口。 「不对,你们不像,」他正经八百地摇头,「牠比妳可爱多了,知道怎幺交朋友。」 她没接话,学着他伸出一个指头去,小猫舔她,她眨了眨眼,仍然有些吃惊。 半死之身,又贵为王女,除了吾非和爹,还没有人能这样若无其事地接近她。小猫不是人,所以没有人的顾忌吗? 吾非没再说话,她也乐于就这样安静地坐着,看着小猫,像在看一个稀奇的珍宝,连闭上眼都怕小猫会突然消失。 「妳奶娘来了,妳先回去吧,」他突然开口。 他说了,她才听到传来的脚步声,赶忙起身,一时有些昏眩,被他轻易抱持住。 她站稳了立刻要推开他,只是出不上力,是他合作地放开手。 她的动作使得小猫缩进浓叶中,她满心怅然,转身向奶娘来的方向。 「明天我会带吃的来,」他在她背后说,她看到他带着笑意的眼,像往常一样暖。奶妈来时,他已不见蹤影。 那晚她睡得特别好,梦到小猫眨巴的大眼。 第二天她在晚膳前便提议出房散步,奶娘很高兴她心情开朗些,她支开奶娘,便四处寻找小猫。 出声轻唤了几次,仍然没有蹤影,她很失望,难道她早了,小猫还没来? 等了几炷香的时晌,已该用晚膳了,她被奶娘带回房中,心中的失意不只是不见小猫,也因为‥‥不见他来。 他允诺要带吃的来餵小猫的‥‥ 除了书房,还有在林中他偶而冒出,她见不着他。 晚膳她没嚥下几口,之后抱着书在床上视而不见地坐着,女婢突然敲门。 她不理会,女婢紧张地扬声:「小姐!小姐!爷召您!」 她颈上发寒,爹? 一、两月没见得爹了,他高居祭王之位,祭祀礼仪繁多,她一向暗自庆幸。 她下床开门,身子感觉比往常更虚软,爹不会没事召唤,但如此晚还是头一遭。 「爷说小姐不必特意更衣‥‥」女婢战战兢兢地说。 她来到爹的书房,每走一步就暗自打气。早该习惯爹的行事了,但爹似乎执意不让她习惯。 昱孑背手站在窗前,忙碌一天,眼神仍如晨间般精锐。 「厌儿还没睡吧?」他说得好似担心吵醒了她。 「女儿没有。」她小声答。 「在后园玩赏了好一会,该累了才是。」 厌儿心又沈了更深,自己唯一可说得上乐事的时光,爹又要取走了吗?但这本是大夫指示,应该过了爹那关才是啊。 她低下头,「女儿没事。」 「那好,」祭王不疾不徐地说,「为父的本来还担心呢,妳身子不寻常,不能稍有疏忽,为父的慢了一步,明儿会遣大夫仔细帮妳看看,确认一切安好。」 厌儿吶吶道,「厌儿不明白‥‥?」 昱孑嘴角浮现一道笑痕,厌儿心猛一跳,看见他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手中握着一只盒子。 盒子未曾打开,厌儿却倏然看清其中物事,她尽了全力才没有软倒,硬是挺住了。 「爹‥‥」她几不成声。 应王轻笑摇头,打开盒子。 不动的软身子,像个毛球般,再无一丝生气。 眼前模糊了,她不愿在爹跟前落泪,却是怎幺也止不住。 「妳该庆幸爹及时行动,才没有让妳铸成大错。牲畜身上全是病源,若是招惹上了,小则高热一场,大则命都难保。下次别再让为父的如此担心,知道了吗?」 「是。」她麻木地低语,手脚冰冷。 「妳还有要谢的人,」昱孑忽然道。 厌儿睁大眼,看见吾非走进书房。 他脸色白得吓人,敏捷的身形显出她从未见过的僵硬,走进书房便低首,「爷。」 「本王要赏你免了厌儿一场大灾,你做得很好。」 吾非没有抬眼,至始至终没有看向她,「奴才不敢。」 厌儿觉得身子像被火柱从八方烧着,心却结成了冰。 为什幺?她知道他是爹的人,全府上下全是爹的人,府中没有一言一事逃得过爹的耳和眼。但是‥‥为什幺? 如果不是满心的痛,她早已倒下了。 她不去看吾非,但那没有用,自己不想看的多了,却怎幺也躲不掉。 「女儿可以回房吗?」她任着双颊溼着,甚至没有意识到。 昱孑似是十分满意,「去休息吧。」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转身,如何举步,如何回到自己的寝室。 背后一双眼带着笑,另一双‥‥紧紧按捺住,却是决绝的神情。 一切都不像真的,但却又如朝日般清清楚楚。 吾非‥‥那个名字,她再不想出口。如果能从她脑中除去,她求之不得。 那一夜,她斩断了一根无形的线。明知道是爹谋筹算计之中的,但她别无选择。 为什幺? 那个解释,从那夜起便失去了意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7 - 何人解连环 7 - 何人解连环 小樱原本害怕其余五名妃子也会一一上门探访,半月下来竟无人打扰。 是怕沾了晦气吧?小樱撇嘴之余倒不禁暗鬆口气,越少人来累到小姐越好。 小樱查问到吾非同其余王妃的侍卫一般,编入御军中操练。 这个吾非!去向如何也不会交代一下吗?害得她得问其他女晋才知道。告知小姐时,小姐脸上面无表情,她也就不敢再多说什幺。 近来小姐面色稍稍回复平常,但那也是苍白得紧,任她怎幺从御厨端来最名贵、最美味的菜色,小姐仍只会嚐最清淡的那道。 那就难怪在祭王府时,小姐几乎食不下嚥,爷有时甚至爱吃生兽,血淋淋地,他们这般奴役光要挺住不呕就够伤神的了。 正在烦恼今晚的菜色能不能如小姐的意,一名女晋上门了。 厌儿方自午睡醒来,听到屏风外小樱招呼,缓缓坐了起来。 「三妃遣丝艺前来,敬邀九妃过访。」 那名自称丝艺的,有着偏尖的声音,厌儿残存的睡意被挥走了。 「九妃正午睡中,小的可否代为传话?」 对方顿了一顿,似不愿立即同意,随后才道,「那请务必带到话,就说三妃特意请九妃过去坐坐。」 「小的一定带到。」 从容的脚步声离去,小樱探进头来,「啊,小姐!我们吵醒您了?」 厌儿轻轻摇头,小樱快步转进屏风内,「小姐,三妃遣女晋丝艺前来,敬邀过访,说特意请您过去坐坐。」 还真是一字不漏啊,厌儿想微笑,出来的是歎息。 「当然,是等您休息够了、想过去再过去,」小樱连忙加上。 如此贴心,厌儿轻点头,小樱明显宽了心。 「您没看到,那叫丝艺的真是好看,只不过说话时眼睛直盯着我头顶,好像低个几吋会看到不想看的东西,」小樱扁了扁嘴。 厌儿掀开小樱在她入睡后盖上的薄丝缕,双脚正要着地。 「呀!等等!」 小樱忙不迭抓来丝鞋欲帮她套上,厌儿摇了摇头,小樱才似有些不情愿地将鞋放回原位,看厌儿自己穿上。 「小姐都不让小的帮什幺忙,是要小樱无所事事吗?」小樱嘟哝。 「妳该做自己想做的事。」 小姐这一句教她傻了眼。小姐除了入宫那日从鬼门关爬回来,破天荒对她说了几句话,平常从没跟她搭上一句的。 「小樱想做的事?」她盯着厌儿,眼睛睁得好大。 「妳有想做的事吗?」厌儿轻声问。 「小的就想好好伺候小姐呀!」 厌儿摇头,「妳不是生来就要伺候我的‥‥妳是怎幺进府的?」 「爹娘死了,大伯就把我卖进来了,」小樱说得像是理所当然。 厌儿垂下眼,「在进府之前呢?」 「我照顾重病的爹娘。」 「没有兄妹吗?」 「爹娘生了三个,只有我活了下来,」小樱说着又赶紧加上,「已经八百年前的事了,没什幺。村里的人有病有残,有的在街上乞讨,连大伯都从日出耕到日落,哪像我进府来吃好的穿好的?」 小姐没有接话。糟了!她把小姐说得心情低落,怕又要沈默上几日不言不语了。 「大伯凶又把我当牛干活,堂姐弟们都喜欢欺负我,所以我喜欢跟着小姐,您从不使唤人,连事都不让我做!」 她说得逗趣,厌儿眼中温煦了些,但面容仍是肃然的,「妳不用特意做什幺,只除了‥‥爷以外。爷可曾对妳特别交代什幺?」 听到那个字,小樱背脊缩了缩,「爷‥‥说等、等他召唤。」 「是吗?」 「但我不知道爷何时会召唤、又如何召唤。」 厌儿轻道,「不必担心,时辰到了妳自会知道。」 那种空渺的眼神又回来了,小樱轻咳一声,「小姐,那三妃那边‥‥」 「我们去吧。」 小樱以为小姐会换装,或至少加上一两件饰物,但小姐起身便往前门走去,一身素白,髮上仅插根明珠钗。 还没走入三妃居,便能看出此居精緻不同凡响。从前园的小桥流水到居宫的巧手画樑,一切似乎都适得其所,动一个物事都会破坏这眼前完美的图像。 「真美!」小樱也不禁低呼。 踏上前梯,大门忽然开了,涌出几名女晋,以丝艺为首。 「九妃即刻前来,奴婢谢过。」 没听到回答,丝艺抬眼看了看新妃,看到一双透明无波的眼,好似不在看她,她愣了愣才说道:「三妃在大厅候着,九妃请。」 自从入了府,小樱发挥包打听的本事,大大小小事都问了又问。小姐什幺都喜自己来,那幺她能贡献的便是后宫的消息与规矩,总有一天小姐用得上。 只可惜小姐不爱听八卦,不然她可以说上三天三夜。现下她在心里忖度,这个三妃‥‥只希望小姐招架得住。 大厅一如前园,不是金碧辉煌,却精雕细琢得让人不敢乱碰东西,连踏在玉般剔透的地上都惴惴不安。 厅上坐着一名女子,让人意外的是,她年纪并不大,应比天王还小上一两岁,面容不似这妃居的巧夺天工,倒是柔和秀气的。 小樱蹙眉,这与三妃的名声‥‥怎幺不大合? 「九妹。」芊三妃细细微笑,起身走下阶来,伸手握住厌儿双手,接着柔眉攒起,「啊,九妹手怎幺这幺凉,快过来坐下。」 厌儿被牵到芊三妃身旁坐下,轻道,「谢娘娘。」 「不必太过客气,」芊三妃柔声道,「称我三姐便成。」 厌儿仅微乎其微地点了头。 没听到一声三姐,芊三妃似乎不以为怃,笑笑又说,「听说九妹身子不好,我想着多走动定然会有帮助,就请九妹过来了。」 看了厌儿半垂的额一眼,芊三妃挥手召来茶水,女晋们忙了好一会,桌上排得好看,还有五道晶莹踢透的糕点。 「九妹不吃,我会难过的,赏我脸各嚐一口如何?」 那样温婉的微笑,那样期待的口吻,厌儿只好依言动筷。 如此特意调理出来的油腻糕点,小姐从不碰的,小樱看着不舒服,但当然没她说话的余地,只是心中忽然了然—— 原来三妃就厉害在这里啊!小樱眨巴着眼。用的是以柔克刚,磨人功吗? 虽是应三王的法王府送入,排名上为第三的王妃,但因为是抢着第一个送入宫的,地位上不但自居老大,连天王似也默许,后宫众妃便全部噤声跟从。当然,敢怒不敢言的不在少数。 不敢言,大约是不知从何言起吧?芊三妃礼数过人,温言婉语,看来是杀人不见血。 瞧着厌儿嚥下小得不能再小的一口,芊三妃轻笑,挥手道:「妳们都退下吧!我想和三妹说些体己话。」 小樱僵了僵,芊三妃若无其事地朝她笑笑,她心下了然,看向小姐,小姐几不可辨地点头,小樱暗咬着牙,不得不跟着退下。 把小姐留在这笑得柔美的三妃身边,不过说说话而已, 为何仍教她一颗心突突跳? 厌儿看着小樱的背影,看到的却是身边王妃满眼期待的眼光。 如沐春风的笑,掩饰住其下的野心,但为何对她而来? 「九妹是祭王的千金,是吧?」 厌儿转眼看芊三妃,轻点头。 那柔美的双眼,此刻载着浓浓的忧虑,「我本不想提这事,但想着九妹出身祭王府,与术士多所琢磨,应该比我还清楚,就冒昧问了。」 厌儿静待她继续。 「妳可知为何历来从无王亲女子被送进后宫吗?」 厌儿摇头。 芊三妃似乎欲言又止,顿了顿才说,「因为第一任祭王观天象而载入:『王亲血,妃居折,败纲伦,国不测。』九妹应该早有听闻?」 厌儿心下一惊。有这样的预言?那爹与天王,怎会不知? 看不出厌儿的反应,芊三妃再道:「预言虽可怕,却也立下不成言戒律,自此就算王亲权斗再腥风血雨,也没有王家女子被连累进来,久了,除众王之外人们多半忘了这事。但九妹‥‥真不知祭王为何如此狠心,将妳送入这样的险境。」 厌儿不担心自己,不能不惊的却是爹的能耐——爹竟然能左右天王吗?还破了天朝大忌? 天王又为何不引据天象,推谢献婚? 「我不想九妹难过,想着妳如果还不知道,不提也罢。但又想,现下妳入宫了,民间术士众多,天咒难说不会在民间传开,我怕‥‥违背天象、人心惶惶之下,天朝想要不动蕩都难‥‥」三妃彷彿欲言又止。 厌儿敛眉,「娘娘有所指教,厌儿愿虚心请益。」 她的话似让芊三妃舒畅了些。 「九妹长病,想来无心为天朝忧事,那就全心养病、凡事不牵吧!」芊三妃口气满含安慰,「天理如何,我们凡人也力不从心,但三姐我无论如何会帮九妹,有什幺事、什幺需要,随时来找我。」 连这个最受宠的王妃也要防她吗?她淡笑,「厌儿知道了,谢娘娘。」 厌儿行礼后便离开了,小樱问她,她也没有再开过口。 爹想看的戏,不折不扣,便是天下大乱吗?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8 - 惊风倚危栏 8 - 惊风倚危栏 「天朝盟试」由来已久,是一年一次的武艺大观,也是天王鑒阅御军的例行大事。天朝人喜言,那天擂鼓震天,连天都不敢下雨。 于是,炽人的烈阳天里,九名王妃避在厚棚之下,与天王及八亲王一齐出席观礼。 百姓们争先抢位,就为一睹皇室风采。有人笑言,要造反要行刺没有比这天更好的了,皇家全数到齐。 能说这样的笑话,说明了应天王昱族的仁厚,众人说了不怕杀头;而能当作笑话来听,更是因为昱族素得民心。 这也是厌儿第一次见到其余的王妃,但她无心四望,心中只惦着一个让她背脊发凉的人—— 爹,就坐在十尺之外。 她没抬头,但他那有意无意瞟向她的带趣眼光,却是不见也难。 热汗淋漓的天气,她只感到冷。 璃五妃和乔七妃不知为何,特意带她到了离天王较近的一端,还各选了她的两侧坐下,她只是默默随她俩的示意入座。 小樱在她身后低叫:「天王在看小姐了,小姐抬头啊!」 她不理会,眼光执意在手中的一只梅瓣。 天下只有鸟兽虫草,能让她看到全然纯真的东西;而只要是人‥‥只要是人‥‥ 全是晦暗浓浊、诡谲多变。 天王那双定定的眼神,与爹的邪魅不同,从容而沈着,让人不知怎的,更打心底着慌。 所幸天王又移开眼,让她暗吁口气。 「皇上倒是很公允,每个妃子都欣赏一遍,」左侧的璃五妃低声道。 「皇上先看了九妹喔!但没忘旧人,还是可以加分,」右侧的乔七妃低笑。 「妳就爱口无遮拦,」璃五妃嘴角微挑。 天王一举一动,怕是在做给爹看,这两人究竟在玩什幺样的棋,厌儿不愿去想。 刺眼的日照让她昏眩,她捏紧手中梅瓣,勉力定住心神。 离天王最近的芊三妃忽然开口了:「新妃娇虚的身子,怕是快要融化了,可否请皇上破例,让九妹先行告退?」 昱族微笑,「贤妃爱惜妹妹,甚是体贴,教朕惭愧了。好吧,让厌爱妃歇凉去。」 厌儿心中感激,让小樱扶起,小心踏出步子,就怕在众人面前瘫倒。 远处的民众发出窃窃私语声。民间早已对这独具王亲血统的新妃传闻不断,现在亲眼目睹,果然是要恹恹一息的人儿呢。 身后听到乔七妃嘟哝:「三姐动作还真快,三两语便把新人赶走了!」 「三姐不安好心,皇上倒是真疼人的,」璃五妃徐徐道。 在皇上示意下,小樱没有扶厌儿回宫内,而是在宫檐迴道的庇荫下坐着,完全躲开了烈阳,又能继续观赏大赛。 「小姐还好吗?」小樱担心地要替她拭汗,却发现她通体发凉,一滴汗也没有。 是了,小姐偏阴的身子,从不见她出汗。 「我没事。」 「小姐总是这幺说,」小樱大大摇头,瞪眼上下打量她,好一会儿才放心退到她身后。 盟试开始,先是马骑队在特意洒了油的砂石场上竞奔,虽然没有踢起风砂,却见马儿不时险些滑倒,难度大增,令人惊心胆战。 马嘶声和欢呼声交织,厌儿难受地闭了闭眼,见到的是爹嘴角忽然勾起笑。 两名最优秀的骑士在鼓声中退场,下一场竞技,是马上射箭。 这比方才的骑术更上一层楼,因为两手连拉骥都不行,必须专注于拉弓。 箭靶设置于竞技场右前方,便于众人观赛。骑士必须赛马至广场中央,然后在马不停蹄之下拉弓射靶。马速最快、射靶也最準者才能算赢。 因为是两项同比,六人比过了,仍无赢家。 第二批六人上场,厌儿看到不远处的皇室天台,众人交头接耳,十分投入。 鼓声再起,六马其发,加油声震耳欲聋,厌儿却僵住了。 她清楚见到——其中一名骑士在头盔遮蔽下的双眼,转过来盯住她。 那眼中杀气之浓烈,让她失了呼息。 但一瞬间,她定下心,像在看戏一般,看到那黑衣骑士拉起大弓,不对準右前方的箭靶,而不偏不倚对準了她—— 众人看到他偏离箭靶,先是以为他骑马失了重心,顺着他拉弓方向望来,才赫然发现是对準天王的新妃。 「不!」小樱尖叫,伸手要拉她,厌儿却出奇地快,推开小樱的手,身子没有闪避。 「啊!」众人均惊叫起来,昱族豁然起身,厌儿挺住身子,直直望向那尖锐无比的箭头。 长箭破空而来,厌儿以为就要穿心而入时,一个灰衣身影忽在眼前闪过,刺耳的剑声铿锵,铁箭被一砍为二! 厌儿身子一软,被抢上来的小樱扶住,她闭眼喘息,看清挺身而出之人。 众人叫声未落,御军已飞拥而上包围住刺客,昱族沈声下令:「不得伤他!朕要弄明内情。」 御军正要拉那人下马,那人忽然丢弃大弓,从背后拔出剑来挥退众兵,高声叫道:「古谕有言,王亲之妃必亡国!为我天朝,九妃必死!九妃必死!」 众人惊喘,那人瞬雷不及掩耳,抹颈自尽了! 血花四溅,群众中女眷们不禁掩目尖叫,厌儿眼中尽是那头盔之下、谁也没看见的疯狂眼神。 「大胆!」昱族怒声斥道,「把他头盔掀了,人给朕带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人摇摇欲断的头被抬起,头盔剥去,失血苍白的面容,众人交头接耳,却是没人识得。 昱族眼神沈着,低声向御军领下令,刺客立即被带走,昱族转身下天台,快步朝厌儿前来,身后跟着祭王。 昱族瞥向厌儿身边的男子,眼光在他持剑的左手绕一眼,便转而专注于厌儿,伸手轻托起她下额。 「爱妃受惊了,还挺得住吗?朕已唤医首在妃居候着。」 「臣妾没事,请皇上不必挂念,」厌儿勉力开口,天王收回手后她仍无法放鬆心神,眼前三个男人,都带给她无比压力。 「真没事吗?为父的惊出一身汗,」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厌儿极力接住那道熟悉的目光。 「女儿不孝,让爹受惊了,」她轻道。 四目胶着,祭王的眼神满是得意,只有厌儿看得明白。 此时此地,除了她以外,爹是最受同情的人吧?何其讽刺啊! 「让王表舅目睹女儿受险,是朕的不济,」昱族不卑不亢地说,「还请祭王宽容。」 「哪里的话,皇上龙体受惊,天下不安,还请宽心才是。」祭王俊容带笑。 两人默契极佳,绝口不提古谕之事。昱族接着转向身前单膝而跪的年轻男子。 「你是随爱妃进宫的侍卫?」 「奴才正是。」吾非低头回答。 「你方才本不在爱妃身侧,却能及时现身,身手实在了得。」 「职责所在,尽力而已。」 「尽力而已,可救了朕的爱妃一命,朕要好好赏你。」 「奴才不敢,谢皇上恩典。」 昱族扬眉,「如此俊颜,又如此武艺,祭王府想必人才济济,出得这样侍卫。」 「皇上说笑了,小女多有不足,自是该有府里最得力的侍卫扶持,臣才能有片刻安心啊。」 众人都惊叹那侍卫的大功,但对皇上「俊颜」之讚有些纳闷。那吾非‥‥有俊颜吗?头总是捣蒜到地上去,眼光闪躲,话又少得可怜,让人过目即忘。 厌儿只觉脑后风府穴阵阵刺痛,全身因方才紧张而虚脱不已,此刻一心想脱身,逃回妃居躲开群众的目光。 爹的自得、天王的探查、吾非的救命之恩‥‥她都不想去深究。她又捡回一命,也没有牵连到小樱,足够了。 「敢请皇上开恩,让臣妾先行告退。」 昱族轻叹,「爱妃总让朕觉得有所怠慢啊!祭王请回座观礼吧,朕要亲自送爱妃回宫。」 「臣遵旨。」 「爱妃侍卫,随我等回宫,」昱族没有回头,加了一句。 昱族只让阳得也跟从,小樱扶着厌儿随后,吾非则殿后。 进了九妃居,医首果然已经殷殷候着,厌儿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床上躺下,任医首诊脉。 「如何?」昱族蹙眉问,见医首表情不对。 「恕臣不才,九妃身子不同常人,脉象虚弱,臣不敢随意定论。」 昱族俊眉蹙得更紧,没有追问,只简单下令:「爱妃好好休息,其余人都退下。」 他转身前又看向厌儿,她本能便低下眼。他眼中明显猜忌,是在怀疑她在这场戏中的角色吧? 房内女晋随小樱退出,小樱还频频回顾,满脸担心。 阳得将医首拉回王宫,昱族斥退众人后才严肃问道:「爱臣不必有所保留,九妃究竟怎幺样?」 医首拊着白如雪的长鬚,「臣斗胆,九妃身子本就病弱,前月还险象环生,如今又受了惊,自然让人担忧。但这还不是最危险的——九妃体内,存有异物!」 昱族瞇起眼,「异物?」 「是,臣测得九妃体内有不该存在的异物,不时释出扰乱九妃体内血脉的异质,前月九妃身子过虚,没能及时察觉,臣该死!」 昱族顿了顿。异物?这是怪病,还是阴谋? 「能去除吗?」 「这异物深植体内,与九妃气血交融,恐怕‥‥」 昱族听得很明白——如果贸然动手,九妃性命难保。 「难道什幺都不能做吗?」 「臣可调理几道净血汤药,密切观察九妃病情,另外再用药针,强化九妃身子。」 「能做什幺都去做,明白吗?」 「臣遵旨。」 医首退下,昱族召来阳得,阳得很伶俐地说:「吾非已在外候着。」 「很好。」 吾非脚步无声地入殿后立即俯首跪下,昱族在皇座居高临下地看他。 「朕有话问你,直说无罪,无论答案有多大逆不道,也不论你做了什幺——但若朕有丝毫不信,会立即要了你的首级!你可听清了?」 「奴才遵旨。」吾非低声道。 「朕不爱刻意地卑躬屈膝,」昱族冷声道,「你抬起头来,大声回话。」 吾非依言抬头,声音仍未提高几分,「奴才遵旨。」 昱族脸色凝然,眼中闪过不悦,「朕已经开始不信了。祭王是何等人物,手下第一爱将也绝非汎汎之辈。」 「皇上恕罪,奴才性格所致,怕事而已,」吾非又低头。 昱族哼笑一声,「怕事!如此沈得住气,朕倒有些明白了。」 吾非静默,昱族又问:「你在入宫前,任祭王府里什幺职务?」 「奴才只是个园丁,也在祭王书房当过差。」 「园丁何以身怀武艺?」 「祭王遣人从小教授奴才,奴才也不明白。」 「是吗?」昱族冷笑,「今日刺客马上放箭,御军全措手不及,你却能一剑斩断飞箭!朕问你,你是预知有人会对新妃不利吗?」 这一问,有多严重的含意! 吾非伏下身去,额头贴地,「奴才不知!祭王派遣奴才守卫新妃,奴才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幸运能及时出剑,还请皇上明察。」 有问必答,一字无误,身怀绝技,却卑屈有如最低下的奴隶。昱族深知这其中必有什幺古怪,一时摸不透。 昱族眼中暗闪。「若朕卸除你守卫九妃之务,另提拔你为朕御外军前将呢?」 御军分内外,若分至御外军,便是出了皇宫,在京中巡查,从外保护皇宫。 昱族等着看吾非如何再唯唯诺诺——如领了命,必将违背祭王所交付的任务,隔绝于宫墙之外,再不能守护九妃了。 吾非仍未抬头,似乎毫不迟疑,「奴才不材,全无资质带领御外军,但皇上大恩,奴才绝不辜负。」 昱族扬起眉,难道‥‥真是他多心了?这个看来小他不过两三岁的年轻男子,毕竟出身低贱,一心想往上爬,就和其他臣属一样? 即便祭王交有重任、或与厌妃有所牵扯,终究抵不过名利功禄之诱? 「好!」昱族微笑,「就这幺办。阳得!」 阳得快跑进来,领着吾非出去了。昱族看着那高挑的身影,不禁要叹可惜。 如果换个心性,该是如何的人才,他非跟祭王抢不可。现下‥‥ 除去便可。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9 - 留云不借月 9 - 留云不借月 半夜了,厌儿仍静坐桌前。 不管是皇上,还是那人,总之都不会放过她。 就算爹亲自上门,她也不会太过惊讶。 她苦笑,后宫几月,竟也教了她一、两事,本以为祭王府里,该学的都学了。 她见识到,毕竟也有爹必须敷衍的人。 以前,她只是爹的棋,现下有皇上参局,她的小命已经时日不多了吧。 竟‥‥稍稍觉得可惜起来。 这让她暗惊——是因为出了祭王府,心境有些不同了吗? 从前深闺不出,日子里除了小樱,就是爹与吾非了。如今宫中不下千人,光是排名在她之前的王妃便有八名,她有种忽然落入戏团中,不得不跟着演戏的无助感。 以前的自己可以随时消失,与世人无关,现在她的存在,好像一动便会牵连许多人。 那双疯狂的眼睛,忽然又进入脑海—— 心中冷颤,世人‥‥要她死吗?抑或只是爹排的戏? 若只是戏,那吾非是照着演了,还是改了剧码? 「还没睡?」 屏风外忽然传来的声音,让她游走的思绪一震而回。 那高长的身影走向前,室内虽暗淡无光,她知道是皇上。 「臣妾——」 「爱妃不必起身。」 厌儿无法就这样坐着,依旧立起身来。 「仍是不大听话啊,」昱族语音有着淡淡的捉狭。他坐在她身边,伸手作势要厌儿把手递上。 手腕被握住了,难受的不熟悉感又涌上。 「果然摸不到脉象,」那捉狭不见了,语气严肃起来:「爱妃这样,教朕如何是好?一进宫便病倒,眼前捡回一条命,还是恹恹一息。」 「臣妾——」 「客套的话就别说了。」 厌儿被堵住话,室内无一丝夜光,她仍看得真切。天王面容上有几缕阴郁,与那份俊逸大不相称。 「人命既不是臣妾所能掌握,又何必挂怀?」 「真能放得下,就不是凡人了。」 厌儿破天荒起了回嘴的兴致:「皇上是圣身,自然不是凡人。」 昱族嘴角微挑:「身子只剩半口气,精神倒还不错,性子也算得上有棱有角。」 厌儿话一出口,便对自己诧异不止。她是怎幺了?多言从来不是她的毛病。 多言,便会多错。 「爱妃可知自己的病是什幺?」 她摇头。 「祭王没有寻遍天下名医吗?」 厌儿轻道:「厌儿一直受到照料。」 「朕怎幺有种感觉,妳又开始飘忽如影了?」 厌儿没有接口。 「祭王所派侍卫,爱妃可信得过?」 天王以温和口吻问出的问题,却是隐含尖锐的深意,厌儿心一突。 「厌儿不问世事,说不上信人。」 「什幺人都不信吗?连爱妃的亲父?」 厌儿敛眉不语。 「那朕放心些了,」昱族自床沿起身,「宫中求生之道,也许便是不信二字。不过朕的私心自是希望爱妃有朝一日,不但能信朕,并且只信朕。」 「臣妾惶恐。」 昱族挥手,「与朕独处时,别再客套,听到了吗?」 厌儿只点头,昱族似乎满意她不再一味谦辞,离去了。 厌儿将头歇在掌上,有些晕眩。不只为方才的阵仗,也为眼角所见,在窗外的人。 如此熟悉,却让她全身紧绷。 「有什幺话,就快说吧,」她歎息。 无声闪入的人影,没有君王的沈稳之风,而是如蛇般地难以捉摸。 「妳身子觉得如何?」 他语气平淡,她却见到他眼中的冰冷,这使她奇怪,不答反问:「是爹示意你出手的吗?」 「不是。」 听到直接的回答,厌儿反而后悔,有了回答,却不知该不该信,何苦呢? 「无论如何,谢谢你。」 「救妳几次,这是妳第一次谢我,由衷的吗?」 「是。」她静静地说。 从前她不言谢,也不觉得感激。现在她不是感激他,而是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有活下去的必要。 奇怪的感觉,也说不上原因。她只是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影像,太过混乱,无法理清,不知怎的,想要去理清。 「想活的话,为何推开小樱,自己留在靶程里?」 厌儿怔住,他竟看出来了? 「我‥‥」 「让爷看到妳想护下人,妳难道不知有什幺后果?」 厌儿冻结住,往昔的记忆沖刷而过,曾经亲近过的每一个人—— 天!难道她为救小樱,竟害了小樱? 她握紧袖尾,身子微微摇晃,他眼中愈加冰冷,大步迈到桌前,居高临下俯视她。 「如果妳想保她更胜于自保,我是否多管闲事了?」 她迎向他寒冽的目光:「不,若我不在,小樱于爹无用,仍是不保。」 「就只是这样吗?妳的转变,就因为小樱?」 厌儿蹙起眉,没有回答。 「还是因为天王?」 她抬眼,「天王?」 他嘴角轻蔑,「妳的新婚夫君,这幺快就忘了?」 她挺直身子,胸中有股奇怪的感觉,是‥‥怒气? 「我曾说过,不想欠你人情。你来,不止是要说这些吧?」 他直视她,她又移开目光。那双眼似乎只有在看向她时,会将面容回复成本有的风华,俊美逼人,教人难以迎视。 她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 如果他要变,为何要对她展现原来的模样? 罢了。变了,就是变了。 「没有吗?」她低声道,「那我要睡了。」 他走回窗边,黑暗中消失了身影,只荡来低声一句。 「变的人不是我,厌儿。」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