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火》 一. 一. ……从小丽的浴室出来后,帘子的朦胧天色已经敞亮了,夏天的太阳总是升得又急又猛,许文强瞥了眼床头柜的那只萤光闹钟,室内太暗,第一回还看不真切,瞇了瞇眼,才看清楚是六点十五分。 床上的小丽睡熟了,被子没盖全,丰满的胸部露出了一半,又白又腻,许文强头有些痛,依然是宿醉的症状,凌晨下班的时候他人就已经有些昏沉,结果被小丽缠着着不放,才来了她在公司附近租的套房畅快淋漓地干了一场。然而快感已经完全过去,此刻漫入四肢百骸的,除了疲倦,还是疲倦.... 许文强累,很累。可再怎幺累,也仍旧睡不着。一直以来他都有个相当糟糕的毛病,这个毛病如影随形地跟了他将近十年。许文强认床。想他一个大男人,可以在各种不同的地方跟各种不同的女人做爱,可一提到睡觉,这具身体便忠贞了,因为它只认一张床。这『病』曾给他带来诸多大大小小的麻烦,许文强不是没企图改善过,他试过多种办法,渐进的、激进的;他吃过药、离过家,却都无疾而终,无论哪一种方法都不管用,他曾经故意离家五天,那五天里,他硬是没睡超过四个小时,眼睛一闭,即使累得要死,意识偏偏清清醒醒,忍到最后他的精神陷入躁郁的深渊,直接摔了一屋子家具,甚至还用头撞墙....结果被占帅的小弟送进了马偕医院。 也因为这件事,让许文强从此患上严重的失眠,本来睡眠品质就不好,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改善七成,此后他再也不嘴硬,认命了,想睡睡不着的感觉实在太痛苦,那五天浑浑噩噩的日子,至今回想都使他毛骨悚然,许文强绝不想再来一次。 ….套上裤子,在窗边抽完两根菸,他顺手将帘子拉密。离开小套房时,小丽没醒,许文强亦没叫醒她。 清晨近七点钟的时刻,太阳已经非常刺眼,这条寂静的巷弄,白天和入夜是典型的一个空间,两个世界。 淡金色的阳光破碎地洒在脚边,几只麻雀在电线桿头上窜下跳,吱吱喳喳,他漫步朝国宾饭店那头的巷口走去,这上班的尖峰时段,外边中山北路上的车流已多了起来,机车族像条泥鳅似的在汽车的缝隙里拼命往前钻,许文强是懒得再自己开车了,头里像埋了颗不定时炸弹似的,精神十分紧绷,他打算走到马路边招台计程车回家。 路过公车站时,不少白衬衫黑西裤的上班族已等在那裏,有的一边啃着早餐,有的人一边点头瞌睡,柏油路上的车流呼啸而过,许文强双手插在口袋哩,也在等着,不久,人群之中出现一道身影,那道身影不偏不倚的闯入许文强眼角的余光里….. 他定定站在那个离站牌不远处的位置,没有转头去看,可注意力显然已聚集在那里。那一身高中制服往一群死气沉沉的上班族里一站,竟是很惹眼的------不,对那时已慢慢走火入魔的许文强来说,又岂止是惹眼而已。 他依然感到累,几乎前所未有的疲倦,可那套制服的出现使他的神经有瞬间的震颤,彷彿在这炎炎夏日里,忽然有人从后面拿了罐冒着白烟的冰啤贴上许文强的脖子,刺激、舒适,令人瑟缩…..然而这并非ㄧ见锺情,许文强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了。 许文强等了又等,最后已不是在等车了。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等些什幺,只是等着,直到忍不住了,才侧头朝那个制服妹的方向又多看了几眼。 制服妹就跟以往那几个白天与黑夜一样,无论身上穿的是不是制服,也还是那个样子,安安静静的,不怎幺动.....许文强一直在怀疑,这个人是不是都只能一次专心的做一件事? 好比深夜跑去巷子另一头银楼那儿买宵夜时,无论等多久,她也只会保持一个单一的姿势与动作,站在那台蓝色发财车前,一点也不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不时还会抠抠手指,左看右看…… 又好比现在。她站在那里等着一台二一六号的公车,就只是站在那里,一身浅紫色的衬衫配一条格子百褶裙,揹着黑书包,停下来就不太动了,视线固定看往公车即将开来的那个方向,一头乌黑的短髮、齐浏海,就是那个年代一个正常的女学生的标準模样了,安分过头,眉清目秀,就跟之前每一次许文强见到的每一个她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大概是读高中的。若是这样,算一算,许文强至少也大那个制服妹十岁....想到这里,竟老有一种作孽的错觉。也正是这种感觉,才使许文强哭笑不得。 年轻啊,太年轻了!他见过那个制服妹几次,总是脱离不了这块夜夜笙歌的区域,许文强甚至都已观察她到住在哪栋旧楼公寓里,只是不清楚几楼、哪一户。 他远距离的打量她,也近距离的看过她,那一张脸说不上非常漂亮,大概就是那年纪普普通通的姿色吧。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哪也不缺一角,硬要说个令人印象深刻之处,大概就是对双眼珠子,黑漆漆的,又水又亮。 混迹欢场多年,许文强这辈子活到现在为止,见过最多的无非就是女人。各式各样的女人。浓妆豔抹的,千娇百媚的,细腰长腿的,柔情似水的,苛薄泼辣的…...当然啦,这里头八成全是酒小姐,几个小时前刚跟他睡过的小丽,还是他们夜总会的红牌。 这幺多女人,许文强不是没见过大眼睛。小丽就有一对迷人又上扬的双眼皮,无论她笑与不笑,看起来总像在勾引人,只要是专门付钱上门喝花酒的正常男人,几乎无人能抗拒一个像小丽这样让人心痒的尤物,何况她还正处在一个女人一生最好的十年里,大有挥霍的本钱....而许文强真正没见过的,才是制服妹的那双眼睛。 要说来,她的眼睛也不算有什幺特别的,唯一一点就是眼珠实在太黑,又太亮。他还没见过这种近乎纯黑的眼睛。它会直直地盯着人看,它还会说话,更绝的是还特别诚实,喜怒哀乐、亲不亲近,通通明明白白写在里头,半点掩饰都没有。 ….许文强也忘了,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从没见过类似这样的一对眼睛。或许是有吧。只是时隔太久,他记不起来,那肯定是相当遥远的过去,而他从那段过去走到如今,猛然就想起,自己不曾也那幺年轻过吗! 他忍不住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变态了。有意无意间,对一个素不相识、甚至可称为小妹妹的女学生如此关注。许文强不算什幺正人君子,但自认也没迷失至道德幻灭的地步,即使活得的确『有些乱』,可乱得的对象也是那些能乱的,以及乱得起的。 这种看起来就他妈纯得过分的女人,可能都还构不上女人的边的女人....他是想都没想过去招惹。这太坏了! 店里也有不少常客有些与众不同的口味以及特殊爱好。以至于许文强那间店里,为了迎合市场,会固定每个礼拜举办主题之夜,让店里德小姐清一色穿起制服,扮起清纯来,搞得那些客人整晚像打了兴奋剂似的high到不行,就连当时看起来正气凛然的中二分局的小组长竟都很吃这一套,灌酒喊拳吹牛,狂欢一晚还不够,尽兴了,再加码『带出场』。像这种『外快』,许文强他们店里是不管的,正确来说,多数的夜总会和酒家都不会管,因为这已涉及私人意愿以及两厢情愿的买卖,一般只要客人不强迫、不在店里瞎搞,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管你是不是犯法呢。 ....后来那些做出场的小姐隔晚都会在休息室里大聊特聊,说昨天那个猪哥怎幺怎幺噁心、那个老色鬼怎幺怎幺变态,都出了场还不准小姐把制服换下来,只因对方要求要亲手脱,一件一件的脱…..袜子的颜色不对还不行,一定得要白袜子!就为这个,有个小姐还大半夜地在林森北路上跑了好几家便利商店找白袜子,弄得她一肚子火,要不是因为钱多,早就甩脸走人….. 可那些小姐无论再怎幺用心扮青涩,也就好像那句『穿起龙袍也不像太子』的老话,什幺水手服、学生服,套在她们发育良好的身躯上,再喷上浓烈的香水,多出来的也就是一股子情色味儿,其他的还真是什幺都没有了。许文强觉得,再怎幺样,也得像制服妹那样儿的,才真担得起一个涩、一个纯字。人家就算今天不穿那一身校服在路上晃,还是那个气质,这是装不来的,这不就是因为年轻吗?青春着呢! 谁都有青春啊!青春会来,青春也会死。死了就是死了。像他们这种人,老早就死得连灰都不剩了。可那个制服妹还鲜活着呢!它不仅活着,他想,她的青春肯定还是特别年少的那种,所以才让许文强这种风尘里打滚惯的男人都不禁跟着骚动了两下,脑子里若不小心闪过点邪念,还会有罪恶感….. 许文强嗤笑出声,这时他已忘了刚刚又错过的那辆小黄,是第二辆还是三辆。他皱起眉头,架不住阳光的耀眼,横跨一步站到行道树的绿荫下,公车的轰鸣声渐渐由远至近,驶到站牌边,唰啦的开起前门,制服妹跟几个上班族走进了216,又是唰啦一声,车门阖紧。 整个过程不过十多秒的时间。 当长型的车身经过眼前,许文强匆匆瞥过窗内的拥挤不堪,他从澄亮的窗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这是一个成年的男人,身量高、浓眉、一张世故的脸上带着熬夜的憔悴.... 他没能从窗外看仔细窗内的世界,也没能看见制服妹在哪里,公车开得太快了,赶投胎似的...许文强忽然又想抽菸了,直到坐上计程车,报出了地址,他也始终没去理会口袋里震个不停的bb扣。 此时此刻,许文强有个幻想。下次若还有机会,一定要朝那个制服妹走得再近一点,他没想做什幺,只要能看清她胸前绣的那排名字就行-----他只想知道她叫什名字,用不着靠得太近,到底还是陌生人,他想,就一眼吧、看一眼就行。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二. 二. ......让许文强终于忍不住上前与她搭讪的原因,是因为有一天,他在制服妹那张本该乾乾净净的脸蛋上,看见了类似人为的伤痕。 那张青春得还略显青涩的脸上,有块刺眼的瘀青,大喇喇地印在她左脸的颧骨上。那块瘀血,黄中带紫。许文强以前打过的架也不少,这种伤他十分熟悉,瘀青是会变色的,由紫到青,逐渐好转时便开始泛黄,然后一点一点的散掉……忽然想起,已有好阵子不在发财车摊见到她,许文强不禁臆测了许多原因,活灵活现的,可惜一个也无法去证实。 深夜,制服妹一如以往,站在发财车边点菜,今晚她没有外带,而是选择坐在鱿鱼羹摊上唯一一副四人桌椅上。 只听老闆问她 :「今天一样吗?」 她轻声地说,「一样。谢谢。」.... 车上挂着一颗白灯炮,锅炉的热气朦胧了制服妹的表情,却没能遮住她脸上突兀的伤痕,那块颧骨上略显滑稽的紫黄色,仔细一看,还能发现她嘴角边的擦伤。 一个年轻的女孩,脸上出现这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本就易引人侧目。许文强是个人精,怎幺会发现不到那老闆也同样带着诧异的眼神,只是老闆并没有多看,很快就用爽朗的笑意遮盖过去,熟练地替制服妹下麵、舀汤、将橘色的塑胶端到桌上,前后也不过三四分钟的事。他听见老闆低声提醒着,小心烫,慢慢吃。 这一幕并不太真切,有些恍然的味道 ……而许文强猛然就这样惊醒了。 惊醒了,却又陷到另一个恍惚的境地里去,不能自己。他发现再没办法抑止体内那故四处窜逃般的冲动。占帅说过,冲动是魔鬼啊!许文强却觉得,冲动不过是饮酒过量,轻微一些那就是酒精中毒,最坏也不过是死。 -----究竟是什幺勾引了他?到现在他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不该如此,他见过的女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早不是童子鸡了。小丽就老想把他拴死,许文强从没理会过她,当年她愤剎的尖声质问,「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许文强!你是不是啊?你就是看不起我是不是….」许文强那时正穿衣服,嗤了声:「都是隔壁住隔壁,谁都不用看不起谁。」小丽崩溃了,她新买的那罐香奈儿的玫瑰色指甲油,要八百多一小瓶,涂在那十根纤细的手指的,许文强怎幺瞧也瞧不出半点玫瑰的模样,反倒像给玫瑰的刺扎破了指尖,在灯光下晃来换去,血红血红,倒像来索命的厉鬼。突然间她又示弱了,彷彿上一秒的她又不是她了,是别人,翻脸向来是女人的大本事,她放柔声音说:「你到底要我怎幺样啊!我辞职,你养我吗?你爱我吗?」 许文强呵了一声:「别,千万别冲动。妳这样就好,自己养活自己,不是很好吗?这样就不欠任何人,也不用来欠我.....最重要的是我也借不起。」小丽哭了。在那间小套房内,她破口大骂许文强是个混蛋、王八蛋、贱人…..高亢的声音几乎穿透了墙面,怎幺大声怎幺骂、怎幺难听怎幺骂,估计邻居全躲在后面听这个笑话。许文强并无动怒,相反,他很平静,平静到像是聋了一样,听不见任何声音,从头到尾像个看客,看着小丽演了一齣默剧。谁能想到十几分钟前这一男一女还在床上激情缠绵呢! .... 这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不对,或许也没那幺久,也许是前年,也许是去年。许文强不算是个好人,又伤了一个女人的心。在很多女人面前,他多数在清醒的时刻里选择扮演一个坏人,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坏,也不怕别人高声畅谈他的坏,他坦蕩蕩的,反正已是这样了,别人还要来那就来吧,不来那就不来吧,许文强有个好处是:他不勉强别人。别人也不要想来勉强他。他太清楚被勉强的滋味了,那种滋味简直跟他从前重度失眠的时候差不多,那时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还曾有过乾脆去跳楼的念头……总之就是想死。 店里的小姐全喊他强哥。很久以前占帅还喊他小强。小丽每回又开始发神经的时候,会连名带姓地吼他许文强。有的客人叫他许经理。有的客人叫他文强。有的客人甚至爱对开玩笑,问他父母是不是看过上海滩才要给他取这名字啊…..类似的话,许文强听过几百遍了,旁人总是说不腻,他却听烦了。有次店里来了个新小姐,人没有小丽漂亮,性格却跟小丽差不多,来的头一天就看上了许文强,主动说要换个花名,人家不叫marry了,叫程程!许文强只笑不语;小丽则在一边冷笑;客人们起鬨叫好。那一晚暗潮汹涌到最后,结果就是“程程”被小丽在檯上恶整,弄得花容失色,黑色的睫毛膏像两条泪水划过脸颊,诡异又可笑….. 不过一瞬间,许文强就想起这些往事。看似凌乱无章,却又很相似。许文强错觉他的人生似乎就这样在林森北路扎了根,现在他能想起的事,九成都是关于这个地方的,关于这个地方的人,关于这个地方的夜。小丽厉声问他是不是看起她时,许文强回的其实是实话。他从不会看不起别人,也不在乎别人是否看得起他。这大概已是这男人身上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优点了。 ....可现在他竟也感到有些“怕”了。 老闆笑着问他:「强哥,今天吃什幺?还是汤吗?」 许文强心不在焉,说:「今天…..吃麵吧。」瞄了一眼发财车旁摆着的唯一张四人桌,现在已有一个女孩孤零零地坐在那裏,正吃着一碗麵。 许文强心一横,对着老闆说:「今天在这吃。」说完,不看老闆的表情,就朝那张桌子走去。 到那张桌边不过几步距离,可也是这几步,让他刚刚壮起的胆子又缩回去几分。许文强对这样陌生又反覆的心情感到一阵烦躁,他放慢步伐,彷彿怕吓到那个制服妹似的,走到空蕩蕩的对坐,还未开口,那个制服妹握着汤匙的手就停住,慢慢抬起头,疑问地看着他…… 这是许文强第一次这样近的与她正脸对正脸。终于看清楚她的长相了。果然很年轻,恐怕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她颧骨上的瘀痕,令许文强的心情矛盾,他尽可能摆出一副我是好人的表情,却也不清楚一个好人的笑脸与声音应该是怎幺样的,其实许文强只是想跟她共用一张桌子,再好好地、慢慢地吃完一碗麵。他不爱吃麵,之所以没有点汤,只因他认为吃一碗麵肯定比喝一碗汤的时间要漫长一点。 制服妹脸上没什幺表情,眼神却明明显显诉说着防备,许文强还没开口,老闆倒先走过来招呼,好声好气地对她说:「妹妹,我们桌子只有一张,可以请你们併个桌吗?」 制服妹看了许文强一眼,点点头。许文强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幻听了,隐隐约约,彷彿听见她轻飘飘地说了声好,又像没有。他勾了勾嘴角,制服妹已重新低下头去安静的吃麵,她吃东西的时候很规矩,大概是有陌生人在,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像极许文强的奶奶在幼时总对他要求的那样,一手扶碗,不出声,不掉饭,慢慢吃。许文强小时候特反骨,没一样做得到,他是真的做不到吗?未必。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听别人的话而已。 老闆将麵送来,许文强抽出免洗筷,勾芡的汤汁有些稠,他瞥见制服妹的碗里,一层红豔豔的辣油几乎取代了羹汤原本的颜色,她吃得脸上冒出一层细汗,鼻头微红,头低着.....许文强就那这样大方地盯着她看,只觉得脸上顶着伤痕的制服妹,更像在哭泣。 许文强那时还真想问她一句,这是谁打的?那种伤口,他曾在店里的小姐脸上看过。这种伤口他奶奶也有过。都是给男人打的。每个小姐下海的理由都不一样,可听得多了,其实也都大同小异。有的是未婚妈妈,只为了养儿育女。有的是欠债,只为了早早还钱。有的是家里太穷。有的是找不到其他工作。有的只是因为干这行,钱来得快赚得也多。还有一种,就像是他们店里的玛莉,每天上班,熬夜出卖色相赚的辛苦钱,全是为了拿去养另一个男人。这种男人成天游手好闲,通称小白脸,不仅靠女人养,更过分的还会动手打女人,玛莉就是个活生生的好例子,有两回,她鼻青脸肿的来到香格里拉,跑去敲响许文强休息室的门,一进门,二话不说对着许文强下跪,哭着请许文强借五万块钱给她….. 玛莉现在已不在香格里拉上班,那笔钱许文强最终没借,后来她辞职了,从此无消无息,不知所蹤。许文强近看着低头吃麵的制服妹,莫名想起了玛莉,想起了曾经冷硬心肠的自己,可现在对着眼前这个可能还未成年的制服妹,见她安安分分,乖乖巧巧的,他莫名的软化,软化.....他实在好奇,是什幺人能对这样的小女孩动手?为什幺动手?怎幺动的手?用的又是哪只手?.... …..只见制服妹突然抬起头,伸手到桌子中央欲取那罐辣椒酱,许文强反应很快,也故意伸手,制服妹见他的动作便停了下来,要让着许文强,他忍不住发笑,接受了对方的“好意”,挖了满满两大匙辣椒油加到碗里,再顺手把辣椒罐往前推,慢慢推,推过了桌子的中线还不停,直接推到了制服妹的手边。 制服妹看起来有些侷促,许文强听见对方小声道了谢谢。 「不客气。」他看着她,边搅动着汤,状似不经意说:「他们辣椒酱很好吃吧!」 许文强声音低沉,听着彷彿随口的一句,回与不回都无所谓。制服妹抬眼看了他一会儿,嗯了声,她将罐子推回原处,眼前那碗汤已经完全呈现了红色。 许文强吸了一口麵,故作诧异:「妳吃很辣…..比我能吃。」 制服妹这回没再回答,只是点头,她慢慢捧起汤碗,啜了一小口,她嘴角有伤口,大概是沾到辣油,她皱起眉头,连带鼻樑上都出现了摺痕,可她仍是继续喝。只是喝的慢,很慢。 许文强那碗麵终究没吃完。他本来就不大喜欢麵条,吃了半碗就放在桌上,本能伸手将口袋的菸盒抽出,可看着制服妹,却又不自觉把那盒菸给塞了回去。随后,他为自己无意的举动感到吃惊。 制服妹吃完了,一张脸上都是汗,嘴唇也红了。许文强将桌上的面纸往她那推,她有些吃惊的样子,许文强不禁暗笑,觉得她有一对非常诚实的眼睛,什幺情绪都写在裏头。 后来,她走了。就像个陌生人一样,怎幺来的,就怎幺走,不曾犹豫,也不曾回头。 不,不是像,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 许文强这时才抽出一根菸,看着桌上两只碗。一个是空的,一个的汤凉了、麵也糊了。 发财车的那裏几个人在排队,老闆没空来收,许文强心想着,下次吧,再等下一次…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三. 三. ….许文强后来经常想起当初那段与她周旋的漫长过程,自己都会感到不可思议,彷彿一场现代版的聊斋故事,他们的暧昧植于深夜里,那阵子他总是一有机会就从夜总会里开溜出去,带着某种渴求徘徊在那条充满歌声的巷口,为的就是想再见那个无名女鬼一面。 哈,许文强为自己比喻拍案叫绝。无名女鬼四个字,实在与他的制服妹太贴切,贴切到令人有些咬牙切齿。他晓得了这只年轻女鬼的生日,晓得了她的年纪,晓得了她住在哪里,到现在却还不晓得她的名字。原因既直接又粗暴,因为她不告诉他。 其实她是告诉了他的,却不是她的真名。那不过是一个绰号。许文强有些后悔自己最初的假潇洒,他看出她对陌生人的戒心很重,重到简直不像这个花样年华的年纪里该有的冷漠,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那时反对她说,「....女孩子家懂得保护自己是好事,这年头坏人太多啦。」就这样,他与她开始一段零零散散的交情,那辆深夜的发财车,就是这段缘分的起点。说实话,这种相处模式还真只能依靠老天爷,因为他们从来也没有事先约好,有时许文强一个礼拜能遇到她一两次,有时两三个礼拜都碰不到一次。 这淡得跟开水似的关係,说他们成了朋友,也还是勉强的。何况许文强本来就没想跟她做朋友。怎幺可能只做朋友? 许文强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朋友,他更不缺女人。无聊的日子过了今天还有明天,他的目的却越来越清晰,人是贪得无厌的,能向前进一步,就有第二步、第三步。许文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幺,这样的感觉一夜要比一夜来的更加强烈。当一个男人费尽心思的去亲近一个女人,背后的原因往往富有挑逗性,许文强的也不过如此。他想要她。不是单纯肉体上的要。他要她喜欢他------最好还能爱他。他为自己定下了目标,接着就準备好去做一个猎人,他兴致高昂,他志在必得。 …..记得那一次,许文强是先开口问她:「妳是不是很怕我?」 制服妹手里捏着白色塑胶汤匙,看着他,并没有回答。 许文强嘿嘿地笑,低头用筷子搅拌自己碗里的麵,像是闲话家常地说:「妳这样其实比较好。女孩子家懂得保护自己是好事,现在外面坏人太多啦,年轻人多少就应该像妳这样,不过……最好也不要太像…..」 制服妹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像是有点狐疑,可见许文强只是看着她微笑,没有要往下说的意思,她才慢慢地开口:「为什幺?」 许文强得逞了,心情更好了点。男人要跟女人做朋友,不能总是这幺一面倒,他必须得逼她说说话、多说话,说得多了,才算是两个人的交流,他也才有继续下去的动力,否则一直这幺下去,毫无进展,就成了单方面的纠缠,他自己都会忍不住鄙视自己。他从未在一个女性身上动过这样多脑筋,有时只为了问一个名字,结果还是失败的;或者只为了让对方开口多说一句话…..他几乎觉得自己有点中邪,偏偏乐在其中。 「要是每个女人都像妳这样,我们男人得多辛苦啊!」许文强用手摸了摸下巴,今天出门前他忘了刮鬍子,有些扎。 制服妹大概多少听出许文强的弦外之音,一时间表情难明,她本能地避开与这个成熟的男人对视------对,只是避开,将眼神错开而已。这次她再没有藉口时间晚了要回家,许文强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许文强的确佔了年纪上的便宜,他比她大了整整十岁。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离了家,他干过很多事,不好的事。他见过许多人,不算好的人。他放蕩到现在,走过风浪,要对付这样一个『小妹妹』实则不在话下。可他清楚明白自己并非全然抱着『逗』或『玩』的动机,如果只是为玩玩儿,他也用不着这幺小心翼翼。 后来买了单,许文强陪她走了一段,他早知道她住在哪里,可制服妹从不会让他真的把自己送到家门口,看上去是不愿麻烦许文强,但许文强知道,她仍只是在『防』自己而已。无法,他只好走得很慢,小徐已经连续打了两通电话给他,他都没接,许文强知道自己怠忽职守、公私不分了,可他豁出去了。 .....经过一条漆黑的小弄时,里头隐隐传来老鼠的吱吱声音,这附近的巷弄内经常有老鼠出没,牠们异常的肥,身体灰灰黑黑的,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各处乱窜,柏油路上经常也能见到被车辗毙的老鼠尸体,牠们被压成各种狰狞奇怪的形状,牢牢的黏在了地上,发出恶臭,之所还能勉强认出牠是什幺东西,完全多亏了那条细长的尾巴,他们店里的小姐全怕老鼠,而许文强基本上还没见过不怕老鼠的女人。 许文强停下来,正好在路灯的正下方,他问:「妳怕老鼠吗?」 制服妹也停了下来,看了眼巷子,说:「不太怕。」 许文强喔了声:「什幺意思?」 制服妹说:「只要牠不碰到我-----离得近一点,我不怕。」 ......两个人就这样停在那条潮湿髒乱的小巷前,前面几间酒店歌声,音量大的很,麦克风的回音绕成各种稀奇古怪的形状,音全跑到天边去了:『当你说要走,我不想挥手的时候,爱情终究是一场空,谁说我俩的过去尽在不言中….别忘了我曾拥有你,你也曾爱过我….』 『...就当我从来没有过,还是消失在我心头...还是忘了你,忘了我...』 「妳知道吗….」许文强放慢的声音几乎要融入这片夜色与背后吵杂的歌声中,他高出制服妹不少,只能低头看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映着头上路灯的白光,显得格外明亮,许文强有一丝恍惚,那一剎那甚至产生一股想把她带坏的冲动。 他笑了下,说:「…..算了,妳还是继续保持吧!这是个好习惯,妳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改……其实之前我一直都想找机会跟妳说,我不是坏人,可这种话,光是想想都觉得太傻了,我猜妳肯定不会相信。我要是妳,我也不信。所以我不介意多吃点苦头……反正来日方长,妳总会有点动摇的时候吧。」许文强看着他的制服妹,天生风流的本性不自觉地又流露出来,他自幼口条就不错,面对女人时只会自动更上一层楼….这大概是一种天赋吧。幼时他奶奶带他去龙山寺附近算命,对方带着个黑墨镜,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瞎子,他直断许文强这辈子,年到六十也还有开不完的桃花运,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后面还跟着一个。有些男人对这种命格羡慕不已,这番话却吓坏了许文强他奶奶,怕孙子年纪轻轻就在外面胡搞瞎搞,那她这辈子就真完了,带不完的孩子,操不完的心,带完了儿子要带孙子,带完了孙子还得带曾孙……. 他低声说:「我要得不多,哪一天妳觉得我应该也没有看起来的那幺坏的时候,就够啦。」 讨好女人的好听话,许文强是信手捻来的,可那一天他一下拿捏不準自己说的这些话里,究竟都有些什幺成分。他说得如此自然,自然到彷彿这些东西早已在肺腑里酝酿了漫漫长日,就等着一个机会,将它们一鼓作气地倒给别人。然而谁也没办法提前断言这些话牢靠与否,有些甜言蜜语暗藏杀机,它有两大特色,一是慢性致死,二是有时连说的那个人也不一定就能分清这些话的真伪。许文强自己也不能肯定,可他已经懒得去设想后果,他只知道时机到了,想说的话就得说,错过这一次,谁都不知道下一次的机会什幺时候来?也许没下次了,也许哪天制服妹就不再来喝汤了呢..... 制服妹皱起眉头,像是有点烦许文强这种说话的调调,她说:「你是不…」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了,一方面是觉得难以启齿,一方面又怕根本是自己想多了,自作多情。 许文强接着说:「…..我是。」 制服妹瞪大的眼睛写满惊讶与怀疑。 ....许文强勾起嘴角:「我喜欢妳啊。想追妳。」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四. 四. ….许文强七点进店里的时候,那朵新来的、放不开的茉莉花便战战兢兢地跑到他面前,小声地说:「强哥,老闆找你……他说让你到店里的时候马上打给他。」 许文强伸手压了压隐隐跳动的眉心,低声问:「哪个老闆?」茉莉一愣,有些吱唔:「占、占老闆。」许文强一听,噗哧一笑:「“占”老闆?哈哈哈......好!我马上打给“占”老闆!」说完抬脚就要往休息室去,可他突然又止住动作,转头对那朵茉莉花说:「这几天适应的行吧?」 新来的看起来仍有些拘束,听她点头说还可以,许文强没再多话,便进去了。 他这间休息室跟小姐们专用的那间大的不一样。有时候香格里拉的几个股东老闆来微服出巡,许文强就带着他们窝在这里泡茶说话,门外虽然挂着非工作人员请勿进入的牌子,但小姐一般也不敢随意进出。关上门,许文强用座机拨了占帅的手提电话,结果关机,想了想,又拨了另一支号码,响了三声后被一个年轻女人接通。 那边娇滴滴地问:「请问哪位?」 「许文强。找占帅。」紧接着电话那头像是忽然被只手给摀住了话筒似的,声音模模糊糊的,许文强隐约听到一阵短暂的对话,有男有女,却听不清内容,很快那个嗲声嗲气的女人又回来了,她说:「谁是许文强啊?」 许文强冷笑:「我占帅他爸爸-------」没说完,结果那头先爆出一阵大笑,听上去人还不少,话筒似被抢去,传来的是占帅的爆喝:「许文强你死哪去啦!」 许文强举着电话坐到沙发上:「你学我奶奶说话干什幺...」 「少废话,有人告诉说前几天你跟小丽又一起下班啦…..你们又干到一起了是吧?说吧,是不是干了?」那头占帅粗鲁又下流地逼问,还能听见旁边似有不少人正憋笑的声音。 许文强还真想回一句关你屁事,但忍住了,直问:「找我干什幺?」 「你说你这样对不对啊?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怎幺就专挑自己店里的小姐睡啊?」 许文强有些心烦,说:「我挂了啦!」 「等等!」占帅粗鲁地吼了句,他似乎走到一个比较静谧的地方,原先的吵杂声渐渐远去,后来就听他说:「喂,上次跟你提那三温暖的事,你考虑好没有?」 许文强心想果然,只说:「拜託,我几两重你还不清楚?以前那点钱全都拿来投进这间夜总会了,结果就只占个巴掌大的厕所!每天还得累得跟狗一样打卡上班,你他妈以为我是你啊大少爷!」占帅笑骂:「我操你妈的,你是每天打卡睡我的小姐吧!」他又接着说:「而且我也没要你出钱啊!我意思本来就是让你挂个名,钱我来出,我只要多个人头就行。」 「你不知道,现在算起来投资人一共五个,那四个全是一边,他们人多势众啊!做决策的话,我这边太被动了,你就去给我当个人头…..」 许文强戏谑地说:「不是我说你,做生意本来就有风险,虽然跟熟人合作也不能保证就一定不出事,可你这次也太草率了吧!那个给你牵线的小郑你不没跟那幺熟吗?你摸清对方祖宗十八代底细了没有啊占老闆。」 那头占帅一愣,啊了声:「你叫我什幺?」许文强畅笑,告诉占帅店里新种了朵清纯茉莉花,听小姐们叫你占帅,他妈以为你姓占了,逢人到处喊你占老闆! 结果占帅那头不耐烦了,显然没让许文强转移话题,就问他:「你到底帮不帮忙,痛快给句话!又不要你出钱,在后面给我摇旗助阵就行了….」 许文强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占帅坚持,那他势必躲不掉了。自古人情债最是难还。他最难的时候,占帅二话不说地帮过他两次,这中间已不是单纯钱还完就两清的问题。占帅的人生顺风顺水,不会将这点钱看在眼底,可偏偏就是『这点钱』当初差点将许文强逼上绝路,他不是不知恩的人,且占帅背景太硬,他爹的名气响透北中南半边天,换句话说,当初许文强决定跟着占帅搞这行,也算半只脚踏道上了,外面几乎都认準了许文强是占帅手下的心腹,许文强有形无形因此讨到很多方便,他欠占帅的早不只有钱那幺简单了,可人情哪有这幺好算的?这有时跟放高利贷的是一个原理。你受了他人一分,以后就得五分、十分的还,且还不还得完,不见得是你自己说了算。 近年来,许文强越渐有种上了占帅这条贼船的错觉。倒不是觉得占帅会害他,只觉得这种身不由己的滋味真不好受,许文强自幼反骨,他奶奶越要他如何,他就越要反着来,后来跟着占帅,那是没办法,许文强要谋生,也得生活,种种顾忌使他很多时候无法明着拒绝占帅,若当避重就轻这招不再好使了,也只能选择妥协,除非他不想再在这行多混一天。 许文强最后还是在电话里答应了占帅。 『 石头会烂,请你爱相信我,最后的结果,还是无较诅……』 『……酒若入喉,痛入心肝,伤心的伤心的我……』... …..外头的歌声渐渐响起,这时间也差不多该热闹起来了。心烦的许文强抽完菸就离开了休息室,按惯例在各包间走一圈,小丽正在四桌坐檯,那一桌五个男人倒全是熟面孔,全是包工程的。上礼拜五新来的那朵茉莉花也坐在那里。 许文强刚走过去,就听见其中一位男客中气十足地用台语对那新来的说:「先来个黑标!」那个新来的一下就呆住了,半点反应都没有,小丽状似亲密地捱在红光满面的老陈手边,用那对胸部一下一下地挤压着对方的手肘,她似笑非笑地看戏,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许文强心里摇头,便笑着插上去说话:「陈董,好久不见!」边说,边拍拍新来的肩膀让她起来,两人交换了位置,擦身的剎那,茉莉听见许文强在耳边的低语:「johnnie walker黑牌十二年,去。」 茉莉怔了怔,音量极小的说了声好,见许文强没回应像是没听见,便转身小跑出了包厢。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依然爱我无法自拔,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你我那会这无缘,离开了后才来思念…』 『或许我,不该问,让妳平静的心再起涟漪…我想拥有妳所有一切… 』… 『…亲像一蕊无言花,惦惦来开,惦惦水…』 耳边全是交错的歌声,隔壁不时传来口哨及掌声,许文强在四桌停留的时间不长,酒送来之后,照例乾了一轮,他就离开了,期间对小丽沾酸带刺的眼神视若无睹。陈董虽然脾气爆但胜在是头肥羊,出手还算大方,光是送酒就给了那个新来的雪儿五百当小费,在香格里拉坐了几天板凳,今天也算正式开张…….而夜晚,才正要刚开始。 那天许文强的工作状态,多少因为占帅那通电话受到影响,他不由自主地注意时间,期待的并非是凌晨三点半早点到来。他只是在等。等着时针走到十一点。 十一点十五分的时候,他交代小徐注意点秩序,他下去抽根菸快快就回来;小徐了解他们经理的习惯,连连说好。出门走到楼下之后,许文强才终于缓过一口气,一般他上班的行头就是白衬衫加黑西裤,跟占帅那种留日留美过的的洋派骚包不同,外观上他并不是那种太花俏的男人,伸手解开最上边的一颗扣子,他点了根菸,又开始吞云吐雾。这时间,骑楼下边很暗了,这边白天营业的是几间中药行,隔着铁捲门,空气中隐隐能闻到半丝药香,橘红色的菸头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不知站了多久,一只通体乌黑的流浪狗正悄悄地靠近,经过许文强面前时还侧头瞟他了一眼,尾巴摇了摇,又继续向前行….. 许文强十几岁的时候也养过狗,那是他奶奶从山上养鸡场附近捡回来的黄色土狗。 狗真是种神奇的动物。许文强打心底认为,这种畜生是真能通人性的,牠们能感知到人的情绪、简单的喜怒哀乐,甚至能理解欠与还的概念。好比他们家从前的那只『黄仔』。许文强他奶奶总说,黄仔就是来报她的恩的。他爷爷有个习惯,酒喝得多了便要动手打人,奶奶每每是首当其冲倒楣的那一个,可自黄仔来了以后,每当他爷爷又要发疯,黄仔定然挡在他奶奶前头,牠是那种山野间的野生土狗,体型修长结实,动作灵敏,最要紧的是------牠够兇! 都说恶马恶人骑,到了他爷爷这边那就是反过来的,成了恶人恶狗骑。许文强发现,他爷爷原来也是会怕的,尤其害怕黄仔準备压低身体、前肢伏在地面上龇牙裂嘴的模样,那时的黄仔会从喉头深处发出一种野性的低鸣,那是威吓、是胁迫。是个正常人都能听明白啦,牠在许文强他爷爷呢,让他别过来…… 他奶奶很疼黄仔。那些年,她老人家无论走到哪里,黄仔就跟在后头,一人一狗形影不离。一条狗竟都懂得感恩了。奶奶给了黄仔安身立命的所在,黄仔身体力行地守护奶奶,风雨无阻。许文强曾无比庆幸黄仔的出现,真的!牠来了之后,奶奶的日子明显好过许多,至少不再三天两头的旧疤未癒,又添新伤。谁让许文强的爷爷怕这条狗呢!可有一回他爷爷又醉了,那次醉得特别厉害,举着个酒瓶到处砸骂,连黄仔的威吓都震慑不了那疯老头,结果他将酒瓶往黄仔的头上猛砸,生生把一只狗耳朵给削掉了大半,血肉模糊的……当时满头血的黄仔抓狂地咬住许文强爷爷的腿,怎幺打骂就是不鬆口,他爷爷痛得哀嚎,其实许文强也看得出来,那只狗亦很痛苦…….他奶奶忽然哭着跑出来,大叫一声黄仔的名字,黄仔竟就撤开了嘴,呜呜地向后退几步,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许文强奶奶哭得伤心,也不知到底是为丈夫难过多一些,还是为狗心疼多一点。 老头伤好之后,坚持要把狗送走,他奶奶死活不同意,谁知道爷爷就在黄仔的拌饭里下老鼠药,幸而最后被他奶奶发现,才避免了憾事,后来是许文强离家的那一天,才顺手把黄仔给牵走了。黄仔跟许文强搬家之后,其实也没活多长时间,牠本已经老了,许文强六岁的时候,那条狗就被捡了回来,他十七岁时,那条狗已是条垂垂老狗。黄仔身体日渐懒散,经常一天下来动都不动,有天夜里,许文强犹豫了很久,冲动之下偷偷带着黄仔回了爷奶家,他把奶奶叫醒,想让她最后陪一陪黄仔。 ......那晚,奶奶就坐在藤椅上,黄仔趴在她腿上嚥气,泪沟上的狗毛纠结成一团,很髒,且越来越湿润,奶奶给牠哼了一首六本木摇篮曲。黄仔已经老得不能看了,耳朵还缺一只,并不是条好看的狗了……奶奶的头髮也全花了。许文强看着那一幕,只觉得黄仔跟他在外面待得那两年,肯定都不如这一刻来得满足幸福, 再隔两年,奶奶也走了。据说是有天早起,他爷爷发现老伴怎幺叫都不醒,才知道是在睡梦中里去了。表情瞧不出多少痛苦,反倒有一丝安详……那天以后,除了按时寄钱,许文强再没有回去过。 …..黑狗缓缓消失在尽头的转角处,许文强回过神,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他没怎幺犹豫,提步就往那辆卖着鱿鱼羹的发财车走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车就停那间银楼的斜对面,锅炉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方式,好比这辆发财车的主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壮汉,实实在在的,常年在头上绑一条白毛巾,每次许文强去给他捧场,他永远是一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狼狈模样,大汗淋漓的在每个深夜与凌晨里,独自卖着三十块钱一大碗的鱿鱼羹, …..许文强漫步而去,此时嚮往的还真不是一碗滚烫的羹汤。他想的其实是人。 可惜的是,那天他在车摊那副桌椅上坐到了十二点,制服妹依旧没有出现。 不只是这一晚,之后将近一个月,许文强都没有再见过她。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五. 五. 自从那晚对她说过那句话后,过去了一个月、两个月……将近第三个月的时候,许文强对于再见到制服妹这件事,基本已不太抱希望了。连鱿鱼羹老闆都说,好久没见过她了。 他想,大概是吓坏了她。她选择不再出现,就是给自己的回答。许文强的确有些失落,但并不难过。怎幺可能会难过?他们也不曾开始呢。 许文强不会去做一个死缠烂打的男人,那太难看了。即使知道制服妹住在哪里,但他想最多就是这样了,他无能再做出更多。她既决定要躲,他就不会硬去把她拉出来。男人本就该这样痛快,有些事注定不能勉强,该放弃的时候就要放弃。 ……这些日子,只要想起她,许文强总会这幺告诉自己。生活,自然要继续;而命运,仍然弄人。 当许文强认为自己差不多全然放弃的时候,制服妹再度无预警地出现在面前。她那次出场的方式在许文强的生命里刻下一抹终生难消的痕迹。 ……那晚许文强下班,三点半走出香格里拉,手臂挂着外套,独自一人走在巷里,发财车停在不远处,这个时间,差不多正逢小姐们陆续下班,也是鱿鱼羹摊第二波的高峰时段,这不,远远地,就看见那裏排着队,差不多有十来个小姐,连那副桌椅上也坐满了人。许文强没过去,只是看了眼,便转身往反方向离开。 夜风凉艘艘的,倒是把一身酒气吹得散了些,还挺舒服,尽头处有个小姐跟个男人勾间搭背地上了辆计程车,他停下来点了根菸,打火机喀擦一声。这银色的方形打火机是那新来的────不,现在也不算新来的了,总之,是那朵茉莉花送给他的。这牌子有些小贵,许文强问她为什幺送礼,她略羞红地说,「因为强哥很照顾我。」 好吧。这理由许文强尚能接受,既然接受,他便收了。比这更贵的东西他不是没收过,他本就是占帅雇来管顾香格里拉的女人们的,照顾女人是他的工作之一,他得照顾每一个女人。 男人下班的第一口菸,和事后菸的滋味其实差不多。巷子里仍有些残余的歌声,许文强一边漫步,一边吞云吐雾,他低头着地面上被拉长的影子,倒是难得惬意。走着走着,忽然间似听到一声闷哼,很轻、很短,像错觉似的,许文强下意识抬头想确认,以为自己幻听了,可这一抬头,就心悸了……. 还燃着的菸落了地,摔出几颗火星。许文强那一刻再没多余的思考能力,往前走,不,是跑!他跑了过去,不会认错的,是制服妹。她赤着一双脚站在柏油路面,身上套着件浅蓝的长睡衣,他能想那原本该是怎样一件乾净的睡衣,上头布满白色碎花样,看着真舒服…….可那件睡衣偏偏不是那个样子。它很髒,布料上有一块又一块形状大小不一的污渍,像个调色盘,有看着像酱油的咖啡色;有看着像某种饮料的淡红色……..整个人看着像是掉进垃圾堆里又刚爬出来的一样。不过那些都不是许文强关注的重点。让他死盯着不放的是她的脸和她的脚。 她的脚指与脚板均沾着点点的血迹;半边脸颊旁的髮丝也像被什幺液体沾湿一般的纠结在一块,苍白的路灯下,乌黑的髮丝泛着令人心慌的光泽,那一双眼瞪地大大的,却像有体无魂,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麻木的表情却几乎叫人窒息,甚至都不敢在她面前大口喘气……许文强缓缓在她面前蹲下,一时间吐不出只字片语,他伸出双手,却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生生停了下来。二十九年了,许文强的心从未如此刻一般的温柔过。温柔的一蹋糊涂、血肉模糊。疼啊!他彷彿对她身上的那些疼,感同身受着。这个距离让他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脚上,扎着好几块细小的玻璃渣子。啧─────那得多疼啊!要是眼前有块镜子,许文强便不难发现自己的眼眶渐渐被一片红佔据,说不清的惊怒与难受。再没有见到她的惊喜了,这种见面的方式,有的全是惊而已。 ……许文强轻声地对她说:「我揹妳好不好。」 她像是慢慢地回过神来,看着蹲在面前的许文强,这还是第一次,他没在她眼里看见对自己的紧张与防备。也许她只是暂时忘记了而已,因为此刻她的身体里有其他更强烈的东西迷惑着她,让她忽略了许文强身上那些看起来的『坏』,谁让这一分钟里,她只有一个人呢!谁让她在这也许是人生当中最糟糕的一分钟里,偏偏又撞上了许文强呢!真是注定的──────!啊,她想大叫、想吶喊、想歇斯底里地哭泣,可这些想,最后都化为一阵阵沉默的颤抖,她不停地颤抖着,只见许文强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静静地蹲着,像座山,像个幽幽的树洞,也不催促她,也不说话。 …….以前她已知道他高。可这还是第一次发现,他连背脊都宽阔。她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整个人都接近意识不清了,眼前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根浮木,她独自沉在汪汪大洋里,再冷她都能忍,她不是没忍过;她怕的只是往下沉,沉得太深,她浮不起来,那就真成尸体了。她只能抓住这跟木头─────── 许文强等着。反正他不是没等过,他觉得自己都等出了贱性来。……肩膀上搭上了一双手,那双手抖个不停,许文强绷着脸颊,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彷彿揹的是件已出现裂痕的易碎品,脚步大一点,都怕它直接在自己的背上碎得不成人形……. 她也问他去哪,好像就这样把自己全然地交给了他。那颗头就靠在许文强的颈窝边,连呼吸都不大感觉得到。但他不担心。他依然能感受到她生命的徵兆,她的胸口就贴在他在背上,毫无缝隙地贴合,它的频率、它的起伏,它好像就这样长在了许文强的身上,那一晚,他们的痛感与呼吸彷彿都是连在一起的。 ......路灯一枝枝地往前蔓延,无边的夜色像满怀的心事,谁都不知路的那头,结局会是什幺样,凌晨三点多,许文强揹着她走,依然不知道她的姓名,却有一度希望着,这条路,是走不到尽头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六. 六. 「啾啾……」 又是一个早晨,鸟雀吱吱叫着,差不多到了準点。二胡开始咿咿呀呀地拉着 ──── 许文强家楼下住着个老头,是个外省仔,爱好是每天一早坐在楼下种满花草的阳台边拉二胡,扰人清梦。 一把年纪还要在这个充满电器轰鸣声的城市里附庸风雅,装得跟个深沉的室外高人似的,只可惜这儿不是桃花源,住楼上的许文强也听不出其中有何高深艺术......他想起的唯有幼时在庙口看过的野台戏,白色乾冰嘶嘶地猛喷,头顶上一排又一徘红灯笼,台上的藏镜人『顺我者生,逆我者亡』都还没唸完呢,唢吶就吹得震天响,到处都是橘色的塑胶椅,底下的人拍手叫好,乱哄哄的,而许文强已在台下跟大头为了颗弹珠打了起来…….都不知是多少年前了。 工作使许文强的生活作息日夜颠倒,即使睡得不熟,白天他亦需要充足的时间补觉,刚搬来那会儿,他失眠严重,情绪暴躁,几乎每天早上被楼下那老头的二胡弄得不堪其扰,几度有股冲动想丢只盆栽下去,大家一了百了。 他将窗户关得密不透风,帘子都他妈拉上了,还是阻隔不了那时而轻快、时而凄凉的千迴百转,什幺草蜢弄鸡公,那个老头简直是存心要整他,二胡的穿透力实在可怕,许文强根本无处可躲。凭良心说,那老头子拉得还不错,可许文强是个音乐白癡,最多也只能欣赏到这种程度,说喜欢,那是远远谈不上的;好比闹钟,任凭它的声音再好听,当你数年如一日的在早晨被同一种声音吵醒,久而久之多少会累积一股子怨气,就算是卡农,你也再难对它产生什幺好感。 『咿呀咿咿────咿────』 『咿咿咿────』 『────砰!』 『漂不漂亮?』 『呀咿咿────那时候,我总想………又怕了……』 …….早上八点三十五分,许文强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怔怔的盯着天花板,他身上有层薄薄的冷汗,心跳急促,家里相当安静,楼下那老头又在拉他妈在拉二胡,纱窗外传来阵阵的哀腔怨调,许文强还处在恍惚之中,一时间不确定自己究竟醒没醒来。 这一觉彷彿睡了很长时间,不像几个小时,而像好几年。老头不知道这回拉的又是什幺东西…..许文强听不出do re mi fa so,却出了凄凉。 他一直躺在床上发楞、发楞……等意识逐渐回笼,几乎已完全忘记刚刚做得什幺梦。只觉得繁杂、凌乱。他隐约记得有一片朦胧的红,那种红似某种光,晕亮亮的,极不真实,开始看还觉得漂亮,时间长了叫人心慌。梦境里彷彿很热闹,可那股热闹却莫名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来。它像头怪兽,有一圈圈的尖牙,张口就要把人吞进满是瓦斯的黑洞里,再也爬不出来。 ……按住胀痛的太阳穴,许文强感到眼周附近的肌肉都在由内而外的发痠,睁眼闭眼都不舒服。手机在桌上突然震动了下,过了好会儿他才伸手去拿,冷光在昏暗的房内倏地亮起,有些刺目,又是房东太太催缴房租的信息。 忍着头疼,数了数日子────对,原来是他又记错了。 每个月五号是汇钱的日子,可他经常会迟个两三天。不是许文强没钱,是他总不记得。 ……最近他养成一个习惯,睡醒,就先查查手机,看看有没有任何未读讯息。他跟制服妹开始玩起传起简讯的游戏了,但传得也不多,确切来说,是她回得少,许文强传得多。但许文强体谅她,简讯一封一块钱,他是无所谓,可对她一个学生来就成了负担。他倒更喜欢给她电话,两个人的作息几乎是相反的,制服妹白天上课时,他在睡觉;等他醒来的时候,也差不多要準备出门上班了。 他喜欢在每天进香格里拉大门之前,给她打一通电话。她不一定接;接了,也不过是随意地说两句。五分钟、十分钟。吃了吗?下课了吗?今天过得开心吗?…… 即使依然不知她真实姓名,他俩人之间的关係自从经过那『血的一夜』的洗礼之后,有了质的飞跃,制服妹依然戒心略重,她显然不那幺防着许文强了 她并没有对许文强交代太多关于『那晚』的来龙去脉。谢天谢地的是,许文强并不介意。他主动给她留下大片的余地,让她不用在编造藉口这件事上感到烦恼,许文强算是掐对了与她相处的方法,二人均有默契,她不愿说的,他通通不问,无妨,就像是一个名字,开始许文强的确介怀,可日子一久,脑子也转过来了,不过就是一个名字而已,她不愿说,不打紧,他们不依然有了交集、他不依然能揹着她走到马偕医院去?────到现在,他甚至有了她的手机号码,他能打给她,而在他的电话簿里,姓名栏上就是『制服妹』。 ……停好了车,下车前他打了封简讯,给她发出去。他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表情,真好。 指腹摩擦着黑白萤幕上那三个字,诚然看起来不正经,可许文强着实对它生出了感情。因为亲切。好像是独属他们的,某种特别的暗号。他就跟她耗了。他想,现在做出的退让,以后都会一一的收讨回来。她现在守住的、不说的,早晚一天都要明明白白地摊在许文强面前,再无遮掩,无论好坏,都是他的。 ……小丽趁隙在无人的休息室内逮住许文强,噘嘴地问:「……你最近好像不太一样。」 许文强不禁在心底佩服起小丽这种毫无根据的第六感。似乎是女人都有这幺一种神奇的东西,用在男人身上,尤其神準,简直是有九中九、有十中十。以前他们店里好几个老常客,就曾吃过这『第六感』的亏,被抓过好几次,从此对家里太座敬而生畏;有几次在檯面上喝高了,便开始对着在座其他客人大聊起老婆经,劝戒男人千万不能铁齿,女人真正的恐怖之处,没结过婚的男人,永远不会真正明白。 ......多亏小丽,许文强现在算是体会到了三、四成精随,他更清楚小丽的毛病,所以他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只说:「上班了。」说完,便要绕过她走出去。 小丽直接伸出手挡住欲离开的许文强,十根指甲擦得鲜红欲滴,一副不敢置信地质问:「你外面是不是有人啦?」一看到小丽这副样子他就头大,心道,妈的,又来了,又要发神经了! ……许文强有些不悦,且不说现在是上班时间,他几乎忍不住要怀疑小丽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摆着一副大老婆的架子来抓他许文强的姦?沉下脸,他几乎不曾对女人摆出一张严肃的表情,许文强的长相本身就阳刚,面无表情地时候看起来横眉竖目的,有些吓人,小丽瑟缩了下,有些怔愣。 许文强说:「我不想弄得太难看,但妳要想清楚───妳是我什幺人?」见她张口要反驳,他抢先一不说,「我认过什幺吗?」 小丽闭嘴了,就跟当众被搧了记耳光一样面色难看。她今天戴了假髮,好似埃及豔后那样的髮型,一双用眼线勾过的眸子,愤怒地像要喷出火来,她掐着许文强的手臂,这一只手不久前那抱过她、揉过她呢───── 那时的他们是那样激情、那样的热…….她顶着明媚的脸开始神经兮兮地喃自语,当然,不是真的喃喃自语,不过是自语给许文强听的:「许文强────!你干嘛这样刺激我啊?我有病的!你知道我有病的,我还在吃药…….」 许文强似很轻地冷笑一声:「妳有病,我还有病呢!我病发的时候我踹桌子摔椅子,会自杀────还会想杀人。」他的声音是一块刃,凉薄又伤人。 ……风流的许文强和现实的许文强,差别怎幺能这样大呢?简直就是两个人。小丽从来没有这样难堪过。她想辩回来,却哑口无言。她输了、输得一蹋糊涂!许文强的眼底找不到一点柔情蜜意,面对这样的男人,叫她怎幺赢呢?一个女人要赢一个男人、想骄傲地在他们抬头挺胸,多多少少还是得仰仗着他们的『疼爱』的,这样的『赢』,才会赢得有意思、有滋味。女人就是样贱────贱得与快活并存。小丽身为香格里拉的头牌,备受男人追捧,多少同行暗地裏骂她酸她,可那又怎幺样? 她的日子已过得谁都快活,她何必怕贱? ……可现在,妆容精緻艳丽的她,灵魂却灰头土脸。许文强让她摔了好大一跤,失了面子与里子,这次真是跌进泥里去了,满身狼狈──── 她气得想跺脚,想大吼大叫,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哪有男人这幺对过她呀。就了把她甩掉,不惜装病骗她,她怎幺可能甘心?许文强让她彻底变成了个贱人,最贱的那种、上赶着的那种,她从许文强这里得不到一点点的回报。 许文强看出她的想法,嘲讽地说:「不信?妳有占帅电话吧。别客气,打去问他,当初就是他小弟把我送到医院的。」 ......如愿见小丽的表情从狐疑逐渐转变成惊惧,他没再多说,逕自走出了休息室。 走廊上,许文强碰又见了茉莉,穿着一身暗紫的洋装杵在墙边儿,倒像刻意等着他。 瞧她闪烁的眼神,像是知道刚刚休息室里发生了什幺事,强作镇定的表情几乎刻意过头。与她擦身而过时,许文强问她有事吗?她抬头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摇摇头,女人家这种惯用伎俩,许文强见得多了。行吧,他是不想再惹麻烦,乾脆顺水推舟,装聋作哑地直走过茉莉的面前,一点也不迟疑。许文强当然没回头,虽让她失尽了面子,也给她留了足面子。 ……口袋的手机轻轻震了震,像是有了预感,许文强隔着抓着手机,小徐见了他们经理出来,笑说:「欸,强哥,今天心情不错啊?」 许文强呿了声,挡不住面上笑意,只说:「做你的事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七. 七. 许文强发现自己很喜欢制服妹低头的样子。香格里拉的女人们只懂得抬头,她们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最风情、哪一边的脸蛋最美丽,她们抬头,多半是为了露脸,恨不得让所有的男人点自己的台。 制服妹偏偏是相反。 她经常在许文强面前低头,有时候显然是被他『那些话』弄得哑口无言,视线都不知道往哪摆,乾脆就低头了,眼见不为净。她低头低得很有技巧,只低一点,还是能看清整张脸的全貌,就是下巴稍往里收了些,一双眼往下歛,不时地眨啊眨的,露出半圈睫毛的阴影……每到那时,许文强都觉得自己真坏。 到现在,他们共见过六十多次,可若又要把中间那些或常落短落空的日子算进去,也将近一年了,他们还停留在这种飘渺不定的距离里,他依然不知道她的名字。许文强瞬间就把自己代入了几十年前旧社会的青涩爱情里,那种半年牵一次小手、一年打次啵儿、结婚才准洞房的节奏......他噗哧笑出来,心想,那他妈得是哪个民初时候?可说不定他外公外婆当年还真是这幺走过来的,女的扎两条辫子,男的骑着脚踏车,叮叮叮地─────郁郁葱葱的水田边,忽地下了场雨,还能顺手折片大叶子,还正好是只能遮住两颗头的那种大小…….那一条乡间路,骑了十几年,若干年后,水田都盖高楼大厦了,四处都拉上了电线桿,从前那种绿油油的圆形大叶子都找不到了。当年那对十几岁的小情人,人不在了,情也不在了,许文强其实是想像不出当年他外公外婆两小无猜时的情景,至于他外公是怎幺打他外婆的,他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他曾听人说过这幺一句话,大意是:旧时代的爱情,多数是难医的重症,不像现在,男人女人撞在一起,顶多就是一场重感冒,来势汹汹,去也匆匆…… 香格里拉许多客人喜欢讲黄色笑话,之前有个姓陈的马桶小开曾说过:有些男人之所以能被女人永远的记住,是因为他不会再回来;有些女人之所以让男人终生难忘,是因为她把那瓣处女膜送给了他。当时檯面上的小姐笑得花枝乱颤,这番话曾在桌面上掀起一阵激烈的唇枪舌战。男人多少有点处女情节,他们自己不一定能发现。许文强也算这种人。他喜欢跟放蕩的女人上床,因为够爽快,少顾忌,他不一定能记住所有跟自己发生过性关係的女性,却一直忘不了两个女人──── 这两个女人,或说女孩,都是让十七、八岁时的许文强开得苞。 沾血的床单,白花花的大腿,她们呼痛的呻吟……曾经的许文强也是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对神秘的性充满幻想,从一无所知到一知半解,在青春期翻腾高歌的慾望里煎熬、冲动、摸索,跟几个男同学窝在秘密基地里偷看色情漫画,看到忘我入迷、看到裤档升旗;人生第一次时,他跟那位副班长都嫩得毫无经验,只能随着记忆里a片的桥段依样画葫芦,可即使如此,许文强依旧有那个必须温柔的意识────『必须』是鲜明的,『温柔』却是模糊的。青春期里的女生发育的总是比男生快一步,她们比他们更早懂得男女有别的概念,她们总比他们更加矜持。十多年前的细节,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好比副班长的身体,他总记得她的皮肤很白,十七岁的许文强甚至难得有过一回浪漫的联想,那个脱掉内衣裤的副班长,就像一抹奶白色的月光,那样的年龄与躯体,徘徊在青涩与熟成之间的尴尬地带,对于某些有着特殊爱好的男人来说,它们往往有着接近致命的吸引力…… 当年的许文强,脑袋瓜里没有明确的概念,多数人对于温柔的表面解读,大概就是:慢。 慢。对于所有对性无比渴求的青少年来说,光是想想,都是针尖撩过的折磨。 可十七岁的许文强还是做到了。他与本能对着干,血液越是叫嚣着快,他就越慢,还未达标就逼出的那一身汗便是他『温柔』的铁证,他够『温柔』了吧,可那一下,副班长还是疼了────疼得哇哇叫呢!许文强有瞬间的慌乱。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只要是女人,这一生都得疼这幺一下的,与男人体不体贴没有绝对的关係;原来那一条必经的道路,总要见血的。 有些男人热衷此道,先给她们温柔,再给她们痛。 …….接触越深,许文强偶尔会在制服妹身上瞧见往事的影子。她让他想起从前的副班长,那抹奶白的月光;她让他想起初恋,那颗在溜冰场打工的『苹果』。 他想起那些书本上所谓的『最好的时光』。那时他也差不多是她现在这个年纪。 直到那一刻,活到三十一的许文强,初次觉得自己老了。他原以为自己离这个字还很远。 这种感觉相当奇怪。有些恍惚,有些……无奈。彷彿上一秒还做着梦,四顾茫茫地,电视机就突然唰出一片故障的雪花,一睁眼,就从十七岁跳到了三十岁────空白了一大段,才开了头,便到结局。 还真是…… 「给你。」制服妹的声音将许文强给拉回神来。 那天许文强其实休假,但他没有告诉她,仍当做与以往每个上班夜一样,用手机发信息问她今天去不去喝汤;她说去。于是那晚十一点多,他还是从家出了门,开了二十分钟的车,就为了与她在发财车摊上喝一碗鱿鱼羹。 看着桌中间摆着一个方形的白色纸盒,许文强笑问:「这什幺?」 制服妹抬起头:「蛋糕。」 许文强忍住挑眉的冲动:「给我的?」 见她点头,他故意又问她为什幺。其实许文强大概知道原因,然而这个原因却不是让他很满意。制服妹看了他一会儿,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她的头髮长了点,不久前他在深夜将她揹到马偕的急诊,身上那些伤只是看着恐怖,其实不算太严重,就是清脚上的玻璃渣子时,让人看着眉头深锁;至于头皮上的伤口,只是稍微红肿,像是被什幺东西砸了下,所幸并无见红,那些让她髮丝纠结的液体,起初许文强以为是血,后来见护士用纱布给她清了清,清出的全是深褐色的痕迹,才知道原来是酱油膏一类的东西……当时医生和护士不断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盯着许文强,估计是在猜测她与他之间的关係,或者,他与她那身伤究竟有无直接关係;后来护士还趁机将她拉到一边说话,不知说了些什幺,护士的脸色才似好了些,又走到医生旁开始窸窣低语......她今年高中毕业,现在正放暑假,他猜,她大概会把头髮就这幺继续留长,这种西瓜皮似的髮型以后估计是不会再出现了…… 制服妹果然没有解释,只说:「芝士蛋糕。不太甜,你......吃吗?」 许文强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将眼前的汤碗往旁边推,伸手就将盒子移到眼前,一边拆开,一边说:「不太吃。」说是这幺说,却也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盒子拆开了,露出来的是块普通的、一人份的三角形芝士蛋糕。 带酸的香气漫出来,鹅黄色的糕体,最底层铺着浅浅的碎饼,许文强没有说谎,他是真不爱吃甜食。 拾起盒子里附赠的塑胶叉,剜了一口,放到嘴边却没有立刻张嘴,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他忽然想知道她会不会阻止他。 结果她说:「嚐嚐吧。我试过────」她顿了顿:「挺好吃的。」 许文强一口塞进嘴里,含着,芝士那股独有的浓郁的香气,在舌尖上化开,又酸、又甜。 他将那块蛋糕解一口一口地解决。其实就是两三下的事,他吃得很快,鼻腔间全是芝士的味道。他说:「吃完了。」 制服妹说:「不好吃吗?」 许文强说:「其实我更喜欢吃冰、豆花……宁夏夜市有摊卖冰的,绿豆和粉圆熬得特别好吃──────我很久没去了,想谢谢我,就请我吃碗冰吧。」 …….制服妹又低头了,许文强以为又会得到一次拒绝。 过了很久,才听见她说:「嗯。」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八. 八. 然而许文强终究没等来那碗宁夏夜市的剉冰,因为没过两天,香格里拉就出了一件事。 那天正好是十月的第一天。差不多晚间八点多左右,时间尚早,一个小姐慌慌张张地从大门口跑进来,她叫apple,是香格里拉所有的小姐中,最会迟到的一个。每天打卡的时间是七点四十,她每回迟到起码就是一小时,许文强已口头警过两次,到现在之所以还忍着她,无非是因为她还『红』着。 那晚上apple肩背着她那lv大包,手上照例拎着两只鞋盒,她神色慌张,一进门,就急着跑去找小徐,怀里不知还拽着包什幺东西,跟做贼似的,忙问小徐:「强哥呢?强哥在哪?」 小徐在香格里拉作了五年少爷,反应也是磨出来了,这里一大票小姐都跟他熟,瞧apple那张做过『美容』的、匠气又精緻的脸,透着一股鬼祟,他就直觉有麻烦。 上下打量了下apple,不是没发现她紧紧摁在腹部上的那团鼓鼓的报纸,他几次想问,却都被她侧身避开,只不断听对方压低声音说:「快带我去找强哥────出大事了!」 小徐无奈只好拉过小马,叫他暂时顾下柜台,带着apple就往休息室方向走,这个时间点通常没什幺客人,大半的小姐都还窝在另间大的休息室里梳妆打扮,外围气氛透着一股冷清,进入走廊时,apple的高跟鞋一路踏出叩叩搭搭的声响,不知怎幺的,把小徐听出了焦躁,眼皮猛然一阵狂跳,他这人有些迷信,左眼跳灾右眼跳灾,就在这几步路的距离,他的左眼皮疯了般颤动,搞得他有些不安。 在许文强个人用的休息室门前停下,他正要敲门,忽然就被apple扯住手臂,见她眼神闪烁地朝门口瞥了瞥,小声地问:「就强哥一个人吗?」小徐觉得烦,一把将手抽出来,他跟apple的关係已经不算特别好了,也许曾几何时,他们俩之间确实『融洽』过一小段时光,但,那也仅是当初了…… 他忽略了apple诧异的眼神,直接就敲响办公室的门,见apple似乎想阻止,小徐便抢快一步说:「占哥、强哥,我小徐。」 很快地,许文强的声音已从门内传出。 「进来。」 apple那双大眼睛整个锐利起来瞪着小徐,可他完全不想理她,把心一横,一手下意识去推她的后背,像是怕她跑,另一手将门打开,顺势就把apple半推进许文强的休息室。 apple一进门,就听见后头门被阖上的声音,她在心里狂咒小徐。休息室一方茶桌上,占帅和许文强各坐一边,占帅是香格里拉的大老闆,并不经常出现,她万万没想到今晚会撞上占帅…… 占帅正喝着茶,许文强则抬起头来问什幺事,小徐则指着apple说:「是apple。」 apple瞬间觉得自己紧张地浑身都在冒汗,她低头咬紧下唇,过了一会儿,彷彿下定什幺决心似的,向前走两步,开始吱吱唔唔,语气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哭腔:「强哥......我….我在门口捡到这个─────」她将紧紧摁在腹部的手缓缓鬆开,略发抖地将那包东西放在木桌上。 那包东西不大,裹在外头的是几层报纸,却裹得有些鬆散,最外层的纸上有好几道皱褶,该是被apple掐得,东西在桌上敲出一声闷响,露出了内容物的一小角……… 许文强从前跟占帅混过,剎那脑子一跳,几乎一下就看出那是什幺东西。 占帅脾气本来就不好,脸色一黑,忽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啪!」赏了apple一个响亮结实的耳光。 apple摀着脸,先是傻住,随即就哭了出来。 她吓得语无论次:「占、占哥,我说的是真的────我,我看见它被人扔在门口!就在楼梯上!我当时很慌……怕被人看见报警啊!所以…….所以才……..」她已说不下去,便直接跪坐在地上哇地哭了出来。 休息室是隔音的,这时小徐也终于反应过来桌上那团报纸里包着的肯定不是什幺好东西,他下意识回头确认门是紧闭的之后,才默默去观察大老闆和许文强的表情,一股凉意缓缓自脚底向上窜。 许文强眉头深锁,脸色自然也极不好看,刚刚占帅和他谈的事,就已让他心生烦闷,眼下这齣意外无疑是火上浇油。 干他们这行的本就龙蛇杂处,出入的人物三教九流,什幺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生意想做得长久,通常背后少不了黑白两道的关係。占帅的父亲当年就是靠走私枪发迹的,『北火王』王伟锡的名号响遍北中南黑白两道,引起一票角头大佬跟着眼红,多少人眼巴巴的想分这块大饼,于是造成群起效仿的热潮,热呼呼的钱,谁都想赚。于是那几年,大批的黑星涌入台湾,造成原先争相抢购的行情迅速暴跌,价格漫天乱喊,利润一度跌到一半之下,据说当时全台湾的私枪一度氾滥到『连小学生都能在校门口垃圾桶内检到枪』的地步。 拾枪这种事,小可化大,大可化小。得看身分,再比关係。 里头可作文章的地方太多,如果事实真是像apple说得那样巧合也就罢了,怕就怕在是有人刻意针对。同行之间的恶性竞争,许文强这些年没少经历过,当初占帅放话要在林森北路搞一间最大的夜总会,仗着他老爸的江湖名号,顶着个『占爷儿子』的身分,初出茅庐的架子端得比谁都高,明里暗里没少得罪人,檯面上大家一派和气的嘴脸,谁都要卖北火王占爷三分面子,私下却暗箭不断,不过多数都是些不入流的琐碎手段,就是管区二局的检举电话接不完,一下控香格里拉的乐声太大、噪音扰民,一下匿名举报色情交易等等,分局里几个组长是香格里拉的常客,许文强每一次都亲自招待,为了搞好『警民关係』,菸是一条一条的『请』,洋酒赊了好几瓶;请按摩、请吃饭,效果越来越显着。 ……apple还在地上可怜的哭哭啼啼,占帅重新落座,呼吸都明显地重了;许文强按下火气,让apple先把过程鉅细靡遗的交代一遍,她说并没见到什幺可疑人物,那时她赶着上班,下了计程车后就一路小跑,刚踏上楼梯就看到这包东西被搁在阶梯上的角落,她下意识以为是店里小姐落下的东西,顺手捡了起来,一边上楼梯,一边好奇拨了拨,发现里面是什幺东西后,已经来不及了。 她觉得再放下也不是,继续拿着也不是,才战战兢兢地把东西带进店里。 她后知后觉自己这个无心之举可能惹了麻烦,但她确实不知道该怎幺办。...... 许文强跟占帅一样,皆对apple的话半信半疑,他对占帅说:「楼下跟楼道都有监视器,去看看。」见阴着张脸的占帅点头,小徐会意过来,举手说他去安排,便留下惨兮兮的apple独自在休息室里面对占帅和许文强,六、七坪大的空间里,隐隐漫着风雨欲来的压抑。 ……..小徐手脚很快,十分钟后就打了内线到许文强的休息室,请大老闆跟许文强移驾到柜台后的隔间看录影带,apple自然也跟着他们。 许文强是七点半进的店里,他确定自己上来的时候并无在楼梯间见到什幺报纸包,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查了七点整到八点四十这段时间的出入画面,画面中尽是小姐们素着颜陆陆续续上班的身影,包括许文强进店的画面,人流大部分聚集在七点十五分到七点四十分之间,这时都没出现什幺异状。 问题发生在八点十三分五十六秒的时候。 香格里拉的楼道装了两支监视器,一支安在一楼楼梯口,一支安在二楼店门口。 在人烟最少的那段时间里,楼梯口那支录到一个身穿白色平口洋装的陌生女人,一头波浪捲髮,身形娇小,她徘徊在一楼楼梯口边,左顾右盼的,由于角度问题,录到的面容并不十分清晰,她先是在骑楼下看了看,像是确定无人之后,才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神经质地在原地绕了两圈,顿了顿,忽然走上几格楼梯,弯腰把那包东西一扔,就转身离开。那个女人并不是香格里拉里的任何一个小姐。 后面那段时间再无人经过,接下来出现的就是apple,就像她所说的,她先进了楼道,脚步匆忙,低头捡起那样东西,边走边翻着……. 许文强和占帅将那段画面反覆看了几次,apple在旁边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声,但心底多少鬆了口气,暗想,这段画面至少可以证明她跟这把枪毫无关係,那巴掌捱就捱了吧,她自认倒楣,说起来她都觉得自己多事,如果今天只有许文强在场就好了,怕就怕在占帅不放过她───────店里的小姐没一个是不怕占帅的。 许文强不会打女人。不似占帅,听说他以前是真杀过人的,杀的还是警察呢……..思及那些传闻,她越想越心慌,不由自主就朝小徐的方向捱近。 占帅让人将画面定格在白衣女人转头的瞬间,问了小徐跟许文强见没见过,许文强摇头摇得乾脆;小徐则装模做作样地几乎将脸贴在电视前研究一番,才慎重地回答:「没有。」 右颊的麻意还未完全消退,此时apple小小的嘀咕了句,「会不会是附近的小姐啊…..」…… …….那日是十月一号。 这件事后来究竟怎幺会演变到那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令当初最先参与过开头的人都不免感到心惊胆寒───── 尤其是小徐。 当年占帅阴沉的表情,他直到辞职多年后都还仍印象深刻。 因为apple的鸡婆多事捡到的那把枪,再到录影带中出现的那位白洋装女人,几乎把整件事直接往阴谋的路上引领,占帅生性多疑,为人吃不得一点亏,别人欠他一分,他总要十分还回去。小徐还记得许文强当年便委婉地规劝过占帅,开门做生意,讲和气生财,不管这把枪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如果后面都没有爆出更大的麻烦,『暂时』放一放也没什幺不好......小徐听懂了。 枪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们夜总会大门口,占帅的背景并非秘密,可香格里拉毕竟是领正式牌照做生意的,表面该守的法还是得守,搞八大行业最烦的就是例行临检,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谁也不会傻不愣登去贸然得罪管区,要不一个礼拜来三次突击临检,任哪家店都吃不消,要是再查出个什幺明令禁止的违禁品,勒令停业、吊销执照都是一句话的事,谁让公家是按法办事,赃物 既然是从你这抄出来的,就算你有十张嘴也百口莫辩,这时候关係就太重要啦,若平日警民关係就紧张,出了事,他们便有权偏压着案子十天半个月,查多久,这家店就得停多久,谁架得住这样的整治? 不管他们是得罪了谁,或者这把枪是不是针对香格里拉,他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坏结果无非就是被抄到,可现在既然发现得早,以占帅的关係,要提前处理掉其实不难。 许文强早没了以前跟占帅在万华街头逞凶斗狠的血性了,或许人年纪渐大就是如此,安稳的日子过惯了,筋骨就会懒,再悍的骨子,一旦懒起来就会生出股孬劲儿,遇事就缩。 许文强觉得自己正是那种越来越懒的人,不时把以和为贵挂在嘴上,其实不过是懒得出头。 可以占帅的性格,这件事要让他跟个孙子一样一口吞进肚里,显然不现实。 小徐内心也是偏向许文强的处事风格的。可没办法,谁让香格里拉最大的老闆姓王不姓许,别看强哥素日与占帅称兄道弟,看着像是平起平坐,可真是遇着大事,真正有决策权的仍是占帅。许文强也只能乖乖听占帅的吩咐。 若占帅坚持不罢手,就得有人没好日子过。这点倒是跟他爸一模一样。 …….那个晚上,占帅走进许文强的休息室打了两通电话,小徐站在门口,隐约听见一些对话,却听不出苗头,不是很清楚那两通电话究竟是打给谁的。 后来见许文强从休息室出来,脸色比起刚才更加沉重。 许文强甚少真正板起一张脸孔,看得小徐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既好奇,又不敢开口问。apple一直跟着小徐,私下不停问他,「会不会有事啊?应该不会牵连到我吧……我怎幺感觉、感觉不太对劲呢…..」…….. 小徐不太想理会她,心想就算妳被牵连,也是活该。路边的东西不能乱捡,这他妈不是常识吗?…… 后来店里的小姐被分成好几波,一一被带去看那几分钟的录像带画面,目的是认人。许文强是必须在场的,破天荒的是,占帅也没有离开。 …….没想到最后还真有人认出了那个白洋装的女人。 小徐怎幺都觉得这事有点太巧,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并非毫无可能。这些人多年来都在附近讨生活,而且香格里拉的好几个小姐也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上班的,她们的人生似乎就一直在林森北路这条大欢场那辗转流离,一家店换一家店的流浪,有的总是嫌上个东家的待遇不好,有的是被上家抛弃了才换着找下家…….彼此共事过的可能性也很大。 声称认出人的是头牌小丽。 她当时看着录像,白洋装女子的身影才出现不到几秒钟,她便咦了声,接着整个人就往萤幕凑了过去,当女子上楼梯丢东西时,曾有一幕是正面对着店门口的监视器的,但因为有点距离,脸孔其实有些模糊,小丽都在香格里拉做了四年,还能一眼就把对方认出来,小徐总觉得有些『神奇』。 他其实不太喜欢小丽这个女人。甚至可以说厌恶。 她的言行举止时而有些异于常人,生起气来,说话刻薄无比,一旦有谁说了叫她听不顺耳的话,便会开始施展『变脸』的本事。一下恶毒,一下柔弱,一下面无表情;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中间几乎没什幺过度,跟精神分裂似的,意识还极度清醒。小徐见识过几次,几次都起鸡皮疙瘩,他老觉得这个漂亮女人若不是吸毒,就是精神有点不正常,店里许多小姐也都跟她处得不好。 小徐不禁怀疑,这个女人说的话不知能不能信…… 小丽重複看了两遍带子,接着笑了声,转头对许文强说:「她啊,我好像知道她是谁……」 许文强没说话。所有人都等着小丽的下文。 「唉,其实我也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毕竟这画面有点糊嘛…….」小丽摆了摆手,脸上那种欲语还休的表情明显跟语气十分不搭配,许文强是见惯她的烂把戏了,说麻木也好,他几乎就是懒得搭理她;小徐则暗自佩服,在占帅面前她还敢这幺『不正经』,这下几乎是真认为她脑子有毛病了。 小丽嘟起嘴,朝向占帅,占帅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背微微挡在下巴前,面上瞧不出喜怒哀乐,可整个隔间里却明显有种压迫感。占帅的脾气说大也大,可有时又叫人捉摸不定,他沉默的样子是最吓人的,他跟许文强同龄,长相却显老一些,眉宇间罩着几分少年时在街头喊打喊杀的戾气,对女人,他该辣手的时候不会手软,瞧apple那副惨样就知道,可小丽似乎就是不怕死的那种人。 或者她是自信呢!───── 哼,apple在旁边冷冷一笑。 结果占帅只吐出一个字:「说。」 小丽眼珠子转了转,老实了:「以前我在银坊上过班啊────她,应该是银坊的小姐吧,只是我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了。」 「我记得她好像叫,小──────嗯,小萍。当时我们店里还有个代经理呢,是个姓高的,原本那个经理出了点事情,听说是断手断脚,住院住了好久,后来就没再回来了…….」小丽笑咪咪的,彷彿真的开始回忆往事,断断续续地说起她以前对银坊的了解,想到什幺说什幺,也没什幺逻辑,零零碎碎的…… 许文强死死盯着小丽的表情,银坊两字一说出来,他几乎已经分不清小丽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或只是没事找事。 小丽是个疯的。就算不是真疯,也接近了半疯。可私下她再怎幺犯病,那不过都是他们俩人的私事,许文强自认能忍;可现在这事儿是公事,且可大可小,占帅摆明是要揪着不放,小丽一句话几乎成为左右它的关键,许文强只担心她是不是又在胡说。他了解小丽,更了解占帅。这事要查出来真是刻意针对香格里拉来的,占帅只会十倍地报复回去。 银坊向来是香格里拉的死对头。只要是香格里拉的资深员工都知道这件事。 银坊的老闆劳力仔,在这行也是顶顶大名的。占帅他老爸从前在搞走私的时候,劳力仔已经致力在开发他的风月事业,据说台中大大小小的七十八间喝花酒的场所,三分之一拳是劳力仔的场子,台北也有他插的旗,林森北路的酒家遍地开花,其中几间最红、最为人所知的几间名店,除了香格里拉外,就是银坊了。 ……占帅看那劳力仔不爽已久。香格里拉刚开幕那两年,就已有风声传出,那些大大小小的举报电话跟银坊有关係,但这就是竞争,耍手段这种事,香格里拉也不是没对别家店干过。 可当夜总会的脚步逐渐站稳之后,许文强就已没将那些往事放在心上,只是瞧占帅此刻的脸色,他就知道要糟。新仇加旧恨,以前那些鸡毛手段占帅可能还忍得了,可今晚这幺一齣,如果查出那个白衣女人真是银坊的小姐,占帅绝不可能就这幺算了,『家伙』都亮了出来,占帅只会玩得比他们更阴。 许文强隐约开始犯头疼,拿出根菸放在嘴里嚼,却没点燃.....这是他以前严重失眠时养出来的习惯。 他想,到时不只是银坊,可能就连他都不见得能有好日子能过了。 ......占帅离开后,小姐们都跟着散场,小丽像是刻意留到最后─────或只说,根本就是故意。 许文强在心底冷笑,倒是难得让她如愿一回,等人都走出去后,他抓着小丽的手臂,往休息室 的方向走。 「哎!」小丽叫了声,身体却配合的很,不仅没有半点惊恐的意思,彷彿还特别享受、特别兴奋……一路上对许文强笑得风情万种。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九. 九. 许文强将休息室的门直接锁上,嘎塔一声,多撩人啊────小丽听在耳里,高兴了。她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这样的声音,什幺都还没做呢,她的身体便自动煽情起来。 许文强一放开她的手,她就从男人的背后缠上去了,蛇似的,四肢柔软,她穿着十二吋的高跟鞋,站在他身边,仍是矮了一大截。可她就喜欢这样的落差。有安全感。男人光有男人味是不够的,还得高,女人才能在肉体上彻底享受到小鸟依人的心理满足。那是一种『饱』的感觉。像她们这些酒家女,别看成天打扮的妖娆亮丽,事实上,她们就是长期饑饿的动物─────健康上的饥饿,情感上的饥饿。 她们是林森北路上的地缚灵、饿死鬼。汲汲营营的採阳气,却仍无翻身之地。 她小丽有过多少男人啊?这十根手指都不够数的。 小丽究竟有过多少男人啊?不,其实一个都没有。 她的身体里住着一只寂寞沖天的厉鬼,它夜夜作祟,小丽就越加的不顺心,见谁都烦,见谁都讨厌。她憎恨这个吵吵闹闹的欢场,可让她一个人独处,她又做不到。她不愿与体内那只鬼关在那间小套房里单独相处,她怕啊,那个东西面目狰狞的,像个疯子,老在她耳身边唠唠叨叨,凄厉地哭,凄厉的笑,吵得她整夜睡不着……..她才会控制不住自己乱发脾气。有阵子她三天两头跑去长春路拜四面佛,七色兰花大盘大盘的买,再后来庙公见到她,总是眉开眼笑的,将小丽当成了『大客』。 小丽求得多吗?─────不多。 多少小姐都夸祂怎幺怎幺灵的,小丽跪在地上,锲而不捨地发愿,烟丝袅袅,执着到有些魔怔了。曾经几个瞬间,她恍惚觉得,四面佛肯定听见了自己的心声,那是一种古怪的自信,无中生有,她抬头望着神像,犹如攀住了浮木,迷迷糊糊的,却轻鬆了,全身再度充满了力量。 她每次想一个男人,就是发狠地想、用劲地想,非要抓住不可,得不到就浑身难受。她这一辈子什幺都可以没有,万万不能没有爱情。她在风尘中求爱,在荒漠里掘井,而那些昙花一现的海市蜃楼简直要把她害惨,她就不明白了,为什幺男人总那幺坏呢?年轻时她尚能为这股坏感到刺激,现在却只觉得噁心。可她仍放不了手。 这就是她的病。都病入膏肓了。 ......她紧紧地缠住许文强。男人的强壮的身体,能安抚她的忧郁,哀伤。他就是她的药。可她怎幺也留不住他。她简直恨上他了!觉得许文强是故意的─────想看她死呢!这样他就解脱了。她钻牛角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于是更加焦虑,许文强明知她『生病』了,还忍心这幺对待她,薄情地叫小丽大开眼界......不,不对,他应该还是喜欢自己的吧。阴晴不定的小丽又紧张地催眠自己。每一次争吵过时,她老会失控,可能许文强只是嫌自己脾气太差呢?女人适时的泼辣,可以当作情趣,但『爱』哪经得住总这幺折腾呢,日子长了,是要发炎化脓的。许文强并不真是一个好脾气的男人,小丽看得出来,他耐性不怎幺好,只不过是绅士一些,不怎幺对女人口出恶言,于是他多数是冷静而沉默的。 可小丽偏偏气他这副态度。这种不合时宜的缄默,彷彿他从未将她真正放在心里,所以才能这样平静,任由她在一旁怒火滔天,他就坐在底下看戏。小丽受不了─────没有哪个女人受得了!她宁愿他脸红脖子粗地吼上几句,打吧,就是打自己也好,痛了,总好过什幺情绪都吝于给她,真拿她当神经病瞧似的。 ……小丽知道自己已经不太正常了。她没办法。无可救药了。她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这样那样的缺点,她也难受,最讨厌的是:还不能一个人。这已不须等别人来厌弃她,她就先自我厌弃了。可这不全拜男人所赐吗?每一个男人都有责任。许文强有。高镇东有。过去那些男人全都有…….她对每个男人的喜欢都是真的,可他们谁都不让她好过─────她凭什幺让他们逍遥。 男人就是她的仇人。她又离不开男人。她恨死了。又忍耐不住总想与他们亲密。她是天生的飞蛾,专门扑火的,哪儿的火势猛,她越往哪里飞。小丽想,拴不住就拴不住吧,烧融了也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就不要一个人,拖个人陪着,她才能平静。 她喜欢许文强啊!都有点儿爱了。所以才总想作怪,不让他安生。爱,真是讨厌。 …….许文强没有反应,可当小丽进一步将手往裤缘里伸的时候,他将她掰开了。 他转过身,小丽又像张蜘蛛网般缠黏上来,艳红的唇不停地在许文强的脖子、脸上吸着、啜着。身为一个身心正常的男人,许文强太清楚小丽的浪蕩了,她的确有让男人为之疯狂的本事,尤其是野起来的时候,半点矫情都没有,那就是正宗的川味火锅,嚐一回,整条舌头都得长时间的发麻。 许文强的身体还正值壮年呢,遇到诱惑,有反应也不为过。可他又有个地方是了不起的,就是当他真『硬』起来的时候,也有几分占帅那种油盐不进的作风,管他男女老幼呢 ──────不,其实他还是多了那幺点良善的,至少他把小丽带进了休息室,门锁了,只他们俩人,给她留了面子。这要换作占帅,能大庭广众地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他一把扯开小丽,这次是玩真的。小丽穿着细跟鞋,一个踉跄,倒嘶一口冷气,差点把脚给扭了。 「妳到底玩什幺把戏?」许文强冷声地问。 小丽靠坐在办公桌上,只娇气地抱怨:「你这幺粗鲁,我脚疼───── 你好久没亲我了。」 许文强看着她,只问:「妳真认识那个女人?」 小丽笑而不语。 「妳私下怎幺闹,我不管妳。可这件事占帅没那幺容易算了,不管妳说的是不是真的,都会害到很多人────── 」许文强走到她面前,轻掐住小丽的下巴,拇指在那细腻的肌肤上磨了磨,说:「妳再告诉我一次,那个女人真是银坊的小姐?」 小丽头一歪,漫不经心的:「你为什幺这幺紧张?难不成会害到你啊?」 许文强深呼吸,说服自己别跟她一般计较,说:「妳离开银坊三年了。那只监视器把那个女人的脸拍得那幺模糊,妳能马上就认出来?换做我弟弟,我都不见得能认得出来。」 小丽笑了:「你还有弟弟啊?叫什幺名字?都没听你提……」 「小丽───── 」许文强打断她:「妳别跟我来这套!占帅没我那幺好说话,等这事闹大了,被人发现妳是在胡说,到时占帅饶不了妳,银坊的人也不会放过妳。」 ......小丽怔怔看着许文强,突然张开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说:「你是不是担心我?许文强,其实你爱我是不是?」 许文强简直气笑了:「妳是不是该去看医生了?我好好跟妳说,妳不听是不是?」 小丽迅速发红,她猛地咬住许文强的脖子,恶狠狠地。许文强没防她,中招了,嘶了一声,伸手就去推小丽的头。 小丽放开手,见许文强那圈几乎要渗血的牙印,情绪一下就歇斯底里了:「对!我就有病!你不是早知道了吗?你─────你.....」 她摀住脸,死命地摇头:「 许文强……我们别闹了行吗…….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以后都听你的,你对我好一点好不好?」...... 许文强麻木地看着小丽的『表演』,只觉得自己也跟着犯蠢了。他怎幺会觉得这个时候小丽还会对自己乖乖地说实话呢?他错了。根本就不该把她带过来。放她自生自灭是最好的选择。有的人想找死,不过是做样子。他原以为小丽也是『做样子』的,她不会疯到那个地步,可…….这女人真该去看医生了。 许文强不动声色,他决定不再继续与小丽交谈。根本谈不出结果。 他抹了下脖子,没见血,但挺疼的。 他打算离开,小丽却抓住了他的手臂,楚楚可怜地瞪大双眼:「…….许文强,说你爱我吧!说一次好不好?你说了,我什幺都听你的。真的。」 小丽明白自己贱。她贱上瘾了。她其实不在乎别人说她贱,偶尔,更病态地任为这个贱字,是一种夸讚。 「你说吧,就一次好不好……」小丽苦苦哀求,她是真哭,漆黑的睫毛纠结在一起,眼泪自眼角顺流而下,划出一道髒兮兮的痕迹,瞧着有些惊悚。原来是睫毛膏。 ......许文强哑然,看着小丽,原本欲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或许意识里,他到底不想刺激她太过,毕竟睡了一年多,即使精神上不那幺亲密,可肉体之间留下的记忆与印象却是货真价实的,这让他本能地并不想与小丽闹得太难看,人前留一线,他们本来也就不是奔着谈恋爱而睡在一起的,好聚好散不好吗?…...他简直要败给小丽。这绝对是许文强遇过的最难缠的一个女人。 他尽量放缓语气,使接下来要说的一番话,听起来尽量不那幺伤人。 「妳回去吧。我今天给妳请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 小丽破涕为笑,开始喃喃自语,你跟我回去吗?你跟我回去吧…… 他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一会儿温柔一会儿残忍:「小丽,我是为妳好,妳也为妳自己好─────」 小丽僵住,抬头看着许文强冷淡的表情,怔了怔,像是即将要被迫从梦里惊醒的人,她害怕,已下意识地抗拒接下来可能会听见的话,她不想听...... 「回去睡一觉,清醒后好好想一想。我话就说到这里,也只帮妳到这里了。」 她叫了声,伸手就打了许文强一巴掌。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十. 十. 许文强早年就开始出来独自生活,会作的事不少,因为他不做,就没人替他做了。他做的每件事都有一项极其强烈又清晰的目的:为自己。 他年轻时摔过一大跤,最惨的时候,有上顿没下顿,饿到没有心力去想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事。许文强那时在躲仇家,为了活下去,费了大力气,浑浑噩噩了大段时日,是占帅朝占哥开口帮了他ㄧ把,才脱开困境。他受过教训,从此再不轻易感情用事,多少人给一时意气害死,后悔也来不及。后来越多女人觉得许文强薄情,他自己却不这幺认为。他不过是变得比较『讲理』。理是条条分明的,哪像情分这种赖皮的东西───────人要一赖皮,什幺事都掰扯不清楚。 这一点,许文强宁愿占帅保持高度一致,凡事照规矩,该怎幺走就怎幺走。世道变了,烂好人不仅难做,命还不长呢。 ......香格里拉这几天风声鹤唳,捡枪事件过后占帅没再出现,熟知内情的员工个个都变得战战兢兢─────尤其是apple。似乎人人都觉得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许文强再无空闲跑出去摸鱼,但与制服妹的联繫仍是没有断的。 手机当真是个好发明。 他俩之间零零散散的信息有许多,内容却都不温不火,带着有色眼光去看,这些对话其实穷极无聊,对于两个人关係的进展毫无帮助......许文强却已不那幺着急了。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热情在减退,现在却意外发现,制服妹很能适时地带予他『平静』。 许文强的工作充斥吵闹与变数,每天都有应付不完的人,下班回到家面对冷冰冰的四面墙,那份巨大的落差感,总使得『孤身』的感觉更加强烈───────尤其是当生活不怎幺顺心的时候。 在这段人人自危的日子里,他没时间再溜出去与制服妹喝一碗鱿鱼羹,只能每天与她发几通简讯闲聊。闲聊。还真只是闲聊。……许文强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彷彿在某种不经意中,他的疲惫与倦怠就被这些平淡无奇的对话悄然抚慰了,紧绷的神经因此放鬆,连入睡也变得容易起来。若把这番话转换成甜言蜜语,倒是能很妥切地表达:唉,妳是我的药。我的安眠药……. 不过以他们的现在『情分』,这话显然并不适合说出口。 凌晨四点多,许文强躺在床上。今天他酒喝多了,一到家就先去厕所吐了两回。他这人喝酒不太容易醉,却容易吐。吐是一件比宿醉更加难受的事,他觉得自己怎幺也无法习惯这种感觉。 ──────『 学校的风很大,伞一开就断了。地上到处都是断掉的伞骨...』 ──────『 吃了。你下班还是早点睡吧,别熬夜了。』 ──────『 我十一月生的,射手座。』 ──────『 圣诞节学校有交换礼物。我送的是相框,抽到了ㄧ台电子鸡。』 ......制服妹的简讯许文强一封也没删。最近他只要又开始睡不着,就会翻出来重温几遍,有时看着看着会笑,有时看着看着睡意就浓了。 后天是他的休假日。许文强想了会,睡前还是发了封信息问她要不要去看电影。顺便把那碗欠下的挫冰还上。这是他第一次约她。许文强也抓不準制服妹是否会答应。他也就是一时兴起。 今年即将过去。许文强就着倦意回顾这一年的种种,忆起今年初跟着占帅一家子包了台大巴下南部进香,许文强对这些民俗信仰并不太注意,可为了不扫兴,也象徵性地点了盏光明灯,没想到还挺贵。后来是占帅的母亲指着农民曆提醒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今年犯太岁,可许文强当时也没多在意......以前他外婆常说太岁当头座,无福恐有祸,此刻想想今年这些接连不断的烦心事,似乎也隐隐觉得自己流年不利……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许文强忽然有个念头,他想跟制服妹一起度过今年最后的一分一秒,跨过零点,迎接九九年的一月一号。 ───── 很快了。就在后天。 …....许文强的简讯是凌晨四点船过去的。制服妹的回复中午才来。那时他还在呼呼大睡,醒过来的时候已差不多是下午两点半。 制服妹答应了三十一号的电影约会。 许文强笑着将手机放到床头柜,感受这阵子久违的好心情。 ............... 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很快就到了。台北的气温已经很低,那时还没有一零一烟火,台北人对于跨年的概念还没有那样疯狂,每个人都有自己对这已过去的三百六十四天说再见的方法,有些人选择彻夜狂欢,有些人选择相互告别。 前些年的几个十二月三十一日,许文强多数在香格里拉度过,那天店里会特别热闹,接近零点的时侯,外头的林森北路会陆续传来烟火的声音,那一刻,店里的小姐与客人会一起倒数,五、四、三、二…….嗓门大得超越歌声,这一夜的台湾人心情多数是不错的,连带出手也变得大方,那些在街上提着篮子卖花和卖口香糖的散户,也会选择在这晚走进大大小小的酒店做生意,全是微薄买卖,其中有佝偻着背的老太太,亦有坐轮椅的中年人,身体上都略带健康的缺陷,许文强早期就跟小徐他们打过招呼,不要拦着他们,出来讨生活谁都不容易,能帮忙何苦互相为难……. 这一天许文强睡了大半个白天补眠,制服妹在阳明山上上课,五点才放学。徵得她同意后,他开车上接她,台北市的交通在这一天会比较混乱,下山时,他们在仰德大道上堵了一个多钟头的车,山上的人全急着下山,山下的人全急着上去。 .......跟制服妹在车里待着的感觉挺不错。这是第一次他们能在一个唯有彼此的空间内独处,而不用忌惮时间。 那晚,她穿着一件米白色大衣,衣帽边缘镶着一圈看似柔软的白毛,三分之一的脸就埋在外套里,难得露出几分憨态,平日高筑的壁垒彷彿都鬆懈了几分,真正像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前面车辆的尾灯打映在他们的脸上,罩着一层酡红,挡风玻璃上凝着一层白雾,余光见到她伸出手指在初窗上开始乱画,许文强忍不住笑出声,她才侧头看了他一眼。 许文强说:「听广播无聊的话可以放歌来听。前面的柜子里有很多cd,妳找找看有没喜欢的…….」说是这样说,但他估计自己的喜好难以跟她凑上一块去。都说三岁一小沟,五岁一大沟,他比她大了两个大沟还多一点,许文强年轻时,那是个只有卡带可买的年代。 制服妹伸手摸了摸,把副驾驶座前方的小柜子打开,就如许文强所说,里头摆着不少cd以及卡带,不少看起来都很旧了,她好奇地翻找起来,每张专辑都要拿出来瞧两眼。老鹰合唱团、张国荣、刘德华、麦可杰克森……..还有很多她没听过的日本歌手。 制服妹将手中的壳子晃了晃,问:「你喜欢听日文歌?」 许文强看了一眼,笑:「怎幺说,大概也算工作需要吧。」 制服妹没多问,就指着专辑上印着的安全地带的四个汉字,问他这日文是怎幺念的;许文强说了两遍,她点了点头,又将cd放回去,再翻了一会儿,抽了另一张出来。 许文强目不斜视的开车,仍从容地问:「这张?」 制服妹应了声。许文强打了方向灯,也没细看她拿的是哪张专辑,接过光碟就熟门熟路地直接插进音响的凹槽里,都不太用看的,他说:「想听哪收歌什幺自己跳,按这个────」 他伸手在按键上比划,便擦过她的指尖,许文强以为是错觉,余光却捕捉到制服妹将手无声收回的动作.......很轻────轻的一点温度都没留下。 …….许文强恍若无事地接着示範,随意在三角键上按了两下,说:「妳自己来吧。看自己想听什幺。」 一下跳了两首歌,读碟的声音细微吱喳着,几秒过后,那段出名的萨克斯风前奏慵懒地响起,他们终于下山了:『......六月六日没有风的凌晨,街里路人纷纷,木讷站在渐褪色的人群,听不到情人声音,怪当天的我是魔鬼的化身,狠狠去碎尽了你的心,无奈我默认缘分,明白和你不可变真,让俩心拖拉于一生……』 一时间车内无话,只剩刘德华的歌声和肯尼吉的萨克斯风,说不出的平静、和谐。 许文强一手握着方向盘,侧头看了制服妹一眼,那双眼似闭未闭,像已没有刚才的尴尬,他问她:「妳最晚能几点到家?」 她想了下,说:「十二点吧。」 许文强说:「今天日子特殊,能不能晚那幺一点────晚十分钟也行啊?」 制服妹像是迟疑,过后才问:「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就去妳家旁边────」许文强笑:「一起把今年过完吧。明天睁眼,就重新开始了。」 ………….. 这算是约会吗?许文强也不知道。 如果是,那肯定是他活到三十多年,最索然无味的一次约会。既无言语上的调情,更无肢体上的暧昧。戏院人潮爆满,他们选了一部快要下档的抢救雷恩大兵,居然也只剩下最前面两排的位置。 这大概许文强此生看过最『中规中矩』的电影。他从来只跟女人进戏院,而制服妹与他以往的任何一个女伴都不一样,漆黑的影厅里中,许文强手脚安分,坐姿也端正,这次没有一女人会在电影中途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在九八年末的最后一天,他做了一位绅士────也只能选择做一位绅士。 看完电影后他们去了宁夏夜市。这天制服妹终于兑现了她的承诺,在寒冷的冬夜,请许文强吃了一碗不合时宜的剉冰。 他们各点了一碗,许文强点的是芋圆综合冰,她点的是热八宝汤。过程中,许文强发现制服妹不仅吃得慢,还抓着汤匙东挑西挑的,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正一颗颗地把红豆从八宝汤里给挑出来....... 见她极度专注的模样,许文强觉得好笑:「看不出来妳还是个挑食的人。」 制服抬起头,像有些不好意思,又不解地问:「挑食能从脸上看出来吗?」 许文强说:「能。」 夜市人声鼎沸,处处是食物温热的香气,刚过十点,隔壁桌的人像是赶时间,不停催促同行的吃快点,说到什幺红白对抗.......制服妹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那……你可能看错我了吧。」 「是阿───」许文强点头,笑意延伸进眼底深处,在眼尾绽放出岁月的火花,这个男人看上去一点都不老,可与制服妹这样的年轻人站在一起,便显得格外成熟了。这是三十岁男人独有的魅力。它跟二十不一样,跟四十不一样,它长着倒钩呢────许文强浑身上下全是这种倒钩。 「────其实我看人很準的,但好像就没怎幺看懂妳过。」他说。 制服妹手一顿,白色的塑胶汤匙从黏腻的碗缘滑进了甜汤里,她嘴上唉了一声,手的反应却不够快,眼睁睁地见它缓缓灭顶,她抬头看着许文强,许文强也看着她,十一点还不到,她就听见了烟火的声音,夜市那样闹,若有似无的一声砰,带着回音,像是很远,又像很近....... 她彷彿因此心悸,恍惚之中见到坠落的火花,又被它的奼紫嫣红偷偷灼伤。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十一. 十一. 十二月三一号那晚末,许文强带着制服妹跑到了香格里拉那栋骑楼的屋顶。 他们一前一后,不疾不徐爬了六层楼梯。楼道黑暗,第四、第五层的灯管都故障了,也没人来修,开关一开,灯光总是滋滋地闪啊闪.......挺有点恐怖片的阴森气息,还不如关着来得静心。 马路上几丝晕白的光线从狭小的气窗外透进,还不至于全程摸黑,许文强走在前面,不时提醒制服妹注意脚下。 他头也不回就问:「会不会怕?」 黑暗中的制服妹摇摇头,摇完后才发现自己站在许文强后方,对方看不见,才又开口:「不会。」 许文强没有回头,笑:「妳胆子还挺大。」 制服妹说:「你在前面。」 许文强沉默了一下子,又问:「那妳信不信这世上有鬼?」 制服妹想了几秒,幽幽地答:「信。」 许文强说:「那妳知道鬼都喜欢从最后面开始抓人吗?」 制服妹轻呵:「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我不要随便回头?」 许文强笑:「是,我们都别回头────但妳得把手给我,这样我才能确定妳还在我背后。」 许文强玩笑似地将手朝背后摆了摆,前进的步伐未停,就像他自己说那般,全程不曾回头,所以他没看见当他把手收回时,制服妹向前伸了一点又作罢的手指。 ……后来他听见后面的制服妹说:「……我没什幺幽默感,你别老是跟我开玩笑,我分不清什幺时候该当真。」 从宁夏夜市下车后到现在,许文强手中便一直提着个牛皮纸袋,不大不小,爬到五楼半时,他换了只手提,无奈一笑:「我这人认真的时候比较吓人,怕把妳吓跑了。」 ......他们很快就爬到了六楼,铁门有些老旧了,拉开时许文强多用了点劲,锵的一声巨响,楼梯间一时全是突兀的回音。 门一开,外头的冷风猛然往里刮,许文强本就不太怕冷,就算他怕,这时候也得装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他稍微将斜后方的制服妹往自己正背后拢,用身体给她挡风。 六楼的高度,在饭店林立的林森北路上,实在算不得什幺,但它确实有它的好处,比如────清净。 闲杂人等半点没有。就他与她。 走出去时,许文强低头看了看錶,差不多剩下最后十分钟。 反观制服妹已走到水泥围墙边缘,眺望没有半点美感可言的夜景。这片视野的确没有什幺欣赏价值可言,最多就是各家酒店的霓虹招牌,再往下看,全是路灯。 许文强走到她身边,伸手比了比左下方远处那台蓝色发财车,说:「老闆今晚还出摊呢。」 制服妹点点头,轻声说:「…..老闆人好。」 许文强反问:「我不好吗?」 制服妹听闻,侧头望着他,眼睛亮亮的,鼻子微红,对许文强这漫不经心的一问,她似乎是真认真想过才作回答的:「......我不知道。」 许文强表情有些玩味儿,伸手摸了摸口袋,就说:「今天日子特别,介意我抽根菸不?」 制服妹摇头。许文强俐落的翻出菸盒,抽了根菸叼在嘴边,他没有即刻点燃,只是朝制服妹招了招手让站她过来些,他蹲在地上,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包未拆封的仙女棒…….. 瞧制服妹惊喜的表情,他心情挺好,说:「玩过这个吧?」 制服妹连忙点头,许文强俐落拆开包装,左手抽出两根通体乌黑的仙女棒,将其中一枝递给她,接着右手摸出打火机,在空中喀擦出橘红的火光。 他先点了嘴边的菸,才伸手去燃左手的仙女棒,很快的,仙女棒顶端就爆出几颗微弱零星的火光,一两秒后又唰的声,劈劈啪啪地流泻出金灿灿的火星雨,照亮了顶楼一方的角落。 冰冷的空气彷彿都因这一瞬间温暖起来,许文强收起打火机,笑而不语地将自己点燃的仙女棒伸过去,抵住制服妹手里尚平静的那枝。 制服妹手里也光亮起来,刚开始手背的皮肤被火花喷溅到还会感到些许刺痛,可习惯之后,这 种疼是完全可以忍受的。她握着手里炽热燃烧的仙女棒,开始在空中比划起来,先是画了个圆,再是画了个三角,视觉中留下了霓似的残影,像变魔法一样,好看极了……. 许文强见那『小仙女』玩得高兴,也不扰她,只在手里这枝快要燃尽时,重新再抽出两根继续点烧,他下意识不想让这团火光熄灭,至少想留着它跨过零点。 五十八分。 五十九分…… …….当新年的第一声炮响响起,他们不约而同仰头,差不多是在丽晶酒店那个路口方向的夜空,首先绽放出林北路今年的第一道烟火,有紫有蓝有绿,一圈又一圈的……. 马路上几台机车骤然啸过,油门拉划出长长的不羁的尾音;楼下的酒家纷纷传来萦绕的歌声与欢呼,整条马路像是约好了似的,从丽晶那头开始,砰啊砰地,一响又一响的接踵而至。越晃越近。从那边那头,放到华泰饭店这头,寂寞的夜色猛的热闹了,彷彿谁都不愿在新年第一个五分钟就被比落下去,一个赛一个的狂野汹涌,左边灿烂的金色爆完,换右边冶豔的红;红的熄灭了,就换靛色的火,简直要在林森北路上编齐一套恣意梦幻的交响乐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文强忽然听见旁边的她说:「新年快乐。」 许文强难掩嘴边的笑意,将手边快要燃尽的仙女棒移到她面前,说:「许个愿吧。」 那个晚上,制服妹低眉顺目的笑容显得特别明媚,她的眼中彷彿也开出了天上的烟火,许文强看得有些失神。 她真的闭上了眼睛。 几秒后,睁开,许文强手里最后一根仙女棒也熄灭了。 她笑问许文强:「许愿不都该对流星许吗?」 许文强看着她,笑:「等流星的过程太麻烦了,对我许也一样。我比流星管用。」 制服妹看着他,嘴微张着,像是愣了...... 她说:「你又再…….」 许文强手动了下,微笑:「这次就没开玩笑了。」 ………. 新年刚来,不过十分钟不到,说不清是许文强这一眼,还是这句话太烫人。也许两者皆有。制服妹猛然才明白过来不久前对方在楼梯间说的那句话是什幺意思了。 太吓人。她不仅猝不及防给烫着了,肯定还烫伤了。而她闪躲不过,更来不及惊呼。没了仙女棒的楼顶,再度黯淡下去,她像是此刻才反应过来环境的变化,一般来说,黑暗可以有遮掩的作用,可许文强的眼神依旧叫她感到无处可逃。 她倏地站起来,不敢再多看对方一眼。他让她再度感到了那种久违的『危险』────她慌了,她要跑。 「太晚了……我要先回家了。」说完,她转身就往铁门那裏快步走去,几乎带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制服妹用力推开铁门,那锵的一声,又使她心悸。 她踏进漆黑的楼道里,正要下楼,就被后头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住。 ……她没尖叫,全身却不可自制的颤慄起来。 许文强从背后抱住了她,直接靠在斑驳脱漆的水泥墙上。她没有推开他────她都忘了。忘了自己最起码都应该要去挣扎。 这种背对着见不着面的情况并没有比脸对着脸来得更加轻鬆。然而这样发生在黑暗里的……..这样的滋味,彷彿早已在这段日子里,曾经几次电光石火的眼神中,露骨的上演多回。这一刻,他或者她,竟都不对这样的亲近感到陌生,甚至还有点,『终于了』的感觉。许文强是早就意想多回了;可她呢? 制服妹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她更加可怕了。 她怕了。 怕自己的内心深处,原来也是有一丝说不出的期待。 …….许文强声音很低、很低。 像是喃喃在她耳边低语了一个普通至极,却仍有这样的、那样的动人的─────故事。 他说:「其实我很不爱吃麵,尤其是汤麵……」 「可每回只要碰见妳,我就忍不住点一碗羹麵,吃麵的时间长────我只想跟妳多待几分钟。」 「妳知道─────对吗?」……… 许文强轻轻将下巴搁在他的制服妹的头顶上,将她抱紧,几乎要把她勾住了。 在制服妹看不到的角度,他笑得有些坏。他怎幺可能真是个绅士? 一过十二点,许文强就原性原形毕露了,这才该是他的本质。 黑漆漆的楼道中,缭绕着许文强的低音,他说:「......妳知道,妳果然知道─────对吧。」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十二 十二 新年第三天晚上,今晚小丽就被占帅以『出公差』的名义借出了香格里拉,可这件事实际上没人知道,包括许文强。他们都以为小丽只是请了病假。 占帅直接派了小弟去小套房接她,一切来得很突然,叫人摸不着头脑,小丽的妆都画到了一半,才接到占帅今天给她『放假』的电话。占帅是她的老闆,她当然不能拒绝占帅的意思。小丽城府深,反应也快,欢天喜地在电话这头答应了占帅的『邀约』,挂断电话后,脸就变了,她不由自主地啃起自己的手指甲,其实全是紧张出来的────她不会天真得以为占帅找她,是要她过去陪睡,她直觉可能没什幺好事,却也不十分肯定是为了什幺,这种颇为强硬的请人阵仗使她有些慌乱。 她打了许文强的电话,可一连拨了三通,都无人接听。…… 占帅派过来的车很快就到了。上车后,她试图与那位来接她的小弟亲热寒暄,可对方嘴太紧,小丽一句话都套不出来。她有些气闷,索性不再开口,故作镇定坐在后座,悄悄发了封简讯给许文强,却依旧得不到回音。差不多四十后钟后,车子开到阳明山半山腰的一带别墅群前,小丽被带进其中一栋,虽是晚上,但别墅的院内皆装有景观灯,踏进大门,入目的是一片日式风格造景的小桥流水,上头横放一支活动竹管,哗啦哗啦接着上方的流水,水满了,竹管就扣地声往下倾倒,倒空了再弹回去接水,这幺来来回回也怪有意思的,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相当别緻。 ……可惜一路上小丽都无心欣赏。 她一走进玄关,就听见背后的门就啪地关起来,别墅内灯火通明,很安静,那个小弟带她走进客厅,占帅正穿件浴袍坐在沙发上泡茶,见人进来了也没什幺反应。 小丽说:「占哥。」 占帅没什幺表情,扬了扬下巴:「看看。」 小丽这时才发现桌上有包牛皮信封袋,她刚刚光顾着看占帅,完全没有注意到,心想,真是紧张过头了。 她走过去拿起那包信封,拆开线圈,倒出来的是一沓照片────裸照。 小丽倏地瞪大眼睛,迅速地一张翻过一张,越看背脊越凉。照片里只有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没有其他人,身上也没有什幺伤痕……可即使如此也够让人觉得难堪了。 女人横躺在床上,眼眶发红,一脸恐惧,看起来也不像是意识不清的样子。每张照片的姿势角度都不一样,张腿的,跪趴的,什幺姿势都有,且张张几乎都是脸对着镜头,清楚无比……. 小丽不由伸手缓缓掩住了嘴。 相片里的女人当然不是她自己,可小丽却认识她。 ─────是小萍。 ……鲜红的指甲在褐色的牛皮袋上刮出声响,小丽抿着嘴,心跳飞快,此时此刻,脑子一半已经大乱;另一半偏又像无动于衷的僵死了,冷静得不得了。她主要还是怕自己说错话。她清楚自己拿捏不了占帅一星半点,他甚至对她没有一点兴趣,装可怜也没用。她大概知道了今天占帅让自己来的目的,上回监视器那件事没过去,她说的那些话,本就有一半是自己刻意地加油添醋,真真假假的,可她没想到占帅真把小萍揪出来,还干了这种事……. 她不确定占帅到底从小萍那裏知道了什幺,或者小萍又说了什幺……她乾脆保持沉默,只要占帅不说话,她就装傻妆到底。 「占哥,这…….」她一脸为难的模样。 占帅终于正眼瞧她了,平静地说:「妳上次不是说认识她吗?说────她是妳同事?」 小丽心跳扑通扑通的,占帅给人的压力实在太大,上次她也不过是仗着人多,许文强又在场,才敢那样耍耍嘴皮子,可现在这里就她一个人,占帅忽然叫人把她带到这里,又给她看小萍的裸照是要干什幺?难不成是要教训她?……. 占帅手里摆弄的一只精巧的茶杯,翘着二郎腿,视线就摆在手中的茶杯上,小丽很少被男人忽视到这种地步,但她也不生气,只觉得心慌意乱。 占帅说:「我把妳那位前同事请来问点事情……想不到啊,就是个小姐而已,嘴还硬的很,很会装,死不承认监视器录到的人就是她…….」说完,占帅嗤笑一声,喝了杯茶,接着话锋一转,忽然夸起小丽:「还好有妳把她认出来。否则她嘴硬成那样,我差点就要相信那个女人真不是她,而是妳他妈在胡说八道……」 小丽眼皮一跳,两条手臂都起了鸡皮疙瘩。 占帅似注意到,脸上的神情颇为玩味,就这幺直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妳冷啊?」 小丽轻青扯了嘴角,嘟囔地嗯了声。 占帅沉默了会儿,突然说:「难怪能跟文强睡那幺多次……是挺不赖的。」 小丽不自主抠起指甲。 「不过现在她也承认了,枪是她扔的,其实如果她开始就痛快点,我也不至于这样对付一个女人,但─────光承认也没用啊,她现在又不肯说出到底是谁给她那把枪的…….裸照已经拍过一次,妳说我接下来我还要怎幺治她?」 小丽没说话,占帅朝她招招手,指了指沙发;小丽走过去坐下,一派悠哉的占帅亲手给她倒了杯香气四溢的热茶。 他倒掉茶壶里的茶叶,又开始从茶罐里舀新叶子,动作熟练,他一边注热水,边像是开玩笑地说:「难道非要我找人强姦她再录下来啊?」 占帅语气和善,像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讲了什幺多不得了的话。强姦嘛────讲的跟大过年约打麻将一样。……. 小丽倒是面色平静,过了几秒,才说:「占哥,不如让我劝劝她?」 占帅拍了拍扶手,答应得相当大方:「行啊,妳们女人间应该是比较好说话的。」 小丽笑得晃眼,伸手故意碰了碰占帅浴袍下的大腿:「我一定帮占哥搞定她。」 占帅不为所动,只说:「要是妳搞不定怎幺办?」 小丽眨了眨眼:「搞不定,到时让占哥把我搞回来嘛。」 占帅不吃小丽这套,漫不经心地说:「人我一定抓出来。妳好好劝劝妳那位前同事,该说的都说出来,她就没事。当然,不能说谎,我很不喜欢有人骗我,我会忍不住想把他皮给扒了。」 见小丽一直笑而不语,占帅像与她心有灵犀了,一下点破了:「妳该不是在等文强吧?」 小丽没说是不是,眼珠子转了一圈,只是顺着占帅的话故作惊讶说:「咦,这事强哥不知道啊?我以为强哥…….」 占帅呵了声,也不知是否真没看出来小丽在演戏,说:「文强不会来,你也别想了,反正今天我要是听不到想听的,谁都不用走出去了,我们就耗着。」 小丽拼命笑着点头,淹没裙襬皱褶里的拇指指甲,被她自己硬生生折断了一角。 …………………… 『两天了,不理我啦?』 『我跟妳道歉。今天出来喝汤不?』 『没事的话就出来吧,我等妳。我那天太冲动,以后不会那样了。』……. ……放在从前,许文强绝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低声下气地去哄一个小女人,且还为此感到趣味无比。他倒也不是没有哄过女人,可对于制服妹,有时他更觉得自己像在哄一个孩子────许文强没有孩子,可他逐渐发现,内心那些总想对她做的事,简直就像那些满大街上,抱着自己孩子在怀中不时逗一逗、亲一亲的父母,他们珍爱孩子们脸上的每一抹喜怒哀乐。…….. 那晚制服妹回家过后,到今为止三天了,制服妹没有再联络过他。许文强发过去的简讯,封封石沉大海,可他并不紧张,相反,还很从容。 他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便不会放任那晚自己的冲动,否则真白长她那幺多岁了。对制服妹说是一时冲动,其实也是早有预谋的。他知道她也有感觉的。她一定有感觉…….感觉是好东西。虽然有时它也讨厌的很,可一旦俩人双方都有了这样的东西,入目所及的一切都有了滋味。好像那晚──────那晚的滋味多好啊!简直要上瘾。...... 制服妹仍是没有回应。许文强照常去上班,今晚小丽请了病假,生意仍旧兴隆,问起她的客人不少,最后也跟别的小姐玩吹牛玩得不亦乐乎。 许文强十点多的时候给她发了讯息,内容只有一句话,只说自己十一点半到。 后来到了时间,他就提了袋东西走下去,也不去想制服妹究竟会不会出现。 发财车老闆远远就看到了许文强,笑着说他新年快乐,许文强扫了眼已经坐在桌边低头喝汤的制服妹,眼底的笑意几乎藏不住。老闆说:「强哥,麵还是汤?」 许文强余光离不开那个女孩,略心不在焉地说:「……嗯,麵吧。」说完,就走到制服妹对面的空位坐下,制服妹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和往数个日夜一般那样寻常,乾乾净净,清清淡淡。许文强在那张脸上看不出是否还有生气的痕迹,制服妹的反应比他预计得要更加坦然,彷彿这几天不接电话、不回讯息的人都不是她似的。…… 当然,许文强也不可能再去提那些事。老闆把麵送来后,他加了两大匙辣椒,正要动筷时,制服妹忽然说:「给我一点吧。」 许文强停住,只望着她。 「你不是不喜…….」制服妹顿了顿,又改口:「你每次都吃不完,对老闆也不好意思,我帮你吃一点吧。」 许文强笑笑,直接伸手把她的碗拉到面前,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大筷子的细麵,放到那晚同样红通通的鱿鱼羹汤里,说:「这样够不够?」 制服妹点头,自己把碗拉了回去。新年第一顿宵夜,两人静静分食一碗麵,新年的第一件好事,许文强心想,这大概就叫万象更新吧。…… 那晚他的胃口前所未有的好,至少那羹麵,在新的一年有了新进展,见底了。 擦完嘴,他将脚边的袋子放在桌上,对她说:「给妳的。」 只见制服妹直直望着那只袋子,并没有动作,许文强又把它往前推了推,说:「没什幺,算是旧东西吧,妳先看看。」 制服妹闻言,才犹豫的伸出手,纸袋里放着几张专辑,有旧有新,还有一台宝蓝色的cd随身听,sony的。 她将那台随身听拿出来,捧在手里仔细瞧,就像许文强说的,是旧的────最起码肯定是用过的。她的手指轻轻在边缘划过,上面有些许的凹痕,还有点点被刮落的银漆,看到这些,制服妹的眉头才鬆了些,不过她依然不解,于是问:「干什幺?」 许文强笑:「这台我用两年了,别笑我啊,上面全是证据……妳也别想太多,我就是最近换了台新的,这台继续放着也是生灰的命,反正还能用,才想看看妳需不需要。」 制服妹手里捧着那台圆形随身听,看上去欲言又止,似想说些什幺,又不知道该怎幺说。许文强大概也料得到。开始他就明白,要想送她东西,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送贵了,她肯定不收,也不敢收;送便宜了,又显得自己小气。她不像店里那群小姐,那群女人收男人的礼物向来收惯了,从不懂得客气手软,越贵得越往死里收,便宜的还会嫌呢…….可许文强又是如此迫切地想给她些什幺。他想给她好东西。想在她身边、手边留下点自己送的东西。 他想破了头,才想到这幺一招。那台随身听确实是他用过的没错,只不过没两年那幺久,本来它看起来没那幺『破』,可许文强就担心东西看着太新她有压力,上面那两道刮痕还是他昨天拿车钥匙刻意刮出来的。他都嫌自己傻。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了解她。就好像今天,从制服妹的出现,到她看见那台随身听后一连串犹豫又小心翼翼的反应,这都在他的预期之中。一一中了个準。这样的『神準』让许文强感到欣喜,感到得意,也感到心疼。一心疼,那股雄性天生的保护欲更加蠢蠢欲动─────这下许文强是更确定了,他没看错人。她值得他这幺『费尽心机』的疼她。 他喜欢这样费尽心机的疼她。 ……制服妹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摆弄着那台随身听;许文强把桌上那袋拿过来,在里面一边翻捡,一边说:「要说有什幺是新的,也就里面这两张cd,剩下还是从我车里那柜子挑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妳爱听什幺,就随手选了几张,王菲的妳听不听?」他抽出一张旧碟,把那台随身听从制服妹手里拿出来,打开壳子,将cd放进去,按下开启键,小小的屏幕绽出冷光。 许文强插上耳机,眼看要把随身听直接放在桌子中央时,突然就被制服妹的手托住,她说等等,抽了两张面纸叠在一起,平整整地垫在桌上,才将随身听放上去。 一对耳机,许文强将右边那只塞进自己右耳里,将左边递给她,笑说:「来,听听。」………. 戴上耳机的制服妹眼睛缓缓垂下去,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迷,我总是微笑的看着你,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 ……许文强将音量往大调了两度;羹摊老闆的视线有几度一直往他们的方向瞟。 『 你是爱我的,你爱我到底,生平我第一次放下矜持,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 我曾经想过在寂寞的夜里,你终于在你在我的房间里 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的怀里 …... 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任凭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 你是爱我的,你爱我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 深深去爱你 ……… ────── 那个晚上,制服妹如了许文强的愿,收下那一袋有新有旧的礼物。 许文强送她走回去,没送到家门口,依旧过了那条巷子就停。这次出来太久,小徐已经给他打了通电话,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制服妹站在路灯下,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满眼认真地说:「谢谢。」 许文强双手插在口袋里,偏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想对她开开玩笑。 他说:「今天我两手都放在口袋里了,很规矩,可我还是想抱抱妳────妳愿意抱抱我吗?」 制服妹抿了抿嘴,那瞬间,那双闪烁各种情绪的眼睛极其生动。 她说:「你又再开玩笑吗?」 许文强说:「如果妳不愿意,就当我是开玩笑。」 ……也许是王菲那空灵的余韵终于起了作用。也许从刚刚拿下耳机的那刻直到现在,他们一半的意识都处在那恍恍惚惚的状态里,谁都没真正走出来过。 一切,是那样顺理成章。 ......当制服妹的双手搭上许文强宽阔的肩,许文强都是信守承诺的,双手安安分分地放在口袋里,动也不动。因为他高,她只好垫起脚尖,这并不像是一个拥抱的姿势,曾有那一剎那,许文强几乎错觉,她是要…….. 制服妹的鼻尖几乎擦过他的脸颊,那晚,她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许文强纵横欢场十多年来,听过最好听的一句话。 简直就像一场幻觉。 她说:「……其实,你今天说十一点半来找我,快十一点的时候,我就已经急着想出门了。我是盯着时钟的,可还是来早了,等了十分钟……不知道为什幺,现在只要看见你来,我就很开心。」 .....许文强试图忍耐了,可那双手到最后终究没能忍住────令人感到庆幸的是,这一次,制服妹没再生他的气。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十三. 十三. 小萍简直快要疯了─────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后悔的时刻。她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去动那把枪。 当初她真没有想到这幺多。那个男人就算再糟糕,都是她儿子的父亲。她做不到完全撇下对方不管。即使到如今,她也依然抱着飘渺的希望,期待对方有天会为了他们的孩子,为了她,改好。 可那晚上,几个陌生人手上一连串的闪光灯啪啪啪的,一下下都像兇猛的耳光,几乎彻底将她打醒。她究竟为什幺要想不开去动那把枪呢?小萍恨不得回到过去剁了自己这双惹事的手。那个人要去抢银行,就让他去抢好了。要吸毒,就继续去吸好了。......她为什幺要去偷那把枪呢?她根本想不到自己一时的无心之举会闯出这幺大的祸。 这几年她的日子过得如若油煎,生活快活活逼死了她。她的男人为了买毒品,成天逼着她要钱,不给就打,孩子都在一旁哇哇大哭了,他甚至还异想天开弄了把枪说要去抢银行。小萍气疯了,跟对方大吵大吼一架,趁男人不注意时就将那把枪顺手偷了出来;当时她前脚离开家门,男人毒瘾犯了,后脚就追出来,满大街追着她胡言乱语,大喊老婆老婆,还说「还给我、给我,老子要去拿钱!」…… 小萍也是一时沖昏了头,才会将枪扔在香格里拉的门口。可没多久她就后悔了。她曾回头试图想将那把枪捡回来,可发现那把枪不见了,她立刻调头就走。她很紧张。那晚之后她每天都寝食难安,枪给谁捡走了?有人看见自己了吗?他们会不会报警?上面有没有她的指纹?....... 后来占帅让人把她抓来,她就立即联想到这件事。小萍知道自己无心惹了大事,并且正朝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也正因为如此,她更不敢把真相说出来了,她总觉得占帅不是开玩笑,这个人的名号背景她不是没听过,占帅敢二话不说给自己拍裸照,她要是真狠下心把孩子父亲供出来,谁知道会发生什幺事───────她做不到!她是真的爱他,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儿子…… …….这两天小萍就被关在占帅的别墅里,那晚被人从房间带到客厅,除了那个占帅以外,居然还看见了以前的同事,小丽。 然而占帅花了两天时间都没能搞定的小萍,却被小丽用二十分钟的时间就解决了。 小萍嘴硬。可同样身为女人的小丽,没有半句废话,一开口就掐紧了对方的七吋。 原来小萍有个儿子的事,小丽也知道。以前她们还在银坊一起做小姐时候,小萍就曾经跟她说过。 小丽主动走到小萍面前,伸手替她拢紧身上宽鬆的衬衫,又安抚性地摸了摸小萍的背脊。好像两个人真是特别好的老熟识似的。 小丽只开了三次口。 「别傻了,妳不过就是个女人,死扛能把自己扛死,」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在小萍耳边说:「大人自己出事不要紧,可妳儿子该怎幺办呢?他应该才唸幼稚园吧,我记得我还给他包过满月红包呢.....」…….. 水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小萍的眼眶,她握紧拳头;占帅则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她们。 小萍一听到儿子,就慌得六神无主,拼命地摇头说:「不,不是────」她紧张的语无伦次,下手抓着小丽,哭诉:「拜託,这不关我儿子的事,不关他的事……他还很小的…….」 小丽叹息:「其实我从前也有过一个孩子,所以懂妳的心情。做妈的,只要为是孩子好,做什幺都行…….自私一点,真不过分。」 她伸手摸摸小萍的头,微笑:「妳在银坊那幺久,两家店檯面上檯面下的事听得也不少了吧,有些事是迟早要发生的,今天就是没有妳,也会有别人,男人的事就应该交给他们男人们自己去乔,我要是妳,就乖乖把事情交代清楚了,然后带着儿子远走高飞,让谁都找不到,真的────天底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丽是一条色彩鲜艳的蛇,滋滋地吐着信子,她扔出了一颗苹果,而小萍缓缓抬起头,原先不可置信的表情,渐渐迸出了迷惑与动摇。 在那沉默压抑的五分钟里,这间客厅正酝酿着未来的一场风暴,占帅,小萍,小丽,三个人各怀心事,谁也不知道彼此的肚子里在打什幺鬼主意。人性自私异常。有些事情,往往就悬在那一念之间,左右偏了一厘米,都是天差地远的结局。 ......后来,小萍终于当着面无表情的占帅的面前,颤巍巍地开口说出了两个人的名字。 那瞬间,小丽迷茫了。她似乎得到了她要的结果,悬着她一颗心脏的绳子,啪的一下鬆开了;心,也嘎搭地碎了────── 她笑了。 .....她告诉自己,她不后悔。不会后悔。 …………………… 那晚她们终于得以离开了占帅冰冷的别墅。占帅亲自送小丽到门口,离开前,他突然对小丽说:「我小看妳了。」 小丽笑呵呵的,没有回答。 占帅又问,「妳真有孩子?」 小丽想了想,点头。 占帅又问:「许文强知道?」 小丽说:「不知道。」 「孩子多大了?」 小丽摸了摸头髮,耸耸肩:「他死了。」 ......占帅看着她。 她噗哧一声,说:「没来得及生出来嘛。」 占帅哼笑,眼中又是那抹小丽熟悉的、对女人不假掩饰的鄙夷。她从以前就不明白,占帅究竟是单纯对所有的女人都瞧不起呢,还是单纯就只是瞧不起她呢? 仔细想想,在香格里拉这几年,她几乎不曾在占帅面前得到过一个好眼色。这让小丽感到有些挫败。 占帅说:「我没看错妳,像妳这种女人,一般男人是无福消受的。」 小丽问为什幺。占帅心平气和地说:「妳嘴里没一句真话,妳要是存心的,能活生生把一个男人给闹死。」 小丽没反驳,只是过了会儿,她说:「占哥,能问你个问题吗?」 占帅看着她。 她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占帅说:「妳是不是觉得自己足够漂亮,只要是个正常男人,多少就该喜欢妳?」 小丽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俏皮地反问:「难道我丑吗?」 「妳一点都不丑,够正点,但我偏偏不喜欢太漂亮的女人。」 小丽狐疑地看着占帅。 这时的占帅像是在想事情,也许还想起了什幺让他感到怀念的事情,他的脸上竟出现一点堪称柔和的色彩:「越漂亮的女人,越难伺候。我天生不是伺候别人的料,乖一点的,才跟得住我。」 占帅点了根菸,这时,第二辆载小丽的车已经等在门口。 小丽还沉浸在刚刚占帅说的最后一句话里,是占帅叫了她一声,她才回神。 小丽说:「我先走了,占哥,很遗憾我搞定了这件事,没能让你把我搞我回来。」 占帅冷笑:「走吧。」说完,转身就进了别墅,关起了大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十四. 十四. 一切似乎都在一九九八年的最后一天发生改变,那晚之后,许文强跟制服妹的关係就算用突飞猛进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除了年纪不对以外,差不多就是回到了旧社里男男女女的恋爱时代,明明连空气都在蠢蠢欲动了,却又发乎情止乎礼。 这样的相处方式,让任何一个熟识许文强的人来说,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可他分明又从这段处处克制的关係中获得了莫名的快乐。 他带她逛遍老台北出名的各种夜市。士林夜市,宁夏夜市,饶河街......他发现一件事:原来她很喜欢喝珍珠奶茶那种甜到发腻的饮料。每次去夜市,只要看到小摊贩在卖,她必定买一杯。许文强不爱这种甜饮,却经常要喝一两口她喝过的珍珠奶茶。只因他喜欢看她将杯子主动递给自己的模样,他们自然地共用一根吸管,彷彿他们俩已经不分彼此。 制服妹喜欢在夜市里玩一些要花点小钱的游戏。射气球,套圈圈,打靶子,这些东西,许文强从前就在庙口玩到半点激情都不剩了,可当他在一边看她玩得眉开眼笑时,心底那股已死的热情又总能莫名地死灰复燃。他跟她从夜市头玩到夜市尾,在第一家射气球的路边摊时,许文强还在做观众,到了第二家开始,手就痒了,他俩个人一人二十块钱,拿了两篮竹圈,挤在一群孩子大人之间,开始玩套圈儿,两个人,两篮玩到剩一篮,一篮玩到剩下最后一个圈,许文强站在她身后,跟她手把手一起将最后一圈扔出去,结果────依然什幺都没套中。…….. 他到处跟每个八卦的摊主开玩笑。有老闆看着制服妹挽着他的手,就好奇问他们俩是什幺关係,他就说,这是我妹妹。卖车轮饼的问他们是不是亲戚,他就说,我是她小舅舅。......撒起谎来,面不改色,一点障碍都没有。 他依然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却觉得自己越来越了解她。至少他知道她十九岁。他知道她在阳明山上唸大学。他知道她住在哪里。知道她手机号。还知道她喜欢玩贪食蛇。…….. 她喜欢吃辣。喜欢喝珍珠奶茶。喜欢猪血糕外面裹一层厚厚的花生粉。她喜欢看书。喜欢郑秀文。她喜欢玩夜市里二十块钱一次的套圈圈。喜欢火红色的玫瑰胜过粉红的玫瑰。她喜欢看花灯。还喜欢每逢十二月圣诞之前,丽晶酒店外的招牌圣诞树。…… 三十一岁的许文强,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初尝情滋味的毛头小子。。 ............... 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发生在许文强国小同学老关开的唱片店里。 那间店位于和平东路,就在以前伍佰成名前驻唱的pub,『息壤』的旁边,后来伍佰跟china blues又转战『live a-gogo』,在那里,用他们的台式摇滚一战成名。以前老台北九零年代最出名的就是这几间live house了,许文强跟占帅偶尔也会在周五花个五百块钱去现场乐一乐,被台上的电吉他刷到热血沸腾,那时几组驻唱歌手,就属吴俊霖(伍佰)他们炒热现场的功力最高,每每他们一上台,几乎能把整间pub翻过来,许文强第一次知道伍佰这个人就是在那个时期,后来跟着全场拿起酒瓶子敲击桌面,不禁觉得这个男人土酷得很有感染力…… 几年后伍佰还真的红了,越来越少人知道他本名叫吴俊霖,都叫他伍佰,而那些店,也都在九零末一一闭幕。倒是老关还在那里卖唱片,许文强车里那些新新旧旧的cd多半都是在他店里捧得场。 新年的一月,那阵子他常带着制服妹到处晃,有关俩人的场景也总算脱离了那条浓豔靡丽的巷子,不再侷限于林森北路夜色的歌声中。九九年,是他第一次带她去老关那间唱片店。老关那间小店还是老样子,明口挂着串铃,门一推,就是店内迎风而来的歌声与风铃响动的声音,高高的唱片柜一排排,墙上挂满了黑胶碟片,柜避上贴着各种明星歌手的海报,乍眼望去有种凌乱的斑驳感,但看惯了,倒也有它自己的味道。 老关第一次见到许文强带女人来,还是个这幺年轻的,不禁觉得奇怪,于是趁制服妹在唱片柜子后面试听音乐时,就大咧咧地问他:「你亲戚啊?姪女?」 把许文强搞得哭笑不得。 老关也知道许文强是干什幺的,见老友富有深意的沉默,他像是联想到什幺,突然就扭曲了面孔,震惊说:「不会吧……你们店的?!靠,成年没有?禽兽啊你们────」 许文强给了他一肘子,没好气地说:「闭嘴吧。」 老关撇撇嘴,继续嘴砲:「你会遭报应。」 许文强操了一声,心想说这是我女……可当这个念头自脑海闪过,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也说不出口。或许是尴尬、心虚,或许真是老关一开口就无意碰到了他内心里那根隐蔽的细刺。 还跟制服妹窝在那条巷子里的时光,他很少会去想这个问题。不是没有,只是不会思考得太深入。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重複想得太多次,往往就会失去行动力。 可现在俩个人的关係不一样了,他兴致沖沖带着她跑了出来,没想到才面对第一个质问,许文强就有点扛不住。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他是这幺软弱的男人吗?……他不觉得,可刚刚那瞬间,他又确实半逃避地闪过了老关那个问题。 后来老关也不再管他,逕自蹲在地上去整理那一箱箱的唱片。 许文强怀着那点複杂的情绪走到后方,隔着一排柜子,在唱片专辑间的缝隙里看见了对面的她。她正坐在矮柜上,头上戴着店里的耳罩式耳机,低着头,翻着手里的唱片…….. 店里的音响正播着老鹰乐队的歌曲,他单手撑在唱片柜边缘,忍不住伸手拨开几张cd,挪出更大一点空隙,就那幺看着她……. 她彷彿感受到他的目光,原本低着的头,缓缓抬起,他们的视线,就在那面柜子的缝隙中交会。 当许文强看见她也看见了她,刚刚那点不舒服的情绪又烟消云散了,有时候激情使人变得格外简单,简单到无法可解。他调过的情没有成千也有近百,可这一刻,却只因为柜子那头一个平淡无奇的眼神,就感到情难自禁的热烈……… 柜子那头,制服妹又对他笑了;柜子这头,许文强也笑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下了什幺降头? 制服妹朝他摆摆手,意思很明显:过来吧。….. 许文强就过去了。他们肩并肩坐在一起,侧身紧密的捱着,制服妹小声地说:「你听听…....」正要伸手把耳机摘下来,就被许文强阻止,他说:「不用摘────」接着伸手将她揽到怀中,在她略带惊讶的目光下,将自己的耳朵贴上她耳朵外面那只鼓起的耳罩上……. 「─────这样就好。」他笑说。 两张脸几乎是贴在一起的。 当开始制服妹还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放鬆下来。她靠在他身上,不说一句话,许文强将她揽得更紧一点,不时用脸蹭着她的头髮,显得慵懒又亲暱。 …….她狐疑地问:「你真听得见吗?」 许文强低声地笑,沉吟了几秒,说:「喔,加州……旅馆吧?」 制服妹脸上突然绽出一抹怪异的表情,她定定看了许文强一会儿,噗哧一笑:「你听不见……你骗我。」说完她就要坐直身体,许文强不愿让她溜,真不愿,于是半强硬地将她抱住。 他笑:「哎,有点听不清楚,再给我一次机会────真的,快听出来了……」 俩个人在矮柜上差不多要挤成一个人。制服妹脸上的浅笑不断,许文强让她别动,她就真不动了。她乖起来,实在有点要命。乖得许文强心猿意马,抓心挠肺,满腔浓烈的几乎掩藏不住的中意,像大雨后暴涨的河水,他将脸贴在她的髮上,那个姿势根本不是在听歌了,也不是什幺亲戚,不是什幺普通朋友──────这就是一对交颈温存的情人。这个滋味,让他一点也不想鬆手。 店内的音响,正播着首许文强二十多岁时红极一时的西洋情歌,glenn frey的《the one you love》……..其实许文强压根听不见她在听什幺歌,他同样不知道戴着耳机的她,听不听得见自己正在听的这首歌。他靠在墙上,她靠在他的胸膛,许文强忍不住在她耳边哼了起来,后来,他听见她低声地说:「……你为什幺那幺喜欢骗人……」 许文强把她的耳机掀开一角,差不多是贴着她的耳垂回答:「不是骗,是喜欢────喜欢妳,才总想跟妳开玩笑。」....... i know you need a friend 我知道你需要朋友 someone you can talk to 一个可以谈心的对象 who will understand what you're going through 能够了解你经历的事 when it comes to love 当它牵涉到爱情 there's no easy answer 没有简单的答案 only you can say what you're gonna do 只有你能决定要怎幺办 ....... 她眼睛在近距离的範围内一眨一眨的,许文强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个孩子,可又从未如此时此刻这幺明确的肯定着,这是他喜欢得不了的女人。 虽然年纪小了点,但,不就是他的小女人吗? 他又低声在她耳边笑问,「这位小姐,我很喜欢妳,能不能让我吻妳?」………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在老关开的唱片店里。环绕的立体音响,听着十多年前的歌。 规规矩矩的一个吻。颤慄缠绵的吻。除了吻以外,就什幺都没有的、要命的吻。 i heard you on the phone 我听到你在打电话 you took his number 你拨了他的电话号码 said you were alone 说你现在孤单一人 but you'd call him soon 但等一下会再打过去 isn't he the guy, the guy who left you crying 就是他吗?那个让你哭泣的男人 ........... are you going to stay with the one who loves you 你要留在爱你的人身边 or are you going back to the one you love 还是回到你所爱的人那边 someone's gonna cry when they know they've lost you 会有人哭泣,当他们知道失去了你 oh, girl. what you gonna do 女孩,你要怎幺做呢? your heart keeps saying it's just not fair 你的心喊着&quot;这不公平!&quot; but still you gotta make up your mind 但你还是得做出一个决定 ....... ** 八零年代金曲:老鹰合唱团前成员,glenn frey-《the one you love》。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十五 十五 <ul id="imgstylec"> <li class="imgstylec-2"> 那天许文强送制服妹回去,车停在国宾饭店巷口,準备下车时,他叫住了正要开车门的制服妹。, 「怎幺了?」她回头问,只见许文强坐在驾驶座上,似笑非笑看着她。 制服妹以前就有些抗拒他这种表情,这样的许文强会让她觉得『怕』────心脏跳得飞快,彷彿再多看一眼,就要出点『什幺事』。可现在她已经明白了。这算是一种甜蜜的压迫感吧,有些危险刺激,她却开始会不由自主期待着。她发现自己竟是渐渐喜欢上这个男人的笑容。 许文强忽然说:「时间好像过得太快了。」 制服妹没接话。 过了会儿,他双手环在胸口,笑说:「我有个东西要给妳,但我藏起来了,妳找找?」 制服妹看了他几眼,有些不确定地问:「…….车上?」 「车上。」许文强点头。 她鬆开伏在车把上的手,没有立刻开始寻找的动作,是许文强叫了她一声,她才慢吞吞又细緻地在车上每个看似能藏东西的角落摸索起来……. 那样东西并不藏得多隐密。至少制服妹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就在副驾驶座椅下摸到了一样长条状的东西。她看不见椅子下的情况,当手在底下摸到东西时,她顿了顿,并不急着拿出来,反而好奇地用手摸了形状;许文强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见她眼神变了,就明白找到了, ……制服妹将东西从椅子下抽出来。那是一朵半绽放的、火红的玫瑰。 很红、红得像火一样。 她将那朵用透明胶纸包装的红玫瑰握在手中,转着,仔细一看,一下又发现藏在红玫瑰里的惊喜。 有条闪烁的鍊子缠绕在绿色的根茎上,向上延伸到挺立的玫瑰花瓣中,制服妹笑了,轻轻将那条说不出是金是银的鍊子抽出来,缓缓拉出深陷在红玫瑰里的鍊坠。 是轮半个指腹大小的弯月。 她将那条项鍊放在掌心里,透过车窗外建筑物的光线看着它,整条鍊子有种说不清的奇异的颜色,在灯光的照耀下,似乎闪烁着一股粉色。许文强见她的眼睛流转着光彩,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无论是女人还是女孩,大概很少人会抗拒这些叮叮噹噹的饰物。 她问他这是什幺颜色;许文强告诉她,这叫玫瑰金。 从制服妹手里拿过那条项鍊,许文强说:「过来。」 制服妹怔怔地靠近他,半身越过了中间手排档的界线,许文强双手绕过她的脖子,将那条『玫瑰金』扣在她的后颈,那颗小月亮差不多落在她白皙的锁骨旁,相衬极了,那画面竟叫许文强有股想低头吻主那颗月亮的冲动。 制服妹忍不住伸手摸着脖子上的项鍊,摩搓着那有些冰凉的触感,有些犹豫的问:「……很贵吗?」 许文强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压向自己,他没回答这贵不贵的问题,只反问她:「知道二月十四号吗?」 制服妹顿了顿,眼中带着点迷失的目光,点头。 许文强低笑两声,说:「知道就好。可惜那天我得上班,会很忙,所以算提前给妳过了────希望那天妳也是没空的,不管那天谁约妳,都别有空。」 ......制服妹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她的表情像是呆住了,许文强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额头、鼻尖、嘴角─────她闭上眼,放任这个男人在自己的脸上温柔的肆虐….. 后来许文强还是下车陪她走进巷子。 可走没几步,制服妹突然用力地把他推开,还来不及问怎幺了,就听见她有些慌张地压低声说:「快走────」许文强止住步,制服妹已往前小跑出去,跑了好几步,又忽然停下来,换成正常步伐行走。原先惊慌的样子,一下又镇定下来,背影看不出半点异样…… 许文强越过她的背影,发现更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原本是背对他们的方向,后来他将头一转,眼神似慢慢在走过去的制服妹的身上聚焦……. 男人戴眼镜,穿着件格子衬衫,面色不善,看上去像真没注意到落在后头的许文强。 许文强没有马上离开,只在原地拿出手机假装接电话,随着制服妹的意思,就装作是个不相识的陌生人,实际上,他的余光始终注意着那裏。她走到那个男人面前停下,两个人似在说话,许文强的目光佯装不经意地四处扫动,见制服妹沉默伫立的背影,偶尔有点头的动作,他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也能感觉到谈话氛围不佳,那个中年男人说着说着,竟在路边动起手,伸手推了下那矮小他许多的女孩;许文强脸色倏地冷下,见制服妹踉跄退了几步,没有反抗也没有其他反应,接着她跟那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进那条旧公寓的楼道里。许文强已见她走过无数次的那条楼道….. 他没有离开。那头制服妹的身影消失之前,像是还往许文强的方向瞟了一眼。 …….许文强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站了多久,他知道自己应该转身离开了,可脚底却怎幺也动不了。 他走到那栋旧公寓前,盯着那条黑漆漆的楼梯口。这一带附近的老房子大概都是如此,像这种老型公寓楼下几乎都没有安大门,无论是不是住户都可以跑到楼梯间溜达。楼梯非常窄,它的宽度无法容纳两个人并排行走,这种狭长形的楼梯,通常回音都很大,一楼的脚步声,五楼都能听得见。许文强站在那裏,在听,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知道她住在二楼,却不知道哪一户;他知道她人就在这栋楼里,可裏头却是一个许文强一无所知的世界。 许文强对那个世界没有半点好感,因为他见过她既流血、又遍体鳞伤的逃出来过。这阵子和她过得太快乐,致使他一下忘记这个本不该忘记的地方。 每一次她和自己在附近分别,都要回到这个地方来。 第一次在发财车摊那裏见到她脸上的瘀伤,那时面对着那张脸,许文强可以若无其事;现在他做不到了。不仅做不到,还离不开。 他忽然害怕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出事。 他怕自己要是走了,若是她跑出来需要求救帮忙的时候,找不到人该怎幺办?...... 许文强有点走火入魔,他控制不住大脑想像出许多血色的场面,都是有关于她的。她还那幺年轻、那幺小。那扇陌生的门后到底藏了多少事情?她每天过的是什幺样的日子?…...许文强靠在墙边,越想情绪越阴郁,他几乎就想这幺冲上去,敲响每一扇铁门,找到她────亲眼看一看────亲口问她────然后把她带走。 他会告诉她:别怕。有我呢。…… 许文强没有杀死过人。但确实有几次差点把人打死的纪录。那些人里头,有他年少时的仇家,也有曾经差点把他奶奶给打死的外公。他抽着菸,有几次想打电话给她,可拨好了号码,理智又回笼却阻止自己。要是本来没事呢?结果自己一通电话把她给害了?不久前她才说过这阵子少给她打电话的…… 「啧────」他烦躁地将菸丢到脚边碾熄,这时手中的电话适时地震了两下,他翻开一看,是来制服妹的简讯。 ───── 『我没事,别担心。你回去吧,过几天我打给你。』 许文强离开墙面,直接站到柏油路上抬头往上看。 老公寓外紧密排列的阳台,望去大概就有十几户,有的阳台上挂满女性的内衣裤;有的吊满了参差不齐的、枯枯绿绿的盆栽;有的晒衣架七横八竖的摆着,下面则堆着米酒头的空瓶,大片斑驳镂空的铁窗,牢牢地安了长长一大片,关于『生活』的气息很浓郁,却又像座压抑的囚牢,许文强站在楼下,仔细扫过每座铁窗内的景象,却没在那任何一道缝隙里,找到他要找的人…… 他找得很专注,没注意到路况,直到有汽车对他按了声尖锐的喇叭,他才回过神站回街边。 许文强有些无奈,自己这是在干什幺?演罗密欧茱丽叶啊?操…… 于是带着躁郁低头编辑了一封长长的讯息,按键按得劈啪作响,他从来没写过那幺多字的简讯,可能到时还要分拆作几封才能发得出去。可他忍不住,有太多问题想问她,写到一半,手机又震动了两下。又是新讯息。依然是她。……. ────『项鍊好漂亮,我很喜欢。谢谢。那天我会待家里,不出门。』 许文强看了好几遍。 .......那封简讯后来没有被他发送出去。因为他已冷静下来。离开前,他又回头朝楼梯看了一眼,想了想,对手机里那封草稿信息按下了删除。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十六. 十六. ** 若各位不介意提前被暴雷,此章请可移驾到《台北故事》第三十三章.高镇东 ----- 同样的场景,不同的视角,有提前给过火的剧情暴一颗惊雷! xd 制服妹说话算话,过了几天果真乖乖主动联繫了许文强,电话里她的声音一切如常,可许文强不见她的人还是放心不下,于是与她约了时间碰面,只说要带她去喝蛇汤。 他以为她多少会害怕,没料到她的反应比他以为要镇定许多,他终于打从心底的相信,这具娇小的身体里其实有着颗壮胆。 那天接到人后,许文强把她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好几遍,除了那身还显厚的衣服底下看不见的部份,她身上看似并无异样。这些天他本一直在心里酝酿着如何开口问她那天的事,可现在见到本人,又开不了口。 许文强带着她熟门熟路地在万华里穿梭,这一代附近几乎是老建筑,喧闹之中,瀰漫一股斑驳的味道;他们走进一间招牌上印着鳖和蛇的店舖里,制服妹好奇地在店门口的蛇笼前张望了一会儿,几个笼子里有活生生的蛇,体型不大,偏细偏短,恹恹的,见了人也不太活动,可能都是打过药的…… 他笑问她:「不怕啊?」 她看着他,语气似带点理所当然地说:「不是有笼子吗?」 「呵,以前我总以为妳是装得,没想到妳胆子是真比我想像的要大。」他笑。 制服妹低头轻笑。他们选了靠墙的位置,其实这是制服妹的习惯,他们出去吃东西,喝东西,她总喜欢挑靠近角落的地方窝着。 菜全是许文强点得,除了蛇汤以外,其他的菜色都很正常,他们不紧不慢地吃完,后来许文强去上了个小号,接着又在厕所里接了一通占帅的电话。 占帅问他今年跟不跟他们一起吃年夜饭,许文强早年离家后,从此几乎与除夕围炉这件事绝缘,他奶奶过世后,他更是直接将自己视为孤家寡人,团圆饭没有也罢。后来开始在占帅手底下混,占帅便邀许文强去他们家吃年夜饭、打麻将。他们家是名符其实『大家庭』。每逢佳节过年,他们那栋别墅的大门口堪称得上是络绎不绝,最不缺的就是人气,三层楼上下到处都是搓麻将的声音,欢声笑语的,他老爸『占爷』年过六十,仍然老当益壮,看着就像五十多的人,每次过年他老爸以前的好兄弟也会携家带眷地一起过来围炉,饭桌上热闹得很。 许文强这几年也算是成了他们『王家』过年过节的固定班底,大家都熟得很;占帅电话里说他们家今年不在家里吃饭了,打算在饭店里订三桌年菜,直接在那裏过除夕,许文强应了,和占帅说了几句后便挂上电话走出去。 没想这一出去,竟然在店里巧遇了『对头』那儿的人。 「怎幺了?」许文强先是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自己站在制服妹面前,走过去一出声,没想到回过头的,是张半生不熟的面孔。 这是银坊那边的员工,自从他们上一个经理被占帅收拾过以后,听说就是这男人升了上去,乍眼看上去特帅,私下跟小丽好像还有点不清不楚的关係。 许文强心里多少有点讶异,忽然见到银坊的人,又像起不久前被丢在香格里拉门口那把『枪』引起的风波────许文强太了解占帅,这些日子虽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他早晚会出手收拾银坊…… 不过此时此刻让他好奇的是,高镇东人怎幺会站在他们桌前,刚刚看起来还好在跟制服妹说话?他们认识? 按下心底的疑惑,许文强还是先跟对方打了招呼:「好久不见,最近生意还好吧?」 高镇东笑:「是啊,真巧,我跟朋友过来喝蛇汤,没想到遇见强哥────强哥跟占哥也很久没来我们店里关照了!」 关照────场面说得不错。许文强皮笑肉不笑,心里有些不屑,只怕再过不久占帅就真的会去『关照』他们了。他实在也看不起这种动不动就喜好在背后使下三滥阴人的手段,可银坊这个地方好像就专出这种人,从上面那个『下港人』劳力仔,到那个前任经理再到小姐,无一例外。 许文强低头看了看制服妹的髮顶,自然而然地伸手在她的肩头摸了摸,抬起头,像是不经意地一问:「认识?」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这时就见制服妹拿起桌上的辣椒罐地给了高镇东,这动作让许文强想起以前她跟他那摊发财车上喝鱿鱼羹的日子,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对话,只是那时他们还不熟。许文强听见她轻声说:「你们拿去用吧,我们吃得差不多了。」 只见高镇东笑笑得接过,接着就没再理会制服妹,而是继续跟许文强寒暄。 不知为何,许文强莫名鬆下一口气,后来高镇东回到了他们那一桌,就向他说的,跟朋友来喝蛇汤。…….. 结完帐他带着制服妹离开,许文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可定眼一看,又不觉得哪里有异,他伸手把她揽在身边,走了一会儿,就听见她问:「刚刚那个人是你朋友吗?」 「不是。」许文强微笑:「算───竞争对手吧。」 过了会儿,才听制服妹喔了一声。 她说:「你们关係不好吗?」 许文强说:「没有好的必要。」 听到这里,制服妹就没再问了;反是许文强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点头,用很轻地声音说想吐。 许文强停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怎幺不说?什幺时候开始的?」 「在店里的时候就不太舒服了,可能是空气不好。」 看她脸色是真有点白,许文强也没怀疑,说:「带妳去看医生。」 她没点头或摇头,只是仰脸看着许文强,用一种罕见的、近撒娇似的眼神,将额头贴上了许文强的胸口,整个人彷彿一下子就开始病恹恹起来,可怜兮兮的;许文强单手摸着她的脸,难怪说会撒娇的女人得人疼,其实他心里隐隐有一丝直觉,她并不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不舒服,可这种直觉闪过的速度太快,而许文强光顾着沉溺在那一片异常心软的情绪里,来不及捕捉。 这种感情十分离奇───似乎只要她越显得弱势,许文强对她的喜欢,便不可控制地更多一分。 …….许文强不禁低声问她:「妳在撒娇啊?」 她将头抵在许文强胸口,轻微地蹭了蹭,许文强看不见她的脸,只听她说:「…….强哥,你抱我一下吧,我真不舒服…….」 ────那剎那,许文强浑身上下都过了一遍电流。即使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要淹没在华西街吵杂的环境中。 可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强哥。这小妞还是第一次这幺叫他。 他明明已经听过无数的女人这样叫过自己。可当这两个音节无预警地从制服妹嘴里发出,让许文强像是才第一次这个称呼般那样新鲜又……..亢奋。 许文强忍不住抱紧她,看上去像极依偎的情人,也不顾来往路人的投以的侧目,他低头在她耳边说:「再叫一次───」 可惜这次她没有听他的,许文强却依然将她抱紧。他们俩成为流动人潮里一个突兀又静止的隔离区,那种熨贴的感觉,使他们与周遭的世界是如此格格不入,许文强觉得自己的每颗毛细孔都打开了,可又在碰到她的瞬间紧紧阖起。 他恨不得立刻就把她带回家去,将她扒光,让她做自己真正的女人─────他会使出浑身解数,拿出三十多年来所有的温柔,去细细地对待她、呵护她,再给她疼。 但凡女人一生都要疼这幺一次的。他要让她忘不了这种疼,继而爱上这种疼,从而让她记住自己是她的男人。 一切的细节都在许文强的脑海里激烈的上演,已不是第一次,却没有哪一次像此时此刻这样激动且热烈────他想要她。是一个男人想要一个女人的那种要。这个念头是如此清楚。 ……然而情绪越是汹涌,许文强外表则越平静,他只是抱着她,多余半点动作都没有,看起来就是温情。只是温情。 那天分别之前,俩人在许文强密不透风的车子里吻得擦枪走火,差点失控。 制服妹不肯再叫他那一声,却任许文强的双手隔着衣服在自己的身体上游走、抚摸。她的喘息半点不落地撞击许文强的耳膜,他终于作了之前就非常渴望的一件事─────吻了她锁骨上那颗冰凉的月亮……… 嘴唇贴上皮肤的那一刻,制服妹觉得自己被灼伤了;许文强则觉得自己像是被冻伤了,可他们的身体皆有了自主的意识,谁不愿那幺快的分离....... ........后来许文强问她:「妳什幺时候才愿意告诉妳叫什幺名字?」他 她伸手摸着许文强的脸,目光看着有点涣散,有点疲倦,轻声说:「…….哪天你不喜欢我了,我就告诉你────你会喜欢到我到什幺时候?」 这就好像以前那些女人老爱缠着许文强问『你会不会爱我一辈子?』没两样。许文强从容镇定,自动拿出自己所有的看家本领开始熟练地哄她。 两个人的身上都冒出一层细汗,许文强贴着鼻尖,告诉她:「那妳得把名字藏好了,千万别让我知道─────妳有本事藏多久,我就爱妳多久。记得藏好了,知道吗?……」…… 那天是二月八号。 下车前许文强还又特地故作严肃地叮嘱她二月十四的约定,要好好带家里,她脸上绽放一抹微笑,点头,好。 紧接着许文强在巷口目送她走远的背影,以为这就是一个寻常的道别。 谁知道那天之后,制服妹就那样一声不响地消失了,好似人间蒸发一样。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过火》下部:野玫瑰。 《过火》下部:野玫瑰。 <ul id="imgstyleb"><li class="imgstyleb-1">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下部:《野玫瑰》- 十八. 下部:《野玫瑰》- 十八. <ul id="imgstylec"> <li class="imgstylec-2"> 三月的春天,小丽重新缠上了许文强。这也没什好奇怪的,只要她存心,少有不到手的男人。 ……有时她觉得,许文强比高镇东已要来得好太多。哪儿都好。可坏起来的时候,也十分的可恶────或者说,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坏起来的时候,都一样。 男人的下半身其实是一样对付女人的好利器,只要它们能够少些急躁,多些温柔,女人通常便不能免俗地从此沦陷。只是她们的死心塌地,往往搞错了对象,她们经常忘了这一点:男人的下半身和上半身,是彻底分开的。 没有女人会跟男人的胯谈恋爱。她们跟男人的阴茎做爱,也爱上男人。男人却不见得会因为性,而爱上一个女人。 ─────不会的。 小丽喜欢跟许文强做爱,是因为许文强懂得体贴女人。多少还能让她有点被爱的错觉。 曾经她以为自己可以藉由他,忘记高镇东,结果证明行不通。很简单,她发现许文强并不爱自己───他只喜欢跟她上床。在许文强身上,她算是又栽了一次,可因为有了前一回高镇东的经验,这次她显然没有那幺伤,不知是学聪明了,还是麻木了,她虽会跟许文强闹,大闹特闹,却不会为他自杀。 再次见到制服妹差不多是在四月初,就是愚人节的前一晚 ────不,正确来说,已经是愚人节了,因为过了十二点。 那时许文强再度和小丽撹在了一起,照旧恢复成从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男人。 三月三十一号那晚,许文强休假,从傍晚到半夜都在小丽那间小套房里翻云覆雨地渡过。 …….事后小丽点了根菸,赤身裸体靠在他怀里。 不知是否受了长相的影响,她是许文强见过抽菸抽得最好看的女人。也许是因为唇型长得好看,吞吐的时候才好看;也许是因为眼睛长得好看,所以当她隔着辛辣的烟雾瞟男人一眼,男人才会忍不住地直吞口水。 也许,不过单纯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吧。 她先抽了一口,又将指尖燃烧的七星移到许文强嘴边,让他也吸一口,而另一只手则在他大腿上来回撩拨着。 「很痒。」许文强睨了她一眼;小丽咯咯笑着,掐了他的大腿一把,却掐不太动,因为他这个地方肌肉多。 因为抽不惯凉菸,许文强吸了一口后,就再没有吸第二口的念头。....... 瞥了眼时钟,凌晨两点十分,他问她要不要吃消夜;她想了想,说不要,怕胖。 他瞄了眼她毫无赘肉的腰腹,回了句:「再瘦就不能见人了。」 他下床穿衣服,小丽则站在床上,从背后搂住他的肩膀,胸部贴着他的背脊蹭,不时地闹他,一下咬住许文强的髮丝,一下舔着许文强的耳垂。 许文强套上内裤后,就变得跟尊如来佛似的不为所动,小丽见状也觉得无趣,却还是没有放开他。 「走了。」穿戴整齐后,他说。 小丽点头,忽然又觉得不对,问他:「你不回来啦?」 许文强说:「明天还要上班,我回家睡。」 「在这不能睡吗?」她有点不高兴了。 「…..在妳这儿我睡不着。」许文强拾起钱包钥匙,直接打开大门,淡淡丢下一句后,便关上了门。 留下脸色瞬间阴郁下来的小丽,赤裸裸的站在床上。 …………… 夜色裏,许文强又走到了那摊发财车前,老闆数年如一日的热情。 除了羹汤羹麵以外,最近他多卖了一样东西:油豆腐。推出的时候反响还不错,小姐们一窝蜂的争点来吃。 许文强等了十五分钟才等到座位坐下,点了盘油豆腐和汤祭五脏庙,没想到在车摊前排队的小姐中,其中一个就有店里的『茉莉』。 「强哥!」茉莉走过来跟他打招呼,面上有些惊喜的样子,大概是没想到休假日还会在这裏遇见许文强。 许文强朝她点点头,问:「今天店里还好吧?」 「还好,」说完,茉莉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还没到下班时间,又被许文强碰见,总觉得有点摸鱼被抓到似的窘迫感,于是她自动解释自己是帮店里其他小姐来拿消夜的,一共叫了十多碗。……. 听完,许文强笑说:「十多碗?妳拿得动啊?」 茉莉愣了愣,讪讪地说:「行阿,也不远嘛。」 「行了,我跟妳一起提回去,反正也没事。」说完,许文强吃下最后一油豆腐,放下了筷子走去结帐,茉莉还边紧张地说不用了不用了,不用麻烦强哥……许文强也没理她。 ……..老闆正在打包那十碗鱿鱼羹,旁边排队的还有其他酒家的小姐,彼此正七嘴八舌地聊天,发财车的窗户都是开着的,裏头放着台收音机,转到了最大声。 ……许文强听了听,就笑对老闆说:「你喜欢张学友啊?」 老闆反应也够快,直接跟着音乐高声唱了两句「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我的心,等着迎接伤悲…...」惹得那些排队的小姐一阵嘻笑,一个个开始亏起老闆来,这些在欢场混惯了的女人,通常是一个比一个讲话还要辛辣,老闆全都老神在在的接招,面色从容,也不愧是在这里卖了六年消夜。 车摊则因为这个小插曲,一下热闹起来,那些小姐们说话经常口无遮拦,有时听着却也叫人感到轻鬆,还挺好笑的,至少不怎幺需要动用大脑去思考。 许文强靠在车头旁抽菸,茉莉也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边不动也不说话。 没一会儿,远处突然传来剧烈的争吵声─────那一吼,在笔直的巷子里几乎撞荡出回音。 车摊这边很多小姐都纷纷回头张观望,连茉莉也好奇地回头去看,唯一没有反应的只有老闆和许文强─────原因很简单,这种情况,他们都看惯了。 ......听起来,正在吵架的似是一男一女,吵架的内容听不太真切,就只有那几句髒话听得特别清楚。什幺偷人啊、戴绿帽什幺的,他们越吵越兇,女人的声音相当尖锐,后来也不知发生什幺事,车摊这边正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几个小姐都惊呼一声,许文强听见旁边的茉莉叫到:「哎呀,打起来了!」……. 这动静,连老闆都把头探出来,好奇向后看了一眼,许文强也回过了头。 有一辆计程车停在远处,车尾灯不停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后座的车门是打开的。 车边,有个女人正背对着发财车的方向,一只手提行李落在脚边,她正在尖叫,因为有个男人正暴虐地抓着她的头髮,不停地搧她耳光,力道之大,啪啪啪的,几乎连他们这里都听得见…… 茉莉看着这幕,不禁倒嘶一口冷气,牙都酸了,旁边的小姐们则开始咒骂起来,说什幺王八蛋,动手打女人的男人全是孬种云云…....可大家也只是看着,无人伸出援手。 那女人的兇悍程度也不遑多壤。她开始反击,双手同样在男人的脸上张牙舞爪地挥动,此时计程车司机慌张的跑下车,愣在一旁,像也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插手帮忙,正巧,他们停着的地方,就在那栋老公寓前。 许文强瞇起眼紧盯着那个方向,虽隔着有一段距离,可他忽然觉得那个男人看起来,有点熟悉.......紧接着,老天彷彿就要向他的预感证明些什幺似的,就在那一男一女大打出手的时刻,一个矮小的身影瞬间从旁边的楼道内窜出来,动作很快,那道影子像把刀,直插入这头许文强失眠多日的眼窝里。 他倏地站直身体,一下就认了出来────是她! ......制服妹一身浅色的长裙睡衣,头髮好像又减短了点。 只见她猛然扑到那个男人背后,双手从后面紧紧抱住那男人的腰,许文强听得很清楚,她朝那女人大喊了一声,「快走!妳快走!」──────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她这幺大声的说话。彷彿费尽全力似的吶喊,都有点凄厉了...... 谁也想不到那样娇小的女孩竟有那样的力气,也许都是在危急时刻爆发出来的潜力吧。几秒间,那个男人居然真被她给拖住,还往后踉跄一步,那女人见状,则抓準空隙,一下拿起行李就窜到计程车里,啪的一声关上车门,司机反应也快,早先那女人一步进了车子,踩下油门,在那男人挣脱正要追过去时,车子就急急开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在短时间内发生,把发财车摊这边一票小姐都看傻了眼。 ......那个女人毫无留恋地走了,接下来倒楣的则是那个女孩。 那个男人满腔怒火像是要找人发洩一样,气得转身直接一巴掌打在那个女孩脸上,把这头的小姐看得又是一阵惊呼,她们都能感觉到那一巴掌打得多用劲了,那个女孩子直接摔在马路正中央,摔得一点不含糊,那个男人又走近她,一把抓住她的短髮,要把她从柏油路上扯起来……. ─────看着都疼死了,那个女孩硬是一声都没喊出来,既不求救,也不痛呼。 很奇怪,当发财车的老闆看见这幕,已不能维持像刚才看见那个女人被打时那样的淡镇定,他皱着眉头走出来,跟着所有人一样紧盯着那个方向,彷彿已经随时準备要冲过去阻止。 ……从刚刚看见那个女孩被一巴掌搧到马路上的时候,茉莉就明显感到许文强不对劲了,那是一种气场上的变化,她偷偷瞄了他面无表情的脸,往下看,又发现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店里的小姐全知道,许文强没表情的时候,就是準备动怒的时候。 那个女孩被男人揪着头髮从地上拖起来,仔细一看,脚下连双鞋都没有,赤脚的。 那个男人正高声逼问她什幺,抓着她的头髮不停摇晃,细细的脖子彷彿下一秒就被扭断,只听那男人大吼说:「妳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不是────妳帮着妳妈给我戴绿帽呢!」...... 那女孩拼命地摇头,双手抓住那个男人揪住她头髮的手,神色痛苦,那男人又粗暴的扯住她的领口,将她整个人往老公寓的楼道里拖,那个女孩被拖得东倒西歪,一下撞在旁边机车的龙头上,一下又碰在汽车上,像认命似的,半点反抗也没有……. 当茉莉从这幕惊醒过来时,许文强人已不在她身边。 .....一只还正燃着的菸,掉落在柏油路上,碰出了几点橘色的火星 她见他直直朝男人和女孩消失的方向大步走去,走得很快,她本能想叫住他,可话到嘴边,又下意识地噤住声。 许文强越走越远,直到人也消失在了远处的楼道之内。 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一幕,却无人说话。 ……车摊这边的气氛蓦然寂静下来,后来那十多碗的鱿鱼羹,依然是茉莉自己用双手提回了香格里拉。 果然很重。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下部:《野玫瑰》- 十九. 下部:《野玫瑰》- 十九. 在那条没有灯的楼梯里,许文强找到了制服妹。 …..她侧坐在二楼三楼间漆黑的阶梯上,只有她一个人,而那个施暴的中年男人已不见蹤影。 黑暗中,制服妹像尊死气沉沉的石膏雕像,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她靠着墙,或者说黏着墙,周遭的空气与尘埃一概因她而静止,她彷彿睡着了。 许文强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他忽然发现,两次与她的关係有重大突破时,都是发生在自己揹过她之后,每次她必然满身伤痕,也没有鞋子穿。…….. 好比去年半夜揹着她走到马偕医院。 好比今年半夜揹着她回到他家去。 一切是否冥冥注定?─────许文强后来经常在想这个问题。他总以为那年那晚揹回家的,是一个极其需要自己、需要好好呵护的女人。 ……楼道内响起许文强步步向上的脚步声,皮鞋踩出的声响,叩搭、叩搭───── 凭借微弱的视线,他蹲在她面前,制服妹却没有任何反应,上半身都靠在水泥墙上,头歪在一旁。 那一刻,许文强心里掠过一抹惊疑,不自主屏住气,像是忽然不确定了,她是不是还有呼吸?……. 小心伸出手,怕惊到她似的,他轻抚她的髮,先是抚了一阵,才开启温柔的诱导,他说:「……我带妳走,好不好?」 狭长的楼梯间,有接近死寂的静谧,许文强的声音似乎为这样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带来一丝曙光。 过了好久,许文强才听见她平静中又带疲倦的声音,缓缓地问:「…….你看见啦?」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许文强没有回答,只像去年那样,站起来,转过去,背对着她蹲下。 ──────许文强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天是四月一号。 他想像过无数次将她带回家里的场景,却万万没有想过这一种。 可他终于还是将她带回了家。揹回去的。 两次趴在他背上的制服妹都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乖巧。有时许文强会想,她怎幺这幺矛盾呢?明明是戒心那幺重的一个女孩,却又总在关键时刻,给了他託付身心的信任。 他经常觉得自己对她的事一无所知,实际上反过来说,她对许文强何尝不是一无所知。 他们俩对彼此的了解都不太多。 可她就这样大大方方地任一个了解不多的男人,将自己揹回一个陌生的房子,没有半点慌乱,与怀疑。…… 许文强的衣柜没有一件女人的衣服。他只好拿了件自己的衣服与新的四角裤给她,让她去洗澡;她接过衣服,没说话,就转身进了浴室。 .....她在浴室待的时间非常久。久到许文强几度怀疑她是不是在里面出了什幺事。 隔着道门,许文强坐在床边,一边抽菸,一边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这不是他第一次带女人回家,此时此刻,他却有种莫名的压抑,与苦恼。……. 四十分钟后,门开了,她走了出来。 浴室中晕黄的灯光打在她身后,还有一层向外扑散的迷濛水气,她身上套着许文强以前那件打球的t恤,穿在她身上,直接变成了裙子,下面是两条又白又细的腿…….. 她静静看着许文强,白皙的脸庞印着暴力之后的伤痕,眼角边紫了,嘴角也破了,她还洗了脸,未乾的水珠滑至下巴,要落不落的吊着,可人却如旧的沉静,沉静到有些滑稽──────彷彿那些伤口只是画上去的一样,既没有感觉,所以算不了什幺。 这样的她,多少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许文强发现自己有些不能接受她的平静。好像这一切都已很平常、很习惯似的。 这让他体内燃起一股阴郁的火,烧得他浑身难受,却无法浇熄。 许文强瞥到她手里除了一条浴巾和原本穿在身上的睡衣外,还有一件他刚刚拿给她的四角裤。.......她只穿了许文强的衣服。却没有穿那件四角裤。 她没有穿任何内衣裤,身上就只有一件宽大的男人的衣服。她都二十了,那起码也是一具发育完整的女人的躯体。 许文强本能地在她胸口扫了一眼,就没再往那个地方看。没敢,总觉得自己在趁人之危。 明明应该是她要感到窘迫,却是许文强先感到了尴尬。 他也没问她怎幺没穿那件四角裤、是不是不合适,只是拍了拍床边,说:「过来。」 ……他帮她擦药。 那些脸上的伤口,看得他刺目。 许文强坐着,她站着,俩人面对面,她闭着眼睛,许文强动作很轻,不时问她痛不痛,痛了告诉我…….. 制服妹从头到尾只是闭着眼,像没听见,又像是真没知觉,就连许文强擦过她嘴边乾涸的血块时,眉毛都没皱一下。 她从踏进这间房子后,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都是许文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像个安静的好学生,乖得很。许文强沉默了ㄧ会儿,还是问她:「身上有伤口吗?」 制服妹睁开眼,她站得离许文强很近。那两排睫毛像把扇子,若有似无搧出一阵迷风,这阵风煽进了许文强心里,掀起了阵阵古怪的疙瘩。 ……俩人沉默的对望,后来制服妹在原地转身,背对着许文强,此后的时间,彷彿就被按下了慢动作--- 他眼睁睁看着近在眼前的制服妹,缓慢而笃定地脱下了身上唯一一件蔽体的衣服。 许文强的喉结无声滚动了一下。 .......就跟他想像的一样。那件衣服底下,什幺都没有。 就跟往日数个日夜里做得那些梦一样。她的身体苍白、纤细,许文强的视线像一根缓缓坠落的羽毛,延着她的脖子、脊骨,一节节地往下扫过;从背脊中央凹陷出一条长而浅的沟壑,向下延伸、延伸……… 气氛一下就变得不一样了。 制服妹出奇不意地举动,像是给许文强无形开了一枪,那颗子弹就此留在他的身体里,震惊、怔愣,给他的血肉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 那幕画面既寻常又震撼。 女人脱衣服的模样许文强看惯了、看烂了。 可制服妹就这样静静把衣服给脱了,这幺轻易,这幺奇异。让许文强恍然有一种自己从未认识过她的错觉。……. 从那件衣服落地的瞬间,就注定燃起一片燎原的火。 ……许文强忍不住伸手覆住了她右腰侧的两道红痕。他的手掌够大了,却还是盖不住那两道不知道是撞出来的、还是抽出来的痕迹。 她的皮肤很凉。他贴在那块区域,不敢轻易移动,想让它暖和。 .......后来,始终沉默的制服妹反手抓住那只停留在自己腰后的许文强的手掌,当它在她的皮肤上开始细緻的摩擦时,她抓住了它,让它贴在自己的身躯上,带着它,从背后慢慢滑到身前。 她站着不动,不说话;许文强坐着不动,不说话。 气氛点点旖旎起来。 他她牵着,感受指腹下那片柔滑的肌肤,她帮助他的手,在自己赤裸的身上四处游移,她彷彿能感觉到男人心里所求,于是她决定帮许文强一把────带着他做了件他犹豫不决的事情。 她领着那只带茧的手,熟悉自己的身体、安慰自己的伤痛、爱抚自己的心……… 许文强看不见她的表情。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正在她身前缓缓向上移动,手掌划过她平坦的腹部、指尖擦过她微凸的肋骨,她紧按着他的手,像怕它逃脱似的,再向上…….终于来到了属于女性独有的、那片柔软的区域。 制服妹抓着他的掌心,让那只手盖毫无隔阂地贴在自己左胸口。 这时,她向后退了一步,主动将自己埋进许文强的怀抱中,她压着许文强的手背,看着像是探测她的心跳,又像情色地搓揉她的胸部……. ……许文强讶异她的大胆,却又深陷在这样的意乱情迷中。 这一晚,何尝不像他过去做得那些春梦,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了?或许这真是一场梦,也许等等他就会醒来。醒来后,他人还在小丽的套房里,身边只有风骚的小丽,而不是眼前这个像是脱了一层皮般、变得诱惑无比的制服妹。 他觉得自己应该不认识这个女人。她只是碰巧跟自己的制服妹长得一模一样而已。 可确实又被这个女人勾住全副的心神,每一颗毛细孔里都盛满一个男人如何渴求某个女人的慾望。 这样的慾望在他体内引起地震,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慄。 难怪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话说得太对了。 许文强已经被这水深火热的感觉煎熬的失去思考能力。 她坐到他的腿上,带着许文强的手,不断搓揉自己的胸口,她仰头枕在许文强的右肩窝,脖颈因此绷出一道紧緻优美的弧度,只有女人做得到的动作───许文强终于看清她的脸。 她紧闭着双眼,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水珠,一道水痕从眼角划到耳际,隐没黑髮间。她在哭。哭得无声无息。赤条条地窝在他的怀抱中,像只垂死的白天鹅。 ……..这画面太诡谲了。诡谲到让许文强感到久违的心痛。 他早勃起了,却依然任她在自己身上扭动、磨蹭,也还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手几乎已被她带领着摸遍了她的全身。 制服妹忽然侧过脸,用鼻尖投入地磨蹭许文强的脖子、耳垂;许文强用额头回应她,与她像对交颈鸳鸯缠绵厮磨......太可怕了!一切都超乎了许文强的料想。她轻咬住他的喉结,伸出一手抚摸许文强刚毅的脸,后来俩人激情的热吻,他重重舔过她带伤的嘴角,「….嗯……」制服妹被亲得呻吟出声,神情分不出是痛苦还是舒服,她像条蛇似的,不停地在他身上蹭动,接着又一下猛烈起来,她放开按住许文强的手,两手都放开了,她向后抱住许文强的头,侧过脸一下一下亲着所有能亲到许文强的地方,眼角、眉毛、下巴……. 不顾一切的激情,像是有了今天就无明天, 这回失去了她的带领,许文强的双手已自动她柔软的裸体上揉捏起来。 激动的。压抑的。 「...嗯.....」陌生而淫靡的气息爆发开来,许文强身上的衣服还是完好无缺,他紧紧抱住赤裸的制服妹,埋在她颈窝里深呼吸,贪图这如梦似幻的一刻。 ─────他疯狂了。这是作梦都在幻想的一刻。 黑色的髮丝凌乱的贴在她脸上,她幽黑的眼珠从髮隙透出来,还能隐约看见一层水光,许文强听见她在自己耳边立体的喘息,恍惚间,她似轻笑了ㄧ声,他听见她颤抖地说:「……今天我就做你的女人,好不好……」……..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