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南风》 穿 顾小西后来不叫顾小西了。 这真是个没头没尾的句子,但之所以如此,全因顾小西遇到了更加没头没尾的事情。穿越了,大俗。 世界杯开始了,德国战车碾过澳大利亚,接着第二场就悲剧。顾小西在凌晨寂寂无人的房间里握拳咆哮,恰时南方暴雨成灾,是夜风雨交加,隔壁房的老妖妇大约被雷劈醒,三十好几的人,挂着粉红睡衣出门来,一头像钢水灌出来似的笔直黑长发,自以为年轻貌美,把美容院里小妹妹的奉承话当真,坚信自己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哈,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天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看,这下又来开骂,鬼一样的长指甲指着顾小西,“多大的人了,就不知道消停点,你爸每天在公司里累死累活的,回来了连个觉你都不让睡了是吧?鬼喊鬼叫的想什么样子?书都白念了,疯疯癫癫…………” 看看看,又开始,天天翻来覆去不过就那么几套说辞,先前光就针对顾小西,现在学聪明了,试图挑起人民内部矛盾,让顾小西她爸顾大成加入战争,不过嘛,顾大成实在够懒,挺着五个月的大肚皮,回家就似有孕在身,懒得说话懒得动,顾小西估计这时候顾大成同志肯定睡得跟死猪似的,啊呀,这么说自己老爸要被雷劈,活的,还是活生生满屋叫唤的那什么。 “那是那是!谁能够你厉害,白天睡晚上睡,在美容院睡了回家还要睡,跟这个睡过了那个睡过了,谁谁谁都睡过了回头还能记得跟顾大成睡睡,真是名副其实的睡务干部!周倩同志,你能在不忘本职工作的基础上,积极向外发展,冲出亚洲,走向世界,还不忘拉着亚非拉的穷苦兄弟,国家十四亿人口有全国男同志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你你你————”睡务干部周倩同志舌头又开始打结,你你你了好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顾小西倒是好奇得很,妇女周倩明知道每次都是输,却坚持次次挑头,三五不时发动对外战争,每战必输,却越挫越勇,其自我修复能力和强大的精神世界简直不输给伟大的朝鲜人民! 她——就是当代的金正日金日成金倩日! 顾小西估摸着这时候周沐得出来了,是时候回防,本着老子得不到的东西你们谁都别想得到的核心指导思想,顾小西紧紧握着遥控器往卧室退,还是不忘调侃,“周倩同志,鉴于你在发展与世界各地雄性生物的特殊友谊这一工作上的优异表现,本主席决定提升你为睡务总长,集天下睡务技术为一身,朕相信,在你的领导下,我国的不和谐失业将蒸蒸日上,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一!周倩同志,你要勇攀一个又一个□啊!” 周倩炸毛,骂一句“小贱人!”抬手就要一个耳刮子甩过来,顾小西轻巧躲过,摇摇头,周倩还是老样子,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招,真没意思,想不明白,母亲怎么会因为这么个泼妇自杀。想想又是一股气,不吐不快,瞄着周沐那小子从楼梯上下来,便扒着门啧啧感叹,“论贱我当然比不上周大婶啦,十六岁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惜有娘生没爹养,不过没关系啦,像顾大成这样的蠢货满大街都是,周大婶只要脱光了往床上一躺,自然有人排着队愿意帮你养儿子。可怜了周沐,从小那真是吃百家饭长大呀。” 顾小西特意加重了百家饭那几个字,周沐今年已过十九,自然知道顾小西暗喻,瞬时两条眉毛快拧成一股,上前一步堵在门口,不让顾小西关门。“道歉,顾小西。” 周沐高大的身躯挡在顾小西身前,一团浓黑的影将她周身笼罩,像魔魇。不知道周倩给周沐吃了哪个牌子的化肥,这小子一蹿一米八,早已经不是跟在她背后闷闷不吭声又瘦又小的男孩子。 谁还是从前的样子呢?瞧瞧,这小子已经敢连名带姓地叫她,从前都是小西姐姐,拘谨又可爱。 时间总是如此疯狂,咆哮过后已是另一番面貌。人人面目全非。 顾小西抬头,朝周沐眨眼笑笑,“要我道歉…………”趁他发呆,猛地要将门扣上,“做梦吧你!” 可是周沐比顾小西想象中更灵敏强壮,他只是扶着门框,顾小西便动弹不得。 周倩这回可是热血沸腾,一蹦三尺高,尖利的嗓音几乎要把旁人的耳膜划破,“周沐,揍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顾小西你就跟你妈一样,是个又丑又骚还没人要的臭□!” “卧槽泥马!”银色闪电窗边划过,恰成成了此刻背景,衬得顾小西黑山老妖一样气势汹汹。 要说人体构造真是奇特非凡,体育考试及格次数寥寥可数的顾小西同学因为周倩这句话肾上腺素飙升,小宇宙爆发,居然闪过门神似的周沐,一瞬之间已将周倩扑到在地,扯头发抠眼睛都是小事,泼妇十八爪大婶三十六抠统统使出来。顾小西此刻感觉像是被叶问附身,hp、mp、sp全满,高喊着“无敌小碎拳,无限repeat!”打得周倩口吐白沫不醒人事,当然,夸张了一点点。 在周倩即将口吐白沫不醒人事之时,周沐好歹回过神来,将顾小西从周倩身上扒下来扛在肩上。 周倩站不起来了,索性坐在地上撒泼,高喊我命苦我委屈我最惨,骂骂咧咧,强烈要求周沐把顾小西当场打死。 而顾小西还在周沐肩上坚持不懈地扑腾,又咬又抓,周沐头痛得要吃正天丸。幸而顾大成终于在两个女人惊天动地的乾坤大战中醒过来,站在主卧室门口,看了看顾小西又看了看周倩,讨好说:“别哭了别哭了,明天带你们上街,要买什么只管开口,什么都给买哈,别闹了都。” 周倩抬头,顶着一头被顾小西抓成鸟窝的头发,终于止住了哭声,“真的?” 顾大成忙去扶她,“真的真的!快睡快睡!” 顾小西正咬着周沐背上的肉呢,一股咸味,“买你个毛!” “好好好,买根毛买根毛哈!”顾大成拍拍周沐的肩膀,示意交给你了。 周沐点点头,淡定道:“伯伯晚安。” 转身把顾小西扛进了卧室,扔在床上。 可她却不似他先前料想的,还要与他有一番大吵大闹。顾小西只是渐渐收拢了四肢,侧躺着,抱住膝盖,蜷缩成极小的一团,柔软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昏聩流转的光线里看不清她的眼睛。 周沐有些心酸,此时此刻,她与方才的女超人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小小的,软软的,柔柔的,让人不忍伤害。可是小的时候,无敌女超人顾小西就是那样呼啸着吓跑所有欺负他的坏孩子,称霸大院,笑傲江湖。 可是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伸手拨开她黏在眼角的发,温暖的光在她漆黑的眼眸中荡漾,他似乎看见一圈圈播散的涟漪,轻轻,似有风拂过。他于是壮着胆子,唤她一声,“小西…………”这次倒是连姓都不喊,光叫小名,仿佛他是长辈,或是,或是别的什么。 顾小西觉得烦,胡乱在脸上抹一把,看也不看他,“喊什么喊,老子还没死呢!” 她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随手抓了个枕头就往周沐身上扔,“滚,谁许你待这了!滚滚滚滚滚!”一边又暗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打赢了,居然忍不住要哭,就这么委屈?哪有那么多事情好委屈的?忍忍,忍忍就没事。 屋子里静了静,只听得见呼吸声,周沐身上好几处被顾小西咬得出血,也不觉得特别疼,只感叹这姑娘牙口真是好,不知道用的什么牌子的牙膏,回头他也试试。雨越下越大,不知哪里的洪水又在咆哮。衣服收了没有?——他的心乱成一团,既疼且酸,只因他似乎看见她咽回去的眼泪,一闪而过。 “你以后别跟我妈闹了。闹什么呢?闹到最后自己难过。明年你就毕业了,工作了出去住也好,或者叫顾伯伯给你安排个外省的职位,不想回来就不回,再不必面对我妈,面对…………我。” 顾小西突然坐起来,红红的眼睛瞪着他,“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别以为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我就会放过你们!” “好啊,那就不要放过,永远也不要放过我。” 顾小西看着周沐轻笑的脸,心里一阵阵发毛,这家伙不会是被吓傻了吧,她刚揍了他亲妈,他居然还能对着她笑。“你吃错药了还是最近又看了什么歪书,玩深沉?老子最不怕的就是深沉!” 周沐笑了笑,同顾小西并排坐在床上。要说周沐这小崽子长得真是不错,小时候唇红齿白跟女孩子似的,大了倒还有几分英气,就是不晓得他爸是干嘛的,这么好的皮囊,搞不好是京城第一名鸭。早知道小时就把他卖进yín窟,让他铁杵磨成针,让他菊花容乾坤! 顾小西脑子跑火车,周沐却在继续装深沉,他脖子上还挂着那块心形烂铜片,是顾小西小学六年级的手工作品,实在因为丑得惨绝人寰,只有周沐肯收,才勉勉强强送给他。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当宝贝似的戴了这么多年————明摆着是在讽刺顾小西小时候的手工课有多烂!真是气死她了,这个睚眦必报,心小如针的白眼狼! 周沐看着面前越来越愤怒的顾小西,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啊………… “咳咳…………”他还是决定认真说话,清了清嗓子,忽而鼓起勇气抓住顾小西的手,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知道,我欠你。可是顾小西,你要不要换一种方式接受我的歉意?” “好啊。” “嗯?”顾小西答应得太快,以至于他觉得不真实,而且,这太让他有熟悉的不好的预感。 “我决定把你卖进天上人间,一次性终身买断,钱归我,前途是你的!放心,到时候我会叫桑桑她们照顾你生意的!” “顾小西!” 他攥着她的手,正要发怒,骤然间一道蛇形闪电划过天际,惊雷轰隆,击中他颈上铜片,连带着顾小西。 她眼前一黑,不醒人事。 作者呼吁:雷雨天气,大家要注意防雷避雷! 越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雨直下,可是情意绵绵。 李慕道:“好诗好诗。” 顾南风扑过来,“相公的是,yín手好湿不难,难的是yín辈子好湿。” 李慕道:“诚然如此,诚然如此。” 以上情形,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心碎心伤的主角穿着暖融融的小棉袄,在行行进的马车上挑开帘子对雨吟诗,凉风带着雨嗖嗖往马车里灌,冷得李慕抱着炭盆蜷缩在角落,还要时不时赞美,肯定,不然就是变心,移情别恋不再深深地深深地爱着。 路上他被摔坏脑子的顾南风折磨得如同怀孕,每反胃三百次,眼看衣带渐宽,面黄肌瘦,还要时不时变着法子折腾他,不把人逼疯不罢休,回又靠近,想不通哪来样多的眼泪,转眼已经泪流满面,羞答答望住他,手指窗外,嗲声嗲气地:“相公,看那悬崖上迎风绽放的花朵,是不是仿佛眼中的般,那么纯洁,那么美好,那么令人心生怜爱?” 李慕却是想,哪,不会要去摘吧。 谁知下句就是,“相公,瞧,多难得才遇上与相配的花,相公是不是能够亲自摘下来,为戴上呢?” 此时仍穿装,头发只用根带子束起来,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还要搔首弄姿故作骄矜,真叫人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地。 而李慕简直要去撞墙,皇后土,他只想死之。 那悬崖高得惊人,按徐毅都攀不上去,更何况是他,去摘花那是完完全全找死。顾南风疯与不疯都样心狠,横竖要把他往死里整。“…………实在太高…………” “相公!”似饿虎扑食,猛地往前冲,牢牢抓住他的手,眼神凶狠异常,将他吓得个激灵,忍不住往后退,而已入戏,不不不猛摇头,“,不!相公!从前是那么那么地爱,那么那么地珍惜,们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再从人生哲学谈到诗词歌赋,噢,可是现如今却连朵路旁的野花都不愿意为摘下,是时光改变们,还是们改变时光!的心好痛好痛!老,为什么要对如此残忍,难道仅仅因为摔坏脑壳就要将切统统改变?,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要要要要……………………” “好吧,就停车给摘………………” “真的吗?相公,是在太爱,去吧快去吧,已经感受到的爱,让们的爱情地久长!” 再后来李慕身泥泞落汤鸡样爬回来,正坐在客栈字号房享用美味佳肴清粥小菜,见他回来时手里还万分小心地呵护着那朵绯红六瓣花,脸上两道划伤,孩子老实得近乎傻气,当真为神神癫癫句话赴汤蹈火,果真是………………有义气! 那花到手上,确确实实,顾南风终于承认,张老脸有些许害羞,星面红,束花似烙铁烫手,急得想将它扔出十万八千里,迫于舆论压力,万般无奈之下夹进本《沧州异闻录》,当做馆藏珍品。 李慕自然不愿意白白吃亏受折磨,总想着要找回些福利来享用。正好趁着夫妻名义同顾南风挤张床,夜半无人亲亲抱抱,为所欲为自不在话下。 但不到最后刻,永远不知谁输谁赢。 是夜,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压着,口口声声心肝宝贝地叫着,按住啃个过瘾,不料异常乖顺,不言不语地依着他,令他觉得自己瞬间高大起来,是个真真正正的爷们。睡得香甜,忽然将他摇醒,神叨叨:“听,有人在同话。” 他惊,以为撞邪,谁知比见鬼更可怕,神情诡秘地演绎,“是他,是他在呼唤,他对喊着,老有眼,让还能看到!吟霜,为珍重!为珍重!听到吗?要为珍重呀!” 李慕茫然。 自己个接下去,“不,皓帧!是皓帧!份心,片情,知、地知、知、知,鬼神万物都是们的证人……生也好,死也好;今生也好,来生也好,都是的!永远永远都是的……” 李慕挠头。 半夜三更,演出继续,“皓帧,们生相从,死相随!午时钟响,魂魄和相会!上人间,必然相聚!”完个猛子扎进李慕怀里,“相公,终于想起来,前世已相爱相恋,情定三生,就是皓帧,就是吟霜。皓帧,怎么忍心看着身首异处,生也生,亡也亡!既然今生再相遇,就让们对狗,不,让们们对有情人光明正大地苟*合吧!” 话间已将李慕扑倒,狂野地撕扯起他的内衫,李慕已然石化,死猪肉块任宰割,半晌才回过神来,以为鬼附身,仓惶逃出去令人连夜去寻道士来,再进屋却睡得正香,仿佛前刻惊悚的咆哮不过是他的幻觉,他后半夜冥思苦想,决心再也不跟个脑子有毛病的顾南风睡处。 往后几日,摔坏脑子间歇性发疯的顾南风倒也安生得很,大多数时候沉默,在车里闭目养神,实际上是终于折磨得够本,两厢扯平,直接无视李慕。 到京城,将近顾家门口,李慕忽而开口道:“先跟朕回宫让太医瞧瞧脑子。” 演戏演得腻歪,懒得再装,翻个白眼,态度极其恶劣,“看什么看,脑子好得很。绝不会忘是谁在雷电交加的夜里把扔出马车。放心放心。” 李慕惊,“都想起来?” 顾南风道:“时时刻刻把仇恨记在心间。” 李慕面色沉,“所以,前几日都是在骗朕?” 顾南风头,好不要脸,“是啊,逗玩,怎么地?拖出去斩斩斩斩斩?皇帝最擅长不就是杀人,腰斩,炮烙,凌迟处死,五马分尸,怎么泄恨怎么来,声令下谁敢不从?顾南风命贱,自然随想丢就丢,想轻薄就轻薄,哪不小心惹得烦,直接拖出去顿乱斩,还可以倒挂着当生猪肉卖。” 李慕咬着唇,低头不语。便愈发得瑟,噼里啪啦通乱,“按儿家的名节多么重要,被碰过的地方都该直接砍,以示贞洁,看倒不如直接把抓去浸猪笼,省得麻烦。” “………………” “嘛,是皇帝,想什么还敢拦着不成?” “个死人妖怎么也开始大谈贞洁,贞洁那是人的东西,不不的死人妖,矜持个什么劲呢?” 顾南风被反将军,伤亡惨重,但斗志高昂,即刻回驳道:“不还是死人妖的相公吗?敢问相公大人,您是什么性别?是是是人妖?” 李慕却笑得猥琐至极,欺近悄声:“就不知道吧,人只在乎用得舒服不舒服,管其实是是是前是后。” 到底是孩子,下被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巴掌拍过去,“臭流氓!” 李慕继续无赖道:“就更不解其中奥妙,儿家最爱臭流氓,特别是像朕样俊朗非凡执掌下的臭流氓,巴不得朕对们上下其手好好调戏个过瘾。”还要扮邪魅,挑眉呼哧呼哧在耳边吹气,“亲爱,其实心底里也是十分欢喜的,不是么?人,皆是样的心性。” 谁知道直接拿脑袋撞他,哐啷声响,撞得他脑子里尽是嗡嗡回声,还要被骂,“做的春秋大梦去吧!小流氓!” 李慕捂着头,委委屈屈地望着,“顾小七,承认自己是的就那么难么?” 顾南风道:“难,确实是难。扮装事要是抖落出去,不必想,满门抄斩算客气,不小心诛九族,三千里外的亲戚还要连带着受苦,不如咬死不松口,他日事发,个人上吊跳海引火**,最重要尸骨无存,让人查都没办法查。个人死总好过连累全家,就此谢过陛下,来生再会吧。” “满嘴胡言,哪有里的那样严重?无论如何,朕不会计较。”实话,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治的罪。 顾南风却道:“事可大可小不是?陛下不计较不代表旁人也能睁只眼闭只眼,大发慈悲放过顾家。还是老老实实回宫成亲、亲征、创万世基业。呢,就安安生生躲在太原府里称王称霸,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今后如何。” 李慕道:“以后?什么以后?打算又回的太原城找的周大哥?管他娶妻生子都不在乎?真不要脸!” 大怒,掌拍在小桌上,手掌痛到麻木,面上仍要装出副疾言厉色模样,喝道:“才不要脸,全家…………全家就个不要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幸好及时打住,不然连整个皇族都骂进去,那可是吵架灭族的大罪,所以与皇帝相处就是麻烦,他可以随便问候妈全家,能随便问候皇帝的爹妈爷爷奶奶吗?连他妹都不敢碰。憋死个人。 “谁跟胡扯!” “怎么觉得就特别特别地往死里愿意跟胡扯呢?每次不都是开的头。” “闭嘴!” “偏不!啦啦啦啦啦——”顾南风足够幼稚,居然伸手头翻白眼做鬼脸,浑身抖啊抖的让人看想狠狠抽顿。 显然李慕已经忍无可忍直接按住顿猛啃,此番人终于老实乖顺,全无缚鸡之力地任他逞兽*欲,为所欲为,谁叫懒骨头终日不锻炼,紧要关头逃命都跑不快。 谁知时间匆匆过,他仍不离开,似饿极,路逡巡,搅得心都是乱,头昏脑胀,仿佛又淋过场大雨,发高热,眩晕。 不曾想,是顾家门口,顾夫人的地盘,侍卫们也抵挡不住顾夫人的彪悍,突然间车内大亮,是顾夫人掀帘子闪亮登场,上来就给顾南风耳刮子,清脆响亮,“混账东西!尽给顾家丢人!” 顾南风被打得蒙,摸着脸看看母亲又看看李慕,时无言。 抓奸抓双,有谁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 顾老爷动作快,早已不知闪去哪里避难,大厅里不过三个人,李慕和顾夫人居于正位,顾南风罪大恶极,哪有坐下的份,可怜被迫跪在厅中,等待批斗。 批斗大会开始,顾夫人致开幕辞,却又讳莫如深,仅仅哼哼两声以示警惕,顾南风从小在母亲yín*威下长大,狗腿得敏锐且迅猛,当即磕头认错深刻反省,“娘,错,真的错,错得离谱错得人神共愤地难容,娘亲菩萨心肠就饶回吧。” 厢磕头认错自认倒霉,李慕却高坐观戏,只想到顾小七辈子也就在顾夫人面前般窝囊,百年难得遇的好光景,怎能错过?他自然要尽情欣赏番,务必掩住幸灾乐祸的笑,不然顾小七秋后算账有他好受。 顾夫人回半面子不给,拍案厉喝道:“给闭嘴,不许插科打诨胡八道,东拉西扯企图分散注意蒙混过关!” 李慕在旁听着,简直要拍手称快,顾夫人就是顾小七混世魔王的绝对克星,以后可得好好巴结巴结,有顾夫人害怕制服不顾小七?顾夫人出马分分钟搞定。看看,那下第坏的小东西现下不是服服帖帖垂头丧气,句话不出来,戏码可算是惩奸除恶,大快人心。 顾夫人道:“顾南风就是个事儿妈,祸头子!在京城的时候镇日里胡作非为惹是生非,把扔到太原还不肯安生!个不知廉耻的,晓得外头都传成什么样?有多难听多恶毒?让爹在朝堂上如何立足?现下太皇太后要拿问罪也好,要杀要剐随意,免得今后惹出更大的事情来连累们大家子跟着受罪!” 顾南风听得头雾水,方才顾夫人那巴掌真够劲道,现在脸上还火辣辣地疼,半边脸估计已经肿起来,滑稽好似猪头妹。“娘!错,真的错,错大发,可是…………那个…………娘,您能不能劳烦您再辛苦回,指指,让知道究竟错在哪里呢?” 顾夫人嫌弃地望眼,叹息道:“小时候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越大越白痴,咱们家吃的锅饭,睡的间屋,怎么学识见地就成差地别呢?到底是不是的孩子?还是半夜被虫蛀脑子,里头全空?” 李慕隔岸观火,却是想,感情顾小七张长满毒牙的嘴都是顾夫人遗传,可惜代不如代强,战斗力退化,及不上顾夫人半功力。 阿弥陀佛,幸亏如此,不然以后哪还有他的活路。 顾南风老老实实头,“是是是,母亲的是。是连累家里人又让母亲劳累,简直罪该万死万死万万死。” 顾夫人道:“知道就好!是没想到,估计要在家好吃懒做辈子的人物居然成传中的祸水,当今子为,就么个小白痴,全然不顾大婚在即,不远万里地赶去太原与相会。呵——京城里人人都,顾侍郎家出个潘安宋玉样的风流人物,谁知却是韩嫣的命,未来的皇后张郡主咽不下口气,状告到太皇太后那里,荣王爷那死老头子也够混账,撺掇着留着迟早是个祸害,陛下年少,定是被顾南风那不要脸的小蹄子勾引,将得堪比妲己妹喜样的人物,不如杀以绝后患。” 顾南风摸摸脸,还是觉得疼,“是妲己呀?” 顾夫人冷哼道:“可不是?荣王爷那老混蛋人糊涂眼睛也白瞎,就抓大把的长相,还真没看出来能多妖媚多祸国殃民!瞎他的狗眼,居然还真派兵来抓,还副全然不知的傻瓜**相,看着就有气,们还缠绵,还悱恻,还敢躲马车里白日宣yín是吧,也好,等上刑场推出菜市口斩首,俩也演个生离死别动情篇章,到时给们鼓掌喝彩,敲锣打鼓多热闹!” 顾南风大汗,难不成还真是皓帧吟霜转世,只不过性别颠倒,其实是被关在囚车上只露出个脑袋还要将咆哮进行到底的景涛同志,而李慕是力战群雄,命运崎岖的吟霜,,哪,吟霜!!!!快回去,不要看见身首异处————!! 然而李慕被得无地自容,下巴低得能碰到xiōng口,气势上被完完全全压倒,哪还记得摆皇帝威风,倒像是听训导主任主席台上训话,其余鸦雀无声。 顾南风瞄眼李慕,企图转移斗争对象,“都是,吃饱没事干,跑太原来找麻烦!” 李慕径直对顾夫人道:“千错万错都是朕的错。” 顾夫人躬身行礼,低眉顺眼,话却分毫不软,“陛下言重,您是真龙子,九五至尊,又怎么会有错?要错都是等凡夫俗子行差踏错,生死由命,富贵在,与陛下无干。” 他却突然间强硬起来,表决心般道:“无论如何,朕不会让小七儿有半损伤。” 顾夫人不答,院子里却陡然间热闹起来,团俊俏的小黑炭敏捷地蹿进屋里,摸着鼻子笑道:“呀?忙着开会呢?不好意思,奉旨拿人,打扰诸位雅兴。” 人笑口白牙露八颗,顾南风回头时他正傻笑,身铠甲戎装,气势凛然,却是张似曾相识的脸,轮廓深刻。 “哟,顾家小七,几年不见更加娘们!” 众人缄默不语,气氛尴尬,他只好个人笑呵呵故作轻松,“外头站着好几十号人呢,都只为捉个,顾小七倒是出息,出现排场惊人,就走吧,太皇太后找问话呢。” 顾夫人扶起,理理衣襟,轻声嘱咐,“只管去,倒要看看荣王那混球真有胆子敢动贺兰敏仙的儿子!” 又朗声道:“横竖明日就送回太原慈恩寺出家做和尚,从此谁也别多话,看他荣王爷的算盘如何打到出家人头上。吃饱撑的没事找事。去去去,绑紧押进慈宁宫问罪,十八道大刑伺候,最好审死百,省得!” “出家?”下是李慕与顾南风异口同声,惊出身冷汗。李慕道:“为何要出家,不成,朕不允。” 谁知顾夫人张口就来,编故事不打草稿,顺溜,“陛下有所不知,儿出生时风雷大动,有高僧上门批命,只道孩子十六岁时必须出家为僧,不然命运多舛,恐难周全。请陛下看在家老爷为朝廷鞠躬精粹的份上,放过顾家根独苗吧!陛下大恩,妾身结草衔环永不相忘。”话间已下跪磕头,眼泪随叫随到,实乃演技派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还能怎样?李慕咬牙,算,大不学唐高宗和武媚娘,咱们庙里头勾搭! 而顾南风除却有些舍不得头长发之外,倒也没其他顾虑,最重要能够逃过劫,今后烧香拜佛,别再跟皇家扯上任何关系。 程牧云小将军适时插嘴,拎起顾南风,“皇上,顾夫人,末将就领着顾小七回宫复命,二位放心,太皇太后老人家不过是许久不见,问个话聊聊家常罢,无碍。” 李慕起身把顾南风抓回来,“朕跟们同进宫,同去向皇祖母请罪。” 路上,程牧云摸摸的脑袋,感叹道:“真要做和尚,那可是可惜头乌黑油亮的猪鬃毛啊!” 李慕却反常态,似雄狮捍卫领地,不再大方分享,拨开程牧云的手,低声喝止道:“话就话,别动手动脚的。” 程牧云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逡巡游离,黑不溜秋的脸上挂出暧昧笑容,忽然间又似恍然大悟,嘿嘿地笑,“果然果然,传言非虚,们两个居然真的搞到起?实在够惊悚,够…………” “行!”李慕皱着眉打断他,“别拿在军营里学来的荤话通乱,当心朕总有摘的舌头。” 他俩斗嘴,顾南风却独自人窝在角落,马车滚滚向前,的心似等待末日审判,好不容易做回红颜祸水,还没来得及享尽风光祸国殃民,就等到关公月下斩貂蝉,现实真残酷。 妹 进审判厅前,顾南风千叮咛万嘱咐,在众陪审团面前,李慕务必要保持对的绝对冷漠与极度不屑,严禁拉拉扯扯侬侬等等任何让旁人看起鸡皮的行为。 李慕面色不善,沉默再沉默,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老太监拉高嗓子通报,程牧云在背后狠推把,幸灾乐祸地笑,“自己保重!里头可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人物,别进去时肥得流油,出来就剩副白骨,被啃得干干净净喽!” 龇牙,回敬道:“放心放心,做鬼都不放过!” 人跟从前样无赖厚脸皮,嬉笑道:“来呀来呀,尽管来,爷最喜欢人鬼奇谈,到时候咱再出部书,保管发财!到时候清明重阳,定烧给,豪宅丫鬟,啊,忘,大概喜欢人,要不要烧十几二十个铁血儿让在下面爽个够啊?” “爽爽爽爽妈!”话还没完,人已经被李慕拖走,只看见程牧云在身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光傻乐。 慈宁宫里像是在举行中秋家宴,但凡能爬的起来的通通蹿进慈宁宫里找位置,大家热热闹闹欢聚堂,瓜子壳落地,五香奶油玫瑰百合,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主角进门,数十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瞬时似演播厅镁光灯大亮,令生出股不能视物的眩晕,全然搞不清楚状况,究竟是看热闹还是末日审判,怎么围观群众个个比当事人更紧张热情,副茶话会等久之后的焦躁与兴奋。 早前已做好心理建设,横竖回就是个罪人待遇,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不不不,是老实认错胜过死不悔改,对罪大恶极祸国殃民的妖孽顾南风来,只能拼个认错态度端正,留校察看以观后效。 进门便跪,磕头行大礼。尔后各位娘娘、夫人再排着队向李慕行礼,此不赘述。跪着李慕便站在旁不肯落座,各位妇同志眼神暧昧,仿佛人人都能品出个般二般的滋味儿来。 还是老戏码,太皇太后坐在高位,命令道:“顾家的,抬起头来看看。” 又来次万众期待的绝代佳人出场架势,底气不足,磨磨蹭蹭好半才抬头,诸位娘娘已经等不急个个歪着脖子来看,待抬头,通通露出“果然是美”的表情,又令顾南风厮暗爽把。荣王是个五十几岁的中老年胖子,生面白,也不知是不是体虚,深秋霜露的气里还在个劲抹,全下就他个人过夏。鼻子里哼哼唧唧偏要装出副不屑模样,yīn阳怪气,“等好几个月,总算见到贺兰敏仙的儿子,生得唇红齿白好相貌,生作儿却还真将家岁寒比下去,也难怪陛下会不远万里前去探望,此等风流人物,可遇而不可求啊。” 荣王爷话虽得好听,但显然意不在此,那后话自然要留给人民群众,诸位娘娘连连称是,句句将夸上,作比的都是冯小怜杨玉环般人物,在下面听得气闷,好歹此刻仍是儿打扮,样的辞实在太不庄重。倒像是要将成个不不放荡风骚的怪物,实在够恶心。 最后是准皇后张岁寒忍耐不住,仍是穿身繁复而厚重的宫装,哭哭啼啼扑向太皇太后高喊委屈,几年张岁寒倒是经历大十八变的过程,同从前的小胖子李慕样,突然间像泄气的皮球,瘦不是,按理人看人要求苛刻,但顾南风看张岁寒第眼竟是惊艳,大约是因为先前印象实在太坏,如今相见差地别,张岁寒彻彻底底大变样,成王熙凤类娇艳丽人,似牡丹花样明艳动人,脾气却还是样坏,要做皇后也不知收敛,开口就是,“太皇太后,父亲大人,们怎么能样纵容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若不是他勾引陛下,陛下又怎会弃于不顾,而又怎会成全下人的笑柄?今日若不将他严办,将来又如何以皇后之尊统领后宫,还请太皇太后明鉴。” 太皇太后却是不紧不慢,悠然问道:“那么依之见,应当如何严办呢?” 张岁寒下兴奋起来,双目放光,答道:“顾南风蛊惑子,罪大恶极,不如判斩立决!” 顾南风简直要晕倒,现实为何如此残酷而癫狂,还没活几年,下倒好,直接斩首示众,以尽效尤,回头看李慕,小子居然出乎寻常地隐忍,暗地里拳头捏得死紧,却压抑着按耐着咬着唇句话不,全然不似同相处时斤斤计较分毫必争的孩子气。 太皇太后喝口茶,慢悠悠:“孩子家的,别开口闭口动不动就要人性命。要以德服人,明白么?” 张岁寒不服气,咬死苦战到底,“此人若不杀,以后必成大祸。” 还是荣王爷圆滑,即刻憨笑着凑上前来,装模作样,“岁寒住嘴。太皇太后自由裁量,岂容旁人置喙?” 太皇太后道:“好好,们逼着哀家拿主意,却还没问过人家自己个是个什么意思,光在自自话的。” 时间,人民群众雪亮如探照灯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射向悬崖边上已无退路的顾南风同志,深呼吸,时刻准备胡扯,“太皇太后容禀,陛下此番西去太原,并非只为微臣人,而是为下苍生,江山社稷而奔劳。微臣斗胆,请太皇太后及在座诸位体谅陛下先下之忧而忧的苦心。” “嗯,倒是好个先下之忧而忧,倒是,皇帝此去为的不是,那又是为谁?”老人家来兴趣,茶话会终于大幕开启,排排坐吃果果,都等着听胡编乱造讲故事。 顾南风清清嗓子,正色道:“太皇太后有所不知,今年蒙古人南下肆虐,路杀到朔州,在太原城外徘徊数月不去,为的是探听虚实伺机而动,陛下从前时常对微臣,蒙古乃大政边疆第大患,数十年之内必有大战,此患不除,江山不宁,陛下亦无日可安睡。朝有如此圣明之子,实乃臣等之幸,下万民之福。太皇太后宽厚仁德,又怎会忍心再因此责怪陛下?千错万错,错在微臣人,臣顾南风愿以死以谢下。” 太皇太后道:“小小年纪,岂能轻言生死。既然是造福于民的好事,那便没有什么好责怪的,现下真相大白,各自都散吧,可怜孩子刚回京城,还没同母亲好好亲热亲热就被们些个听见些流言蜚语就要闹个翻地覆的东西抓进宫来,喊打喊杀,半道理不讲。” 顾南风愣,居然样就过关,刚才不是还要把拖出午门斩首么,跟斩皓帧吧似的。“再而,那谣言确实荒诞,微臣因儿时有高僧化,为避灾祸,此番便要回太原出家为僧,祸国实乃无稽之谈。” “要出家?” “是,实乃无奈之举。” “也罢,们的事自己做主,哀家也管不那么多,只可惜般人才,从此青灯古佛常伴生。罢罢,万般皆休。” 但很显然,张岁寒张郡主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厢已经闹起来,耍大小姐脾气,“太皇太后怎能就样听信顾南风面之词?分明是————” “好啦!”太皇太后显然已十分不耐,出言打断的胡搅蛮缠追根究底,径直,“难不成皇帝就不能为国为民心系下?那心眼真是比针小,都是要做皇后的人,端庄些,有皇后的样子,成不成?为何个个都要把哀家当成专门棒打鸳鸯的老太婆?难道哀家就长得副尖酸小人的脸面?” 台下静悄悄,无人档胆敢多言。张岁寒还要反驳,却被荣王爷拉住,嘴巴撅到房顶上,憋屈得很,个眼刀剜过来,像是要生吞顾南风。 太皇太后露出些许疲态,对众人摆摆手,叹道:“都散吧,皇帝日夜赶路也辛苦,好好回宫休息,明日不必再来请安。南风也早些回去,省得娘惦记着不安生。” 事情本该因此划上完美据,谁曾想,进门便保持沉默的李慕突然爆发,扑通声重重跪下,将准备起身回家各找各妈的人群惊得凝滞,听他开口放惊雷,“皇祖母有所不知,顾南风他…………顾小七他其实已不在人世…………” 下,连同永不消停的张岁寒在内,全场静默无声,李慕话间已眼含热泪,悲辛无尽,“切都是朕的错,如果不是朕不过贺兰将军阻拦,执意要去朔州前线观战,便不会遭到蒙古人突袭,南风便也不会为朕而死,他是在朕怀里断气的吖………………”眼泪来就来,真情不打折。 在座诸位吃惊如活见鬼,难以置信地望着顾南风——是什么东西? 李慕深知群众所想,紧握顾南风的手,情真意切,“是南风的孪生妹妹,因他二人出生时风雷大作,有高僧入府,直言他兄妹二人命中相克,不能共生,唯有将二人分开才可解此大劫,因此从小便将送到太原由贺兰将军抚养,南风临死前将其妹托付于朕,恳求朕务必照顾生世。” 气氛焦灼冷凝,人人都被糊弄成傻帽,太皇太后面有难色,许久才缓过神来,开口问:“又是怎么回事?孩子叫什么?顾家那孩子竟就样没?怎会………………”老人家被吓得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顾南风正呆滞,李慕答:“叫顾南山,孙儿不能失信于救命恩人,还请皇祖母成全!” 在此千钧发的时刻,自始至终不发语的大长公主终于出手,轻笑道:“事倒是听敏仙过,当时确是双生子,只不过送走的是儿,便也不曾多注意,对外只得个小少爷,不想晃眼都样大,真是个可怜见的,小小年纪离父母,如今连哥哥都没,真是………………” 李慕再磕头,“请皇祖母成全。” 少顷,太皇太后才勉强头,无可奈何,“皇帝是如此,那便如此吧。择个良辰吉日纳进宫来,也算是对得起哥哥的在之灵。” 李慕止不住笑,三叩首,“孙儿谢皇祖母成全,再谢姑母成全。” 张岁寒抓狂,顾南风想尖叫,怎么就死呢?还成顾南山,不要做奶粉啊………… 累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晃神就忘了乱码这回事了!!!!! 明天我一定补上,不要买下一张了,是一样的,我要死了我,我跪下磕头了,我脑子太抽了我 再次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疯了我,三点写完的,脑子不清醒了!!!个世界足够荒唐,顾南风的命运就此定下,从此后需卑躬屈膝谨小慎微,奴颜媚骨做他的妾,或是情人,二奶,小三?不过是多个名分罢,是诏告下的小老婆,还要高高兴兴谢主隆恩,谁叫他是皇帝,之骄子,不二。到底,不过是个人,人,最擅长就是认命,没得办法,必须磕头谢恩,高呼,“皇恩浩荡。” 李慕志得意满,太皇太后含笑首肯,张岁寒自然要闹,仿佛在为鸣不平,话语间极尽刻薄,听来与顾南风之间似有杀妻夺子不共戴之仇,张岁寒仍活在权倾朝野的父亲为营造的美好梦幻之中,或者爱李慕,当真爱得不顾切,似飞蛾扑火,生死不计。 人人都吵闹,仿佛都有许多话要,有的恭喜有的冷嘲,自有大帮人不肯相信,但谎话是李慕编出来,大长公主都附和,谁敢个不字。 李慕笑着将顾南风扶起,望住痴呆模样,笑意更深,低声道:“回去乖乖等着朕,至多不过两月,定十六人的大轿,百万仪仗相迎。” 而仍旧呆滞,似懂非懂,仿佛已经认命,却又仿佛无声抗争,李慕自然是当默认,伸手欲触脸庞,却被偏头躲开,他似混不在意,笑笑作罢。“别再使小性子,不然真要将捆扎实押进来,那可难受。” 厢终于意识到,回到皇宫李慕才是真正不可抵抗,先前不过碍于在太原不便表明身份,才对而再再而三隐忍,此番回到他地头,还能轻易将饶过?烧高香都徒劳。可不甘,以样荒唐无稽的方式告别自由自在胡胡地的单身生活,他凭什么,凭什么句话定人终生,完全犯傻,忘封建大地主特权,生杀予夺不在话下,更何况添房妻妾,信手拈来。 顾南风心意难平,出言讥讽,“呵——无论如何要等到陛下大婚之后,先娶妻后纳妾,两不耽误不是?” 李慕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愿与做口舌之争,只叮嘱学学规矩好生将养,便借口数日未归,政事积压,摆摆手溜烟逃跑,独留人呆看残阳如血,漫山红遍。完完全全像只呆瓜。 回过头,程牧云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显得比更茫然,两人各自莫名其妙地对视半晌,才听他慢吞吞问:“,哥,哥顾南风真的死?” 顾南风瞟他眼,闷不吭声。 程牧云不罢休,继续追问,“真的死?战死的?死无全尸?” 才死无全尸!内心激愤,却是有口难言,谁让是顾南山,名字真够别扭,唯有笑嘻嘻歪头:“猜!”完蹦蹦跳跳犹如无知少,从脸呆滞的程牧云身旁绕过,时刻准备回家迎接顾夫人的狂风暴雨。 最终落日沉沦,如泥牛入海,瞬息之间不见踪影,地苍梧,程牧云同学巨剑问苍,“猜猜猜猜妹啊猜!” 心头却是阵酸涩,顾南风,顾小七,好好的个人虽然有那么不不,但到底勉强算是好兄弟,怎么眨眼就去见阎王,连句话都不留下,忒没良心,好歹他还想着等他回来,把自家妹妹许给他来着,混球! 母亲得对,人世沧桑,瞬息万变。 全世界大约只有程牧云在为顾南风的离奇死亡而伤心难过。 各方自有考量,慈宁宫里热闹不息,太皇太后实在受不住张岁寒生生不息永不知疲倦的吵闹,安慰道:“皇帝对婚事本就心怀不愿,逼得他太紧也要不得,怎么皇帝要纳个人,也拦着,实在不过去。且放宽心,慕儿与是从小的情分,怎么也不会辜负。他对如何,自己还不清楚?再怎么也是顾侍郎的儿,并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进宫亦无大碍,呀,只别仗着哀家和爹疼,欺负人家才好。” 张岁寒认死理,横竖不通,咬死喊,“不要不要,才不要让皇上娶别的人!” “胡八道!还真能独霸后宫不成?”太皇太后动怒,荣王连忙抓着儿道歉,惹太皇太后语重心长,“要真是不开窍,是必然要做皇后的,待进宫,再尊贵不过贵人昭仪,能高到哪里去?到时候还不是任拿捏?” 张岁寒下想开去,终于满意。 太皇太后却看向旁默不作声的大长公主,问:“如何?儿可是要保那顾家的儿?” 大长公主道:“儿自然是随母亲意思。” 太皇太后道:“后宫的事情,不要管。” 大长公主的目光掠过荣王,唇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头道:“是,儿明白。” 送走张岁寒,又听太皇太后不知几何,悲从中来,长叹道:“怪只怪皇考皇兄走得太早,留下咱们孤儿寡母守着份大的家业,本以为三十年,总算从后宫的纷争里熬出头来,谁知儿衡逸早早去,连子嗣都不曾留下,才白白便宜那废太子的儿子,却是个好命的,原本不过块衡南那荒山僻野似的封地,转眼间执掌下,好大的便宜!却是乘着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 大长公主劝道:“母后当心身体,无论如何,陛下也是自家人,母后何苦计较许多。” 太皇太后冷哼道:“自家人?将他当做自家人,他却是将当做吃人的魔头,杀人的利刃!原本多讨人喜欢的孩子,谁知长大却是个忘恩负义不识好歹的东西!还没亲政呢,就想着把哀家个老婆子脚踹开,什么话都不肯听,舅舅不就是占几亩地吗?家人何苦计较许多?再而幸有家镇国公撑着朝廷,不然些年他的皇位怎能坐的安安稳稳?且看着,不过三五年,必然要动镇国公。” 大长公主道:“多谢母后教诲,儿记下,但朝堂上的事情自有陛下与朝臣们做主,儿也管不。” “就知道是个吃里爬外的,半忙也帮不上。” 大长公主斜睨故作镇定的荣王爷,轻笑道:“母后自有贵人相助,儿无用,愧对母亲。” 荣王爷擦汗,左顾右盼。 后宫寂寞呵。 那日头沉,家傻儿子还在看着晚霞火烧,兀自悲戚。单纯的可爱,倒不像是的孩子,曾经竟是那样千万般污浊。 庭院深深深几许,似心海沉默无底。 而顾南风在街上干掉瓶二锅头才敢往家走,顾夫人里狂风骤雨,五雷轰顶,见回来便手执家法,劈头盖脸顿猛抽,任谁都拉不住,顾文博前来叨叨,个劲今时不同往日,扮装的事情以后再算,现下顾南风是顾家大贵人,切切打不得,谁知到话还没完就被顾夫人板子抽得扑地,握握顾南风的手,嘱咐自求多福,便跌跌撞撞跑出去,嘴里念叨,“没计较大变活人,会子儿子便儿,倒先抽起老爷来,在家里还有地位没有?” 顾夫人即刻仍只汝窑瓷花瓶出来,哗啦啦声脆响,裂在顾文博脚边,下话不敢多半句,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顾南风几年养尊处优惯,抗击打能力严重退化,被抽得满屋子乱跑,只喊着王饶命,王饶命,但别看顾夫人平日里不过绣绣花整整人,到底是将门虎,体力惊人,追着顾南风从屋里跑到院外,竹板子挥得虎虎生风,个时辰下来不带喘,实乃巾帼英雄,中豪杰。 正房里的丫鬟仆妇全体歇菜,个个像是刚跑完马拉松,动弹不得。顾南风累得想哭,索性跪下求饶,死就死吧, 知道娘真身是超级赛亚人,经历过漫长的追逐游戏,依旧臂力惊人,抽抽得毫不留情,绝不徇私枉法,仿佛是拿块猪肉练手,丁儿不心疼。 “祸事精!镇日里自以为是,胡作非为,到最后还不是家里人给善后?从小到大除吃喝拉撒睡,哪件自己个人做成过?无非是仗着自己个比旁人多小聪明,便四处卖弄起来,真当自己是盘菜?,顾南风自己除惹祸还有别的什么能耐没有?让娘也开开眼界!” 顾夫人边问话,手下去不停,咬紧牙关对待阶级敌人样狠狠抽打。 顾南风咬着唇硬挺,不肯话,幅宁死不屈的大义模样却让顾夫人愈加愤怒,左手抽累换右手,有手抽累双手起上,总之就是今不打死顾南风不罢休。 “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还是抬举它,但凡沾边的,哪个能善始善终?自己不要命不要紧,不要害整个顾家陪着去死!不知所谓的东西,看见就有气!无非是投胎好,生在顾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顾南风想想,若是生在普通农户家中,还容得如此放肆?怕是连肚子都填不饱,还能惹出什么祸事来?无非是赔掉条性命。” 顾南风已过最痛的时候,此刻脑子里仿佛炸开来,晕乎乎不知所以。又不知顾夫人是有心或无意,竹板子下划过脸侧,啪声脆响,半边脸肿的老高,眉骨上被竹片边缘划开老长道口子,瞬间鲜血染红半张脸,着实仿好似命烈士壮烈牺牲之场景。 张嬷嬷看不过眼,跪在顾夫人面前求情,“夫人,不能再打,再打下去要打死小少爷呀!” 顾夫人抬手,仍要打,“今日打死,好过他日死在旁人手里,还带着个罪名去死,拖累咱们大家子。” 完又是板子下去,仿佛今日真要打死,“曾再三叮嘱过,千万千万不要与宫里的人有丝毫的牵连,又是怎么做的?把的话都当做耳旁风,自以为是,阳奉yīn违!” 顾南风无话可,切确确实实都是惹出来的事情,活该挨打。 顾夫人继续:“既答应得好好的,又是如何做狐媚子,勾引皇帝?不争气,太不争气!” “没有勾引他。” “那是,没有勾引他,是太过美丽迷人,令他爱得不可自拔?顾南风,还要不要脸?怎么会生出么个没长相又没脑子的东西。以为他多爱?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不过是要将父亲拖进李家争权夺利的泥潭,皇帝大婚后亲政,多少人等着看热闹,父亲回再也躲不,且看着,接下来皇帝要办的第件事就是升父亲做吏部尚书,作他开辟地的剑,众人要杀的出头鸟!再加上贺兰家的支持,他纳倒是本万利的好买卖,真真划算的很!”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顾南风愈发晕眩,只觉得顾夫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像是外太空机械人播音,怪异非常,耳旁阵阵惊呼,便带着脸血,成功地不醒人事。 然而结局是顾夫人抱着掉眼泪,“十年前就为把嫁妆备好,只怕受婆家欺负,寻思着找家诗书人家,家世不必太好,最满意是比咱们家稍差些许,样大约能生活得自在些,其实也曾想过为招个上门婿,好让辈子都陪在爹娘身边,谁知竟是种局面?没心肝的东西,将来真进宫,当如何是好?受人欺负要去哪里?凉饿衣服少谁给添置?惹皇上不喜谁去劝?做错事谁帮善后?万生病当如何是好?那地方连请大夫都要三求四求…………辈子,什么时候能让为娘的省心呢?” 顾南风仍旧睡着,梦中大地芬芳开尽。 半夜又生高热,迷迷糊糊梦见前世母亲微笑着招手,果然死不死的谎话不能随随便便,回病得仿佛真要就此死去。 个月过去不见好,长久处于蒙味无知的状态,顾府上下手脚迅捷,已经开始准备丧葬事宜,传进皇帝耳朵里,被骂个狗血淋头,谁料到第二顾文博升任吏部尚书,丝毫不影响。 死 梦境冗长深邃,身似坠落深海,呼吸停滞,只看得见不断上升变换的星野,陨落的光与影编织斑斓的碎梦琉璃。仿佛数十载匆匆梦,却又仿佛短暂相逢,凌乱的画面令人馄饨难明,心口松,似乎梦醒,窗明几净,家中切如常,顾大成拿着车钥匙:“起来起来,再晚不送上学啊!” 顾南风,或者,是顾小西,懵懵懂懂下床去,身上还挂着松散的格子睡衣,头乱发蓬松如云。所有,切,都与往日无差。越发迷惘,梦与现实的交叠,身处悬崖边缘,失足粉身碎骨。故地重游,更似迷宫探秘,缓缓向前走,听见厨房鸡蛋在平底锅里滋滋的响,孩子修长的背影被门框半遮半掩,走进厨房,便看见他手持锅铲主妇般忙碌,回过头来张少年英俊的脸,如太阳神阿波罗,永远普照的阳光。他笑,“快去刷牙洗脸,五分钟后吃早餐。” 呆滞,周沐便又转过身去忙碌,周倩人运气不错,生个好儿子,从小懂事听话,爱读书爱劳动,勤劳勇敢没话,到顾家,个人把家务事包揽,顾小西吃周沐做的早餐已经五六年,的所有喜好,他全然铭记于心。 顾小西回头,又遇到周倩,蓬头垢面似厉鬼讨命,狠狠剜眼,之后走开,去顾大成面前娇声嗲气,搔首弄姿。 如此看,生活仿佛从未改变,顾小西仍是顾小西,而不是另个重生在他处的人,谁?顾小西曾经是谁?记忆模糊,强行回忆,头痛欲裂,最终想起来,原来曾经叫做顾南风,曾经生活在千百年前,是死亡,或是时光的错乱将送达此刻、此地。 那么,究竟是谁?顾南风或是顾小西? 眼前闪过周沐焦急面孔,他握住的手,感觉如此真实,他:“顾小西,是不是病?” 摇头不,身体却靠着墙壁滑落,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到周遭切似镜面碎裂。 瞬间,塌地陷。 黑暗,寂寥无声,猛地睁眼,身体仿佛瞬间解脱。 息光亮,是昏愦黯淡的烛火,在门缝中漏出的夜风里摇曳,三更,鬼魅横行。 他的脸,陌生而遥远,背着光,静静伫立在窗前。 声音嘶哑,张口无声,许久才发出些零散的音节,却是在问,“是谁?” 他从yīn影之中走出,跪在床边,细细抚摸的脸,“么快就忘是谁?顾小西,太没有良心。” 看着他,许久才回过神来,惊呼,“周沐,怎么来?” 谁知他反问,“来不得?” 顾南风讪笑,“山长水远,舟车劳顿,怕幸苦嘛。” 周沐却不与多,开门见山,径直道:“在太原听不日将入宫侍奉子,心里头为高兴,不,特地跑来给娘娘您道喜,从此富贵荣华,母仪下。” 皱眉,缠绵病榻,身体无力,好不容易撑起身子来,半靠在床沿喘气,“周沐话注意,少跟yīn阳怪气冷嘲热讽。” 他不以为意,捏鼻头,“就只对耍脾气,到皇帝面前却是毕恭毕敬奴颜媚骨像个生的小奴才。” 浑身发痛,无力做口舌之争,偏过头闭上眼,作势要睡。 “病数月,不见起色,担心罢。” 他叹息,便心软,恍惚间感叹道:“总以为自己是死的,像是灵魂出窍,已不在当下。” 他时沉寂,双双相顾无言,想的是,其实他与的情义再深比不过身家性命,不能拖累他。而周沐,多日不见,他似乎已垂垂老矣,眼神浑浊而泥泞,光彩不再。 他忽然间:“顾小西,解吗?总觉得不过神在梦境之中,所有的切,皇帝,母亲,贺兰将军,整个时空不过是的或者的凭空臆造,等到梦醒,还是,还是,只不过夜过去,闹铃大作,要急急忙忙上班上学。” 不话,他便捏着的手,紧张,继续:“最重要的是们,仍旧行走在梦境里但不自知的们,该用什么方法让自己醒来。旦醒来,梦里的切全体灰飞烟灭,有谁能记得梦里经历过什么?没有人。只要们能够醒来,顾小西,相信,只要们能够醒来,切都将回到原。” 忽然间警醒,迎上他狂热而急切的目光,问:“所以?想做什么?” “们只需要个契机。”他重复,“个刺激性的契机。” 神情紧张,紧咬着下唇,不语。 周沐亦是急躁,手上力道太重,令疼得皱眉,“周沐,究竟想要什么?” “是死,顾小西,只要在梦里死去,就能够再回到现实。” “————” “知道听起来难以置信,但顾小西,相信,结束并不痛苦,请定相信!” 而惊疑难定,“要相信,然后呢?任由杀死?” 他不认,辩解,“不不不,怎么会是杀死?在尽最大努力解救,解救们,和。再回到从前去不好么?不管妈怎么阻拦,们都排除万难在起。” “周沐,凭什么以为切不过虚幻梦境?有没有想过,也许们曾经生活的所谓现代文明,不过是大梦场,现下才真真正正回到现实中来?如果是梦,是的还是的?如果是与共同的臆想,为什么会有么多出其不意的令痛苦的挫折出现?其实根本分不清现实存在与虚幻梦境,不过是对当下不满,所以想要回到对更有利的状况,方法是毫不留情地杀死,对不对?” 的质问,他几乎无言以对,他的目光紧锁着愤怒的脸孔,由羞愧到恼怒,他转眼间已变换姿态,勃然大怒,恨到咬牙切齿,“顾小西,到底就是舍不得里,舍不得即将到手的高位,根本不愿意跟起回去罢?问,真能样狠心,就此不再管的亲人朋友自己个人快活?” 觉得累,周沐每每如此,无论开始如何,到最后定将矛头指向,从根本上,他仍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在顾南风面前,到最后他的手段只剩下无理取闹,疲惫地闭上眼,心中只余下无可奈何,“不明白,也什么都不想明白。很累,请离开。” 换来却是他长久得沉默,此夜寂寂无声,原来已是隆冬时节,恍然惊梦。 听得见呼吸声,彼此交缠。 他不走。 渐渐心生恐惧。 最后他:“顾小西,带走。” 周沐手中握着只仙鹤独立小瓷瓶,深深望住,“鹤顶红,只要滴而已,没有任何痛苦,小西,小西乖,听话,喝它,醒来们已经回到家中,切安好,切安好。” “周沐疯!”挣扎,无奈大病未愈,浑身无力,推搡他如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眼看瓷瓶已到嘴边,惊惧,眼泪扑簌,“周沐,不要…………求求,不要杀…………” 而他竟也泪流满面而不自知,颤抖着声线,诱哄似的安慰,“不怕,小西不要怕,不过小会,眨眼功夫就过去,乖…………”手上动作却不停歇,灌毒药,取性命,不,他根本不觉得是在扼杀的生命。 周沐似着魔,也许他已经恨入骨,不杀之不足以泄恨。 高呼救命,他却含泪:“别再白费力气,皇上今日大婚,人人都进宫去看热闹,此处守卫松散,个个早已经被药晕。小西,世上唯有最爱,又怎么会真的伤害?” 那液体甜得发腻,最终化作断肠的苦楚,五内俱焚,仿佛已化作灰烬,哭着:“好痛…………” 他紧紧抱住,勒得xiōng膛发痛,颤声:“就会,们数到十,梦就醒。切痛苦都会过去,小西,爱。” 他终于满足,手里捏着鹤顶红往唇边送,预备双宿双栖,却得xiōng中凉,长剑如虹,贯xiōng而过。 那人急急忙忙掀开他,往床上去探,抱顾南风在怀里,搬着肩膀往死里摇,“顾小七,顾小七还有气没有?是死是活给爷句话啊!” 谁知口血喷溅,染红他青灰衣衫,淋淋鲜血触目惊心,切发生得太过匆忙,还未来得及思考,死亡已近在眼前,程皓然简直着急得要抓狂,他几日股脑为死去的顾南风伤心悲痛,他娘亲实在看不下去,轻描淡写,顾南风的死不过是李慕的玩笑话,事实是,顾南风顾南山是同人,雌雄同体?当然不,本就是儿身。 他被声惊雷炸得久久不能平静,事事心不在焉,耐不住夜探顾府,欲寻顾南风问究竟,谁知竟遇到如此千钧发,惊心动魄场面,心都要被吓出来。 但此刻顾府似座空城,无人响应。 程牧云无法,只好抱起已然人事不知的顾南风,往同条街上住着的邻居——胡太医府上猛赶。 街市灯如昼,忽而烟火上窜,苍穹骤亮,无数星火飞溅,斑斓似梦幻,今日普同庆,皇帝大赦下,君臣同欢,人人沉醉在各自的片欢乐之中,又有谁知,是谁闯进谁的浮华繁梦中? 程牧云抱紧,手掌却是片温热,是血,灼灼燃烧。 “顾小七,给爷撑住!不然烧家祠堂!”威胁实在够可笑,才不在乎顾家祠堂,却又心酸,眼前片迷蒙,却在最后望见无垠的星空,星空之上,万里无云。 烟花在身后,落又开,是世间最最短暂的美丽,却又如此廉价而反复无常。 宫中丝竹宴乐不绝于耳,李慕是风流少年郎,身红衣,气度风雅,面上笑意盈盈,人生四大喜,他今日志得意满,自然神采飞扬,又不知带走多少少芳心,瞧那少年帝王,几多风流,几多清雅,似仙人临尘世,不可言的气度。 他身旁自是倾国倾城姿容无双的张皇后,十里红妆,万千宠爱,自是之骄,今日又嫁与下第如意郎君,从此帝后相携,母仪下,谁够风光。 好对璧人,个出尘脱俗,个才容兼备,谁不是造地设的对。今夜满足多少春闺少对爱情的向往,青梅竹马,与子偕老,切美得刚刚好。 眼前却是片沉寂的黑暗,不知是须臾或是百年过,抓住程牧云的手,开口欲言,却发不出声响,尔后似乎是他贴而来听,“,听着呢。” 咬字不清,根本不是在用声带发生,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来,却是,“不要杀他。” 程牧云顿顿,头:“好,尽所能,保他平安。” 此刻似心满意足,于是沉沉睡去。 那烟花又开朵,照夜空百媚妖娆,然而瞬间寂灭。 再后来李慕终于渡过洞房花烛风流夜,隔日早朝,不见程牧云身影,问之下才知顾南风命悬线,奄奄息,却撇不开新婚大礼,要酬神,敬香,拜见长辈,陪伴妻子,亲政伊始哪里抽得出空闲来,去看眼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没什么不得的顾南风。 拖似乎要拖到春暖花开时,顾夫人日日垂泪,顾南风久睡不醒,几家欢乐几家愁。 程牧云那剑刺并未刺重要害,周沐伤势渐好,被锁在暗无日的地牢之中,无人问津,狱卒不知他所犯何罪,不敢加刑不敢怠慢,任他自生自灭。 真到春暖花开时,周沐在牢狱之中仿佛已渡过十数载春秋。那日黄昏,残阳如血,帝君紫衫龙袍亲自前来问话。 周沐状似癫狂,任侍卫长威吓,不肯行礼跪拜。 李慕摆摆手道:“任他去吧,朕不过问几句话便走。” 周沐坐在干稻草铺就的床上,嗤笑声,“陛下要问什么便问吧,横竖周沐死罪难逃,不在乎背上大不敬等等罪状。” 李慕在光与影的交界之处负手而立,几乎完美的轮廓在变幻的光影中弥散着夜的诡秘深沉,人人有双面,他如此般并无特别,“周爱卿段日子住的可好?” 周沐答:“美酒佳肴,高床软枕,甚好,甚好。” 尔后是沉默中对弈,李慕率先发问,“朕好奇,周爱卿为何要杀南风?是因爱不成,不若杀之?朕不信。” 周沐但笑不语,任凭猜测。 李慕道:“小事,不必闹到十大酷刑都用尽吧。” 周沐抬眼相迎,适才正色慎言,沉声道:“并没有杀。” 李慕轻笑,“是吗?那是谁人喂南风鹤顶红?” 周沐道:“永远不会明白,顾小西根本不属于里,迟早要离开,或早或晚,但定会。” 李慕问:“何谓离开?普之下莫非王土,应去往何处?能去往何处?” 周沐道:“切不过是凭空臆想,是与瞬造梦而成。等到与在梦中死去,切幻化如烟,以为是谁?不过是丝幻影。” 李慕不曾动怒,依旧隐忍不发,“所以,要死?” 周沐否认,“不,令生。” 李慕道:“南风现下生死不明,既切是造的梦,来告诉朕,回撑不撑得过?” 周沐道:“或者判斩立决。” 李慕摇头,唇上挂笑,“杀,于朕而言有什么好处?知南风最后句话是什么?是求程牧云保性命。朕若取性命,待南风醒来定恨朕入骨,若就此死,杀不杀还有什么要紧,不如让老死牢,让时光代替侩子手,刀刀凌迟。” 周沐疑惑,“不为报仇泄恨?” 李慕不答,周沐追问:“段日子有没有去顾府看望过?” 李慕道:“人事不省,看与不看有什么重要?” 周沐道:“不怕醒来埋怨?” 李慕淡笑,混不在意,“到时叫伺候的丫鬟编个谎话,朕终日衣不解带守在床前,前刻方才扛不住群臣口舌回宫去,保管感动得泪眼婆娑。” 周沐冷声道:“陛下手段高超,可惜用在感情上,太过卑鄙。” 李慕转身欲走,“所以失败,腐朽,愚不可及。”却又叹息,“疯,当真是疯。” 我 的魂魄飘移,仿佛已与现世无关。 顾夫人不时常来,听下人们嘀咕,顾夫人怕是因打伤愧疚,郁结不发,自己个也病不起,整个顾家失主心骨,无人知未来如何?是否连着当家主母与小少爷,不七小姐的丧失起办,顾大人如何承受得起?倒是几房夫人极其安逸,好似明日即可摇身变,成正房夫人,风光无限。 顾南风番游魂似的飘来荡去,倒是看尽人情冷暖,俗世凡尘,人人自由番存活于世的道理,谁够资格干预鄙夷。于生死边缘游离,莫名其妙升华,难以言喻。 历经大劫,总得感叹句,啊,就是人生。 极其好奇,李慕作为所谓未婚夫,现下应是如何?此长夜深深,寂静无语,正是明媚忧伤时,是吟诗作赋北窗里,或是黯然神伤静夜思?好歹他也曾经颗红星向太阳,想尽办法表心迹,不折手段搞到手,总不会是路人心态。谁知今夜自找,注定受打击,游泳似的游到紫宸殿,灯如豆,层层叠叠的帐幕掩不住内里面红心跳红浪翻飞,那依依呀呀缠绵凄切的吟唱,远远听见便觉面红,耳根子发烫,,无怪无怪,人家新婚燕尔,自然如胶似漆,不过是排不上号的暖床丫头,还不具备抓奸的资格,却又挪不动脚步,毕竟实况直播第次撞见,真真行大运,不仔细看看怎么对得起自己好不容易灵魂出窍次。 那布帘似重峦叠嶂,艰难翻越,进到最里层,才不过眼便要捂脸泪奔,如此限制级,如此火爆喷血,李慕同学老汉推车,张岁寒同学早已没平日里嚣张气焰,此刻在他身下,娇柔妩媚,柔情似水,倒真真成细语低喃的小人。 顾南风又往张岁寒身上看,不禁吞吞口水,好大的咪咪,白花花团肉晃来晃去,看起来真是很好摸的样子。流氓顾很有上前揩油的**,反正李慕做得么激烈,张岁寒叫得如此疯癫,两人全情投入大汗淋漓,应该不会在乎个鬼魂的突然xiōng袭吧。 于是当即行动,边摸边啧啧赞叹,果然大咪咪就是不样,比橡皮泥好玩十二万倍。 好像狗不理包子。 状况激烈,顾南风在心底里默默给李慕八十分,不错,够持久。都已经看得无聊,昏昏欲睡,他却仍卖力表演,顾南风很困惑,做种事就么有意思嘛!突然间终于听见张岁寒口中吐出几个完整字句,无非是“不要不要,快快。”再不然“三儿,不要,三儿里里!”再来引颈而歌“三儿!要死,要死!”没半新意,唯信息是李慕原来有个如此风骚的小名,三儿三儿,注定生薄命被人欺又被人骑,而两夫妻的关系显然不像李慕描述的水火不容,反而相亲相爱,某生活和谐。 果然政治家都是谎高手,想都不必想,苦大仇深的故事信手拈来,博人同情,废物利用。 然而顾同学的重永远不在重上,认为,作为个穿越,在叫*床件事上拥有绝对的优势,可是会八国语言!不信?立马表演。 日本版:“阿娜答,雅蠛蝶!”“库,库,kimoji!” 英文版:“oh,comeon,comeonbaby,i’mcoming!” 当然还有台语粤语家乡话,再次不赘述,总而言之,切为凸显主角的多才多艺能文能武,大家明白意思就行。 再而李慕口个心肝儿,听得无辜的围观群众顾南风鸡皮疙瘩地,热闹也不想再看,心念着回肉身洗洗睡算。出去才想起来,貌似旦痊愈,如果李慕没有彻底将忘记,还是必须不得不进宫,那么,方才在床上与张岁寒翻云覆雨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也将是的丈夫。么想,还真是纠结,早知道不出门,光在家里飘,偷看爸妈做坏事也好过抓奸在床。 将来相处会不会有什么yīn影啊? 顾南风终于开始新轮的纠结,纠结半宿无所获,最后只能四十五度仰望星空,今晚月亮真是又圆又亮像个大脸盆子,其他有的没的,等捡回条小命再。 待到六月,草长莺飞,山花烂漫,已冬眠似的躲过大半年,兴许是老爷实在看不过如此躲懒,初夏阳光明媚,便迎着室碎梦琉璃似的阳光总算睁眼看世界,守候的丫鬟凌淑时无措,激动得满屋子转悠,好半才回过神来往正房跑,“夫人,夫人。”乱叫,夫人没叫来,倒招大堆看热闹的人群,好在还懂规矩,虽然内心急切迫切地想知道顾南风究竟是奇迹般的痊愈还是回光返照即将不久于人世。 屋子里静悄悄,突然间张白皙细致的脸凑过来,呆,他也呆,两人便就如此呆呆相望,喉咙生锈,好半才发出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来,拼拼凑凑知其意思,“嘴角…………嘴角…………” 他舔舔嘴角,双眼完全无焦距,仿佛是带着笑,又有些呆,歪着头纳闷,“小白痴,不记得啦?家的糕还蛮好吃的,快死,放着也是浪费,就全吃。”完手背蹭蹭嘴角,又把残渣送进嘴里,滴不剩。 “李然?” “没错没错,就是,小白痴,怎么睡那么久?” 浑身无力,心想下方醒,脸面也是极其难看的,头发不知洗过没有,只怕都脏到发臭,却不知为何计较起些细节来。李然仿佛仍是蒙昧,不知大防,此刻半个身子探进床内来,双琥珀色的眼珠子平湖镜面般倒映着憔悴苍白的面孔,捏捏脸颊:“睡久瘦成样,从前捏起来都肉呼呼的像个小包子,现在就只剩皮,不好吃的。” 却是再也发不出声来,喉咙火燎似的疼,李然番善解人意,转身去倒水,咕哝道:“茶都凉………………”下刻顾夫人领着张嬷嬷凌晗凌淑红袖绿染等等丫鬟仆妇猛冲进来,李然手抖,茶壶便滚落在地摊上,声闷响,继而被轰隆隆的人群碾过,最后不知是被谁,脚踢到犄角旮旯里,无人理会。 顾夫人抓着胡太医下扑到床前,却又不敢贸然触碰,只管个劲折磨胡太医,“胡太医,您快给看看,终于醒怎么还是傻乎乎的?是不是烧坏脑子?” 胡太医边安慰顾夫人,边还要腾出空闲来诊治把脉,好不幸苦,最终开方子,道句好好休养就想走人,但顾夫人哪容得他轻松交差,而再再而三留胡太医在府上常驻,都大半年还不让走,皇上亦是三两句打发他,不轻不重着实不好交差。 之后屋子人围着从头到脚都检查个透才安心,话顾夫人仍在病中,此番带病坚持冲锋,实属难得,但见儿已无大碍,顿时神清气爽,头不痛脚利索,看着屋子人自己也心烦,带头轰人,将里里外外波又波围观人群统统赶走,适才轻轻扇顾南风巴掌,眼圈红透,仍是未掉泪,“迟早被祸头子活活折腾死!” 不出话来,只得傻笑,顾夫人嘱咐早早休息,便起身往书房去寻顾文博。 热闹人群统统散去,才发现李然同学自顾自蹲在角落里咕哝自语,回过头来才埋怨,“做家的茶壶真可怜。” 方才喝过热茶,现下嗓子好过许多,却也懒得多,只问:“怎么来?” 李然搬个小圆凳坐在跟前,摆开书的架势,“前些日子吃光祭祀先皇的东西,被皇太后责令去法门寺抄经书,个月才抄完回来。” 顾南风惊讶道:“抄多少?” 李然道:“好像是《金刚经》百遍。” 顾南风问:“用多久?” 李然答:“大约是八个月吧。” 便低头,无话可,果然是李然,年岁变懒德性没变,今能主动开口同样大篓子话实在太给面子。 迷迷糊糊又想睡,李然坐着出神,恰是凌淑进屋来,未开口先笑过阵,“少爷,啊,不,七姑娘总算醒,您可不知,皇上些日子可是守在咱们府里头,昨日宫里头来日,硬生生押着才肯走,七姑娘好福气,往后还不知多少好日子等着呢,可千万养好身子…………” 后头的是什么,顾南风倒是没再听下去,牵牵嘴角,脑后滴大汗。 李然却不知有心或无意,突然间:“皇后怀孕知不知道?” 顾南风茫然。 李然便继续下去,“张岁寒人太讨厌,又聒噪又任性,脾气堪比张翼德,也只有皇兄能受得。” 低声:“是吗?那倒是很好。” 李然道:“噢,生下来就是皇太子,是不是要普同庆大赦下呀?” 顾南风道:“那自然是要的。” 了 顾南风些日子大病初愈,身体已大不如前,当小猪似的养几个月面色才稍稍红润些。不知是否该暗自庆幸,经此役,渐渐消瘦,诚然可是人比黄花,更似春闺少望春而变,轮廓越发纤细窈窕,倒有几分若风拂柳,行走无声的意味,谁人瞧要叹,上掉下个林妹妹,只可惜是个闹心的,病也不消停。 转眼又入秋,的生日早早过,未经大办,不过是家人吃饭喝酒,聊聊家常而已。便是十七,宫里直拖着未给消息,不派人来接也不松口放人,顾夫人渐渐焦急,只怕蹉跎儿家青春年华,顾南风却极其安逸,来便来,去便去,死都过回,无所谓爱恨得失。 日微凉,秋风飒爽,顾南风乘兴附庸风雅,对镜剪分叉。即便身体虚弱,头发却是刻不停地长,从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发即是大不孝的概念,从前做装打扮,总嫌弃自己头发长难打理,剪又剪,今日乌发白衣,裙角翩跹,再剪却又生出几分犹豫,换做儿装,做事也不利索。 对着镜子发呆,顾南风脸比城墙厚,竟觉得自己作为人还算有几分姿色,从某几个角度来看,还挺不错的。 人拿着剪刀搔首弄姿自欣赏,门口有人惊呆,大声喊:“顾小七要削发为尼作姑子啊?” 茫然回首,就望见程牧云身戎装寒光凛冽,他本就生得俊朗,此番行装更衬得英气勃勃,勇武非凡。谁知是个傻人,自顾自目瞪口呆,大呼小叫,“皇后怀孕也不要样想不开,做尼姑很幸苦!” 放下剪子,哭笑不得,“谁要出家做姑子,没肉吃的日子可受不。再皇后有喜普同庆,高兴还来不及,哪能个劲拈酸使小性,穿成样是要往哪里去?倒像个小将军似的。” 程牧云跨进门来,走路生风,扬高下巴,“什么叫倒像个小将军?爷本来就是将军来着。是样啦,爹让去山西戍边,娘舍不得,两人正吵着,嫌烦就到里躲躲,谁知看见剃头,以为想不开哭二闹三上吊来着。” 顾南风好奇,“倒是看,有什么想不开的?居然要剃光头去深山老林当尼姑,至于吗?” 程牧云道:“们人的事情小爷哪里明白?反正就是看挺奇怪的,倒不如以前豁达,人就是人,顶顶的小心眼,没意思。整情啊爱啊的,巨无聊。们人可都是要干大事的,谁能吃饱撑的没事干,从早到晚照顾们那小人的怪异情绪。” 拢拢披散的长发,起身来沏杯茶递上,含笑道:“才问句,却还十句,从前不知道话么多,还是最近看上哪家姑娘,颇有心得?” “底下还有能让小爷挂心的人?爷是命风流无师自通,榆木脑袋自然无法领会。”程牧云完全不以为然,自负到人神共愤,灌口茶,像是下决心,要掷杯出征,“就是来看看还活着没有,马都已经准备好,就要去朔州杀敌三千万!” “家里不是还吵着呢?” “那都是妇人之见,不足为惧!”他下得爽快,终于背地里狠狠蔑视母亲回,大家心知肚明,他在他娘亲面前就是只闷不肯声的小白兔,任由宰割。 顾南风抿嘴笑,举杯相酬,“相见即是分离,此去万里,小弟以茶代酒,祝大哥马到功成。” 程牧云仰头饮尽,望眉眼如画,面似美玉,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映出他刹那的失神,电光火石,脑中无数个年头瞬间闪过,却个也抓不住,只记得梨涡浅笑,凉秋便化作暖春,丝丝扣扣皆是柔软的风飞。 他只想,人都是祸害,个微笑胜过千军万马。 他有些迷茫,不知所措。 顾南风不明就里,“做什么发起呆来?去朔州之前先入趟太原府吧,代问候外祖。” 程牧云依旧懵懂,头:“好…………路过…………那个…………” 突然间怀念起在太原城作威作福的时光,对比现下处境,愈发烦心,欲言又止。 他纠结于到底是猜还是不猜。 连顾南风自己都觉得办法太过扯淡,简直可以称得上脑残。而程牧云终于纠结完毕,叹息,开口问:“是不是不想进宫去?” 默然,他当默认。 他心血来潮,欲做英雄骑士,救人于水火之中,“看,陛下将近年都未记起,估计早已经把忘个彻底,知道,真的不怎么样,再等两年绝对嫁不出去,爷看可怜,决定大发慈悲地帮把。” “要怎么帮?” 他循循善诱,耐心做进步解释,“就喜欢样的,不像般的人娇滴滴的碰下就叫唤,还整跟着问长问短,烦死。” 顾南风道:“也是人,迟早也会变成那样的。” 程牧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样,曾经是人。” 顾南风道:“直是人,往后也还是人。” 程牧云道:“不是般的人,是近乎为人的人。” 顾南风问:“的意思是介于人和人之间?” 程牧云哈哈笑,拍肩膀,“就聪明,就透。” 顾南风的眉头已经拧成团,可惜程牧云仍无所知,隐忍,最后问:“的意思是…………是人妖?” 程对与顾南风的自承认很是欣慰,“对呀!” “他妈个逼的!快滚,滚去山西!” 程牧云深切体会回何谓人是老虎,最终抱头鼠窜逃往山西,还要做将军,杀敌三千,真不容易。 被气得内伤,谁知第二日有贵客临门,李慕在顾府仿佛安装高级感知器,丁响动他当即便知,瞬间抵达。 再次相见,他与都知双方已改变,却都尽力装出副相安无事模样,小心翼翼,却又暗自角力,沉默对峙。 他轻笑,拂起耳边碎发,如此亲昵,“身体如何?听最近胃口不太好,可不要亏身子。” “怎么会有胃口不好种问题?” “那就好,朕倒是白担心场。”李慕低叹,伸手将揽进怀里,“瘦。” 顾南风靠着他的肩,鼻尖弥散着的是他身上浅淡青草香,“却是终于长高。” “?原来直嫌弃朕不够高。” 顾南风轻笑,“现在想起来,仍是从前那三寸小豆丁的模样。” 李慕都手捏着的腰,量量,确有几分心疼,“竟瘦成样。” “瘦不好么?” 李慕道:“怎么样都好。”片刻又道:“朕知想问些什么,周沐被关在牢里并无大碍,究竟该如何处置,全由做主。” 不想再兜圈子,径直:“放他回太原吧,不想再见。” 李慕道:“好,高兴就好。还有呢?接下来不问么?” 不话,挣开他径自回桌边饮茶。 李慕道:“不愿意?是不是?昨日表哥千里赴戎机,临走前是否想索性嫁给程牧云?躲过进宫服侍?” 无从逃避,也懒得绕圈,颔首答是。 他似乎隐忍不发,又似乎混不在意,嘴角仍挂笑,却让顾南风觉得冷,危险重重,“很好,最擅长就是次又次辜负朕。” 顾南风无奈,“为什么是?为什么定是?看在从小起长大的份上…………” “能不能放过回?”不待完,他自接口,听来仿佛玩笑,声音却是冷的,刀尖样冰凉彻骨,“朕放过,谁来放过朕?” “已经有皇后,有帝位,九五至尊,万民景仰,何苦来为难小小顾南风?” 李慕摇头,“根本不明白。” 顾南风道:“为何要明白?又要去明白什么?总是有人闲来无事伤春悲秋,明明衣食富足,万事无忧,却非得装出些莫名其妙的苦痛忧伤来,也就罢,最过分是非得找个人来明白自己编排出的苦衷,好应正那‘全下知者唯君人’的鬼话,多可笑。人生苦短,没那闲工夫奉陪到底。” 李慕道:“尽管冷嘲热讽,终有日会明白,今日所见所闻并非真实,认为最纯良其实最恶毒,认为最可恶其实另有隐情。可是现在不会懂,但都忍受。只要,顾小七,全下的人对待朕都有千面,朕只希望快乐,善良,无忧无愁,永远不必为现实而改变。” “方夜谭。” 李慕在对面落座,捏着纤细手腕,垂目道:“听来可笑,但,未必不可能。” 顾南风忍不住上窜的怒火,甩手扫落桌上茶器,哐啷地碎片,“有没有问过究竟愿不愿意!” 李慕指尖力道加重,捏的疼,却毫不留情,“不要跟朕发火,不要同样不讲道理。” “?皇后娘娘么?” “是,想什么?以为是什么?” 顾南风道:“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知道。尽管享的齐人之福。恭喜陛下,明年便有皇太子降生,初为人父,大喜。” 李慕却突然抬头,静静望着,不语。似笑非笑。 最终他只留下句,“下月十六是大吉之日,准备准备,不要再钻牛角尖,做无用功。顾小七辈子注定是要陪着朕起过的。”匆匆离去。 抚摸手腕上他留下的青色淤痕,默然。 逃与不逃,是个问题。 疯 “逃?” “不逃。” “逃?” “不逃——” 人人都掰花瓣左右为难,顾南风夜深人静时,孤坐窗前数银票,数张是逃,第二张是不逃,须知逃跑需资材,离家出走要慎重。自出生起,十七年来,励精图治不择手段地敛财抠门,终于建立起自己的所谓金钱帝国,其实不过是口小箱子堆破首饰,再加银票两千两,便自以为富婆,可以好吃懒做笑傲江湖。 最终也不知数到第几张,下不决心,锁好家当想溜出院外探探情况,方走两步就遇见顾夫人牵着小树,还有已出嫁的二姐顾小草往身边来,身后浩浩荡荡丫鬟婆子二十多人,哪里像是来探望,简直是来抓奸,抓半夜翻墙的现行。 顾南风自然装傻,挠头讪笑,“真是巧,母亲大人领着二姐和小弟也来院中赏月。” 顾夫人沉着脸,肃然回应道:“可不是,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母亲特此组织正房全体人员出门赏月,恰好碰上上辈子做错事辈子来还债的儿也有此雅兴,着实令人惊喜。” 半阙月亮吓破胆,躲进密云后瑟瑟发抖,时地无光,只余下远方窗前孤灯袅袅,仅仅看得清顾夫人的脸,yīn云密布,严酷似地狱阎罗王。 顾南风自知不妙,下就要跪下求饶认错以求得宽大处理,谁知顾夫人更快步,扑通声在顾南风身前重重跪下,无人知其所以,只觉得顾夫人跪,苍穹大地之间瞬时片肃杀,人人自危。 急得跳脚,只怕被当做不孝子被打雷劈,连忙上前去拉,但顾夫人狠狠甩开,径直跪着,身后众人噤若寒蝉,无人敢来相劝,唯有小树不明就里,好奇地望着母亲和姐姐傻笑。 顾夫人反手紧紧抓住顾南风的手腕,用十二分力道,疼得几乎落泪,而顾夫人大约是恨极,恨不得此刻杀才好,眼中尽是愤怒,顾夫人道:“今日母亲代府中上上下下三百口人求,求七小姐大发慈悲给咱们全家人留条活路,求七小姐看在顾家养育整整十七年的份上克服万难进宫去,老老实实自自在在安安分分地享受富贵荣华。” 顾南风愣在当场,时无语,确是不知当如何是好。顾夫人却当正拿捏利益得失,进而道:“要责怪,责怪为娘人即可。是时逞强好胜,将当做儿教养,令如今左右为难痛不欲生,千错万错都是人的错,要打要罚悉随尊便,但请饶过家中无辜幼儿。”又拉住小树厉声道,“还不快给七姐姐跪下,求发发善心,饶条小命。” 小树被强行按往地上摁,小孩子怕痛,时声嘶力竭地哭泣, 二姐亦上前来,跪在顾夫人身侧,柔声道:“若逃跑即是抗旨不尊,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七妹妹从小被当做孩子教养,眼界自然比妇道人家开阔得多,但性命攸关,七妹妹当三思而后行。再而,若不是母亲此举,七妹妹大约是同姐姐们样,终日锁在闺房之中,早早嫁人,哪得如今般自在?妹妹也需体谅母亲的苦处才是。” 主人家都已经下跪,做下人都又怎能站着,时间顾南风脚下哗啦啦跪着二三十人,倒有几分子临朝的威风。但只余下苦笑,仿佛是细细嚼把黄莲,颗心苦个彻底。 顾夫人拦住仍想继续劝的二小姐,抬头径直盯着顾南风双眼,“若还嫌不够,下便给磕头认错,望七姑娘大人有大量,饶过老妇人回。罪妇便给您磕头——”话间当真低下头去要拜亲生儿,二小姐急忙拦阻,含泪道:“母亲又是何苦?七妹妹是念过书的,不会不明白您的苦衷。”转过头又对顾南风:“妹妹别再任性,母亲拜怎么受得起?就不怕打五雷轰吗?” 顾南风唇角挂丝苦笑,无奈至极,夜之间变作千古罪人,如此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望,轻声叹,“不过是来赏月而已…………” 顾夫人不动,双眼盯死,如对仇敌。 顾南风道:“母亲放心,不会逃走,累及家人。” 顾夫人却不起,厉声道:“今日不走,却难保他日进宫之后行差踏错,使得全家获罪。是母亲,下最知的莫过于。不过面上瞧着聪明,内里却固执倔强得很。是不是心想着要嫁有情郎,似那骗人诗歌里,愿得心人,白首不相离?母亲今日明明白白告诉,那些统统都是糊弄人的鬼话。进宫,们都不指望飞黄腾达,只求紧守本分,忘那套为人处世的歪理邪,莫要嫁的是当今子,就是换普通人家,但凡有些余钱,谁不是三妻四妾个接个往家里娶,人做得最蠢得事就是妄想人能辈子对心意,顾南风,希望能真正放聪明,别整日纠缠于爱恨得失,再而,母亲最后警告次,宁愿当即死在新房里,也不要给闹出些恨不相逢未嫁时,红杏出墙秽乱宫廷的龌龊事。南风,辈子就么定,再不要做他想,想也不过徒增烦恼,不如就样好好活着,辈子长不长,短不短,眨眼就过去。” 顾夫人虽跪着,却是气势压人,顾南风索性也跪下,“母亲的都明白,您请放心,并非不知轻重的人。” 顾夫人厉喝道:“要对发誓,此去宫中,若做出令顾家蒙羞之事,便诛地灭不得好死!”掷地有声,铿锵如刀剑相接,声声刺入顾南风心头,剩下团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听自己好,尔后对无垠苍穹起誓,“,顾南风对苍起誓,此去宫中,若不幸错行,危及家人,必当先自裁以保府上三百口人性命,如违此誓,愿诛地灭不得好死!” 小树的哭声渐渐停歇,小孩子最不记事,小会已忘记先前伤心事,靠在张嬷嬷怀里要睡。场暴风骤雨就此停歇,夜空宁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其实与他们都只是出门赏月而已。 顾夫人终于起身,抖抖衣袍,依旧是仪态端庄,处事得当。笑着拍拍儿的脸:“身体不好就应早早休息,们就走,不扰。” 二姐姐也来做和事老,揽着的肩,轻声细语相慰,“切都是为好,七妹妹别再胡思乱想,早早睡吧。嫁妆已为备下,明儿再去,有什么缺的漏的也好及时补上,莫让入宫还短东西。” 大队人马个接个告辞,院中时静谧,听得见花鸟鱼虫窃窃私语,笑傻帽,人走光才哭,谁看得见,谁来可怜,还要憋着不敢出声,只怕让人瞧见,嘲笑做作又矫情,不就是去给皇帝做小,有什么好委屈?哭得像死爹,真够晦气。 受此番教训,终于老老实实安安分分数日子,只等着十六早来,早死早超生,倒少些离愁别绪,那夜的逼迫与誓言,选择性忘记,到底是太任性自私,活该如此。 但,刹那间最依赖的人逼至此,正应那句最爱的人伤最深,镇日无所忧的顾南风也并不是不伤心的,只不过人够懒,懒得去计较许多,就当真的只是赏月而已吧。 此后顾夫人似乎刻意避开,将近个月,两母不曾在家中碰面,谁也不愿先开口,谁先开口就是认输。 宫里来接人那突然间下起细雨,因顾南风是去做小,没资格穿正红,顾夫人三年前为准备好的嫁衣只得压箱底,不曾有十里红妆,亲友相迎,切更像是场无声默剧,静得令人心生恐惧。 顾夫人终究是出门来送,眼圈通红却生生忍着不肯掉泪,只不过句,“往后自要照顾好自己。”转身,匆匆走。 前头那内侍尖利的嗓子划过耳膜,轿子似地震样摇晃,晕乎乎从侧门进宫。静悄悄,鸦雀无声。 婚 色忽明忽暗,转眼下起小雨,绵绵似针,令大地锥心地痛。 听得见秋风低喃,夜雨中如泣如诉。 光景是不出的凄苦动人,只差曲挽歌,便要催动台下观戏人的眼泪。 老对头进宫来,称霸后宫的皇后娘娘张岁寒自然要给下马威让知道知道轻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能耐敢同斗?简直不知死活。 轿子外头堆老货故意调高嗓子是非,人声音沙哑似筛糠,盯着那喜轿使眼色,“要新主子也真够委屈,虽是做小,可就么不声不响地抬进去,连个见礼的人都没有,没得半规矩体统,别是官家纳人,即便是小户人家纳妾也不得是如此荒唐。” 人旁边却是个尖嘴猴腮的厉害嬷嬷,将推,脸藏着秘密的得瑟,仍要装出几分不耐来,将对手看低,“怎么不开窍,还用得着问,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咱们皇上自从大婚年多来,哪不是宿在坤宁宫里?同皇后娘娘好的哟,那是蜜里调油,黏糊得刻都舍不得分开。厢皇后娘娘又有龙种,皇上便刻不离地陪在娘娘身边,生怕侍奉的人除纰漏,哪还有多余的心思顾及位?再来,老身冒死句大不敬的话,把位抬进宫,皇上只怕也不敢招摇………………”人道紧要关头没人品地掐断,里头的顾南风与外头的破锣嗓子老嬷嬷皆是心急如焚,嘛嘛,到底为什么死也要给个痛快才行。 那老嬷嬷急的跺脚,开口骂道,“老泼皮,话竟只半句,让人心里直痒痒,快快,不然要好看。” 故事的人自然得意,笑呵呵打趣道:“哎呀的老姐姐,脾气可真够急的,不就喘口气吗?就就,皇上自然是唯恐娘娘恼怒,怕动胎气。知道,咱们位娘娘吃起醋来,那可是………………又皇上也是痴心人,什么都忍着让着,只怕是但凡皇后娘娘开口要的,星星月亮都能给摘下来送进坤宁宫。” “么,皇后娘娘真是个有福气的,下第的好郎君,真真要羡慕死人哪。” “哟,是怎地?老货也动春心?” 老嬷嬷娇羞,还跺脚,“走开走开,瞧的什么混账话。将皇上得千般万般好,那怎么还要偷偷摸摸地把顾家小姐接进宫里来?” 偷偷摸摸?词用得真够狠辣。顾南风兀自逍遥地从小口袋里掏出把预先准备好的零嘴来,红盖头扯旁,剥瓜子看好戏。 俩老人个比个刻薄,听那人先窃笑番,又开始摇头摆尾的得意,“的老姐姐,便不懂。人么,总是不能守着个过的,更何况是皇上?娘娘即便是艳冠后宫,但日日相对,再美的容貌也变作平常。吃惯饕餮盛宴,皇上也想换个口味,偶尔尝尝清粥小菜不是?回头最爱的还是娘娘呢。再,娘娘正怀着呢,不方便侍候。知道的…………人么………………” 听完两人啰嗦,顾南风总算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如此看来,张岁寒现下自信心爆棚,完全没有把放在眼里,今不过敲打敲打,给个下马威,警告老老实实待着少生事。更不要妄想介入和李慕的完美爱情。 顾南风剥个核桃,补补脑,奇怪自己前几日还在耀武扬威,怎么眨眼功夫就变得如此般若有情流泪的凄凉景象。 哎呀呀,看他起高楼,看他风光无限,最终都付断壁残垣。 二奶顾南风,真够坏心眼。 路上那破轿颠得腰都快折断,好不容易熬到容安宫,也不过是住偏殿小房间,仅有在顾府的闺房半大小,家具陈设更不必,简陋得让人怀疑是进贫民窟,张椅子张床,还连个被褥子都没得,日子已入冬,眼看就要冷下来,房里哪看得见地龙?张罗床过冬的棉被都是问题。是低估敌人,张岁寒比小时候恶毒万倍。 那几个老嬷嬷像是列车员,送到站立马走人,容安宫偏殿yīn森森吓人,冷风嗖嗖地吹,剩下四个丫鬟两个太监个个木着脸,更像是爬上来追魂索命的厉鬼僵尸,话间就要扑过来扭断的脖子。 正思量着要不要主动去跟未来的合作伙伴打个招呼,但大家似乎完全没有想要想要搭理的样子。便决定不去自讨苦吃,老老实实坐着玩手指,当透明人。 李慕来时浩浩荡荡跟着大群人,像是军队拉练,班长李慕身后跟随者两人排的蛇形队伍,时而排成个s形,时而排成b形,何其壮观。基本上,围观看热闹的和受皇后派遣监督的占大多数,真正正职人员估计就那么小半,也就小六子还算眼熟,瞧见笑笑,算打个招呼。 李慕今日却是不合时宜地穿身暗紫,灯光下瞧着更像是浓郁沉闷的黑色,脸面却是白的,细腻如玉,夜里看着简直像颗会发光脑袋飘来荡去,够惊悚。 他远远便瞧见,盏孤灯下兀自出神,娥眉轻蹙,笑而无声。他不知想着的是谁,却也没有勇气去猜,他其实远不如表面强悍,他在面前,永远战战兢兢手足无措。 他叫,“小七。”便回头。 烛光昏黄老旧仿佛昨日,将整个人拢在团遥远烟雾里,仿佛要就此渐渐消散远去。他心中惊,上前来紧握的手,皱眉:“怎么像团冰似的,冷成样。” 仰头笑,嘴边挂只小小梨涡,像上的星子落在嘴角,华光璀璨,瞬间将他yīn郁的心情照亮。“就是故意冷着,就等来替暖手呢。” 他抱紧,“怎么把盖头丢?” 不得回答,随即又:“屋子可真够冷的,像冰窖。” 顾南风笑嘻嘻:“会砍外头的桃花树,给屋里生把火。再把御花园的锦鲤仙鹤抓来烤着吃,定又饱又暖。” 李慕埋首在颈间,闷闷地应声,继而无言。门外还有人不守规矩探头探脑,丝毫尊严不给留。 他紧紧抱着,勒得浑身骨头挤压作痛,口中念着,“冷,真是冷得过分。” 顾南风忍不住挣扎,推开他,“别抱,耽误砍柴的功夫,不然房子没炉火,今晚真要冻死在。” “还真砍呢?” “可没心思也没胆量逗玩。**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过…………陛下还是给找件趁手的家伙吧,好大开杀戒!” 洞房花烛夜,李慕在顾南风的动员下费九牛二虎之力为找到传中的开山斧,俩人挽起袖子扛起斧头,趁着夜深人静时,在许久无人打理的院子里大干特干起来,那什么,不要想歪吖,不是那个大干特干,是正常的大干特干。 干活的干! 那桃花树长得极其怪异,枯半,另半却极其繁盛,似yīn阳两面,各行极端。 李慕望着半树枯死半树犹生的桃花,轻声叹:“世事皆有双面,如棵树,好坏各半,大善大恶,谁又真能清清楚楚分开两边?使智使勇,使贪使愚,令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姓其志。” “是圣人是愚者,总是擅于使愚者不计其死。”无不抱怨,他讳莫如深。 顾南风从出门到现在受肚子窝囊气无处发泄,索性扛起斧头全部发泄在棵桃花树上。那枯枝被砍小半,正好当柴烧,满头大汗,手心被磨破皮,但是痛快得很,跟阿q哥似的,老子虽砍不到,老子的儿子总要收拾的,儿子灭不,孙子总行,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完抱着柴火傻笑,李慕站在房檐下,自始至终视线不曾从身上移开,回头,即刻对上他的目光,人竟然害羞,迅速转过脸去,他从前怎么不知如此面薄。 像是角色颠倒,李慕上前去为擦汗,轻笑道:“可真是卖力,瞧着脑门汗,傻透。” 顾南风看着他,只想后退,千万不要跟还珠格格二里头,小燕子和永琪似的,砍个树砍着砍着就黏糊到块去,可是个有节cāo的人,李慕作为水性杨花的丈夫,可不会随随便便就勾搭,要勾搭也得深思熟虑计划精准再行动。 再而,克服不心理障碍。 双破鞋臭烘烘,还有张岁寒的体味,可吃不消。 个劲后退,李慕仿佛切然于xiōng,笑着执起隐隐流血的掌心放在唇边亲吻。“棵树是朕的祖母亲手种下,传年年花开落英如雪,谁知如今却是般模样。”那吻啄在手心,却路痒进心里头。扭转手腕想要挣脱,却怎么也逃不出他掌控。“怎么不早?下是犯大罪。” 李慕笑着摇头,为整理好拂乱的碎发,“不知,容安宫是亲祖母静妃的居所,早早去,此处亦长久无人居住。桃树能被收拾,也是他三世修来的福气。” 顾南风瘪瘪嘴,又来委屈,“就是故意挖个坑让跳,眼看犯傻也不拉把。” 李慕:“小模样真像只没人要的小猫儿。” 正要争辩,后头围观人群突然间出声,“陛下,皇后娘娘突然身体不适,请陛下前去探望。” 顾南风总算松口气,没想到回是张岁寒救,张岁寒果然是亦正亦邪的五毒教教主。 李慕嘴角仍挂着笑,瞬间却冷下脸来,凑在耳边:“顾小七,今日真是美,美得让朕恨不得刻在心里。” 顾南风不好意思地摸摸脸,结果手心里全是粉,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究竟被二姐打扮成什么样,就被股脑塞进轿子里,但从掉粉的程度上来…………基本上无力想象。 李慕忽然间很流氓地咬住耳垂,含含糊糊:“可是穿红衣更美…………总有…………”又没下句,随即放开,转身,“知道,朕就去。” 他就么走,热闹也散,容安宫又恢复死样的寂静,抱着柴往里走,拆根大红蜡烛就预备生火,谁知身后突然间冒出个凉飕飕的声音来,“少爷,您还真要火烧房子啊?到时候落罪可别拉着们起受罚。” 顾南风愣,只觉得声音熟悉异常,回头看,仍是僵尸团队,没多出个人来,吓得汗毛倒竖,“的凌淑姐姐,怎么死的么早啊…………” 那将是顶着白墙皮样的脸,开口:“少爷,可是要长命百岁的,少咒,赶紧的,洗洗睡吧,瞧那浑样子,跟只脏猫似的,要是在家里头,还不知夫人要怎么收拾呢!” 哑 顾南风正迷惘间,涂着脸僵尸白的凌淑姐姐便来敲的头,“想什么呢?和凌晗都不认识?真被欺负傻不是?” 站起身来,怀里还宝贝似的抱着那团木柴,仔细看看身边的几个人,瞬时惊异,“还真是们?宫里不是不许自带宫吗?们怎么混进来的?”规矩倒像是麦当劳,不许自带饮料,够霸气! 凌淑答句千古名言,“傻瓜,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钻空子谁不会?皇上是怕受委屈,想不开,身边也没个话的人,到时候做出什么撞墙上吊喝毒药的傻事可不得,于是早早将和凌淑凌晗招进宫里来,今打扮成样主要是为避过送亲的人,省得府里那帮没见过世面的老婆子大惊小怪。” “可不是,只没想到七少爷,不,七姑娘当真还认不出俩来,真真教人伤心。”凌晗取帕子来,将两人脸上的妆都净,便又指着后头那两双宫太监,“都是信得过的,夜深,明早再开会给介绍。” 凌淑握住顾南风的手,恶狠狠咬牙骂道:“手怎么跟冰棍子似的,要皇后真够歹毒,新婚夜里想要冻死,他***…………” 凌晗来打的嘴,“再给口没遮拦的,当心会让人听见,可又是咱家小姐的错处。玉舒嬷嬷教的东西都给忘干净?找死么不是。” 凌淑转身去开柜子,变戏法似的抖落出件件厚褥子来,“别跟提玉舒嬷嬷,提起就膝盖疼。辈子没在个月里跪得多。” 凌晗抿嘴笑,上前去帮着张罗,又回头问顾南风,“小姐可是饿?还藏吃的呢。就给找出来。” 凌晗简直像小叮当,眨眼变出满汉全席,还全都热腾腾冒气,顾南风突然间想哭,的人品果然没有坏到叫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惨地步。至于李慕的援手,自然归结于他良心发现,未免当就被整死在宫里而做出的相当于勾勾手指样简单的帮助。 吃撑再上床睡觉,真乃人间大乐事。 正在梦里调戏美,谁知没亮凌淑就来掀被子,“懒虫快起床,今早新姑娘进门,还得去给太皇太后,皇后巫婆请安问好。” 顾南风困得想哭,不愿起,翻身扒在床沿继续睡,“他们不可能起么早的…………再多睡五分钟…………” 鸡喔喔都还没叫———— “懂什么,管他们什么时辰起,必须早早到,在外头候着,以表诚心,懂么?还不快给起床!”凌淑继续坚持不懈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把叫醒,而顾南风则是给个站脚的地方,就可以睡到世界末日,斗争的结果是顾南风被杯隔夜茶泼醒,委委屈屈起床穿衣,再又认识青巧双双两位姑娘,外头候着红川红德两兄弟,从今往后大家都在条船上晃悠,有肉起吃,有头起砍。 最终由于顾南风的磨蹭作风,新组建的偶像团体南无阿弥陀佛的首场演出就面临着迟到的危机,所幸团长大人顾南风临危不乱,在最后关头淡定地:“同志们,上辣椒水。” 太皇太后问,“入宫,可还习惯?缺什么东西只管来就是。” 顾南风用沾辣椒水的帕子拭拭眼角,顿时眼圈血红,泪如泉涌,“回太皇太后,宫里万事都好,只不过妾身误早起时辰,妾身有罪,请太皇太后责罚。”语毕,诚惶诚恐跪下认错,佳人裙衫如雾,泪眼婆娑,看得人好不心疼。 李慕扶着张岁寒,路走来,远远便瞧见顾小七跪在厅中,副柔柔弱弱委委屈屈小模样,只怕昨夜又生事端,心里担忧,面上却是派温柔,“当心门槛。” 张岁寒光顾着沉醉温柔乡,脚踢在门槛上,又赌气,扬言要削宫里所有的门槛。 李慕却是含笑好,会就令人去办。 顾南风暗叹,照样的情形看,张岁寒不爱上李慕那是不可能的。李慕简直是二十四孝老公,堪称完美。 老人家看见如此和谐画面,自然高兴得很,也忘顾南风正跪着请罪,对夫妻二人笑呵呵:“都是有身子的人,还来请安做什么?好好休息就是,皇上也是,怎能任胡来?” 李慕笑:“皇后坚持要来,孙儿也没有办法。” 太皇太后道:“自是什么都让着,的脾气就是惯出来的。” “那自然也是他愿意惯着。”张岁寒的目光落在猥琐的顾南风身上,甚是轻蔑。明明都是老熟人,却还要装出副今才见面的陌生态度,惊异道,“咦?妹妹也在呢?怎么哭成般模样,可是受什么委屈?” 切,明知故问。 顾南风忙不不不,切都完美,就自己没事找事乱哭,的唯唯诺诺和小家子气充分地取悦张岁寒,胜利的喜悦让几乎可怜起对手来,跟作对真是生不逢时。 太皇太后问:“恰好们来,便议议给顾家七姑娘什么封号好。”先问李慕,“皇帝以为如何?” 李慕推却,“些都是后宫的事情,全油皇祖母,皇后做主就是。” “皇后的意思呢?” 张岁寒大约是昨晚上就把答案想好,现下答得顺溜,想也不想就答:“封宝林如何?” 李慕的脸蓦地沉,张岁寒望过来时又换笑颜,问,“皇上觉得如何?”他便头,温柔握住的手,轻声道:“皇后什么都是好的。” 两人侬侬羡煞情多,转观顾南风,的存在简直像个笑话,当然,自己是不会么想的,人已经开始掰手指算五品宝林个月俸禄几钱,算到最后发现远不如在家好吃懒做时拿的月钱多,后来依旧要磕头谢恩,感谢再三,居然要还要给张岁寒磕头,口气真够辛辣,呛得人难受异常,回头对凌淑:“外面的世界真残酷,还是愿意回家过猪样的生活。” 凌淑是半面子不给,瞟眼,转身收拾房间,“是肥猪进修罗场,想死就继续睡吧。” 索性瘫倒在床上,耍无赖,“干脆病不起,谁都不要来搭理最好,谁跟争?有什么好争?吃好睡好才是正道,抢来抢去抢人,倒显得有多饥渴似的,神经病。” 凌淑泼冷水,“那是自然,家小姐可是遗世而独立,仙似的清高,不屑跟那帮子俗人计较。要做仙是吧,明早别吃饭,好好修炼去吧。” 又摇头,“怎么会有么没出息的主子?” 顾南风反驳道:“怎么会有样嚣张的丫鬟!”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李慕驾临容安宫之时,顾南风正组织全体同仁斗地主,凌晗用硬纸片裁出的扑克牌极其趁手,顾南风路杀过,所向披靡。杀红眼,李慕来也顾不上行礼,再轻取盘,自顾自乐呵,宫太监已经跪地,还在研究下招。 李慕摆摆手,叫起。“是在捣鼓什么玩意?” “玩牌。” 李慕凑近些,几乎贴着侧脸,问:“输赢如何?” “那当然是赢!”回头,嘴唇便蹭过他的脸,当即尴尬地捂住嘴,与李慕大眼瞪小眼,他眼中含笑,睫毛纤长似羽扇,谁相信老不要脸的顾南风居然脸红,支支吾吾好半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李慕笑意更浓,诚心让紧张,更贴近些,咬耳朵,“顾小七,害羞?” “害羞怎么?害羞证明纯洁。” “是,最纯洁。就跟白纸似的纯洁。”他捏捏的脸,笑得露出两颗尖利的小虎牙来,“是怎么个玩法,朕陪玩。” “输可不许赖账。”伸出手,两人击掌为盟。 李慕道:“欠着谁也不会欠。” 顾南风无赖故意把规矩讲得模糊,前几盘李慕连续出错,自然是输得塌糊涂,但他渐渐得心应手,到最后杀顾南风个措手不及,人可怜巴巴地数银子,哭丧着脸抱怨,“可怜个小小宝林,每个月二两银子俸禄,第个月的还没到手呢,就把下面整年的都输给。个大老爷们就不知道让着啊。” 李慕无奈,“是谁输不许赖账来着?” 顾南风道:“的话能随便信么?” 李慕只得苦笑,“是,朕错,是下第小无赖,是朕有眼不识泰山,失敬。” 凌淑在旁嘀咕,“刚才也不知是谁,收钱收得比谁都快。也不见可怜可怜们些个做下人的。” “那都是劳动所得,好歹也劳动下午呢,结果都为别人劳动。”把二十两银子塞荷包里,递给李慕,“原来就是传中的高手,输给——算倒霉。” 李慕却把到手的银子推回去,“也可以换个方式。答应做件事。” 顾南风皱眉,警惕的姿态,“先是什么事。” 李慕挥退旁人,才开口道:“爱。” 顾南风厮当即展演,摆摆手:“还以为是什么不打不的事呢,就个,简单!”三句话能顶二十两银子,问谁谁都愿意干,“啊,听好,完不许再要银子!” “以为朕跟似的?”李慕嗤之以鼻。 顾南风人倒也不在乎,开口就来,“爱,爱,全世界最爱。好吧?”还附赠句加长版,顾客应当满意才是,但相反的,李慕的脸刹那间黑得似包公,牢牢盯住,言不发。 屋子里时静寂,无人发声。 李慕突然间揽住的腰,个转身将扑倒在软榻上,身体压住,令分毫动弹不得,“顾小七真不要脸,种话也能随随便便张口就来。” 不得发火,他继而神情寥落,于耳边轻声叹,“不爱。” 顾南风却道:“也不爱。” 他面容滞,唇角是苦涩笑容,“顾小七,太坏。” :“再坏坏不过。” 他轻哼句,“是吗?”便低下头去缠粉嫩鲜活的唇,是叫真正见识,他到底可以混蛋到什么程度。 囧 暴虐的温柔,他似乎暗含着某些急于发泄的情绪,焦躁难安,企图用种暴虐令臣服,层层将剥开来,露出最柔软的内里。//mingshulou.com//他急于证明,他的,或真实的内在中,有着种感情不曾改变。 可是切令的情绪突然间降落谷底,什么都是强加的,的命运、头衔、爱,或者刻他在身体上落下的吻,那么浓烈而痴狂,几乎闻到爱恋的气息,但到底切都是强硬地逼迫,然而最惊奇是,竟从未萌生过反抗的念头。似乎已然习惯样被摆布的生活,比他人的打压更可怕万倍。 看着他的脸,突然间想干脆今晚上偷偷摸摸吊死在紫宸殿门口好,让他接下来子子孙孙十八代都走霉运,跟似的衰神附体,倒霉命背。 想想又觉得不值,尚有青春年华大把未曾挥霍,怎能就此牺牲。但又咽不下口气来,在样下去,肯定被逼得报复社会,喝桶二锅头当着文武百官骂完皇帝家祖宗十八代然后引火**,真他妈牛逼。 顾南风有痒痒,突然觉得热,往旁边挪挪,领口大敞着,笑嘻嘻对李慕:“要不要喝茶?” 李慕爬上来进步按倒,恨恨道,“朕不要茶,朕只要!” “要什么呀要,每次都只半句话,要之后直接感叹号,到底是并列宾语还是宾语补足语,拜托清楚好不好?每次都要完戛然而止,样真的让很雷很困惑啊。” 李慕被噎住,时还真想不到答什么,他毕竟皮薄,比不得顾南风厚脸皮。憋得难受便想要捏死,“朕要成为朕的人,懂吗?” “都已经进宫成顾宝林,不是的人,难道是的人?” 李慕闭闭眼,努力抑制住恼火的情绪,咬牙:“朕要的意思就是要同过完洞房花烛夜,要与同床共枕做真夫妻,要上!下够不够直白?听懂吗?” 顾南风头,随即拉好衣服正襟危坐,“太流氓。” 李慕道:“朕怎么就流氓?夫妻之间行周公之礼乃经地义之事,以为顾宝林是做着玩的?光领俸禄不做事?想得倒挺美。” 挑眉,惊异,“么才发现,与藏春楼的姐姐们的工作性质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又小声嘀咕,“是大客户,皇后是妈妈桑。” “算!最擅长搞破坏,被打岔,什么兴致都没。”李慕转过身去,背对着坐着,自顾自赌气。 顾南风有些过意不去,挪到李慕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慰,“知道皇后怀孕,段日子憋得难受,没事,理解,回头立马给张罗个漂亮姑娘,要什么样的尽管,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包满意!” “还要什么话来气朕,尽管并,横竖朕舍不得杀。”李慕回过头来,无不幽怨地。 顾南风讪讪地笑,企图敷衍过去,“虽然忧郁路线很得人心,但陛下也不必整郁闷得像个小老头似的,让人看,真以为都塌下来…………要不,给讲个笑话吧?不话就当同意?” 他果然不话,看都不看眼,xiōng闷气短,头晕目眩。 顾南风想想,清清嗓子,高调开讲,“很久很久以前,有只狼宝宝噢,它生下来不吃肉只吃素,它父母很担心啊。结果看到狼宝宝追只兔子啦,父母很欣慰。然后狼宝宝抓住兔子:把胡萝卜交出来!…………” 果然如想象中的没有任何反应外加强烈的鄙视。 “喝茶,还是喝茶吧,降降火。”顾南风无不尴尬地提议。 李慕接茶盏,并不饮茶,两人各自发会呆,却是被李慕的笑声惊起,傻愣愣望着他,不知为何。 “哈哈哈哈——”李慕抱着肚子顿傻乐,好半笑完才喘着气:“没什么,只是突然间觉得好笑得很。” 反射弧可真是长得惊人。 “要不,顾小七再讲个吧。” 顾南风呆呆,随即傻傻头。 于是俩人便凑在盖棉被纯聊,唧唧歪歪瞎乐呵。 倒也忘先前的生气恼怒愤愤不平,胡闹通,亦然不觉难过。 夜里李慕死赖在床上不肯走,再三保证绝不耍流氓,就只怀念怀念过去,畅想畅想未来,谈谈风花雪月人生哲学,做深刻的纯粹的脱离低级趣味的情感交流。 顾南风怪模怪样问:“不回坤宁宫,不怕皇后娘娘又来要人?交流感情是小,被抓奸在床实在可怕,那琉璃做的心肝可承受不住。” 李慕唇角轻弯,也不叫人进来伺候,胡乱扯散衣带,把外袍内衫远远抛,倒像个采花贼似的嘿嘿地笑,往床上躺,拍拍床板,“倒是好笑得很,瞧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分明不曾将朕放在心上,下居然要来吃份闲醋。口口声声不爱,偏偏又要介意同张岁寒之间,敢,胆大包的东西心底里还不知如何嫌弃下流皇帝,肮脏龌龊不知何谓情钟。顾小七真当自己是九仙,就那么高贵那么纯洁那么自以为是?” 顾南风站在床边,瘪着嘴不话。李慕对半,嘴角确实挺矫情,真当自己是盘菜,穿越有特权,人人都得忍着让着,十万万人为上刀山下火海,个号倒下,千万个配角足够搞场生龙活虎雷不断的选秀节目,真以为全下都是亲妈,走哪都惯着呢?虽然,亲妈实在彪悍。 深刻认识到错误的某人低着头啃手指,轻声哼哼,“听么,终于发现人实际上特别特别混蛋,请注意,用两个特别加重语气,表示是混蛋中的混蛋,情节性质极其恶劣,竟然仅仅基于之间纯洁的关系就要求为守身如玉,拒绝切外部诱惑,排除切内部诱因,无异于要求和尚不念经,老虎不吃肉。极其自私极其贪婪,专门利己,从不利人,总是习惯于用的小人之心,而再再而三地度皇上君子之腹,并且坚持死不悔改,顾南风罪大恶极,罪无可恕,还请陛下赐幢豪宅两箱珠宝,三十美四车金银,允就此告老还乡回家种田吧。” 李慕以极其放松的姿态仰躺在床上,驾着腿,唇边噙着明亮笑容,瞟眼,嗤笑道:“顾小七胃口不小,还三十美,光个就消受不起,还敢打肿脸充胖子狮子大开口?再听听那话,哪像在检讨,根本就是血淋淋的控诉。对就么不满意呢?就么恨呢?嗯?顾小七,过来,好好。” 顾南风慢慢挪啊挪,挪到床边,刚想坐下,就被李慕伸手带,溜滚到床角,靠墙被他重重压着,抬头即是他的坏笑,是恶作剧得逞后纯粹的快乐,像从前的小学同桌拉完的辫子便露出样自鸣得意的傻兮兮笑容。 推不动他,他便更乐呵,腾出只手来捏的脸,跟捏面团似的,半怜惜半美感都无,完完全全使坏,坏得出水。“白痴,看还敢跟叫板!嗯?死坏死坏的顾小七,下怕吧?还不快求饶!” 的脸被他蹂躏得醉酒似的通红,手脚动弹不得,只好出绝杀,脑袋撞上去,两个人都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李慕大声呼痛,翻过身揉额头,自己也痛得很,但不能失威风,只得强撑,色厉内荏,“哼哼,看还胡闹,警告,是上过少林学过铁头功的,可不要再随随便便惹,不然有好看!” 李慕哀怨地看着,思量着怎么跟处块事情永远会往最幼稚的方向发展,“什么时候去过少林?尽胡扯。” 顾南风立刻理直气壮反驳,“怎么没去过?山西少林寺,十八铁人阵,很牛的!个乡下人怎么会懂。” “少林寺在河南,河南嵩山少林寺。” 顾南风愣,随即感叹,“啊,原来是在河南啊………………就在山西上面嘛…………” “看来得叫人跟着,不然指不定哪就在宫里迷路,三步远都走不回来。” 人偏还要扮深沉,走哲学派,作深刻总结,企图升华主题,转移注意,“是啊,人生的道路上总是很容易迷路的。” 李慕无奈再无奈,捂着额头暗自神伤。烛火猛然间上窜,簇火花爆裂,转过身去,想趁着他发呆的当口,赶紧睡着,睡死百事不知,万事大吉。 “小七…………” 紧闭着眼,不答话。 “怎么还穿着小棉袄睡觉呢?” 继续装睡,他自然有办法叫醒,从背后贴紧,在耳根处亲吻,手也不老实,往襟口里神,开始耍流氓。“咱把衣服脱再睡,不然悉悉索索地响着,听睡不着。” 顾南风索性改匍匐状,趴在床上,誓死守卫件复杂到令人头痛的宫装。 李慕更流氓,顺势叠罗汉似的直接趴在身上,更方便调戏,路从耳根吻到脖颈,还要低声诱哄,“乖,脱吧。” “不脱,就样挺好。” “脱吧。” “不脱。” “脱。” “不——臭流氓往哪摸呢?” 简直怀疑李慕背着,两年练成脱衣神功,的严防死守在他手底下根本就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从数到十,基本上被剥个干净,就剩件当季最新款改良式宫廷小内衣,因为款式新颖,造型独特,得到李慕的特别关照,于长达三分钟的调查研究之后被解开环扣,人就彻底光溜溜缩成团,秋夜寒,在陷入柔软的被褥间,依旧冷得发抖,声音没底气,威胁变得有些好笑,“不会真的要那个什么吧?才多大呢,恋爱都没谈过,佛跳墙都还没吃呢,居然就要么对…………” 他却是痴迷,寸寸扶过柔软的身体,从前是如何如何,他时间突然记不起来,只觉得是瞬间瓜熟蒂落,竟成样漂亮迷人的人,便又庆幸,先下手为强,不然也许已是谁谁谁的夫人,他怎么忍得,拆头上莲花玉簪子,盈捧长发在手中,细细碾磨,“跟佛跳墙有什么关系?” “听皇宫里有,传很好吃………………” “明准让吃回,不过顾小七,不会当真以为世界上有不吃肉的大灰狼?小白兔顾小七,的胡萝卜在呢。”完往下看,顶顶。 “什么时候把自己也脱光?” 李慕挑眉,“怎么样?满意所看到的吗?” 顾南风虎躯震,反挑眉,惊悚,“接下来是不是要,该死的小妖精,该拿怎么办?” 李慕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侵入双tui之间,继续挑眉,勾唇笑道:“确是如此,怎样?是不是很魅惑邪魅以及妖冶?” 邪佞的嘴唇,邪佞的手指,邪佞的眉毛,邪佞千万遍。闭上眼,欲哭无泪,“果然是朵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邪魅气息的奇子…………” 于是接吻,揉xiong,进入,抽cha,嗯嗯啊啊。然后主低吼身,发she!!! 两人都是大汗淋漓,他在锁骨上吮出朵梅花印,似乎是隐忍着的快乐与兴奋,又去含的唇,纠缠之间,含含糊糊:“小七儿,那里好*紧,都快要jia断。” 已经哭过好阵,现下好过些许,仍是难受得很,推开他,恨恨道:“那里又不是老虎钳,夹夹夹妈啊夹。” 又囧又雷的新婚之夜缓缓收尾。 急 切仿佛经历过个急速蜕变的过程,由青涩的苦艾到隐约的甜蜜,似乎只需要瞬,已是翻地覆破茧成蝶的另番面貌。//mingshulou.com// 有些迷惘,夜未能安睡,而李慕自然好眠,睡梦中将团成团塞在怀里,仿佛就此能得安稳好睡眠。不知他梦见谁,睡梦中尽是是甜蜜微笑。 “手指就那么好吃?嗯?”他醒来,浑然未决,自己个啃手指想心事,他的唇就贴在他耳后,话时轻微的开阖都似故意的亲吻,让颗心也跟着发痒,从前未曾觉得他如此性感,晨起时低哑模糊的嗓音都如此令人着迷,句话让从头到脚都酥软。 时不知该如何言语,亦不敢回头去看他,埋着头对着手指头顿猛啃,谁知不小心把自己咬出血来,沾嘴铁锈味道。 他躲在颈后阵闷笑,将流血的手指抓过去含在嘴里,懒懒:“未曾想到辈子还能见到顾小七面红心跳,有口难言。便又亲亲的嘴角,细细将的脸再看过遍,直到实在皮薄,侧过身去伏趴在床上,他才只得放弃,亦趁着姿势紧紧压在身上,吻着滚烫的耳垂,喟叹道:“小七儿回倒真像个姑娘家,扭扭捏捏的小模样真是可爱。” 顾南风大半个背露在外头,有些冷,催促他赶紧走,“还不上朝去,就光顾着欺负。真够可恶。” “美人在怀谁还上朝去?**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小七儿可不比那胖人差。” 噤声不语,任他亲吻胡闹,就是不肯抬头。 外间小六子已经鬼鬼祟祟来来回回好几趟,就是没胆子叫起,不过蒙蒙亮,李慕在肩头轻咬口,留两排牙印才满意地掀开被子起床,还要邀请,“要不要不小心偷看下穿衣服?” 顾南风对着墙壁嘀咕,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半块腹肌没有,细皮嫩肉巨没意思。 帘子放下来,裹紧被子逼自己睡觉,帘外溜太监宫端着各色用具鱼贯而入,却又是半声响没有,若鬼魅幽灵,飘忽无声。 渐渐有些迷糊,本以为李慕已经离开,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突然生出股欲痛哭场的冲动。憋么些,几乎要憋成疯子,郁愤而死。 不料背后突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去而复返,风风火火掀帘子进来,从后头把将抱住,脸贴脸,他下颌上隐约有青色胡渣,刺得微微发痒,而眼角濡湿,泪水沾他的嘴角,苦涩。 清清喉咙,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不是赶去上朝吗?再不走当心误时辰。” “嗯,就走。” 仍是不肯放手。 “走吧。” “嗯————”李慕再蹭蹭的脸,抱得更紧,“再抱下就走。” “怎么?” 他轻声叹,拂开被泪水沾湿的碎发,不愿离,“走到门口,总觉得不放心,折回来看,果然个人躲着哭鼻子,真是傻…………小七,知委屈、不甘心、不情愿,也许…………从心底里怨恨…………不知如何表达才算恰当,但顾小七,定要相信,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会辈子好好照顾,请相信爱。” 完像是极其害怕被拒绝,最后个字撂下,呼啦啦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顾南风愣愣,觉着话奇怪得很,但又没想出头绪来,便迷迷糊糊睡,睡前最后个念头是——千万不要怀孕。 按照言情小万能定律,主贯是怎么做也怀不上孩子,即便怀上也要人流药流或者被人流药流,反正就没个能在早期顺利生子的,所以伟大的主大人也就放心地闭眼大睡。 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李慕够贴心,遣孙太医来诊脉,好好的愣是大病未愈,贵体违和,需仔细身体,好好养病。就此免去各宫的早请安晚汇报,任似独立修行般,镇日躲在容安宫里好吃好喝逍遥自在。其他事情眼不见心不烦,李慕之后也不再来,大约是皇后又闹场,他便不再敢。 如此甚好,省得见心烦。 转眼已近年关,宫里头人人都忙起来,唯独容安宫偏殿里最清闲,半过节气氛没有,还有人长吁短叹愁眉苦脸,上辈子人品坏到连再来瓶种芝麻绿豆大的奖都没中过的顾南风,次性人品大爆发,居然击即中,不知是李慕太生猛还是太能生养,居然次性受孕成功,家素来嚣张跋扈不走寻常路的大姨妈连两个月不曾出现,正当忧郁万分忐忑难安之时,个叫做孕吐的恶魔突然间出现,把折磨的几乎不成人形,容安宫似乎突然间与世隔绝,里面发生的切,外人似乎无从得知,而样对手足无措的顾南风来是再好不过,关于个孩子,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将来的切,或疾风骤雨,或荆棘满地。 他会对好,却在至艰难的时刻不知陪在谁身边,温言软语着贴心话,真够是够讽刺。张岁寒的肚子里已经怀着嫡长子,未来的皇太子,而庶出的孩子,自出生起注定比旁人矮截,只因母亲地位低贱。从前觉得做宝林、才人、婕妤之类并无分别,无非是能穿的衣服不能穿,见着得叫声姐姐罢,如今才警醒,区别并非人荣耀,而是家人的生死荣辱。 握紧拳,满身是刺,眼看着自己被周遭切潜移默化地改变,妥协妥协再妥协,已不知要退往何处。 事情却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除夕夜,被安排在离主桌最远的角落,身旁是李慕的各位见过面的没见过面的小老婆,大家互相打过招呼,闲聊几句,心照不宣。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李慕对张岁寒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如同观赏场滑稽闹剧,在汹涌人潮中,几乎有仰长笑的冲动。 谁规定爱必然永恒且唯,傻瓜,就信,让去死去不去? 要世界多残酷多可怕,其实不然,是太幼稚而已。看透也不过如此,个人场戏,散便散,鼓掌欢呼,光影寂寥,最终都要奏到结束曲。 可还未来得及暗自神伤,李慕那桌便起骚动,皇后面色苍白,捂着肚子喊痛,李慕焦急,连忙召见太医,除夕夜年夜饭就么散,大家各自回宫休憩,到半夜却传出消息来,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就么莫名其妙地没,太皇太后盛怒,下令彻查到底,严惩不贷。本与顾南风并无太大关系,只不过按着小腹,有些兔死狐悲的矫情罢,未料夜半时坤宁宫大太监宣皇后懿旨,令前去问话。 顾南风只觉得心惊,只怕是鸿门宴,此去凶多吉少,可哪来的胆子抗旨不尊,只得硬着头皮上,到最后才发觉,世上竟没有能求救之人,好似生茕茕孑立,但周遭从来热闹非凡,来来去去,面目模糊。 冬夜冷风寒,穿得厚重,那软轿颠得厉害,只担心动胎气,路战战兢兢,总算到坤宁宫。 隔着朦胧纱帘,隐约瞧见李慕坐在床沿,而张岁寒侧靠在他怀里,他端着药碗,似乎正低声哄吃药,如此温柔,如此情深,真教人感动。 顾南风低头,行的是跪拜大礼,喊声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还要自称臣妾,将自己放到最低。 张岁寒却不叫起,李慕也不出声,便就如此跪着,跪着看他对张岁寒好,看张岁寒在他怀里低声哭泣,两人情真意切,着实令人羡慕。 跪得久,下半身都已经没知觉,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把当空气,视若无睹。有些焦急,再么跪下去只怕要出事,但若出声,不敢,那只会死得更快而已。 直到觉得旋地转之时,才听见李慕:“顾宝林,皇后叫到跟前问话。” 答是,撑着地板,好不容易站起身来,脚步踉跄,却无人来扶,方才往前走两步,便不慎跌坐在地,如此狼狈,只想快起来,不让再让旁人看笑话。但在张岁寒眼里,始终是仇敌,做任何事都是千方百计地要与抢李慕,居心叵测,极不要脸。“是演戏给谁看呢?当着的面还敢装柔弱勾引皇上,背地里还不知做多少没脸没皮的下贱事!” 顾南风沉默,任骂,而李慕亦然。 到后来李慕只:“好,皇后别再为些不相干的人气坏身子。” 张岁寒却突然间痛哭起来,双腥红的眼,盯着顾南风,简直像要就此撕碎,“都是,若不是个扫帚星进宫,皇儿也不会死。是,都是,就是个贱人害死皇儿!皇上,定要除为儿报仇啊,不然不甘心,绝不甘心!” 顾南风只觉得可笑,既然已提到要将处死,那还有什么可惧怕,索性抬起头直直看着李慕,目睹他的冷漠、欺骗、以及背叛,或许根本算不上是背叛,以为是他众多伴中最特别的个,但转眼他已忘记姓谁名谁,是人的通病,太自以为是,顾南风亦不能免俗。 是真的相信他。 傻得可怜。 李慕甩手重重地给记响亮的耳光,将从床边下扇倒在地,戏剧性地,嘴角磕出道伤口,血顺着下颌流,脸颊瞬间肿的像个红脸大胖子,状况凄凉。 他起身,站在面前,却只看得到他暗蓝色常服上精秀的流云花纹,听得他厉声呵斥,“还不快滚,杵在诚心给皇后添堵吗?不识好歹的东西,立刻滚回容安宫去,未得传召,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缓缓起身,再次跪下磕头,“臣妾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臣妾告退。” 回到容安宫,人人见都来问是怎么回事,却只是笑,几分惨淡光景,“今日运气倒是极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来年定有好运道。” 牢 凌淑凌晗都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个人送出去,回来竟被折腾成幅凄凉模样,只是笑着敷衍,对于事情真相半个字不提,之后便没有人再来多事,由自顾自伤心难过去。//mingshulou.com// 整个人有些呆,有时得摸摸红肿的侧脸才略微想起来,今日原来是挨打的,往深些去,是受极大的侮辱,原本应当痛不欲生才是,会静下来,除些许疼痛之外,倒是再找不出多余感念。 对未来的恐惧与绝望,似漆黑幕层层要将人活活闷死。 夜里睡得极不安稳,噩梦连连,起先梦见张岁寒身穿白褂手持器械,笑着开的腹,活生生把胎儿从肚子里挖出来,那血肉模糊的团,在张岁寒手上如心脏般扑通扑通跳动,不过是团肉,还会哭着喊妈妈,快救。拼命挣扎,却都是徒劳而已,最后猛地挣,就样突然间醒来,满身是汗,急忙去找肚子,只觉得那里头空落落的,仿佛当真被张岁寒抽经剥皮,开膛破肚。 记得最最清晰的是最后,张岁寒诡异而饱含胜利感的笑容,将杀死,折磨,最后撕碎。 那样深刻地仇恨与嫉妒,非可怕二字足以形容。 张岁寒在梦里撕咬,尖利的嗓音几乎要将周身皮肤都划破,“又怎么能明白,有多爱他,他就是的命,的切,怎么可能让夺走他。所以,顾南风,去死吧——” 墙壁上飞溅着鲜红的血,是顾南风与未出世的孩子,死得何其美妙而壮烈。 望着角落里的孔雀翎阵静默,恰时凌晗挑帘子进来,面有难色,问:“怎么睡个觉也不安生,瞧模样,可是魇住?”见不话,便来揽着轻拍,“不怕不怕,梦里都是反的,上回在梦里头被狗追夜,结果第二家里就杀狗肉来吃。” 顾南风依然缄默,按着小腹,犹自惊心。 在十七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刻似现在,如此的恐惧而充满绝望,yīn谋诡计勾心斗角完全不懂,从小到大未曾尝试算计他人,由此看来,在宫中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傻逼,任人宰割,再来,兴许连命都没有。 或许要选择向个世界妥协,放弃所有信仰与坚持。 最终噩梦变作现实,凌晗伺候起床,嘴里还在抱怨着凌淑死丫头几日怎么都不见踪影,怕是同哪个侍卫好上,小不要脸的东西光顾着跟人花前月下谈情爱,成日里尽知道躲懒。 而顾南风方才清醒,人还有些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呐呐觉得冷,凌晗转身从樟木箱子里清理出件紫貂皮大氅来将裹得像只肉团子,“容安宫实在冷清,知道的是咱们住在,不知道的定然以为里是冷宫牢狱,恁地凄凉。” “倒是愿意就么安安静静地过下去,就只怕那人上入地都不肯放马。”顾南风像是染风寒,声音有些哑。 凌晗却是信心满满,“小姐只管放心,任那皇后娘娘几多霸道,横竖有皇上偏袒着咱们,皇后再大,不还是得听陛下的?小姐往后必然是要光耀门楣大富大贵的。” 顾南风不过笑置之,“并不是指皇后。” 凌晗好奇,正想问究竟是谁,外头已有嘈杂声响渐渐逼近,那个个鬼面阎罗似的老太监浩浩荡荡冲进容安宫,凌晗吓得面色苍白,慌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大祸临头,顾南风同学却出奇淡定,似乎早已料到此事未完,精彩后续即将登场,到时不是死就是亡,些个争权夺利的戏码,肥皂剧里看得实在腻歪,千古艰难唯死,于而言,不过再见次阎王爷罢,倒省却杀人越货来往许多麻烦,兴许幸运些,真如周沐所,死后方能梦醒,发觉切已成空,谁有闲心同个梦计较? 临走多穿件衣,只怕冻坏里面的小朋友。大厅里人马齐聚,热闹非凡,左右护法字排开,教主张岁寒临阵缺席,教主夫人李慕却到,反剪双手站得笔直,见出来才缓缓转身,脸面是冷的,陌生得可怕。 李慕:“来就好,丫头是的人,出事也应当着的面问话才算公道。” 堂下跪着的正是平日里泼辣刁钻的凌淑,披散着发,形容憔悴,狼狈不堪,显然被人拿住用过重刑,十根手指头像是淬断骨头,在袖子里飘飘荡荡,想起来母亲从前夸过凌淑许多次,赞凌淑绣活极其好,全府上上下下就找不出个能与凌淑比绣功的人。至此算是结束,双手以后怕是再也不能。 径直看向李慕,直视他双眼,坦然,而他退缩。:“陛下有话便问吧,南风在此听训。” 旁的老嬷嬷皱眉,也要来仗义执言,指责无视礼法,不懂规矩,后宫的贵人该如何自称,又是如何如何不得直视圣尊,大溜完,倒把正事放在边,光顾着跑题。顾南风看老嬷嬷许久才想起来,原来是张岁寒rǔ母,难怪如此嚣张,那脸简直是朵被车裂的菊花,多看眼都闹心。 趁老人家得尽兴,已然蹲下身去看凌淑,适才惊心,面颊血痕满布,嘴角被抽得全然裂开,滑稽是血红嘴唇的小丑,残酷而怪谲。 轻声:“他们问什么,当即认就是,不必如此。” 凌淑开起头来,双杏仁似的眼睛里布满星血斑,那张脸早已看不出表情,眼睛亦是浑浊,分不清是哭是笑,是伤痛或是惊惧。自身已是伤痕累累,却还要来嘲笑,“小姐,就是傻,可怜做什么?都是凌淑的命,活该。” 顾南风道:“是的错,连累,却没本事救。” 尔后双双沉默,互相都知,事已至此,多无益。 那老嬷嬷把陈词滥调股气个痛快,厢终于停下来张望,依然霸气,“据掖庭令查实,在顾家供奉的羊肉百草汤里查出红花与淡竹叶,那是做什么用的顾宝林应当清楚的很,不必老奴多言,御膳房里当差的小太监亲眼瞧见贱蹄子鬼鬼祟祟进过膳房,今早拿人来问话,已经认,是顾宝林指使毒害皇后娘娘。敢问顾宝林如何?” 顾南风适才悟,原来他或是张岁寒不仅要欺,辱,更是要锒铛下狱,祸及全家,最好是凌迟处死尸骨不留,厢张岁寒才得件开心事,古有周幽王为博褒姒笑烽火戏诸侯,眼下就有李慕为使张岁寒开颜,欲取性命,场戏唱到里,才恍然大悟,原来不过是来打酱油的小小配角,观众转头就忘得炮灰配,只能在此处狼狈退场。 顾南风道:“原来如此,只不过光凭凌淑面之词,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那老嬷嬷似成竹在xiōng,咧嘴,笑得比容嬷嬷更邪魅,不直接回答,转而去问凌淑,“凌淑姑娘,顾宝林指搬弄是非血口喷人,可有话要?” 凌淑抬头,看着那老嬷嬷阵冷笑,待对方等得不耐,正要发作,就听平静陈述道:“证据就在顾宝林妆台第二格带锁的小银盒子里,装的正是红花雨淡竹叶。” 凌晗当即上前给凌淑巴掌,将打得扑倒在地,恨恨骂道:“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得旁人多少好处,竟样陷害小姐。” 那几个太监立刻将凌晗拖到旁,转脸看去,那老嬷嬷已经从妆台里找出所谓证据,正得意洋洋地在眼前炫耀,只怕是在,看还要如何狡辩。 李慕终于开口,依然冷漠,质问道:“事已至此,还有何话?” 摇头,苦笑,“要拿顾南风何须如此劳师动众,但凭皇上、娘娘句话的功夫而已。不过此事罪责全在人,请皇上念在以往的情分上饶过顾家上下,罪人顾南风愿认罪伏诛,绝无怨言。” 从前过许多次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重重责罚,却都只是为躲过罪责,而今是第次真心实意,愿万死以偿其罪,心灰意冷,决意放弃,而他心中似翻江倒海,无处计量,然而在此处,是冷的,他亦然,似真似假,无人能定。 他以为是懂的,看穿,明白,且能忍得,待苦尽甘来,自有片美好相待,而显然高估,偏就是小人心性,偏偏最在乎朝朝暮暮分厘相处。 顾南风也是傻,以为李慕能懂,以为世间当真存在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通的传,但到底,与他不过对俗人,感情亦是俗不可耐,成不神仙也做不眷侣,兴许连成怨偶都没资格——怨偶也需是曾经相爱过。 他闭上眼,摆摆手吩咐,轻描淡写定命运,“暂押牢候审,待皇后身子好些再做定夺。” 老嬷嬷得意地嘿嘿笑,太监们上前来领去吃牢饭,凌晗哭哭啼啼要同陪着去,老嬷嬷别急,少不忠心奴才的份。顾南风拢拢身上厚实的大氅,庆幸自己如此有远见,多穿几件,大约在牢里也不会冻着,只恨没揣零食在兜里,那牢饭估计比大学食堂里万年不变的菜色更可怕。 能带闲书话本消磨时光更好,只怕剩不下多少日子逍遥。最后再看李慕,却忘他是何种面孔,因他的悲或喜,笑或泪,似乎已与无关。 黑 顾南风个人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任谁都听不见半消息,顾夫人找人前去打听,也只获罪,暂时看管起来,置于具体事宜却是任谁也不清楚。//mingshulou.com//顾夫人心急火燎夜不能寐,只怕顾南风傻姑娘进宫未满年,就当真惹出些滔的祸事来,当如何收场。莫不是当真要连累全家人陪去死? 顾文博只道,事已至此,无非是命定,何苦怨尤人,到底是自己儿,难道当真去逼自裁。顾夫人却抱着小树,隐忍不发。 而此时的顾南风已被拘禁小半个月,不见日的时间分分秒秒无限拉长,度日如年都不够形容其中的苦闷烦恼。每日除沉思就是沉思,连个可以话的人都没有,每明就在墙上画上笔,写正字记日子,不然某年某月得见日,定是又要像穿过回似的,傻傻问今夕何夕,年岁几何。 伙食尚可,睡眠尚可,无人打搅则心情也不算坏,切得过且过还算不错。肚子里的小东西更是不吵不闹吃苦耐劳,对于母亲的凄凉处境很是体贴,甚至于太过安静,令度心惊胆战,以为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毫无征兆地离开。 万幸,并非人独自面对,切其实并非想象中难熬。 顾南风在墙壁上作大文章,欲千古流芳,将唐宋诗句刻上,又可当做胎教,熏陶熏陶肚子里的小小七,可谓举两得。 几乎以为要辈子老死在里,甚至考虑效法肖申克的救赎,二十年挖出条密道出逃。 该来的始终要来,更何况那人赖皮,到死不肯放手。 冬还未过去,雪仍未消。路上许多地方仍结着冰,他穿身厚重貂裘,好几次险些跌倒,那北风吹来,刺骨的冷,冻得人面颊麻木。 牢里寒气更甚,他步步走下台阶,渐渐觉得此处森寒如地狱,更有湿气重重,似沼泽。 他心中时绞痛,步履维艰。 他的确是没有颜面去见的。 牢里漆黑片,伸手不见五指,连照明的灯光都没有,更不用烧柴取暖,简直是痴人梦,方夜谭。 令人开锁时,他从栏杆的缝隙里向内往去,顾南风正裹着脏兮兮的破被子蜷缩可怜巴巴地蜷缩在角落,干稻草乱七八糟地铺在地上,大约是实在太冷,将稻草都盖身,远远看去像是穷苦人家收尸,没钱下葬,床稻草席子盖上完事。 开门的差役手抖,大串钥匙便落地,叮当声响,里头的人迷迷糊糊间像是被惊醒,大约累极,转过身在稻草堆里继续睡。 随行的侍卫差役都退出去,留他人在门口,石像般呆呆站立。他心中酸涩,几乎要当即落下泪来。 许久才下定决心,叹息,提步进去,从凌乱不堪的干稻草里寻出苍白病态的脸来。他抱紧,柔软却冰凉的身体,寸寸亲吻的脸,干涩的皮肤与龟裂的嘴唇,他遍遍对不起,呢喃似耳语。不期然,已醒来,双眼漆黑,如平湖镜面,倒映他此刻的狼狈模样,清晰异常。 李慕:“小七,可曾想念?” 仍是迷糊,转过脸来看他许久才问:“怎么来?” 李慕轻抚的脸,像是许多年未见,甘心沉沦。原本想的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变作半开玩笑似的感叹,“可真是冷…………像个冰窟窿似的。” 含糊应声,顺势往他怀里钻,更有些瑟缩,不禁团成团,小虾米似的弓着腰,双冷冰冰的手也就此往李慕衣服里伸,紧紧贴着,生怕是场虚化脆弱的梦,“长长久久地叹口气,“可真暖和…………像团火似的。” 不是他太暖,而是已经冻得像块冰。 “小七,恨吗?” 像是就么睡,许久不曾答话,他知苦痛难言,或者,他心中明明白白知道,答案是肯定,必然是恨他。 只能自嘲地笑笑,:“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罪无可恕,罪该万死。” 而顾南风似乎比谁都轻松,无所谓地:“些又有什么意义?不如让多靠靠,暖和分秒,比千万句对不起有用。” 李慕时无言,只得紧紧抱住,紧贴着的脸,呼吸着的气息。 并不能适应样风雨过后的亲昵,想躲,“身上臭得很,皇上离远些好,只是能不能将狐裘借暖暖手,夜里实在冷得厉害。” 李慕却似座石雕,纹丝不动,如不是他湿热的呼吸拂过后颈,几乎要察觉不到他存在的迹象。 顾南风时怔忪,样的温暖暌违已久,在样温柔广阔的怀抱里熏熏然欲睡,前尘往事,爱恨情仇,似乎也抵不过刻的好睡眠。 忽而察觉耳后灼烫,时间不知所措,不忍心贸然推开他,也不愿就样任他哭。到头来,倒像是他受大的委屈,哭哭啼啼,不像样子。 幸而李慕相对克制,片刻之间已止住,话仍有些哽咽,“还冷不冷?给暖着。” 不语,只是转过身来,在无边无垠的黑暗中静静看他微微泛红的眼。 他亲吻眉心,低声:“顾南风,,或者朕,很爱很爱。” “几乎从没有样叫过。” “怎样?” “顾南风。” 他脱的鞋袜,掀自己的袍子,将双脚揣在xiōng膛上捂着,自己却先冷的颤,“南风,南风不如小七好,可知道,小时候rǔ名唤小三儿,听宫里的老人,是应父亲的排行。” 顾南风头,想要缩回脚,他却按着不放。 “还有不知道的,母亲曾想亲手掐死,可怜那时尚在襁褓之中,现下想想,若当时死才好,也省得现在世苦痛折磨,更不必拖累。”他将厚重狐裘披在顾南风身上,把包得严严实实,“人果然是不能贪心的,如果能选择,真希望当年姑母挑中的是李然,如此般,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守着亩三分地,吃喝玩乐游手好闲,恰好与作伴同游,亦不枉此生。那样,大约不会样恨。” 握住他的手,“要做些什么,只猜三分,但贯来谨记条,世间之事,如果要,便‘遇父弑父,遇佛弑佛’。如果不要,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从没有亡羊补牢,两全其美,得与失只在念之间,决心已下,便再不要回头,顾小七是谁,很快就会忘记。又何许在意的爱与恨呢?” 李慕靠墙躺着,将抱进怀里,两个人相互取暖,却发觉周身越发寒凉,“任如何努力,都是徒然。 “原不知道竟如此刚烈。” 顾南风道:“其他事得过且过有什么所谓?对于爱,必须纯粹且完整。” 他的声音有些哑,唇贴在额头上,轻轻亲吻,“暖的手脚,的身子,却仍是暖不到心里去。知道吗?段日子直反反复复在想,等事情过去,就带着去见见那入不得皇陵的母亲,还有小时候被贬谪时曾住过的地方,曾经照顾过的老嬷嬷,再来,咱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孩子长大又有孙儿,就么热热闹闹地过完辈子。和的顾小七,们的辈子…………那么长,又那么短暂…………” “李慕…………想什么?” 他笑笑:“顾小七,朕已经令人在太原府为准备好金银珠宝无数,良田百亩,宅邸十处,另有丫鬟仆役三百,够挥霍下半辈子,只条,不允三车美的要求。” “要赶走啊…………” “所以,顾小七…………” “什么?” “如果死,样会好好活着,不,是活得更好,是不是?” 他捏着的手,掌心都都是汗。 顾南风:“李慕,希望什么呢?” 未等他回答,外头突然起响动,顾南风下意识地就要把李慕藏起来,但他先起身,拍拍,安抚道:“无妨,是表哥回来。” 牢房里时大亮,程牧云提着灯急匆匆赶来,待看清顾南风的脸,又惊叫,“顾小七怎么?怎么变成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倒霉样子?还…………还挺丑,终于有人味。” 顾南风翻个白眼,懒得同他计较。 李慕笑着摘去顾南风头上的杂草,将大氅又拢拢,揽住肩膀,却是问程牧云,“如何?信送到吗?” 程牧云道:“办事放心。” 顾南风轻声道:“原来不是去战场历练,而是去做回信使。” 程牧云正要反驳,李慕已搬过顾南风的肩,正面相对,“表哥是去给贺兰将军送信,请贺兰将军出兵勤王。” 顾南风怔,望向程牧云,问:“外公竟然答应?” 程牧云头,“不是傻瓜吗?贺兰将军听见差被皇后杀,立马头。” 李慕坦然,“无须怀疑猜测,是朕利用不错。” 无话可,只剩沉默。 程牧云却突然:“今晚特地去趟顾府,娘让递个消息。”着从袖子里抽出封信来递给顾南风。 拆看,不过四个字,却令瞬时间面色煞白。 李慕心急,取信看,上头只有——“勿忘誓言”四个字,他不明所以,问是为何,顾南风攥着信,极力隐忍,笑容惨淡,“曾在母亲面前发过重誓,若进宫之后行差踏错,祸及家人,定然死已保全顾府。” 离 李慕道:“亲生母亲要逼死女儿,世上竟有如此新奇的事情,朕今日倒真是开了眼界了。//mingshulou.com//”他看着她,竟是笑着将这句话说完,几分嘲弄几分疼痛,更多是凉薄,他原来自私到底,居然庆幸起来,“好得很,朕原以为你一生美满得令人嫉妒,但也不过同朕一样,是孤家寡人一个,谁能真正对你好?顾夫人亦做不到。如此一来,朕有人陪着一同吃苦受罪,也不觉得十分难过了。” 语毕瞧见她苍白憔悴的脸,才觉得方才说话实在过分,不知为何,突然间就变得刻薄起来,或是怒气难遏,或是她内心原本就是如此卑鄙无耻到了极点,他爱她,原本因为顾南风所拥有的一切远远看上去那样美好,是他一生所不能及,如今发现,她的世界仅仅只是看上去很美而已,却突然间生出一股蛮横霸道的占有欲来,一切不再仅止于艳羡,他迫切地想要剪除她生命中的枝繁叶茂,从此她不过是一棵突兀的干枯的树,她的世界里唯独剩下他而已。 顾南风却是有些呆,仿佛仍是疼得未回过神来,谁能想到从前威风凛凛土霸王似的顾南风正是在苦苦思索,她是不是犯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才使得母亲这样狠心对她,也许她原本就不是顾夫人亲生,虎毒不食子,这一切比现实更残酷。 张岁寒说的精准,顾南风可真够下贱,总爱往死里作践自己。可怜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一出场就炮灰 李慕径直牵了她的手,按在xiōng口上,他xiōng膛起伏,她几乎就要触摸到他的心跳。 “小七,别哭,有朕保着你呢,谁敢要你的命?”话到此,神色却突然间黯下去,自嘲地笑了笑说,“这话放在此时说,却又显得自不量力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朕先前许诺你的宝马香车,豪宅美人已经确确实实置办妥当,只等你去接收。这段日子你受太多委屈,通通都是朕的错,朕等着你来秋后算账,好好收拾我一顿。但今日仍需听李慕这混蛋一回,当即启程回太原一趟,随心所欲过逍遥日子,只一条,元宵节之前,决不能回太原贺兰将军府,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是谁。明白了吗?” “你说什么,我遵旨就是。” 李慕笑,捏着顾南风的下巴摩挲,如此暧昧,“头一次见你使小性子,比梦里的更可亲可爱了。”又说:“顾小七,此去千万里,不知何时能有相见之日。如果…………如果元宵节后,依然没有人去烦你,那你便可以放心,仗势欺人狼心狗肺的李慕大约已遭了报应,阿鼻地狱里赎罪去了,再不会惊扰你的生活。以后的事情………………全凭你开心………………你一生所需用度朕都帮你准备好,小七儿,朕的小七儿,你要年年岁岁,吉祥平安,朕还想看看你若成了百岁老婆婆是不是还是这样一副傻模样。” 顾南风怔怔望着他,眼前依旧是那张少年细致如画的面庞,近在眼前,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那么远,又那么近,她惊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李慕,或者说,她从不曾尝试着去理解,他的伤痛与渴望。 也许吧,也许结局降至,人人都生出一股矫情的伤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什么,但必然是极其难看的,小腹突然间一阵抽痛,她竟神经质地认为,她肚子里那一团未成形的小东西也知道,她或者他的父亲要将她遗弃,而这位父亲大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便带着自己伟大的光荣与梦想,欲%望与贪婪挥挥手下地狱去了。 顾南风突然间想要告诉李慕,她腹中孩子的存在,但那千古绝唱——《冲动的惩罚》适时响起,她握拳,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闭紧嘴巴,再等一等,也许以后再会有转机,却也不能确定,自己在等的究竟是什么。 她眼眶湿润,轻声说:“我阻止不了,阻止不了任何人,顾南风的命是蝼蚁,不值得皇上这样挂心,今后世事如何,听天由命。” “普天之下,朕心中只牵挂你一人而已。可是小七,如果朕失败,你会有片刻的伤心难过吗?”李慕忽然间抱紧了她,旁若无人地亲吻她湿润的眼角,程牧云同学慌忙转过身去,一脑门子都是汗。 顾南风支支吾吾,许久才说:“这世上无人能赢过你。皇上一定会子子孙孙,千秋万代。” 他终于满足松开她,身上也沾了天牢的腐味,像是刚从棺材里掀开的死尸。 “朕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朕的,是不是?是不是?”与其说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不如说他迫切地急不可耐地想要得到一句肯定。如此这般,卑微得可怜,而顾南风一心迷惘,杂乱无章。对于这件事情,她原本就糊涂得很,稀里糊涂地嫁了他,再又稀里糊涂地受了这一连串委屈,到头来罪魁祸首最无辜最苦情,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被深爱而不自知,活该! 到最后只能唱一句,,这该死的爱! 她点点头,看在孩子的份上再圣母一回。 李慕终于满意,嘴角带笑,切切再嘱咐一回,“等我。”前后矛盾。 顾南风这回含含糊糊闪烁其词,李慕却没时间再来逼她,内侍卫长进来通报,时辰不早,当早早起程,以免再生事端。 他最后再说一句,“好好保重。”深深望她一眼,仿佛要刻下她此时狼狈模样,再而将她送到程皓然身边,不再犹疑不定。“走吧,顾小七。” 恍然间,她在他眼中看见隐忍的泪水,片刻之间已然消失无踪,她这才了悟,原来这是生离死别,永难相见的光景,她将骤然生出的不舍与眷恋统统归结于天牢的诡谲与沉闷。她即将离开这要人命的牢笼,应当欢呼雀跃喜不自禁,畅想美好未来之类之类,怎的就伤感起来,真是贱得可以。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她越想越觉得可怕,到最后似落荒而逃,抢在程皓然前头先出了牢房。 今夜星空璀璨如昼,顾南风终于逃出生天重获自由,但心情却丝毫不见轻松,她难过或是伤心其实都已经过去,只不过些许残余的惘然在心头流连不去,似梦靥纠缠。 一夜之间,顾南风一无所有。 车马早已经准备好,她身上还披着李慕的猩红大氅,身子渐渐暖和起来,感叹自己个够□,这么个折腾法居然仍是母子平安,半点头疼脑热没有。 程皓然就在她对面坐定,却出乎意料地沉默。 车内两人不言不语,夜静得出奇,耳边只有车轱辘向前碾压的声响,一步步带她去远方。 “我只能送你到城门口,出了城,自然有人接应,你乖乖去太原待着,一眨眼功夫京城里的麻烦事就解决。别再闹脾气,出毛病,哎…………你就该改名叫顾麻烦,是个活生生的天大的麻烦。” 她累,懒得同他争辩,只狠狠瞪他一眼,便侧过身子无视之。 程皓然多少觉得尴尬,挠挠头,又开口,“我说顾麻烦,要不是因为你,老子用得着这么日夜兼程地从太原赶回京城,再又送你出城去,简直成了你的奶妈子,耽误我上阵杀敌建奇功的好机会。你还在这先闹起脾气来,老子还犯困呢。” 顾南风直径问:“你去太原之前曾经来顾府见我,那时候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皇上抓我进宫不过是要当枪杆子使,你去太原的目的早早定了,不是为什么什么杀敌三千万,而是要伺机策动外祖领兵勤王,是不是?” 程牧云被她问得一愣,许久才闷声认了,说:“是,这一切早早计划好,可你真以为贺兰将军愿意出兵全然是为了你?得了吧顾小七,你还在这一个劲惭愧呢。我告诉你,这世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权利场上以命相搏的事情海了去了,贺兰将军目光如炬,一路大胜,贺兰家才有今日地位,这不过是另一场博弈,没你什么事。” 顿一顿又补充,“你不明白,李慕他不会输,绝不会。” 守城的侍卫来查,程牧云亮了令牌,再抖一抖威风,小喽啰便乖乖让路,马车再行过一阵,悄然停在栈道一旁,那前头车马华丽,守卫齐全。程牧云扶着她下了马车,无言以对,只得客套似的说珍重,顾南风却问:“所以那天你突然说要娶我,是因为可怜我?不忍心?” 程牧云未想许多,当即答,“是,你一个女儿家被折腾成这样,实在可怜,再说我们从前是好兄弟,好兄弟,讲义气!” 顾南风向前走过十余步,才回头来,笑着冲他挥手,“再见,碳团兄。” 然 李慕信守承诺,四周美男环绕,可都是纤细伪娘派,一个接一个屈膝做辑,娇滴滴将她比下去,“奴叫丑得死。” “奴叫丑得吐。” “奴叫丑得叫。” “奴叫丑得哭。” ……………… “好吧,就这样吧,下次有机会再做自我介绍啊。” 暗地里咬牙,李慕这厮可真够狠毒,阳奉yīn违,背地里使坏。 马车是豪华加长版,老大丑的死贴心地上前来搀住她,开了一扇小车门,还有厚厚的帘子,才掀开一条细缝,便有一股浓香扑鼻来,惹得人食指大动,馋虫腹中天翻地覆造反大闹。 里头那人轻笑一声,“多日不见,小白痴变成了小可怜,瞧瞧,该饿坏了吧,进来尝一口?” 她上车时下意识地横过手臂拦在腹前,凑着那香喷喷的羊肉炉坐下,接着热气暖了暖手,仔细将对面那人打量一方,偏着头笑说:“你却是多日不见,说话这调调都yīn阳怪气起来,像个欺善怕恶油滑谄媚的老太监,啊,不,老阉货!”说完也不理旁人如何,自顾自乐呵起来,“老久不骂脏话,还真成了文明淑女,今天遇着你一开口,那叫一个爽快!cāocāocāocāocāo!” 李然让她闹得再也绷不住脸,失笑道:“我这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怎么一见面就往我身上倒一桶脏话。我算是看透你了,你顾小七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小狗腿子,只管在我面前嚣张,到了皇兄跟前,就如耗子见了猫,可怜巴巴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说着夹起一块喷香冒气的羊肉送到顾南风嘴边,见她顿了顿,一双眼犹疑不定地望着他,而李然似磊落君子,丝毫瞧不出一分尴尬模样,她便放了心,张口叼了那块肉,美滋滋嚼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那乐呵呵享受模样像是饿过了许许多多年,终于尝一口肉似的,看得人心疼。 “南风斗胆问一句,这位公子是不是最近鸭舌头吃得猛了,突然间话这么多,像个无人搭理的糟老头子,一张嘴长篇累牍,听得人直犯困。”顾南风接过李然递过来的一双筷子,高高兴兴低头祭她的五脏庙。而李然一旁失笑,无奈望着她乱糟糟的发顶,叹一声:“真是白痴。” 又问:“你喜欢妙语连珠,还是沉默寡言之人?” 顾南风仔细想了想,才答:“话少好,我近来气不顺,易发火,听不得人聒噪。” 他为她挑一块肥瘦咸宜的上好羊肉,闷声说:“我看周沐就很罗嗦。” “嗯?你说什么?” 他摇头,伸手擦擦她嘴角一滴汤汁,哄孩子似的口吻说:“我什么都没说,赶紧吃吧。”原本还想说羊肉滋yīn,叮嘱她多吃点,想想又咽进肚子里,闭紧了嘴巴。 李然不说,顾南风便也不问,乐得去做聋子、傻子,万事不知。 李然问:“有何打算?”顺手来探她的脉象,她挣脱不开,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凝重,皱着眉问:“顾小七,你别告诉我你有了孩子,自己竟不知道。” 他一瞬之间眼神凌厉非常,顾南风顾左右而言他,讪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诊脉,不会是学来照顾你养的那群肥鸭笨猪的吧?” “你知道的,那他呢?他知道吗?” 筷子搅着羊肉炉,被这一问,霎时失了好胃口,“他?啊,你说凌淑啊,她当然知道啦。” 李然冷着脸道:“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谁。” “这个大概可能也许…………不知道。”她戳一块羊肉塞进嘴里,懒得再说下去。 李然紧抿着唇,好半天过去,一句话也不说。一时间马车里只听得见车轱辘滚滚向前的吱吱呀呀声响,或是火舌舔着炉子底,热烫熏人。 她偷偷瞟李然一眼,心里纳闷,“奇怪了,这事我都懒得搭理,你在这生什么闷气呢?” “谁说我生气了?” “你啊!你左半边脸写生气,右半边脸写着很生气,估计心里头挂着块匾额,上书‘气死我也’。” 说的半点没错,这人就是欺软怕硬的典型,瞧着他仍旧绷着脸,竟还好意思笑嘻嘻捡一块羊肉来孝敬,“来来来,吃肉吃肉,别莫名其妙使小性子,活像个娘们。” 惹来李然同学咬牙切齿,牙缝里漏出“白痴”两个字。 好吧好吧,骂吧骂吧,尽管骂个够,反正她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李然这只表面温顺金毛犬也终于撒泼起来,难对付。 “顾小西——” “嗯?” “多吃点。” “。” “顾小西——” “嗯?” “你怎么就这么可怜呢?”李然从榻上抽出一件狐皮领子披风来,罩在顾南风身上,脸还是臭得可以,“咱们先去趟太原,届时再作安排。” “安排?什么安排?” 他又像变戏法似的找出个暖手炉子来,拉着她的手抱好了,“太原多战事,原本想领你上江南一趟,青山秀水,吃喝玩乐。可你那破身子骨,折腾这么久没掉孩子就是奇迹了,到了太原就老老实实带着,挪窝也找个近点的,真是麻烦。” 顾南风点点头,不想再追根究底问为什么。 再后来李然像是累得很,招人撤了羊肉炉子靠着车壁打瞌睡,这日走得急,着实不敢再在京郊落脚,只好连夜赶路,顾南风作为头号通缉犯实在不敢嫌三嫌四,好在这豪华加长版马车够宽敞,里头还设了个窄小卧榻,只是被坐着休息的李然占去了半边。她困得睁不开眼,加之从小当男孩子养,对于男女大防倒也不甚在意,便壮起胆子挪到卧榻上,扯了棉被,靠着另一头坐下,蜷缩成一团,与李然之间还隔着一寸空隙。 可他似睡非睡,闭着眼,鼻子里哼哼,“过来。” 顾南风连忙推诿,“不用不用,我这样随便凑合一宿就成。” 李然道:“你糟蹋你自己我不管,别委屈我侄儿。你哪有一丁点做母亲的自觉?” 顾南风被他说得面热,磨磨蹭蹭挪过去半寸,正准备就这么躺下,李然却拍了拍大腿,“车上没准备枕头。” 她分明刚刚还看见个大红色的软枕来着,怎么一眨眼就变不见,还是她眼花?“这不大好吧…………” 李然原本就细长的凤眼半眯着,倒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抑或是某精打细算的账房先生,“原来小七儿嫌弃我。” “不是…………” “不然怎么宁愿让我侄儿受苦,也不愿稍微靠近一点儿?” 她认命,长叹一声,扭扭捏捏靠在他腿上,侧着身子躺着,手肘还撑住身体一半重量,不敢坦荡荡压上去。 上头李然说:“明天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俺地按方子吃药,不然按今天的脉象,这一胎凶险异常。” 顾南风闻言激动,噌的一下坐起来,抓着他的领子问:“你什么意思?” 李然依旧淡定,公子哥遇上土匪妞,还要甩派头,“没什么意思,就是要你乖乖听指挥的意思。” “我想先回太原贺兰府。” 李慕道:“你疑心我?” 顾南风垂目看着衣角,闷声道:“疑心顶什么用。” “你现在回不得贺兰府,皇兄不会让你回去。他们正斗法,贺兰老将军参与其中,此事比你的脉象凶险百万倍,他是想着,若当真败了,绝不能让你跟着陪葬。而今你已有了身孕,更是一丝纰漏都不能有。” “他也指使你来?” “不是。”李然笑着摇头,他俩离得极近,以至于顾南风得以近距离地观察到他脸上细微的轮廓,这人皮肤水滑细嫩,凑得这样近,居然仍是找不到半点瑕疵,她心底里又泛起酸水来,不知是孕吐还是嫉妒。 她犯嘀咕,仍是问:“那你来做什么?” 他笑眯眯答:“我想来就来。”潜台词是,你管得着么你。 一句话噎死她,半晌吐不出半个字来回敬,只能憋着,干瞪眼。 他将她强行摁在腿上,抖了抖被子将她上上下下仔细裹紧了,像只超重的蚕蛹。“闭嘴,睡觉。” 马车摇摇晃晃往西行,她枕在李然腿上,脸贴着柔软缎面,身体也渐渐松懈下来,撑着身体的手不知何时胡乱摆到一边,他身上有一股极淡的香,夹杂在羊肉炉的余香里,暖融融一团。她想了想明早是吃饺子还是吃混沌这个重大问题,还没做出最后决定,就已昏昏沉沉睡过去。 睡过去的人自然不知道,那枕头在二里地外仰天痛哭,那小坏蛋李然,摸摸她的头发,又捏捏脸,最后手掌落在她未见形状的小腹上,隔着棉被衣料,神色复杂。 日 “张嘴。” 顾南风瞄一眼李然手里端着的又黑又浓墨汁一般的所谓十全大补汤,闭紧了嘴巴,一个劲摇头,像是革命先烈面对敌人严刑拷打已然咬紧牙关半个字不漏。 场面何其壮烈。 李然那眉毛都快拧成一股绳,烦她烦得要摔碗,这一路上她就没一天能老实,他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怎么会觉得这人好?简直比阎王小鬼更难缠。“我警告你,顾小七你给我张嘴。” 顾南风还是摇头,打定主意顽抗到底。 李然突然间发笑,yīn森森吓人,开口却是暖风和煦,好言好语问:“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不愿意喝药么?” “这药太苦——唔唔唔唔唔——”谁知苦字还没说完,一张嘴他一直守候在她唇边的勺子便即刻送进来,戳得她腮帮子往外凸出老大一块,好生可怜。 可李然早就被她的负隅顽抗闹得头昏脑胀,没那个闲心怜香惜玉,只说:“下回再不好好吃药我就让四大丑男绑生猪似的绑了你撬开嘴直接往里灌。” “怎么?不信?但凡这第二口你不肯张嘴,我立刻招人进来,要试试么?顾小七。” 某人被吓得够呛,只得苦着脸,一口一口老老实实吃药。 完了还捏一块蜜枣打赏,笑得一脸和善,比庙里供着的弥勒佛更亲切,“回回都这么乖多好。”尔后又像逗小娃娃似的捏了捏她的脸,感叹道:“小猪。” 这话说得贴切,一路行来,顾南风被李然当做他庭院里的小白猪喂,鸡鸭鱼肉怎么滋补怎么来,夜里还有加餐,更附加一副保胎药,吃得她那肚皮好似吹气球似的长大,脸上的肉也多起来,白白嫩嫩,活生生顾小胖。 “顾小七,如果他失败…………”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是猪坚强。什么都不怕。” 不知是否难以开口,李然低着头,一边削那大胖梨子,一边说:“如果他失败,你打算怎么办呢?”并不看她。 顾南风摸着像是吃到涨肚的小腹,笑笑说:“你的意思是,他死了,我成了寡妇,还带着个孩子,要如何如何讨生活?” 李然削梨的手一顿,却依然沉默。大约是当真无言以对。 “他不会失败,绝不会。隐忍数年,孤注一掷,他怎么会允许自己输。” “你倒是信奉他如神明。”一激动下手狠了点,大胖梨子削成窈窕淑女。 “如果我说的不对,你认为如何?”原来亲兄弟亦是如此,兄弟什么墙如此平常,他恨不得李慕去死。某人又开始悲天悯人地牵挂李慕,刚想了个开头就觉得自己够贱,被人这么欺负了还在牵肠挂肚。 李然道:“都闭嘴。吃梨。” 顾南风不理他,继续说:“不管将来多坎坷,我绝不会丢下这个孩子。我想陪着他一天天长大…………” 她越说他就越使劲,到最后手里削得头只剩下果核,瘦巴巴像是刚从难民营里逃出来。“没完没了。”又把梨子核递给她,“吃。” 顾南风望着那果核发愣,这人忒小气,好好一只梨愣是削成这样给她,缺德。 李然却没感受到她怨恨目光,一转身站门口吹冷风去了,也不知在跟谁赌气。 突然间杀个回马枪,把啃酸枣啃在兴头上的顾南风吓得差点儿噎死。刚想抬头,就被李然攥进怀里,鼻尖磕在他xiōng膛上,整个脸都要被他压扁了似的。听他憋足一口气,“顾小七,别再回去,成不成?”他心口焦灼,若火烧。 顾南风久未言语,而李然铁了心要得到答案,只不敢看她的脸,捂得顾南风简直要窒息而死。 说不说,不说憋死你! “那个…………也不是不可以的。”这句话说完,她的脸终于重见天日,猛吸一口气,瞧见李然像小学生等待期末考试成绩一样着急又不敢吭声的模样,内心一阵暗爽,清了清喉咙,开始装腔作势,“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附带回答一个问题。” 李然拧紧了眉毛,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但好歹还有一线生机,需努力争取,“你说。” “那我说了啊!”顾大人正襟危坐,开堂,“咳,咳——第一,我不想吃东西的时候不许逼我吃,特别是药。逼的内容包括不许凶我骂我威胁我要被我绑猪蹄扣…………” 还没等她说完,李然就一脸鄙夷地唾弃道:“顾小七你可真下流。” 顾南风不解,他继续说:“一个姑娘家,不,现在已是人老珠黄的中年妇人,开口闭口逼逼逼,脸皮比猪厚。” “是我流氓还是你流氓?你个深藏不露的冠希哥。” “谁?” 她没心情解释,摆摆手,耍威风,“领导训话呢,专心点儿,别老打岔。” 李然一低头,忍了。 顾大人训示如下:“第二,如果要搞战略转移,必须经过首长,也就是我的同意。第三,第三我暂时还没想好,总之你记得欠我一件事就行。附加问题是,李然你不在宫里头舒舒服服待着,偏要跟着我东奔西跑做什么,莫非…………莫非你是爱我爱得天昏地暗不可自拔离开一刻钟就要肝胆俱裂生不如死?” 李然一愣,随即如乌云罩顶,片刻之后居然出乎意料地面红,扔下一句,“无耻。”便气冲冲往外跑,没隔几分钟又听见楼梯间咚咚咚擂鼓似的巨响,他又跑回来,踹开门喊:“全天下脸皮最厚的就是你顾小七,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你————你无耻。” 啊,又是无耻,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听得人耳朵起茧,顾南风一扬下巴,一切理所当然,“我不无耻谁无耻?” 无论如何,这三款条约,管它公平不公平总算是得到双方认可,置于遵不遵守,如何遵守,就要取决于顾南风的无耻程度了。 到后来,喂食的过程转变为如下情形。 李然面无表情,顾女王摇头不允,“你别老哭丧着个脸,看着就没胃口啦。不能用强迫的,你难道不会哄么?” “什么是哄?” “就是说几句好听的,让我高兴高兴,心情好,胃口自然好。” 李然如预期掉进陷阱里,皱眉问:“比如说?” 顾南风面不红气不喘,脸皮厚度再升华,“比如说称赞我,说我心好人更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艳冠天下,世间男子都未我倾倒,所谓一见南风误终生………………” 李然点头,赞同道:“的确误终生,像我这样天天见你的,更是倒霉。” “吃一口。” “还没————呜——你又来这招!” 他也不嫌脏,拉着袖子就去擦她嘴角溢出的汤汁,嘴角止不住上扬,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暖融融可爱。 落一夜雪,太原城是松软甜蜜的酥糖,雨雪可爱得让人想上前咬一口。 顾南风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成了一颗球,摔一跤就得滚滚滚连续不断地滚出十里地。 到了城东大宅子,李然干脆扛着她马车,落了地还不松手,揣手上拎着,像拎着个年久失修的热水瓶,只怕碰一下,脆弱的内胆就要炸开来。 顾南风这时候居然想着脸面问题,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之下,还有四大丑男镭射光一样的眼神,她于重压之下悄悄往一旁挪了挪圆滚滚的身体,尽量在无形之中离李然远点儿。 李然轻蔑目光飘过畏畏缩缩鬼鬼祟祟的某人,嗤笑一声随即飘开,丝毫不放在眼里,随她闹。 眼前这宅邸修得毫无特点,就像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湮没街巷之中,毫不起眼。大门早已经敞开,前院里乌压压跪了百来人,领头的人远远瞧着眼熟,只不敢认,认了也不知该如何应对,难道当没事发生,上前说“吃了么您呐!” 周沐一抬头,效果惊人,这人不知什么时候蓄起了山羊胡,一瞬间老十几岁,真真像个老不休。 李然碰了碰她的胳膊,“周沐奉命在太原城照应你。” “怎么会…………” “是啊,皇兄怎么会指派周沐在你身边,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你说是不是?” 顾南风横他一眼,“你少yīn阳怪气,听得我背后发冷。” 李然笑得意味深长,更让人郁闷。 恰时,周沐已迎上前来,对着李然,躬身行礼,“千骑营指挥使周沐恭迎李夫人。”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根子嗡嗡作响。 顾南风瞠目,李然尴尬讪笑,连忙摆手解释:“这位才是李夫人,在下乃夫人表兄,姓木单名一个然字,无名小辈,着实受不起大人一拜。这厢回礼了。”腰还没弯下去,就听周沐张口就来,“我日,啰嗦。” 也不理李然,侧过身再朝顾南风一拜,“我日,这总算行了吧。” 站直了又是:“我日,大冬天等死老子了。” 这回连李然都哑然,顾南风盯着周沐,周沐训示四周,往后大喊:“我日日日日日啊,都给老子上来磕头认主子。” 后头丫鬟仆妇吓得往前猛冲,头磕在雪地上都能听到响声,如此壮观,空前绝后。 顾南风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你说他是真的不认识我了,还是装傻呢?” “不这样,皇兄能放心派他来?” 周沐道:“我日,说完了没有,进屋,收工!” 顾南风愣神的功夫,后头一溜烟跑上来个师爷模样的男人,忙不迭讨饶,“二位贵人多多包涵,这就是我们将军一口头禅,万万没有不敬之意,请二位贵人见谅…………” 李然笑着将人大发了,再三保证任周沐说多少个“我日我日我日日日”绝不生气,才止住了那师爷没完没了的道歉。顾南风脑子一团浆糊,糊里糊涂就被人塞进卧房,里头铺了地龙,热得人要出汗。她坐着发呆,李然便也看着她发呆,这两人脑子里还回荡着一句句“我日日日日日日”,余音缭绕,久久不绝。 周沐,不会是摔坏了脑袋吧。 哭 孕期已足五月,她的肚子渐渐显怀,像个突起的小皮球,她脚步蹒跚,身体臃肿,远远看过去好似四五十岁顶着个巨大啤酒肚,低头看不着脚尖的中年男人。而小雀斑们做人太嚣张,也不打个招呼,就大摇大摆地占据她鼻头眼下的皮肤,再来面部浮肿,一时老去十几岁,再没有胆量照镜子,心绪躁动,总觉着xiōng口藏着一把火,见着谁都生气,简直像回到青春期,你说好的我偏不要,不要不要就不要,任性妄为,或这是进更年期?可惜连个能发泄的人都没有,只能天天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只怕孩子生下来就横眉怒目似关公大老爷,出来就要舞枪弄剑千里走单骑。 她憋得难受,便时常在夜里哭,一哭一整夜,双眼肿得像核桃,第二天一整天都藏着躲着不见人。有时恨自己生活得如同闺中怨妇,一天到晚怨天怨地怨祖宗,却仍是止不住地伤心,有人陪着尚算正常,最可怕是夜深人静时,李慕的脸像游魂似的飘在她脑海中每一个角落,挥之不去,避之不及,她整日闷在宅子里养胎,心却静不下来,说到底仍是念着他,套句旧话,喔唷,那死鬼教人又爱又恨。 顾南风恨李慕恨得牙痒痒,只想着这辈子永远别再见面就好,另一方面又觉得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实在太便宜他,要当面把他往死里抽一顿才解气。 她好像一边骂日本人无耻,一边马不停蹄买日货的假愤青一样,表面大义凌然,内心却明媚忧伤地矛盾着。 为什么每一个言情女主的犯贱心理都那么雷同又那么不同? 我日,顾南风好分裂。 最可怕是昨天夜里,疯了似的往死里钻牛角尖,觉着自己爹不亲娘不爱的,年纪轻轻就要当寡妇,将来这孩子还指不定多淘气,弄不好生一冤大头,一不顺心就抽自己亲娘,她身世飘零如浮萍,比白毛女和小白菜他妹害惨一万倍。想着想着便捣鼓一块搪瓷碎片往手腕子上试,第一刀割开一道小口,血丝丝地流,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还想再割第二刀。要更深,更更痛,才给力。 到后来刀刀见骨,血流成河,如果不是李然半夜不睡闲溜达,大约就这么呆呆流血流到死,本文也就迎来传说中的大团圆结局。 夜半三更,全府上下鸡犬不宁,关押的关押,杖责的杖责,内院里人人都因此遭了秧,李然将所有人整治完毕,接着就来收拾顾南风。 她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得可怕,想要责怪她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可叹这人面上竟是笑嘻嘻没脸没皮,说:“不小心蹭出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真的。” 李然不说话,她心里过意不去,反过来安慰他,“真没事,你别垮着脸跟跟死了娘似的………………我错了…………” “我娘早死了。” 顾南风道:“我就是心急说错话,没别的意思。” 李然却突然转了语调,长叹道:“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的,只得你这样糟蹋自己。” “我…………” “行了,什么也别说,好好休息吧,别再做傻事。” 从此盖棺定论,顾南风痴狂到为情自杀,名扬千古。时时刻刻有丫鬟跟着,事无巨细通通禀报李然,半点自由都没有,半梦半醒间时常听见床头鬼影叹息,是李然同志马不停蹄的忧伤在她床头逆流成河。 这世界真他妈有意思,太有意思,顾南风这样眼角生出笑纹的人竟然有一天患上装十三到了极点的忧郁症,实实在在乃天大的笑话。一个不留意,就背着人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真是——我日我日我日日日。 一转眼,“我日,京城那边终于开战了。” 一听这个开场词就知道是谁气势汹汹踹门来,一顿火先往外冲,“我日,不让老子去,不然一定亲手把荣王肥猪佬的脑袋一刀砍下来,说不定还往外流油…………” 顾南风被李然强行拖到院子里晒太阳,手里装模作样地捏着根绣花针给未出世的孩子绣肚兜,被周沐这句话说得一阵反胃。周沐到现在还是认不出她,他性情大变,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大叔外表正太心的矛盾体,原来忘记一个人这样容易,一瞬之间,转身片刻,就已是陌生人。 她的遭遇,他的遭遇,所有一切都已改变。 李然引周沐入亭中坐,二人唧唧呱呱八卦不停。李然问:“京城如何?” “我日,皇上单单摆一场鸿门宴就拿下那脑满肥肠的东西,讨逆文书老早就拟好,那老太监对着荣王没脑袋的尸体念,吓得尿裤子。一夜之间禁军被换了一大半,老爷子三个时辰血洗京城三大营,死人堆就要高过城墙,多少年没见这种场面,真他妈太日了,日日日啊,啊哈哈哈哈哈!”大笑三声,墙皮掉灰。 李然瞟顾南风一眼,沏茶敬上,更细问:“内宫如何?” 周沐道:“我日,太后皇后早被软禁起来,还能翻出朵花来?奇怪的是镇国公府按兵不动,大门紧闭,这么大个事闹起来,镇国公居然屁都不放一个,奇了怪了!” “程牧云呢?”这是病怏怏有气无力的鸦片鬼顾南风在问。 周沐一拍桌,竟然破天荒第一次没说‘我日’,“就是程牧云这臭小子另一队人溜进宫里拿下荣王,那肥猪佬的脑袋就是程牧云砍的,听说还用旗杆挑了宫内宫外游行,威风啊那个,真他娘的爽!” 顾南风听够了,把针线篓子连着莫名其妙的小肚兜扔给丫鬟,磨磨蹭蹭起身想回房继续窝着,经过李然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回身来望见他似笑非笑的脸,问周沐:“皇上如何?” 周沐只答一个字,“好。” 李然转过脸来对她笑道:“听完放心了?能不能别再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 “知道了。“转身又要像鬼一样飘走。 李然摇头叹:“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周沐道:“我日,她会不会死啊?” 李然道:“已经死过很多回,天知道她怎么了?” 周沐道:“我日,娘们就是麻烦。” 顾南风已经告诉自己一万次,不要再这样闷闷不乐,有气无力,半死不死地过日子,但完全无力,她已经一个人孤军奋战太久,如何再在病魔的强压下挣扎。 她活得如同一条将死的鱼,最后的动作只有无力的滑稽的扑腾。 一股腥味。 入夜,李然一身灰白新衣端着梅菜扣肉半月蛋饺来敲门,敲了老半天没人来应门,他便自己推门进去,里头空荡荡一片,找了半天才从昏暗的角落里把顾南风拎出来,“你又闹什么?” 她只顾着遮住眼,已经哭得像只花猫,肚子大得离奇,她那小细腿即便肿成了石墩子也撑不住圆滚滚的肚子。“把灯灭了。” 他无奈,只好照做,仅仅留下最远的一盏灯,还笼着纱罩,将整间屋子映得月朦胧鸟朦胧,老派罗曼蒂克风。 他将她拖到桌边,“怕什么,我不嫌弃你就是了。”递一块帕子给她,“擦擦,跟只小花猫似的。” 她仍是垂着头,不吭声。 他温一壶酒,蹲下身来仰头笑着看她,“忘了?今日除夕,再有一个时辰就是第二年,你不跟我们守岁,我侄儿可还闹着要压岁钱呢,你说是不是,乖侄子——”说着就想伸手去碰她的肚子,却被她拦住,一时尴尬,无人说话。 到后来双双对坐无言,菜都凉透,只有一壶酒还在持续不断地热着,仿佛今夜有客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说:“顾小七,你我饮一杯罢。” 她不语。他言语似恳求,“只一杯而已。” 到后来他苦笑,自嘲,“原来连一杯酒的情谊都没有。” 而顾南风呢,正沉浸在全世界只有我最倒霉最忧伤的情绪之中不可自拔,继续她的自暴自弃事业。对于李然这一点点伤春悲秋的惆怅,她是相当的鄙视,认为他完完全全没事找事在她面前装十三,殊不知最扯淡的就是自己。 “也罢,我走了,你休息吧。” 留一炉温热的酒。 她仿佛中了魔怔,盯着眼前跳跃的小小火焰,内心里不断地又一个声音重复着,甜蜜地诱哄,“死吧,死吧,去死吧————” 她已经没有办法。 那剪子就在梳妆台上,咫尺之间,唾手可得。 昏黄的光,寂静的时空,外间突然缤纷起来,寂寂天幕开出绚烂花朵,一瞬湮灭。那一瞬照出她的脸,写满绝望,苍白如纸。 只需要一步,只需要跨出一步。 她伸手,金属冰冷,咯吱一声,利器摩擦,连同老旧木门颓然地呼救,身后人影飘忽,她把手腕放进剪刀之间的缝隙,准备就这样咔嚓剪下去,把整个手腕子连着骨头都剪碎。 他从身后抱住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他手背上,持续不断地灼痛着,如火。 “小七…………” 她整个身体颤抖,憋着泪,咬牙拼了全身的力气要合上剪子,他却也在用力,最终是他夺过力气,远远丢到角落。 他的xiōng膛贴着她的背,她浑身冰冷,不住地哭泣颤抖。 最后一朵烟火颤抖,他清晰望见她的脸,连同不断落下的泪。 他颤声说:“新年洪福,祝小七…………”梗咽,顿一顿止住哭,轻声在她耳边说,“祝小七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啪——”这一声清脆,是她回过身,一个耳刮子扇在李慕脸上,嘶哑着嗓音手指门外,高声喊,“滚——滚出去!” 他竟是笑着,从正面,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想拥抱却无处入手,只是笑,“小七,我好想你。” 她再给他一耳光。 他仍是不动。笑着说:“打吧,我今日来就是讨打来着。” 她便用尽全身力气抽他,外头小六子听得心惊胆颤,却又没胆子进来拦。 到最后他一张脸麻木无感,顾南风也没了力气,只顾着哭,哭得昏天黑地,声嘶力竭。 “好了,哭出来就好。”他抱着她,眼泪被她背后衣帛吸尽。 雪又落,无休无止。 求 关于李慕脸皮………… 唉…………顾南风只能叹气,唉唉唉………… 李慕牛皮糖似黏着她,无处不在,形影不离,任打任骂,任劳任怨,任你说什么仍是一副嬉皮笑脸无赖相,说到底就是不要脸,“呸,真不要脸。” “你要是还不开心,就亲自来抽我吧,只小心着点,别动了胎气,那我可得心疼死。”李慕跪在搓衣板上,笑嘻嘻负荆请罪。这已是第三天,他被顾南风结结实实拾掇了三天,命都去掉一半,不过,谁让他自作孽,不可活。 小六子送安胎药来,见此场面又一次咋舌,“皇…………皇上,您怎么跪下了…………” 他实在心疼,又转过脸,苦哈哈去求顾南风,“贵人娘娘,您就是再生气也得守着礼法不是…………这怎么…………怎么能让皇上跪您呢…………” 李慕挪了挪膝盖,疼得浑身没力,还得硬撑,“去你,你个阉人懂什么?这打是情骂是爱,你们贵人娘娘越折腾我就表示爱我爱得要死要活,你在这捣什么乱,快去伺候娘娘进药。” “呜…………奴才就是心疼您…………”小六子一边抹眼泪,一边磨磨蹭蹭不肯走。 李慕习惯性地想踹他,却发觉根本挪不动腿,只好改成推他一把,“疼个头啊你,快滚快滚,有你们贵人娘娘心疼我呢,往死里心疼!” 顾南风认为自己表里如一地下贱着,这么多天,从寒冬腊月到春暖花开,自他来,她才终于有一回好睡眠,可算起来他应当是她头号仇人,当杀之后快,怎么成了她救命稻草,他守在身边,她才能一觉到天明。 他不知下什么毒,缓慢而深重,待她惊觉,已离不了他。无论是顾小西或是顾南风,这些年毫无长进,白活两世,又或者那些说起来令人掉一地鸡皮疙瘩情爱小事,来时却似洪水狂风肆虐,任谁躲不过。 凌晗压低了声音说:“小姐好不容易睡熟,公公可别来添乱,药先搁着,等小姐醒了再说。” 小六子伸长了脖子往里头探了探,被凌晗推了一把,关了门扯到外厅说话。 “我说好姐姐,劳您再贵人面前也替咱皇上说几句好话成不成?皇上这几日可瘦得狠了,脸颊都凹下去,我见了心里难受,求姐姐去讨一句特赦吧。” 凌晗翻个白眼,尖利指甲戳着小六子脸,“就知道心疼你家主子,他苦上这三天算什么?我家小姐怀着孩子被关牢里时候,谁顾上心疼她来着?小姐说得好,他这全是活该,受不了走就是了,呸,谁稀罕谁?” 小六子吓得忙去捂凌晗嘴,急急道:“好姐姐,你这找死不是?敢说这么大不敬话。” 凌晗瞟他一眼,不屑道:“瞧你那点出息,我家小姐说了,皇上现在正变着法子要来讨好我这顾小姐身边第一号大丫鬟,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小姐说,‘怕个毛?’” 小六子低下头,无语泪千行,“娘娘威武!” 凌晗耳朵灵,听见里头起了响动,第一时间冲上前,“小姐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行啦,别把我捧得跟邪教教主似。” 这时已有伶俐丫头鱼贯而入,侍奉她洗漱更衣。顾南风不爱被人伺候菩萨似摆弄,但无奈顶着个大肚子笨手笨脚,连腰都直不起来,生活不能自理,天天活受罪。 “小姐这一觉睡得可真是踏实,这不,晌午都过去,您还呵欠连天,才醒来就犯困呢。是用膳还是再睡会?”凌晗跪着为她穿鞋,仰着头笑呵呵问。 顾南风揉了揉眼睛,春困烦人,总是睡不醒状态,“我倒是不饿,里头那小东西饿得乱踢乱打,猴子似闹腾。” 凌晗道:“是小主子等不急要出来了吧?” 顾南风打了个呵欠,懒洋洋软趴趴像一团棉花,“谁知到呢?就爱折腾我。” “我看看——哎哟——” 他一激动,忘了自己跪足三个时辰,血脉不通,方起身就甩个大马趴,被小六子搀着一瘸一拐走进来。 凌晗捂着嘴窃笑,“瞧,还有人听壁角听得把自家给摔了。” 李慕出现在门口,顾南风便转过脸去,不看他,免得心烦,更是,害怕见他,又乱了方寸。 “小七,你让我摸摸他,我就跟这调皮孩子说句话,小七…………”他大约是疼得厉害,以至于想笑,却牵强,面目狰狞。 顾南风觉得时光倒回,李慕像小时候一样,是只可怜又自卑小土狗,顶着丑巴巴一张脸,装出自以为可爱表情来讨食,滑稽可笑。 可是她心底却是酸,她真是疯了,爱着这样一个混蛋,哦,其实她自己就是流氓无赖,也算般配。 她未出声拒绝,他便喜不自禁,急忙冲上前来,这一刻望着她高高隆起小腹,又变得无所适从,慌乱地又带些讨好以为地望着顾南风,乌黑眼珠子湿漉漉闪光,像是小鹿斑比,装无辜装到出神入化神鬼不觉。 她坐着,他跪着,双手扶着她水桶腰,耳朵贴着肚子,小心翼翼屏气凝神,这场景似曾相识,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泡沫情景剧里——午后阳光从窗台倾斜而下,碎金似散落一肩,历经艰险终于修成正果爱侣一齐等待孩子降生,男主角情深似海,感动多少怀春少女。 她神情一窒,无知无觉时手已经放在他头顶,兴许真有血脉相连一说,或者只是臆想,那孩子在肚子里舞一套太极长拳,惹来李慕傻笑不停,乡巴佬似顶一双星星眼,抓着顾南风大喊大叫:“动了动了动了————你摸摸,真在动,真,这小子真聪明,他认得老子是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南风十指收拢,想象自己已习得九yīn白骨爪,要卸了这白痴天灵盖。 一屋子人不知何时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他俩,一个发傻,一个发呆,顾南风扶着腰勉强站起身来,而李慕还跟残废似瘫坐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万事了就滚吧——” 李慕那可玻璃心早已经被碾得渣滓都不剩,豁出去不要这张老脸,也不能丢了老婆孩子。 药已经重新热好,李慕拼了老命站起来,端着药碗蹭到顾南风身边去,脑袋跟随她视线灵活转动,争取多得些出镜率。“胡太医说你身子受过寒,只怕抵不住生产那道关,你看,为着你自己,为着咱们孩子,多少喝一口吧。嗯?老婆…………” 顾南风只有一个字送他,“滚——” 要说死皮赖脸勇往直前就是李慕同学天性,被这样羞辱,他依旧笑得出来,仔细看左边嘴角还孤零零挂着个小梨涡,可用“天真可爱”四个字形容。 “你吃过药我就滚,立刻,真从你脚底下滚到门廊。好小七,好老婆,求求你喝一口…………” 顾南风无奈,“太苦。喝不下。” 李慕显然会错意,仍在想尽办法惹她一笑,“这样,我从门廊再滚到院子里那月牙门下面怎么样?喝一口?” 顾南风继续摇头,“谁稀罕看你耍宝。” “好吧!” “你说什么?” 李慕仿佛下了天大决心,一副视死如归壮烈模样,“你喝一口,我陪你喝一口,怎样?” 还未等她点头答应,他便是生怕她拒绝似,先给自己灌一口,那味道何止苦,古怪复杂无以言说,李慕那张脸痛苦地皱成一朵老菊花,好半天舒展枝叶,强颜欢笑地送一勺到她嘴边,顾南风心慈手软,没来得及躲开,任他灌一口苦水。 这俩人都呆,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药,哪有传说中浪漫,俩人都苦不堪言,泪洒心田。 到最后李慕叹一口气吟诗作赋,“老婆,你说我俩这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吧。” 顾南风不理他,只说:“这药是滋yīn吧,你要当心,别闹得成了柳下惠。” 一时间,老菊花似李慕脸更加扭曲。 得了富贵忧郁症顾南风同学难得有个好心情,拍拍李慕仍在震惊中脸,自顾自喝茶绣花去。 可是流氓就是流氓,不能对流氓有丝毫同情。 晚上顾南风洗澡,这人死乞白赖坐在屏风后头就是不肯走,丫鬟们也没胆子敢,只得任他胡闹。 待她穿一件薄衫出来,他即刻单腿跳迅捷地冲过来,估计膝盖还肿着,不害臊地一把抱住顾南风,扭扭捏捏在她身上乱蹭,一个大男人跟小媳妇似靠在她肩头,委委屈屈说:“老婆老婆,那药没整出毛病,你看你看,真,不信你摸摸。” 熙 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自觉退下,地板上沐浴过后的水渍还未干透,幔帐一层层徐徐落下,屋子里密不透风,大冬天里像是被死死捂在被子里,浑身烧得慌。她本是侧躺着养神,闭着眼,并不想看见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李慕跪坐在窗前,停一停,犹豫着把脸伸过来,贴着她的,试探性地蹭了蹭。见顾南风仍是闭着眼不理会,便愈发放肆地去触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里头的小小慕既嚣张又敏感,登时给了他爹一脚,接下来便又是李慕“嘿嘿”地一阵傻笑,他一回头对上顾南风无奈却又含着笑的眼神,这一瞬脸皮比天厚的皇帝陛下居然面红耳赤,竟是破天荒地害羞起来,傻傻问:“吵醒你了?” “你还在这做什么?” 李慕害臊,顾左右而言他,“倒是没什么,就…………看看…………跟我儿子说说话…………” 屋子里极静,隐约间似乎有虫鸣,但理智点说,下着雪的大冬天里,哪能有如此坚%挺又坚持的小虫子漏液尖叫。 李慕见了顾南风竟然犯怵。 顾南风觉得虫声与李慕都只是幻觉。 “小七儿……” “嗯?” 李慕受宠若惊,未料到居然能等来心平气和说话的机会,于是显露本性,又开始得寸进尺,拉了她的手在唇边,这双手从前细白似葱尖,养尊处优无一丝瑕疵,先下已然浮肿得厉害,稍稍用力捏一把就是一个肉坑。“等孩子出世,咱们就回京师,一家人,你,我,咱们俩的儿子。我们…………小七儿,从前的事情,生死之间的选择,我不敢说迫不得已身不由己,但小七,你为什么不能给孩子一个机会呢?做我的皇后,从此往后,想怎么出气就怎么来,宫里头再没人能欺负你,想抽谁抽谁,我天天下了朝就到你跟前跪搓板,专门叫人制一根藤条,上粗下细,抽起来生风,任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小七,我欺负了你一回,你就来欺负我一辈子可好?” 她想将手抽回,却面对着他的执着,无力挽回。“从前的事情,许多我都记不清了,只是觉得累,不知折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谁知道你现在口中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假,是不是,我还有别的什么用处呢?或是像你桌上老旧的狼毫笔,其实也没什么特比,只是用顺手了,懒得再换而已。” 他怔怔望着她,眼中有伤,勉强牵着嘴角笑,“原来一子错满盘皆输,错过一次是不是真的就这么不值得再原谅呢?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却还要经三堂会审,依情定罪,顾大人这里却径直定了我罪无可赦,不杀不足以平愤,青天大老爷,您好生霸道。” 顾南风道:“那你且说你冤屈,闲来当作评弹听听也无妨。” 本以为一开口,他那张嘴必然是决了堤黄河水,长篇大段一发不可收拾,谁料到他竟是静默,笑说:“所谓苦衷,说的出口的,便不叫苦衷了。大人且寻些别的乐子,在下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顾南风叹一口气,轻声道:“我其实并不恨你。” 李慕道:“我最怕你连恨我都不愿意。” 顾南风道:“我这一生,从未这样挂念一个人。更像是从前对爸爸,虽然他坏得流水,丢下我妈,娶了那样一个泼妇,整天跟我阳的yīn的都来,恨他时恨不得改了姓断绝父女关系,可是当他喝醉了回来,还是狠不下心随手不管。会往死里拼命,拿个好成绩回来,看看他笑也是好的,虽然他老了胖了,笑起来像个山寨版弥勒。可是…………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慕听不明白,又不敢打断,一脸茫然。 “听不懂就当我说胡话吧。” “你的意思是说…………我虽然很可恨,但你还是没有办法不喜欢我!”文字叙述上,应当给李慕这句话后头加上起码三个感叹号。 顾南风哑然,“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李慕得瑟,仿佛鹤发老者换新颜,“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敢说不是?”又开始霸道起来。 “我什么都没说。”两眼一闭,就要这样糊弄过去,不过李慕怎么肯,瞬时已经爬上床来,死皮赖脸地粘着她,“我已我母亲的名义发誓,此生此世,定不相负。” 她不过挪一挪位置,仿佛根本未曾听见,未有丝毫触动,而他却笃定,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你压根不信这些话,但总有一天证明我对你的感情,也许是到死,但只要你肯给我们白头到老的机会。你不明白,顾小七对李慕有多重要。” 她问:“你在着急什么呢?” 李慕答:“我不是着急,我只是害怕。” 顾南风说:“我走不了的,你怕什么呢?只不过回想过去,总觉得冷,那地牢,真是冷得人骨头疼。肚子里这小东西能挨得过来,也是跟你一样的,死缠烂打罢。”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看,我已经丑成这个样子,说我像头大母猪还是抬举。更凶巴巴比过母夜叉,我有什么好的呢,连我自己都不敢照镜子。” 李慕却如小孩子一般固执,咬定了,“不,你比谁都好看,谁敢在背后说你的不是,他就得死。” “唉——没事别老死不死的,孩子听了不好。睡吧,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许再说话。” 这人便当真乖乖闭嘴,缩到角落里,只是手仍牵着她的,半点不肯松。 是夜,雨绵绵,灯火阑珊。 顾小西同学,实际已经年过三十的顾小西,说实话应当改名叫顾大西,谐音顾达西,从小就以成家立业为梦想的顾小西,实在不想自觉的孩子再重复她没爹疼没娘爱的作孽日子。 那就算了吧,那就算了吧。 也许这就是婚姻,凡事以“那就算了吧”为准则。 春末,终于到了分娩时,十月辛苦孕育,一朝瓜熟蒂落,她在屋里头喊得撕心裂肺,李慕在外头听得惊心动魄,最后像是所有电视剧里演的好男人一般,突破重重阻隔握住了她的手。 产房里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而她蓬头垢面,喊得青筋暴起,面目狰狞,仿佛是街口巷尾无事骂街的疯癫妇人,面目可憎。 一整天过去,孩子还不肯出来,随行太医急得跳脚,若再拖两个时辰,只怕孩子得闷死在母体内,保孩子还是保大人这种问题,谁也没胆子提。产婆却说头一胎都难熬,再坚持坚持就能过去。 她浑身骨头都移位,痛楚无法用言语描述,只是仍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攥住他的手,双眼外凸似铜陵,“李慕——”她声音沙哑,嘶喊。 “是,我在,小七我在。”李慕双眼通红,浑身都在抖,巨大的恐惧似夜幕一般覆盖,不可向迩。 “你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听着,听我说完,如果我没本事撑过去,你一定亲手养育他,不让任何人欺辱于他。如果是男孩,等他长大了,给他个闲散王爷做做就好,若是女儿…………就………………”她已然没了力气,只能正大了眼死死盯着他,眼泪与汗水混到一处,浑身都是濡湿一片。 李慕抱住她,想将死之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只求你别放弃,求你不要离开我。” 而她气息奄奄,仿佛真要如此撒手而去。 这一瞬天翻地覆,他几近窒息,不愿松手,却被人七手八脚拉开,呆呆站在墙角,眼睁睁看旁人忙碌,看她的生命一寸寸湮灭。想要咆哮大喊,却连痛恨都无力,只能是无可奈何四个字,这一切仿佛下坠的斜阳,任谁也无法阻止。 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醒了醒了,娘娘醒了。”这屋子里又再度欢腾起来,顾南风最后一次同命运挣扎,继而是婴孩响亮哭声,天边既亮,翻出鱼肚白,又是新的一天。 产婆包好了孩子,兴冲冲跑去李慕跟前,谁知皇帝爷早已在角落里泣不成声。 父子俩一块哭得惨烈,这屋子里只有厥过去的顾南风最最淡定。 初夏,贵人回宫,用的却是皇后仪仗,早两月李慕已回宫,祭天谢地,告慰李家列祖列宗,他李慕终于有后了。 顾文博升礼部尚书,顾夫人抬为一品夫人。 贺兰将军赐一等子爵,食亲王俸禄。 顾家人在朝中一时间风头无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顾家亲戚刹那间发展成浩浩荡荡的五六千人,人人都绞尽脑汁想与准皇后家攀关系,当孙子有什么要紧,有钱有势有地位最紧要。 李慕长子赐名熙,意为黎明将至,前途无限。 其实不过是顾小西把自己名字放在儿子身上用一用罢了,叫起来也顺口,没他们那么多丑讲究。 国不可一日无后,然而所有人都选择性地忘了从前的张岁寒,还有她未出世的孩子。太后除国宴外再无露面,紫宸殿的血洗净了,又是崭新的故事。 只是在夏天的尾巴上,顾南风遇到惊喜故事,再见张岁寒,两人身份却全然不同了,仿佛是她代替了张岁寒的位置,风光地位,天子荣宠,而张岁寒呢,却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撞 金屋藏娇的故事无人不知,悲剧的结尾更令人叹惋。张岁寒的长门宫冷宫在西,顾南风的玉真殿在东,按说无论任何也撞不上,但今日鬼使神差,或是有心为之,传说中的小三和正室,陈阿娇与卫子夫相遇,好戏开场,万众瞩目。 传说当天西南小花园被围观群众围得水泄不通,连看热闹vip客户皇帝大人来了还得依靠侍卫这样的暴力机关强行开道才得以从夹缝中求得近距离接触剧目主创人员——顾南风与张岁寒的机会。 生产过后,顾南风的身体一直不见大好,镇日里人参灵芝养着,却收效甚微。太医说是在孕期受了寒,从此落下病根,怕是好不了了,只能小心将养着,说白了就是慢性病,什么都得注意,这辈子就别想穿着白褂子大裤衩午夜狂奔了,奔完了回来,小命玩完。 今年夏天京师热得人人想裸奔,李慕的紫宸殿里冰就没停过,这宫里只顾南风这一处诡异,不仅一块冰不要,连门窗都紧闭,只怕被热风吹感冒了。 七月初十,太阳长得像个刚出炉的大烤饼,烫手。 顾南风心情好,又开始折磨人,正午时分,顶着烤饼太阳要出门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背地里一片骂娘之声不绝于耳,桑拿天逛街,够胆量,直奔着全体中暑这个目标去,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是病人。 御花园的花花草草都被百年不遇的太阳晒昏了头,恁地没意思。 某太监提议说,西南方小花园yīn凉僻静,乃避暑赏花游园惊梦好去处。顾南风也没个主见,点点头说好。倒是研究此太监的长相,见他方头大耳,一派新东方大厨的气度,感叹命运无常,明明长着一张厨子脸的人怎么yīn差阳错入宫做了太监,真所谓人生啊,人生………… 才叹两句,远远就听见美人弹琴唱歌,盛夏之中,怨气森森,实乃解暑妙法。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 顾南风瞄一眼自己的衣裳,一把年纪都当妈的人了,居然穿着粉色衫子月牙白纱裙就出门瞎逛,对比张岁寒一身白衣白裙,是该注意注意形象了。 凌晗抹着汗凑上来,低声道:“娘娘,要不然咱们先撤,好狗不挡道,啊,不是,咱懒得跟她计较。” 顾南风摇头,“你说的是,我这辈子是没机会做一条好狗了。你继续努力,你还有机会。” 做坏人比较命长啊。 顾南风迎头赶上,生活平淡乏味,好久没有凑过热闹,她几乎要抑制不住激动兴奋的心情,冲上前去抱住张岁寒,“同志啊,现在就是缺少像你这样不吝于制造八卦的好同志啊!” 可是人家够淡定,还在唱:“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忘”字落,顾南风很给面子地报以热烈的掌声。“好,好一个长门调。” 张岁寒斜睨过来一眼,不屑道:“长门赋。” 顾南风道:“好诗好诗!” “…………” 张岁寒银牙咬碎,纠结于自己精心设计的开场白就被这个不学无术的贱人给毁了,她好恨,好恨,真的好恨。 “真是巧,竟然在这遇上皇后娘娘。” 张岁寒悠悠开口,冷笑道:“不巧,一点儿也不巧,本宫一只镯子换来的。” 开场领先的顾南风随即开始说蠢话,“宫里最近伙食不错,娘娘丰腴许多。” 张岁寒再次一口银牙咬碎,恨恨道:“白色,显胖。” 顾同学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就是就是,白色还不耐脏呢。” 张岁寒仍旧在努力把话题引向正途,“听说你生了儿子,听说你要做皇后了?听说你爹做了尚书,你娘成了一品夫人?” “您听谁说的?回头我得去谢谢他,可真够抬举我的。” 张岁寒根本不搭理她,自顾自说下去,“你倒是得意了,这会子有皇上宠着,从前那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可你别忘了,先前陛下对我难道不是温言软语百般体贴。可现在如何?不都统统让你这么个贱人得了好处,连看都不愿再多看一眼。哼——你且放心,你不会比我好过几分,姐姐我在冷宫里头等着你呢。” 顾南风便不开口了,坐下来,随意拨弄琴弦,任她说个痛快。 “听说,你儿子李熙生的好,见过的人都说那眉眼鼻子无一处不像皇上,是真的不是?” 顾南风道:“都是下边人拍马讨好的说法,怎么能信?” “我的孩子若仍在世,也能叫我一声母后了。”张岁寒无不遗憾地说着,忽然间凑到她耳边,咬牙道,“他若是还在,就是嫡长子,当立为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而你的,那可笑的李熙,不过是贱婢的儿子罢了。有什么资格同我的孩儿争。可是他死了,你知道吗?他死了?怎么死的?他们都说是你,是你下药害死了他,当日我未来得及在牢里将你处死,今天,本宫就要为我的孩儿报仇!” 刀光划过,却不是对准要害,而是朝着她的脸,张岁寒大约是要划花了这张让她恨极了的面孔。 而顾南风虽在病中,但从前的那点花架子还是有的,转手反折了张岁寒手腕,匕首哐啷落地,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吓白了脸,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中也引起了莫大的骚动,见义勇为的力士们扑上前来,合伙按住了形容癫狂的张岁寒,她口中仍在骂,你这贱人,“不得好死。”或是“我要你的命来偿我的孩子!” 人到了极限,谁也拦不住,好几太监都压不住张岁寒,商量着是不是找根绳子先绑起来再说,顾南风闻言,却突然间恼怒起来,呵斥道:“都给我闭嘴!她再如何落魄都是曾经的皇后,你们的主子,别把那一套抬高踩低的把戏摆到我跟前来,都给我滚!” 凌晗将她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未伤分毫才放心,又埋怨道:“早说了不该碰面的,可吓死我了。” 适时李慕匆匆赶来,后头还跟着意气风发的程牧云,久别重逢,她几乎要认不出他来,这人哪还是从前那坨碳团,分明是霍去病一般的少年将向,更多出一分与生俱来的贵气,上马即是先锋,入朝则成文史。 李慕握住她的手,盘问过事情经过,便不过一挥手,令人将张岁寒送回冷宫,并不多做惩戒。而张岁寒却突然间大笑,指着他二人道:“本宫从前不信,不信他能下得了手杀自己的亲骨肉,但事实却容不得我不信。你等着,顾南风你等着,他能杀得了我的孩子,你那李熙也不会有好下场!” 李慕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攥得她有些疼,双双都无话可说。 倒是程牧云没头没脑地多处一句,“她从前虽有些跋扈,可也还没疯子成这样。” 顾南风轻叹一声,说道:“她从前是什么模样,我却是记不清了。” 程牧云还想要说些什么,顾南风却一语不发地转身走开,只听见后头程牧云哎哎哎个不停,还在纳闷,“她怎么回事啊这是。” 晚间,李慕与往日一样先逗了逗李熙,两父子咿咿呀呀鸡同鸭讲一通,李熙的口水流了李慕满xiōng口都是,顾南风起身将李熙抱过来,招呼晓月风荷伺候李慕更衣,轻声抱怨说:“往后别穿着龙袍来逗孩子,那金线怪碰着怪难受的。”还是重金属。 李慕换一件深紫色外袍,缎面素净,晓月为他系好了襟口,他自己拎着腰带走过来,胡乱系了个结,“得,明天到你这第一件事就是换衣裳,正是近年关的时候,要不你去给朕还有熙儿制几套衣裳?” “我可是病人。” “你就是懒。”李慕索性将顾南风与李熙一同揽进怀里,摇摇晃晃哼哼唧唧,“嗯——熙儿他娘————” “你又闹什么?” “我饿了——” 晚饭吃到饱腹,席间她谨守本分地建议李慕到各个宫里多走动,关于雨露均占之类的永恒话题,虽然说眼下除了她,宫里头与她作相同工作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但好歹也还是有的,她不能算独霸后宫,多少得显露点贤德品质,以免落人话柄。 而李慕一如既往地保持笑而不语的状态,至多在夜里,咬着她的耳朵说:“想赶朕走?门都没有,就不走!” 她想说话,却没有开口的机会。 他吻得热烈,呼吸渐渐急促。身子贴住她的,眼唇含笑,尽是风情,“想我了吗?” “能不能申请不要天天都这么闹呢?”她试图拉扯不断剥落的衣衫,只不过皆是颓然,这厮脱衣服的本领可算独霸江湖无人能敌,不过一刻,她就成光溜溜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我拒绝。”李慕轻咬着她耳垂,将她摆弄成他喜欢的模样。 顾南风往外挪,“那我也拒绝。” “不行——” 至此谁也不提,张岁寒的孩子,消失的凌淑与我日日日的周沐。 十一月初九,大吉,贵人抬为皇后,前所未闻。 番外 番外:李慕 我一直好奇,爱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是否如同我挂念小七,怕她跑远不见,还是如同张岁寒,我的皇后,热烈而疯狂。 我其实并不想做皇帝,讽刺的是,那个我必须尊为父皇的人,是我的杀父仇人。 听宫里头的老人们说,母亲早早疯了,当着父亲的面想要掐死尚在摇篮中的我,原因不过是拈酸吃醋罢了。 我笑,大约我的一生也不过是一个传唱千里的笑话。 那天我并不该路过慈宁宫,糊涂地死去,也好过清醒着割肉放血。 慈宁宫的偏殿里yín词艳语不绝于耳,太后风韵犹存,荣王宝刀未老,最终提到皇帝小崽子越大越不听话,倒是李然更懂实事,不如干脆换掉,反正宗室未成年的小娃娃多的是,省得小皇帝长大以后惹麻烦。 而太后,素来是厌恶我的,只不过明面上仍端出一副慈爱模样,暗地里只恨她宝贝儿子的皇位怎么就便宜了我这么个外人。 谁也不曾记得,我父的亲也曾经是太子储君。 要活下去。 要忍。 我想,如果不是张岁寒给我下药,我也不会那样恨她,甚至痛恨她肚子里的孩子。 世上大约再没有人吃春*药吃得多过我。 张岁寒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奇特也最他妈cāo*蛋的女人。 不过没关系,最后还是我赢。 我像疯子一样享受着仇人的鲜血,仇人的痛苦与疯狂。 无妨,我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皇帝本就是孤家寡人,高处不甚寒。 这世上我唯一挂念的,无非是小七,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只求她等一等,即便只是为了孩子,也请等一等,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给我一个能够拥有家人的机会。 然而关于周沐,朕不允许有人敢觊觎朕的人。 周沐疯了,意料之中。 朕不过是告诉他小七死在了他手里,墓穴都找好,密密实实透不进一丝光亮,伴着周沐的是一座棺椁,一具女尸,他自然以为那是小七,伤心欲绝,他不是想要一起死么?那好,朕索性给他这个机会。 石门落下,墓穴封死。 半个月后再启墓穴,不出所料,周沐仍然活着,只是那尸体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周沐已全然记不起自己是谁,顾小七是谁。 这很好,躲过杀头丧命之祸。 朕不但不杀他,还要大大地用他。 至于李然,当然是乖乖回他的山西封地,做个闲散王爷。 程牧云下月就大婚,娶的是宗室公主,身份显贵,这小子碍着姑母,不敢得罪。 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定 人妻顾南风在短时间的宫廷斗争内显然展示出了她卓越的宫斗才能和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呃,主要是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以火箭上升一般的速度跨越式地完成了从宝林到皇后的升华过程,遗憾的是此时此地没有八卦又无敌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创始人诺里斯兄弟俩,不然顾南风可谓是全世界升职最快的人,而且还是女性,兼人妻,多么不容易啊,请为我们伟大的古代版杜拉拉鼓掌! 顾南风一边逗儿子,一边认真思考着她是不是应该出书立传,鼓励后来者沿着伟人的步伐继续前进,在宫斗的路途上越挫越勇勇攀高峰风驰电掣彻底玩完。 然而,就书名问题,她与李慕起了不大不小的争执。 顾南风认为《皇后是怎样练成的》以及《顾南风的梦想与骄傲》最为闪亮贴切,最能吸引眼球。 而李慕则提出,应当以《我的皇帝老公》或《帝王爱人》为书名才能体现本书要义。 这场世纪之争最终以开饭为结束,顾南风沉浸在李慕果然是台湾言情派男主的实事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这世界那么大,正常人只剩下她一个。 李熙已经会爬,这会没人理他也跟小猪似的留着哈喇子,咿咿呀呀自说自话,顾南风闲得无聊,扔一个线团子,小猪便屁颠屁颠地爬过去捡回来给她,再扔,他再捡,顾南风只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耐性比谁都好,最适合做数学老师,教你母亲我这样的学生都不烦,想当年我可是把咱数学老师折磨得遇见我就绕路走啊…………” 一旁进宫作陪的顾夫人实在看不惯她这么折腾自己儿子,一把抢过线团子,呵斥道:“有你这么做母亲的没有?拿自己孩子当小猫小狗似的逗弄。” 谁知还未等顾南风犟嘴,被抢了玩具的李熙小朋友“哇——”一声大哭,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两眼泪汪汪望着见义勇为的外婆,假使还没长牙的李熙小朋友会说话,设计对白一定是:“外婆,求求你还我球球,人家就是喜欢被妈妈虐。” 虽然说顾夫人对顾南风从来是下手不留情,留情不下手,但现下换做宝贝外孙,彪悍到无人能敌的顾夫人也只能无可奈何一声叹,把刚要扔出去的线团子再塞给李熙,李熙即刻小狗腿子似的捧高了给顾南风,嘴里还念叨着“妈——妈——”模糊的单音。 顾南风这下可乐和了,吧唧狠狠亲她乖儿子一口,无不得意地望着顾夫人,“真是妈妈的乖宝宝,咱战线可太统一了,你妈这么多年孤军奋战,终于等到井冈山会师的一天咯!” 顾夫人抬手欲打,可想到从前的泼皮猴如今已然贵为国母,全家都仰仗她一人,却再也下不了手了。 顾南风望着母亲抬起的手又落下,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一时间尴尬非常,唯有李熙捡了线团子一个劲地忘顾南风身上爬,小胳膊小腿哇哇叫,企图引起母亲的注意。 顾夫人清了清嗓子,终于决定表演她酝酿已久的开场白,也许接下来才是此行真正目的,想念女儿了什么的,都不过是华丽的幌子罢了。“如今见皇上与娘娘之间和睦融融,我也就放心了。但话要说回来,皇上日日守在你这里,外头是个什么说法你也是知道的。眼下就要搬进坤宁宫,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正宫娘娘,一国之母,自当宽和贤德,母仪天下,怎能还依着从前姑娘家小心性,生生霸者皇上,哪有半点皇后的风范。再而,你在后宫凡事若不想听,你可捂住耳朵任人去说,但你父亲仍在朝廷当值,这流言蜚语冷嘲热讽的…………” 顾南风静静听着,待到顾夫人说不下去,便抱起李熙在怀里轻轻哄着,面上虽仍挂着笑,声音却是冷的,“母亲的意思是,女儿做了皇后的头一件大事,就该是主持选秀,为陛下充实后宫?这倒是个好主意,横竖这段日子我闲着也是闲着,看看热闹也是好的,更何况有大批量的美女养眼,何乐而不为呢?得了,回头我就跟皇上说这事儿。” 又起身来,把李熙递给一旁的老嬷嬷,笑着去牵顾夫人的手,亲亲热热和和气气说:“我记得府里头妹妹们也都渐渐大了,中秋时粗略见过一回,个个都是美人,正好,趁着选秀的档口,都常来走动走动,俺母亲的说法,反正陛□边也少不了人,与其去同旁人争斗,倒不如让妹妹们都进宫来,闲暇时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都是一家人,您放心,我这个做姐姐的绝不让他们受人欺负。哦,对了,小树今年也该上学了吧,请的谁家的先生?如今咱们府里可不同往日了,谢先生那样的,定是配不起的,您说是不是?” 顾南风这下拿捏起声音,矫揉造作,假模假式使起一套红楼作派,而顾夫人虽然目的达到,但难免心中有愧,只觉得人人都在变,仿佛突然间长大,彻头彻尾生疏如陌生人。 顾夫人应是,“娘娘说的是,一切但凭娘娘做主。” “母亲何必与我如此生分,倒让我无所适从了,从前可都是随意得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母亲可于明日巳时带着妹妹们来玉珍殿,不多久皇上就要用膳,妹妹们一并陪着岂不好?” 顾夫人不置信地望着顾南风,只怕是无法相信就凭这三言两语她就把从前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顾南风给说通了?苍天啊大地啊,皇后娘娘莫不是被雷劈了? 而顾南风还没有演过瘾,学着电视剧里的炮灰心机女,扭扭捏捏掩嘴笑,“母亲多虑了,孩儿已然为人妻为人母,在不是从前那个不识大体的顾小七,人嘛,又不是石头,千万年如一。人总是会变的,您说呢?” 顾夫人带着一身鸡皮疙瘩,忙不迭告辞后撤。 回头,李熙在老嬷嬷怀里对着她呵呵傻笑,肉墩墩的小短腿一个劲往下蹬,企图脱离老嬷嬷的掌控蹦跶到母亲怀里。果然还是自家的孩子最可心,她上前去,卸下一脸假笑,亲亲李熙,“小臭屁,给你找百十来个后妈好不好?” 小东西似懂非懂,歪着头,流着口水傻笑,努力地发出“妈——妈——”,要抱。 忽而背后一热,有人突然袭击,从身后将她圈住,下吧磕在她肩窝上,带来冬日寒气阵阵,凉飕飕。“这是要给谁找后妈呢?” “给我家小臭找后妈,给你找小老婆呢。”她倒是直白,将李慕搅得一头雾水,同儿子面面相觑,“朕才出了紫宸殿,怎么又惹事了?这几天事忙,可不能跪搓板了,得让人瞧出蹊跷来。” “您可别胡乱抬举我,不小心让人听见我让皇上跪搓板,我估计连天牢都不用蹲,直接斩立决。”顾南风抱着李熙,转身回里屋。李慕却凑上来,笑嘻嘻说:“这叫闺房之乐,谁管得着?打是情骂是爱,跪搓板那是你爱朕爱得天昏地暗鬼哭神嚎。” “我已经不像再对你的脸皮提出任何评价了。不过您这态度做的够明显,母亲前脚刚走,您后脚跟上,消息灵通,腿脚利索,在下佩服佩服。” “朕就不待见你母亲,想当年…………唉,算了,往事不堪回首。”说得仿佛当年受苦受难的是他自己。李慕进屋,换衣服换拖鞋,正打算穿鞋呢,就被那做成大耗子形状的棉鞋吓了跳,一脚把鞋子踢了个老远,中途还撞翻了烛台,改变方位落在小六子脸上。小六子当即跪下,高喊:“谢皇上赏赐。” 李慕单脚蹦跶到春榻上,大声指控,“顾小七!你这事办得太不厚道了啊,明知道朕最怕什么,还拿耗子来吓唬朕,诚心让朕出丑呢你!” 顾南风道:“别在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我就是想着做一双造型独特的流芳百世啦。”顿了顿又说,“当然,顺便吓吓你是主要目的之二。” “你说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嘛!啊?好歹朕也是堂堂天子,九五之尊,被一直破耗子鞋吓得满屋子跳脚,传出去了你让朕如何在朝廷上立足,如何在百姓前立威?” 顾南风被他说的羞愧,难得好脾气地认错,“好吧,我错了,我不该没事闲得慌做个耗子来吓唬你,亲爱的英明君主千古一帝,您就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李慕却不答,盘腿坐着,接过小胖子李熙在手里一颠一颠地逗着玩,忽然说:“太子又胖了吧?” 顾南风当即警醒,回过头来瞪他一眼,“这事咱们先前不是说好了的,等熙儿念书了再议。怎么一会一个样?” 李慕道:“你那都是妇人之见,问过熙儿没有?要不咱们投票,少数服从多数。” 顾南风道:“禁止用我的招数对付我!” 李慕已经一只手举起来,另一只手抓着李熙的小爪子举高,“看!二对一!我们赢了。” 不明真相的李熙依然傻笑。 “幼稚!” “熙儿快听,不讲道理的失败者正在不讲道理。” 她被这无赖气得七窍生烟,转过身去喝口凉茶降火,只听他在身后絮叨,“不给你们个正经封号,朕心里始终不踏实。你是只道的,先帝驾崩不过二十三,朕父亲也是相似年岁去世,仿佛李家的男人都活不长似的,世道艰难,只怕万一有一天,留你们孤儿寡母的在这世上受人欺辱…………” 定2 “不许胡说!”顾南风气鼓鼓地瞪着他,“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呸呸呸,哪有人咒自己短命的?再胡说我可真请家法来。” 李慕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两人一并倒在床上,滚了两滚,她头上的簪子不知落到哪里,乱发落到他耳边,一丝丝仿佛有人在挠他的心窝子,酥酥麻麻地痒痒着。不用想,这流氓一定又开始揩油吃豆腐,老嬷嬷老早就识相地把小胖子抱走,任这俩大人胡闹。 卷她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啊绕,李慕全然不以为意,“看看,才说得三两句话,这就心疼得要哭,以后看你还敢嘴硬说不爱朕。” 顾南风道:“总之你这次是立定了主意,哪里是要来同我商量,分明是顺道知会一声,明天一早就办事。” 李慕当即调笑道:“皇后娘娘英明,诏书都已经拟好,明日早朝颁诏,昭告天下。”见她面色一冷,即刻换话题,转移斗争目标,“顾夫人今日来说了什么?瞧你这可怜相,嘴儿撅得能挂油壶。” “也没什么,不过是关于扩充后宫,雨露均占的老话,听得怪没劲的。你要有兴趣,我这就一字不落地背给你听?皇上只管放心,我母亲都来劝,回头我一定照办,纳个百把千儿的进来,皇上天天换床睡,保管一年不重样。” “朕哪也不去,从年头到年尾,你在哪朕在哪。别镇日无所事事就想着怎么折腾人,朕日理万机呕心沥血太不容易了,光想想朕就要落泪啊!”李慕一个翻身,只管压在她身上,任她恼怒,就是不肯挪半分地,“你喜欢怎么玩都好,朕累得很,先睡会儿,晚饭就不用叫朕了。”话虽这么说,人却分毫不动。顾南风无奈,只得大白天睁着眼陪他午休,脑子里却不停,车轱辘似的转,想着母亲又想着从前种种。 “周沐是被你整疯的?” 而李慕大约是睡了,如此快,来不及答她。 没等那些个姐姐妹妹们排着队进宫来,家庭内部矛盾就已激化爆发,李慕跪在搓板上被逼做检讨,老太医躲在一旁擦汗,对皇后娘娘的彪悍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从始至终李慕一直坚持,“都是朕的错,是朕太强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是的,在李熙一岁半的时候,人妻顾南风再次怀孕,由于上一次生产如死里逃生的经历,她这会子连掐死李慕的心都有。这个只图自己舒服,完全不计后果的王八蛋。 现下还要死皮赖脸笑嘻嘻说:“朕原先只是看着熙儿一个人在宫里,都没个伴儿陪着玩,怪可怜的,想为咱儿子再添个妹妹不是?如今木已成舟米已成炊,你呀,就只管吃好睡好,太医都说了,头一抬是有些难的,后头就顺当多了。是吧,胡太医?” 可怜胡太医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那一小撮山羊胡急的发抖,最终支支吾吾闷声点头,得了李慕的赏,灰溜溜撤退。 而顾南风还生者闷气呢,玉真殿里的宫女太监们就开始热火朝天地收拾包袱,欢天喜地忘坤宁宫进发。按李慕的意思,这个孩子无论如何得生在正宫里,完全形式主义,劳民伤财。顾南风对接下来七个月的孕妇生活充满了恐惧。 然而她娘家不可谓不动作迅速,各类补品保胎药即刻堆满尚在整理中的坤宁宫,随之而来的,是她传说中的八妹,听凌晗说,八姑娘顾芳芳着实与她生的相似,眉眼间像足她六七分,只是更多一分骨子里生出的媚态,行走如弱风扶柳,是男人们最最中意的一种。 不过脑子不太好使就是。 打着进宫配姐姐的名号,方到了,坐下不到两分钟,便扬着下巴开门见山道:“姐姐只管好好休息,母亲早早吩咐过,姐姐是有了身子的人,这段日子不方便伺候皇上,咱们既是一家姐妹就不必生分见外,以后就由妹妹我代替姐姐陪着皇上就是。” 一屋子人请客瞋目结舌。 顾南风的感觉仿佛是比尔盖茨听着一个刚毕业且附带通过计算机二级的大学生说:“你的微软,以后由我接替!” 完完全全囧得五体投地。 恰时,李慕下朝积极主动来坤宁宫报到,遇上她们满屋子女人鸦雀无声,觉得新奇,不由得多看了顾芳芳几眼,受了礼,略寒暄几句,居然胆肥,不知死活地说上一句,“你们姐妹倒是生得相似。” 顾南风道:“陛下抬举了,臣妾老了,比不上妹妹如花似玉惹人爱。” 除却除夕家宴,这倒是头一次顾南风在他面前自称“臣妾”二子,听得人别扭得很,但好歹李慕的脑子历经风霜雨雪,傻一次可以,但绝不傻第二回,瞬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笑脸相迎,企图补救,“这是什么话?朕的皇后自然是这天底下最美貌的女人。” 顾南风原想,事情到此为止,何必跟个脑子不清醒的小姑娘计较,谁知芳芳姑娘充分发挥了初出牛犊不怕虎的原则,突然间插嘴道:“啊呀,姐姐,你瞅瞅你眼下那一圈,我的天哪,竟然长出斑来!” 接下来出声的是李慕,转过脸来,面色一沉,“你当成她娘娘千岁,姐姐妹妹的一同乱叫,半点规矩没有!” 顾芳芳心理素质倒还不错,没被李慕的呵斥唬住,起身仪态万千地行了个礼,看得出来,在家苦练千万遍,才有现如今一个媚眼儿都没丢错地方。“皇上教训的是,芳芳知错了。”又是一副要哭不哭,跟便秘似的死憋着的表情。想尽办法表达——我来勾引你男人的中心思想。 李慕直纳闷,这姑娘眼神有毛病,尽在跟前玩斗鸡眼了。 顾南风甩甩手,看着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如胶似漆电光火石的模样,甩甩手说:“要不…………臣妾去花园里溜达溜达,陛下同妹妹在这尽情聊着。” 她起身,李慕也跟上去,在后头碎碎念,“你妹妹脑袋被门夹了不是?尽对着朕翻白眼。” 顾南风回头,简直觉得他不可救药,“人家那是抛媚眼,当着我的面就要勾搭你呢。” “噢,原来是媚眼呀。” 忍不住掐他,“不许装傻!” “朕哪是装傻?朕是纯洁,朕纯得跟这水池子里的白莲花似的。”说着撩开袍子坐在石凳上,再拉了顾南风坐在膝头,手掌不由自主搁在她小腹上缓缓移动,“小七,朕说过,朕这辈子,只想简简单单守着你到老,别的,特别是你妹,都滚蛋。” “可是…………” 李慕道:“有什么好可是的,相信朕准没错。” “可是你能不能节制点儿,我可不想年年都怀孕,我怕疼………………” 李慕想了想,下定决心,“要不?以后咱吃药?” 果然是想劝他节制比登天还难。 刺 血的教训告诉我们,顾芳芳这姑娘没这么容易消停。 但深宫寂寥,坤宁宫上下翘首以待,人人都在等候着顾芳芳在接下来一段日子里的精彩表现。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虽然说大多数人都只是无聊围观而已,无论如何,顾姑娘成功地体验了一把做焦点的感觉。 咆哮吧,顾芳芳! 首先当然是混个脸熟,自此后,李慕突然间发现,无论他走到哪里,哪怕是显得没事逛逛花园都能在犄角旮旯里发现顾芳芳那张脸,其实质相当于妩媚版顾南风,仿佛看见没心没肺没性别的顾南风同学骤然间开始搔首弄姿媚眼勾人,活生生是吃春*药过量的顾南风,充满了喜感和某种低俗的诱惑。 虽然说李慕一直选择性无视之,但好歹顾芳芳的形象短期内永垂不朽。 顾芳芳勾引事件的□位于中秋家宴。那时顾南风的肚子早已显怀,酒宴过半,便告罪离席,她走之后程牧云越发没了顾及,报仇似的一个劲灌李慕酒,到最后俩人皆是酩酊大醉,面红耳赤还要互相嘲笑,你滴,酒量不行啊!其实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噗通一声,程牧云倒地不起,被人大字型抬走,然而李慕也好不到哪里去,路也走不稳,还偏不让人扶,搂着小六子调戏,“美人啊,朕的美人…………”把小六子吓得要哭,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办法保住清白之身哪………… 谁知他也不多看,随手又勾搭过来一个,俩太监加一皇帝,三个人勾肩搭背在宫里横着走,无奈坤宁宫的月牙门实在太窄,怎么地都只能一次性通过一个人,而喝醉了酒的李慕是不懂变通的,愣是咬紧牙关决心硬闯,结果是小六子和另一个太监刘福悲剧地一次又一次被勾搭着望墙上撞,鼻青脸肿自不必说,鼻血都流了一地,壮烈! 经过数十次的反复试验,醉鬼李慕终于意识到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脚踹开一个,踏着轻盈的步伐自己个通过了终极关卡月牙门,还要对着后头大骂,“一群蠢货,谁都不许再跟着朕。违令者斩!” 小六子捂着鼻子,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只得吩咐大家原地待命,他自己去搬救兵。 不用想,顾南风这大晚上的,又睡不安稳了。 这厢再说李慕,他蹦蹦跳跳高高兴兴来到小花园,嘴里喊着,“小七儿,小七儿,朕给你找一房漂亮媳妇儿好不好啊?嘿嘿…………” 于是乎,他时而追月,时而扑蝶,傻笑声响彻天际。 果然,弱智儿童欢乐多。 模模糊糊有个脸熟的漂亮姑娘上前来,半个身子香喷喷地往他肩上靠,醉鬼原本就站不稳,这一下被她扑腾得倒地不起,双双横躺在草坪上。 她趴在他身上诉衷情,陛下,陛下,妾身好想你。随即十八摸,把皇帝的豆腐吃了个彻底。 李慕被她亲得老不舒服,推了推,抱怨道:“小七儿,你今天长得特别奇怪哎,干嘛糊朕一脸口水。啊,朕想尿尿!”说完一把推开她就要去解燃眉之急,却被顾芳芳再次扑倒,这回动真格,她已听见脚步声渐近,迅捷地把自己扒光,不顾霜风阵阵凉透骨,赤手空拳扯开李慕腰带,要来个霸王硬上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先做了再说。 可想而知,顾南风盯着大肚子赶过来,看到的是一番如何如何惊悚,如何如何yín*荡的画面。然而作为孕妇的顾南风只是远远看着,并不上前,顾芳芳梳着和顾南风一样的发髻,地上散落的衣衫也是顾南风常穿的,此刻光着身子让随行而来的太监宫女们看了个彻底,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扭着腰,虽然说李慕仍处在混沌状态,一个劲嘟囔着埋怨说,“小七儿,你的肚子呢?肚子呢?好奇怪啊…………” 一时园中寂静,只听的见风声,简直可说是天地一片肃杀。后排几个年纪小的宫娥不由得瑟缩起来,暴风雨前的宁静,看来这场雨来势汹汹。 大约是怒极反笑,顾南风平静开口,却是对后头一众宫人说:“全部退到园外去,没有本宫吩咐,谁也不许靠近半步,谁活得不耐烦了,尽管来凑凑热闹。” 人人噤声,一步步退走。 奸情现场只剩下,醉得人事不省的李慕,依然□的顾芳芳,以及大肚婆顾南风。 此刻锣鼓齐鸣,好戏登场。 顾南风扶着腰,一步步走近,面上仍挂着笑,关切问道:“妹妹冷不冷?先穿上衣服说话,我这大着肚子,就不帮你一件件捡了。”随即解了自己的披风,递给顾芳芳。 顾芳芳不知她出的什么招,一愣神的功夫,已经接过披风裹起来,按说,还真有点冷。 待她站起身来,顾南风才佯装不经意地扫了李慕一眼,不,确切地说是扫了李慕下半身一眼,浑身上下包括特殊部位都在混沌,不过如果顾南风晚来一步,估计这厮就被人强&奸了,还是幕天席地打野战,口味真***重。 这一段留白,使得顾芳芳突然想起自己预先设计好的经典台词,于是仰起头,戏剧化开场,“姐姐莫要生气,妹妹这么做也是为姐姐好,娘娘大着肚子,伺候不了皇上,妹妹好心为姐姐分担而已。再说了,宫里迟早要有新人的,与其抬举那些个不相干的女人,何不照拂自家姐妹,您说是不是?” 顾南风长长地“嗯”了一声,继而沉默,仿佛是在深思顾芳芳这番演讲的深刻理论,不多时,感叹道:“果然是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啊…………” 这话把顾芳芳气得登时跳了起来,高声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好歹咱们也是亲姐妹,您怎么能这样侮辱妹妹。” 顾南风喃喃道:“哦,猪八戒倒打一耙。” 不过这句话顾芳芳是听不懂的,这时代,吴承恩大师不知尚在何处漂泊。 “姐姐不要怪妹妹直爽,姐姐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盯着个大肚子,面上无光,还起了斑点,身段什么的就更不必说了,就是那双腿,也肿的跟桥墩子似的,您觉着凭这您如今这番模样,能留得住陛下几时?还不如自觉让出位置,让旁人也有个想念,别等到陛下厌恶了才知道后悔!” 顾南风无奈,摇头笑道:“我如今才只道,道理可以这样说,原来我十月怀胎竟是有罪的,妹妹有才,太有才了。” “姐姐,您要明白,即便您是皇后,陛下也不是您一个人的,更何况,这后宫里,也不止您一个皇后,能废得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姐姐当好自为之才是。”原来顾南风在自己妹妹眼中成了成功路上的绊脚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我一直纳闷,为什么人人都喜欢用张岁寒的例子告诫我,似乎人人都认为我总有一天被废,走上张岁寒的老路。真是奇怪。”顾南风左右看了看,在廊下瞧见一块整砖,艰难地弯下腰抽出来,那厢顾芳芳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她的个人理论。 “姐姐,妹妹求求您了,我与陛下真心相爱,只不过陛下一直碍着您有了身子,不想让您肚子里的孩子有事。陛下早已许下承诺,等您肚子里的孩子一落地,就要光明正大地纳了我。姐姐,您就不能大度些,给陛下和我一个相知相许相伴的机会吗?所谓相由心生,您瞧您,心里头恶毒,脸面也是蜡黄蜡黄,仿佛年节里挂在灶头的腊肉。老了就是老了,何苦再为难他人?” 顾南风道:“老了么?我也不过是二十三而已。” 顾芳芳道:“可不是嘛,姐姐安心养胎就是,我定会照顾好陛下——你疯了,你什么!” 顾南风拿着砖头,淡定地把李慕的脑袋敲破,那人才彻彻底底晕过去,而顾芳芳尚处在震惊状态,莫名其妙地望着顾南风,觉着这女人一定是被她刺激疯了。 顾南风转手把砖头塞进瞠目结舌的顾芳芳手里,拍了拍手,摸着大肚子坐在草地上,放开嗓子大喊,“救驾!抓刺客,抓刺客!” 一遍看着顾芳芳笑,一遍抱着肚子哭,“快宣太医,我的孩子,孩子,快宣太医!” 顾芳芳这才回过神来,吓得把砖头扔了老远,然而侍卫们冲进来时看见的,恰好是她企图藏匿凶器的这一幕。 顾芳芳随即被侍卫拿下,天牢候审,顾南风一边“腹痛难忍”,一边还要好心照顾亲妹妹,“凌晗,给她把衣服捡上。” 顾南风暗暗为自己感动,喃无阿弥陀佛,我真是菩萨心肠。 不过顾芳芳显然没有被她的菩萨心肠所感动,她被宫人抬走时还能清晰地听见顾芳芳愤怒的咒骂声。 凌晗道:“娘娘,这下府里头可要遭殃了。” 顾南风摇摇头,万般无奈地说道:“没办法,本宫为国为民,大义灭亲。” 凌晗点头,再点头,“是是是,娘娘英明神武,万世敬仰!” 作者有话要说:六月,去澳洲!!!! 撕 李慕很快醒来,但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顾南风,而是负荆请罪的内侍卫长洪宽。内宫之中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脑袋挂在脖子上摇摇欲坠,彻夜难安,临走时向家人交代清楚身后事,做最后万全准备。 显然,此刻头缠绷带样貌滑稽的李慕并没有时间体会这位内侍卫长的忐忑心情,他有些头晕,多数是轻微脑震荡,太医开的药已经熬好静置一旁,小宫娥端着药碗,怯生生地等着,左右不是,小六子答:“皇后娘娘今日一早出宫娶了,说是顾夫人…………不行了…………” 李慕呆了一呆,纳闷道:“怎么会?” 小六子大着胆子问:“陛下,用药吧。” 李慕点点头,那小宫娥慌忙上前伺候,不料李慕径自端了碗一口气灌完,小六子在一旁着急喊:“小心烫,小心烫啊皇上。” 苦不堪言。 他仍是晕得厉害,逼迫小六子把昨晚经过事无巨细地统统描绘一遍,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醉酒误事,又伤她心,自己头上的伤从哪里来,全天下大约只有她敢这么对他。但他对她,从来是没有脾气的。 他有些后怕,企图下床去,还未站起身就已经倒地,失去平衡感。被扶起来,喘了口气,仍是缓不过来,暗道顾小七当真狠心,再用点儿劲,大约要让他当即一命呜呼。“支个人…………不,小六子你亲自去一趟顾府,问皇后何时回来,朕等着她一起用晚膳。” 小六子领旨,即刻动身。 内侍卫长问刺客该如何处置,李慕一愣,片刻回过神来,原来刺客指的是顾芳芳,看来这次顾南风真真动怒,但也许她的怒火积蓄已久恰好在此刻爆发,他无奈,是他自作自受,而顾芳芳实在够碍眼,也包括她顾家上下,这些年也足够嚣张,仿佛是在自己找死。 很好,很好。 秋雨连绵,京城仿佛是一张哭泣的女人的脸,怨愤丛生。 顾家府邸年初时重新翻修,占了左右邻宅,扩大数倍,金碧辉煌,早已经不复从前模样,她觉得陌生,异常抵触。 她始终讨厌改变,只希望一切永恒如一。 自己也明白,这不可能,绝无可能。 顾南风见到母亲,顾夫人瘦削的身体掩藏在重重幔帐之后,屋子里没有一丝光,yīn沉得骇人。二姐坐在床沿拭泪,小树站在角落不知所措,她走近去,母亲的脸,毫无生气可言,枯槁如一具风化的尸体,几个月不见,已然是这一番翻天覆地面貌。 顾夫人勉强笑了笑,床帐的yīn影投在她脸上,掩去半张憔悴容颜,仿佛是长久的叹息,声音细不可闻,她说:“如此甚好,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母亲不要说这样的话,会好的,宫里什么药没有,总能治好的,您自己不能先放弃。” 顾夫人只是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瘦骨嶙峋的手伸出来,握住她的,仿佛没有温度,她心中一惊,双手握住,想要捂暖母亲的手,“中秋夜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做得很好,在宫里想要活得漂亮,活得舒坦,就要学会不留情面,即便是自己的姐妹,家人,甚至父母。你那不值钱的善良,我心中一直讨厌得很。凡事犹豫不决,迟早害人害己。我要去了,在此送你一句话,大约你是恨我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时时记在心里,任何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遇神杀神,遇父弑父。” 顾南风咬唇,含着泪,痛心难忍,哽咽道:“娘亲,不要离开我。” “你现在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说话做事还像个孩子似的,长不大。”顾夫人笑着,想去捏女儿的脸,抬手却无力,只能放下,叹息道,“你父亲这几年仿佛是疯了,穷奢极侈,荒yín无度,最可怕是结党营私,犯了皇上的大忌。自古以来,天家最惧外戚专权,我约莫着,等我走了,顾家也撑不了多久,这回顾芳芳的事情你做得非常好,恰好给了皇上一个好由头,整治顾家,你不要难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情。”说着咳起来,xiōng腔震动,心肺都要咳出来。 而顾南风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是为母亲顺顺气而已,如此无力。“您先休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顾夫人一把抓住顾南风的手,支撑着上身,艰难开口道:“你看,你娘家对你并不好,可说是无情无义,所以,往后皇上欲对你父亲如何如何,你答应我,不要同他起争执,为此,不值得。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别再那么倔,跟头驴似的,次次不撞南墙不回头,头破血流的傻样,丢人。” 顾南风笑着,眼泪却落下来,算是撒娇打趣的口吻说:“母亲从前老说我丑来着,丢脸丢惯了,不觉着多难堪。” 顾夫人亦然笑,回道:“到希望把你生得丑一些,加个平凡人,安安稳稳顺顺当当过一辈子。他非良人,险些要你性命。又让你三番两次伤心,你何苦?” 顾南风道:“我也不想,但无奈身不由己。” 顾夫人道:“你若是永远也长不大,该是多好。” 顾南风听完这句,突然间抑制不住地哭泣,靠在母亲肩上,抱着她枯瘦的身躯,目睹她的老去,死亡,时光的变化无常。 “傻孩子,生老病死这些事情,哭也是徒然。”轻拍她的背,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似乎已不再重要,“这些日子,我总是想起你小时候,穿男装的模样,念书识字,骑马射箭,像个小将军。” “我却老是想着您天天骂我的日子,还想让您再骂我一回。” 顾夫人扑哧笑出声来,抹了抹眼泪,放开她,“最没出息是你。” “嗯,全家偏就是我,最最无赖。” 顾夫人道:“愿你祸害遗千年。” “好,我先分您五百。” 顾夫人摇头,“我就不陪你了。” 恰时小六子来传话,顾南风听了,面色沉静,淡然道:“今日不回了。” 顾夫人劝道:“这不妥当,皇后私自在外留宿,往厉害了说就是大罪。” “最后再任性一回,往后再不会了。” 顾夫人又一阵咳嗽,由顾南风侍奉着进了些参汤,算是吊着着一口气,顾文博仍不知在何处逍遥,半点夫妻情面不讲。 顾夫人解释,自嘲,“这些年他大约是一直恨着我,只想寻个机会报仇雪恨来着。小七,我如今反倒是不明白,女人,究竟是应当明明白白地活着,还是似藤缠树,娇娇弱弱小心翼翼,说到底,老了都遭人厌弃,做什么都是错。” 顾南风想命人去寻顾文博,却被顾夫人拉住,莫可奈何,“我这副丑样子,也是不想见他的。” 一炷香的功夫,小六子又急匆匆跑来,传话,“娘娘,陛下说您不回去他就一直等着,等到您回宫为止。” 顾夫人劝她走,她不肯。“那就让他等吧。” 这一刻,她与他更像是一场角逐。 他大概认为,顾夫人伤她至深,还有什么情谊好讲?却不明白,母女亲情,如何是三言两语能斩断。 他一直希望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他想要完完全全将她掌控,而顾南风,如顾夫人所说,极其倔强。 尔后似乎无人发声,双双相顾无言。沉默而坚毅地等待,死亡一步步逼近。 顾夫人最终命她离开,于暮色四合之时,平静开口:“小七,你听着,走出这个门,你与顾家便再无瓜葛,你二姐夫生在世家大族,不会受多少牵连,小树我已托付给谢先生,你当无牵无挂,好好过你的一生。” 她不肯,顾夫人却厉声说:“都走,让我一个人待会,一个个的都守着等我闭眼还是怎地?”说着就发起火来,撑着病弱的身体把人都轰走。 顾南风只能站在门外,等待,漫长无期,却不明白究竟等的是什么。 顾文博依旧未归,却把李慕等来。他顶着一脑袋绷带,由人抬着进来。捏着顾南风的手,低声说:“你不要哭。” “我没有哭。”一摸脸,凉凉的都是泪。 前院里,家人跪了一地,无人敢抬头,谁料到皇帝竟亲自来接她。 李慕伸手揽她,紧紧抱在怀里,只怕下一刻就丢了,闷声说:“醒来看不到你,朕很担心。” “担心什么………………我母亲怕是熬不过了。” 他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与温暖,“你要记得,朕会陪你一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朕永远陪着你,爱着你。” 她抬头看他,茫然好似被丢弃的孩子。 不知是谁,起了第一声嚎哭,随即整个院子哭成一片,是真是假,无人能辨。 李慕紧紧抱着她,感觉她颤抖的身体,喃喃不知所措,“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李慕说:“好,我们回家。” 她又推开他,“不,我要留下来,必须留下来。” 他拭她的泪,轻声说:“你的身体熬不住,乖,听话,顾夫人的身后事,朕会派人好好盯着的。” 她还未来得及反驳,忽然间撑不住,昏天黑地,人事不省。只听的见李慕焦急的声音,一声声喊她的名字。 南风,南风。 她自此心中失了依靠。 作者有话要说:无聊无聊无聊……………… 行 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李慕疲惫的脸,见她睁眼,惊喜地欺近了,殷切而温柔,“总算醒了,感觉如何,还有哪疼哪不舒服么?叫太医再来诊一诊脉如何?” 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有凌晗在一旁插嘴,“娘娘渴不渴,奴婢给你倒水来,厨房里小米粥正炖着,多少进一点吧。” 喉头似火烧,说不出话来,凌晗是极其伶俐的,片刻已碰着茶盏跪在床前,李慕侧身将她扶起来,靠在他xiōng膛上,又接过茶盏,亲手喂她喝下。 这会才好过些,哑着嗓子能说话,“我睡了多久?” 李慕从身后环住她,下颌上为清理的胡渣刮得她有些疼,“不多不少,一天一夜。可你这一晕倒,险些将朕的心都吓出来。下回再不许在这么吓唬朕,不然罚你一个月不许欺负朕。” 顾南风仿佛还未缓过神来,双眼无焦距地望向角落,喃喃道:“我梦见母亲去了,便一直哭,怎么哭这个梦也不醒来,惊出一身冷汗。” 环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李慕抿着唇,思量该如何开口,难道真要告诉她,这不是梦,顾夫人当真离世。只余下叹息。 顾南风推推他,“我好累,想再躺会儿,你也去休息吧。” 李慕闷闷地应了一声,却不肯放手。两人贴的极近,他的呼吸就在她耳边,温热的,带着鲜活的气息。 她说:“你不要闹了…………” “你又要一个人躲着哭?朕最明白你这一点,人前绝不落泪,事事硬撑。但是小七儿,朕与你是夫妻,是天底下最最亲密的人,你若是想哭,朕就抱着你,你在朕怀里哭,没人会笑话你轻贱你。”吻了吻她苍白干涩的嘴唇,继续道,“小七,知道吗?你是上天赐予朕的一份大礼,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朕都对上苍存着感恩之心。感谢他能够让朕遇见你,拥有你,陪伴你。虽说朕希望能够努力让你时时刻刻都快乐,但更渴望与你分担痛苦,这才应了同甘共苦四个字。你能不能…………给朕一次机会…………” “母亲是去了,我记得的。”紧紧攥住他衣襟。 哭累了又睡去,醒来再他怀中,四更天,漆黑一片。 李慕虽然累极,却也睡得小心,不多久已经强迫自己揉着眼睛,呵欠连天,“压着你了?那我往外挪点儿。”大约仍未睡醒。 顿一顿,恍然间又问:“想要喝水还是如厕?朕抱你去。”说完闭着眼睛就要挣扎着翻起来叫人。顾南风拉住他,“你别忙,我不过是白日里睡的久了,再睡不着。” “噢,这样啊。”他又掀开被子躺进来,这回扒着床沿睡,一套动作做完,眼睛还是没睁开,“你睡不着咱们就说说话吧。” 顾南风看他要睡又不敢睡的样子,觉着好笑,招呼他往里头挪挪,“你明日还要早朝,先睡吧,我自个养养神就睡了。” 他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转过身继续睡,可还要拉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 睁眼到天明,是顾夫人出殡的日子。 天还未亮,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上山的路不好走,她这样的身体是去不得的,李慕也不会同意,只能在佛堂烧三炷香,望顾夫人一路走好。 早起洗漱时李慕一直盯着她的脸,瞧得她怪不好意思,问他看什么,却听他取笑道:“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今日乖乖躲在宫里谁也别见,不然要吓坏宫人。” 顾南风摸了摸脸,突然回想起顾芳芳的话,那言语仿佛一根利刺,扎在肉里,平日了看不见,一触仍是疼得厉害。“很丑吧…………” 李慕不答,待穿戴完毕,才弯下腰来,捏起顾南风因怀孕而十分圆润的下巴,细细打量一番,装模作样说:“看来看去,果然还是自己个的媳妇儿最可心,千万要好好藏着,随便让人瞧了去,怕是要起兵来抢顾美人。”说完,她还愣着,他便低头吻下去,当着一众宫娥太监,好不要脸,顾南风双颊烧得厉害,似有红云真真,绯色诱人,他便又去亲吻她绯红的面颊,笑说:“这羞赧的味道,如晨露一般清澈甘冽。” 顾南风恼羞成怒,一个劲推他,“快走快走。” 李慕无赖的很,又转过身来抱她,顾南风如今大着肚子,只能从身后环住,不依不饶,“不走,才不走,让那些个罗里吧嗦的死老头子都乖乖候着,古有诗人吟,南风徐徐春撩心,从此君王不早朝。朕今日留下来陪你好不好?倾国倾城核桃眼。” “再胡说一会回来罚你跪搓板。” “能生气就好。”李慕嘿嘿地笑,在她脸上狠狠地响亮地吧唧亲一口,“朕去治国齐家平天下了,美人儿且对镜贴黄花,朕即刻凯旋。” 走时如一阵风。 凌晗来扶她用早饭,感叹道:“娘娘真是好福气,得陛下如此疼惜,真真羡煞旁人。” “怎么?如何羡煞旁人?凌晗姐姐动春心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少爷公子?回头我去说说,一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羡煞旁人。” 凌晗心里大约真是有了人,嘴上一个劲否认,眼神却是有故事的。 李慕直到下午才回,恰巧遇到顾南风听琴,感叹自家老婆终于开窍,学着品味音律,心中甚为欣慰,走进了才发觉,顾南风早已经睡过去,倒是那琴师弹得陶醉。 方坐下,她便醒了,他自觉往后坐,成她靠背。“太阳打西边出来,你怎么想起听琴了?” 顾南风懒懒的,半躺在他身上,琴师奏的都是传世名曲,听说是失传多年的广陵散,谁知真假,不过很有名曲风范,具备一定的催眠功能。“哪是我要听,是专门谈个肚子里的这个听听,从小培养音乐素养,将来没准儿能红遍全国。” 李慕点头,“那是,可别同他娘亲一样,唱个小曲儿像吟诗。” “你也不比我好多少。” 李慕拱手道:“再不济,朕还是比你强那么一些些。” 两人打趣一番,倒也没怎么听曲。 有些话不想问,但不得不问。 琴师告退,她才撑起身子,端坐着,红霜在一旁敲核桃,剥一个,她吃一个,典型地主婆式生活,“芳芳该如何处置?” “谁?”李慕没反映过来。 “我妹妹,差点儿对你霸王硬上弓的那一位。” 李慕面色yīn翳,沉声道:“按律当诛。” 顾南风手上捏一颗完好的核桃,抛高了玩,“谋刺,按律当是诛九族的大罪。” 李慕抬眼望她,警醒道:“你又挖坑等着朕跳!顾文博再怎么说也是你父亲,朕不会对国丈如何。”末了再补充一句,“即便是你父亲一直找死。” 顾南风道:“这事我管不得,只求你不要像对荣王一般对我父亲,看在他这么些年为朝廷劳心劳力的份上,求陛下放他一条生路,令他带着家眷回乡养老去。” 李慕显然不赞同,嗤笑道:“京城繁华富庶,在此呆惯了的,谁愿意再回江西?” “不走就是死,看哪个不要命的敢留下。” 李慕望着她,一时无言。半晌才试探着问:“你可是又生气了?” “没有,只是觉着这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情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顾南风摇头,“近日朝堂上亦不安生,你阅了多少劝你广选美人的折子?怕是也不轻松吧。” “雪片一般纷纷落,也是没个尽头的事情。一个个将朕骂得好似商纣,哦,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南风倒是依然没心没肺,“那敢情好,我终于够资格做一回红颜祸水,能与扬名天下的妖妃妲己相提并论,实乃三生有幸。” “你不会是要劝朕妥协吧?” 顾南风长舒一口气,无奈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历朝历代,哪一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美人无数,你要为李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这算是责任。” “咱们已经有熙儿。” 顾南风觉着怪异,她居然也有一天如此大度劝自己丈夫纳妾,简直是吃错药发神经,“那不够,你要生个十几二十个才算尽义务。” 李慕沉下脸来,安耐着怒火,“朕不是种马,更不是他们手中cāo纵的玩偶,谁再敢提,杀一儆百。还有你,再敢说这样的话,再敢把朕往外推………………” “你待如何?”她扬起下巴,傲视群雄的架势。 李慕词穷,一甩手,生闷气,“总能找着法子治你。” 再来她提出去行宫静养,躲一阵,也算是养胎。李慕自然不同意,双双争论不休,僵持不下,她求他,“你总不能让我在这眼睁睁看着你对我家人开刀。” 李慕赌气,鼻子里哼哼,“他们怎么配做你亲人。” “血浓于水,不是不伤心的。” 他转过身来,捧着她的脸,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走了,朕若是想你了该怎么办?” “找美人…………” 李慕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顾南风这个没心肝的东西气到吐血三升,眼前这张嘴,还是吻下去时最动人,于是心动行动,吻得她气喘吁吁无力抵抗。 她轻喘,仍不罢休,“只去半年。” “不成,最多三个月,咱们一起过年。”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质疑派顾南风继续争取,“五个月。” “不行。” “四个月。” “许你两个月假已经很仁慈,顾小七你少在这得寸进尺。” “三个月就三个月,明早就动身。”她再懒得理他,径自去找熙儿玩耍,母子二人叽叽咕咕说的正在兴头上,李慕忽然跑过来紧紧拥住她,告饶似的口吻说:“怎么办,你还没走朕就开始想你,真走了还得了,朕要得相思病怎么办?” 顾南风头痛,“我给你写信。” “一天一封!” “呃…………” 她尚在踟躇,李慕已经凑上前来亲她,高呼,“老婆最贴心。” 无论如何,享受当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追 雨依然下,昼夜不停。 顾南风在御史言官们的笔下成就祸国殃民的终极梦想,晚上多加一道菜就是穷奢极侈,同侍卫多说一句话那便是行为不检,更不用说她偷看奏章,若是让人知道了,怕是要骂她牝鸡司晨。 做名人的苦恼,她找到点作为巨星的感觉。 可惜绯闻男主角始终不出现,只有李慕一人上窜下跳,令人视觉疲劳。 一连三天,廷杖言官数十,古代八卦批评家们终于噤声消停,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收拾妥帖,一早启程前往樊山行宫。浩浩荡荡上千人,大约又要落人口实。 出行队伍刚入京郊驿道便被拦了下来,前头随行侍卫匆匆来报,来者乃堂堂国丈大人,无人敢阻。 顾南风有些惊诧,望向窗外,冷风透骨,懒懒道:“令顾大人上前来问话。” 不过百米距离,顾文博却走得极其慢,估摸着内心里对这女儿言行是十分不满的。顾南风也等着,待他到了,也不说话,更不掀帘子,似乎是父女二人暗中角力,谁也不肯退半分。最终顾文博放弃,老老实实行过全套礼仪,磕头,“臣礼部尚书顾文博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南风在车里头望着凌晗窃笑,仿佛雨中跪着的不是亲身父亲,而是极其滑稽的路人甲。 凌晗点头,代为出声,“娘娘请大人起。” 顾文博一愣,xiōng中怒火灼烧,抖了抖袖子站起来,“娘娘如今是连话都不想同我这个做父亲的说了。看来今日老臣不该来,无缘无故平白受辱罢了。”语毕,欲拂袖离去。 “大人留步,娘娘有话要问。”仍是凌晗,“夫人去世那一日,安阳驸马府上的美可还称心。” 顾文博无言以对,怒道:“娘娘一路走好,老臣告退。” “父亲早早回乡去吧,今后…………怕是再见不着了,父亲保重。”这是顾南风,轻声嘱咐。 顾文博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带着一身怒气走了。 顾南风摇摇头,叹道:“我怕是救不了他。” 凌晗道:“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娘娘已经尽全力,无需自责。” “你觉得我无情么?” 凌晗慌忙否定,“娘娘若是无情,天底下便再没有有情有义的人。” “呵——原来我义薄云天胜过关云长。”笑过之后是落寞,呐呐自语道,“我确实冷血无情…………你还记不记得周沐?” 凌晗一呆,显然没记起来。 顾南风低声道:“我也险些要将他忘了。” 车轱辘滚滚向前,一天行程,樊山行宫便已伫立在眼前,青山环绕,烟波浩渺。果然是历代皇帝度假**第一首选。 行宫并没有想象中冷,但她也多加一件衣,暖暖和和过冬。 闲着没事就同丫鬟们玩斗地主,输得天昏地暗,手气臭瘾又重,输多少还是要打,凌晗说这算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招呼大伙抓住机遇,好好敲皇后娘娘一竹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行宫里简直成了大赌坊,纸牌桥牌麻将,什么都来。顾南风快成十项全能,只可怜肚子里的小东西胎教居然是赌博,不知长大后会否生作一代赌神,威名远播。 期间也听说许多消息,李慕雷霆手段,干净利落,然而顾文博宁死不愿离开京师,大约是笃定了李慕碍着顾南风的脸面,绝不会动手杀他,到最后李慕令锦衣卫押送顾家上下六百多口人去往江西,这事到此算是了结,虽牵连甚广,李慕并不想深究。 初到行宫时,时常通信,李慕絮絮叨叨说些日常琐事,问问她身体状况,但她回的少,他便渐渐不写了,像是在斗气。 几个老嬷嬷看着心急,只怕后宫里那些个不安分的趁虚而入,到时尚未回宫已经失了宠信,得不偿失,顾南风却淡定得让人抓狂,倒不是十万分信任李慕,是她潜意识里似乎也盼望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此当作从未爱过,他与她回归合作伙伴的关系,更轻松安稳。 年末,顺利生下子墨,是顾南风起的名字,她的小女儿李子墨正式来到人间,像个小猴子,红通通,却只是睁大了眼睛环顾四周,怎么拍也不肯哭。 太医院的人来看过,只是不停摇头,尔后跪下求娘娘降罪。 行宫里的人,除却顾南风,人人都打不起精神来,因为生的是天生不会哭的小公主,打赏大约是没有了,遣了人去宫里头报喜,也没个回音,无人重视,只有顾南风将子墨当作宝贝,片刻也不能离。 转眼已至岁末年关之时,李慕没令人来催,顾南风也懒得回去。 白凤在外头听了消息,匆匆忙忙赶进来,到了跟前又开始支支吾吾不肯说,又套老话,“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南风正坐月子,躺得浑身骨头跟生了锈似的,太无聊,“快说快说,不许吊人胃口。” 白凤道:“奴婢听宫里头的人说,年前各藩王向陛下献了许多美人,其中有个安南国的狐狸精最………最………”却是说不下去了,不知该如何措辞才不会伤到刚生产的皇后。 然而顾南风脸上并没有过多惊诧,摆摆手说:“知道了。” 凌晗担心她强撑,试探着问:“皇上莫不是因为小公主的事情不快?” 顾南风转过头,狠狠瞪她一眼,“再敢多说一个字,即刻就滚出去!” 凌晗跟着她十余年,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认错。顾南风长叹一声,伸手拉她起来,“算了,以后再不要说这样的话,子墨是我的女儿,只要有我在一日,决不让任何人轻看她,明不明白?” 凌晗磕头磕得咚咚响,哭求道:“奴婢知错,奴婢认罚,请娘娘降罪。” “罢了,今后仔细那张嘴就是了,起来吧。”她有些疲惫,侧过身想睡,睡成一头猪,睡着了就好,什么也不用想,也不用这么堵得慌。 李慕那个乌龟王八蛋。 夜里带着子墨睡一床,始终不安稳,子墨声音羸弱,只怕有事叫不醒她,便不敢深睡。突然间听见响动,活见鬼,转过身一丛yīn影背光而立,她惊得汗毛倒竖,正要叫,便听见那人喊她:“顾小七,没良心的顾小七!” 下一刻已经被一把抱住,紧得让人窒息,他似乎是连夜赶来,外衣上仍沾着霜露,冰冷透凉。她被他箍得有些疼,却不想阻止,不得不承认,她想念他。 “朕又输给你,想你想得彻夜难安,看着奏折都会想起你的脸,可是你,没良心的东西,只言片语都不肯给。说说,小七有没有想念过朕?”唯恐她摇头说不,捧着她的脸,热烈得几近疯狂地吻着她,他的舌头好似一团火,烧干她所有念想,她沉迷,不可自拔,双双意乱情迷,他终于停下,喘息不定,唇却不离,依旧贴着她的,“尝出来了,小七也一样念着朕。”他笑,洋洋得意。 “你小点声,别把子墨吵醒了。” 李慕探头进去,小心翼翼地去瞧小女儿,摸着女儿的胎发说:“子墨,你给起的名字?真是有才气,将来定是闻名天下的才女。” “子墨的事,你知道了吧。”身子靠着他,自然而然的动作。 李慕点头说是,抬起她的脸,直视她双目,“我们的孩子,我自然从心底里喜欢,其他的事情,不必多想。” 她回抱他,哽咽,“坐月子不能哭的…………”眼泪生生憋回去。 “好,咱不哭,以后都笑着过日子,熙儿和子墨还小,全然仰仗你我。”抚摸他松散的长发,亲吻她额头。 顾南风道:“别摸头发,一个月没洗过了。” 李慕还要低头嗅一嗅,“难怪,闻着还有点馊,邋遢鬼,小猪似的,等明早朕给你洗。” “你别折腾我,月子里不让洗的。我浑身都臭,你还是离我远点儿好。” 李慕笑嘻嘻贴过来在她身上蹭啊蹭,“你就是朕养的小猪,臭烘烘最好,省的朕成天担心,一个不注意你就给人骗走了。” “那是,当然安南美人最香。”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搭错线,居然莫名其妙说出这么一句,没来得及捂嘴,就看见李慕得瑟又欠揍地笑,亲昵地捏她鼻子,“顾小猪竟然吃醋,朕可真是没白来。” 顾南风嘴硬,狡辩,“谁吃醋,你少自作多情。” “还说没有,瞧瞧,让朕说中心事,脸都红了。”流氓李慕说话间凑过来,龇着白森森的两排牙,在她脸颊上咬一口,“朕就爱你死不承认那股傻劲。” 顾南风却像是突然间返老还童,显出小女儿扭捏,一个劲哼哼,“谁稀罕你爱。” 李慕正色道:“朕只道这事儿流传出去,你是肯定要吃醋的——你先别急着否认,不过朕可指天誓日地说,朕从来没碰过她们,只不过是藩王进献的玩意儿,朕不能驳了他们的面子,你知道,荣王才刚死不久。” “你要削藩。” 李慕坦然答,“是。” “一切慢慢来,做好万全准备。” “那是自然,不过…………”李慕欲言又止。 “怎么?” “朕这段日子真挺难受的,太医说了,这事憋久了伤身。” 顾南风耳根通红,骂他不正经,越骂他越要流氓,拉她的手往身下去,“摸一下,小七,朕求你了,求求你————” 顾南风只想翻个白眼晕过去。 李慕这个臭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目标是一日一万! 不过从没达到过…………………… 肉 李慕贴着顾南风,胡乱凑合一夜,睡得不甚安稳,醒来时身旁一无人,对着空屋子喊了两声,突然间面上一热,神奇女侠顾南风突然间出现,捧着热毛巾给他擦脸,这厮于是老爷似的只管把脸送上,享受。 洗完了还要理所当然地吩咐,“茶呢?朕要漱口。” 顾南风便端了茶来侍候大老爷漱口,又捧一条帕子擦嘴,头发也乱了,从新输过一回,李慕惊讶,转过身来勾她的腰,那大肚子突然间消失不见,他还真有些不适应,“顾小七,你吃错药了不是?突然间对朕这么好?让人怪慎得慌。” “奇了怪了,对你好也不成?”她站他坐,她低头摩挲他越发瘦削的脸庞,那线条比之从前更加利落干净,突然想起小时候,他是个任性好色的小胖子,到后来走忧郁路线假装琉璃心肝儿,现在呢,现在这个时常皱眉的男人已属于她,“瘦了好多——” 李慕亲吻她微凉的指尖,“怎么?心疼了?早知如此,朕应当少吃点再来,掉个几斤肉,让你心疼死!” 顾南风撇撇嘴,点着他的额头抱怨,“吃饱了撑的长这么漂亮做什么?完全没有安全感,最可怕你还是皇帝,传说中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孩子数量高达三位数,谁是谁都分不清。我真是疯了,让自己走到这一步。” 她转身要走,却被李慕一把抱住,仰着头,软乎乎的语气求她,“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李慕是顾南风的,永远。顾小七你可别又想着撇下朕,这辈子,朕赖定你了。”转眼又开始得瑟,“朕这种玉树凌风潇洒倜傥又体贴入微钟情如一的男人天底下可找不出第二个,顾小七,你可得好好珍惜啊!” “哪有这样夸自己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思量一番,下决心试探着问,“李慕,跟你商量个事儿。” 李慕猎人似的警觉,扬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朕就知道你有事相求,怎么?不想回去是不是?这事没得商量,朕这回要亲自把你扛回去。” “我——”顾南风一时无言,脑袋转了一圈才抠出个撇脚理由来,“还在月子里,老嬷嬷说坐月子吹了风要落病根的。” 谁知李慕正等着她这句话,“朕老早算过了,你这月子早结了,想蒙朕,门都没有。一会朕伺候娘娘沐浴更衣。” “什么时候跟猴似的精了。”顾南风恨恨地等他一眼,啐道,“流氓——” 他一贯精明,不然早死在荣王手里,平日里懒得同她计较,这回对他而言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关于他是否寂寞空虚到死或是你侬我侬地消停,怎么能有半点马虎,“坦白了吧,你就是爱流氓。” 他说到做到,当真来为她洗头。 可叹拆个头发就用了大半个时辰,还有凌晗在一旁指导才勉强完成,边拆还要边抱怨,“你们女人就是麻烦,好好的插一脑袋凶器干什么。” 又是,“女人怎么这么爱折腾啊,几根头发还能编出个花来,有病。” 再来絮叨,“疼不疼啊?弄痛了你就说啊。” 最后推她,“顾小七你良心被狗吃了?朕在这为你忙得手忙脚乱的,你倒好,做梦会周公去了。” 顾南风闭着眼笑个不停,他便低头亲吻她笑的弯弯的眼睛,凌晗知情识趣地告退,任顾南风被流氓李糊了满睫毛口水。 笨手笨脚舀一瓢温水直冲下去,呛得她眼泪都出来,望着他手足无措的小模样只觉得好笑,擦了擦脸说,“我自己来吧。” “不成。”他还偏要捣乱,“君子一诺千金,朕说话算话,你可不能让朕成了失信于人的小人。” 顾南风一边咳嗽一边苦笑着说:“那可苦了我了,别洗个头都能把人淹死。” 李慕不服气,“你少瞧不起人。” 顾南风道:“不敢不敢,只是陛下日理万机,这些芝麻绿豆的小时还是臣妾自己来吧。” 可是李慕怎么着也不肯放弃,要把洗头仔的工作进行到底。 慢慢也顺手许多,除却被他大动作扯下的头发,还有她可怜受罪的头皮,也算能够洗干净。打上皂角,尔后冲水,还要装模作样地按摩头皮,说是专程同伺候他沐浴的老太监学来,也不管老太监什么力道,他多大手劲。顾南风疼得想哭,却又不忍心拒绝,痛苦地享受着这莫名其妙的折磨。 噢,温柔的陷进。 冲洗完毕,李慕突然两眼放光,兴奋地将她打横抱起,趁她疑惑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掉她所有衣衫,高喊着,“脱光光洗澡咯!”非常流氓地一边揩油一边把她放进浴桶,上下其手气喘吁吁忙得不可开交。 她方才生完子墨,皮球似的肚子一瞬间清空,肚皮毫无弹性地耷拉着,妊娠纹一圈一圈又一圈,自己看着都惊悚,更何况是李慕,她有些着急,便推搪起来,可是李慕不退,那手指小贼一般灵敏滑溜,一不小心已游走她全身。怕她受凉,屋子里又加了几个碳盆,水温颇高,她热得要出汗,喘不上气来浑身无力,似砧板上的肉,任他捏圆搓扁。 耳根子通红,血气上涌,皮肤浮起一层浅淡玫瑰色,恁的诱人。 李慕从后贴住她,含着她圆润耳垂,一双手早早穿过腋下到xiōng前,捧着一双丰满莹润的rǔ,低哑着的嗓音在耳边想起,充满渴求与欲&望,“宝贝小七长大了——都是朕的功劳。” 她身子一软,咬着唇隐忍,回过头瞪他一眼,“不成的…………等等…………等回去再说…………”一双眼眸似秋水临波,盈盈浮着一层雾气,浑然天成的媚态,勾得人要发疯。 李慕道:“等不了了。”一只手往下,徐徐探索,抚过小腹时被她一把抓住,怎么也不肯松,像是要发怒,摇头说:“不行,这肚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丑得惊天动地,你瞧见了,当心夜里噩梦连连。” 他说:“不怕,你什么样朕都喜欢。” 顾南风道:“我怕,原本怀孕就丑的很,现在又胖成这个样子,腰身都没有,只怕你看了要吐。再说男人最爱夸下海口,转眼就忘。” 李慕道:“懒得跟你废话。”于是一把将她捞起来,哗啦一声,水泼了满地,她湿漉漉的头发贴着xiōng口,肌肤莹白似月光着色,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眼瞳中全然是他的影子。像是刚从海中捞出的人鱼,仓惶无助。 一只手勾着她的腰,一只手按住后脑,这下无处可逃,只能任他演一场激烈拥吻,光裸的身体紧紧贴着他,起伏不定,那轮廓鲜明,教他五内俱焚,焦灼难安。 待她喘不过气来,他才放过,低头笑着看她面似桃花,气息难平,“顾小七你老实说,这些天梦里头想过朕没有?想过朕咬你的舌头,抚摸你全身,尔后**一番…………”说话间已经将她抱起,端着光溜溜的臀,抱孩子似的。 顾南风答:“想过——想过你生孩子我插入——” 李慕一愣,随即笑开,将她仍在床上,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从前某人不是高声疾呼自己是人妖么?朕瞅瞅,人妖顾下面那东西长出来没有。”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却要装模作样搜寻一番,惹得她气喘吁吁,连连告饶,这厮笑得无赖,仍是好奇模样,手指仍在往里钻,歪着头纳闷,“缩哪去了?朕在找找。” 顾南风已然说不出话来,踹他一脚,却软绵绵毫无力道可言,倒像是扭扭捏捏**、催促。 进去时她有些疼,哭着说不要,他便体谅她,轻轻哄着,“乖,朕轻轻的,轻轻的,一会就好。” 怎么可能一会就好。“可怜的人妖,朕再帮你找找。”于是更往深处去,撞得她尖叫,“呀,好想找着你那龟缩二十年的小**。”简直要她的命。 待她不哭了,便握住她的腰身开始发力,可怜他饿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找着机会吃一回肉,自然打了鸡血似的放纵,还要卑鄙无耻威逼利诱,“看你还嚣张,还敢不跟朕回去?这就弄死你。”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睁眼就见李慕光着身子打量她,也不知看了多久,一个劲傻笑。顾南风撑起上身欲起,“饿不饿?用过晚膳没有?” 李慕侧过身又将她扑倒,“朕吃你就够了。” 在他腰上拧一把,惹得他哇哇喊疼,怪她心狠手辣过河拆桥。 顾南风拢了拢头发,披一件睡袍,唤凌晗进来,那药已经热了三遍,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又看依旧侧躺在床上,撑着头发髻散乱的某人,警告说:“你要敢再换我的药,一定找你拼命。” 他眼含桃花,笑的风情万种,“朕最喜欢同你拼命,拼得大汗淋漓,拼出三四五六七八条人命。” “你当我是超生游击队队长?我可没能耐生那么多。要生你自己生去。” 李慕道:“过两年,咱们再给子墨添个弟弟。” 顾南风道:“其实什么都是你做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慕笑着,赖在她身上不肯起,外间红霜高声喊:“启禀娘娘,太原王在外求见。” 顾南风无不惊讶,纳闷道:“李然怎么来了?” “朕是偷跑出来的,没人知道。他大约是来会你!”又闹别扭。 将他的脸强行掰过来,“无非是说几句话罢了,不许闹小孩子脾气。” 李慕道:“你们说话,朕去屏风后头听,别说朕来了,倒要看看他要同朕的皇后说些什么,他敢说什么。” 顾南风皱眉,好气又好笑,“你无不无聊。” 李慕扬眉,理所当然,“朕是皇帝,皇帝不无聊谁无聊。”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木有吃肉了,**不要又和谐掉我 诈 李然眼中所见,乃刚刚圈圈叉叉完毕后媚态横生的顾南风。她这模样他前所未见,初见时吃惊不小,一时忘了行礼,默默伫立。 由于某人当男人当了十几年,见了老友依旧是一派哥们义气,毫无顾忌地人情迎接,“太阳打西边出来,升官发达后居然还记得来探望老友,果然有良心。” 李然依旧一副懒散模样,斜眼看她,轻蔑,“最没良心的人好像是你吧,我不来,你大概已经不记得李然是谁。” “怎么会?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小叔子。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李慕在屏风后头一撇嘴,心里头咬牙,他是什么东西,顾小七你能不能不那么狗腿。 李然有些恍惚,低声应,“原来不过是小叔子。” 不然你还想是什么关系!——这话属于怨念丛生的李慕。 唯有顾南风笑的灿烂,拍拍他的肩,鼓励似的说:“当然还是好兄弟!” 李然瞟她一眼,轻飘飘丢出一句,“谁跟你是好兄弟。”将顾南风久别重逢的火花浇得透湿。 这些年娇纵惯了的顾南风腹中抱怨李然怎么变得这么难伺候,敢情千里迢迢跑到她跟前装大爷,遂不再言语,企图用傻笑敷衍过去。 李然环顾四周,闲闲开口,“各地藩王奉诏谕进京,听闻你在行宫修养,便顺道来会一会老朋友。” 顾南风招呼宫女上茶,亲手捧给他,他触到她的手,柔软而温暖却是稍纵即逝,他有几分恍惚,隐隐觉得这仍是在太原的平淡日子,只是她益发娇媚,像是熟透了的蜜桃,甜得能掐出水来,这失神之时,不慎就将感叹说出,闻言,她勉强笑了笑,大约是也觉得他这话不妥,“王爷太过抬举我,顾南风什么模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此番前来,乃是做一回信差。”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点着火漆的密信递给她,“贺兰老将军托我交给你。” 顾南风当即拆了,厚厚一沓纸却只有最上面一张洋洋洒洒写着几个大字——“送信的忒坏”,教她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 李慕见她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突然间局促起来,问:“怎么了?我脸上写了字不成?” 顾南风摇摇头说没什么,顿了顿又问:“你看过信么?” 李然皱眉,“火漆完好,再而,我在你心中就是如此不守信用的小人么?“不等她解释,即开口道:“南风——我有话要说。” 鲜少有人这么叫她,十分不适应,但见他神色凝重,只得洗耳恭听。 李然道:“说来可笑,我始终无法忘记你,读书时,练剑时,事事处处都是你的影子,即便是成了亲,面对露雅,想着的却是你。像是中了毒,恶疾缠身,不可救药,明明只道此行凶险,但想着能够有机会见你一面,即便是丢了性命也甘之如饴。” “纳尼!”(注:日语)顾南风听得一头雾水,听他不知所云唧唧呱呱长篇大论一番,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没有男配角表白时令人心酸心痛愧不能当的复杂心理活动。 简而言之,顾南风完全蒙了。 李然慢悠悠啜一口热茶,深情款款握住她的手,无限温柔地说:“兴许对你而言,初到山西那一夜不过是酒后失行,或是你将我当作皇兄,但于我而言,那是今生今世无法忘记的时刻,那时你虽有了身子,却瘦得可怜,腰肢不盈一握,嘤嘤在我怀中哭泣,我闻着你发间玫瑰香,一时迷惘,听你说恨他,我便知道你这么做不过是气不过,想要报复皇兄。但无奈是你,你要我做什么,我绝无半句怨言。犹记得你锁骨玲珑,一颗小痣像一滴泪落在xiōng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爱我,我知,我一直知,你的爱不过短暂一瞬,而我,这一生一世怕是都不能忘了。” 这下顾南风总算听出些眉目来,李然千里迢迢赶来为一刻诉衷情,最奇异是这旧情纯属虚构,绝不是作者写太久而造成情节断裂,他来者不善,难怪老头说他混蛋,老头简直是如来佛祖玉观音,耶稣基督玉皇大帝,神机妙算。 然而最可怕的是坐在屏风后头的李慕,此刻如地狱阎罗,双眼喷火,随时要吃人的模样。 李然不知李慕与他共处一室,他料想依着李慕的性格,顾南风身边必然都是他的人,她言行举止无一不上报给李慕,今日对话也不会例外。“我知道你过得不快活,皇兄贵为天子,又怎能钟情一人,往后还不知要收多少委屈。南风,我实在不舍,不忍心见你终日郁郁寡欢,即便你心中没有我,我也愿意与你相守一世。只要你点头,咱们这就离开,走得远远的,我也不要做王爷了,你与我去民间做一对平凡夫妻,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可好?” “真有意思,王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您究竟想要什么?”突然间有人说我爱你深情永不移,贱贱的某人居然还有心情得瑟,接下来自然惊诧,估摸着李然在削藩的大形势下,誓死要做钉子户,抱定主意不肯走,顺道决心与他们同归于尽,大家抱团一起死最热闹,真是犀利。顾南风此刻的感觉,犹如明知种下去的是一颗大蒜,三个月后却开出水仙花,纯洁的男男关系变为狗男女关系,虽说激情四射,但顾南风还是受不起啊—— 李然笑得凄惶,呐呐道:“我料到你不会答应,南风,你总是这样,一次次伤我的心。我却还有故事要说,却不知说出来是对是错。” “你吃核桃吗?我最近很擅长敲核桃,这就敲一个给你。”说着抓了锤子来哐啷哐啷敲得兴致高昂。 李然不理会,自顾自说:“你难道不想知道周沐为何变成今日这番模样?你知李慕对他做了什么?难道当真如此无情无义,半点留恋没有?” 顾南风道:“你咄咄逼人又是为何?捏造事实又是为何?我实在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你。或者是疯狗乱咬人,逮着谁是谁?” 剥得干干净净的核桃肉递到李然手里,他自嘲地笑,“算是头一回见你生这么大的气,是我的荣幸,这核桃总不会有毒吧?” “试试就知道,没毒继续说,有毒当即就死了,交代遗言。” 李然自然要说下去,他目的在此,怎能无功而返,屏风之后李慕却陡然间恐惧起来,他唯恐她恨他。 “简而言之,你人事不省之时,皇兄告知周沐你已被他杀死,瞧你们情深似海,索性成全了你们。找一句女尸替你同他关在漆黑不见光的墓穴里,三个月后打开坟墓,里头只剩下疯疯癫癫的周沐与一具枯骨,那女人可怜,死后还要被人啃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如何?皇兄为了得到你,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 “碰——”顾南风抓起手边的茶壶就朝李然砸过去,他不躲不闪,茶壶恰好砸中他额角,片刻血流如注,染红了小半边脸,他却仍是笑,仿佛十分享受,像是吸血的妖媚,痴笑人间,“急什么?话还没有说完。” 眼看她几近崩溃,他却可以一杯茶,一抹笑,眼睁睁目睹她分崩离析,这快感令人沉醉,“你放心,周沐现下在我府上,年尾提了副都统,娶的是城中名门闺秀,又纳了良辰姑娘做妾,听说是老相识,有旧情,日子过得逍遥似神仙。你听了,心中大约也好过些。不过我心怀疑惑,从前你那样执拗的一个人,怎会忍得住妹妹与丈夫偷情?或是想要效法大小周后?顾芳芳现下在牢里吃好住好,行刺天子那样大的罪名怎能就这样拖延着,按律当斩立决,或是有人念着春风一度,舍不得下手?南风,如此看来,你比大周后更大度些,还能活得如此潇洒甜蜜,令人艳羡。” 她深吸一口气,企图将上翻的血气压下,闭着眼,不愿看他,“说完了?在这用膳吗?我去叫厨房准备,加几个你爱吃的菜。” 李然用袖子擦一擦血,缓缓起身,欺近些许,“谢娘娘好意,我便不在此多留了,以免落人话柄,娘娘百口莫辩。”再而压低了声音,只让她听见,“下回再见,兴许就是贩夫走卒,阶下之囚,但周大哥豪言壮语,要为我先锋,如此盛情着实难却,娘娘保重。” 顾南风抬眼,直直看他,勾唇,嘲讽道:“王爷保重,只怕是一别难相见。” 他旋即转身欲走,恰时李慕从屏风后大步走出,厉声道:“侍卫长何在?将此等逆贼速速拿下!” 被按倒在地,李然却并不惊讶,抬头看着满脸yīn郁的李慕,满意至极,“臣弟不知陛下在此,有失礼仪,望皇上恕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敢问陛下,要以何种罪名拿下臣弟?” 李慕一时也编排不出恰当罪名,恼怒,大手一挥,“押下去!” 那门吱呀一声响,一切又回复宁静,顾南风坐在圆凳上,手里捏着李然掉落的核桃仁,怔怔出神,而李慕背光而立,目光死火,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个窟窿。 互相的不信任,只为旁人一句话,矛盾滋生,爱情原来都由谎言堆砌。 无人说话,屋子里一片死寂。 到后来一丝光亮也无,谁也不敢进来点灯,黑暗里,顾南风说:“你走吧。” 听闻叹息,继而是脚步声,门打开,他站在月光里,停一停便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仿佛真有2012,末日将近 决定不再减肥,想吃啥吃啥 阳 春醒,湖堤新绿,晓岸萌芽,恰时乍暖还寒时节,最难将息。 李慕迫于朝臣压力,最终还是将李然放归封地,任他继续搞yīn谋。 懒猫窝冬似的在行宫躲过一整个冬天,眼看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顾南风终于决定伸一伸懒腰抖擞精神出门去,绕着融雪过后的人工湖溜达一圈,听得见鸟鸣,叽叽喳喳好生热闹。她折一根垂柳无意识地甩动,四个丫头跟在身后没型没状地嬉笑吵闹,她这里算是整个宫里头最不讲规矩的地方。 身后,凌晗好似老妈子一般唠叨,“奴婢虽不知太原王来的那日发生了什么,但娘娘躲在这对陛下不闻不问的,着实说不过去,夫妻哪有隔夜仇,您就不能服个软,让皇上有个台阶下。就这么晾着,宫里头那些个不怀好意的多了去了,开春便要大选秀女,您还这么老神叨叨的半点不着急,奴婢急的上火,您瞧,嘴角好大一个泡,娘娘偶尔也怜惜怜惜咱们这些做宫女的。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好混。” 顾南风听得耳根子要起茧,凌晗也不知道换个说辞,这套东西翻来覆去给她嚼烂了说过上百遍,她不着急都快被逼疯,最后只能服软,高声疾呼,“行了行了,我投降!你战斗力好比外祖手下三千铁骑,我快被你那一套说辞一字一句地碾死,再说下去我肯定就地扑倒,壮烈牺牲。无非就是回宫去,谁怕谁,再有新人又有什么了不起,来一个整死一个,来两个整死一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说得好!”四个人异口同声,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一双双眼睛泛着绿光,死死盯住她,“说做就做,娘娘,咱们这就去收拾东西。”语毕,以光一样的速度飞奔回去,再以光一样的速度收拾妥帖,顾南风抱着子墨,只能仰天长啸——人家只是一时嘴快,都不给后悔的机会的啊啊啊啊啊! 啊还没啊完呢,就被轰轰烈烈的回程队伍打包扔进马车。 终于可以回家了,随行队伍连同平常深沉内敛的锦衣卫统领方红筹大人都不自觉地裂开了嘴,眼中期待回宫之后大鱼大肉有花姑娘陪伴的日子。 唯一不和谐的因素是顾南风,愁眉苦脸犹豫不决,在车里一个劲骂娘,设想李慕各种反应再计划各种应对方法,到最后总结是——暴力解决一切,所有反革命都是纸老虎。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一转眼,不,转都不用转,一眨眼的功夫,一群归心似箭的人嗖一下蹿进了皇宫里,大家该干嘛干嘛,倒显得顾南风无所适从无事可做乱溜达,凌晗忙着收拾东西,看不惯她闲得无聊半点出息没有的模样,推她一把,“娘娘与其眼巴巴瞧咱们做事,不如去紫宸殿见一见皇上,您别躲,既然回来了,同一屋檐下,总是要见面的。我还不知道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行啦,端一碗燕窝,早去早回。” 顾南风苦笑,“看来我得早点把你嫁出去,省的成天跟个老妈子似的在我耳边叨叨。” 凌晗吩咐人端一碗燕窝来,递到白凤手里,“您省下这抱怨的功夫,好好去皇上那耍嘴皮子吧。” 顾南风一愣,随即羞愤难当,“凌晗啊凌晗,你还没嫁人呢,怎么就这么重口味!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拒绝轿子肩舆,顾南风慢慢悠悠走过九曲回廊,一步步作好心理建设,可怜那一盅燕窝,到了紫宸殿前时已然凉透,太没有诚意。 殿内欢声笑语一片,如此这般,她不在的日子,他却逍遥得很,丝毫未将她放在心上。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扭捏,心里头发堵,大约是很俗套地吃醋了。 堵着一口气,也不让人通报,她从来有特权,随意横冲直撞,推门进去,一张碎纸飘啊飘飘啊飘优雅地落在她头顶,屋子里的景象着实令人傻眼,何止是一片狼藉可以形容——上好的宣城纸雪片似的飞舞,李熙骑在他爹身上,激动地尖叫,“驾驾驾——”一通乱喊,李慕听了,便配合地学马叫,驮着儿子满屋子乱爬,爬到她跟前才艰难地抬起头来,望着无语凝咽的顾南风,而显然小朋友反应最快,已经抓住顾南风的手,兴奋地大喊:“妈妈,妈妈回来了!妈妈我有马马骑!” 顾南风一把抱起熙儿,李慕这才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纸片,有些窘迫地望向顾南风。 “敢情你们两父子关起门来就玩这个,可真够…………有创意的…………” 李慕头发上还挂着一片碎纸,额前有汗,仍喘着,却突然间傻笑起来,“你回来了?” 瞟他一眼,这不是废话么?伸手摸了摸熙儿的背,全都汗湿,简直能拧出水来,“瞧你俩这一头一脸的汗,快要把房顶掀了。” 熙儿结结巴巴说不全话,却是最积极发言的好孩子,在妈妈手上一个劲蹦跶,欢呼雀跃,“熙儿跟父皇撕纸玩,妈妈你玩不玩?还有好多好多。” 李慕窘迫,“熙儿喜欢听撕纸那声音——” 所以就撕了一屋子纸片,可真够败家的。 顾南风唤白凤上前来,敲了敲熙儿额头,“瞧你这小疯子,衣服都湿透,一会要着凉,先去换件衣裳。” 李熙耍赖,树袋熊似的赖着不肯走,“妈妈给我换,妈妈,我还想看妹妹,父皇说,熙儿和妹妹都是妈妈在树底下捡来的,是不是啊?” 两夫妻对望,对于孩子的启蒙教育问题,果然放到哪个时代都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而李熙见令人都不说话,当真以为自己身世凄凉,悲从中来,“哇——”一声大哭,任谁也劝不住,顾南风抱着他去偏殿换衣服,不住地哄,“父皇同你说着玩呢,熙儿和妹妹都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最疼的就是你们,怎么会是捡来的呢?妈妈还给你做了飞行棋哦!”还是没有任何效果,直到李慕蹭过来,手里拿着一沓宣纸在熙儿面前晃了晃,开始一张张撕,说来神奇,熙儿即刻破涕为笑,眼泪仍挂在睫毛上呢,便笑的前俯后仰,简直快要抽过去。李慕也跟着乐和,两父子又玩到一块去,在春榻上滚来滚去。 她便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提醒要当心。 仿佛最最普通的一家人,和乐融融幸福模样。 她的心一时满了,不再认为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赌气计较,她最爱的人都在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妈妈,你也来你也来——”于是三个人抱团滚作一堆。 熙儿换第三次衣,终于觉得累,靠在妈妈怀里昏昏欲睡。 顾南风轻轻摇着熙儿,看一眼仍旧咧着嘴笑的李慕,“过来。” 李慕便凑近了,方欲开口,便得一阵馨香,她在他唇角落下一吻,暖暖笑着,“小气鬼,还生气呢?” 他叹息,伸手将母子二人都揽进怀里,“朕知道李然的话没有一句是真,却懊恼你的不信任,你大约从没有完完全全相信,李慕全心全意不遗余力地爱着顾南风。” 这一时静默,她轻轻拍着熙儿的背,哄他入睡。 李慕道:“从前朕做错许多,但今后,朕一定用尽所有守护你,守护咱们这个家。” 她靠着他,望着熙儿,思量许久,终于开口,“我现在只想好好同你在一起。” 李慕登时一愣,低头痴痴看着她,将她盯得双颊飞红,一双眼亮晶晶好似星辰落下,嘴角快要咧到太阳穴,长久的喟叹,“你不会明白,这一句话朕等得多心焦。”随即衔住她的唇,也不顾半梦半醒间蹬腿出拳的李熙,热烈而急迫地攫取她的每一丝气息,满心酒香沉沉,处处都是醉。 她推他,怪他不分场合,熙儿已然醒了,好奇地望着李慕问:“父皇,妈妈好吃吗?” 顾南风皮薄,耳根子通红。可是李慕是个没脸没皮的,竟舔一舔嘴唇,回答道:“不好吃,妈妈有毒,一沾上这辈子都离不了。” 熙儿打了个冷颤,惧怕地望着顾南风,“妈妈好可怕。” 李慕感叹:“是啊,女人都很可怕。乖儿子,少跟你妈妈亲近。” “你还敢同儿子胡说八道!”狠狠掐他一把。 李慕道:“谁让他老跟他老子争宠,你不知道啊,这小子吃奶那时候,朕可是恨得牙痒痒——” 踹他,“还敢说!” 李慕使个眼色,熙儿便被强行抱走,门一关,这人就猛虎扑食似的窜上来,急吼吼扒衣服,“不说就不说,咱们做。” “白日宣yín,你当心明天又被朝臣骂…………轻点…………别…………我疼…………” “好,轻轻的,轻轻的…………” 哪里轻得了。 两个人身上都是汗,黏糊糊的还要缠在一起,李慕餍足,抱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你妹妹,朕指派了去清月庵里做姑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嗯——”她浑身无力,“我要去山西找他。” “谁?周沐?”李慕一听这个简直要跳脚,掰过她的脸,面对面,“朕不允,绝无可能,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顾南风道:“你那样对他我怎么能视而不见?” 李慕冷笑道:“你对他倒是情深意重。” 顾南风道:“我当他家人一样对待。” 他懊丧,不耐道:“你不必去,朕令他京城述职你可满意?需不需要朕给他磕头认错?” 她却是恍惚,出神,许久才说:“你令我对他愧疚一辈子,我真不知该如何补偿?我足够自私,这些年完全将他无视,其实是不敢想,我真是无耻。” 他沉默,紧紧抱住她。 她想一想,换一个话题,“开春便该选秀女了,这事也不能老拖着。” “不比选了,朕跟他们说朕是阳痿、柳下惠,选多少女人也没有用。这辈子都不必选了。”李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顾南风的脸色难以言喻,前一刻这厮还将她折腾得哭叫连连,下一秒却说自己不举…………这是一个怎样混乱的世界。 西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二十九军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啷哩个啷,啷哩个啷啷啷啷!” 李慕教熙儿下棋的空档,还要抽出时间为她鼓掌,“好好好,简直天籁——”其实鬼知道她唱什么,一首威武雄壮的军歌能唱成鬼哭狼嚎惊天动地,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其杀伤力不亚于一个嚼了满嘴生大蒜的人对着你呵气,活活叫人生不如死。 熙儿已经麻木,稚嫩的童声想起,“做眼。”还不忘了回过头嘲笑顾南风,“妈妈唱歌比老夫子讲课更可怕!” “切——小屁孩懂什么,这是艺术,艺术啊!”从眼露精光无限憧憬再到面露凶光,对李熙藐视高雅艺术的行为进行严肃批评,“子曰:真正的艺术都是勇者的游戏,一般普罗大众是必然不能领会滴!” 李熙好奇,“妈妈说的那个子啊?我怎么不记得子曾经曰过?” “提子。”李慕望着棋盘默默笑,伸手敲了敲熙儿的额头,“你母亲说是就是,还不专心点,下一步就要输光。” “都怪妈妈,老乱嚎打扰我。” 顾南风摆摆手,“好了好了,不唱了不唱了。”便抱了子墨来玩丢线团捡线团游戏。 李熙看了直摇头,小声问:“妈妈好坏,逗小狗似的逗妹妹玩。” “小时候也这么逗你玩来着,你还挺享受,那线团子宝贝似的谁也不肯给。”李慕眼皮也不抬一下,“收官。” 李熙坚持下完最后几步,输的惨了,哭哭闹闹满屋子乱转,“父皇你都不让我,妈妈妈妈,父皇都不肯让我,呜呜呜——我好惨我好惨!” 这一阵小旋风似的小人儿在身前过,逗得子墨笑的要岔气,有了观众,这下李熙闹地更欢,招招手,搔首弄姿,“父皇——你来追我呀!” 李慕轻轻松松拎起他,“想赢,同你母亲下。” 顾南风顿时暴起,“我说李慕啊李慕,你怎么老喜欢把我心灵最脆弱的地方拿出来鞭笞暴晒凌迟腰斩呢?跟地主对农民,员外对长工似的,怎么无情怎么来,怎么残酷怎么弄啊你。” 李慕笑的yīn险,不顾暴跳如雷的某人,拍拍儿子的脑袋,摆出慈父似的面孔,鼓励道:“是这样的,父皇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只需要同你母亲下一盘棋,所有的烦心事便都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了。” 顾南风吐槽,“干嘛学我长期胡乱叠加成语啊?” 李慕道:“为了表示同你下棋真是一件极其快乐的事情。” 于是在李熙的死缠烂打之下,顾南风投降,陪下棋,三分钟被杀得片甲不留,李熙点点头,“跟妈妈下棋就是啊——就是酣畅淋漓。” 李慕颔首,“不错,成语用得好,比你母亲强。” 顾南风拍桌,“有没有必要两父子联合起来欺负我啊!” 李慕慢悠悠拉着熙儿一同收棋,小朋友显然懒得干这事,但李慕面色一沉,他便似老鼠见了猫,老老实实一颗一颗分开捡拾,小胖手在棋盘上来回穿梭,还要不时嘲笑顾南风,“其实妈妈才是棋王。” “果然你们的快乐就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我才惨,我最惨!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大半夜的和周倩吵架,不和她吵架就不会同周沐滚在一处,不和他滚在一处就不会被雷劈,不被雷劈我也不会眼巴巴跑过来受你们一大一小欺负,我的命好苦啊!”顾南风一个人抱着子墨叨叨,那两父子叽叽咕咕又不知在搞什么yīn谋诡计,还是女儿好,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她正顾影自怜,李熙小胳膊小腿的蹬蹬跑过来,这小子越发胖了,大有他父亲小时候风范,“妈妈,送你美男。” 顾南风一愣,满头雾水。 李熙回头看一眼父亲,才扭扭捏捏,怪不好意思得说:“人家就是美男啊,父皇说,妈妈最喜欢美男了,那妈妈就别再小家子气了。” 顾南风哭笑不得,抱起他来吧唧狠狠亲一口,好一番蹂躏,“臭坏蛋,尽欺负妈妈。”还是个小胖墩,哪里和美男沾得上边,她这辈子怕是没那个命左拥右抱笑傲美男了。 梦想破灭,现实残酷。 李慕还要来雪上加霜,“你这辈子就别再作收藏美男的梦了,朕和熙儿还不够你看么?” 顾南风怨念深重,“李慕你太狠了,连做梦的权利都不给。” “没听过什么叫一入侯门深似海?还敢跟朕叨咕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还想反驳,外头来人通报,乃三百里加急军报,那人满面风霜,显然日夜兼程,李慕令他当即拆信来高声念。 削藩迫在眉睫,李然果然是反了,一举拿下太原城,叫嚣着要进京勤王,清君侧。 李慕纳闷,问贺兰将军何在,没可能李然能从老头子手上讨便宜。 那人答,荷兰老爷子早早领着家眷去庙里头吃斋念佛,为陛下与皇后娘娘祈福求平安。 李慕转过脸来看着她,似笑非笑,讳莫如深,“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顾南风挑眉,略带挑衅地说:“不然怎样?你们二人兄弟阋墙,外祖怎敢贸然插手,一个不慎,两边都不讨好,你们最终和解,千古罪人是他。” 李慕道:“夫人说的是。”便又问:“先锋是否姓周?” 那人答是,接下来激动万分地奉承一大摞,连声赞陛下神机妙算。 这下换她坐立难安,手足无措。 李慕吩咐说:“将军报交内阁商议,议出个接过再呈递上来。” 那人领命去了,李慕才回过身来,低叹道:“意料之中。” 顾南风不语,唯有熙儿仰着头,天真地问:“妈妈,要打仗了吗?” 却不是顾南风来答,“住在山西的叔叔不愿意乖乖交出封地,被父皇逼得没有办法,遂决定起兵造反。” 李熙继续问:“那父皇为什么要逼皇叔交出封地呢?从前不是都好好的。” 李慕道:“因为除此之外,父皇也无计可施。” 小朋友感叹,“父皇和皇叔都好可怜。” 李慕嘲讽地笑了笑,对着顾南风说:“你瞧,你还不够熙儿明白事理。” 顾南风道:“我并不是要替周沐求一件护身符,我知道,在战场上勿伤敌方性命的旨意如同对自己的一场灾难,将士畏首畏尾,军机延误。但我已想不出法子来解救他,或许只能求你,若来日生擒,勿要伤其性命,就让他好好的,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我也能少几分愧疚。” 他伸手来,握住她的,有些凉,便紧紧放在手心里捂暖了,“你说什么,朕应你就是。” “好端端的笑什么?” 李慕捏她的鼻子,亲昵而温暖,“还说自己不小家子气,才说你不够熙儿明事理,立马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计较。”又问,“朕表现得这样好,要不要亲一下?” 还没等她回答,熙儿就一头窜出来凑热闹,“妈妈妈妈,熙儿也要亲亲。” 李慕拨开他,占有似的抱住顾南风,“起开起开,不许跟你老子争。” 熙儿哪里肯走,七手八脚爬树一般往母亲身上爬,顾南风被这两活祖宗闹得哭笑不得,吧唧吧唧,亲吻跟竞赛似的,糊了她一脸口水。 那厢子墨在床上也乐呵得很,抓着木头玩具在床沿上一个劲猛敲,像是敲锣打鼓放肆助兴。 最后顾南风被闹得受不了,甩开黏糊糊的两个男人,一手揪着一个人的耳朵,“都给我适可而止点,这就要开战了,能不能不要笑得这么嚣张?嗯?” 三日后,圣上钦点镇国公程浩然为主帅,其子程牧云为先锋,方容为左副将,解莽为右副将,即刻领六十万大军西行,平顶藩王之乱。 程牧云听见能打仗,高兴得猴子似的上窜下跳,全然不顾是朝堂之上,众人瞩目,他爹镇国公已经习惯,这个捅过牛逼的孩子,难道真要借此一役真正牛逼起来,开创属于他的时代了吗?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出征前一晚,这傻小子肯定又同老婆吵架,瞧那脖子被挠成什么样,程少奶奶足够彪悍,顾南风自愧不如。 果然能够对抗暴力的只有更暴力,程牧云的婚姻生活,简直一部男权沦陷血泪史,从此他恨天恨地恨父母,更恨家里的母老虎!不就是跟怡红楼的漂亮姑娘摸摸小手唱唱歌么?有必要这么抓人么?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这就要出征了,还闹上这么一出,虽然说,昨晚的结局很销魂就是了。 于是又开始猥琐地傻笑,遭到鄙夷白眼无数。 策马,扬鞭,西出阳关无故人。 气 顾南风午睡醒了,却发觉枕边人已没了踪影,随口一问,小六子却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回了紫宸殿批改奏章,显然撒谎。她有心逗他,沉吟许久,缓缓走去偏殿,扯了帕子给睡成小猪的熙儿擦擦口水,这日头越发毒辣,午后闷热,小东西浑身都湿透,张大了嘴,哼哼唧唧睡不安稳。 “那好,醒来忽然想起有事未谈,换件衣裳,咱们这就去紫宸殿寻他。” 接下来是小六子不要命的磕头声,险些将熙儿闹醒,“奴才有罪,奴才该死。” 将被踢到角落的锦被再给这头小猪盖好,“说吧,究竟怎了?少给我东拉西扯。” 小六子先是啰啰嗦嗦铺垫了一番不敢说,一说就要掉脑袋,得了顾南风绝不怪罪的保证之后才壮起胆子说:“皇上…………皇上去冷宫了…………冷宫娘娘今日上吊自缢——” 她的动作明显一滞,回过头来盯住他,锋芒毕露,“那定然是死不了的。说吧,你得了那边多少好处?” 小六子自然否认,她冷笑道:“没有你,这消息怎能传得恰到好处。她是送你宅子,美人,或是一溜干儿子?这些年你跟在皇上身边,得了些赞赏,胆子却越发大了起来,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干阳奉yīn违。底下这些人,是不是都瞧着坤宁宫的这一位好欺负没脾气?任谁都敢来撒泼!” 小六子急着告饶,口中念罪该万死。 顾南风看着熙儿,感慨万千。显然她不够善良,能够以德报怨,从前的事情历历在目,张岁寒是如何如何折磨她侮辱她,张岁寒高高在上,春风得意,而今后宫易主,天翻地覆,全赖李慕一个青眼。 她不能给张岁寒机会,任谁都可以,唯独张岁寒不行,她若要闹下去,那就只能——死。 熙儿终于醒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要抱。她看着熙儿,低声叹:“宝贝知不知道,妈妈最困难的时候是熙儿一直鼓励妈妈活下去。” 熙儿靠在她怀里,打着呵欠,懒懒说:“那我们下棋。” 顾南风笑,抱起小胖墩换衣服,“输了可不许哭。” “妈妈,这是我要对妈妈说的话好不好?” 顾南风捏捏这圆滚滚的小身体,龇牙咧嘴装出凶悍姿态,“小鬼头,今晚拿你炖汤吃。” “哼,我看妈妈还是炖点儿棋子汤喝,补脑。” 她被气得xiōng痛,呵他的痒,玩着玩着又出一身大汗,正要抓他去洗澡,抬眼见小六子仍跪着,免不了装出一番惊诧模样,“公公怎么还跪在这里,您是陛□边的红人,这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公公,谁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啊。公公可不要记恨我才是,快起来快来,熙儿,快去扶公公起来。” 熙儿却爬下床,一脚踹在小六子身上,“滚开,再敢欺负我妈妈,即刻诛你九族。” “谢娘娘恩典,奴才告退,奴才告退。”小六子连滚带爬跑出去。顾南风却突然正色道:“今后不许再随便说这样的话。” 熙儿道:“我趁父皇不在才敢说,妈妈,我以后肯定让您过好日子,在宫里横着走,想杀谁杀谁!” 她拍拍儿子的头,甚是欣慰,“你以为妈妈是夜叉?再不许胡说。先洗澡澡,瞧你那一身臭汗。” “可不可以不要再说洗澡澡吃肉肉这种词啊?我都是大人了。” 李慕回来时看到的是母子二人为洗澡而战的场面,以浴盆为战场,以洗干净李熙为目标,顾南风抡起袖子发动群众,企图将李熙牢牢按在浴盆里,可是这小子脱了衣服滑溜得像只泥鳅,谁也抓不住,反倒是被他泼了一身水。直到他老子进来,咳嗽一声,以示警告,他才乖乖坐在浴盆里,任顾南风收拾。 这世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小魔头也有克星。 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打李慕一进宫门,小六子便一五一十将事情老实交代。李慕将顾南风拉到正厅,后头还有熙儿高声叫嚷着:“父皇真讨厌,一回来就跟我抢妈妈。” 李慕回过头,第一句话便是,“对不住,只是去看看而已。” 顾南风说:“好,不要再有第二次,我谁都忍得,除了她。” 李慕保证,“朕已经命人时时刻刻守着她,绝不再见。” 她冷笑,一双眼满含嘲讽,“你以为她当真想不开自杀?要死还会等今日?” 他却皱眉,不赞同,“你何时变得如此刻薄尖锐?” 她走近一步,挑眉逼问:“你认为我尖锐刻薄?” 她猜他也明白,张岁寒此举不过是做做姿态,意在接近他,再博同情,以求东山再起。可是他却下意识地维护起她来,真叫人寒心。 李慕不语,她扔下擦手的帕子,转身走,“有意思,男人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功夫,我算是见识到了。” “朕不想同你吵架。” 她却笑,“原来连吵架的心情都没有。”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在身后咆哮。 熙儿光着身子从浴盆里跑出来,大字型横在她身前,跟李慕对吼,“不许欺负我妈妈!” 李慕愈发恼怒,“滚开,不穿衣服满屋子跑,像什么样子!” 他却牵着顾南风的手往外跑,“妈妈我们私奔。” 她这一肚子火,却又不觉得如何如何了。 杀 西北战事并不轻松,老爷子告病,拒绝搀和天家家事,按说六十万对十五万,怎么样也是手到擒来,但谁能料到李然豁出去,愿背一世骂名,邀蒙古阿尔泰兰部参战,许诺事成之后划江而治。李慕得知后大怒,昭告天下,列出十大罪状,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末了令人直取李然项上人头。贺兰将军这只老狐狸这下才肯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七个儿子出山,却甘为副将,听凭镇国公程浩然指挥。 蒙古人被贺兰家老爷子打得怕了,他一上战场,还没吆喝,人就大喊老怪物出山,一个个两股战战,冷汗涔涔。想当年,老爷子曾经拍着顾南风的肩,力道大得差点没一章把她给拍死,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个真汉子,你外公我怎么地也得把你培养成兰陵王那样的角色啊!”摇头叹气惋惜,“可惜啊,可惜,是个假小子!哎——后继无人咯!” 顾南风则庆幸,谁要做令蒙古人闻风丧胆的老怪物?她宁愿在家绣花。 京师之中,宫墙之内,熙儿大约是夜里出汗多,又贪凉睡在通风处,于是受了寒,这几日高烧不退,太医院方子换了几副,都没见效果,只说是孕期在母亲肚子便受了寒,先天不足,如今这一发便不可收拾。顾南风像是疯了,没日没夜地守在熙儿身边,一连三天粒米未进,眼看眼眶深凹,面色苍白,随时都要垮下去的模样。李慕心急,却怎么也劝不住她,太医院的人被骂个透,有什么用,一样是磕头认错,尔后废柴一堆,抱团等死。 到最后五岁不到的孩子烧到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间哭着喊妈妈,实在可怜。顾南风忙着用酒精给他擦拭身体,却也收效甚微。 眼看他气息一点点弱下去,身为母亲恨不得以身代之。 李慕从身后抱住她,企图想以此给她力量,免她烈火灼身之苦。 顾南风回过头,李慕亦是憔悴,瘦削的下颌上布满淡青色胡渣,双眼尽是血丝,这些天她苦熬着,他也不肯睡,抱着她陪着她,给她鼓励与安慰,一遍遍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伸手抚摸他瞬间老去的脸,“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熙儿。他那么怕黑,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上路,我答应过熙儿,到哪都陪着他…………” 李慕闻言身躯一震,抬起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双眼,痛心道:“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分明是在剜朕心上的肉。你不在乎朕,子墨呢,她还那么小,你忍心丢下她一个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李慕,我好害怕…………”她摇头,忍了这么些天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惊惶失措,紧紧攥住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最后一根浮木,“熙儿太才那么小,才那么小… 欲 山西战事从年头打到年尾,从年尾打到年头,怎么样也不消停。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蒙古骑兵骁勇依然,继续在战场上书写黄金家族的战争史诗。李然分兵两路,一路从大同出发,一路经晋中逼进保定,计划打个包抄合围,直取京师。 从来步兵对骑兵作战就十分吃亏,即便是骑兵对骑兵,汉人又怎比得上长在马背上的蒙古人。更何况李然手底下的人对朝廷军队战法了若指掌,这一战简直像是老子揍儿子,按理说应该轻松的很,谁料到不成事的小兔崽子还会拉外援,拉的是膘肥身健磨刀霍霍的隔壁家专事抢劫的无业游民。 不过好在大政地大物博外加财大气粗,本着打不赢你耗死你的方针,朝堂之上大家伙都算淡定,一如既往地骂李慕,皇上啊,你咋还不纳妾?宫里头原先在的几个娘娘也干晾着,你是神马意思嘛。依臣之见,隔壁家常大人的孙女儿这几年出落成了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妞,您要有兴趣,咱们安排个时间见个面聊聊天嘛。神马?陛下有病?啊,有病得治啊,讳疾忌医要不得,辰最近听了个房子啊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尚书:沙发。 左侍郎:板凳。 右侍郎:地板。 众人:顶! 可惜本朝官员无一不是才华横溢,经历大考小考无数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一个个的抓住机会长篇大论,即便中心思想只是——“刘大人说的对啊,臣无条件顶啊!”也能洋洋洒洒写个三五千字的——文言文,是文言文啊! 李慕每天被大臣们虐待到深夜,几乎怀疑自己真成柳下惠,好久没有投入老婆温暖的怀抱,皇帝很是空虚寂寞。 最可怜是好不容易忙活完正事,抹黑进屋,自己的位置却被李熙那小兔崽子取而代之,这小色鬼,手伸进母亲睡衣里往哪摸呢!他气闷,伸手把李熙拎起来不顾他手舞足蹈的哭闹直接扔给老嬷嬷,摆摆手,“抱走抱走。” 实在够冷酷。 可转过脸,又是另一番温柔神色。 顾南风睡梦中被惊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问:“熙儿怎么了?” 居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那小崽子,李慕气不顺,托起她后脑,俯□便痴缠似的吻起来,这样的高度,她的唇,豔若桃花的唇近在咫尺,哪里有人肯离?便也顾不得她阻挠,低头便吻,撬开她牙关,狠狠缠上去,霸道又温柔,在唇齿间搅出个天翻地覆,万物寂灭。 顾南风终于醒了个透,一个劲捶他,快要被这人折腾得窒息,狠狠在他腰上掐一把,才得到喘息机会,惊觉方过一瞬,却已是汗湿满襟,像是疯疯癫癫从山上往山下冲,崎岖的山路,高低不平,一个不小心就要跌下山崖去,却又无比地舒畅快活。 她敢说,似 将 她实在佩服李慕,昨晚上闹了一宿不睡,凌晨五点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准备去上朝,嫌自己身上一股子汗味便露出穷凶极恶之嘴脸,把累得跟狗似的顾南风拉起来给他擦身子。还要腆颜夸自己守妇道,连脚指头都不给别的女人看。 顾南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闭着眼睛干完活,又躺倒在床上。 李慕穿好衣服,又在她唇上狠狠啃过一回,方才尽兴,抖擞精神上朝去。顾南风真怀疑他昨晚上伟哥鹿茸一锅炖,全然不知疲倦。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熙儿早早去上学,子墨依然不会说话,只能简单地发“妈妈——”无论她多么努力,再教不会其他。可是她布恩那个放弃,每天重复着教她说话,有时一连三天都在不断地重复一个词,直到子墨大声哭闹,她自己也精疲力竭。李慕说何必如此,即便子墨当真一个字也不会说,他也不会让自己女儿受半点委屈。 但顾南风总认为是自己亏欠了子墨,于是加倍地对女儿好,时常惹得李熙抱怨,妹妹比妈妈更霸道。 近来也为子墨专门请了师傅来教,这下全世界最清闲的就是她,实在无聊,便想着发挥余热,把腓特烈二世的三线战法写给老爷子,老爷子手下已有自己的火铳队,所谓“队”其实并不比朝廷的火器营差多少,只是老爷子不断强调做人要低调,做将军更要低调,不然枪打出头鸟,敢跟皇家亲军争锋,简直是找死,惹得皇帝不高兴,信手捏个罪名就能让你全家完蛋,所以当你手底下有三千人时,只能报三十,有三万人报三百,三十万?那还报什么,简直是找死,干脆拾起兵器来造反,横竖闲着也是闲着。 但是就现阶段而言,火枪仍处于初级鸟铳阶段,射程不过百米,每一次发射完毕需要更换黑火药和铅子,耗时巨大,这时候对方骑兵早已冲到近前,几乎等于手无寸铁的步兵对骑兵,不死是祖上烧高香,运气奇好。而腓特烈二世的三线战法则是将火铳队列为三队,第一队发射完毕之后第二队第三队补上,继续作战。且对于这样的大军团作战,三队发射完毕之后再配合骑兵,变换阵法,那么蒙古骑兵的优势将减弱,甚至于——由于穿越女顾南风的献计献策历史就此改变! “***老子就是天才啊!”某人仰天长啸,一瞬间充满了智慧的力量。 信寄出去她才感叹,活着就是应该指点江山叱咤风云,不然对不起亿万分之一的穿越机会。 终于尝试做一回万能女主的顾南风信心满满,预备名留青史成为千古一后,虽然说,这突然想起来的作战方法都还没到信使的手上。 李慕回来时看见的是心情奇好的顾南风,当然,他并不知道那封神奇的信,这厮想的 留 惊喜接二连三,教人应接不暇。 程浩然领军于保定城外全歼叛军主力,程牧云领军三千,百里追击,于晋中抓获叛军首领,贺兰昭从后包抄,老夫聊发少年狂,很久没打仗,一开打收不了手,一路从山西追到图拉河边,连未派兵出战的玛哈姆部都一锅端了,且深谙抢劫之道,收获牛羊物资无数,见者有份,人人口袋满满地回来,都说跟着贺兰老将军有奔头,战场即使生财之处。 最终对手相见,李慕在城门口迎他,程牧云浴血归来,黑云压城,战甲凝寒,李然一身狼狈,嘴角含笑,这天地一片肃杀,是何年何月光景。你说曾经曾经,曾几何时一起玩闹追逐,喊他,小呆子,吃货,御花园的仙鹤都被你吃光。 程牧云带着一脸伤终于打赢御花园小镜山的猴子王,站在假山山顶,对着底下看热闹的小朋友们大吼一声,老子就是天下一下一地。 顾南风甩过去一记白眼,打赢了猴王就是天下第一,果然是非人类。 李慕眼睛又不知瞟到哪里去,新进宫的宫女姐姐长得好水灵。 而李然,当然又是喊饿——可不可以吃猴子呢? 一瞬间,千万年弹指间。 李然始终疑惑,为什么有人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有人却生来只能在命运的泥沼之中不断挣扎,挣扎,才有活着一口空气。 程牧云下马,抱拳行礼,“末将程牧云幸不辱命,已将太原王拿下!”招招手,后头已有兵卒押李然上前。 再也无人说话,沉默紧紧压在xiōng口,令人喘不过气来。 风起,吹过万水千山,从前遗忘岁月,霎那铺陈于眼前,原来我们都不曾忘记,那些天真岁月,那些少年情谊,你那从小养成的臭脾气到现在还没改,你呢?你呆头呆脑的德行依然如故。 时光的沙漏,光yīn的阵痛。点滴变化凑成今日死局,我有我必须走完的道路,你有你不得不高举的旗帜,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错在曾经相遇,错在你是我心中永远的伙伴。 血遮住眼,程牧云抹一把额上仍在流血的伤口,声如洪钟,“干瞪眼做什么,我说你也真是,见了皇上还不下跪?找死呢。” 李然却慢悠悠扯起嘴角,笑,混不在意,“你以为我能躲得过?不过是死,早晚而已。至于如何死,全凭皇上一句话。” 程牧云急得干瞪眼,恨不得踹他一脚,“怎么就这油盐不进呢你。” 而李慕只是缓步上前,细细端详过他之后,才开口说:“朕的熙儿曾经说,父皇和皇叔都可怜得很,不得不对抗,不得不兵戎相见。朕并不怪你,只是为了朝廷给天下一个交代,朕只能给你两条路选,要么就在天牢里到老,要么…………就这么去了吧…………只当是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