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飘渺行》 作品相关 第一章 人间自是有情痴(修) 所有的故事都已经忘却,所有的人都已经远去。或许,这世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会以一种花的姿态,迎接每一日照常升起的太阳,和每****的月落星沉。 是的,以一种花的姿态。 有时候我在想,自己究竟是什么呢?前尘往事早已经记不清了。但自我有了意识,能用自己的意识判断这世间的好恶后,我就已经寄生在这枝多刺常青的蔷薇上了。 或许我就是这枝蔷薇罢?在吸附了千年的风万年的雨后,忽然间开了灵智。 可是……以这枝室内观赏性的蔷薇花来说,它短短的生命显然不足以支持我的诞生。我没忘记,每到华灯初上时便会有女人前来阳台照看我,虽然多数时候,她是望着楼外小区的大门的。 那里……有归来的路吧。有攸关着自己挚爱的人,回家的路。 或许,我真的不是一枝蔷薇,我是一个人。一个,曾经活生生而如今有着思想有着感知有着意识的人。在这个城市呆了这么久,我早已不如最初那样懵懂。更何况是这样的家庭。 他们一定没有注意到,每当他们做一件事,说一句话,投一个自以为隐秘的眼神时,会有一枝蔷薇攀在阳台,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最开始的时候,我对他们之间纷繁复杂的关系,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那个时候我更喜欢看女人如何懊恼地将粥煮胡,看她用洗衣机洗洗衣服,用手指轻轻一按,就将几间房里照得灯火通明。 后来,我又喜欢陪着她,在她看电视时一同看,在她翻开书时一道读。所以我想,其实上辈子我或许真的是一个人。现在的情况,或许与死后失忆的灵魂有些相似。虽然在这座城市,我从未感知到有其他与我相同的存在。 所以当所有的猜想都已经厌倦,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看完后,百无聊奈之下,我终于开始关注起这对夫妻的人际关系来。无疑,最有意思的地方便是人与人之间的欺骗了。或许,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便隐藏了所有。 好笑的是,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但是…… 是纸,便终究保不住火。所有的谎言,总有拆穿的一刻。 看……这,不就是么。 屋里又传来了男人的吼声。我飘到另一面的窗户前,默默地看着他们。还好,窗户没关,就是风有些大,将米色的窗帘吹的哗啦作响。这已经是他们夫妻双方冷战后的第三天了吧?先前看到女人便在做红烧鱼,现在夫妻两个坐在餐桌前,气氛冷凝的可以。 “清雅,你老实告诉我,——清云……到底是怎么去的?!”男人的话一落,女人的脸色便悄无声息地白起来。 “你在说什么?”下一刻,女人勾了勾嘴角,“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姐姐来了?”说着,她动了动筷子,挟了块红烧鱼放在他碗里,眉目间似带着淡淡的不解,却又不经意地岔开话题,“尝尝,看姜味够不够?上次就是味淡了,没有把腥味压住。这次应该要好些。” 男人不答话,只是阴沉着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那目光,似乎要将她狠狠看穿,直要看到她心底去。 一片寂静。 “你到底是怎么了?”她一抬眼,骤然将碗一推,双肘撑上餐桌,定定地回望。 “我是没怎么。”男人呼地站起来,椅子发出“擦”地一声,将女人惊了一跳。“我是问你,清云到底是怎么去的?!” “能怎么去啊,不是出车祸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今天问这个到底是想干什么?”她抓住雪白的桌布,直到手心传来潮乎乎的触感,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小小的一张脸慢慢胀红,说不清楚是发火,还是借机掩饰心中的惊慌,她索性昂头望进他的眼睛,“你今天是专门要跟我闹吗?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说了,我不想怎么样。重要的是清云!她那么无辜,她,她是你亲姐姐!都到今天了,你还想要瞒我吗?”男人的眼神越发的可怕,似乎要将她生生吞了。 “你在胡说什么?”似乎,连底气都不那么足了。 男人却倏忽转身走进书房,弄出一片拖箱倒柜的声音。女人只是木木地站在原地,眼神却不自觉地跟到了书房门上,却终于不敢上前一步。 “你自己看看!”男人从书房中出来,兴师问罪般,朝她气势汹汹地吼道。她无端地稍放下了心,他果然并不是要收拾东西要走呢……只是回眼看到他拿出好大一包牛皮纸封,走到餐桌前,重重地往桌上一丢,那沉重的一声“啪”,让她生出些不详的预感。 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她的手有些迟疑,却一时不敢将纸封拆开来看。 这是什么? 是……连证据,都有了吗? 可是当年,她明明做的那么隐秘。 明明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 她千方百计,隐瞒了那么久的,甚至以为将全天下人都瞒过的手段,为什么在结婚三年后,会被志兴知道? “噼啪——”,一阵冷风吹过,窗帘拍在窗棂上,发出惊人地爆破声音,她心一沉,终于将牛皮纸封拿到了手中。 是好重好沉的一大封“证据”。如果真是证明她杀了清云的证据的话。这么多……该好难收集的吧?她自信没有留下那么多蛛丝马迹的。 “哧啦——”撕开牛皮纸,她将里面的文件,照片,一一翻来看了。 心里居然慢慢平静下来。就像被审判的罪犯,没宣判之前,永远不知道自己将会遇到什么,心中惴惴,惶恐不已。但至宣判之后,却又能镇定自若了。……反正,怎么都成定局了吧?自己再惶恐再担忧,都没有改变的可能了。 所以,其实人怕的,只是未知么? 她一份份翻开来看了。 这是……她给那个人账户汇钱的票据……这张磁盘……是清云车祸前,她打的最后一通电话的通话记录么……啊,居然还有些照片。虽然形容模糊,但仔细一辨认,她就认出了自己。 那个时候……自己是在干什么? 啊,是了。 眼看着清云就要成为他的新娘,她心急了。 人一心急,往往就会误事。 现在,可不就是这种情况? 当年她若不那么心急,也不会留下这些证据了。 “哗啦——”她的手一倾,雪白的纸片稀里哗啦地落到地板上,像下了一场惨白的大雪。她只当不觉,望着志兴的眼睛,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出来。 “我现在再说什么,你是不是都不会想听了?” “没错。”志兴的声音为什么这么生硬,毫无转圜的余地?她感到彻骨的寒,就像腊月炎冬结冰的河水,生生地往骨子里戳去,那般冷,那般痛。 “就这么些东西……你将我们三年的夫妻情意,至于何地!”她降低了音高,眼泪滑过脸颊下颚,打在了颈上,冰凌入心。 志兴啊志兴,你可知,有一种痛,是恨不得要将这世界全部毁去的痛苦。 而有一种爱,是爱到心都死了,却依然不能断绝的偏执。 “志兴……为什么,现在要说这些呢?”她恍然四顾,“我们应该好好的呀,你看,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鱼……是,之前是我不对,我道歉,我们和好啊……为什么要说这个呢……?”抬眼看去,志兴却依然红着眼看她,目光是她不熟悉的……恨。 她瑟缩了下,语气也不禁轻了起来,“我们……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要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就要问你了!”志兴似乎也累了吧?她看到他肩膀一垂,坐到沙发上,将头埋了下去,连衬衣领子翻起来,也没注意。……他那么积极阳光的一个人,是要怎样,才会颓然到这个样子? 啊……她又忘了,是她呢。是她清雅,给志兴带来这样的困扰。 “我已经报了警。”志兴说,没有抬眼看她。 她无力地苦笑一声,“志兴,你,你抬头看我一眼。”就一眼。一眼就好。 我要看看,在你的眼里,是不是真的就没有我的存在?是不是自始至终,我都只是清云的替代品?我在你身边三年,你心底念念不忘的,是不是依然是那个死去三年的人? “你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吧。”她放柔了声音,和多年前一样,软语相求。 志兴心中一动,抬头看过来,却见她站在窗台前,伴着呼啦飘飞的窗帘,对他甜甜的笑。 她的泪痕依稀未干,一双眼睛却如灿烂星子,清亮无尘。 “志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她喃喃自语,眼神却有些迷离了。 志兴啊志兴,你不明白,被嫉妒啃食得将要发疯的感觉,到底是如何一种痛。明明自己比清云早认识你,你为什么……还要选她呢?那种痛苦,那种痛彻心扉的嫉妒,夜夜蚕食着她仅有的理智。她知道这种爱太危险太偏执,可是,爱便爱了,她又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将心割掉,将你远远的丢出去? 嫉妒的爱。 残缺的爱。 偏执的爱。 爱到,恨不得杀了自己的姐姐。 这种极端的歇斯底里的爱情,总让她有种走在悬崖边缘的错觉。 这种爱,太沉重,太奢侈,她其实要不起的。 只怪她太贪心。 如果……当初不爱,就好了。 不爱,就不会有恨。 是不是? “志兴……” “我知道,我欠清云一条命。”她抬起眼,滚烫的泪水不断涌了出来,滑过下颚,变得冰冷。 “……你是不是要我还?”是不是? “那……我还就是了。” “反正,都是欠她的。”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真希望,不再爱,不再恨,那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再见了。志兴。” 她朝他扬起浅浅的笑,声音一如每天早上送他上班的温婉,只是这一句之后,却是真的再见了。 看着她熟练地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我甚至有一瞬间地失神。 ……她这是要……跳楼自杀么? 人类,真是脆弱的生物啊,是不是? 爱情是什么,居然有这样的力量,可以让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爱恨极端的事情。生死之大,岂是你漫随心意便可以更改的? 罢,罢,罢。你终究曾照顾过我,谁都有资格责备你,我却只能沉默。 或许,这便是那句“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罢。 但是…… 不过…… ……你跳楼自杀便也罢了,我不拦你(虽然拦也拦不住……)。只是,为什么跳下去的时候,你还要那样不小心,将我这盆蔷薇花也碰下去…… 巨大的“啪”的声音在耳畔瞬间响起,一股绝大的吸引力就这样突然从楼下传来,我甚至连不妙的心思都未生出,便这样失去了意识。 虽然,在陷入黑暗前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仍然有很多想说的话。 但是,最终,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第一卷 第二章 神仙打架何奇惊 如果有来生,我们会怎么样? 这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问题。如果有来生,于今世,我们自然是不清楚的,只能提出美好的愿望。若真有来生,我们又会遭遇什么,这当然也不是我们能决定得了的事情。 所以清雅再次醒来的时候,一时还有些茫然。 这……是哪里? 她……又是谁? 眼前是一片昏黄的光芒,明明昧昧,昏昏暗暗,有着说不出的味道。鼻尖倒生生逼进一层柴草发霉的味道,混着饭菜油烟,一时倒引得她腹中雷鸣。 这……究竟是哪里?自己呢?自己又是谁? 啊,是了。 志兴。清云。 这两个名字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占据了她的胸腔,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啊,还有自己的自寻死路。 回想起之前的一切,她尚有好一阵子的心悸。 三十层楼呢。那么高,那么陡,几乎穿越了生死。可自己落下来,却居然还活着……这实在是侥天之幸。大概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吧? 只是,这是哪里?若自己未死,必定是要送往医院,甚至是监牢中的。但看这里,却又显然不是。此时神智稍微清楚了些,她仔细打量了周围的环境,却慢慢心惊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之前见到的昏黄的光芒,却是从窗棂缝隙处,透过来的夕光。夯得牢实的黄泥砖,泥层间夹杂着不少杂乱的麦梗,映着夕光,将整个房屋照得****昏黄。窗棂下,有一陈旧的木头凳子,上有一张崭新的铜盆,澄光可见。此外,便是右手边的木头门板了,她仔细瞅了两眼,却见那木门虽然做工不太平整,却关得严实,不见外边动静。 而她自己,却是躺在床上的。稍微动了动,她觉着头有些昏,倒也不甚困难地坐了起来。就是腹中一片鼓噪,饿得难受。 掀开身上的被子,她的心却骤然一凉,动作也不禁定了定。好半晌,她才缓缓勾起嘴角,苦笑叹息,泪水却忍不住落了下来。 看看看,她就觉着有什么不一般。 自己的手何时成了鸡爪,瘦弱黑枯到这地步的?脚踩在地上,就如踩上一摊棉花,摇摇欲坠。不过……都不重要了。 只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她咬紧双唇,挣扎着往窗下的铜盆走去。 那里,果然有一盆清水。水中倒影着明白的窗棂,和……一个她。 一个头发如干枯稻草,面目模糊的小姑娘。 但,即使这般,她也能清楚知道,眼前的这个,不是她。 自己是清雅啊。——白皙丰腴,形容优雅,历来都是社交的宠儿,众人赞叹的对象——而水中倒影的那个,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乞丐小姑娘。 那干枯稀疏的头发,隐在其下的是一张瘦弱的脸,唇鼻都看不甚清,唯有一双幽幽的眼睛,透过杂乱的头发,直望入她的心中。 果真……是这样吗? 大滴的泪水落入盆中,惊起一片涟漪,她才恍然回神。 果然是她所想的那个呢。 她就说,从三十楼落下的话,怎么会平安无事? 曾经有个脑筋急转弯,是问从三十楼落下的胖子会变成什么。当时她笑答,自然是死胖子。而现在,她从三十楼落下来,自然也早应尸骨无存的。可是现在呢,她能动能见,有所知觉,却显得那么奇迹。 只是,奇迹这个东西,大概也要分人的。 这是老天给她的惩罚吗?她想一命偿一命,却偏偏借一个乞丐般的小姑娘重生。不愿她就此死去,好吧,她也认了。可是她那般在乎形象和享乐的人,从今以后,却再无美貌,再无身家,她曾经所骄傲的一切,都荡然无存——这,便是对她的惩罚么?单单的死亡,已无法消除她的罪,所以上天要让她这一生,挣扎着在人世求存,看遍人生冷暖,世态炎凉然后凄凉死去? 啊,啊,老天,你果然再公平不过了。 她的喉间不禁发出一声呜咽,也不知道是在哭什么,却哽咽不能停止。 当没有办法的时候,是不是哭一哭,也很好?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收了泪,兀自怔忪着,窗外却突然发出“轰”的一声巨大声响。 就如有人在耳旁猛敲了一下钟鼓,“轰”然巨响让她的身子一震,心几乎要跳出来,干枯的手却不含糊地抓住铜盆。头却已经昏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脚步一蹒跚,好在旁边就是窗棂,她赶紧靠墙站好,眼角的余光却瞅见窗外青绿光芒一闪。 ……青绿光芒?! 耳中全然是一片尖锐的鸣叫,也不知道外面还有些什么声音。她的心中却是一凛,强睁了眼睛,倚着窗棂边缘,悄悄往外看去。 这一看,却让她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请问,这又是什么状况? 窗外本应该是些正常的村落房屋,一间一间,零落散乱在乡里田间的。地上是夯实的黄泥地,远处有青山近处有稻田,还有些杂七杂八的菜畦苗圃。这些,都再正常不过了。可是……请问,飘在空中的那对男女,究竟是怎么上去的? 飘在空中啊!!! 没有绳子没有飞机也没有扶梯,是真正悬空飘着!!! 大白天的。……传说中的神仙吗? 只看了一眼,清雅就明白,这两人,必定是些了不得的人物。虽然其实是男子被女子牢牢制住的样子,但是,他们身上,就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的感觉。 完全不同于以往看到的仙侠电影。电影中的神仙飞得再高,终归是演员用绳子吊上去的,怎么看都有种违和的不自然感。可是,他们不一样。不,是那女子不一样。她……是自然而然地站在……什么东西上的,举止神态,就如站在平地,风吹过时,尚有衣袂翩跹的美感。 实在是…… 太神奇了。 他们似乎在说些什么,只是清雅的耳鸣虽然好了些,却依然嗡嗡作响,全然听不清楚。不过,不一时,那空中的女子突然俯冲下来,如穿云射月,速度极快,但又在离地面约三米处陡然停住,带起大片气流。清雅能听到附近的房屋同时发出“噗”的一声,也不知道这一下,多少家的茅草房子受了冲击。 只是这样一来,清雅却将空中那女子看得清楚了。 她一身长长的淡绿衣裙,头发半绾,剩下的青丝流泻在肩头背上,神情却高雅凛然。她倒也非直接飞在空中的,软底鞋下,尚踩着一柄青色长剑。清雅屏住呼吸观察,却见那长剑神光流转,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而那女子手中,却一直抓着一葛布男子的后襟,将那人高高提起。就是刚才从高空俯冲而下,姿势也不曾有丝毫改变。此时,那男子稍稍仰头,说了几句话,清雅这才看清,这人竟是一个面部有须的中年男人。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虽然处于被制住的情况,面上却带着得色。那绿裙女子却听得勃然大怒,面上又青又白,嘴唇抖了抖,终于清喝出声,“你这孽障!” 她似乎气得狠了,这一声后,脚下的青色长剑动了动,两人竟就此划破长空,发出一声破天厉啸,从原地消失了。 远处的白云也几乎被这一道青色旋风划开,荡荡悠悠,好半晌,才合拢来。 直到再也看不清,清雅才呼出一口气,回过神来。 ……自己刚刚看到的,是真的吗? 如果是做梦,那什么空中的神仙,自己的借尸还魂,甚至,甚至……自己的跳楼,是不是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自己是不是仍躺在家里那张柔软的双人床上,什么也没发生,仅仅陷在梦魇里了? 是……不是? 一阵冷风吹过,她一怔,终于苦笑一声。 自己为什么,还是看不开呢。 掌下窗棂粗糙的触感早就在告诉她,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太真实了。 ……不是做梦的。 自己是真的死了。 又真的活过来了。 活过来后,还看到了神仙打架。 这……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腹中一片雷鸣响起。她“啊”了一声,苦起了脸。……好饿。 有没有什么吃的? 方此时,门外传来一道****的声音,“黄二,你去看看倩儿醒了没?刚刚那么大动静,也不知道会不会把倩儿叫醒。我先把小虎抱进屋去,这孩子倒睡得熟,什么都不知道。”说到后来,****的声音中,尚带了两分喜气。 “小虎能吃能睡,这点就随我。”答话的男人说着,脚步一转,就往这边走来。 清雅呆呆地盯着木门,一时不知是躺到床上,还是站在那,等着来人。 不过心底自是有些紧张的。她捏了捏拳头,长呼一口气,就听脚步声走到了门前。 “小倩!小倩!醒了没?”那男人先是拍了拍木门,没听到里面的回答,似乎懊恼地咕哝了句什么,就听到一连串钥匙碰撞的声音。想是门本就从外面锁住的,这叫黄二的男人,一时倒忘了这点, 清雅一面等着那门打开来,一面却忍不住好笑。 自己要见的,是这小姑娘的父母么? 只是……小倩这个名字…… 她眨了眨眼睛,终于见那扇木门,在她略带期待的目光中,慢慢打开来。 第一卷 第三章 自言身在黄家村 人生中,总是充满了很多选择。同样的人生路口,你走这边,他走那边,你们分道扬镳。到下一个路口,又和另一批人,各奔前程各赴东西。于是,有着相同开始的人,却总没有同样的结局。盖因,我们不可能有着一模一样的选择罢。 或许,正是不同的不断选择,才构成了我们每一个人,不一样的人生。 但有些东西,却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比如出生。 我们的父母,我们出生的地方,我们最初的名字,我们最初之所以为我们的东西。 再比如,黄倩这个名字。 对清雅来说,黄倩……她的学生时代,几乎每一个年级里,都会有叫这个名字的同学存在。如此普及的一个名字,应该与她是无甚关系的,可她竟从未料到,自己却会遇到这种情况。 她附生的小姑娘就叫黄倩。 那日,那木门甫一推开,一个粗布褂衫的汉子就急急嚷开了,“小倩,你醒了?”清雅见他皮肤黝黑,年岁倒不大,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倒是一双眼睛幽亮幽亮,很是有神。 单这双眼睛,叫黄倩的小姑娘倒和她父亲长得神似。 看来,这人必是黄倩的父亲了。 她眨了眨眼睛,见那汉子径自走了进来,面上神情也放得柔缓,心下一定,便开口道,“我……我饿。” “饿了?”她爹一笑,走过来揉揉她的头,“走,爹带你去吃好吃的。”本就杂乱的头发被揉得越发没型,清雅却是感觉到头顶温热的温度,原本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悄悄落下。 跟着汉子往外走去,她这才注意到,这小姑娘只到她爹胸前,却原来还是个岁数尚幼的女童。不过看看干枯鸡爪的双手,再结合自己周围的环境,她也早意识到,这个家,还真是一贫如洗。大概在这个屋内,最贵的东西,还是窗棂下的新铜盆了! 摇摇头,她眨了眨眼,见汉子已经往外走了,脚步稍稍加急,几步便跟着出去。 还是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情况再恶劣,也多不过死了。只是当务之急,还是找点东西垫垫肚子的好。 她跟着汉子出了门,往天边望了一眼,才见青山白云,俱都在夕阳光芒下,染成金红一片。门外却是一个院子,旁边尚有三间茅屋,空地俱屋子,都用一道篱笆墙围了起来,一角还堆了大大的草垛。 “倩儿醒了?”中间那屋正转出一个****来。她一眼见到清雅,面上现过一丝喜色来,“怎么样?头还痛不痛?” “小倩说饿,你去给她做点吃的吧。”汉子接了话。 “嗯。”****走到清雅跟前,手一伸,将她牵住,便往左边略矮的屋子走去。清雅见她也不过二十七八,一张鹅蛋脸,细细的眉,长长的眼,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在其中。身上虽然也穿的粗布衣裳,绾了髻,无甚首饰,只一根木钗插在髻上,周身的风采倒不曾丝毫被遮掩住。 “要吃些什么?娘给你煮个鸡蛋可好?”那矮小些的屋子却是灶屋,里面虽暗了些,却收拾的整洁。清雅四顾,找了灶洞前的板凳坐了,却被****赶了起来。 “你才刚醒,就别烧火了。去,舀点水梳洗下,看你那邋遢样子。”****手下不停,口中却絮絮叨叨念道,“你可别学你爹那个样,他从来就是个不收拾的人。你不一样啊,你可是女孩子……这都九岁,吃上十岁的饭了,怎么还不知道这些?……” 清雅听得一怔,半晌才浅浅的笑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人家,却也不错。是不是?即使家境差点,即使有那么多离奇的事发生,可是,至少有这样一对关心孩子的父母,是不是,也不错? 这样一想,她也就真的释然了。 这之后的日子,却依然让她适应了好久,才渐渐将那个沉默寡言的黄倩小朋友真正代入。一两年后,村头有人喊黄倩,她也能颇为适应的自然应着。那个记忆中,骄傲优雅的清雅,是真正的离去了。 只是,这一两年,她也没忘记思考未来的路。 她所在的村子,是黄家村。换句话说,村头村尾,黄姓族人最多。她爹在家排第二,人称黄二。她娘却是姓王的,听村中****呼名,却是叫素云。这倒是个难得文雅的名字。除了爹娘,她家尚还有个心头宝,是她七岁那年,王素云生下的独苗苗,黄小虎。 这孩子如今四岁了,调皮异常。时常跟着村里的小孩胡混,张口便是谎话连篇。只是黄二夫妇却是爱得不行,什么都依他。也因此,她的日子,居然越发的不好过了。 最初来的一年,她也不敢露出什么破绽。学着砍柴,烧火,除草,喂鸡……举凡农家女儿应该做的,她是学了个遍。这之中自然有难以忍受的时候,可是,一想起自己最初的心念,她又只得咬牙忍了。 这辈子……就当是来赎罪的罢。 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是不是就是她现在的状况? “小倩,小倩!”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将她惊醒过来,抬头一望,就见窗棂外吊着几个小脑袋。将手中的针线略停了一停,她朝窗外微微一笑,“大宝,二宝,鹃儿,凤儿。”也不问什么事,她只挨挨点了名,几个小孩就如得了莫大荣幸般,齐齐露出门牙,眼都看不见了。 “小倩,我们去玩吧!”说话的是二宝。他是几个中领头的人,虽然才十岁,周围的几个倒都服他。此时见他说话,其余几个便露出巴巴的表情,一脸希冀。 黄倩想了想,朝门口一指,“你们进来说,老吊在窗棂上算个什么事?” 听她如此说,二宝干脆的应了声叫要从院子绕过来,大宝倒在后面问了句,“二叔在家么?” 黄倩一摇头,“尽管过来就是。”也不知道为何,她爹黄二在村中,竟是个能说上话的人。明明家中一无上好良田,又无甚赚钱营生,就靠黄二在村尾小赌场里有些份子,竟也能让这些孩童们惧怕于他。就是这两年黄倩显现出不同寻常的本领,获得了这些孩童的拥戴,但孩子们寻她玩时,也要打听好黄二是否家在,才能放心玩去。 今日黄二倒是不在的。他常年在赌场呆着,有时人不够时,他自己也上手玩几把。王素云则接些镇上的针黹活计,平日操持家务,照顾小虎,一家人便也如此过了。 此时正是午后,黄倩无事,便对着窗,捡了些绣活来做。却不想遇到这几个小朋友来寻。二宝几人从院子前绕过来,推门进来,一个个立正站好,目光中俱是巴巴的,似等着吩咐。 “嗯,刚刚二宝说去玩?”她见几人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便提起话题。 “没错,我们今天——”大宝抢先回答,却见娟儿突然上前,口中大呼,“——小倩,你绣得什么?好漂亮啊!” “嘘——”黄倩指了指门外,压低了声音,“娘在睡觉,小声些,莫吵着她了。” 娟儿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倒真压低了声音,一双眼睛倒极有神采,“我听说你在帮二婶绣东西,初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吗?”她的手伸了伸,似乎想要去摸一摸,却又不好意思,脸倒是慢慢红了。 黄倩倒挺喜欢这个小姑娘,将手中的针线收了收,把面样递过去,“我胡乱绣的。”说起针黹女红,她倒有些意外。似乎小姑娘原本在这方面就有着几年浸淫,她的灵魂接手后,心灵手更巧,居然在针黹女红这块,颇有天赋。 上一次王素云接了镇上大户罗家的活计,帮忙赶几件给府里小厮的成衣,另捎带着给罗家二少奶奶绣几个荷包。王素云自己便忙着衣服这块,只将荷包交给女儿帮把手,反正她素日是做惯了的。 黄倩也没反对,荷包她这两年没少做,只是这次不同的是,罗家的人并没给图样,只说随意做便是。没有图样要求,她反倒上了心。她娘说了些寻常鸟儿花儿的样,她也不大愿意。最后想了想,却是跑到村后一丛毛竹边上,细细描了一棵样本回来。 再之后,她费了三天,才精心将竹子绣上去。等最后完工,王素云拿来一看,当下就夸道,“针脚越发的密实了,不错。这颜色看着碧莹莹的,夏天里日,看着也清爽。”便令她后两个也这么来。 她一笑,摇了摇头,“娘,我听说梅兰竹菊是四君子。罗家是镇上的大户,想必要讲究这些的。这次虽只要求了三个荷包,我们却大可以做四个一套,送过去,也当是孝敬。” 王素云惊讶地看她一眼,“什么四君子?”仔细一想,才露出恍然地表情,“听王铁匠说的罢?他就爱捣鼓这些个。梅兰竹菊……村子里倒少有人讲究这个。不过镇上多是大户人家,可也说不定。四个就四个罢,看似咱们吃了亏,却让人家惦记上我们。只是你得等我找找绣样,那几个花儿的样子,我记得你五婶子那里有。”五婶子,就是娟儿她娘。 其后,她们果真做了梅兰竹菊四个荷包,连上成衣,送返罗府。罗家二少奶奶倒是惊喜的不行,还专门将她们母女请去吃了回茶。只是黄倩见她娘拘谨得不行,心中也不大愿意在罗府多待,吃过茶,回过话,便早早回了。 第一卷 第四章 奇山方有奇地显 说起来,那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去立山镇。 罗家二少奶奶显见是真喜欢那四个荷包的,又得知是黄倩一手做的,见面时,她又不多话,不贪功,很对她胃口。知道黄家生活贫困,黄倩小小年纪便帮着家里做事,倒有心想要帮衬。 她未出阁前有个闺中好友,是镇上第一大户周家的千金,名唤周环。她便将绣着碧竹的荷包给周环送过去,顺带举荐了黄倩,夸赞这小姑娘心灵手巧,是个用心的。由着她介绍,黄倩这才认识了周环。 而这一次,大宝二宝几个来找她时,她兀自做的,便是周环的罗帕。听娟儿问起,她随意答了过去,心中却是有些感慨。上辈子自己养尊处优,很多家务都不太懂得,也不愿去学。她常常觉得,学那些有什么用呢?只要有钱,还缺做家务的人? 那个时候的她,一心都花在勾心斗角上了。珠光宝气,蜚短流长,撒撒娇就可以达到目的的日子。彼时她以为自己是幸福的,而现在看来,她的精神生活,却是那么苍白无力。 “小倩!小倩!你在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却是二宝诧异的眼神。她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想的太多,有些发怔。当下微微一笑,从娟儿手中接过面样放回绣篮,“今儿玩些什么?齐齐来找我,倒有些难得。” “去后山玩呢。”凤儿小声接了一句。她是四人中最胆小的一个,说话娇声娇气,长得倒挺出挑。娟秀的脸,细长的眉,嘴唇小且薄,常常抿着嘴笑。今年虽然才十二岁,倒有不少****注意到她,近半年来,还常常有意无意向她娘暗示凤儿性格好,模样出挑,将来定是个好家妇。 “后山?”黄倩想得一想,“是立山坡吗?” 黄家村属于立山镇,立山镇自然靠着立山。立山山势起伏,呈延绵不断之势,山形颇为壮美。黄倩就曾经问过王铁匠立山到底有多大,彼时他一听,先是傻眼,后大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小姑娘家,就会出难题。立山有多大,我们如何知道?”草草几句,将她打发走了。 等后面好一段时间后,王铁匠才告诉她,立山山势蜿蜒挺拔,形容壮美,如一条螫伏的龙形,是有名的灵山。黄倩这才知道,立山并非是一座山,而是由一条条山脉组成,四周还有形如帐幕般的缠护之山,重峦叠嶂,绕缠簇拥,将主山脉夹卫于中,是以像有多大这样的问题,实在难以回答。 至于他们黄家村后靠着的那面山,村里人称的后山,也就是俗称的立山坡。村里人砍柴捡草的,一般就在此山上。村里的小孩无事,也常随大人一道上去。这面山坡地势和缓,附近几个村子常有人活动,因此野兽倒没有,甚至近几年,连山鸡獐子什么的,都不多见了。小孩到上面去玩,大人也不甚担心。 黄倩这两年早去的熟了,此时后听凤儿一提,尚有些意外。立山坡是众人都熟的地方,早被摸透了,她清楚,那上面并无什么好玩的地方。 且后山毕竟是在立山的外缘,再深一些,谁知道有什么毒蛇野兽,他们一干小孩,却是不好去的。 “不是不是,小倩,你听我讲。”二宝斜了凤儿一眼,怪她多事,口中赶紧解释,“不是我们常去的那。今天我们从勾子河那边上去,挨着贺家村那边,你知道吧?” “我知是知道,不过……” “没什么不过的。小倩,我可是才从黄七叔那打听来,贺家村那边山上,有……那个地方呢!”二宝这话一出,其余几人立时换上激动的表情。 黄倩这会也被他的话勾起兴趣来。……那个地方? “你说的是……什么?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村里传的么?我听说村长提了十来斤鱼去山里请孙仙师,孙仙师都说,这事不能随便外传。说是那地方不是我们普通人可以谈论的,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理他。”二宝神秘兮兮,说到这又笑了笑,“……还好我们都是一个村子的,说一说也没关系。” “村长还去请了孙仙师么?”黄倩这才大大讶然起来。 要知道,这两年最让她惊异的,便是这个了。 这个世界,是有神仙的! 天哪天哪,请问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令她这个现代无神论者更惊异的事情吗?好吧。其实死而附生发生在她身上,已经就说明了一些问题了。 犹记她重生当天见到的神仙打架,那能在空中来去自如的广大神通,当时就颠覆了她的世界观人生观。直到后来偶尔能在天边看到一闪而过的虹影时,一回两回三回,她也终于淡定了。 这个世界有神仙哪!!! 何其的不可思议! 只是仙从哪里来?仙是如何拥有法力的?神仙会保佑凡人吗?仙人和成精的妖怪,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些林林总总的问题,她通通拿去问王铁匠,却连他这个村中最有文化的伪书生也瞠目结舌,讷讷答不上来。 至于孙仙师,却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据说在立山坡里有一座小道观,孙仙师就在里面修行。举凡附近几个村子有人生了病,撞了邪,若有运气求到孙仙师身上,还真能一分不差的给解决了。 黄倩初闻孙仙师大名时,尚以为他就是个神棍。到后来见了真人几回,见其人观其气,又觉得人家或许还真的有那么几分本事。至少,那中医草药,就用的很神。 或许,是个隐世的高人呢? 如今连孙仙师都说,那什么地方不能随意谈论……到底是什么?难道关乎……神仙妖怪? 也不怪她往这面想,是孙仙师的态度太过含糊,惹人遐思。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一说。那地方是在哪,有什么不同,你又从谁那知道的,是不是打听清楚了?不然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可不去。” “哎呀,我说就是了。”二宝一急,赶紧澄清,“今天黄七叔到我家来吃的午饭,他给咱爹说,我就在旁边听见了。” 他理了理思路,回忆道,“我听七叔说,贺家村后山有一个地方,大概是到山腰了吧,有一大片林子,林子里起着好大的雾。人只要一走进去,听说是邪门的很,连太阳都看不到。你想呀,雾那么大,走着走着,人当然就搞不清方向了,抓瞎乱走。可奇怪的就是,等人好不容易出来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发现了神秘的村庄?!”黄倩随意猜测,见二宝居然毫不客气地瞪她一眼,只得讪讪一笑。 “才不是呢。那些人一出来才发觉,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进去的地方!还真是从哪进,就从哪出。那大雾也委实怪得很,明明山坡的其他地方都正常得很,就那里,任何人要想穿过大雾往山上走,就会不知不觉给绕回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或许那本就是个天然迷宫呢?”黄倩一思索,这不是和俗称的鬼打墙挺像的么。现代有人研究说,鬼打墙不过是因为人的脚,一只长一只短,白天能见物的时候,人若要直走,就靠眼睛大脑及时修正,才能走着直线。而夜里看不清周遭的情形,眼睛的修正能力几乎为零。如果地面再平坦广阔些,人以为自己是直走的,可实际上,却是绕了一个大圈回来。所以,绕来绕去,总是回到原点。这就是鬼打墙的原理。 而这起了大雾的林子,不也很神似么? “就是不知道呢。我们去看看吧?”二宝见她仍是不信,像娟儿使了个眼色。 娟儿立时笑嘻嘻地靠过来,拉着黄倩的手臂撒娇,“好啦,小倩,我们去看看啦。看看又不会怎么样……好不好嘛?就在外面瞧一眼,我们又不进林子去。就一眼,好嘛?” 娟儿嘟着嘴,眼巴巴地瞧着她,看得她心底一软。这些孩子,信她服她,虽是以同村小伙伴的形式出现在她身边,可她未必就没将他们当成一群值得她爱护的孩子来看了。这次自己若不去,想必他们也定会偷偷跟着去的,这样一来,安全或许更值得人忧心。 罢了,自己就随着他们去一趟罢,有自己在,至少还能约束一二。 这样一想,她无奈的一笑,起身将绣篮收好,“真是服了你们,什么都想去看看。不过先说好,过了贺家村,不能乱走,咱们要呆在一起,知道不?” “知道知道啦。”二宝一笑,一挥手,一群人就笑着往外走。不过,路过院子的时候,他们还是记得王婶睡午觉的事情,一个个踮着脚,笑着走出去。 贺家村在黄家村的西北边,他们一群小孩是沿着村外吃水的勾子河,溯流而上。沿途免不了打打闹闹,清脆的笑声远远传开,惊飞了一群水鸟。黄倩静静地走在最后,看着他们笑闹,面上也染上淡淡的笑意。 如果是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 在这个闭塞的村庄,来来往往就那么几十户人,再彪悍的民风,对于自村人,也不会恶劣到哪里去。没有前世享受的那么多,但于心上,却更加轻松。 对,就是轻松。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所以,就这样过一辈子,是不是,也很好? 第一卷 第五章 等闲变了故人心 二宝回过头时,看到的,就是黄倩淡淡笑着的模样。大概有一种情致,是蓦然回首,那人于灯火阑珊之处,朝你微笑的情景。而此时,日头隐在云层后,河风徐徐吹来,笑闹后回头,就看到黄倩抿着嘴笑,神情悠远而淡然,他的心却是大大一震。 小倩啥时候……变得这样漂亮了? 明明就是个普通的小丫头呀,总怯生生地跟在王婶身后,拿一双怯怯的眼睛看人。可这两年,虽然也不常常说话,可只要她一开口,却必定是让大人开口称赞的话。他就听过二叔夸小倩,“是省事了!” 还有村里其他婶婶闲聊时说到她,也必会说,“黄二家好福气!人家孩子发烧,只会越来越笨。偏他家的倩倩经过这一遭,反倒越发聪明了。这可不是祖宗保佑是什么!” 原来他倒从未注意过小倩。这以后他接触下来,才发现她真如大人们说的那样。想事情成熟,连办事情,也硬是比他们有办法。于是渐渐的,他也服她。只是,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漂亮的? 记忆中的黄倩,干干瘦瘦,总佝偻着身子。头发历来是谷草一般,连脸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可现在一看,头发光溜溜的梳好,在脑后绾了整齐的髻,用一根绿色的丝带绑起来,等风吹来,那绿头绳一飘一飘,倒挺好看。 原来她还是鹅蛋脸!二宝恍然发现,脸下一热。她的皮肤什么时候这么白了?小脸蛋白白嫩嫩,虽然还是瘦,可总算长了些小肉,此时微光照在淡笑的小脸上,看起来莹莹润润,很是漂亮。弯弯的眉毛有些细长,眼睛却长的像黄二叔,漆黑有神,灵气的很。 正想着,他就见那双眼睛对着他一瞟,然后笑意便逼进了眼底,“二宝,你找我?” 呃……啊?他一怔,赶紧回神,就见黄倩正笑着看他,尚带着疑惑。 旁边大宝一扯他的袖子,他不好意思的一笑,挠挠了后脑勺,“没,我看你一个人走在后面,想叫你呢。”呼……真是丢人。 黄倩仔细看了一回,见二宝回过头去,她才摇摇头,继续跟在后面。只是这之后,二宝倒落在了后面,跟黄倩一前一后的走着。 等过了贺家村,进到立山坡的时候,黄倩才将他们喊住,又叮嘱了一回。五人在路边折了拇指粗的树枝,一路拍打着草木,慢慢进了山。只是几个对贺家村这边的后山不太熟,二宝也只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道确切的地点,因此,等他们找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地方”时,天边的太阳居然即将落山了。 “好了,我们在这看一眼就走吧。”黄倩望了望夕阳,对几小说道。山里的情况毕竟复杂得多,一入夜,什么都可能发生。她不得不多考虑。 “好。”二宝也明白些,稍稍往前走了走。 离他们一步之遥,就已经可以看到可有可无的雾气了。再往深看,那雾气却猛然变浓,白白的一片,看不清楚。黄倩的意思是看过就算,直接回村。而大宝却有些不情愿,想进去逛逛。 最后还是二宝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们几个手拉手,黄倩在最外面站着,大宝在最前面,往林子里钻。因为拉着手,也进不了多少距离,但前面的大宝二宝,却能站在雾气里。也算圆了大宝一番心愿了。 黄倩无法,只得摇摇头,将凤儿拉住。凤儿前面是娟儿,再前面就是二宝,然后是大宝。也没多少时间,听得二宝在前面喊,“回去吧。”黄倩便慢慢往后走,将几个一串拉了出来。 等全部出来后,她见天色实在不早,便招呼一声,往村里走。大宝此时却兴奋得很,“小倩,你看,什么事都没有呀!就是雾,太浓了!真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二宝接腔,“可不是,明明大宝就在我前面,我却只能看到他的手,身子什么的,完全看不清楚!” ……这么浓的雾?黄倩一惊。……这林子里该不会有什么吃人妖物吧?以前听说成精的蛇呀龙呀什么的,就能吞云吐雾,这里的雾这么浓,反常得让人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呀呀,还是赶快回去为好。她望一眼安静的浓雾林子,缓和了语气招呼几小下山,脚下却是丝毫不慢。 所幸的是,这一路倒什么都没有发生。几个紧赶慢赶,还是在夜幕降临前回了黄家村。只是黄倩到家的时候,迎面就见到王素云陪着小虎正在院里玩耍,心下就呼了一声不好。 果然,王素云一见她面,脸色一沉,“知道回来啦?”她往院外望望,恰见到二宝几个悄悄绕过篱墙的身影,鼻中一哼。 偏偏黄小虎还添着乱,拍着手叫道,“哼哼,知道回来啦?”他已经四岁了,一双眼睛大而圆,此时话落,只见眼珠子骨溜溜一转,就往她娘身上靠,“娘,娘,我饿——” 黄倩心中一怔,面上浮现苦笑。这不是火上添油是什么呢?这般小的孩子,其实也没什么恶意。但也算是知事了,知道自己这般说,姐姐定是要被娘骂的。可是,骂就骂呗,他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么? 果然,王素云的脸色更黑,一指灶房,“没听见你弟弟说什么呢?一天到晚不见个人影,真是疯丫头,也不知道死哪去了,跟你爹一个德行!……” 黄倩挑了挑眉,快步走入灶房洗锅造饭,将王素云的话自动省略去。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王小虎的恶作剧,黄二常年窝在赌坊不怎么回家,王素云也是个性子烈的,如何不将火发在她身上。 有时候看到她发火时的面孔,几近狰狞,黄倩还有些叹息。岁月果然最能磨去一个人的性格。她初重生时遇到的王母,和如今时常陷入歇斯底里的王素云,已经宛然是两个人了!可是,这能怪谁呢?贫贱夫妻百事哀,操持家务,丈夫也不在身边,一颗钱要掰成两半用,再有一个总挑事的儿子,她变成今日这样,又哪是一事之因? 对这样的王素云,她也只有忍了。只是今晚的她,看来还真有些不太好过。 起因是到掌灯时节,黄二仍未回来。王素云托人去赌场问了,只听说今儿手气不好,还陷在牌桌上,不回来吃饭了。王素云心有不安,便问清了输赢,那人讷了讷,在她再三追问下,才说了一个数,王素云头一懵,脸色一下就变了。 黄倩心下想了想,也没问,只默默将碗筷收了,就准备洗漱睡下。但不一时,就听到她娘屋里传来“砰啪”的声音,像是瓷器落在地上摔了,那声音响在安静的夜里,令人无端地心一惊。 她几步爬起来,跑到王素云门前,正要敲门,就听到王小虎哇哇直哭的声音。且在那孩童哭泣的声音中,还有女人压抑的嘶哑哭喊。她抿了抿嘴,手下不停,“啪啪啪”地重重拍门。 “娘,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东西打了?”如今之际,也只能这般问了。 好半晌,王素云才来开门。这是她爹娘睡的屋,一座大大的架子床,纱帐重重,却是王素云当年的陪嫁之物。王小虎睡在床里面,此时一噎一噎,抽泣不已。 月光从窗棂透了进来,黄倩适应了一会,就见到地上有一摊白色的东西,还闪着瓷器楞角的光。她小心绕了过去,摸索着将灯点了,等光亮上来,才见打在地上的,是一个素白蓝花的茶壶。 王素云则坐在床沿,头斜靠着床头,全身散发着无力凄凉的情绪。借着光,黄倩才见她虽是无声坐着,那眼泪却顺着脸颊默默流着,一点一点,淌进了脖颈。 她竟何时也凄凉到这般田地?脸色蜡黄,面容憔悴,一副绝望认命的神情。 “娘,你怎么了?可是生病了么?”黄倩略一思索,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拉她的袖子。 王素云却是不言不语,任她拉着袖子,也无反应。 “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吧娘,总好过憋在心底,难受!女儿再不济,也可以帮忙想想法子。你这样,叫小虎怎么办呢?”她提到黄小虎,那小子倒是上道,原本止住的哭声突然变大,居然演变成嚎啕大哭了。 王素云手一动,显是有了反应。黄倩继续道,“如今爹爹一心扑在赌场上,也不回家。家里,就靠您了呀。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小虎,可不就没人管了吗?我也就罢了,可是小虎才四岁呢,他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没有您,他可怎么过呀!” “小虎——小虎——”王素云突然回神,四处找着黄小虎的模样,神情紧张。黄倩心中一苦,果然呢,只有儿子,才能勾回王氏的魂。女儿么,终究是要嫁人的,不是么? 黄小虎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被王素云一把搂着,紧紧不放。直到此时,王氏口中呜咽一声,才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第一卷 第六章 周氏小姐观罗帕 “我是做了什么孽哟,要遇到这样的烂赌鬼!日日赌,夜夜赌,早晚要把家财全部赔到里面去!以往我为他还了多少债,今天居然又借了那么多。二十两啊,二十两银子,这怎么还的了?!……我,我不过了,我要回娘家!” 二十两!这么多!黄倩一愣,有些吃惊。自她重生而来,虽然百般打听,却依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朝代。问爹娘,问王铁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一次她对这时的银钱做了大致的估算。却发现,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竟和现代的四千元相当。二十两的话,可就是八万块!对一个小山村里的农家来说,八万块,真是生生要把家底吃空! 也难怪王素云如今模样。 “娘,你冷静些。看把弟弟吓的。”黄倩缓了缓语气,往窗外看了一眼,却见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清,口中便道,“赌桌上,总是有赢有输的,爹爹先前手气不好,这会说不定就赢回来了呢?您在家里急得跟什么样,不还是不清楚?以倩儿看,最好到赌场去看看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她望着王素云,语气诚恳,“也不论爹爹现在输多输少,更或是赢回来了,都将爹唤回来。整夜整夜的赌,身体首先熬不起啊。家里只有您和爹两个大人,您都不愿管他了,谁还拦得了他?” “我管他去死!” “他再怎么样,也是爹爹啊!爹是天,娘你就是地。我们家缺了你们俩任何一个,都成不了家的!您就为着小虎,也要将爹唤回来啊。” 王素云慢慢止住了哭号,却不再做声,只小声抽泣。 黄倩见她不再提什么回娘家的事情,心知她是动了意,便又劝了半天,最后连黄小虎也挤进王素云的怀里,用糯糯的声音劝道,“娘,娘,你去把爹爹找回来吧。” 王素云一怔,重重地叹了口气,才回过头来看黄倩,有些迟疑地问,“我一个妇道人家,就这么不管不顾冲进赌场?不太好吧?”声音中犹带着浓浓鼻音。 听得此言,黄倩大大松了口气,“大不了我和娘一块去。”她转眼看到小虎窝在王素云怀中,心中一动,“不过我们俩都去了,留小虎一个人在家,他也挺怕的。不如我们三个都去,将爹找回来,怎么样?” 王素云闻言,望着怀中的孩子,“小虎,愿意跟娘去找爹爹吗?” “愿意,小虎愿意。”黄小虎搂着她娘一个劲点头,王素云看着,眼睛一热,泪珠又滚了出来,“我的好虎儿……” 黄倩看着这面的母子情深,心头却浮起一丝失落。……果然因为自己不是原装的,所以王母对她,永远不会流露出这样的深情么?记忆中那个要为自己煮鸡蛋的王素云,是真的越来越远了?自己那么努力想要得到的亲情,只是……自己的奢求么? 灯火蓦地爆出“噗”的火花,屋内的光芒一明一暗,黄倩恍然才回过神来。 这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王素云带他们娘仨打着灯笼,一路寻到村尾的小赌场内,将黄二提溜了回来。其实后面黄二的手气确实是回了些,也不是一味的输,尚还了八两银子回去,只是人确实有些熬不住,精神一直紧绷着,早想走了。结果看到自己妻儿一同寻来,他内心震动下却也借坡下驴,装出恼火的样子和妻儿回了家。 只是回去后,向妻子下话保证赔不是,自是免不了的。 打那之后,黄二是轻易不下场了,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只是借债一还,家里的吃穿用度,又紧巴巴的。黄倩心中不是滋味,开始寻思起,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赚些小钱补贴家用。 而此时,周小姐的罗帕绣好了。 其实大家小姐的罗帕,向来是自己或身边丫鬟做的,断没有流落到她一个外面人做的道理。当初罗****奶的三个荷包,却是因为家下的赵嬷嬷是王素云娘家的二舅母,因此寻了门路,才把活计接给她。而周小姐打见了绿竹的荷包,却对黄倩有了几分兴致。因此特例遣人将她招去镇上,问了番话,便将一方素色罗帕丢予她,让她随意绣些什么出来。 周家是立山镇的大户。在这个黄倩甚至连身属哪朝哪代都不知道的地方,能知道黄家村属于立山镇,已然算不错的收获了。听说最近的大城叫涪城,只是这个最近,即使从镇上出发,也要走上半个月,所以她却是从未去过的。 因了王素云和赵嬷嬷的关系,黄倩这一两年到立山镇的次数,却是不少。这是个典型的南方小镇模样,但也不像江南水乡那样房屋临水而建,这的河流沿着镇边上一绕而过,往远方流去。据说沿着此河走上半月,也能到涪城。她这才将关系理顺来。 镇上铺着古旧的青石板街道,苔痕尚显,小巧的街道和房屋。周家就在镇中心最大的宅子里边。她本是识字的,但到了这边,却也借着王铁匠这伪书生的名义,略微看了些书,学了些字。 于是在远远看到宅子大门上,大大的两个周府的繁体字时,她才叫住送她来的黄三叔,从柴草车上慢慢溜了下来,道了声谢,才整整衣裙,往周府而去。 这次,她是前来交还罗帕的。 只是等见到周小姐时,她已经等了足足一个小时。……不过一个镇上的大户,这架子也这般大!心中愤愤,她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做足了温良谦恭,从怀中拿出那方罗帕,递予一脸慵懒的周环。 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既有对这所谓的镇上大户的不喜,又有讨生活的不得为之。心中压抑,面上却笑得越发温婉了。抬眼看着周小姐接过丫鬟递来的罗帕,居然有一瞬的挑眉吃惊,心中便稳了下来。 她有自信。 这方罗帕,一定能打动周环。 自从家里出了黄二赌债一事后,她便开始寻思起这事了。 她要——借势! 借周家的千金小姐周环的势,来成就她黄倩的名声。 如果仅凭她在黄家村小打小闹,如何让人知道她善针黹的名气?这世上的女子似乎都要做女红的,若没一技之长,她如何在众多女子中脱颖而出?而此时,送上门来的周环,就是她最好的垫脚石。 所以,她颇花了一番心思。 那方素色罗帕,料子委实不错,轻软柔和,手感舒适。她自己的针脚细密,最关键的是,她于罗帕上,绣得花纹不同一般。 翻遍她能借到的所有绣样图,她才发现,这时的绣样,有莲花,龟甲花、联珠、对禽、对兽、宜男、狮团、八答晕等图案,再要不就是在云气之间自由奔驰的各种祥禽瑞兽等粗线条动物,最常为人所用的,还有如意牡丹,百花孔雀,瑞草云鹤等。 但像竹这一类的花样,却还没应用到绣样中,因此上次,她才捡了个巧。此次她反复思考,最终绣到罗帕上的花样,却仍是没有出现在现今任何一本绣样书上的图案,加之周环一闪而逝的惊讶,她心中大定。 罗帕上绣的,是一副梅鹊争春图。色彩鲜亮,配色匀称,充满勃勃生机。梅花的静与喜鹊的动,动静结合,似乎就要冲破图样飞到眼前,令人心神一动。 黄倩也算是明白,这时候的女红绣样,入选的多为寓意美好的祥瑞花兽,这般生活化世俗化的景物还未被人们选中进入绣活中,因此黄倩这一遭,却是实打实的第一回。 周环将罗帕捏在手里,懒懒地勾起笑,看了过来,“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了。”这地方,似乎都是报虚岁的。她不卑不亢,倒笑得温婉。 “十二?那我就痴长两岁了。你叫黄倩是不是?”周环漫不经心地接到,似乎想到什么,又笑着问,“我便唤你小倩罢。” 抬眼见黄倩笑着点了头,她方有些满意地一昂首,“你这罗帕,绣得倒有些意思。我不瞒你,我有一帮子好友,都是镇上同龄的女孩儿,大家每到月中,便到我这来聚一聚。从前丽姐姐,啊,就是现在的罗二少奶奶,就是我们常来往的。” 黄倩睁着漆黑的眼睛,嘴角含笑,一副认真的模样。 “只是大家聚啊聚的,吟诗作对,也忒无聊了些。因此,我们商量着,便组织了些比赛。而此次么,就是比女红绣活。”周环笑盈盈地看过来,只是眼神有些厉,黄倩便也没有怎么搭话,只一味笑着。 “我让柳绿、桃红也做了些,只是这一比,却还是你的出彩。所以这次,便是姐姐欠你的。”周环将罗帕交给身边的丫鬟,“柳绿,你去拿一两银子来。” 那丫鬟有些迟疑,“是从公中走,还是——” “就我的私房。去吧。”她将柳绿打发走,看着黄倩,这才“啊”了一声,“站着干嘛?快坐快坐。我都唤你小倩了,是不跟你生分。你也别客气啊。” 黄倩怔了怔,以为交了帕子领了银子,人便可以走了。却没料到这周环还有话说,当下便道了谢,捡了旁边的椅子小心坐了,这才扬起秀气的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拜托,这个姿势很累的。你快点吧。 这样想着的同时,她笑得更恬美起来。 第一卷 第七章 千金蜀锦动人心 黄倩这般坐着,周环才看清了她的长相,心中不由就是一怔。 这乡下来的小姑娘,长得倒挺不错。看起来也没有一般乡村人的土气,反倒有几分闺秀的气势。 只是这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便被丢到一边去。嘴角勾了笑,“小倩,我找你商量个事。” “周小姐但说无妨。”黄倩眨一眨眼,听她能提什么事来。 “真真是让你见笑。我娘去的早,爹爹虽请了教习,教我琴棋书画,但偏偏对那什么女红针黹的,一窍不通。”周环稍一摇头,见黄倩稍露意外之色,便笑道,“你周姐姐是不是太无用了些?” “周小姐太自谦了。”黄倩摇摇头,“举凡女儿家,略懂点为女子的道理,也就够了。能在此基础上,琴,棋,书,画,择一略通,便是大大的才气。但周小姐大家闺秀之名,琴棋书画皆通之才,早在我们这些女儿家中传了个遍,谁人不知咱们镇上周小姐的美名?所以小倩才说,小姐你实在太自谦了。” ……真是的,不就想听这个吗?婉言谄媚,笑容还要特别真诚,她也会的。 周环果然喜笑颜开,“看这小嘴甜的,是不是出门前吃了蜜?不过,怎么还叫我周小姐呢,快早早唤了姐姐为好。” “那……小倩不敬,就唤一声周姐姐了。”黄倩笑盈盈地接口,堂内一时气氛大好。 之后柳绿封了一两银子过来,黄倩推脱两声,被周环强自赐下,并约定以后举凡女红绣活一类,都交给她了。黄倩将银子收好,诚恳地点头说好。 这……就算搭上周环这根线了吧? 周环身在所谓的大户之家,虽然不过是在立山镇而已,但因了从小所处的环境,她的所思所想,也与一般的闺阁女儿,大相迥异。黄倩与她并不交心,比起周环的小姐做派,她更情愿与村里心直口快的娟儿相处。 只是家中的经济条件所迫,她也需要借周环的势来扬自己的名,因而对着周环,她也算是用了心结交,到后来,周环倒是越来越看重于她。 再一年,周环及笄,周老爷思及女儿的终身大事,便开始留心周围适龄的男子,为周环选婿。而此时,黄倩的针黹之术,经由立山镇的闺阁小姐,终于四处扬名,常有镇上的殷实之家找来,寻她帮忙做些绣活。对此,王素云是又惊又喜,但不论怎样,家里的经济条件,终归是越来越好了。 周环要嫁人的事情,对黄倩还是有些影响的。最直接的就是周环的嫁衣喜被等等,都要靠她来打点一二。为着这个,周家老爷还专门接见了她一回,将库房中绢罗绸缎的使用,竟归于她。 当时她有些吃惊,一回头,却见周环坐在下位,对她优雅地颔首,“小倩,就拜托你了哟。” 周老爷派了周管家和桃红陪她一道去了库房。她谢过后,转身出门时,还有些晕乎乎的。……看来,从周环到周家,是真的看重她了。 这样想着,抬脚跨出房门时,就看到一个人影迎面走来。 那人逆着光,她匆匆一瞥,见是一个身穿浅蓝色公子衫的年轻男子,模样还算周正,一副书卷气,和她擦肩而过。 毕竟是年轻男子,她也不好多看,便垂下眼帘,安静地走了出去。周管家和桃红正站在院子里等她。而身后,就传来那年轻男子的声音,“爹爹,你找我?” 啊。她恍然想起,这人是周环的哥哥。 大概是叫……周书萍? 书萍?……我还依萍嘞。 腹中吐槽,面上却挂着温婉平和的笑,也不多言,只跟着周管家走。桃红是周环的另一个贴身丫鬟,长得倒不像她的名字那么妖娆,脸圆圆肉肉的,一双眉毛倒是又细又弯,显出几分凌厉的味道。此时,这位圆脸桃红,就跟在她的身边。 黄倩清楚,这位,大概就是代表周环帮衬、或者说是监督她的了。 毕竟是姑娘待嫁,谨慎一些,也没错的。 等到了周家库房,循例是一些安全措施,人才进到守护重重的库房内。虽然在黄倩看来,这些巨大的铜锁,沉重的石门,都尚显简陋,但于这个时代,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她被允许进入库房,但也知道分寸。一进库房,粗略一看,都是些箱子架子,有的落了灰,有的则一尘不染,想是时常用到的。周管家没有停留,将她们往里面带,因此黄倩也没有四处张望,垂了头,只跟着周管家走就是。 桃红看在眼里,心中倒多了一分满意。 “就是这了。你看看有什么能用的,直接用就是。”周管家转过身来,朝黄倩温和一笑。 这应该是专门存放织品一类的房间了。大概考虑到用火安全,这房内并未无灯火,全靠屋顶的自然光线。周管家提了灯笼,往四周一照,黄倩这才看清,四周都是木头架子,被那灯光一照,架上搁着的布料发出柔和的光来,很是舒适。 咦,那是?! 她眼角闪过一片莹光。顺着光源去看,她瞬间挑起了眉。 这是…… 几步走过去,她发现一片华丽的布料上,搁着一卷色彩艳丽的……锦? 外观瑰丽多彩,花纹精致高雅,花型立体生动。 没错。这的确是锦。 仔细观看,红色背景上,是大片流霞,色彩绚丽,只一眼,就让人喜爱进心里去。待手细细摸上去,只觉得一片冰凉舒适。 看这织法,当是以经向彩条为基础起彩,并彩条添花,图案繁华、织纹精细,配色典雅,独具一格。这不仅是锦,还应该四大名锦中的……蜀锦! 没错。是蜀锦! 前世她也算是豪门少妇,对蜀锦,她自是不会认错。 “小倩果然好眼光,这是老爷从涪城带回来的流霞锦呢。”桃红见她恋恋不舍,口中便带了两分提醒。……别乱摸,这么名贵的东西,摸坏了,你赔不起的。 黄倩自是听出来了,手自然的落下,口中却问,“这流霞锦,是产自涪城么?” 流霞锦……看来是蜀锦没错了。自己难道身处蜀地? “这个倒不是。”周管家接口,见黄倩放下了手,微蹙的眉头才松开了些,“流霞锦自是产自锦城。只是老爷去涪城做生意的时候,碰巧得了一匹,实在是不容易。”因而才珍而重之地收藏在库房内,平日里哪能随意瞧得见。 只是——锦城!“花重锦官城”……这锦城,莫非是指的成都么? “啊,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难得。”黄倩口中赞叹,话语却是一转,“可惜我却是个没出过远门的,连涪城都没去过……对了周管家,锦城离涪城远么?能产出流霞锦这样美丽锦布的地方,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说远啊,也不远。至少都在咱们蜀地呀。但要真从涪城过去,就是坐车,也要个把月呢。”周管家一捋胡须,笑呵呵道。 蜀地!原来自己真在蜀地。这么说,自己还是在地球了?只是沦陷在某个不知名的朝代么?她挑了挑眉,蓦地想起自己初来时见到的在天上飞着两人,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请问历史上哪个朝代,会有神仙的?!翻遍所有正史,最多是皇帝求仙求长生,乱服丹药暴毙身亡的,却没有说哪家神仙术能真正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啊。除了野史和电视。 所以,自己究竟在哪里,还是说不清呢。 从周家的库房出来,她就忙着周环的嫁衣喜被之事了。桃红又拨了几个小丫鬟来帮忙。她这样一忙着,就将自己身处何地的事情,丢到了一旁。只是那匹华丽的流霞锦将作为周环的嫁妆,并不能拿来给她上手,心中还有几分遗憾。 周环的选婿,却并不那么顺利。周老爷看中了镇上张家的老幺,但周环听人说那人虽在家中很得张老爷宠爱,却并不会继承家业,便有几分不喜。后来又听说李家的二公子人品****,兼之曾偶然见过一面,便上了心。 周书萍因为妹妹的事,还多来了周环处两回,因而黄倩也算是与这位周公子混了个眼熟。她自是听说过这位周家的大少爷,一心扑在书卷里,不理世事,据说是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因而见到他这般关心妹妹,心中还有些意外。 不过,此外她是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的。 但就算这样,事情还是找来了。 那天她向周环报告了这一向做的工作,周环静着脸,听她仔仔细细说完,便颔了颔首,表示知道。她本拟就这么回去,却不料周环将喝茶的杯子一放,口中道,“小倩,最近我倒是听了一些事情。” 她有些茫然,怎么,这位是要敲打她了? 周环的声音娇柔缓慢,听来漫不经心,“小倩,你是个纯良的,我也不瞒你。我哥哥那个人,你最好不要招惹。爹爹早就为他操持了一门亲事,是十里铺的杜家三妹,机灵能干的名声是方圆百里都顶顶有名的。你这个温吞性子,要是被杜家三妹辖制,呵——”她笑了一声,眼中却一点温度都没有,“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 …… 请问你说的,是什么?跟我有关吗? 我何时招惹过你哥哥了? 我,我根本一点这样的心都没有好不好! 第一卷 第八章 雨中贵客来敲门 是,她是村落里的小姑娘,黄家村又名声不好,可自己一没偷二没抢,哪里犯着她周环,要说出这样的话来轻贱于她?!当她就一心想要扑到周书萍的床上去么? 可是……这样的气愤在心底转了一转,她毕竟没有朝周环发作出来。反而是垂下眼帘,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掩去,羞羞地啐了一口,“周姐姐!真是白叫你一场姐姐了,就知道欺负小倩。什么杜家三妹的快别说了,小倩才没想过呢。偏偏你就乱讲……再这样,小倩下次不来了……” 瞧瞧瞧瞧,比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也丝毫不逊色的。是,重生后的她是乡村里的孩子,是无法跟镇上的大家闺秀相比。但,她却并不认为自己就低人一等了。但凡她能学习的,就是再不合心意,但只要能对今后的生存有一丝益处,她就不会放过。拼命的去学,去模仿,有时候甚至学到心力交瘁,也不放弃。因为……这是她的谋生之道呀。 从前她作为清雅的时候不会懂的谋生之道,而如今,周环也依然不会懂的,一个乡村里生长出来的,普通小丫头的谋生之道。 周书萍的事情,倒给她提了个醒。 从前她什么都争,什么都抢,甚至连爱情婚姻,也是费尽心思争来的。到了这辈子,她不再轻易与人结怨,连性子也都收敛得温文静婉,只想着,老天既然让她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大概就是要磨一磨她尖锐的性子。所以她老老实实地呆着,在周府中,从来都不多问,不多管,也不多言。 以为低调内敛,就不会碍着任何人。 可是这一次,却是真提醒了她。 自己如何变得如此天真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哪里没有斗争?从前的自己就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才会为了争夺而不择手段。是,她是死过一回,那么,自己所谓的洗心革面改变自己,是不是有些矫枉过正了? 就是在家里老实呆着,也不定还有陨石砸下来呢。更遑论这个有神仙妖怪的陌生年代!乡村里的生活本就艰苦,不争不抢,她如何创造更好的人生? 她从来都不是个安贫乐道的人。 争,必须得争。只要不再如以往那般偏执,心中守着自己的原则底线,也便是了。 这回的周书萍事件,显是周府里的丫鬟婆子乱嚼舌根,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她自己也清楚,自己不是周府签了契约的府中下人,却不仅领周府的薪水,还能在主人面前说得上话,颇损害了一群人的利益。这让那些丫鬟婆子如何忍得住? 也是自己平日注意,不多言不多嘴,闷声做事,才让她们找不到机会。但这一向周书萍为着周环的亲事,比往日里过来的次数要多上不少,这才给了那些人话柄。 在周环面前,她是那样撇开了自己,也不知她信不信,但于黄倩自己,却只当听了无稽的笑话,只是去周府的次数,也愈加少了。 到最后周环真的确定了与李家二公子的婚期,黄倩这面的活计也忙得差不多了。和周环告了一声,她领了银子,就打算不再去周府,只待在家里,到时自有镇上的姑娘小姐眼巴巴地将绣活送来。周环虽是口中道了不舍,还请她在大婚的时候前去吃酒,她却是笑着婉拒了。 周书萍的事情,倒底在周环的心中留了几分痕迹。她笑一笑,便也没多加挽留。临别时,黄倩向周环讨几本与绣活相关的书,周环一怔,还是将黄倩带入内室,那里倒有一架子装门面的书册。 几下里看了,黄倩心中一动,挑了两本出来。周环也没问是什么书,只拉着她的手,说些今后也要多加来往,可不要生分的话。黄倩笑着一福,“自是省得。周姐姐今后也要珍重,小倩去了。” 遂就此拜别。 立山镇周府。黄倩回头望了望大门前的门匾,长呼了一口气,这地方,本就说不上喜欢,此时走了,自然也没什么留恋。 只是这之后,她就待在家中,平平淡淡过日子。 而这一晃,又是三年,眨眼便过。 这一日,午后的风闷闷的,夏日里特有的蝉鸣,和带着燥热烦闷的气息,全部浮动在身周,让人觉得那么不舒服。 收拾了碗筷,等王素云睡下,黄倩才倚在门前,眼望着远处的山影,叹了口气。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吃午饭的时候,他爹黄二就看了她两眼,恍然道……小倩的年纪,是到了该许婆家的时候了。 他说那话的时候,就像说起哪个外乡人在村子的赌场里赢了钱,口吻还有几分惊奇。王素云的神情倒是依例淡淡的,一面喂着黄小虎,一面应了一声,好半晌才说,是呀,有没有什么好人选。 ……那她呢?她才是真正的参与者好不好?为什么都不问问她的意见?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时代的伦理典籍,在这个小乡村里,被贯彻的格外彻底。她垂下眼帘,挑了一挟韭菜放在碗里,耳朵却是竖起来,仔细听他们商量。 黄二咧了嘴笑着。说道是王媒婆今天在赌场****到他的时候,顺口提了提小倩的姻缘。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女儿,却这般大了!是该好好考虑下婆家的事。 王素珍闻言忖了忖,转眼看到黄小虎吃饱了犯困,就引他回里屋去睡,半天后回来,张嘴便问邻村的张海怎么样。 黄倩一听,往口里扒饭的动作都顿了顿,心都紧了。拜托,提谁不好,居然提那个张海!这几年,她因为接镇上小姐姑娘的绣活,在村子里也算是常走动的人。张海是邻村的,她在黄家村中却好几次遇到他。 那人长的黑黑瘦瘦,个子不高,五官倒也端正。虽从未和他说过话,听人家说的,倒是不少。据说他在邻村有好几亩田,家中一个寡母,下有一个妹子,此外没什么亲眷了。他本人倒有一把子力气,是种田弄地的能手。黄家始终是男丁稀少,那张海也是个能吃能干的。吃就罢了,干活厉害,两家人都轻松些也,难怪王素云中意。 只是黄倩却觉得,一个人的眼睛,最能反应一个人的心。而就她偶然所见,这张海看她的眼神……怎么说呢,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只是究竟哪里不对,她却说不上来。 此时听王素云说到张海,她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黄二,又埋头吃饭。 还好,黄二一听张海的名字,也立时摇了摇头。 “那小子,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啊……”他爹黄二压低了声音,“……这小子爱在我们那赌钱,偏偏运气不好,十打九输,不知道欠下黄老大多少银子。这也就罢了,他呀……” 黄二四处看了看,转过头来一眼坏笑,“你可别对人说,这小子,常常半夜摸到吕****家去!至于做什么,你懂的……”那神情,要多诡秘就多诡秘,一副八卦的样子。 王素云当时就啐了一口,瞥了黄倩一眼,居然还有些脸红,“真是不看场合,这话也是随意说出口的?” 两人话锋一转,却是说到其他地方去了。黄倩暗自松了口气,总算不提张海了。不过她也明白,没有张海,总有其他男人。婚嫁这事,就算是这么提上日程了。她再如何厉害,难道还能离家出走,自行出去生活? 她甚至是连涪城都没去过的人! 唉…… 长叹口气,心中是说不出的烦闷。她没想过这么早便会提及婚嫁,而且主角会是她。可是,在这广大的乡村里,及笄的少女,又确确实实开始考虑这些了。 虽然如今家中的生活一点一点好转,村里人看他们家的眼神,也更加热切,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束缚住了。 是,她是不如前世那样出生世家又嫁入豪门,可就算她生在民风彪悍的黄家村又怎么样?她也是豆蔻年华青春正茂呀。她的针黹远近闻名,她的性格温和善良,这叫她如何甘心就耽搁在这村子里,找一个不顾家的二流子,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不。她不甘愿。 不甘心。 她知道,这才是根本原因。 她的心里,一直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因为不安分,所以才不甘心。是不是? 这鬼天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会下雨。大片大片的灰云集成一块,似乎将要就此压下来。连远处蜿蜒走势的立山,也因为这烦闷的天气,而变得沉郁模糊,浑没有平日的清朗。 正想着,眼角就瞅到空中划过一丝巨大银线,然后就如有人在耳边大吼一声,“轰隆隆”,电闪雷鸣! 一阵狂风猛然吹来,树木折腰,带起沙尘无数。 憋了许久的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咦。 她正准备关门回屋,就见到自家门前的篱笆外,突现一抹亮色。 哪来的这么一抹鲜绿! 在这样的狂风沙尘中,那么明亮的颜色。 雨滴刷刷地落了下来,如下钉子般,又急又厉。 她始自看清,篱笆外是两个身着光鲜的年轻人。 “欸——雨大了,快进来吧!”她几乎什么也没想,急急跑过去,将篱笆门打开,招呼这两人进来。 雨滴越发的大了,急切中,她只听到一个黄莺般地声音,“多谢你了。”然后就和那两人急急跑到屋檐下躲雨。只这么一来回,她就感觉全身都被淋了个通透。 “这雨也真是,说下就下了。你们先进屋坐一坐,我去找两条干毛巾过来。”黄倩打开堂屋的门,这才回头对他们笑着说话。 只是这一回头,她的心,却是大大的震动起来。 第一卷 第九章 心上无事正好眠 这两人! 这两人! 明明只是非常年轻的一男一女,在这略显昏暗的屋檐下站着,却有着迥异于常人的风韵。他们的身上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只单单站在那里,就能牢牢吸引住人们的目光。如此出众的风采,就是上一世,也非常罕见! “那麻烦你了。”说话的正是那穿鲜绿长裙的少女。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瓜子脸柳叶眉,长得很是清丽,一双眼睛清澈迷人。说话时,长长的眼睫稍稍抖动,就带出流转的灵动波光。 黄倩心中惊异,到此时才回过神来,面上浮出微笑,“两位稍等。”随后身子一转,顺着屋檐跑到王素云房中,翻了两条新毛巾出来。 “家里来人了么?”王素云被先前的雷声吵醒,看了看睡在里间的黄小虎,还呼呼大睡着,她心中便一片安宁,懒在床上不想动。 “是,两位躲雨的路人。不过,娘还是去招呼下为好。”黄倩拿着新毛巾,要走出去时,才又驻足回头,看着王素云的眼睛,态度诚恳,“依我看,这两位,怕是贵客呢。” 她也没多言,转身去了堂屋,将毛巾递给那对年轻人。 也是到此时,她才认真打量起这两人来。 那少女自是清丽迷人,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年轻男子也丝毫不逊色。他穿一袭合身的浅蓝锦缎长袍,腰间挂着一把长剑,不怎么说话。黄倩也不好直直地盯着,眼神微微一扫,才发现他也不过双十年华,颀长身材,眉目很是清秀。 待目光落到见两人身上所穿的长衫,她心中“咯噔”一声,却又吃惊起来。须知当初离开周府时,她从周环处讨了两本关于绣活的书,当时周环没怎么在意,但她选时,却是用了心的。其中一本,正有对蜀锦的详细介绍。这三年来,她仔细研读,还真增长了不少见识。刚刚随意一瞥,只以为两人身上穿的是寻常绸缎。但现在一看,图案繁华、织纹精细,图纹如浪花拍岸,落花流转,这两人穿的,却只怕,还是传说中千金难易的落花流水锦! 不用翻书来看,她也清楚记得这种落花流水锦的种种介绍。传说此锦是远在锦城的贵****,根据溪水荡漾的变化而设计出的,且在锦织成后,多数在锦江上游溪水潭内洗涤,故有此名。这种锦的平纹或缎纹,多以曲水纹、浪花纹与落花组合图案,纹样图案简练古朴,典雅大方。她早就向往多时,却没料到竟会在这里见到。 千金难易的落花流水锦……这两人,非同一般! 心下的念头几转,她面上只稍稍露出几分村里人特有的局促,“你们坐,我去烧碗姜汤来。这雨来得突然,如果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姑娘不用客气。”那少女明眸一笑,“看你忙前忙后的,我们都不好意思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朱碧瑶。”她朝黄倩点点头,看向身后自坐下就一直沉默的男子,“这是我表哥,姓林。我们本拟进山的,哪料到这雨说来就来,真是叨扰了。” “我们黄家村挨着山,一般难得外人来。哪里说得上叨扰客气呢。”黄倩笑起来,眼睛弯弯,“我叫黄倩,你们叫我小倩好了。” “哟,小倩,来客人啦?”堂屋口一暗,王素云堆着笑,先朝客人点了点头,才望向黄倩。 见王素云出来招呼客人,黄倩为彼此介绍两句,便去灶屋烧火煮姜汤。待半刻后煮好姜汤,她端了两碗出来,才发现雨依然刷刷下着,没有一丝要停的迹象。顺着屋檐走到堂屋外,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一片笑声,其乐融融。 这倒难得。 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知道王素云也看出两人的不凡来,话里话外都捡好听的说。 屋外的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到晚间时,好不容易歇了一小会,天却黑了。黄二趁着雨停回家,见家中有两位客人,还有些惊奇。 朱碧瑶和林表哥本是要进山的,不过一来雨大,二来又入了夜,更无法走了。因此两人只得在黄倩家借住一晚。家里倒有一间空房,专门留待客人。只是朱碧瑶两人一男一女,无法住一起,怎么安排,却是个问题。 晚饭后,王素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朱碧瑶笑笑,“家中太小,只有一间空房。林兄弟还好……只是,却要委屈朱小姐和我家小倩住一个屋了。” “大娘太客气了。能有一席之地容身,碧瑶已经很高兴了,可万万别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朱碧瑶转头对黄倩一笑,“小倩,今晚可要打扰你了。” 黄倩露出荣幸的表情,“能和碧瑶姐姐一处,才是小倩的荣幸呢。” 这小姑娘倒会是说话。林表哥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一如既往的沉默。 到洗漱睡下后,黄倩闭着眼,却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幽香。这……是朱碧瑶身上自然带着的香气。 “碧瑶姐姐,你睡着了吗?”她心中一动,悄悄问道。 果然,旁边那人吐气如兰,“没呢。” “姐姐是哪里人呢?是锦城的吗?”她想起日间见到的蜀锦,华丽异常,便不由问了出来。于她来说,黄家村,立山镇,还有久闻其名却未曾一见的涪城,再远,就是锦城了。甚至于,除了身处蜀地,她连现在是哪朝哪代都不清楚。 闻言,朱碧瑶悉悉索索转过身子,正对着黄倩。此时雨消云散,一轮清月挂上夜空。月光从窗外闯入,映进她如水的眼睛中,一片滟潋灵动。黄倩看得一愣,却听她轻声道,“我不是蜀国人呢。” 什么? 黄倩瞬间睁大眼睛,蜀国???蜀成国名,难道这是……三国!!!不会吧! 这一国,难道还有诸葛孔明,刘备张飞关云长? 脑中瞬间浮现出这一个个奇妙的名字,就见朱碧瑶浅浅地勾起唇弯,“我是魏阳国的。”说毕,她朝黄倩眨眨眼,语气中是难掩的自豪,“你知道吧?” 囧了囧,黄倩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魏阳国……?她挑起眉毛,面上浮现出奇妙的笑容,重复了遍,“魏阳国?”……好吧,其实她真的没听过。 “嗯。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我这不是专程来蜀地了么。”朱碧瑶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平躺,眼睛望着黑乎乎的房梁,轻叹了口气,“就算魏阳国再强大……不还是……呵……世俗的力量……也不过如此……”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轻,显见是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去了。 黄倩听得心中一凛。什么世俗的力量……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有感而发,但至少可以知道,这个朱碧瑶,确实是个来历不一般的人。 魏阳国……蜀国…… 她也轻叹口气。看来,自己是真的来到另一个时空了呢。 那么,再怎么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呼了口气,长久压抑在心上的问题突然一下子烟消云散,她竟感到深深的轻松。这一放松,似乎连骨头都在欢呼。放下心头所念,她闭上眼睛,慢慢陷入深度睡眠。 这一刻,屋内寂静无声。唯有窗外明月,遍洒清辉。 翌日一早,黄倩醒来时,就见朱碧瑶已经不在榻上。此时天尚蒙蒙亮,她打开门,就见朱碧瑶背对着她站着。再一看,院中一人趁着天明,竟……在舞剑?! 好吧。她没看错。在院中舞得“刷刷”作响的,正是林姓表哥。他一袭浅蓝长袍,手持银色长剑,身形忽上忽下,手上的动作迅捷飘忽,不时有凌厉剑光闪现。 黄倩站着看了一阵,见他的动作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又翩跹飘渺,潇洒至极。心中不禁大为赞叹起来。想不到,这世界,除了神仙,还真的有这样的古武术。 想到这,她不禁面色一变。话说,古武术的话,没得主人允许,不是不能围观的吗?自己这样……算不算犯忌? 这边朱碧瑶听得身后动静,转过头来,见黄倩傻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禁莞尔一笑,“小倩醒了啊?是不是表哥练剑的声音太大,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她连连摆手。开玩笑,这可是拿着真剑的。看不出来,这位林姓表哥虽然不怎么说话,但看练剑的气势,就知道非常厉害。 随着两人说话,林姓表哥也顺势收了剑,走了过来,朝黄倩点了点头,依例没有说话。 “对了小倩,”朱碧瑶走到黄倩身前,拉起她的手,“今儿雨也停了,我们还要进山,这就先走了。” “啊……”黄倩其实也料到她们即将要走,只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一大早。这个时辰,连王素云和黄二都还在床上安睡着呢。也是她要早起为全家准备早饭,这才早早的醒了。 “多谢你们一家热情的招待,这是我们俩一点小小的心意,你们可千万要收下。”朱碧瑶手一翻,一个金色镶边的素色小绸袋就出现在手上。不顾黄倩推拒,她的手指一弹,手中的小绸带划过一条长长弧线,穿过屋门,落到她们昨夜睡下的床上。 这……这……黄倩怔怔,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弹指神通? 就在此时,她眼角一晃,就见篱笆外出现一道身影。随后就是“啪啪”敲着柴门的声音。“黄二在吗?”那人见到院落有人,也怔了怔。 黄倩见到来人,不禁“咦”了一声。 他怎么来了? 大家都赶早是怎么的? 第一卷 第十章 仙师来访道长生 朱碧瑶回头望去,待看清篱笆外站着的人,挑了挑眉,有几分意外。不过于她的身份,也仅限于此。见黄倩对她笑笑,赶过去将门打开,她便没有说话,只朝林姓表哥投去一瞥。林姓男子微一颔首,神色很是沉稳,倒没表示什么。 进门的那人,却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道。他身躯比常人高大,虽然胡须头发全白了,但精神矍铄,面有红光,一看便知精力充沛之人。黄倩却是识得他的,请他进来后,便问道,“孙仙师,这么一大早的,您来找我爹?我去叫他起来。” 没错,这人正是十里八乡都享有盛名的孙仙师。听说他住在立山坡里一处道观,平日艰苦修行,不怎么下山。但乡人有什么疾病痛苦,求到他门下,他也毫不推诿,总是想办法帮忙解决。就是贺家村后的那个奇怪的迷雾林子,村长也是先找孙仙师问清楚,再做打算。由此可见,孙仙师在这十里八乡,声望极高。 只是孙仙师如何会一大早出现在自家的门前,黄倩却有些拿不准。 孙仙师呵呵一笑,“老道正是来找你爹的。你将他唤起来吧,我有些事跟他商量。”他的声量却是宏大,估计不用黄倩去喊,黄二也会被吵醒的。 孙仙师说罢,朝院内看去,待见到朱碧瑶二人,却突的发出一声惊疑。 他先是一怔,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原本的豪兴尽数收敛,居然拘谨起来。 朱碧瑶见状,心中念叨了句“果然”,面上却只做不察。见黄倩去王素云屋外敲了敲门,也得了黄二一声答应,便朝黄倩招招手。待她走近,朱碧瑶拉住她的手,“小倩,我们这就走了。此番能够相见,诚见有缘。姐姐也没什么送你的,这有两颗玉露丸,能解百毒,也算是姐姐的一点心意。”她见黄倩张嘴要推拒,一伸手,就将一个小瓷瓶按入黄倩手中,“好了,别推辞了。不然姐姐可不高兴了。” 黄倩怔怔地捏着手中瓷瓶,见朱碧瑶看了林表哥一眼,两人朝她一笑,“那我们走了。”转身离去,也没朝孙仙师看上一眼,周身说不出的潇洒意味。 她这才醒悟过来,追上去喊道,“碧瑶姐姐,林大哥,你们路上小心哪。”却见两人推开柴扉,仅仅几步间,就走尽了前方一里多路,随后拐进弯道,消失不见。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黄倩有几分目眩,待回过神,伊人已去,唯有手中的瓷瓶散发着冰凉触感。拿起瓷瓶往鼻尖一闻,一股淡淡清香袭上鼻尖,令她灵台一清。 耳听得屋门吱呀作响,黄二已经出得门来,与孙仙师寒暄起来。她心中一动,将这冰凉的小瓷瓶收入怀中,才慢慢走入院中。 “爹爹,孙仙师,不若到堂屋中坐下谈吧。”收敛了心情,她招呼两人进屋谈。一转眼,却见王素云也出得门来。 王素云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问,“客人走了?” “嗯。刚走。”黄倩看着她热切的目光,心中一叹,“他们在女儿房内留下了一个荷包,也不知道内里装着什么,娘去看看吧。” 也不管王素云什么反应,她径自到灶房去,先烧了水端出来,请孙仙师和黄二饮用。虽然她也奇怪孙仙师面对朱碧瑶他们的拘谨反应,说不定是认识的,但这也只能说明朱碧瑶他们的来头确实惊人。对于她来讲,朱碧瑶只是人生中的过客,再怎么尊贵也好,对她的未来来说,却没什么确实的帮助。最多,自己受了她的两颗什么能解百毒的雨露丸,也算是结一个善缘。 孙仙师却是和他们一起用的早饭。也是在饭桌上,黄倩才明白孙仙师的来意。 他们家历来是全家一起坐上饭桌的。四四方方的八仙桌,黄二和王素云坐一方,王素云旁边挨着黄小虎,再然后是黄倩。孙仙师坐在黄二的旁边,也不怎么挟菜,一双眼睛却不停打量着黄小虎。 “仙师,您之前说要看看虎儿,是怎么回事?”黄二见状,脑中念头一转,突然大惊失色,“不会是我们小虎有什么问题吧?” 王素云一听,也变了脸色,将黄小虎扶好,左看右看,直弄得黄小虎不乐意地撅起嘴,她才转头问,“我们小虎吃好睡好,没什么问题啊?孙仙师,您……” 孙仙师呵呵一笑,“你们误会了。我之前说看看小虎,其实是来看看他的资质。”说着,他几步走到黄小虎身边,大手一伸,也不见怎么做势,就将黄小虎举起来。 “哈哈,这孩子天庭饱满,眼聪目明,骨骼也算清奇,是个修道的苗子啊。”孙仙师将满脚乱踢的黄小虎放下,转眼看向黄二,“如何?让小虎来我们蜀山修道,才不会埋没前途啊。” ……什么?修道? 还有,蜀山??? 是那个有着紫青双剑的蜀山么? 孙仙师是蜀山的人?这一派的人,就是驾着飞剑飞来飞去,喊着除魔卫道的那一帮人?她记得多年前曾偶尔看过一点这样的电视剧,虽然如今人物都已经模糊,但蜀山这样的名号,她也算是了然于心。 而现在,就是这个蜀山派,要招收她的弟弟黄小虎入门?! 她蓦地想起初来这个世界时见到的那两个在天空中飞的人。如此说来,那也不一定就是神仙了,更可能,就是这些修道的人类。也说不定,就是蜀山派的人。 反正,她现在处于蜀地,岂非正是蜀山的地盘? “我们得到的消息迟,这一两日,就要完成集合报名。我今天一大早出门,正是着紧来通知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若是错过,等下一次,也不知是多少年后了。我们师门招收新弟子,单是从上一届到现在,中间就隔了八十年!你们说说,六岁至十五岁的适龄孩童,有多少?过了年龄的,任他再如何想要加入,也不成了。且适龄的孩子也不是直接就能加入的,还要我们外门弟子初步甄选,再送上山去参加试练。就是过了我们这一关,试练不成,也要被打回来。” 孙仙师叹了声,语带诚恳,“我怕你们不知,这才最先来找你们。入我们蜀山修道,先不说内门弟子今后炼化飞剑,得享长寿。就是外门弟子,也有专门的传功长老教导,百工农植,商道武术,随意挑选。再怎么,你家小虎今后也是要请师傅教导的,别的不说,在我蜀山,字肯定是要学的。你家小虎,今后能识文断字,可不比什么都强?” ……原来蜀山还分内门和外门的……看来内门就是一心修道,追求长生的那群人。而外门,则更多的……是在培养着人才呢? 不过既然好处这般多,想要进去,绝不容易。黄倩抿抿嘴唇,偷眼看了看黄二和王素云的神色。他二人看看黄小虎,又看看孙仙师,显是心中挣扎,不能立时决定。黄二张了张嘴,眉头搭下来,就要说什么。 却听王素云突的尖叫一声,“不行!” 她一把拉过黄小虎,朝黄二吼道,“小虎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绝不允许送他去什么修道!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离开我们,他要遭多少苦!” “再说,修道!修什么道!他将来还要娶妻生子,传你们黄家灯火的!你怎么就能让你唯一的儿子出家当道士!你,你自己想想!”王素云说着,饭也不吃了,拉着还愣愣的黄小虎就往外走。 黄小虎经此一闹,有些无所适从,再加上她娘的手劲颇大,掐得他胳膊疼,他甩了甩没挣开,居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可怜的孩子……才七岁,若在现世,也不过小学一年级的年龄。就是此时谈论的,是关乎他未来的规划,可年仅七岁的他又如何懂的。黄倩垂下眼帘,心湖一片波动,开始认真思考起某种可能来。 这边孙仙师和黄二听到黄小虎一哭,不禁面面相觑。孙仙师微皱眉头,站起身来,“也罢,老道算是把消息通知你们了。你们今日先考虑考虑吧,明儿一早,我再过来一趟。今天还要去通知其他村子的人,就先走了。” 孙仙师朝黄二点点头,大袖一摆,转身朝外面走去。 “孙仙师,我送送您。”黄倩赶紧跳起来,追着出去。“仙师您别生气。我娘的性子直,不是有意的。” 孙仙师走到院门口,转身朝她摆摆手,“老道多大年纪了,怎么还会与小姑娘置气?”说罢微微一笑。也确实,对于他的年龄,王素云确实称得上小姑娘了。 “仙师,您刚才说的修道……”黄倩眼看孙仙师说完就要走,赶紧问道,“……修道,女子也可以吗?” 孙仙师身子一顿,转头看了她几眼,眼中看不清什么神色,黄倩只觉得呼吸一窒,这老道的目光怎么如此锐利,简直就像一把刀子,要生生刺入她的脑海!深吸口气,她昂起头,直面孙仙师刀子般的目光,却不愿就此低头。 就算心底打鼓,就算背上汗流,她也不愿示弱。 是,她是女子,怎么,女子不可修道么? 在家里是重男轻女,怎么,修道也是吗?修道不是应该看心灵意志?她既然有心,就不怕他验看! 孙仙师轻轻咦了一声,目光中却突然冒出一道绚亮光彩,朝她心中狠狠撞来!那……那是目光凝成的实质?! 黄倩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光彩撞在心上,居然爆发出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她只觉得耳中“嗡”然一片,连思维都变得迟钝起来! 身子摇了两摇,她将嘴唇咬的死紧,却拼命站住了,没有后退一步。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孙仙师,不肯丝毫示弱。 孙仙师的目光却变得和善起来。 “真是倔强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虽然耳中嗡嗡作响,孙仙师的话却声声入耳。 他摇了摇头,朝她笑一笑,“……女子修道,怎么不可以呢?” “早上你们家的那两位客人,不也是去拜师的吗?”说到这里,他蓦地噤声,只朝她点了点头,“明儿一早,我再来寻你。”语毕,大步而去。 只留下黄倩站在那,有一瞬间的失神。 第一卷 第十一章 拜别父辈向远行 晚上黄二回来,一家人坐在饭桌上,都不说话,气氛凝重。黄小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敢胡闹。就是一向调皮的他,此时也感到爹娘的情绪不对了。 “素云,今天说的那事……你要不再想想?”半晌,黄二将筷子一放说道。他口中虽是对着王素云,眼睛却是看着灯光摇曳下虎头虎脑的儿子,心里不禁一叹。白天的时候,他已经去多处打听了蜀山的事,才知道不少人都知道这蜀山派的名声。 他思前想后,蜀山既然可以出孙仙师这样卓有声望的人物,小虎若进去了,将来定不会被人随意欺侮。这样一想,心里就有几分意动。 “黄二,我可明明白白告诉你了!这是没门的事!”王素云眉毛一拧,一拍桌子,“你自己想想,我们可就只有小虎这么一个儿子!什么蜀山,什么修道,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还不如种田来得实在!” “蜀山还是有些名声的……” “什么名声?!炼丹的还是飞天的?——说是修道,修成神仙,呸——我才不信!孙仙师也是蜀山的人,怎么不见飞天遁地?你别以为我没打听,今儿我回了趟娘家,可都听说了,蜀山,是,这名声,我们十野八乡都知道了,可那也不过只是传说!神话传说!” “……那传说也是有根据的嘛……前几年不还有两个神仙在天上打架,把张六哥家的猪圈都轰垮了,压死了一群小猪仔……” “谁知道那究竟是神仙,还是妖精!”王素云转眼看过去,语气转为正经,“传说到底是传说,黄二,你还要将你儿子赌在一个传说上?!他可还是要继承家业,传你黄家香火的!” ……说到底,这才是王素云的想法。黄小虎是家中的独苗苗,她怎么舍得让七岁的他去什么蜀山修仙?虽然这个世界上神仙的传说比比皆是,可真正与神仙交谈结识的,又有几个? 黄倩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将饭往嘴里扒。 黄二经王素云这样一说,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话。灯光一明一暗,映得他的脸庞寡瘦黝黑。王素云盯了他几眼,转头给黄小虎挟了几筷子菜,一面叮嘱,“多吃点,长壮实些。你看看你六叔家的儿子,可不是能吃能睡,那长得可才真壮实!” “他那不是壮,是胖!娘,他都被叫成小胖了,我才不要像他那样。”黄小虎不依,想将饭碗里几乎堆成小山状的菜拈出来,却被他娘狠狠一瞪,顿时偃旗息鼓,老实吃起东西来。 “罢了,罢了……”沉默半晌,黄二始自摇摇头,“明天孙仙师再来的时候,我去给他说吧。是我们的儿子没福分,多谢他老人家关照,一早想到了我家小虎。”说到这,他咂了咂嘴,“那,素云,你等会给装些风干的野兔——就是你堂哥年前送的那个,我明儿拿给孙仙师。” “我们自己都还没吃呢就往外送呢!”王素云正想反对,就见黄二一个严肃的眼神,知道他是认真的,心口一噤,就说不出话来。 “我说送就送,哪来那么多话!”黄二毕竟是一家之主,此刻做了决定,王素云也只能小声嘀咕着,却再没说什么反对的话来。 黄倩见得这一幕,知道弟弟的事情是彻底有了结果,而自己的……心中一横,她咬了咬下唇,口中怯生生地道,“爹,娘,我……我想随孙仙师去。” 啊? 这话一出,两个大人顿时一怔。 “你在说什么?”王素云眉一皱,看着自己的大女儿。这个女儿自从那年发烧好了后,人倒是更沉默了,心里也有了自己的计算。什么针黹活计,也确实是给家里带了不少的收益。不过这也没什么,她清楚,女儿嘛,总是要嫁人的。今后能跟着自己的,只有儿子。再加上女儿越能干,为家里做的事越多,她反而越觉得自己不被需要,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份嫌隙。此刻听她说到蜀山,她不由一怒。自己刚刚才说了反对,怎么这孩子这么不懂事,就偏偏要与她做对? “我说,我想去蜀山试试。”黄倩深吸口气,望着黄二和王素云。摇曳灯光映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显出玉一般的光彩,一双眼睛更是如墨般漆黑,现出十分的灵动,“孙仙师你们也了解,以他的为人,不会说些假话来诳我们。蜀山派收门人弟子,本就不多,今次我们能遇到,这本身就是难得的机会。再来,不提今后是不是能飞天遁地,但像孙仙师一样做个外门弟子,也能学些识文断字的本事,这也是好的。再说,听孙仙师的话,报名之后还有考核,能不能过,也是个大问题。说不定女儿本事不济,就给打回来了?” 黄二这一刻,无疑是惊奇的。女儿这些年来的变化和本事,他是知道的。她向来就是个有主见的人。此刻见到她有条不紊的侃侃而谈,他心中倒生出一番豪气来。 看,这就是他黄二的女儿。虽然他自己是个不成不就的赌鬼,家中只有两亩薄田土房三间,但有这么一个有主见的女儿,他也非常满意了。 想想女儿这几年的作为,哪件又是出了差错的?她今天能说出这句话,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想到这,黄二抬起眼,正准备说话,就听到王素云冷冷道,“我不同意!任你说什么,我也不同意!黄倩,你看看你自己!这几年抛头露面,是不是心早就野了?” !!!这没尖酸刻薄的话,真的是自己的娘说出来的? “要我说,趁早给你把婚事定了,也省得你成天胡思乱想!前几年你就时常往镇上跑,一个女孩子家,野来野去,像什么样子!你不知道,村里的人说的多难听!也是那个时候你年纪小,我不好说你!后来周小姐嫁人了,哼,嫁得好,省的把你带到哪条歪道上,磨都磨不回来!” ……怎么自己这几年为家里做的事情,都是一文不值的?那些针黹活计,那些她借周环的势,接来的镇上小姐的绣活,居然都成了她“心野”的证据了?原来王素云一直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自己为家里经济的筹划,竟然早就惹得她不耐烦了?难怪呢,越到后来,她对她也就越发地严苛。呵,竟原来,是因为这个么! “你都在说些什么!”黄二猛地一拍桌子,“啪”地一声巨响,将王素云狠狠镇住。“有你这么当娘的嘛?!什么野?什么说话难听?蜀山不好么?至少可以学些知识!今儿我就发话了,我黄二的女儿要去蜀山,我看哪个嘴碎的敢议论,我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重重地出了口气,他转身对黄倩使了个眼色,“你先回房收拾一下,明天孙仙师就要来了,你可要小心注意。蜀山是个什么情况,我们都只是听说——” “黄二!你是存心要我死啊!你!你这么气我!你安得是个什么心啊!……”这边王素云呼天抢地,已经闹将起来。黄倩朝黄二点了点头,身子一溜,就出了房间。这边的局势已经乱了,她还是回去收拾吧。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啊…… 后面黄二究竟是怎么和王素云说的,黄倩已经不清楚了。她坐在自己初来这个世界时,最先醒来的床上,尚有些发怔。这里的东西,其实都不属于她的。她只是来自现代的一抹孤魂,就算自己在这里盘算的再多,有些东西,不属于你的,终究无法得到。 想想要带着的东西,无非就是一套换洗的衣服软鞋,藏在梁上的私房钱,早上时再带些干粮,应该也没什么了。嗯……那个能解百毒的玉露丸,这似乎带上,也应该有用的……想了想,又跑到灶房去揉了面发酵,第二日好蒸些馒头,路上也好吃呀。 这么盘算着,到的夜半三更,她才回房睡去。月光从窗棂处照过来,落在她的微微呼吸的面上,如镀了一层白银,透着圣洁的光彩。****好眠,无梦无幻,黄倩渡过了她在黄家的,可能是最后的一个夜晚。 翌日一早,她准时醒过来。东西打包收好,黄二也已经收拾好起床了。他也没食言,为孙仙师准备了风干的野兔,王素云倒没有出来。待吃过早饭,黄倩装了些自家蒸的馒头包子,就见孙仙师大袖飘飘,出现在篱笆门外。 黄二和孙仙师寒暄几句,孙仙师笑着推拒了黄二的野兔,只看向背着小小包袱的黄倩,晨光中朗然一笑,“准备好了?” “嗯,准备好了。”黄倩浅浅一笑,拜别了黄二,跟在孙仙师后面,离开了家。 这一走,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回到这个地方。或许一去蜀山,还没进门,就已经被打回来了。也或许成功加入,自己真的就成了当日飞天遁地的大能中的一员,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自由自在,再无束缚。 这一切,谁又知道呢?前方的路已经铺在了她的面前。现在,就看她能不能珍惜,能不能把握的住了。 第一卷 第十二章 衣袂翩跹求道心 当红日衬着烟霞破云而出时,黄倩已经跟着孙仙师大步而去了。孙仙师的个子高大,脚程也快,很快她就落在他后面三四丈远。她背着小包袱一路小跑,却怎么也赶不上。 考验来了。黄倩咬紧下唇,拉好肩上的包袱,不管不顾地跟下去。就算这路仿佛永远都不会完,她也得紧跟着走下去。 出门的时候,她脚上穿了双耐磨的三层底子布鞋。只是昨天方下了暴雨,这路面泥泞不堪,很快,她的脚上腿上,全堆上了黄泥。泥水浸过布鞋,打湿了里面的布袜,她只觉得脚趾之间稍动一动,都是滑腻的浆水。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腿脚也开始酸软起来。她尚未走过这么远的路。以前去镇上,要么是坐黄三叔的柴车,要么是镇上派人来接,哪里用的着她这么拼死拼活地靠****赶路?只是现在,孙仙师明着就是考验她的心性,她要是叫一声苦叫一声累,准立马就叫她回去。 路是她自己选的,再怎么辛苦,都要坚定的走下去。 只是……肺里已经是火烧火辣的了,每一次呼吸,都如破旧的风箱,拉扯出沉重的喘息。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手在衣服上一抹,居然能感到粗粒的盐晶!****也似乎不是自己的,任自己一再说——坚持下去!往前走!可是,****的沉重几如绑了三十斤的泥袋,每一步抬起又放下,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好……累啊。 她从来没这么累过。 仅仅只是走路而已,她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汗水从额头上滴落下来,浸在睫毛上,几乎要把眼睛迷了。抬头望望前方那个大袖飘飘,脚下如风的老道,心里却是一阵发狠。 我还不信了,你一把年纪都能走这么快,我难道要认输不成?! 她稍稍在泥地里停下,整了整肩上的包袱,抹掉睫毛上的汗水,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小跑而去。而也在这时她才发现,这老道并非将她往山上带,而是一路走乡串舍,竟然走到玉柴村的地界了! 拜托,这里离他们黄家村,怎么也隔了四五个村子!加上她又一路小跑,几乎没怎么休息过,难怪累得都要虚脱。 “怎么,走不动了?”前方传来孙仙师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却见他终于在一颗大树下停住,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来。 她赶紧几步跑了过去,终于站在他的身边,狠吸了几口气,才道,“不……我还能走!我只是不明白……仙师到玉柴村来干嘛?”眼珠一转,她蓦地明白过来,“——也是来接人的?” “你这女娃娃倒也聪明。”孙仙师面上头遭露出满意的神色来,摸了摸她的头,一手牵住她,“就是性子傲,不服软。” 他呵呵一笑,携着黄倩转身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这一次,黄倩觉得脚下生风,明明没有用什么力气,但两旁的景色就刷刷地往后退。这——这速度!这老道果然有几把刷子。 “你若肯说一声累,我也就带着你走了。可你就是倔,什么都不说。罢了罢了,我这么大把年纪了,和你小丫头片子置什么气呀……”孙仙师脚下极快,就如驾了风,几步间就走了百来丈。只是脚下速度虽快,他的声音却极稳,不断传入黄倩耳中,“……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得再去接三个,午时前却要赶回山的……” 还有……三个么? 黄倩恍然,这三个,大概就是孙老道物色的觉得根骨不错的孩子了。 孙仙师的脚程果然极快,不一时,他们就分别在三个村子里接走了三个男孩。孙仙师大概考虑到时间关系,也没有再考校他们,大袖一挥,带着三个孩子快速往山上赶。 另三个孩子先是惊奇,但孩子心性,很快就兴奋热闹起来。孙仙师只管带着他们赶路,不怎么插言,他们几个孩子间倒互相问名说起话来。 黄倩这才知道,这三个男孩都比她小。一个叫缪谦,和黄小虎一般年岁,长得黑瘦黑瘦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是滴溜溜乱转;一个叫张辉,才九岁,长得清清秀秀,就是不怎么说话。还有一个叫谢醉,今年方满十三,但已经长得腰圆膀粗,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是个讨喜的小胖子。 一路上,就缪谦和谢醉的话最多。黄倩听他们说的热闹,便偶尔插几句言。气氛也算热烈。 好半天,张辉倒是轻言轻语问了句,“你们为什么想入蜀山?” 孙仙师虽然闷声赶路,但仍一直关注着他们说些什么。此时听到张辉的问题,心中一动,这个张辉看着沉默,倒提了个好问题。他脚下没停,只是越发注意起他们的回答来。 “为什么入蜀山?当然是当神仙呗!你这个都不懂啊?”缪谦眼睛一斜,面上看着笑眯眯的,语气却不怎么客气。小孩子也是要分团伙的。就这么一会时间,缪谦已经有些看不惯张辉,说话就有些冲。 “我入蜀山,是因为好奇。我还没见过神仙长什么样呢……”谢醉呵呵一笑,反问过去,“你呢,你为什么要来?” “我?”张辉清秀的小脸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的白,“我要学飞剑的本事!” 黄倩看他们几个小孩,明明都还小,可是话中有话,心中显然是藏着事的。这些孩子,果然和一般的孩童不同。像黄小虎,被王素云溺爱惯了的,若遇到她之前那般境遇,指不定早哭着喊着要回去了。 正想着,一转眼却见到谢醉看着她,似乎在问她的答案。她扑哧一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下了决心去做,就去了呗。至于为什么做这个决定,弄那么清楚,有什么意义呢?人生中的很多事,是没办法讲为什么的。” 是啊,自己为什么前世没有死,会重生到这里来?为什么自己满心为家里的盘算,却得不到家人的认同?她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主见。孙老道说的没错,她的性子,的确是傲。再谦恭的表面,心底也定守着自己的那份傲气,那份原则和坚持。 前世她是任性的清雅,今世她是谦恭的黄倩。可是,内心里的她,却仍旧是一个灵魂。 她不愿意就此草草地嫁出去,所以她选择了蜀山。这个理由,却是没办法说给这群孩子听的。 之后,黄倩抿着淡淡的笑,听着缪谦和谢醉两个天侃地侃,不再说话。孙老道的脚程极为快速,这回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全部上了立山坡,待远远看到山间的一座小道观时,下一刻,他们就到了跟前。 这里……就是目的地了? 黄倩仔细打量了几眼面前的道观。却见它说不出的秀气,在苍翠的树林里,青瓦上爬着暗沉的青苔,墙上也黑一片灰一片,透出岁月的痕迹。这座秀气的小道观,大概年岁很久了罢。 大概是听到门口动静,观内又走出三个中年道士来。 “孙师兄,人都到齐了?”其中一个方脸的道士打量了几个孩子一眼,就是看到黄倩,也是一掠而过,没什么表示,“都齐了的话,我们这便上山吧。”他朝孙仙师点点头,又朝观内招呼一声,就听叽叽喳喳的孩童声音传来,呼啦啦一下子,观内又走出十五六个孩子来。 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 孙仙师转身朝他们几人道,“你们站到他们中间去,别乱动,我们这就上山,去参加考核。” 黄倩默不作声地走到孩子中站好。周围大多是一些男孩,就她所见,只有两三个女孩子,怯生生地站在其中。偏偏这群男孩兴奋得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仔细一听,却发现都在幻想将来驾驶飞剑飞天遁地的美好未来。 黄倩留意一看,就这么一小会,缪谦已经和周围的男孩子交流起来。那小胖子谢醉却一反常态,抿着唇站在人群中。 方此时,四个道士围着孩子站好,那方脸道士突然转过头来,朝所有孩子盯了一眼,黄倩只觉得心中一震。那眼神是何其的恐怖!只是一眼,就如一座大山突然从头顶落下来,携着巨大的威压,重重地压在心上。 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周围的孩子也都噤若寒蝉,不再说话。 “现在,我们就要上山去参加考核。在那里,才决定着你们是不是有资格加入蜀山。上山后,严禁喧哗。我好意奉劝你们一句,考核很辛苦,你们最好保持体力。”方脸道士冷冷说完,朝几个道士互望一眼,口中突然大喝一声,“——走!” 几乎就在同时,黄倩只觉得脚下一软,一群人就顺着山道,快速往前行去。 这……这不就如站在手扶电梯上,或者就如乘坐飞毯么?一群孩子没怎么动作,就飞快地朝山上而去。她倒吸了口凉气,看了那方脸汉子一眼,这些人,果真是不简单。 这一行,速度越来越快。起初黄倩还能看清周围的景色,但渐渐的,两旁的树木飞快越过,最后几乎化为模糊的流线。她觉得全身胀痛起来,头一阵一阵的晕眩,大概明白这是因为速度太快所导致的身体不适。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天光大亮。抬头一看,才见两旁不再是墨绿色的线条,应该是已经走出山林,到了阳光直射的地方。 “总算是赶到了!”前方传来方脸道士的声音,脚下一震,一颗砰砰直跳的心倏忽一下,就彻底放松下来。 ……这是,到达目的地了? 两旁的风景如破开云雾,彻底呈现在她的眼前。而她当先看到的,就是一座宽广的青白阶梯,和阶梯远处,一座宏伟巨大的宫殿。 这就是……蜀山么? 第一卷 第十三章 洗心阁前闻蜀山 记得有首诗是这样的,“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而现在,是白云升腾之处,青石阶梯尽头,那座巍峨的宫殿以惶然入眼的方式,竟牵扯住她所有心神。 那座宫殿,委实太过令人叹为观止。 那又岂止是一座檐牙高啄勾心斗角的宫殿那么简单!那分明就是一种势,一种道,一种能引发心底潜藏的本质的莫大威能。整齐的青石阶梯远远的盘旋而上,像一袭婉转而上的心路,慢慢接近那座大殿,而心中原本的惶惶不安,就一点一点平复下来。 这大概就是融合了蜀山某些神秘的势而成就的大殿罢? “哇,这么多人!”旁边一个小孩轻声感叹。因为方脸道士之前的严厉目光,所以就是到了目的地,这些孩子们尚能克制自己,说话的声音也是悄悄的。 “跟我走罢——”方脸道士在前面带路,想是到了地头,面色也放的和缓些。“现在你们看到的是洗心阁。在这里,集合了各地前来参加考核的弟子。待会儿你们切记,主持师叔没有问到你们,千万不要随意说话。否则,退出考核,直接下山!” 黄倩看到人群中缪谦咧了咧嘴,扯了个鬼脸,心中好笑。这个孩子,倒不怕生。只是……还是太喜怒形于色了,不知道掩藏自己真心想法。再张望了下,她寻到张辉,果见这孩子清秀的小脸冷冰冰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众人沿着那道宽大的青石阶梯,往远处的洗心阁走去。方脸道人几个依然护着他们,脚下生风,速度虽没上山时快,但也能达到之前孙仙师的脚程。但就是如此,也直到一刻钟后,他们才踏上了最后一级阶梯,来到了洗心阁所在的巨大广场。 真是大手笔。这巨大的广场少说也有几千丈宽,黄倩甚至都怀疑会不会是哪位蜀山大仙直接将此山的山峰削去,露出这样巨大平坦的广场来。而那座气势磅礴,巍峨耸立的洗心阁,如揽看开面纱的神秘少女,一点一点呈现在她的眼中。 洗心阁整体成碧玉之色,也不知用什么石料做成,却自有一股仙家气派。且到了近前,越发看不到这整座宫殿的全部,盖因实在是太大了,光是廊前一道石柱,直径就有四五米!宽大的门廊,高高的屋檐,她满心充斥着一种名为震撼的情绪,久久不能回神。 “哇,快看……” “神仙!是神仙!” 突然一阵小声而热烈的议论传来,始自将她惊醒。转眼看去,她心中一动,抿紧嘴唇仔细瞧着,不肯丝毫放松。 却见东边的天上,缓缓飞来了三个人。 此时接近午时,天上阳光本该正盛。但不知为何到的这里,阳光盛则盛已,却感觉不到灼人的热量。反而清风闲云,比比皆是。而东边天空中踏云而来的三人,背后是一两丝闲云悠悠,清风吹过衣袂翩跹,实在是说不出的优雅出尘。 况且,他们是走在天空中的! 没有钢丝没有飞机,时隔六年之后,她再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了飞在天上的仙人! “参见师叔——”原本在下面维持秩序的道人齐齐施礼,只有最前面的一个面容清隽的青年道人迎了出来,朝自天上走下来的三人笑道,“今天赶巧了,才回山呢?” 广场上数千孩童同时噤语,见那三人径自落到殿前的青年道人身旁,心中齐齐停了一拍。 这气势!黄倩倒吸口气,这三人身上似乎有着莫大魔力,一举一动,都牵扯住广场上所有人的心。本来孩子们都是胆大的,但在这三人面前,却不自觉生出种种畏惧来,似乎在他们面前放肆,就是天大的不敬。 黄倩有着两世阅历还好一些,稍定了定神,便认真打量起来。这却是一女两男。为首的男子虽只看到侧面,但仍能看出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年轻的很。样貌虽说不上多么优秀,但棱角分明,鼻子高挺,自有一份冷冰气质。 他大概是这三人中的头,只见他朝青年道人点点头,语气疏淡,“杨州府的阴魅已经解决,我们便回来了。怎么……”他朝广场上千余名孩童瞥了一眼,眼神冰凉,“这届的弟子考核,就是这些么?” “还没上望仙路呢,刚集合起来,是良莠不齐了些。”青年道人摸摸鼻子,“王师兄,要不您来组织考核吧?……” “刘师弟恁的客气——”站在王师兄身后的女子笑了声,“郭师叔命你来组织考核,定是相信你的本事,哪用的着我们在这瞎指挥?罢了罢了,大师兄,我们还是直接回绝领峰复命吧。” 青年道人有些讪讪,那冷冰冰的王师兄倒点了点头,“识香说的对,我们先走了。” “那不耽误师兄回去复命了。”青年道人笑笑点头道。 就见那王师兄“嗯”了一声,朝另两人一点头,三人就突然拔地而起,如三道虹影,瞬间往山间射去,转眼就消失在群峰山岚间。 呼……黄倩待他们彻底消失后,才长舒了口气。咦,不对,刚刚那三人,并没有穿道袍呀……回忆起来,那冰冷的王师兄身上穿的,却是一袭冰蓝色宽大锦袍,清风一拂衣袍随着纷飞,是比这些穿道袍的要翩跹潇洒得多了。 青年道人此时亦转过身来,面对着广场上上千来参加考核的孩童。他一肃脸色,语气顿时庄重严肃起来,“午时已到。我宣布,现在正式进行考核。” “入我蜀山门下,必得修心。若无圆浑道心一颗,不可能领悟无上大道。所以,我们的考核很简单,你的心如果够强大坚毅,就一定能走到最后,成为我蜀山派的一员。” 说到这里,青年道人住口不言,双手却缓缓升起,朝空中一抬。 一股无形的力量如飓风吹过,大殿之上的空气都缓缓晃动起来。于此同时,广场的左边突然升起一道巨大金色的光幕,如一面泛着金光流苏的电影幕布,百十倍的展现在空中。 “哇……”望着这一幕,广场上前的孩童同时惊呼起来。 “这是什么?……” “真是神了……我也要学这样的法术!” “……难道考核在光幕里面……?会有什么……” 这……就是修士的力量么?黄倩站在人群中凝神观望,沉默不语,心中却是久久波动不已。 一举手一投足,都可以显示出不寻常的景象来? 仿佛天地都在自己手中掌控,只需小小一个动作,天地万物都任你差遣。 这些之于前世,怎么也应该算是不可思议的吧?可是为什么……她会突然觉得全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 一股奇妙的能量从心底升腾、叫嚣,她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新的活力。 这种力量,如果能出现在她的手中,会怎么样呢? 她好想试试。 所以,这一次,说什么也要通过考核!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有着冲击一切的勇气和用不完的能量。 “肃静——!”空中蓦地传来这两个字,如春雷滚滚,广场上一时噤声安静下来。 “连这点儿镇定都没有,谈何心性!”那青年道人目光炯炯,口气严厉,“你——你、还有你、你……”一口气连点了十多个小童出来,俱是刚才屡次在人群中说话的,“你们此次考核不合格,不予前往!” 随着他手指点下,一股股柔和劲气如巨蟒缠身,顿时将那些个孩子束缚起来。他们大惊失色,可被那劲气束缚,话不能言,身不能动,甚至连张张嘴扭扭头都做不到,不由急的满脸通红。 这就是杀一儆百么?果然,经此一遭,其余孩童行规蹈矩,不敢有丝毫怠慢。 “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望仙路的入口。路途不太远,但于你们来说,要有面对重重考验的心理准备。只要你们通过望仙路进到本门真正的山门,就算通过考核。” “望仙路一共分为三个阶段。我们会在终点等一天,所以,你们努力吧,明天午时之前到达本门山门的,都算过关。” “当然,如果诸位在考核中,自认为无法继续的,可以高喊一声‘我放弃此次考核——’。这种情况当不合格计算,我们自会派人前来接应,将你们带出望仙路。” 青年道人说到这里,弯起嘴来笑一笑,眼神中却没什么感情,“诸位——明白了吗?” 眼看各个孩童面色各异,有的兴奋,有的担忧,有的紧张,有的故作镇定,他哈哈一笑,大袖朝那金色光幕一挥,那幕帘自动破开,露出一道巨大的门户。 “本届参加望仙路考核的一千三百七十二弟子,准备了,考核——正式开始!”随着青年道人洪钟大吕的声音,广场上一些孩子先是一愣,但有些反应快的,已经朝那光幕冲了过去,而黄倩,就是首先冲过去中的一个。 一千多人,也不知道最后能站在终点的有多少个,但光凭这“望仙路”,就能刷掉绝大部分孩童,就已经可以知道自己即将踏上的旅程的不凡了。 说什么,自己也要过关。 不想就这么来一遭,然后被送回去,嫁给无知村汉,过着日日农事柴米油盐的日子。尔后相夫教子,平稳度日。是,那样是很朴实,可是她的精神生活呢?照样一贫如洗。 因为……没有懂她的人。 自己的将来,总是要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所以,力量。她需要可以改变命运的力量。 抬起头,望着面前由金色光幕组成的门户,里面混沌幽深,什么都看不清。身后是反应过来的孩童正齐齐奔过来,她不再犹豫,一步踏出,走进了望仙路。 第一卷 第十四章 望仙路上三关始 有时候,前途漫漫,波谲云诡。不知前面等待自己的究竟会是什么。但人若能在那份忐忑并着期待的心底,暗藏一份虔诚,一份执着,那么,就算路途再遥远再辛苦也好,人也能在荆棘丛生的路途上,看见美丽的阳光,迎面清新的空气。 这,就是信念的力量。 亦即是心的力量。 黄倩一步踏进那金色的光幕后,首先入眼的,就是浓郁的白雾。这似乎是隔绝在尘世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原本充斥在耳中的喧嚣叫喊齐齐消失,只剩下一片寂静。 考验,开始了。 她脚下不再期踟,虽然不知道和她差不多同时冲入望仙路的孩童到哪里去了,但她明白,这些人于她,原本就无甚关系。所以,是一群人考核也好,她一人上路也好,都没什么区别。 凭着大致的方向感,她往前冲去。 很快,白雾突地散去,她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陡峭险恶的巨大石山,有一瞬的愕然。 前后左右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而面前除了巨大石山,再无他物。 到达真正的山门……她思考了一秒钟,稳定了情绪,就开始往石山上爬去。 这座石山大概有近千米的高度,整体散发出一阵阵的寂寞荒凉。山上没有丝毫青绿植被,就是一些浅浅的杂草,也尽都枯萎发黄,伏在山体上,没有生命迹象。石砂混着泥土水浆构成了这座山的主体。在山的表面,还有更多的奇形怪状的巨石,有的风化断裂,露出尖锐的棱角。这些棱角锋利尖锐,像一柄柄向外凸出的枪头,稍不注意,就会有开膛破肚的危险。 这石山也不是没水源的,黄倩仔细观察,就看到山的一侧还有些浑浊的黄水,浸润着沙石缓缓淌出,只是这水能不能喝,就真是天才知道了。 ……真是够穷山恶水的。 黄倩踩着前几块大石,尽量加快速度往山上爬去。只是论身体,她毕竟还只是一个普通文弱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往石山上爬,不到十分钟,她就觉得手酸脚酸,大汗淋漓。 只是虽然累,她倒不怎么在意,手脚并用,避过一根根凸出枪头般的锐石,继续往上爬。她此刻心中寻思的,却是之前留宿她家的朱碧瑶二人。 昨日那林表哥在院子中使的,分明便是极为高明的剑术。他在晨光中腾挪飞纵,身姿矫捷,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私下猜测,这林表哥定是大家族中的子弟,只有从小培养剑术,才会达到这样的水平。而如果他遇到这样的石山,身子腾跃迅捷,怕是轻轻松松就到达峰顶了吧? 而自己……手中抓住山坡上一根突出地表的石包,她望望还遥远得很的山顶,又回望地下,才沮丧地发现,自己现在离地表,根本才过去没多远。 果然还是体力的问题啊……自己要翻过这座山,像这样小心翼翼,根本就要两三天才可能过去吧……不过这样一来,时间早过了。 可是,不对呀。 这分明就是望仙路……考验的,不是心性吗?是强大的心……而不是成为战士剑客的本领。 所以……这座山,就算正常情况下她不可能在一天甚至半天内爬过去的话,那么现在处于望仙路中,就可以凭着强大的心性,坚强的意志通过的吧?这……是考核呀。 只要一想到失败的后果,她心中就一阵恶寒。自己,一定得通关!这座石山,不会成为阻碍她前进的绊脚石——就算是,她也不允许! 心中发狠,她索性不再节约体力,也不怕受伤,快速地往山上直冲而去。渐渐地。她觉得全身越来越没有力气。而手脚俱都磨起了大颗大颗的水泡,一碰就疼,她却咬着牙受了,直往山上爬去。 一个时辰后,她终于爬过了山底的位置。到此时,她不再时常往山下张望,只一门心思向上爬。只是呼吸喘如牛,肺中火辣辣,手上的血痂混着泥沙已经失去了疼痛,只剩下木木的感觉。 两个时辰后,她感觉软布鞋里黏哄哄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妙。果然,趁着抵住一块突起大石的机会,她稍缓了口气,就发现软布鞋边上,居然浸出一丝血水。 倒吸口气,她却顾不得更多了。 身体上的伤痛,毕竟只是暂时的。心灵上的迟疑,才是大忌。 放弃的念头,她现在还没有生出。但要一直注意下一块称手的石头,要注意脚下是否能承受的了自己向上攀爬的重力,还要注意不要一个倏忽就摔下山去,粉身碎骨,这种种压力,使得她的脑海中一直绷紧了弦,疲累至极。 到第三个时辰时,太阳已经将要落山。这意味着,能见度将会越来越低,而抬头望去,这石山,还有至少一半的距离。 而此时的她,头发凌乱面色惨白,手足渐渐无力,只靠着一股坚韧的精神支持着。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关键的是,她已经很累了。 深深的疲累,倦怠,……恨不得立时躺下休息,放松抽搐的双手双脚,和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她相信,只要躺下三分钟,她就可以陷入深深的睡眠状态。 可是她不能休息,不能睡。 这是考核。 关乎着她命运的考核。 她不能认输,不能就这样算了。 已经走到这一步,再说回头,她不甘心。 凭着一股坚韧的意志,她强打精神,继续往山上爬去。 只是……人一累,就算再集中精神,总会有倏忽的时候。 一个恍神,她突然感觉左脚一空,泥沙簌簌地顺着脚底往下滑去。脑中甚至还没升起惊恐的感觉,她就觉得身子哗啦啦地往山下落。 糟糕,踩空了! 手足不断地被尖锐的石块划伤,然而这一刻,在她的心底,却并没有多少惊慌之感。越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越要冷静。 那里!那里有一块足够落脚的地方!在零点五秒钟之内,她左脚朝侧面一蹬,风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她却如巨大的鹰鸟一般,紧紧附着在山体之上,尽管她听到“噼啪”一声,然后是手腕处传来的剧痛,但……总算是抓牢了。 动一动,手还能动,应该没有断才对…… 她的冷汗噌噌落下,往山上看看,那滑落的沙石呈出明显的一条竖线,自己这一滑,至少落了有十多米。 还是歇一歇再走吧。 现在落脚的石块还算稳妥,她仔细瞧了瞧周围,见三米外有一块突出地表的巨大山石,恰与山峰间形成稳固的夹角,对这块荒芜的石山来说,算是休息的好地方。 小心移动过去,直到终于在那夹角间坐落下来,她才长长松了口气。 这个位置,已经离地面很远了。就着太阳落山的余晖,她看到自己细细的手腕处,鼓出不正常的包,用手一按,就是钻心的痛。 应该是骨头错位了。 抬头望望山顶,还有一半的路程要爬。不行,手腕一定要接好才行。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前滴落,她用完好的左手扯住右手掌,咬牙一拉,就听“咔哧”一声清脆作响,一种难以形容的剧痛猛然袭上心口,她闷哼一声,几乎要生生晕眩过去。 不知不觉,泪水已经含在眼眶。她深深吸了口气,尽量不去想伤处的痛楚,眼睛随意一看,就见到自己事先绑在身上的包袱。 自己……不可以软弱。 至少这里,不可以。黄倩,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点痛楚,你还经受不了? 取下肩上的包袱翻了翻,她才发现里面有早上蒸好的包子。虽然已经冷了,但面皮尚软,入口飘香。 可惜……没有水…… ……她已经很渴了。 哪里有水? 举目张望,那些露出地表浅浅的黄水,就是最近的,也在百米外了。平时走过百米是多么简单的事,但到这里,却无疑与天堑相差无几。 怎么办?人可以不吃饭,但不可以不喝水。 要不忍忍,一鼓作气翻过这座石山,再找寻水喝?甚至,怎么也只是一天而已。忍过这一天,应该也没问题。只是又渴又累,她不能保证自己还有体力攀过这座石山。 或者,跨过这百多米,去找那浑浊的黄水饮用?她想象了下,无端地打了个寒颤。 咦——这里…… 这里有青苔。 她有些惊喜地发现自己落脚的石块根部,竟然生着密密的青苔。 这意味着,附近有水。 手往青苔下的土地一摸,果然,一片潮湿。 她高兴起来,将那一片土地刨出大约十厘米的坑,然后就看见一点一点清水从地面冒了出来。是水!真是水! 动了动手腕,她欣喜的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没什么大碍,于是双手掬水就往口中倒。感觉湿润冰凉的****在口中滑动,浸润了不断叫嚣的干渴喉嗓,她第一次觉得,水的滋味是如此美妙。 在这块大石处,她并没停留太久。因为很快,太阳就要下山了。用过干粮和水,她继续往山上爬去。只是后来天色委实太暗,她才静静地伏在山体上,感受着这座石山的脉动。 原来……山也是有脉搏的。 就算是这样荒凉寂寞的山也好,她静静地趴着,听着一张一弛,又极为缓慢的波动。这么悠远的波动,该是属于什么样的生命体啊……她不知道,也不敢想象。若一座山也是生命的话,那么神话传说中的山神,是不是真的存在? 她静静地呆着,思绪腾飞,直到清亮的月亮升起,照亮了这片石山,她才渐渐清醒过来。 第一卷 第十五章 第二关口有凝碍 清月银辉遍洒这座石山的每一寸土地,黄倩翻身坐起来,知道是继续攀爬的时候了。 这条望仙路总共有三关。如果没料错的话,第一关就是这座石山。要在规定的一天之内闯完三关,且后两关是什么现在也并未明朗,她心中,还真没什么底。 不过不趁着现在继续攀爬,时间肯定是不够的。 打定主意,她收拾好继续向石山上爬去。虽然速度比白天慢些,但她咬牙坚持着,在月亮将要沉没的时候,挥汗如雨粗喘如牛,她终于爬上了最后的顶峰。 这……这是……! 她露出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表情。 这石山的顶峰,居然是一个不大的平台。平台过去,就是她熟悉的浓雾。 ……第一关果然是要爬上峰顶才可以。 她这样想着,眼睛通红,精神亢奋,但却仍在心底提醒自己要小心应对。浓雾中究竟是些什么……会是第二关吗? 此时月亮完全沉没了,黎明前夕,一片漆黑。她小心走了过去,脚下试探着步步为营,终于穿过了这片白雾。 耳中突然传来几声鸟鸣,莫名的花香混着青草香气,她脚下一软,差点摔跤。 眼前虽然仍是黑漆漆的,但几步走出白雾,她能感觉到,自己所处的,是另一个地方了。这里与石山迥然不同。虽然看不清,但与石山的荒凉寂寞不同,这里就连拂过皮肤的空气,都是温婉和润的。 这里,有着生命的气息。 心中宁静起来。她脚下一歪,一屁股坐下去,待触及到柔软的泥土草地,她几乎想也不想就躺下来,眼睛一闭,瞬间睡着。 说到底,她的精神即使再强大,但身体却始终只是个弱质少女。能坚持爬过那么一座石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手脚伤痕累累,血痂是生了又被挤破,她却全然没有精力顾及这些,此时一沾着平整的土地,居然立时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得一声好笑,“这个孩子倒是特别……性子坚强,不哭不闹,凡人的女儿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谁在说话?脑中闪过一丝疑问,紧接着,思维就尽数没入混沌,她沉沉睡去。 如果说好梦使得****睡得更安稳,那么,清晨在鸟语花香中醒来,睁眼看到的就是碧天白云,一天的心情定是大好。 黄倩在第一缕阳光落在身上的时候,终于醒了过来。 空气中不知哪里来的淡淡的花香,她微微弯起嘴角,然后记忆潮水般袭来。 是了,自己还在考核当中。望仙路……自己昨日拼死爬过了荒凉石山,而今天,就是……第二关吗?她一骨碌爬起身来,虽然是凌晨才睡,但现在……似乎全身充满力量! 不行,自己得加快速度了。 “午时……”她拍了拍脸,清醒了些,望着面前又一座巍峨的高山,心中闪过一丝不妙。……不会吧,又是登山?只是这山型挺拔俊秀,树木郁郁葱葱,远非之前那座石山可以比拟。 往山上眺望,尚可以看见悠悠白云在山间荡漾,层层树木中,隐有红墙素瓦的影子,她心中一动……这该不会就是……蜀山真正的山门吧? 也就是说,自己只要在午时前爬上这座山——不,到达山上的那些人家建筑,就可以了? 脑中一面思索,她一面大步往山上跑去。这一跑,她才发觉自己身体的不同。 怎么这么轻快!脚下如生了风,一踏一起之间,就是两三米过去,两袖生风,说的就是这个样子么! 一定与昨天的遭遇有关!说起来,自己后半夜就已经感觉有什么不同了,只是那时候一门心思往上爬,却没细想。现在想来,如果不是自己的体力和反应更为迅捷,也不会一点错也不出的于夜里爬上山顶。 果然是有付出就有收获么?自己来了这么一趟,身体就有这么大的提升。那如果留下来……还会有什么可喜的变化等着自己?她脚下丝毫不停地往山上奔去,面上却闪过一丝坚毅。 今天这条上山的路却比昨日好太多了。路径虽小,却毕竟是开垦出的平整小路,只管沿着上山就是。路旁生着新鲜的野生菌子,还有吊在树枝上硕大的野果,她一扫而过,脚下不停,心里却叹了句可惜。 如果不是自己赶时间,吃些野果子也是好的。好在昨天在石山上吃了包子,今天的身体里有充满了力量,她倒不是很饿。所以可惜归可惜,她却并未停下脚步。 一路上见到不少山里的动物,像野兔野鸡,林鸟蛇虫,什么都有。黄倩奔得快,一步踏过,纵是惊扰了草丛中的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就跑远了。 就这般快速奔跑着上山,很快,半个时辰过去,她便远远见到小路蜿蜒的尽头,却出现了一座方圆丈许的土台。这土台一面是高耸的山壁,藤萝密密爬着,另一面,却是葱郁的杂草,和又长又深的壑谷。 这土台倒是上山的必经之路了。 她越跑越近,心中却无端升起一股不祥。 待跑近土台,她突然惊呼一声,急忙刹住了脚。 自己的第六感是正确的。她直到近旁,才看清那层层藤萝下面,伸出了一条与山路颜色相近的粗大蛇尾,占据了土台三分之二的位置。 她提起心,握紧了在路上找来的木棍,心中却闪过一丝焦虑。看这大蛇的样子,光是直径就有成年男人拳头大小,可见其体形的粗壮了。那与泥土颜色相近的蛇皮上,呈现出一块块铁锈斑秃,极为丑陋。 而且…… 她记起村中王铁匠曾对她说过在山上遇蛇的经验。“如果它不向你主动进攻,千万不要惊扰它,尤其不要振动地面,最好等它逃遁,或者等人来救,知道吗?” “那如果它追着你跑呢?” 王铁匠笑笑,“万一被蛇追着,由于它跑得很快,千万不能和它较劲直着往前跑,而要跑曲线,使蛇看不到你,就有可能脱险了。” “好吧……那如果看不到蛇头,我怎么知道它是不是毒蛇呢?” 彼时王铁匠伸出大掌在她的头顶一拍,“那简单呀。看到你来,立刻仓皇遁去的蛇,八成没有毒。如果它只是把前半身钻进草丛,尾巴却留在路上,一副要走不走的……” 她苦笑一声,现在自己遇到的,可不就是这种情况?这条巨蛇,定是有毒的。怎么办?望仙路考核,经不起耽搁! 要不悄悄从旁边绕过去?或者它一出头,就打七寸? 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眼时,她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握紧木棍,她屏住呼吸,悄悄地沿着土台右边往前走去。 她注意到那铁锈色尾巴动了一动,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钻出蛇头攻击,心下稍松。脚下不停,她踮着脚步往前走去。眼看着就要走出石台,突然,一阵冷风簌簌吹来。 心头浮出不妙,就见那藤萝被吹得簌簌作响。她索性也不再顾及什么,拔开腿就往前跑。 然后她就听到一声恐怖的“嘶”声,伴着阵阵腥风,直往后脑勺袭来。后背上瞬间冒出冷汗,她全身的寒毛顿时竖起,想一不想一个懒驴打滚,朝前面滚去。 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巨响,泥土四溅。她回头瞥了一眼,立时惊恐至极。 路左面的山壁已经碎了一个人大的坑,就如被巨大的锤头狠狠砸过,露出山体里凄惨的黑土来。零碎的山石间,一条铁锈色的大蛇摇摇晃晃地正爬起来。看样子,是它刚才的攻击被黄倩躲过,竟碰到山壁上,造成了这么大的破坏。 这要是直接撞在她的身上,她还能活吗?! 一瞬间,她惊得亡魂大冒,想也不想就赶紧往前跑。 这什么第二关呀!这种凶猛的大蛇,也是普通的孩子能对付得了的? 脑后又传来嘶嘶的声音,她知道,那条大蛇追过来了。刚刚晃眼一看,就见那条大蛇长着三角形的蛇头,凶怖异常。但它又与一般的蛇不同,头部中间,居然长着一个鸡蛋大小的肉瘤,看着极为丑恶。一双小小的眼睛中,满是刺骨的冰冷和寒意。黄倩毫不怀疑,若被这等凶恶的蛇咬上一口,怕不是一般的中毒那么简单。 脚下一转,她不敢跑直线,忽东忽西跑着,但很快,她就发觉,这“之字形”的策略,对那条大蛇来说根本没用!难道她要这样一直跑到蜀山顶部? 哀叹一声,她感觉身后逼近的寒气,不由再次提速往前跑去。 眼看前方的沿山小路转了个弯,拐到山后面去了。她几步拐了过去,看着面前出现的三条岔道,心中就是一喜。自己随意选一条……吧? 那是什么? 有人?! 只见最右边的岔道边,正盘膝坐着一个黑须道人。他闭着双眼,面色平静,端坐在岔道边上,一派云淡风轻。这……这人…… 看着那眼熟的道袍,黄倩瞬间想起洗心阁前那圆脸道士身上的道袍,这……这人莫非是蜀山的高人? 第一卷 第十六章 赤绡怪蛇阻前行 脑中还没想个明白,身后突然出现的“嘶嘶”声大作,携着一股腥风,朝她背后扑来! 糟糕……!她急速转身,手中木棍朝着急扑而来的蛇头就是拼命一击! “嘶嘶——”那怪蛇居然被这一击抽开,晕头转向间,黄倩又是密集的棍棒打将下去,“啪——”“啪——”就如木棍抽打在厚实的皮革上,发出沉重又急促的响声。 “喂——有蛇啊,你快醒醒!”那怪蛇一时倏忽被她得了先机,暂时还没缓过劲来。但黄倩清楚,一旦怪蛇真正发动攻击,自己如何能抵挡的住?但若有了那个看起来万分淡定的道士相助,至少逃脱应该是没问题的。 “喂——前辈!道长!醒醒啊!”她在这面不断大喊,却见那道士如同入定般,没有丝毫反应。 脑海中不期然浮出一个念头,她突然感到有些不妙…… ……不会吧?这个道士,该不是真的在入定吧? 喂,喂,快醒醒啊,你是蜀山的高人吧?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在荒郊野岭入定?万一来个妖魔鬼怪,你不是就完了? 就算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就是小小的豺狼虎豹,也能将你叼了去啊! 看着缓过神来的怪蛇,她一阵无力,喂喂喂,如果你再不醒的话……我抵挡不住了呀。 “啊——”她眼皮一跳,就见自己手中的木棍被那怪蛇一口咬了个对穿——不行,这木棍是她最后的防身武器了,不能被毁。 咬紧牙,她死死拽着木棍不放,那怪蛇的毒牙被木棍卡住,身子急缩往后拽去。黄倩觉得木棍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手被磨得火辣辣一片,却又不敢轻易松手。 “喂,道长!你再不醒的话,我可没办法了!”她咬牙朝身后的道士喊,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大滴大滴的汗水冒出来,心却越来越凉。 怎么办?这怪蛇凶怖异常,难道自己今天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咔嚓——”一声脆响,如寒冬腊月的冰水,突然泼在她的头上。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她的瞳孔急剧缩小——木棍断了! 在这最危急的关头,她如堕冰窖,身心却突然冷静下来。现在怎么办?! 三角头的怪蛇终于将木棍咬破,顺势张着一张血盆大口朝她面上咬来。一股腥臭顿时扑来,尖利的牙齿离她越来越近,很快就扑到她的面前。她却不闪不避,站在原地,就如吓傻了一般。 这一刻,她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 眼看着那毒牙就要x入她的脑门,她却闪电般伸出手,将剩下半截木棍险之又险地x入怪蛇的口中。然后迅速趴地,一个打滚,躲了开去。 那木棍先前是被怪蛇咬断的,一面有着尖锐的分叉。此时怪蛇一口咬下,人没咬到,自己却被那半截木棍死死撑着不能合拢,兼被尖锐的分叉抵着上颚,被它自己的力道一带,木棍瞬间穿透蛇口,鲜血四溅。 黄倩躲了开去,却并没趁机逃跑。她见路边散着不少碗口大石,便一手一个,对准蛇头狠狠砸下去。那怪蛇正疼得满地翻滚,不提防黄倩的大石砸来,也不知道石头砸到哪个部位,怪蛇蛇先前还动一动,突然却瞬间一瘫,软趴趴地伏在地上。 黄倩不敢懈怠,憋着一口气不断砸去,直到那怪蛇再也不动了,她才觉得全身发软,再没有丝毫力气。 长长地吸了口气,她捏紧了拳头,往那怪蛇处走去。……这条丑陋凶狠的怪蛇……真的死了?而且是被她砸死的? 待走过去,见到被层层石头将头部砸得稀烂的怪蛇尸体,她才松了口气。看来是真的死了。原来……她的心底,一直都不缺乏勇气的。是不是? 无力笑了笑,她眼角一抽,突然注意到石头间闪过一丝红光。 是什么东西? 仔细看去,她才发觉那怪蛇被砸烂的头部上,原本鸡蛋大小的肉瘤还保留着原样,此时更是红得发亮。……这是什么东西? 正想着,就见那肉瘤突然破开,一道红光瞬间朝她面前飞来!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红光就重重打在她的额上,然后她听到水滴破开的声音,“噗”——有什么****在她的额头溅开来。 她急忙拿手去抹,但手还没抹上额头,她就觉得额头突然像溅上烧开的油,剧痛无比。滚烫灼热的高温让她不禁发出恐怖的嘶吼,身子几乎躬成一条虾米,在地上疼得打滚。 “啊——”好烫!好痛! 那种痛苦,就如灵魂也放在火上烧烤,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传来,她的面孔疼得变了形状,大声嘶叫着,手上已经往额头上抹去。果然那****的温度极高,袖子一沾上去,灼热高温瞬间将袖子烫开大洞,手臂也被烫起密密麻麻的水泡来! 所幸额头上的那点****也被抹了下来,随着破烂的袖子落到了地上。好半晌,黄倩才停止了喊叫,声音却已经嘶哑了。 额头上一片焦黑,虽然她看不见,但两眉之间似乎多了一个洞,一股火烧火辣的热气直往脑子里逼。 这……这是什么东西? 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刚刚那一瞬,她几乎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 太可怕了。这样的高温,这样的遭遇,实在是她生平仅见。 但事情似乎没完,她只觉得额头上的热气一点一点逼进脑子,然后整个身体的温度也逐渐升高起来。呼吸越来越困难,每一口气,都要费老大的劲。 ……糟糕,不对!自己的意识怎么越来越模糊? 集中精神往大腿上狠狠揪了一把,疼痛才稍稍唤回了她的意识。 自己这是……中毒了? 想不到那怪蛇的通红肉瘤竟这般厉害!早知道这样,自己就不往跟前凑了……脑海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她的手颤抖着往肩上的包袱里探去。 翻了翻,她控制住几乎昏迷的****,终于从包袱里翻出一个白玉色的小瓷瓶。 这是……朱碧瑶送给她的玉露丸。当时听她说能解百毒。自己现在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中毒了,但怎么说,有总比没有好。 只是手足无力,她用手指抠了几次,都没把瓷瓶打开来。……真是,自己也有沦落到这么悲惨的时候。 最后用牙齿咬,她才终于打开瓷瓶,一股淡淡清香袭来,她的灵台一清,又回复了些精神。瓶中只有两粒丹药,她倒出一颗来,见其呈青玉之色,只有小拇指大小,灵气逼人。……这药,起作用吗? 感觉到全身有越来越滚烫的架势,她不再犹豫,一仰头,将玉露丸咽了下去。那玉露丸经由食道进入胃部,她只感觉一股清流从胃部幅散而开,向全身扩散开去。顿时,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袭上心头。 看来……这药是有效的。 她彻底摊开身子躺在地上,望着碧蓝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看,太阳即将升到正中。自己……时间不够了。 现在才第二关吧?其实刚刚她就打算,如果玉露丸仍是无效的话,自己就要喊放弃的话了。……毕竟怎么说,自己的性命,还是最重要的。 只是现在看来,不用自己喊放弃,也即将失去资格了。 因为时间,快要到了。自己……毕竟是底子不够啊。若自己本就有着良好的体力,那第一关的石山,根本用不了一下午兼一晚上那么久。如果自己的心够狠,看到面前入定的道士,她也能视而不见的转身离开,那怪蛇若要袭击他,反而还帮自己赢得了离开的时间。 说到底,自己的心还是不够强大。 即使前辈子自己作出那样心狠的事来,可是……那毕竟是被逼急了的情况下。兔子急了也还要咬人呢。 不过,这样也好吧?明明这辈子都是自己捡来的,说好要洗心革面,再和上辈子一样心狠手辣,又有什么意思呢? 几年的乡村生活,她看了很多,学到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她形成了自己的原则。这次她做不到对那毫无提防的道士放手不管,就是因为,她越不过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人,总是要尊重自己的心的。 做事,无愧于心,就好。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感受着身体里玉露丸化作的清流四处游走,一一将身体内部的灼热降温抚平,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就如做了一次桑拿,齐齐欢呼起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歉意的声音。 “哎呀,小姑娘还好吧?”那声音听在黄倩耳中,居然有几分耳熟,“都怪我修炼不精,差点走火入魔。若非你帮忙,我风玄子几乎被赤绡反噬,实在太……太也惭愧了些。” 黄倩一回头,心中一喜,说话的那人,却是原本入定的蜀山道士! 哈,他可算是醒了。 “你中了赤绡临死前的赤火毒,这可怎么办才好!”那道士身子一动,瞬间出现在黄倩身边。黄倩这才看清,这道士大概三十多岁,黒须及颈,双眼有神,正颇含担忧的看着她。 “不行,祸是我惹出来的,却不能让你这个凡人小姑娘来承担。”他自言自语道,右手往腰间一拍,一道绿虹瞬间飞出,划出一道痕迹往天上飞去。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这道人自己无事。但一张嘴,她才发觉自己唇舌发麻,竟然只能“啊啊”做声,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寻人去了。你中了赤毒,虽然服了玉露丸,但却不能完全解毒。事情因我而起,你放心,我自会护你周全。”那道士对她笑了一笑,眼中浮现出和缓的笑意来。她的心无端一松,静静看着他,原本的焦虑渐渐消去,面上也现出温婉的笑来。 ……她想起来了,这道人的声音,岂非正是凌晨时她似醒非醒间听到的那句感叹的主人?……如此也好。自己总算是安全了。 第一卷 第十七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世间的事,往往说不清。有时候,任你为了某个目的准备再多,但一个小小的倏忽,就足以让所有准备功亏一篑。然而有时候,机遇又往往在你想不到的地方悄然而至,带来莫大的惊喜。 有人将世间的这种妙处,称为缘分。 是你的,总是你的,别人抢都抢不走;不是你的,便是再怎么强求,也会离你而去。 一所由青翠竹管修葺起来的竹屋里,黄倩静静地躺着,心中却是想着缘分二字。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却会有这番机遇。 之前那道人向天空中发了信号后,就在她身旁盘膝而坐,不言不语。而蜀山的人来的也快,不一时,只听天边传来“嗖嗖”的划破空气的声音,然后她就感到一股莫名玄妙的力量接近了她。 她只觉应该是蜀山的人来了。果然,身旁的道士站起身迎了上去,口中歉意地道,“马师弟,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只听一个有些高亢的男声道,“三师兄太客气了,咱们兄弟几个,用的着说这个?……咦?这不是师兄你的赤绡么?要取赤火毒的话,会不会太早了?” “说来话长……我一时走火入魔,差点被这孽畜反噬。要不是这小姑娘,我的修为……只怕至少要跌落整整一阶……”道人唏嘘感叹一番,又赶紧道,“对了,这小姑娘中了赤火毒,却要赶紧施救才是。” “这……”那马师弟有些迟疑。 “师傅那,我自会前去禀明。”道人知道他的顾虑,连忙拍胸膛保证。 黄倩听到这,心中不是不感动的。想来蜀山的名头响,也不是没有原因。从热心帮助村民的孙仙师,到这个知恩图报的三师兄道人,比之世上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敬佩。 这之后,她感到x下生起一层淡淡的清风,身体不由自主地朝道人飘了过去。 到了这边,她才看清蜀山的来人。说话的马师弟竟是一个清秀的白面小生,黄倩朝他打量了两眼,就见马师弟朝她咧嘴一笑,她无端觉得有些阴气逼人。那马师弟的笑容……也仅仅是嘴角咧起而已,眼睛中,她看不到一丝笑意。 “那我们回山吧——”在她惊讶的目光中,那马师弟背后蓦地射出一把棕色长剑,发出“噌”地清冽之声。那长剑遇风则长,很快就化作两米宽,七八米长的巨剑,如一条大鱼浮在空中。 “起——”棕色巨剑如一艘大船,倏忽x入他们三人的x下,将三人驼了起来,往天空中飞去。 “这小姑娘没有法术,只有这样了。”马师弟手中打着玄妙的法诀,一面向道人笑道。似乎这御剑飞行对他造成不了什么负担,他的面色显得很是轻松。 道人面上却现出一分羡慕来,“早听说马师弟是中期的修为,今日一见,果然不错。”他一面说着,手上指掐点压,仅一瞬间,巨剑上就升起了一个薄薄的透明光罩,将飓风挡在外面。 黄倩这才觉得呼吸好受了些,心知这道人此番举动,实在是为了她这个“凡人小姑娘”。虽然还不能说话,她眨眨眼,对道人投去感激的一瞥。那道人正好看过来,见此微微一笑,稍稍点头示意。 抬眼看着空中的白云,她心中充满奇妙的情愫。虽然上辈子曾坐过飞机,但人坐在钢铁大鸟内,与现在这般御剑飞行,那感觉,迥然不同。白云离得更近,满眼的视野更好。虽然她是躺着的,但并不妨碍她欣赏白云在金色阳光中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如此这般飞了一会,她估摸着只有五六分钟,就感觉巨剑慢慢下倾。 随后,周围巨大的山影,树林,和宫殿建筑,一时都沉入眼底。……是了,他们到了。蜀山,终于将她置于自己的守护范围。 再之后,她就被道人送到这座小山上的竹屋里来。估计是道人通知了的原因,她刚进竹屋,就来了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女子。她和道人小声说了几句,黄倩才明白,那女子竟是道人的道侣,自己所在的竹屋,就属于中年女子的清修小地。 “天道循环而不爽,既然今日这小姑娘于我有恩,自然是天道的安排。她中了赤绡的赤火毒,你将毒给她祛了,再想想怎么安排吧。”那道人拉着中年女子絮絮道,声音虽然小,但黄倩还能听清。 “赤火毒?!你……”中年女子有一瞬的失态。半晌,黄倩才听到她小声叹了口气,“就你想的开。也罢也罢,我自会安排妥当的,你放心。” “晓华,你办事情,向来比我妥帖,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道人说出此话,声音中满是情真意切。 那叫晓华的中年女子轻笑一声,声音也柔起来,“她是这届来参加甄选的弟子么?待她毒清了,我自会问她有何打算。她若想要回去,我送她回去就是。若想要留下,我莲花峰正也打算收一批弟子,我去向师傅请了,也就是了,这没什么难的。就是不知她的心性如何?” “这小姑娘性子倔,不服输。你想,普通的小孩若遇到发狂的赤绡,哪里能坚持到最后?若是那些修士世家便也罢了,我一路看着她出来,她分明便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没有强大的心性,哪能走到那一步?更别说打杀了赤绡,保我一时。” “那便好。只是赤绡……可惜了。”中年女子顿了顿,“不说了。等下我撤去隔音罩,你可要注意说话。” 听到这里,黄倩还有些不甚明白,但很快,她感到空气中隐隐有什么能量变化,然后中年女子的声音突然大起来,“小姑娘,你感觉怎么样了?”说着,那中年女子款款走到她的床榻前来。 黄倩这才看清,这中年女子面色有些偏黄,鹅蛋脸,细黑眉,一双眼睛显得有些严厉,此时却是一副和善的表情。 “别怕,你现在身在蜀山,是最安全不过了。我是莲花峰的叶晓华,你可以叫我叶姑姑。”叶晓华挑眉一笑,“是不是说不出话来呀?没关系,你中了赤火毒,我听风玄子说,你又吃了玉露丸,这便不怎么碍事的。只是余毒未清,你现在才说不出话来。” “你放宽心。”那道人风玄子也出现在她的身旁,“你叶姑姑最善解毒。这小小赤火毒,一下子就祛除了。” ……怎么他们前后表现的,有着一种奇异的违和感?刚刚不还小声的在她旁边商量好了么?怎么现在……又是这样一番情致?啊!是了,隔音罩! 刚刚那叶晓华提到的这个词,她前后一联系,顿时明白过来。感情刚才他们都施了那个所谓的“隔音罩”,以为她没有听见,所以现在才这番表现? 这样是能说得通了。只是……隔音罩欸!她为什么会听见人家隔音罩里说的话? 难怪声音一会小一会大的。 这般想着的时候,叶晓华手指已经朝她额头一点,那位置,正是额心火毒逼进脑门的地方。黄倩浑身一震,只觉得叶晓华的指头点在她的额心,一股冰冽清流顿时传入脑中,然后顺流而下,转瞬就流遍全身! 真是刺激!!! 那一瞬。她感到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而原本与玉露丸形成拉锯战的赤火毒,被这清流一激,迅速消失。就如一盆火炭尚未燃尽还有余温,但被一河冰水瞬间浇上,那还不熄灭的彻底?! 黄倩现在就有这种感觉。那清流冰冽异常,游走全身,在浇灭赤火毒的同时,也让她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啊——”这刺激之感,不禁使她猛然叫出。而直到她喊出声音,才看到叶晓华和风玄子一脸满意的望着她。 这……她这是好了? 挣扎着想坐起来,她就被叶晓华按住肩膀,“我的莲露清心诀已经到达第四阶了,对你来说,即使只动用一点点祛毒,也显得霸道。你还是多多休息吧。” “对,躺下休息下。”风玄子也对她点点头。 黄倩对风玄子充满信任,见他也这般说了,才老实窝回床上去。只是她心底虽然有着种种疑惑未解,面上却自然而然地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谢叶姑姑和风道长的救助,否则,小倩中了毒,说不得动不得,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哪里——” “你叫小倩么?!”叶晓华打断风玄子的话,眼睛一转,口中道,“看你这孩子,说什么谢啊谢的。别想太多啊,好好休息。对了,此番好了,你是准备回家,还是留在我蜀山?要知道,你没经过最后一关的考核就到了山上,要留下来的话,还是要经过考核的……” 黄倩捏了捏手指,面上一派坚毅,“考核正好呀!我一定要留在蜀山,跟叶姑姑你们这样的大好人学东西!小倩什么都不懂,在家里,因为性子直,一直都没什么朋友,大家都欺负我……小倩一定要留下来,就算跟在姑姑身边,也好过回乡……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说着声音一哽,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叶晓华“哟”了一声,“好孩子,别哭。以后跟在姑姑身边,姑姑可不会让你受委屈,啊?” “谢谢姑姑!谢谢风道长!”她跪坐起来,朝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之后,叶晓华和风玄子让她好好在竹屋养病,她才放心地躺下,认真思考起未来的路。 第一卷 第十八章 同门师妹神通灵 叶晓华和风玄子是因为一通传讯突然离开的。黄倩待他们走后,才认认真真地躺在床上思考起来。 如今怎么说也进了蜀山,虽然两眼一摸黑,但总会有人教着带着,听叶晓华在隔音罩里说的,自己求上几句,应该能留下来。这过程她虽没有料到,但这结果,已经让她很满意了。 四下一打量,这小小竹屋确实袖珍,屋内一张竹榻,一张长藤椅,此外一张小几,上有茶盏四个,屋角尚有一小炉,上搁紫砂茶壶,黄倩也大概明白过来,这屋子,怕是叶晓华煮茶待客的地方了。 她望望床榻,及至看到自己的手,突然一怔。 原本玉葱一般的纤纤素手,此时漆黑一片。将好未好的血痂,肿得透明的水泡…… 回忆起之前闯关的遭遇,黄倩一个激灵跳下床。 ……啊啊啊啊啊,自己究竟脏成什么样子了! 打量全身,就见裤脚上的泥巴早已干涸,满是沙石尘土。而脚底的血泡也已结痂,本来没什么感觉,不料此时一动念,脚底就传来酸软痒麻,各种触感一时袭上心头。再往周围望望,她惊喜地“啊”了一声,看到床榻边尚有一套干净的白底青花女袍。 估计是叶晓华给她准备换洗的。只是之前他们走的急,也忘记说了。 那……还是先洗个澡吧。自己这一身,就是旁人不说,她也早就受不了了。 提起袍子,她“吱呀”一声打开门,往外望去。 从这个角度望去,四处都是巍巍高山,碧天白云,这竹屋所在之处,竟是群山之中。门前有一道隐在青草间的石头小径蜿蜒,挨着竹屋的一头还能大致看出形状,再远一些,就隐没在青草里不见踪影。竹屋附近静悄悄的,黄倩索性出了门,绕着竹屋走了一圈。 竹屋旁,尚有小小的一片苗圃。她粗粗看了一眼,见苗圃里长着各种青翠欲滴的嫩苗,她却是全然不识,因此也没多加留意。绕过苗圃往后,她突然眼前一亮,却见一小泓清澈的水泊浅浅的生着,走近看,那水波被阳光一照,映衬出蓝蓝的波光。 只是,看着看着,黄倩却很快蹙起眉头。这水泊很是清浅,但左看右看,却不见池水来源,又不见水波流处,难道这清可鉴人的水泊,竟是一滩死水不成? 且水至清则无鱼。这水泊清则清矣,她却没有看到一点鱼虾迹象…… 黄倩蹙着眉,在水泊前很站了一阵,最后才摇摇头,绕过水泊继续走。待又行了三五十步,她“啊”了一声,骤然停住了脚。 这竹屋,这水泊,这苗圃,竟然是建在这样一座孤峰之上!先前竹屋前的小径蜿蜒着,就已经延伸到峰下去了。此时她绕了一圈,这才觉悟,这山峰是如此之小,能容下竹屋,水泊和苗圃,就已经显得内容丰富了。 她有些发呆,看这孤风陡峭的程度,根本就是悬崖绝壁,哪里是自己这等没法术的凡人能随意上下的?难道说,自己要没人带着,就是被困在这孤峰之上了?! 这样想着,她面上就有些阴晴不定,只是因为之前闯关时身上全是尘土,又被赤绡临死前的赤火毒将额心烧焦,额头漆黑一片,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面上表情。 正在这时,她听到空中蓦地传来“嗖嗖”的啸声。她一惊,瞬间伏下身子,隐在草丛之中。这声音,她已经不陌生了,是因为速度太快而划破空气所发出的“嗖嗖”尖啸。 有人来了么? 抬眼往天边看去,就见三道绿影瞬息而至,落到了竹屋的前面。 然后是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你们去取绿漪水吧,我在这里等着。师傅催的急,你们行动快速些。”黄倩在草丛中怔怔地听着,不知为何,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似得。 “是,连师姐。”另两个黄莺一般的声音答道,然后衣袂翩跹,转过竹屋走向那清浅水泊。 “婉真,我解禁制,你装水快速一点啊。”走到水泊前,其中一人朝另一人点点头,手如穿花蝴蝶,结起一个个玄妙的手印来。 “知道了陆师姐……都多少回了,我还能不清楚吗?”那叫真真的银铃一笑,朝空中抛出一物,就见那清澈水泊上蓝光一闪而没,尔后一道细细水箭从水中冒出,朝空中的玉瓶一投而没。 黄倩在草丛中虽看不清楚,但对那两人的动作却是明白过来。感情用用这水,还要先解什么禁制! “你是谁?——”正想着,耳后突然传来冷冰冰地质疑。 被发现了!!! 黄倩吓了一跳,赶紧回身,就见一个身穿淡绿长裙的女子站在她身后,神情高雅凛然,正冷冷地望着她。 啊!这女子,她是见过的! “我?我是叶姑姑救回来的……本在那竹屋中休息,因为想洗漱,这才出来看看,结果你们就来了……”黄倩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心中却有些激动。眼前这女子,头发半绾青丝流泻,可不正是当年她初初重生过来时,见到的神仙打架中的那绿裙女子么! 当初第一次见到她,就已经影响了她的人生观世界观,及至后来,她能走上拜蜀山这条路,不得不说,这凛然女子的作用,也不小。 但虽然有猜想过这女子的来历,却没曾想,自己一来蜀山,就再次见到了她。 “连师姐,怎么了?这人是谁?”另两个人听到这边动静,转头一看,却见这平日少有人来的莲萼峰竟多了一个陌生人,还有些莫名其妙。待见到修为最高的连师姐过去,她们却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继续忙手上的事。只有那叫陆师姐的远远问了一句,却没有过来。 “没事,你们继续。”连师姐此时才回了句,转眼过来,一张冰霜俏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半晌,她方问,“你是刚上山的?” “嗯。” “那是这届才闯过望仙路三关的弟子?”连师姐挑挑眉,淡淡地问。 “嗯……”黄倩想了想,看那叶晓华的样子,是不希望她提及自己杀了赤绡于风玄子有恩的意思。虽然她自己也不认为在那种情况下,自己是真心为救风玄子而弄得自己那般狼狈,但……她至少也没丢下风玄子不管,这片好意,风玄子是认清了的。 此时这连师姐问起,她若言只过了第二关,却又要把风玄子和赤绡扯进来,却不好解释了。因此便干脆答了声“嗯”,不过多解释。 她也算看出来了,这大师姐对她的态度,仍旧是有些防备的。 “呀……能出现在我莲萼峰上,那岂不就是我们的同门师妹了?”那边陆师姐婉真二人收完了绿漪水走过来,正听见她们的问话,陆师姐便接了一句。 叫婉真的将黄倩上下一打量,见她年岁不大,全身却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的不说,额上焦黑,手足血痂泥土混在一起,很是丑陋。她不禁后退一步捂上了鼻子,口中叫道,“这算哪门子的师妹,跟个凡间的叫花子似的!走了走了,我们还要回去复命呢。” 黄倩心中大怒。本来之前见到心中的“神仙”,她还有几分惊喜。无奈这三人的态度,那连师姐冷冰冰的不说,这叫婉真的上来就是一顿奚落,哪管她什么情绪。而那陆师姐打量她几眼,也径自对连师姐道,“容师伯催得急,连师姐,您看,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连师姐一颔首,淡淡地道,“那就走吧。”三人再没看黄倩一眼,召唤出彼此的飞剑,一纵飞天,往山间飞远了。 而此时,黄倩才听到轻悠悠地一声提醒,“绿漪水冰冽寒人,不适宜洗漱,莲萼峰山腰倒有一股隐流,你自寻去吧……” 黄倩本兀自气得全身发抖,但听到这悠悠声息,她才一怔,好半天才自嘲一笑,将情绪尽数收敛起来。 刚刚那声提醒,不是那连师姐却又是谁?只是此时佳人芳踪已逝,早去的远了。 虽然不清楚刚刚那婉真和陆师姐是因何对她如此态度,但归根结底,是自己没有实力,所以被轻蔑被无视,那两人做来是一点负担都没有。她不是真正的十四岁少女,心中自然明白如画。这世界总是有无缘无故的不顺眼的。遇到个性嚣张的人,并不会因为你没有惹到他就对你客客气气。 这般看来,就是进了蜀山,自己也丝毫懈怠不得。今天遇到的这什么同门师姐,她实在是既怒又愤,但事实告诉她,自己的实力太过低微,甚至连这孤峰都出不得,又如何去追那驾着飞剑走了的两人? 如今…… 她深吸口气,打算去寻那山腰处的隐流,好歹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再说。 不过说起衣服,她这才想起,原来这蜀山的人,并不一味都是道士的。除了在洗心阁那边见的到道士多些,这之后见到的什么王师兄,马师弟,就是叶晓华和刚刚离去的三个女弟子,都不穿道袍的。 这般随意一想,她晃过那清浅水池,脚步不由一停。 “绿漪水——”想起连师姐她们的话,她四处张望一下,折了条长长的粗硬草茎,试探着往水里拨去。 却见水面蓝光一闪,那草茎似乎戳在软软的一层薄膜上,却是戳不进水中。 这想必便是那什么禁制了。黄倩恍然,将草茎一丢,往竹屋前绕去。 第一卷 第十九章 山腰隐流流婉转 竹屋前的小径蜿蜒曲折,藏在深草中,一路向山崖下隐去。 黄倩仔细循着石径往峰下走,先前说过,这山峰上面积极小,她走不过二三十步,就已到了崖前。再往下,就是陡峭的山壁。而石径居然没完,又顺着陡峭的山崖蜿蜒下去。 这……这如何去到山腰? 她有些期迟,又有些无奈。不过是想略作梳洗,何曾想竟会遇到这样的困境? 在崖前几度徘徊,她也没能找到如何下山。无奈下她绕到竹屋另一边,却见那长着一颗针叶古松。树龄也不知道多大了,长得极高极壮,针叶苍苍郁郁,极显苍茫。树下向着竹屋的一面,堆着几块人高的大石,间或绿草丛生。 这孤峰之上,尚生了这么一颗大树,就如山上远远瞧见的一颗迎客松,颇有些意味。待走过去一看,她才发现,原来不仅仅是峰顶长着古松,从这面沿途往下,山势大为缓和,竟也生了不少深郁树木。而树木之间,便是一条婉转的小道,一路往山前弯去。 哈!竟是在这里! 她仔细瞧好路径,确定确实可行,便小心翼翼地下到小道上,沿途抓着杂生的草木,还颇为顺利。那小径倒是越来越缓,弯到山前,不一时,她耳中闻的“淅沥”水声,心中方喜,就见到眼前一亮,一块由诸木护卫起来的平台跃入眼帘。 这平台不过长宽三五米的样子,从山壁上斜伸出来,挨着山壁的地方,还有一人高的浅浅的山穴。而最让黄倩觉得高兴的,则是山穴上“淅淅沥沥”滴落下来的细流,几乎要形成一道水幕,可不正是连师姐提到的“隐流”么? 她几步过去,就见水流顺着低落下来后,就从平台一侧滑过,往下落去。水幕后的山穴很浅,足可看见山壁,倒没什么毒虫野兽躲在里面。 而平台四周又满是护卫的大树,森森郁郁,使这平台看起来隐秘至极。如无人明说,是怎么也想不到这里竟会有此妙处。 哈,这可不是天然的淋浴么? 她欢呼一声,衣服也不脱,抓紧时间上前洗浴。 那水一落到身上,她只觉得一个激灵,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山间滴落的水,是要格外凉些。但奇怪的是,寒颤过后,她全身上下突然涌现出一股股暖流来!那暖流流过五脏六腑,将寒气尽数祛除,她越洗反越是暖和。 这是什么道理? 她想了半天,才摇摇头。她知道自己身上必定是生了些她无法解释的变化,在望仙路上,她的力气变大,反应更为敏捷,而到了蜀山,人家明明使用了隔音罩,她却能听得一清二楚,再……就是现在…… 莫非,这是每个走过望仙路后的弟子都会有的反应? ……可是,也不对啊。至少隔音罩的事情就说不通。若蜀山每个人都能似她一般,那叶晓华也不必施展隔音罩了。 想不通呀、想不通。 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个问题丢到一边,一门心思洗起澡来。很小心的避过手足上的血痂,她仔细将尘土洗去,再将一头长发搓洗干净。待洗到额头时,她总算发现额心处有些不对。 那里本来被赤绡的赤火毒烫过,一片焦黑。后来叶晓华用莲露清心诀帮她祛毒,也是于此处施法。前后两种不同性质的东西从这里进出过体内后,她总感觉这里是不是被开了一个洞,凉飕飕的。但此时洗来,焦黑的干壳被一冲而落,她的手摸上去,没有感觉到什么孔洞,反摸到一片嫩滑肌肤。 难道说,这里反而因祸得福,有什么造化不成?她搞不清,很快将身上的污垢洗干净,再将那套白底青花女衫穿上,头发一挽,虽还湿湿的,但芙蓉出水的清新模样,总算不复之前的邋遢相。 收拾了一翻,她如前一般慢慢上了山,回到了竹屋。此时四处亦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前来。她在屋内翻找一翻,却在还有了新奇的发现。那屋角火炉上的紫砂壶内,却是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甘甜水! 壶里有乾坤啊!这种种,如何不是仙家手段? 她快乐地找了水来喝,再坐了一坐,头发却已经干了。竹屋内倒没有镜子一类的东西。她自己的包袱被人随手搁在竹榻一角,她之前却是没有看到。此时找回看了看,一套换洗的衣物软鞋,一些私房钱,蒸好的包子在路上就已经吃掉了,而还剩一颗玉露丸的瓷瓶,则在望仙路上遗失掉了…… 还是思虑不周啊。像私房钱这类东西,这偌大个蜀山,大概没有要收受普通财物的地方吧?包袱里倒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她仔细一翻,见虽然没有镜子,却带了一把木齿梳。 这还好。她将头发从两鬓挽起,在脑后集成一束用二尺绿色丝带扎好,便专心向着窗前晒太阳,头发倒很快就干了。 正当她被太阳晒得头有些昏昏的,耳中就听到一阵“嗖嗖”之声。她蓦地惊醒过来,望着窗外,有些惊疑。 这又是一道绿色虹影划破长空,往她这个方向飞过来。 这是……来找她的么?还是又来取什么绿漪水的?天空中的那人却很快落到崖前,只两眼扫过,就对上了窗内黄倩正迷茫的目光。 那人,竟是之前取水的陆师姐! “你,出来。”她虽然见到了竹屋内的黄倩,心下却有些意外。这倚着窗的少女……竟是方才那脏兮兮的小女孩么?但神识一扫,却分明就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凡人……这莲萼峰,哪里又来第二个凡人少女? “是。”黄倩微微一呆,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身着白底青花女衫款款走出竹屋,待走到陆师姐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她轻轻福了福,随后安静地站着,面上沉静如水。 陆师姐这才将她看清,心头闪过一丝惊讶。 明明穿的都是同样新入门弟子的白底青花衫,眼前这叫小倩的少女,却硬是腰肢如柳,生生衬出一份丰神俊逸。说是长得有多美艳,却也不见得。一张鹅蛋脸,脸颊有些小肉,就是皮肤光洁莹莹润润,一双翦水的眸子漆黑如画,灵气逼人。此时安静的站在那里,全身散发着知书达理的大家风范。 这……真的是刚刚见过的那小女孩?她再次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眉一挑,张口便问,“你……可是叫小倩?” 黄倩抬起漆黑的眸子瞅了陆师姐一眼,点点头答道,“是的。” “咳。”陆师姐抿抿嘴,扯出一丝笑容来,“我叫陆婉清,是莲花第五峰的六弟子,你唤我师姐便是。”她顿了顿,见黄倩小嘴微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动容二字,心底满意,接着道,“现在所有完成考核的弟子都已经在大殿集合,参与资质考核了。师傅令我过来看看你休息好没,若好了,就一并过去,待验过资质,自然可以加入我莲花第五峰。” 她一个眼神望过来,黄倩明白地点头,极为乖巧。 “那就这样吧。”陆婉清也不多说,唤出一把银色长剑,一手将黄倩拉上来,便叱咤而去。 黄倩在剑上倒站得稳,飞剑越升越高,不一会,脚下的万重青山不断掠过,淡淡的云雾在面前不断被吹往两边,满眼的碧蓝天际,满腔的快活情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千百年来人们都梦想着飞上天空,果然,御剑飞行,自由自在,又是何其壮哉! 这样飞得一会,连心底的淡淡忐忑,紧张,都消失不见了。 不一时,飞过大大小小的山峦,一层层云雾倏忽散去,一座巨大的山谷,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底。 这!这! 与其说是山谷,其实不若说是盆地。 四面环绕着万仞之山,最中间却是殿阁重重,建筑雕栏一时如画。这……就是蜀山派么?她一直以为是建在山上的,竟没料到,这万重大山里,竟隐藏着这样令人震撼的建筑! 正震惊间,陆婉清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脚下的飞剑一个下斜,朝盆地边缘落去。 而此时,黄倩才发觉,与她们一样驾着飞剑前来的虹影还不少。眼看越来越接近地面,入眼的殿阁变得巨大起来,黄倩心下比较,这每一栋殿阁,大概都不比洗心阁那栋小。 不一时,脚下的飞剑停落下来。她长呼了口气,收敛了神色,跟着陆婉清走了下来。环顾四周,大概这里类似飞机场一类的地方,还有不少虹影一闪而落,走出不同的蜀山门人来。 “婉清,你怎么也这么迟?”一个惊讶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黄倩转身一看,却见是一个穿白底蓝色宽边的年轻人。他长相普通,倒是一双眼睛圆圆的,此时有些惊讶的意味,眼睛睁得更为圆润起来。一转眼看到黄倩,他又问,“哎呀,这是新弟子么?没见过呢。” 陆婉清笑了声,“是呢。师傅让她现在先去验过资质,之后就加入我莲花第五峰。你呢?你怎么这时候才来?该不是又在藏经阁忘了时辰罢?” 那年轻人憨憨地笑起来,也不否认,“呀,这事后面再聊,我们先去大殿吧。”他当先一纵身,几个闪落,就消失在前面的殿阁之间。而陆婉清则一拉黄倩,脚下生风,也不断朝前跃去,看速度,竟不比那年轻人慢上丝毫。 第一卷 第二十章 时移世易遇故人 一路上,黄倩见到不少形色匆匆的蜀山门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然不都是长相俊俏,但纵身行走间大袖飘摇,各有风范。黄倩还注意到,这之中,穿道袍的人很少,有的和刚刚见过的那年轻人一般,穿白底蓝色宽边长袍;有的却又如最早在洗心阁见过的,是冰蓝色宽大锦袍;女弟子则大都如陆婉清一般,身穿浅绿长裙,宛如一朵朵出水莲蓬清新动人;但身穿淡粉绸裙,腰间用浅绿腰带紧密束着的女弟子,也大有人在。 这样看得多了,她隐隐觉得,这衣服颜色,大概是和门人的辈分有关。 随着陆婉清一路绕过重重殿阁,不一时,黄倩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建筑。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殿阁前广阔的平台上,熙熙攘攘站满了人。 这,这就是蜀山的门人了! “好了。我们先去找师傅,看她怎么安排。”陆婉清神色平淡,拉着她几个纵身,就拐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绕到一边去了。黄倩这才注意到,殿前的门人虽然众多,但站得很有规律。最中间的,却是一群穿白底青花长袍的小童,比之大殿上的人来说,人数算是最少的,黄倩一眼扫过去,不过才百十来个。而包围在外面的,则是分成了三大部分,中间各留了几分空隙。 陆婉清带着她,则入了外围最左边的一部分。而这里,黄倩恍然一看,却居然全都是身着浅绿或是淡粉长裙的女弟子。 “师傅,我把她带过来了。”陆婉清带着黄倩挤进去,径自找到了叶晓华。 先前没有注意,但此时一看,叶晓华身上,可不也穿的淡粉绸裙? “叶姑姑。”黄倩施了一礼。周围便有人笑道,“晓华,感情你将自己的侄女弄进来了呀?看样子年龄还小得很,资质怎么样?” 叶晓华先对黄倩点了点头,朝陆婉清使了个眼色,便回着,“小倩可是堂堂正正参加望仙路考核过的,我觉着,就算资质不是顶尖,至少这心性,总是好的,若能加入我莲花峰,也不丢人啊。姚师姐,你说是不是?” 那两人便讨论起来,陆婉清得了自家师傅的暗示,悄悄将黄倩拉出来。施了隔音罩再道,“师傅的意思,便是你先进所有考核的弟子中,先验过资质。大概你还不清楚我蜀山的规矩,不过趁着现在乌峰主没来,你先进去,待会,自会明白一切。” 黄倩心中虽有疑问,但面上表现得极为乖巧。她朝陆婉清一笑,“小倩省得,定不会叫叶姑姑和师姐难做。”说完,也不待陆婉清催,径自走出人群,往最中间的小童中行去。 其实说到底,她并非真正走过望仙路三关进来的弟子。先前叶晓华那般轻描淡写地说着,她真以为收个徒而已,很简单。但此时一看,叶晓华的地位其实并不怎么高,能不能保证她留在蜀山,还是个问题。 从人群中走进最中间的小童间,短短的一段路,走的她的汗水都快流出来了。也幸好她的控制能力很强,面上不露丝毫,稳稳地走入最中间的团体中。到此时,依然没有人质疑,她才轻呼了口气。 其实这满平台的人,最紧张的,应该便是这些身穿白底青花长袍的小童了。周围的蜀山门人早已经历过这些,此时和周围的人说说笑笑,并没在意中间的人等。就是见到黄倩从人群中走出来,也不以为意。 黄倩记得在洗心阁前走入望仙路的,应该是一千三百多个小童。但此时望来,这数字极度缩水,身周待甄选的弟子,竟只有百来个。……也就是说,这望仙路三关,就筛掉一千两百多人!这该是多么小的比例! “欸,小倩!!!”孩童中本小声说着话,黄倩进去,也没人理会。她自发呆,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小声地喊她。 回头一看,咦,还是她认识的! 那小子见她回过身来,不禁笑起来,露出嘴角的酒窝,“果真是你!你也通过了?” 黄倩抿嘴一笑,“嗯。”站在她面前的,可不正是当初一道前来蜀山拜师的小胖子——谢醉!她委实想不到,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小胖子,也能走到这一步。 “欸,缪谦和张辉呢?”她想了想,又问道。这两个孩子,一个表现的聪明机灵,一个表现的沉默心重,在之前,她倒很有些看好他们。 “哈?”谢醉挠了挠脑袋,“我没看到他们啊……出来后,就有一个道士哥哥带我去收拾整理,我之前穿的衣服都脏了,他就让我换了这件,再然后,就到这里了。倒没有看到张辉他们。” “是这样啊……”这样听起来,大概就是在路上被淘汰了罢。 她又想了想,方小心道,“对了,你觉得……第三关,难不难?”这样说着的时候,一双漆黑如画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谢醉颇有几分不自在。 倒是旁边有小童听到,转过脸来接话,“嘿,这个,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第三关是炼心幻象,只要保持灵台清静,不为外物所动,自然就通过了……”那小童朝他们俩一打量,有些迟疑,“你们……是凡人子弟?” “……”凡人子弟?黄倩和谢醉面面相觑。 “哈,竟然有凡人子弟进来了。”他一昂头,面上很是得意,“我是岭南肖家的人,知道吧?你们若资质不错,有幸进了蜀山,倒可以来找我。到时候,有我罩着你们,自不会受人欺负。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荣幸?” “……”怎么会有这样感觉良好的人? 不过听他的话,黄倩倒是隐有所感,“这位……肖小哥,你们岭南肖家……就是传说中的世家么?” “那当然——”那肖家的话音未落,旁边就有人不给面子的笑出来。 “哈哈,我只听说过朱林夏韩四大修士世家,还真没听说过有个什么……什么肖家……哈,这也敢自称是世家?小家小户出来的人,果真是井底之蛙……啧啧……”说罢,还摇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只是,这样毫不留情一派数落的。竟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女孩。 她虽然与众人穿着相同的长袍,但明眸皓齿,肤色雪白,话里言间,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 姓肖的小童脸涨的通红,“你——”了半天,却终于捏紧袖子,咬牙冒出一句,“你是谁?” “哼,本小姐的名讳,岂是你能知晓的?”那小女孩一昂头,眼睛都不往那肖姓小童看上一眼,转身就往人群中走去,口中只悠悠地丢出了句,“不过,本小姐是韩家的,这,你可得记住了。” 韩…… 朱林夏韩…… 黄倩恍然,再一看那女孩走的方向,突然定住。 那里,那里也穿着白底青花长袍的两人,可不正是曾在她家住过的客人,——朱碧瑶和林姓表哥! 啊,朱林夏韩! 她再次明白过来。本来抬起要过去的脚步,也在一顿后定住。这两人……确实和她是没什么交集才对。四大修士世家……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能身穿千金难易的蜀锦,难怪随手一拿,就是玉露丸这类救命仙丹。 也难怪,就是他们的年龄不符合六至十五岁的范围,因了世家的原因,也没关系……孙仙师在他们面前的拘谨,也有了解释。 她轻轻一笑,转过身来,不再看向那边。刚刚那肖姓童子说的对,她是普通的凡人子弟,那两个却是修士世家出来的精英弟子。在黄家村时,朱林二人表现得再和善,也不过是隐藏在高高在上心态之后的亲民。自己此时纵是眼巴巴地凑上前去,在别人眼中,大概就定性为讨好巴结了。何必要将自己的人格放得那么低呢?若要真心相交,唯有自己的实力够强,能让人当作平等交往的对象,才有进一步结交的可能。 此时,还是罢了吧。 不一时,蜀山上悠悠响起一阵苍茫钟声,先时声小,慢慢地,那钟声却越来越大,如由远而近奔流过来的钱塘江大潮,蔓延着,终于响彻整片山头。这钟声一响,本来还在说话的蜀山弟子都住了嘴,静静待着。黄倩也惊醒过来,见到这番变化,明白应该是有大人物要出场了。 果然,天边几道光芒一闪,台前就忽然现出四道人影来。 站在最上面的,是一个极有气度的中年人。他身穿一袭淡紫色宽袍,足饰珠玑,腰金佩玉,头上一顶薄如蝉翼的高冠,丝绦系在颌下,三缕美须长至胸前,大袖徐摆,风姿优雅,几如谪仙。 立于下首的,则另有二男一女三人。黄倩注意到,那三人中唯一的女性,却是一名身穿银紫色宫装的丰腴美妇。她绾着少妇发髻,鬓边插着繁复婉转的金丝玉黛珠钗,胸前露出一片雪白肌肤,戴了大颗圆润的玉兰色珍珠链,更显得颈形优美,皮肤如玉,整个人犹如一朵雍容牡丹,华贵动人,艳压群芳。 此时,她步履袅娜地走到莲花峰女弟子前站好,神态悠闲,不发一言。 这中年美妇……大概便是莲花峰的……峰主了? 黄倩怔怔地看着,就见最上面站着的中年人微微一笑,口中道,“我蜀山派上次广收弟子,已是八十年前的事了……”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资质如何堪造化 这人……是谁? 黄倩睁大眼睛,仔细看着他。却见那中年人似有所觉,眼眸淡淡一扫,瞬间盯上了她。那一瞬,一股如临深渊的巨大威压突然袭上心头,她神思一僵,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捏紧手掌,面上却并不闪躲。 那中年人口中仍然说些鼓励后进的话,但黄倩注意到,他优美的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居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至于他威压甚重的眼睛,却已经移向他处。到此时,黄倩才似乎溺水的人被救上了岸,心有余悸的同时,大口地吸气。 实际上,刚刚那一幕,于中年人来说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念头的事,实在说不上什么声势,也就当事人能感觉到那眼神的恐怖,其余人仍然认真地听他训话,倒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啊,对了。”不知是不是黄倩的错觉,她总觉着,明明是说着就如开学典礼这类冠冕堂皇的话,这训话的中年人的态度却并不如何严肃,反而话里话外都透着几分悠闲与慵懒,“……听闻这届参与甄选的弟子中,颇有几位是心性坚韧,天资卓越的天纵之才。本座常居抱朴峰,少有弟子。这次若是有缘,便也择其一二,充实我抱朴峰下的门人才是。” 这话一出,黄倩本觉十分平常。但偶一转眼,才发觉,事实并非那样。先不说同他齐齐出现的那三人一副惊讶的表情,就是将待选小童团团围住的各大蜀山门人,也都在一怔后,发出微微地议论声来。 现场唯一保持镇定地,大概就是他们不明所以的小童,和淡淡然说出那话的儒雅中年人了。不不,黄倩再一环顾,才发现,就是他们小童间,也多有人突然喜形于色,兴奋得脸都红起来。 难道说自己的见识真的有够少吗?为什么有种茫然无力的感觉? “怎么,有问题吗?”那中年人勾起浅浅的笑来,面上闪过一丝戏谑,微抬了头,将门下漫不经心地扫过去。 倒是他下首左起第一人,一个无须圆脸的中年人笑了笑,朝他稍低了头,口中道,“师傅自当年收得我们三人,便一直再无弟子。今次能选些门人常侍抱朴峰上,也是我等弟子未尽之业,当然大好。” 话音未落,艳压群芳的中年美妇也笑起来,“正是正是。难为师傅您老人家想开了,先前我们也劝您再收门人,却一直拖到现在。说来惭愧,我们三人实属抱朴峰一脉,如今却各守一峰,不能常侍师傅身边。如今师傅再收个师弟师妹也是正好,我莲花峰上下,满心赞同!” “好了,那就这么定了。”那中年人双手一压,朝最先说话那无须圆脸的一点头,“郭艾,下面就交给你了。”说着他脚步一转,闲闲地走下殿来,站在一旁并不说话。 那叫郭艾的上台后,倒不像他师傅说的那么简洁,而是方方面面都介绍到了。黄倩这才明白,这次蜀山收徒,本就是这郭艾所在的南清峰负责。他南清一脉下,倒有不少皈依三清的道士修行。像最早在洗心阁见到的那青年道士刘师弟,就是南清峰的所派负责望仙路考核的。 这么说起来……她恍然想起风玄子,他在望仙路上出现,亦是道士打扮,可不正是南清峰门下?眼前这如人间商贾员外的郭艾,可就是风玄子的师傅了! 那……这郭艾已是一峰之主,作为他的师傅的那中年人……又是什么辈分?难道说……其实他就是蜀山掌门? 好吧。也许大概可能应该是了。 只是…… 蜀山掌门欸!不应该是白发苍苍,一脸祥和,就如孙仙师那样的么?好吧,她承认,眼前这位,气度倒是极为惊人了。 在一边想着有的没的,就听郭艾在台前宣布,开始验资质了。 黄倩听他说得明白,这蜀山是分为内门和外门的。只要闯过望仙路三关,就说明心性强大,是可造就之才。但修仙是逆天之举,唯有资质良好,才能更好的引气入体,吐故纳新,在修炼一途上,才能走得更远。 因此,若资质不过关,就只能前去外门学习世俗之道。再者,就算入了内门的弟子,也并非就一步登天,万事无忧的。一旦发现某个弟子于修炼途上无有天分,就算在内门拜了师,也一样会被派到外门去。 蜀山有此规定,她才终于理解那什么婉真初见她的态度来。一切还是靠实力说话呀。轻叹了口气,就见前面的孩童一个一个,已经在往郭艾处走去了。 郭艾保持着笑眯眯的态度,每上前一个孩童,他就往人肩膀上一搭,也不过一两秒钟,就大声说出此人的资质。 “资质良好。”他看看一脸紧张的孩子,又加了句,“合格。”那孩子幸福得几乎要跳起来,却又强自忍住,朝郭艾鞠了一躬。郭艾微笑点头,自有道人上前将那孩子领到一边等候。 这……便是合格了。 此后,郭艾的速度更为快速起来。 “资质良好,合格。” “资质良好,合格。” “资质中上——”郭艾仔细看了看那孩子,那却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的男孩。此时听得他说中上,也不知合不合格,心下想必是急得很,但面上却奇异的没露出丝毫端倪。黄倩在人群中看到,一怔后才浅笑起来。在孩子,单凭这养气的功夫,也是个可造之才了。 郭艾心中也正啧啧称奇。他顿了顿,才终于接道,“——合格。” 呼……那男孩没怎样,黄倩倒是舒了口气。 这之后,有“良好”的,有“中上”的,却也有“中等”和“中下”的,资质不过关,准拟送到外门去。当然这类孩子,毕竟还是少数。更有一个孩子,郭艾手拂在他肩膀上良久,好半晌才道,“——经脉天生堵塞,不适宜修炼任何法门——” 这话一出,那孩子呆了半天,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弄得郭艾好生尴尬。 看着这边的一幕,黄倩倒有些心堵。自己重生的这个小女孩身体,家庭普普通通,地处闭塞,祖上也没什么天资卓越的大人物……若论资质的话…… 她微摇头,将脑中的念头甩开。就见前面一个明丽的少女走出人群,正是朱碧瑶。 此番她也穿了一样的女衫,但她的瓜子脸柳叶眉,在这相同的衣物衬托下,偏偏显出不一样的清丽出尘。这也导致她一出来,就吸引了不少蜀山门人的目光。 她步履款款地走到郭艾身前,先轻轻一福表示尊敬,再昂首正视。 郭艾见这少女的气度出众,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说着,一手就拂上她的肩头。 她俏皮的一笑,“劳郭峰主相问,我叫朱碧瑶。” 郭艾“啊”了一声,正待说些什么,突然面色一变,惊喜地“咦”了一声,朝站在一边的中年人笑道,“九窍俱通!天纵之姿!” “啊!”蜀山众门人大为吃惊,齐齐议论起来。 “什么?九窍俱通!……” “这——这岂不是天生就为了修炼来的?” “可不是?我们花两百年还不一定结成金丹,而这小姑娘?说不定几十年内就站稳结丹期了!” 黄倩虽对这九窍俱通代表的意义并不清楚,但只要看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就大致能知道朱碧瑶给所有人带来的惊讶——和惊喜。 那疑为掌门的中年人当场便将她收归门下,一脸喜色。之后似想到什么,又和煦地问道,“你叫什么来着?朱……碧瑶?原来是朱家的女儿。” 朱碧瑶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眼,极为淑女,“回师傅的话,碧瑶正是朱家本家的子弟。” 这边莲花峰的首座凑上前去,仔细将朱碧瑶打量了一翻,“师傅,你这才收的师妹,可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若非是师傅您要收下,我莲花峰定早就抢过来了……你看我那干不成器的弟子,哪个比的上朱师妹?” 莲花峰的一众女弟子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自家峰主的话。这朱碧瑶虽是才入门的,可架不住辈分高啊。自己难道能为了峰主的几句话,就把峰主的师妹怎么样呢?! 这边正一片热闹,郭艾却又是一嗓子嚎开了,“——九幽之脉!这!这!” 众人大惊,齐齐盯过去。正与朱碧瑶说话的中年人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郭艾身边。他面色凝重,将手搭上去,好半晌才郑重道,“果然是九幽之脉!九幽主兵,这天下,果真即将生变么?”他长呼了口气,朝眼前之人缓缓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拜我为师?” “回掌门,我叫林建栋。”身俱九幽之脉的那人,正是同朱碧瑶一同上山的安静的年轻人,“能拜在掌门座下,故所愿也。” 黄倩定定地盯着他,轻咬嘴唇,心下震惊。 这大概就是大家子弟的优势么? 一个两个都是这么令人惊艳地资质。 那……自己呢? 林建栋和朱碧瑶的事情一了,郭艾继续验起资质来。只是黄倩能看出,他的注意力颇有些不集中。而随着面前越来越多的孩童走出去,很快,就要轮到她了。 她自己呢……又会是什么资质? 于她的未来,又会带来什么影响? 她不知道。 唯一清楚的,大概就是秉持自己的一颗心,无惧无畏地走下去。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归入莲花峰 在所有身穿白底青花长袍的待选弟子中,黄倩并不是特别引人注目。她既没有朱碧瑶的清丽绝伦,也没有林建栋的静笃沉默,而当她曼步走出来时,在场众人朝她望上一眼,就漫不经心地自顾自事。 谢醉那小胖子的资质出乎意料的是个“良好”,他惊喜之下,早笑逐颜开地过关了。而到她终于走出去,心中本来沉重的忐忑紧张,在抬脚的那一瞬间,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或者,也不叫消失,而是被她自动屏蔽了。 那些影响发挥的情绪被她尽数摒去,她微昂起头,曼步走到郭艾身前。一抬眼,她并未说什么,只朝郭艾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来。 朱碧瑶站在一边,本自与林建栋小声的互道恭喜。此时一瞥间见到黄倩,尚怔了一怔。这……女孩,也走到这一步了? 她勾起唇笑了笑,心中虽不以为意,倒也闭了嘴,只以眼色示意林建栋看过去。 “啊,是那家人中的女儿。”林建栋如是说,也分了一丝注意力过去。 郭艾面对黄倩的微笑,微颔了首,一面就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她只感觉一丝奇妙的气流从肩上传来,很快,这丝气流迅速游转全身,又回到了肩上。她隐隐觉着体内有什么潜伏的东西被气流吸引地似要破壳而出,但那气流消失得太快,体内螫伏的东西无奈地叫嚣一阵,又归于平静。 是怎么回事?体内的异变,是正常的么?她稍稍抬眼,心中还未得及做好准备,就听见郭艾大声道:“——资质中上,合格。” 欸? 这也太快了罢? 郭艾的声音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待思及自己所听到的内容,她藏在袖里的双手不由握紧,脑中本来的念头瞬间丢开,面上倒保持着礼貌的浅笑。她朝郭艾微微一福,随后慢慢走到一边。那里,所有通过资质甄选合格的弟子都聚在一起,等待下一步安排。 这一刻,叶晓华倒也舒了口气。都说修炼是逆天而行,但另一方面,随着修行越发精深,她也越理解到,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注定。修行是逆,但逆行也脱不开天道的范围。修行中的因果循环,丝毫不爽。此番风玄子与这叫小倩的女孩结下恩因,自己就要及时报了善果,否则,这因果始终都会在风玄子修炼途中留下缺口,不利于进一步修行。 她是风玄子的道侣,不为着他打算,却又为着谁? 很快,场中央弟子的资质总算全部验完。蜀山掌门眼见再无出现朱碧瑶林建栋一般的天才之姿,便随意打了招呼,一挥广袖,直接带着朱林二人瞬移离开。 莲花峰的丰腴美妇走到资质合格的弟子前面,笑盈盈地朝所有人看去。她的目光并没有多么咄咄逼人,但被她目光触及的人,却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我蜀山共有四脉,分别是掌门所在的抱朴峰,郭师兄所在的南清峰,孤通师弟的绝岭峰,以及我的莲花峰。我是莲花峰的峰主乌沛澜,欢迎各位加入我蜀山。”乌沛澜笑语盈盈,臻首朝众人微点,大有雍容优雅之感。 “不过,因为我莲花峰向来只收女弟子,因此便讨了郭师兄一个方便,先来选人。”她朝众待选弟子中的女孩扫了几眼,心下其实颇有些遗憾。如朱碧瑶那般出众的天才毕竟是少数,如今被掌门选走了,她也无话可说。至于剩下的么,却再无那般让人惊艳的了。 这样一想,她突然也就兴趣缺缺,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原本打算费些口舌的话,也就尽数收敛了去,只淡淡道,“愿意加入我莲花峰的弟子,就请出来罢。在我莲花十二峰中,别的不说,至少大家都是和和气气,较少纷争的。” 言罢,待选弟子间先是静了下,但很快,一批女弟子就站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二十一个!黄倩自然也随着站了出来,只是待在稍后面些,将人数数了数。其实这批资质合格的待选弟子经过刚才的筛选,已经缩了些水。而这之中,女孩更是稀少。因此此时站出来的,连同她在内,也不过二十一人。 当然,并不是说所有女弟子都要加入莲花峰的,有的来自世家的女儿有些主见,并不愿随大流加入莲花峰,因此便留在了人群中。 不过,这与黄倩却也没什么关系了。 乌沛澜朝着这批女弟子笑着颔首,随后向莲花峰众人道,“好了,如今我莲花峰再添二十一名同门,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可知?” “谨遵峰主喻下。”莲花峰一干娇滴滴的女弟子齐声答道,颇有几分气势。 “嗯。先回主峰吧。”乌沛澜下令道,又和郭艾与孤绝打了招呼,便凭空飞上天际,几个闪身间,就消失不见。 又有一身穿淡粉绸裙,鬓上一朵碧清珠花的女子走出来。她看起来不过三十一二,颧骨身高,眉毛细挑,面容本就有些苍白,又加之不苟言笑,因此很显出几分严厉。此时她走出来,朝莲花峰众人道,“除了莲花各峰的主事人留下,尔等若无事,就都散了吧。” “谨遵容师姐(师伯)之命。”莲花峰众女弟子又是齐声回答,尔后才笑嘻嘻地纵身离开。这大殿的范围却是不允许御剑飞行的,她们还先到最先来的地方,再御剑回去。 蜀山收徒这件事,其实对大多数蜀山弟子来说,只是来凑个热闹调节心情,甚至也有人趁这机会与同门聚一聚,也未尝不是好时机。他们一旦踏上修行之路,除了清静苦修,生命也大幅度的增长,于是总会产生无法派遣的孤寂。而蜀山不定时的收徒大殿,于他们来说,更是一种修行生活之外的调剂。此时看完热闹,叹过惊过,就又自回去自己的洞府山头,觅地清修,下次彼此再见面,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而身在人群中的黄倩虽觉得这些蜀山弟子似乎太过随性,但仔细一想,也隐隐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而此时,她稍一抬头,就见又一群身穿浅绿长裙的女弟子朝她们簇拥过来。 这是……要带她们去那什么莲花峰?正想着,肩上被人轻轻一拍,她微惊回头,就见陆婉清站在身后,熟门熟路的来拉她的手。 “走了,先去主峰,峰主会在那里将你们指给具体的师傅。”陆婉清言简意赅几句说完。她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就是有什么想法,也都深藏在心底。但现在看来,黄倩见她的神色分明比先前和缓得多。 大概,这也因为她通过资质验证的关系吧。 方此时,莲花峰的人一齐动起来,朝外面射去。只有那容师姐先对郭艾和孤绝施足了礼数,才慢慢在后面跟着压阵。 黄倩被陆婉清扶着,如来时一样,很快回到最初降落的地方。在这里,莲花峰弟子大显身手,纷纷唤出各形各色的奇兵异器。那些兵刃又带着自己独有的光芒,使得这里五光十色,宝光粼粼。黄倩也跟着大开眼界了一会,心中不由生出些想法。 能借助外物,就能在天空中自由飞翔,黄倩肯定,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事。只是她现在力量不够,还需要入门,苦修,才会在将来召唤出自己的武器,御着清风驾着明月,在天地间,自由自在翱翔。 权当做一个目标或理想了。 她淡淡一笑,跟着陆婉清一路飞过无数重山脉,终于在半刻钟后,远远看到前方的山脉,居然翠峰迭嶂,形状优美至极。 再一打量,最中间的主峰独树一帜,周围的副峰纷纷护卫着此峰,团团围住,远远看来,就如一朵翠**滴的巨大莲花。 而陆婉清脚下的飞剑一加速,很快就逼近了那巨大莲花中的主峰位置。其实陆婉清的速度在同门中,算是比较慢的。她前面的诸多同门飞的老快,一加速,就将她们甩开,停落在主峰之上。 陆婉清跟随大流,也一下子进了主峰的范围。黄倩这才慢慢看出来,这地方,大概与她之前呆的莲萼峰离得不远。不过想也是,莲花主峰身周被那么多副峰护卫,说不准其中一座就是莲萼峰呢? 一路打量过去,陆婉清已经带着她在主峰上停下。这主峰也不知是否海拔太高的原因,山间林木间,到处都是白雾缭绕。不过陆婉清带她落下之处,却也是一座巨大的大理石广场。雕刻精致的玉质石栏,慢慢向上延伸的玉白阶梯。以及建造宏伟的庞大殿阁。 这殿阁又与之前见到的大殿或是洗心阁有些不同。那大殿修得古朴庄重,洗心阁则自有一种“势”融入其中,影响着来人的心神。而面前这座庞大殿阁,光是殿外四周的空中,就齐齐飘着各种竖着的光剑,粗一看,只怕不下数万柄! 只是看着,一种锐利却又俊秀的剑意就迎面扑来! 而在殿阁之前的广场上,已经站着不少身穿淡粉绸裙和浅绿长裙的女弟子了。此外就是先到的那些待选弟子。 黄倩正待走过去,就听陆婉清在旁道,“师傅已对我讲了,如无意外的话,她必求峰主将你收归门下。以后,你我便是同门师妹了。你就在殿前听宣就是,我会在这候着,等你出来,我再交代你需要注意些什么。” “多谢师姐提点和关心,小倩知道了。”黄倩朝她温婉地笑笑,见来得人差不多了,便朝陆婉清一点头,转身往殿前走去。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万剑阁 殿前已经等了不少人。黄倩粗粗一看,除了二十一名新晋弟子,就是不少身穿粉红绸裙高髻鬟娥的三代门人。稍一逡巡,她见叶晓华在其中言笑晏晏,正与旁边一人聊天说笑,却没有注意她。而先前领路的绿裙弟子则慢慢退去,就如陆婉清一般,等在远处。 黄倩沉着的站在一旁,却并不主动上前攀谈。她站在一边落落大方,身上却自然散发出一份沉静的气质,让人一看之下,却是易生好感。 新晋弟子的年龄其实参差不齐。有最小的,不过是玉雪聪明的七八岁女童,大的,也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只是不知道那些年龄小的女童是如何过了先前的三关的。黄倩心中疑惑,倒并没有冒失的上前询问。 而也是这时,黄倩才发现,她们二十一名新晋弟子中,之前放话说是“韩家的”那位珠圆玉润的小女孩,赫然在列。此时她正与旁边一个与她年岁差不多的小女孩窃窃私语,神情颇有几分激动。黄倩看了她几眼,便不再在意,转眼看向了大殿。 “欸,你紧不紧张?”却听旁边突然冒出一句,她回身一看,说话的却是一个与她差不多年岁的少女。 黄倩眼眸动了动,勾起唇角,“有几分呢。估摸着,是这些剑光太过凌厉了些,我有些不太能适应……”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一颤,“……你呢?” 与她搭话的这少女,周身上下都透出一份青春活力。水润的大眼睛,清纯的双眼皮,连微微饱满的嘴唇都是粉嫩粉嫩的,不说话时,那双眼睛似语还休,很是灵气。不过,虽然年龄差不多,黄倩的灵气却与她的截然不同。 黄倩虽也是十四岁,但内在的灵魂毕竟积累了一定的岁月沉淀,这使得她漆黑的眼眸中,总透出的是智慧与沉静,以及一种镇得住场面的强大气场。此时她年岁尚轻,修为不够,这种气场表现的还不够明显。但一旦她成长起来,这种气场,将会越来越强大,甚至最后演变为上位者的威压,也未有可知。 那少女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却很快恢复了平静。对于黄倩的应对,她明显是有几分意外的,但此时她笑一笑,很快将情绪掩饰过去,就如没有发生一般,道,“我?我也是呢。拜入久仰大名的蜀山门下,这是我长久以来的心愿,今天终于能如愿了……自然是心中紧张的。嗯……你以前没在族里见过这些剑光么?”她紧紧地盯着黄倩,面上笑容不改,口中慢慢道,“……虽然供奉先生使出的剑光没有这些这么多,但凌厉的程度……却有过之而不及呢……” 这是在试探她来了么? 黄倩抿着唇笑一笑,望着她,“哦,是吗?比这些剑光还凌厉呀?那可真真是难以想象了……”她转眼看着悬浮在殿阁上周的数万柄光剑,面上显出一份向往,“不过,就我看说,这上面的任意一柄光剑,似乎都各有奇处,并不相同呢……” 这并非虚言。她自己留心感应下,却慢慢发现,这数万柄光剑虽恍眼一看是一模一样的,但细究起来,有的散发的灵力重些,有的轻些,有的带出一份火热,有的却又似乎缠绕着神秘而诡异的气息……种种种种,不一而足。这光剑虽然有上万柄,但并没有哪两件是真正相同的。 听得黄倩回答,那少女却是傲然一笑,“这些不过是幻影,有什么不同?我族杨供奉使出的任意一道剑光都是剑意凝聚,威力莫测。而这些虚影……啧啧,与之相比,却有天壤之别了……”说着,她目光炯炯地看过来,“这位姐姐,似乎并不清楚这些呢。” 却听旁边又有人冷然道,“什么都不清楚,还是不要乱说的好。”那声音既清且冽,声音虽然冷冰冰的,却在整个人群中回响。 那少女一回头,脸色微微一变,就听那清冽的声音继续道,“我万剑阁四周悬的剑海,可是由峰主连同十二峰主事连手布下,其中拥有一万八千道凌厉剑意,每一道剑意,都能斩杀你口中的供奉先生,拥有莫大的威能。你小小一个新晋弟子,不知天高地厚就妄加评议,——还不认错?” 这一道清冽声音传遍整个殿前,所有人都往这面看过来。那少女胀红了脸,讷讷地不知说什么。她其实除了耍耍性子,有些小心机外,人倒也不坏。因生的可爱,又是嫡系子孙,她一直是族中宠爱的对象,哪里遇到过如今天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生生数落了一番。心中自然是愤怒的很。 只是听那人说着说着,她再想想自己之前说的话,心中却生出一番焦虑畏惧来。自己怎么如此大意,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居然就当场说出那上万道剑光比不上自家的供奉,这可不就生生得罪了莲花峰峰主并十二峰主事么?!亏她还满含信心来到这里,却不料一句话不甚,就已经得罪了人。 偷眼往周围看去,却见所有人都笑着看她,似乎都在看笑话似得。就连那些穿粉红绸裙的三代弟子也两两私语,并不将她放在心上。她心中一急,那水润的大眼睛瞬间红起来,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对……对不起,我真不知道……” “连师姐,您就念在她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原谅她这一回吧。”这话,却是不远处一位穿浅绿裙子的女子说出来的。 黄倩在一旁抿笑不语,仔细看着混在众人间的一抹绿色,先前教训少女的那人,她居然也识得,却正是在莲萼峰上提醒过她的连师姐。 看衣着,她分明是四代弟子,但此时看她稳稳地站在人群中发言,周围的三代弟子没有一丝反对,却又分明透露出她的地位,并不是普通四代弟子那么简单。 那连师姐听了人劝,冷若冰霜地盯了粉嫩少女一眼,“你好自为之罢。”之后却是一转身,大步进了万剑阁。 黄倩此时却大大讶异起来。她们在这站了良久,不少三代弟子都等在外面,虽笑着聊天,但仔细观察之下,也能看出她们对那万剑阁,都保持着一份敬畏。而这连师姐却是想也不想,一跨步就进去了。由此可见,连师姐的地位,只怕比她想象的还要高些。 连师姐进去后,那少女委屈地从怀中掏出锦帕来擦眼,一面还用幽怨的目光看向黄倩。……都是她。若非她提起什么剑光凌厉,自己又岂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故意那样拍峰主的马屁?亦或是……她根本就是在下套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为了陷害自己?! 这样一想,她看向黄倩的目光,慢慢变的怨恨起来。 黄倩此时却并未理会她。盖因那连师姐进去后,渐渐的,周围的门人都动起来,慢慢向殿前靠近。 也就在此时,一道满含威严的女声从殿中传来:“——都进来吧……”听声音,正是莲花峰的乌沛澜。 众人都在引导之下,如流水般缓缓进了万剑阁。黄倩她们是最后进去的,在经过那一万八千道光剑时,不少人都加快了步子匆匆而过。黄倩倒有心缓了缓,在经过这些光剑时,她感到一种玄之又玄的气息,不断从头上喷薄而来。 之前连师姐曾说过,这里的每一道剑意,都能斩杀那少女家族中的供奉……她虽然不知道所谓供奉,到底是多么强大。但至少,她能大致了解这万柄光剑的威力,不仅仅是威吓,更是护卫莲花峰的强大力量。 ……如果能在这片剑海前参悟的话,自己应该大有所得吧?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却是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欢迎各位新晋弟子加入我莲花峰。”乌沛澜的声音将黄倩惊醒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群人站在整座大殿的最中间。而那群粉红绸裙的女子则分站两列,一脸毕恭毕敬。最前面的坐着的,正是丰腴美妇乌沛澜。而她身边有一人悄然站立,却是那绿裙连师姐!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关于我莲花峰,乃至蜀山的规矩,你们的师傅师姐自会告知你们。”她寥寥几句算是说完,转头对三代弟子道,“莲花十二峰经过这么多年发展,也有了自己的规模。那……就按上次各峰比试的名次来,前九峰各选两人,最后三峰各选一人,如此,也算公平。” 乌沛澜话一说完,站在场中的新晋弟子心中一凉,瞬间感到数道强大的气息投射在她们身上。这些气息之前一直收敛的很好,此时却悉数放了出来,她们顿时感到压力大增,面上都不怎么好看起来。最重要的,还是那些气息投射过来,就如将她们全身的衣服扒完,全身光溜溜的,有一种什么**都被看光的感觉。 黄倩站在人群中,强忍着心中的怪异感觉,沉静地抿嘴微笑。 “好了,都看好了么?那就开始吧。”乌沛澜沉声道。 就见一人出列,正是头戴碧清珠花、不苟言笑的容师伯。她之前就表现出强大的气势,此时第一个出来,更是表明,她所在的锋头,便是莲花第一峰!此时她一出列,朝新晋弟子看了一眼,便指向两人,“你、你——出列。” 那两人大喜过望,急忙几步上前,朝容师伯拜倒在地,“韩月,韩星,拜见师傅!”黄倩一见,那韩月,可不就是那珠圆玉润的小女孩么! 而容师伯也是一怔,“你们是两姐妹?”无怪她,听见这名字的,大概都会这样认为。 那韩月笑嘻嘻地点头,“回师傅的话,我们是一胎同胞的嫡亲姐妹。” 双胞胎?黄倩仔细看了看,良久之后得出这样的结论:……只怕这对双胞胎,一个长的像爹,另一个长得像娘罢……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婉字辈 容师伯挥手发出一道柔和气劲将她二人托起,面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如此甚好。我与你姐妹俩有此师徒缘分,也是天意。我是莲花第一峰的主事容桂兰,以后,你们便在我第一峰修行罢!来,站到为师身边来,之后回了莲云峰,为师再一一将你们的师姐介绍给你们认识。” “是,师傅!”韩月韩星对望一眼,笑着福了一福,站到容桂兰身后去。 其他人见到这副场景,都笑着向容桂兰恭喜。就连乌沛澜在首座上亦笑道,“这两个女娃娃,资质都是上佳。桂兰啊桂兰,你第一峰,实在是太有优势了些。” 容桂兰笑着谦逊几句,其余人虽然各有心思,但面上却挂着一份欣羡。容桂兰将众人的反应瞧在眼底,淡淡一笑,亦即回了队列。 而此时,便又有第二峰的主事出来选人。 黄倩站在人群中冷眼旁观。这些主事将一个个女孩子选了出去,却始终没有选到她,她心中一省,却是明白,这仍是自己的资质不过得了一个“中上”的评语所致。当然,也不排除之前她于人前喊了一句“叶姑姑”的原因,那些主事以为她是叶晓华专门安进来的,自然不会着重点她。不过她也不着急,自在等着就是。 此时先后有四位主事选过弟子,而第五位一站出来,她便浅浅的笑起来。 盖因这人,便是莲花第五峰的主事叶晓华。 她站在众位钗黛之间,面色偏黄,实际上并不多么出众。就是之前不苟言笑的容桂兰,也看起来比她年轻一些。 但黄倩瞅着她,心中却浮出一丝亲切。叶晓华虽然是抱着一份并不单纯的动机收她为徒,但至此时,这人一直都在帮她。莲萼峰,小竹屋,解赤毒,还有后面派陆婉清来引导自己,种种都说明,叶晓华确实是用了心的。 “我是莲花第五峰的主事叶晓华。”站出列的叶晓华朝众人看去,在见到黄倩时,她状似不经意地眨了眨眼,才接着道,“你,你,出来吧。” 她伸出手朝人群中一指,黄倩心里有数,见此情景,慢慢走出人群,先朝叶晓华行了半礼。而她一回头,想看看自己的同门究竟是谁时,才吃了一惊。 那少女正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那清纯的眉眼,活力逼人的青春,可不正是之前试探炫耀反被连师姐一顿数落的少女?! 她的资质其实真的不错,至少是个“良好”,比黄倩的都高。只是之前因在殿前出了丑,先前四位峰主都并未选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虽然连师姐并未针对她,但经过这一次事件,她惹恼莲花峰当红人物也是事实。 小孩子不懂事啊,乱说话。这印象,也算是深深地留在众人心中。 但黄倩却没想到,叶晓华却会选择她! 不过此时也不是诧异神思的时候。她收敛情绪,等那少女上前,两人这才盈盈拜下去,“夏灵蓓(黄倩),拜见师傅。” “好,好,都起来吧。”叶晓华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将两人托起。 “我莲花第五峰,也就是莲罗峰,虽然人丁不旺,但却传承已久。在我莲罗峰中,所有弟子,都是是依着辈分来排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两人,“你们这一辈,正是婉字辈。你们可愿随师姐妹一样,将婉字加入名字之中?当然,这个不强求的。” 婉……字辈? 黄倩恍然,难怪之前,陆婉清是婉,那什么婉真,也是婉,却是这个原因。 她还没说话,旁边夏灵蓓的面上,却浮现出几分为难,“这个……师傅,我是夏家第二支的嫡系女儿,却不好轻易改名的。师傅……求您体谅……”她眨着大眼睛,轻咬下嘴唇,表情极其无辜。 叶晓华有些愕然,正待说些什么,就听旁边朗声道,“长者赐,不敢辞。师傅,小倩愿依着辈分,请师傅赐名!” “好,好!”叶晓华看向黄倩的目光更为柔和起来。这孩子虽然接触不多,但总是这样知书达理,话说得漂亮,事办得妥帖,倒极为省心。 她想一想,问道,“你本名叫——?” “回师傅,徒儿名唤黄倩。” “好,那从今以后,你便叫做黄婉倩罢!”叶晓华笑笑,极为满意。 ……黄婉倩……也好。 “谢师傅赐名!”黄倩……不,是黄婉倩微笑点头,又深深福了一福。这之后,才和夏灵蓓一起,站到叶晓华身后去。 其余人照例恭喜一番后,又挨着慢慢轮流下去。直到最后三峰选人的时候,只剩下前面挑剩下的,心中自然不怎么高兴。其实岂止她们这样,就是被她们选中的弟子,也依然心中不满。不过,毕竟是初来蜀山,这几个弟子再是不满,却也只能憋在心底,实在憋屈至极。 有一两人心中已经生出悔意来。心中寻思,若当时不到莲花峰来,凭借她女弟子的身份,怎么也能在其他锋头获得师兄弟的爱护才是。此时一来,就沦为了被选剩下的,心底不高兴也就罢了,等到了自己的峰头,能得到师傅师姐们的青眼,那才有鬼。 这样一来二去,场中二十一名女弟子已被瓜分完毕。而婉倩这才发觉,若不是叶晓华挑了自己,以自己的资质,只怕怎么也要轮到第八、九峰去了。 这样一想,她对叶晓华也就更为感激,对莲罗峰,也终于有了一分归属感。当然,这感情,是对叶晓华的,若是那什么婉真,又这什么灵蓓的,可真入不了她的法眼。 终于,随着吴乌沛澜一声“散了吧”,殿内众人齐齐福身,“恭送峰主。”乌沛澜“嗯”了一声,身形一闪,消失了身影,其余人这才依次散去。而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绿裙连师姐慢慢走下来,归入了容桂兰的莲云峰,一言不发地随之出门。 婉倩心中虽是疑惑,却也没有多问,跟在叶晓华一路出了门。 而这时,她才发觉,和她们三人自然围成一块的,还有八个身穿粉红绸裙的女子。她们虽然不是主事,但也是三代弟子,因此进去旁听了一场,既是给主事面子,也算看了场热闹。 此时一走出万剑阁,那八个粉红绸裙的女子都笑呵呵地道起喜来。 “叶主事,你这一脉收的弟子,可真是不错。怎么样,要不要匀我们一个?我们虽然各自修行,但弟子收的毕竟还少。”其中一个尖脸女子笑嘻嘻地道。 另一个也接道,“可不是,可不是。这个夏家的小姑娘就不说了,夏家的嫡系子孙,自小就受修炼熏陶,资质又好,可算是一脚踏入修炼的门了。这个小姑娘呢——”她指着婉倩一笑,“看那沉着的气势,心性必然是沉稳的。这在修行上,可是最优秀的素质呢。” 婉倩微笑着低下头去,也不搭话。这几人你来我往,将她们两个夸得天上地下,叶晓华听得一脸笑容,连连点头。 直到陆婉清她们凑了上来。她们才一起乘着飞剑,一块往莲罗峰飞去。 莲罗峰是第五峰的主峰。周围包围着不少高低不同的娇小山峰。在飞往途中,婉倩这才明白过来,另八个女子都是莲罗峰一脉的,但因并不是主事,只在莲罗峰的范围内,各占山头各自修行。她们自己收的徒弟,也是婉字辈。 而叶晓华虽是多在莲罗峰主持峰内事务,但她自己却拥有着三座锋头之多。那座莲萼峰就是其中一座小憩的地方。虽然莲萼峰孤险陡峭,又娇小至极。但因着上面有一股绿漪水源,这才被她牢牢把在手中。 那绿漪水大有妙用,不过所见不多,在莲花峰,还真的就只有这么一股。就是第一峰的容桂兰想要用点,都要派遣自己的大弟子前来,随同陆婉清和袁婉真一起取用。这绿漪水,对叶晓华第五峰的地位,也算是一种巩固。 话里间,一行数十人已经在一座挺拔的山峰上停落下来。 这里也修着一片连绵甚广的殿阁。不过比之万剑阁和之前见过的主峰,在规模上,却是略逊一筹。 那几个粉红绸裙的女子也笑嘻嘻地告辞离去。一行人,就只剩下叶晓华,婉茜,夏灵蓓和陆婉清留下。 站在殿阁之前,叶晓华稍一沉吟,朝陆婉清道,“婉清,你去将其余几位师姐妹唤来。今日我这一脉又收了两位弟子,让她们过来认认师妹。” “是,师傅。”陆婉清点点头,却又有几分迟疑道,“……是师傅的所有弟子吗?婉巧正在冲击结丹,还在闭关呢……还有婉药……” “她们就不用了。能通知的,又没事的,就通知过来吧。至于闭关的,你就留个传音符,等她们出关后,知晓此事即可。”叶晓华吩咐道。 “好。”陆婉清答应了,一面拿出几块巴掌大的绿色符咒来。灵力运转之下,这几块符咒倏忽化作几道绿光,顿时冲天而起,朝远方射去。 这就是……法术呢…… 婉倩心中羡慕,就听到叶晓华唤道,“你们俩随我来。” 她“啊”了一声,转身随着叶晓华往殿内走去。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夏灵蓓 一走进殿内,婉倩不动声色地朝四周一瞥,才发现这是一座极为宽阔的殿堂。从门槛起,地上铺了一道厚厚天青色地毯,一直往内里延伸进去。而这殿内除了她们三人,并无其余人等存在。她正看着,突然若有所感,脚下不禁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她蓦地转头,就正迎上旁边夏灵蓓探究的目光。 夏灵蓓自在万剑阁外被连师姐数落一番后,就将仇记到了婉倩身上。此时她抿着唇观察婉倩,面上神情莫测,却没料到婉倩突然转头笑盈盈看她,反吃了一惊。 ……这个叫黄倩的……不简单啊…… 婉倩柔柔地朝她笑一笑,又眨了眨眼,便转过头不再理她。 这!这是什么意思?!示威吗?!!! ……她怎么敢?!!!自己,自己可是夏家的嫡系女儿!她是什么来头,敢在自己面前嚣张? 夏灵蓓瞪大双眼,死死瞪住婉倩的背影,那心情,真是恨不得将目光化作尖刀刺上两刀,才解自己心头之恨。 “——灵蓓?灵蓓?!你在想什么?”一道唤声在前方响起。 “啊?”她愣了愣,待回过味来时,才心中升起一阵不妙。 糟糕……果然,她期期艾艾地转眼看时,就见叶晓华不满地蹙起了黑眉,面上微微有些不豫。 “我说你这孩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叶晓华一扬眉,语气微重,“我之前还听说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人生得冰雪可爱,天份又高,怎么今日一见,却总是出些状况?” 夏灵蓓“啊”了一声,一时竟有些懵了。 叶晓华见状,不知想到什么,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既然你已经踏入我蜀山的门了,就是半个修行人。要知道,修行,修什么?还不是修心?!心若总是不静,在世俗间,不过是出出乱子;但在我修行者来说,可常常就是修为尽毁,神魂俱灭的下场!” ……这,这……也太严重了吧? 夏灵蓓瞠目结舌,不禁辩解道,“师傅,我……我没有啊。我……灵蓓的心再干净不过了!我什么都没想的!” 心静……和……干净???婉倩勉强抑制住心底升起的好笑,悄悄别过眼去,不再往夏灵蓓那边看了。……真是的,小孩子不懂事,这句话,用在身边这位少女身上,是何其的合适呀。 “……”果然,就连叶晓华本要说些什么的,也都怔了怔,良久,无言以对。 “师傅,您唤我们进来,是要讲些什么?”婉倩体会叶晓华此时心情,体贴的问了一句。 “啊,是。”叶晓华得她提醒,这才想起自己的初衷来。她正了正脸色,道,“你们知道,我蜀山派,其实是分内山门与外山门的。行走在世俗朝堂为苍生百姓奔走的,一般都是外门弟子。他们经过了望仙路的修心考验,本身的心性都算不错。再者,虽然在修行一途上,他们的资质不够,但在世俗中,他们拥有一等一的潜力,再加上我蜀山派传授的各种技艺,他们中的佼佼者,足以扬名天下。” 听到此,婉倩缓缓点头。之前那孙仙师可不就曾说过这事?现在看来,之前若她的资质不够的话,怕也进了外山门,成为了一名外门弟子了。 叶晓华顿了顿,朝她们俩看了一眼,“虽然你们的资质过关,现在又拜入了我莲罗峰门下,但你们要明白,这些,并不就意味着你们从此就是内门弟子了。在你们进入内门的第十年,我们将会进行一次新晋弟子考核。若没有达到辟谷期……”她的声音慢慢严肃起来,“则说明,你们的精神感知力这一关,并不适合修行。届时,你们将失去内门弟子的资格,前去外山门,为苍生社稷,尽一份自己的心力。” 婉倩深吸一口气,明白叶晓华是什么意思。这也算是一种鞭策罢。如没有在十年之内达到那什么辟谷期,就是内门弟子,也将自动离去,再无问鼎长生的资格了。这便是鞭策她们努力修行的法子罢。 “欸,师傅——”夏灵蓓眼波流转,几分羞涩间带着小小的雀跃,期期艾艾地问,“那如果十年之前就已经达到辟谷期了呢?到时候,可不可以不参加考核了?师傅是不是就可以赐下下一阶段的功法?” “十年之前?”叶晓华淡淡地反问,却无什么热情。 “嗯,嗯,就是一两年啊什么的……”夏灵蓓轻轻撅起小嘴,眼睛睁得圆圆的,就如一头容易受惊的小鹿。 看到她这个样子,叶晓华反而笑开来,“一两年就达到辟谷期的,当然有啊。我蜀山派曾经还出现过几个月就达到辟谷期的天才呢!不过……不是师傅小瞧于你,灵蓓……”叶晓华眼睛一斜,“修行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若是急于求成,怕就一事无成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面上表情似笑非笑,明摆着就是觉着她夏灵蓓不是这样的天才。 婉倩心中好笑,这夏灵蓓还真是,真怕别人不知道她天分高么?要知道,即使你们是师徒,但却依旧是女人与女人的关系。女人之间,永远都不乏战争的。 低调含蓄一点,将别人对自己的攻击降低一点,不好么? “我自然是听师傅的。”夏灵蓓轻咬下唇,目光游离,“……那,如果十年之前就达到辟谷,又怎么样呢?” “怎么样?你若真能在三五年内引气入体,到达辟谷,自然可以定容颜,增寿元,还能前去我蜀山的藏书阁一层,到时候……还需要我传下什么功法?!”叶晓华语带讥诮,不过夏灵蓓全当没听见,长吁一口气,以手拍胸,一副这还差不多的样子。 “师傅——”殿外蓦地传来陆婉清的声音,婉倩往外面一看,才见她站在殿外,身边还跟着十三四个人影。她方才一直等在外面,待此时师姐妹都来齐了,才唤起叶晓华的注意。 “嗯,你们都进来吧。”叶晓华缓和了神色,将门外俏生生站立着的数十人都叫了进来。 “师傅……”进得门来的,连同陆婉清,一共有十五个女子。她们大都看起来二十多岁,虽然并非全都是些绝色,但不论怎么说,她们身上总有一股清丽脱俗的味道,特别引入注目。 “嗯。”叶晓华待她们行完礼,才笑道,“来来,你们来认认两位同门。” 她一伸手,将婉倩和夏灵蓓引向众人,“这是婉倩,黄婉倩。这个……”叶晓华下意识看向众女子中一个娇美的双鬟女子,“婉茗,这也是你们夏家的女儿,唤作夏灵蓓。” “是吗,师傅?”双鬟女子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拉起夏灵蓓的手,“我是夏婉茗,是族里旁支的。你叫灵蓓吗?是哪一支的?” 夏灵蓓眼中的神色稍微淡了淡,倒没将手抽出来,只道,“我是主家第二支的。”嫡系呢……她略下这几字,却对这夏婉茗不抱什么希望。 什么嘛……又是旁支的,又连名字都跟着改了,一看就知道,她在族中定是不受重视的,自己与她结交,也是这什么婉茗高攀了罢? 由是她对婉茗的搭话,显得不怎么热心起来。 “婉倩,”叶晓华察言观色,看出几分名堂,却没说出来,只和蔼地点了婉倩的名,一一朝人群中指去,“这是你二师姐婉婷……这是三师姐婉莹……”她一一点过去,婉倩尽皆微笑着行礼,乖乖地叫一声师姐。 当叶晓华挨着介绍完,众人又寒暄几句,婉倩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叶晓华共有十九个弟子。除了大师姐外出远游,尚有三人正在闭关之中。陆婉清在其中排行老六,而和她一起取绿漪水的婉真,本姓袁,却是排行十三。至于夏家旁支的婉茗,正排行第七,和大师姐,陆婉清、袁婉真一起,都很得叶晓华的喜欢和信任。 “如此,婉倩和灵蓓都是新晋弟子,暂时不列入排行当中。到你们在十年间成功跃入辟谷期,届时,我再正式将你们收归门下。”临到终了,叶晓华才道,“至于具体的事情,我为你们各自指定一名师姐带带你们,再传你们一套初级冥想术,这便行了。……对了,你们自己想要哪位师姐带你们?” 婉倩看看夏灵蓓,见她这次学乖了,不再抢着说话,便温和一笑,转头看向人群中的一人,“陆师姐,要不,您带带我?婉倩初来,很多事情都不懂,之前也是陆师姐一路指点帮忙,婉倩才能站在这里……真是满心感激……”她慢慢敛住笑意,一脸认真地朝陆婉清一福到底,“陆师姐,婉倩,就拜托您了……” 陆婉清对婉倩的选择其实也不太意外,只是听她话说得漂亮,心中一动,面上无甚表情地点点头,“好。” 叶晓华见状,仔细将婉倩婉清两人打量清楚,这才满意地点头。她一转眼看向夏灵蓓,“灵蓓,你呢?你选哪位师姐?”一面问着,她的眼不自觉地就往婉茗那望去。 在她想来,婉茗既是夏家的女儿,这夏灵蓓自然会觉得亲切,选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就见夏灵蓓抿起嘴角甜甜一笑,朝众位师姐打量一眼,娇声问道,“师傅……真的都可以选吗?那……灵蓓想问,这些师姐中,谁的修为最高?”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婉倩在心中连连摇头,这个夏灵蓓,还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竞争 在这世界上,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处事性格与方法。面对同一件事,你或许这样对待,但也有人因为种种原因,以别样的角度去处理,与你所思所想截然不同,因而产生不同的结果,这样的话,你最多叹一句道不同,却并不能就说那人的做法是错的。 个人有个人的立场。这世界,没有完全一样的人生。 而此时,对于夏灵蓓的处事方法,婉倩心中虽然不赞同不待见,但却依然掩在心底。她站在一旁认真看着,面上无甚表情。或许……这夏灵蓓当真来自一个超级世家,从小颐指气使惯了,所受的教育,也是强者为尊,利益至上,所以,来到蜀山这小小莲罗峰修行,其实并不被她看在眼底? 个中原因她并不清楚,因此也不发表意见,只一门心思看着事情发展。 而场中自夏灵蓓问了那句话后,叶晓华面上就有些不太好看。新晋弟子能不能顺利进入内门,头几年其实极为重要。在这时,一名带路师姐的用心与否,对新晋弟子的安排与指点是否妥帖,可直接关系着她们的修行。 要知道,新晋弟子头三年,是要在门内做杂事锻炼心神的,若带路师姐提点不到位,将最耽误时间最苦的工作给你,你又要用什么时间来修行?新晋弟子修为不高,举凡世俗人类的衣食住行,都要一一经历。但这些吃的用的,穿的喝的,也是由自己师姐安排,若是得罪师姐,完全可以预见,今后十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尤其是,师姐师妹,既是同门竞争关系,又是女人竞争关系…… 婉倩轻轻一扫周遭的十五位女子,有的清丽有的娇美,有的即使五官普通,也自有出尘风采,看着都是二十来岁的世外佳丽,但其实……谁有知道她们究竟多大了。八十、九十?还是一百、两百? 刚刚叶晓华提到的,到了辟谷期就可以定容颜、增寿元……她闻言之下,其实怦然心动。而现在面前这些师姐娇美如花,说是师姐,其实更是前辈。 对这样的人,大概是保持距离的尊敬,会比较好罢? 选择带路师姐,叶晓华虽是询问她们俩的意见,但其实更多的,是让她们表现一下自己对师姐的尊重。这样,也算是拉近彼此的关系,给她们进一步与师姐接触的可能。 但在夏灵蓓这里,就直接演变成,谁的修为是这一辈中最高的,谁才配成为她的带路师姐。更或是,她从小就学会强者为尊的思想,而跟着强者走,自然是有利的。 只是大概没料到,她这一句说出来,真正的强者不屑带她,而本还有些欢喜她的,也摇摇头,叹一句,这孩子心高气傲,不容易相与。 婉倩更是悄悄看向那同是夏家出来的双鬟女子夏婉茗。只是她听了夏灵蓓一句话,虽怔了怔,却并没露出什么异色,只稍稍收留了面上的笑意。 “师傅……”夏灵蓓察言观色之下,其实感应到了一些不妥。她扯扯嘴,慢慢改了口风,“要不,您为灵蓓择一名师姐好了,灵蓓年幼不懂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叶晓华有些迟疑了。她其实与夏灵蓓有些渊源,对于夏灵蓓的性子,有人在她面前夸过不止一次,也被人拜托好好照顾。夏家主家的女儿,资质又好,她本以为怎么也轮不上自己的莲罗峰的,但却没料到,在万剑阁前的一番话,让这女儿当场就被连珂教训了一顿。 连珂是什么人,那可是名副其实的莲花峰四代弟子的第一人。为着她的极高天分,峰主乌沛澜亲自将她带在身边培养,极为宠爱。可这夏灵蓓呢,一来就留给连珂不好的印象,连带着,蜀山众多三代弟子也都不怎么待见她。 大概只有她,才因了与夏家的渊源,将这个小姑娘收入手中。 但……这小姑娘也委实太会惹事了些!……你可不可以谨慎低调一点一点啊! 她有些头痛,往自己众多弟子看去。却见她们虽然言笑宴宴,但面对她的眼神,却都不自觉地避过去。 “夏师妹……”一位轮廓偏深的女子一扬眉,唤了一声夏灵蓓,“你方才问,我们之中谁的修为最高么?”她笑起来,将众人打量了一眼,才道,“我们中间,自然是大师姐的修为最高了。” 周围的女子尽皆笑起来,一个个凑着热闹,“是啊是啊,大师姐一直是我们这一支的楷模呢……” 婉倩记得说话那女子正是三师姐,不知道是叫婉婷还是婉莹的。此时听她提起大师姐,语气中却带着一分揶揄打趣。 夏灵蓓在旁听着,甜笑道,“这位师姐又来哄我,你们方才不是说,大师姐已经出山远游了吗?灵蓓怎么见大师姐?” 三师姐一手将双鬟的夏婉茗拉过来,朝夏灵蓓眨眨眼,状似亲密,“夏师妹,我可没哄你。你之前是这样问的,大师姐也确实是同辈中修为最高的……当然,你说的也没错,大师姐出山了,可带不了你……这样吧,三师姐我呢,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我给你指条路,可好?” “当真?”夏灵蓓转眼看了看叶晓华,见她微微发怔,却是也不知这三师姐卖的什么关子。 “那是。其实吧,大师姐虽不在,可是,我莲花峰四代弟子的第一人,却在山里的。”三师姐笑得温柔,朝叶晓华看了一眼,“师傅与莲云峰容师伯关系很好,要不你求求师傅,去请莲云峰的连珂师姐来带你,怎么样?她可是我们整个莲花峰的骄傲呢……这样的话,应该能如师妹的愿了吧?” “婉莹!”叶晓华微微蹙眉,朝三师姐轻轻摇头,意在阻止。 但夏灵蓓却已是听在耳中,高兴不已,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看向叶晓华,“师傅……可以吗?” 婉倩在一旁看着,心思转了几个弯,突然想起站在峰主乌沛澜身边的连师姐来。她们适才说的那连珂师姐……不会就是她吧?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夏灵蓓在万剑阁前的遭遇,比她想象中的还传的快,传的广呢…… 她正想着,就听陆婉清一步跨出列,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叶晓华道,“师傅,今日的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带婉倩前去熟悉一下环境,顺便带她前去凤雏峰歇息。等她熟悉以后,再来听师傅的教导吧。” 婉倩瞬间明白,陆婉清这是不耐烦了。她自己本就一心扑在修炼上,并不愿在周围的俗物上花多余的时间。但因了叶晓华的吩咐,她这一日已经放下修炼,来处理这许多事情。但此时眼看周围的师姐妹已经为夏灵蓓设了套,就等她往里钻,她自己却不想再看下去,因此对叶晓华打了招呼,就要带婉倩离开。 叶晓华闻言,点了点头,“如此,你们自去吧。”她朝婉倩又鼓励两句,才挥手让她们离去。婉倩离去前,挨着对叶晓华与诸师姐行了礼,才跟在陆婉清身后,款款离去。 而这一离开,婉倩自然也将夏灵蓓丢到脑后,专心地向陆婉清讨教起来。 陆婉清带着她驾驭飞剑,往东方的山脉飞去。婉倩看着脚下不断掠过的大小山峰谷壑,心中一动,感叹道,“陆师姐的飞剑之术,真是出神入化!婉倩初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如师姐这般,驾着飞剑在天上自在飞行呢……” “只要认真修行,总有一日,你也会的。”陆婉清的声音清清淡淡,如一阵清风,从前面淡淡飘来,“不过暂时来说,你们还不可能掌握这门法术。今后若你们需要代步,可去寻各个山头的小型传送阵,那里,可以到我蜀山的各个锋头。当然,有些禁地,没有允许,你们也去不了。 “嗯……师姐,咱们蜀山还有……禁地?”婉倩扬起眉,有些疑惑。 “自然。不过,你现在的修为还太低,还接触不到这些东西,”陆婉清淡淡地看她一眼,“禁地什么的,只要你在内山门待得久了,自会知道。” ……这是在说,只有真正成为内门弟子,才能知道蜀山的秘密? 婉倩呼了口气,点头道,“嗯,婉倩明白。” 陆婉清又看了她两眼,见她目光清澈,知道她是真明白自己的提点,方满意道,“我们现在去的,是凤雏峰。本次二十一名加入莲花峰的弟子,都将住在这里。” 她的目光向远方延伸开去,一瞬间变得极为悠远,“你也知道,新晋弟子在进蜀山的头三年中,都会做些杂事来锻炼心神。但这个时候,也是你们开始修行的入门阶段,你可万万轻视不得。” “是。”婉倩不敢怠慢,连忙答应郑重答应。 “我会传你一套初级的冥想之术,你认真修行,为进入辟谷做好准备。” “是。” “在蜀山中,世俗间的金银并不通行。若要买卖物品,灵石,丹药,符篆,都可以流通。你们初来,在为门派做事之时,都可以获得一些灵石补给。另外,每个月份,门派也会发下一些丹药供你们使用,当然,质量和数量,就不敢保证了。”最后一句话,陆婉清似有感而发,婉倩因不知具体情况,只粗略应下,心中却寻思着自己的发展。 “唔,我在小林峰修行,你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至于师傅,她若要找你,自会派人告知,你若没有大事,就不要径自去打扰她了。” “是,师姐。” “此外,你若遇到什么问题,随时来问我也行……喏,前面就是凤雏峰,走吧,我们下去。”陆婉清一指前面的山头,拉好她的衣袖,一按飞剑,两人瞬间向下飞去。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萝秀殿里明身份 凤雏峰山势俊秀,远远看去,山的东北角旁斜溢出,如展翅欲飞的雏鸟。因而以雏凤为名。峰上青杉无数,一路从山顶覆盖到山谷,密密的沉郁的绿色,中间又间隔着清新的嫩绿,深深浅浅的绿色,居然造成了色彩斑斓的效果。 陆婉清按下飞剑,穿过绕峰的云岚,在峰顶处停了下来。 婉倩朝四处一打量,发现这里居然修着偌大的广场,虽然碍于山势起伏,广场并不平坦,但广场上一律以青白大理石修砌,远远近近一座座殿阁拔地而起。淡淡的白雾缭绕其间,恍如仙境。 而这里,也不时能见到绿裙女子走来走去。待见到陆婉清,有人热情的打着招呼,也有的不过点一点头便罢。 “走,我们先去萝秀殿。”陆婉清当先带路,婉倩在后跟随,低眉顺眼地跟着,不时朝四周打量。 待到了萝秀殿,婉倩倒看到了几名新晋弟子。她们都跟在自己的带路师姐身后,排队等在萝秀殿前。 “这里呢,是你们领取身份玉牌的地方。取你一丝精血刻入,这份玉牌便是这世上独一无二,只属于你的身份牌。你的名字,师承,甚至等阶,都会刻入身份玉牌中。你记着,你的修为每提升一个等阶的时候,要到这里来录入。当然,这里也会粗略的考察一下。”陆婉清拉她上前,等在队列的后面。 “等阶?”婉倩想起一直以来的问题,连忙问道,“师姐,这等阶,是怎么回事?就如……你之前说的辟谷期,也是其中一阶吧?” 陆婉清赞许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不过说起来,辟谷只是一个过渡期。由凡人转变为修士的必经之路,便是辟谷。突破辟谷期后,体内产生属于自己的一丝灵力,由此一气流转,生生不息,才算真正踏上了修行的道路。这个时候,就是炼气期弟子了。” “师姐,”婉倩听得神往,突的想到一事,问,“刚刚听师傅提起,进了辟谷期,就能定容颜,增寿元……是真的吗?” “刚刚说过,辟谷期其实只是一个过渡,一旦你真的能够炼化天地灵气提供己用,就算进入辟谷。而能在自己体内产生灵力,进入炼气期,才是真的突破人类身体极限,这时候,增加寿元,永葆容颜,也是极为自然的事了。” 陆婉清想了想,又道,“不过辟谷期与炼气期之间间隔的距离,又因人而异。有的人或许在一个顿悟之后,就此跨入炼气,有的人,又或许要两三年,才能产生气感。不过……”她转头看一眼婉倩,“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对天地的体悟。你若能做好这一步,到时候,如何跨入炼气,也将不成问题。” 婉倩听得认真,却突然听得前面传来一声嗤笑。 “陆婉清,你几时转了性子,话变得这样多起来?”那说话的内容虽然并不友好,但那声音却极为婉转,就如山中黄莺啼鸣,娇柔美妙。 婉倩蹙蹙眉,偷着朝陆婉清瞟了一眼。闻得那娇柔声音,她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只淡淡地往那说话的人看了一眼,道,“刘师妹,到你了。” 那人被堵了堵,但转眼一看,果真正轮着她。她朝这面哼了一声,但转过头去时,却满脸堆笑,转换面容之快,令婉倩叹为观止。 “师姐,没事么?”婉倩朝那人的方向看一眼,却见陆婉清朝她微微摇头,意似阻止。 蓦地,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那人是第四峰的刘妙玲,个性嚣张,你切莫理她。当年我们莲罗峰与她们莲歌峰争那前三的位置,结果两败俱伤,一个第四,一个第五。这么多年下来,我们两峰的关系总是这样,也算积怨已久。将来若有莲歌峰的人欺负你,你能忍一忍,便也罢了。若忍无可忍,你来告诉我,我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这番话,她听得瞠目结舌。一转头,却见所有人都似乎没有听见似得,唯有陆婉清转过脸,朝她露出浅浅的笑容。 ……传音入密? 婉倩回以点头微笑,示意自己明白。 不一时,前面的人尽数离去,终于轮到她们二人了。 跨入萝秀殿高高的门槛,当先看到的,却是一人一桌,再其后,便是深广的殿宇,其间有不少穿着常服的男女走动。 “这是我莲罗峰的新晋弟子,给师兄添麻烦了。”陆婉清往身边一站,将婉倩让出来。婉倩这才看清,坐在桌前的,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他亦穿着常服,并不如之前婉倩见到的白底蓝色宽边长袍。 “你叫什么名字?隶属哪峰哪位座下?之前有过等阶没?”那年轻男子并未客套,熟练地将问题提了出来。 “我叫黄婉倩,隶属于莲罗峰叶晓华师尊座下。等阶么……”婉倩看了看陆婉清,见她轻轻摇头,接着道,“没有等阶。” 那年轻男子快速拿出一张巴掌大的洁白玉牌,手指在空中写写画画,到最后收势的时候,空中的字符顺着笔锋一转而下,化作一道金光,瞬间钻入玉牌不见。 “对了,你是莲罗峰的,辟谷期前,都在凤雏峰安排住下。若以后升入炼气期,再另择地点修行。新晋弟子,每人将有三十块下品灵石,十粒辟谷丹。以后每月有一粒辟谷丹供应,灵石则按所分配的任务分发。有问题没?”年轻男子瞟了一眼婉倩,面无表情。 “没有问题。” “嗯,那你将任务选一选。”那男子朝空中一挥手,一道闪着银色光点的光幕顿时出现。上面依次列着不同任务的信息和报酬。 婉倩粗略一看,见有种植类,有猎杀类,有采集类,有浆洗类,有织补类……大概因为考虑到女子的体能,这光幕上的信息,大都是些不卖力气的任务。每类任务的年限也不等,半年一年结期的有,五十年,一百年的结期的也有,当然,灵石的报酬也各不相同。 “其实采集仙茶和灵草这一类,挺适合我莲花峰弟子的。”陆婉清在旁边淡淡提点。 婉倩心思一转,朝陆婉清笑笑,“师姐,婉倩未入蜀山前,于针黹上的活计尚有几分心得。因此……婉倩想选织补类……不知道这需要织补的,大概是些什么?” 陆婉清一怔,“织补?”她想了想,又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咱们身上这些绸衫罢?这些绸衫并无防御功效,但门内规定,若门派有重大活动,我们都需要穿上代表自己身份的绸衫。至于原因么……大概是为了区分辈分罢?” 婉倩恍然。确实,既然踏上修行之路,寿元大幅增长,容颜却又不怎么变化。晃眼一看,这整个蜀山成千上万人都是差不多年岁,谁又知道你的辈分?绸衫虽是形式化了些,却也起了一定作用。 “如此,师兄,我便选这织补类罢。”婉倩转身对年轻男子道。那男子也不惊奇,依言将信息录入玉符。 “好了,黄师妹,你将手伸出来。” 婉倩想起陆婉清之前说的要取一丝精血,依言将手伸出。那男子亦伸出一指,朝她的腕间一点,她感到倏忽一痛,一点鲜艳血珠已从腕间冒出,飞入了身份玉符。 “好了。”那男子勾起一丝微笑,将玉符收好,紧接着,他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古木小盒,偕同一青花小瓷瓶递予婉倩,“这是你的身份玉符,三十下品灵石,以及辟谷丹,你且收好。” 他顿了顿,又朝陆婉清道,“这位师妹,你带她去雏凤苑休息便是。到了那边,自有人安排打理。” 陆婉清点点头,和婉倩一起谢过,才走了出去。 在去往雏凤苑的路上,陆婉清用一根红色丝线将身份玉符穿好,看着婉倩将之牢牢地系在颈上,才满意地交代,“这身份玉符极为重要,你可要收好。你知道,我蜀山派分为内外两山,这内山门,其实是隐藏在外界重重山脉之间的。平日里,没有人能找得到。你今后若要出入内山,这身份玉符,就是你通行的凭证,它的重要性,你明白了吧?” “是。只是……”婉倩迟疑一下,终是问道,“蜀山蜀山,外界并无这样一座山脉呀……”蜀,本就是蜀地的泛称。如此说来,蜀地的山脉,都可以叫做蜀山。 “你说这个呀……”陆婉清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我记得,外山门,好像就在……立山的山脉之中吧?对,立山,是叫这个名字。” ……立山? 婉倩微张小口,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却还在投身的那个立山镇黄家村旁。只是这里,大概是被人以莫大的神通开辟出来的世外桃源,等闲之辈,哪里就能见得到了? 两人且行且谈,婉倩请教了不少关于门派里的知识。对于她这个彻彻底底的新人来说,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她去学习,去了解。她迫切需要融入这个陌生的神秘世界,而现在,通过陆婉清的一番讲解,这座神秘的世界,终于“吱呀”一声,在她面前慢慢地打开了大门。 新的未来,正在她的面前展现。虽然只是现在她能看到的,只是很少的一点一点,但她隐隐觉得,她会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找到失去的东西,找到心的收获。 (第一卷到这个地方,就算结束了。后面,是第二卷,照例,新书求推荐求收藏!周末了,祝大家周末愉快,咱们下周一,不见不散。) 第二卷 第二十八章 感应灵气 雏凤苑掩映在绿树婆娑中,一点粉墙素瓦,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据陆婉清说,这雏凤苑中,将会住进此次莲花峰的二十一名新弟子,因此还不断告诫她,好好修炼,莫管是非。 婉倩诚心地谢过。确实,人一多,是非也多。然则,她们这些新晋弟子在内山的地位其实并不稳当,要想真正留下,能决定的,还是早日达到辟谷期。 陆婉清帮着婉倩一起安排好住宿,再去了传功弟子处,将织补类的任务领了。 织补类任务的期限不等,有一月一结的,也有半年、一年一结的,而下面细分的任务也各种各样。婉倩仔细挑了挑,领了个半年一结,帮忙裁制莲花峰女弟子夏冬两季衣服的任务。这些衣服,其实也就是蜀山派的派服。 换句话说,这是关乎着蜀山上下整体形象的任务。 所有的派服早已有着成制的布料、衣形和细节,唯一有差别的,就是各位弟子的体形差异了。此时正是炎夏,她领的任务,则是在半年后,交出三件冬衣来。至于体形,门派里早将尺寸准备好了,她只管按着裁制缝做就是。 半年三件,也就是两个月一件。这时间,其实给的相当充裕。而报酬却也不错,做完这个任务,足有十个下品灵石。 初时婉倩不知这下品灵石究竟价值几何,心中多多少少还觉着,辛苦半年,也不过十个下品灵石,实在有些不划算。不过,待陆婉清帮忙参考后一说,她这才醒悟过来。 这可是灵石!不能以世俗的金钱去衡量。 比如辟谷丹,一颗足以令人一月之内不渴不饿,该是何等的珍贵!如果拿到世俗中去,婉倩估计,这东西至少价比黄金。 可这辟谷丹,一个下品灵石,就可以买三粒,十个下品灵石,就能保证两年多不用吃喝。而她呢,却只需要付出三件冬衣的功夫,就可以领到十个下品灵石,确实是占了大便宜。 就是采摘仙茶,趁着一场天雨赶收紧收,劳心劳力,所得也不过数十灵石。 当然,这从另一方面说来,门派其实也在各个方面,对新晋弟子进行着培养和锻炼。她们所做的价值,其实远远抵不上门派提供的物资。 待婉倩接了任务,好不容易将一切收拾好,天却已经有些晚了。 坐在自己的房间内,婉倩望着粉红帘帐,厚重红毯,檀木圆桌,心中还颇有些不宁静。这一天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精彩了些。 陆婉清坐在圆桌的另一面,此时两人一对望,不知怎的,两人就齐齐笑出声来。 “好久没这么累了。这还是我进蜀山来,第一次带新师妹。”陆婉清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盈盈上挑,露出一份娇艳的美丽来。 ……她应该多笑笑的。从见着她到现在,她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这样的笑靥如花,被冷漠遮掩得一丝不见。 难道说,修行久了,连各种表情都要忘掉么? 婉倩心底莫名一叹,问,“陆师姐,你是什么时候进蜀山修行的?”第一次带新晋弟子的话,难道是八十年前进的那拨? “我啊?我……”陆婉清微微侧首想想,“我好像进来了一百六十多年了罢?”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多数时候我都在修行,这时间,我还真没怎么注意过……” 一百六十多年!!! 婉倩心中震惊,陆婉清已经这么老了?! “我在筑基期停留得久了些,一不注意,原来已经是百多年过去了……”说罢,陆婉清敛了笑容,幽幽地叹口气。 “好了,我这就将初级冥想术传予你罢。” “啊,好。”婉倩点头,心中生出几分激动来。 思及正事,陆婉清坐正身子,态度严肃起来:“举凡天地之间,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而天地之间还充斥着一种特别的能量……” “那就是灵气。”陆婉清的声音陡然肃穆起来。 “万物皆有灵,而我们肉眼无法看到的空中,因为存在着大量这样的灵气,万物才有了生机。灵气是哪里来的?是因为地下一条条灵脉。像我们蜀山派,就处在立山的龙脉交汇之处,灵脉纵横,是修行界有名的灵地。” “在这里修行,无论修行者还是各类精怪,都有着事半功倍的益处。” “可以说,灵气是这世间,最温和的、也是最适合我们修行者吸收的能量了。”陆婉清转眼见婉倩听得认真,微微一笑,又举例说明,“你看那日有太阳精华,月有太阴月华,这些能量虽然强大,但是,除了经脉强悍的精怪,咱们人类是如论如何也无法吸收的。” “而灵气则不同了,它性质温和,完全可以轻易吸收。而咱们修行者之所以能超脱于世俗,就是这灵气之功。” “但是,要想吸收灵气,甚至以后引动灵气发出强大的法术,就要靠具体的法诀。”陆婉清顿了顿,又道,“法诀的事,离你还尚远。你要真正成为一名修行者。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感应到它们的存在。” 婉倩瞬间明白过来。没错,这些灵气游离在空气当中,她如果一点都感应不到,又要如何吸收入体,成就辟谷之体? 陆婉清看着她恍然的表情,微笑道,“相信你也明白我的意思了。这初级冥想术,可以说是你踏上修行道路的第一步。你切要用心。” 婉倩不禁起身朝她一福,“还望师姐指点。” 陆婉清起身绕过桌去,示意她到床榻中去,“这初级冥想术,是配合着一套特殊的姿势,和有秩序的呼吸吐纳,让你清空思路,以此来感应周围的灵气并将之吸收入体的方法。这是过去千万年无数先辈困难无比才摸索出来的修行法子,经过这么多年的使用,早已证实了它的可靠,你且放宽心。” 指导婉倩****盘膝坐在榻上,双手莲花指轻接放在胸前,眼观鼻,鼻观心后,她方道,“我会用自己的灵力带你体会一下辟谷期弟子的感觉,你且放松心神,别紧张,仔细体会。” 婉倩应了一声,知道关键的时候来了,她摒弃心中的种种杂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将眼睛闭起来。 而陆婉清的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跟随我的口令,注意呼吸——” “呼——” “吸——” 跟随着陆婉清不同寻常的呼吸吐纳节奏,她的思绪居然很快就静下来。 处在黑暗中,她只能闻到屋角一盆兰花的香气。 但很快,这点香气也从她的思绪中抽离出去了。 心中一片宁静,此时她什么都不去想,任由思绪放空。在这样的澄明状态中,周围一片漆黑,她自由的徜徉,丝毫觉察不到时间的流逝。而这样无拘无束的感觉,无疑是非常美妙的。 而也在这时,她就感觉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点光。 那是一点清丽的银色光点。就如银瓶乍破,剑光闪烁,那银色的光点,带着绚丽的色泽,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意识。 她本来处于澄明的状态中,对于这突然出现的银色光点,她的意识缓缓地靠过去,却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动。 而这点银色光点渐渐多起来,它们渐渐连成一条线,不断往未的知目的前进。一点一点,那银光将周围都照亮起来,而这还没完,原本四周漆黑的一片,也开始亮起了不少微小的亮点。只是它们的光度,是怎么也比不上之前那些银点明亮绚丽。 银色光点还在不断蔓延。只是不论怎么前进,它都只沿着一条线,左弯右弯,在黑暗的空中绕了一圈,居然又回到了原点,成为了一个虽然扭曲复杂却完整的光圈。 而这光圈一完成,周围的微小亮点就如受到强有力的支持一般,竟然冒出更多密密麻麻的亮点来。而且,她还感觉那银色光点在业已形成的光圈中不断流转,而外围的亮点也开始移动起来,齐齐往银色光圈中涌来。 这是真正的涌来。 就如支流入川,百川归海,甚或漫天星雨,尽归一处一般,受到这些微小光点的补充,那银色光圈中,一点两点,银色光圈也变得更为明亮起来。 虽然周围的光点与那银色光圈比起来,就如烛光与月亮相比,但是,这些烛光小则小矣,却架不住量多。待某刻量变产生质变,无数亮点转变成银色光点,那扭曲打结的光圈,就更加强大起来。 而随着这过程的不断发展,她更惊喜地看到,在银色光圈的最中心,居然隐隐约约,有什么变化将要产生。 她此时虽然处于朦胧的状态,但也能感觉出,那光圈中心即将出现的东西,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必是一件对她有天大好处的东西。 是……什么呢? 她带着这个隐隐的期待,神魂一震,突然醒过来。 银色光圈不见了,黑暗不见了,呈现在她面前的,是布置得温馨的房间,和床前正关切地看着她的陆婉清。 啊,陆婉清!初级冥想术! 她微张了口,才发觉出乎意料的神清气爽。 “师姐——” “怎么样?感觉到了吧?”陆婉清看着她,目光中带出一份关切,“我刚刚用自己的灵力在你体内游走一圈,将你的感知能力提到最大,你应该能感觉到周围的灵气了罢?” 回想起自己刚才模模糊糊中所见的一切,她才知道这一切,并非她的幻觉。 “师姐说的,是那些光点么?”她望着陆婉清,充满了期待。 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初级冥想术 按陆婉清所说的,她刚刚看到的那道银色光圈,应该就是陆婉清的灵力了。而四周被吸引而来的光点,则是温和的灵气。 “你感觉到了——”陆婉清有几分惊喜,“太好了,看来你的精神感知能力,委实不错。” “是吗?”婉倩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好身子,“要不是师姐的帮忙,我哪里能察觉那些灵气的存在。” “我说的是真的。”陆婉清点点头,“我当初第一次感应的时候,还是师姐示范了三次,才模糊感应到的。”她一拍婉倩的肩膀,“你可不能妄自菲薄。能在第一次就感应到周围的灵气,你踏上真正的修行,也算迈出了第一步。不过——” 她顿了顿,“仅只是感应到了,还远远无法达到辟谷期。你要想办法将它们吸收入体,在你的体内形成稳定的周天循环,才能渐渐改善你的身体,锻炼你的精神力,为今后产生自身体内的灵力做准备。” “嗯,既然第一次你就能感应到身周的灵气,那接下来,我便传你初级冥想术的循环周天。”她朝系在腰上的袋子里一掏,竟拿出一卷兽皮来。婉倩颇有些惊奇地看着她,这位陆师姐的包中的东西也准备得太齐全了些,竟连兽皮也带在身上。 ……或者…… 她再仔细打量陆婉清的腰间的小袋子,心中一动。那小袋子的材质不好说,但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无异样。 难道说……那袋子,正是她曾经听说过的……空间袋? “——你来看看。”陆婉清将那硝制好的兽皮往桌上一摊,竟然好大一张。 婉倩凑过去一看,发现上面绘制着一副有些复杂地人体经脉图。图上,还有不少用红色笔墨勾画起来的经脉,她仔仔细细看了,心中有些意外,这……就是那初级冥想术? ……只是为什么…… 这冥想术运行的路径,却与陆婉清在她身上运行的那银色光圈,截然不同?! 这初级冥想术,明显更为简单,经过的经脉也少了很多。远不如那银色光圈的扭曲复杂? “师姐,这……” “这就是初级冥想术运行的经脉图。待你感应到周围的灵气后,要想办法将它们引入体内,然后按照这经脉图运行,自然会产生外来灵气运转周天。只是,你的体内毕竟还没产生自己的灵力,这些外来灵气,就如没有蓄水的河流,在你经脉中一流就过,虽然短时间能停留下来,但只要你一不运功,这些灵气又会散失出去。” 说着,陆婉清叹口气,有些为难地看着婉倩,“这才是最困难的。最开始,只能靠吐纳呼吸,吸收一点灵气进来。而你也要迅速抓住这些灵气,按照这初级冥想术运转周天,待形成稳定的周天,才能进一步吸收灵气,此后,才会慢慢改善你的**和精神,食欲也会越来越淡,精神力却慢慢增长起来。” “而因为这样的周天并不稳定,常常一个周天才走了一点,灵气就已经散失了。这才是最麻烦的事。等哪一日,你能稳定地吸引灵气入体,自由的运转周天时,你才能算是稳定的到达了辟谷期。” 说到这里,陆婉清看着她的表情,也有一些叹息。这女孩子,性子温顺,有礼有节,看着就是良善的。但,这吸收灵气入体这一关,不知多少人败在这里,无法更进一步。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至于她……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好了,等下我再给你讲一讲吐纳呼吸之道,你记住后,就可以进行冥想。当然,你别忘了自己的任务,半年时间,你可要好好安排。再者,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没有的话,我就开始了。” “啊,师姐,”婉倩想起一事,抬眼看向她,“我带上山的包袱还在那个小竹屋里……就是莲萼峰上的那个小竹屋……” “我知道,是师傅三大清修之地的莲萼峰。”陆婉清点点头,“今儿有些晚了,明日我给你送过来吧。” 婉倩点头微笑,“那就多谢师姐了。只是……师姐请恕婉倩多嘴问一句,”她指着桌上的初级冥想术,“是不是引气入体后,就要按照这个路线来运行?……师姐刚刚在婉倩体内运行的灵力,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小心和试探,而一双美目则泛着笑意,紧紧盯着陆婉清的表情。 哪知道,她话还没说完,陆婉清已露出惊疑的表情。最后,更是打断她道,“——你能内视?——也不对啊,我明明将灵力压到辟谷期的样子……”她微蹙眉头,抬眼看向婉倩,“你能感应到我的灵力在你体内的运转?” 婉倩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有些不对。不过她依然带着微笑,似乎也有些疑惑的样子,口中却是淡淡地道,“我就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同……怎么了师姐,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原来只是感觉……”陆婉清平静了下,随后又笑自己大惊小怪起来,“你能隐隐感觉到,也是你的造化了。我估计,能造成这个结果,一来是你的感知能力太强,二来,怕是我刚才没将修为压住,有散失之嫌,这才让你感应到了。” 说着,她莞尔一笑,“说起来,应该是我才升上结丹期,对灵力掌控的能力还不够的缘故。” “哦,是这样。”婉倩笑地恬美,手藏在衣袖下紧紧交握,心中顿时明白一切。 又是这样!当初叶晓华两人的隔音罩对她来说,恍若无物,万剑阁上的万柄剑影,在她的感知下,更是多姿多彩,而此时……按陆婉清的说法,自己也是不应该看到体内的变化的,却没料到……自己印象最深的,反而是体内扭曲复杂的银色光圈! 感知……感知能力! 这就是她的凭仗啊! “不过说起来,你的感应没错。我刚刚为提高你的感应能力,施行的并非初级冥想术,而是望仙诀。”陆婉清的话,一下子将她从思考中唤了回来。 “望仙诀?”她微微扬起眉,语气中透出不解。 “正是。它是我蜀山的入门法诀,据说是当年祖师爷开创蜀山时,流传下来的。我听说,以前望仙诀共有九层,分别对应我修士的九大修行阶段。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这望仙诀的法诀就有了轶失,到现在,就只剩下前三层了。所以我一到结丹期,后面,就要另换法诀……”她抬眼看了看婉倩,见她听得认真,不由提点道,“你现在还接触不到这东西,望仙诀,是炼气期弟子才能开始修炼的,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些。你还是好好修行初级冥想术,达到辟谷期再说,可不能好高骛远啊。” “是,师姐说的是。”婉倩微笑着答应,心中却是慢慢盘算起来。 “好,那我开始详细给你讲讲这初级冥想术。”陆婉清慢慢讲起来,婉倩暂且将心中的计划搁置一边,认真听起来。 对于其中有不明了的地方,她赶紧提问,直到弄明白为止。陆婉清见她态度良好,心中也很是满意。这样一讲一问,待婉倩终于将初级冥想术收进脑子中为止,已经是月上高空了。 “已经这般晚了!”婉倩恍然,有些抱歉的看着陆婉清。 陆婉清一看天色,一面起身往外走去,一面道,“既如此,我先回去了。啊……明日我会将你的包袱送过来。之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只管来找我便是。我住在小林峰,你到传送阵那去,花上两个下品灵石,就可以过来了。” ……好贵。 婉倩温婉地笑着应了声好,待见她出了门,才慢慢过去将门锁好。坐回檀木圆桌前,看着还没收起的初级冥想术,她的思绪,却陷入了另一件事。 陆婉清在她体内运行的是望仙诀…… 那银色光圈,明显比初级冥想术更要复杂精妙得多。而且,光是看那银色光点运行的速度,和吸收起周围灵气的强度,她就有些心动。 只是……这望仙诀,要炼气期才可以开始修炼。 炼气期…… 想到这,她不由叹口气,随即有好笑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连辟谷期都尚显遥远,自己却考虑起后面的事来。 不过…… 她沉吟起来,手不由自主地在桌上比画。 那银色光圈的运行路线……好像是这样的…… 画着画着,她索性将眼睛也闭起来,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感受。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只见过那银色光圈一次而已,此时回想起来,却历历在目。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加叉,都清清楚楚。尽管那银色光圈复杂无比,却又如印在她的脑海中一样,一闭上眼睛,就能看清。 这般比比画画良久,她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成了!她能确定,自己已经完全将那望仙诀的路线记起来。 再望望桌上的初级冥想术,上面有不少经脉穴位,她心中一动,又将记忆中的望仙诀与之比对。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知道那望仙诀是如何运转的。 她从来都是一个性格坚韧的人。 在这件事上,她更显出了惊人的兴趣。 就这般不断比对,等她不仅将望仙诀弄了个明白通透,就连初级冥想术的运行规律,也被她牢牢记在心中时,窗外已经显出一丝灰白了。 ……天亮了呢。 她笑一笑,将兽皮收好,转身坐到了榻上。嗯,还是先试一试初级冥想术好了。 第二卷 第三十章 一年 冥想,按照婉倩本心想来,就是静静地盘腿坐着,放空情绪,任思潮漫无目的的游荡。而此次陆婉清传来的初级冥想术明显涉及到的方面更多,也更为细致。 此时已经是东方既白,天光将亮的时节,但婉倩一坐在榻上,精神却饱满得很。 澄净了心神,她按照冥想术的吐纳节奏呼吸起来。 “呼——”,胸腔中的气体被长长地呼了出去,即刻,“吸——”,又缓缓吸进新鲜的空气。在这一张一弛的呼吸节奏中,她的**与精神同时放松起来,脑中原本的杂念也渐渐褪去了颜色,慢慢消融。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完全沉浸在这种空明的状态中,不知时间流逝。 而也是突然地某一刻,她那自在游离的意识,竟看到了点点星光。 这些点点星光,就如在黑夜中,慢慢闪耀着光芒的星子,即使隔得远,却依然阻挡不了那迷人的光线。而这一刻,婉倩的潜意识也隐隐感觉到,她需要的,正是这些星光。 “呼——” “吸——” 长长的呼吸吐纳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那些星光又多了一些,却不远不近的游离着,并不愿过来。 “呼——” “吸——” 伴随着呼吸,隐隐的,心脏的跳动声也悄悄响起,那“啪”“啪”的极富节奏的韵律,带给了她强烈的动力。 她并未灰心,那些星光出现得越来越多,在一片黑暗中,几乎到处都充斥着这温柔又闪耀的星光。 或许这次没有那银色光圈做对比的原因,这些星光显得更亮,而婉倩越是仔细观察,越是觉着,这些星光,似乎也有着自己的色彩。 有带着黄光的,带着绿光的,但更多的,还是银色的光点。只是,这些星光本就微小,不仔细看,她还真没发现。 也不知道在澄明空间中待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将要沉沉睡去,蓦地,她心中一动,就看到有几点银色星光飘了过来。 额心一凉,她突然福至心灵,意识指挥着,将那几点银色星光按照初级冥想术的路线运行起来。 让她放心的是,那些银色星光竟然真听自己意识的指挥,从额心的位置,往下循环开去。只是,这几点银色星光太过微弱,运行了一小段,那星光就如水滴浸入泥土一般,竟然微弱起来。再过一段,那点星光更干脆就消失不见! 婉倩心中一震,思绪如潮水回笼一般,即刻清醒过来。 “啊……”她微张檀口,有些郁闷。 这次的试探,终于让她明白进入辟谷期的难度了。 那些存在于空气中的灵气虽然多,但她却只能吸收一点,根本不能完成全部的循环。不过……似乎那些吸收进来的灵气,也并非全无用处。 她转眼朝窗外看去,就见到日上三竿,阳光透过透明的窗纸照了进来,洒下一地的金光。而她也终于发现,自己****未睡,精神却很是饱满。而一双眼睛看着周围的物件,也能感到些许不同来。 ……是哪里不同? 她再仔细打量打量,好半晌,她突然奔到窗边,打开窗户,望着窗外满目的青山绿水。 啊!是了! 是这种……生机的活力。 是蕴含在生物体内的生命能量! 仔细一看,那些绿树青草,可不是绿意逼人,光芒流转,格外青翠?就是屋角的那盆兰花,也透露出一种欣欣向荣的生机。 联想起自己吸进的几点灵气,她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信心来。 哈,虽然离形成完全的周天循环还早,但她相信,只要自己一直这样修行下去,光是引气入体这一项,就能对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带来很大的益处! 所以,要努力了,黄婉倩。 她抬眼望着蜀山的青山,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欢欣。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 ………… ………… 这之后的一年中,婉倩便一直在凤雏峰中修行。虽然同是新来的另二十名女弟子也住了进来,但她除了点头交往外,却并不深交。 这一日,她收功完毕,心中一片欣喜。经过一年的努力,她从吸收一点灵气开始,刻苦修行,从不懈怠。而到今日,她终于能将灵气运转半个周天了。这也意味着,她离踏入辟谷期,又前进了一大步。 其实这一年,她常服食辟谷丹,并不怎么摄入食物和清水,体内已经没有什么杂物。而灵气入体,也大大改善了她的身体。她只觉得,随着初级冥想术的运转,她的食欲越来越淡,那辟谷丹本可支持一月,但到了现在,基本是两三月都不饿不渴,但相反的,精神却越来越好。 与此同时,她还欣喜地发现,自己的感知能力,进一步增强了。 原来游离在体外的灵气是带了各自的光芒的。以前她不清楚,但现在,她却渐渐明白,那些灵气,应该是带了不同的属性。就如土系灵气,就带着一点黄光,而木系灵气,则是一点绿光。最多的银色光点,则是散落在空气中的灵气,最容易为她吸收。 想到这,她慢慢弯起嘴角,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女孩子的欢声笑语。她也不用特意去看,就知道是夏灵蓓那里又来了客人。 夏灵蓓因为和她同属一脉,就住在她的隔壁,平日里很是喜欢结交朋友。她出生世家,又出手大方,还引来一批女弟子的讨好。这之中,拜在莲云峰容师伯座下的韩家姐妹倒与她的交情最好。婉倩每次见她,倒依足了礼数,微笑待人,虽没与夏灵蓓有什么交情,却也并不特意得罪她。 屋外女孩们的笑声一阵一阵,不一时,她就听见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她微微扬眉,从床榻上下来,前去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俏生生的夏灵蓓。 与一年前想比,她的纯净变得更为柔和起来,说起话来,也不再如以前般直言,而是想了想,再说出口。 此时她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望着婉倩,开口道,“婉倩,我们约好去逛月立峰的小型坊市,你也一起去吧?” “小型坊市?”婉倩有些惊讶,心中盘算一下,很快就笑起来,点头道,“那你们稍等,我收拾一下就来。” “嗯,那好,我们先往传送阵那走,你快些过来。”夏灵蓓伶俐地答了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中。 婉倩回房收拾一下,将自己的灵石从床下翻找出来,摊在床上数了数。 这一年,她基本没怎么买过东西。加之做的任务挣下的灵石,此时加在一起,一共有五十二枚下品灵石。而辟谷丹是一月一发,她随着冥想术的进步显著,这辟谷丹倒还省下几粒出来。 小型坊市……有什么呢…… 她虽然时常听夏灵蓓她们说起,却从未去过。一来,她自己的灵石并不如那些世家子弟那么充裕,她慢慢挣回来,当然得省着花;但另一方面,她自己的灵石也太少了些。听夏灵蓓说,那些灵草,锻造物品,炼丹炉鼎,储物袋,各种剑刃……种种种种,至少也是上百灵石了。她自己区区的几十来块灵石,哪里就能前去挥霍了? 还好她的头三件冬衣送上去后,因为针脚密实,又在上面给定的细节下做了独创的加工,这针黹女红的名气,却是慢慢传了开去。 第二次接任务的时候,她就被一些师姐认定,以后专门找她。这以后,她的灵石才有了些许的增长。 不然,光是两次去小林峰,一来一回,就花费了她八块灵石,她哪里还剩得下五十二块之多? 至于夏灵蓓么…… 婉倩倒觉得这女孩,接触久了,除了性子娇纵了些,其余还算是一个并无坏心的女孩。 那夏灵蓓初时还记着婉倩的恨,但后来时间久了,她见婉倩对她并无不恭,待人处事也都淡然处之,就渐渐地将初时的不满放在脑后。 便如此次,她也将婉倩唤上,并未将她排斥在外。 婉倩将灵石收好,几步出了门。今日因并非重大日子,她穿的,却是自己做的一件宫装长裙。做织补类任务有一大好处,便是门里的布料针线,多少任选。这些世俗的材料,本也不被家大业大的蜀山看在眼里。 她的针黹技术好,在任务做完的时候,便也顺便给自己做了几身衣服。同时,她也明白,这些世俗的绫罗绸缎,并不能打动高阶的修士。到那些结丹、元婴的高手一层,追求的,更多的是对身体的防护,一些护体灵器,更是可以随着主人心意,变化万千。 而因她的女红吸引而来的,更多的,是炼气期和筑基期的师姐们。 “婉倩,婉倩,你快来,就等你了。”远远地,夏灵蓓看到她的身影,招手唤道。 “嗯。”她笑笑,脚下发力,身子即如行云流水般朝前面而去。 到了近前,她才发现,这次跟随夏灵蓓去月立峰的,还有七八个女孩。其中,那韩家姐妹韩星韩月,赫然在列。 “既然婉倩也来了,走吧,我们一起进去。”夏灵蓓招呼一声,当先给守在传送阵旁的弟子拿了二十灵石。 “师兄,有劳了。”说罢,夏灵蓓朝那弟子甜甜一笑。 那黑衣弟子是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接过夏灵蓓的灵石,也淡淡一笑,道,“今儿准备去哪?”看来,他还认识夏灵蓓。 “我们今儿去月立峰。听说那边有个小型坊市,我们去逛逛。”夏灵蓓朝他解释一番,招呼几人站到传送阵图中来。 周围的几个女孩都朝夏灵蓓道起谢来,纷纷道,“灵蓓真是太客气了……” “我这有灵石呢……” “又抢着把灵石付了……” 婉倩淡淡一笑,却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巨大阵图上。 这传送阵图足足有丈许见方,绘制着精妙复杂的图案。那黑衣弟子在旁将灵石嵌在阵图一边,随着引动灵石中的灵气,脚下的阵图慢慢散发出耀目的光芒来。 婉倩慢慢闭上眼睛,只将那阵图繁复精妙的图案记在脑中,不断回想着其中的妙处。 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小型坊市 这阵图上的图案对于婉倩来说,始终还是太过复杂深奥。她只知道来自灵石中的灵气被激活后,这些图案条纹间同时震荡出一种玄妙又巨大的力量来,那些力量充满了宏大与空灵,转眼就将她们的身影全部席卷了进去。 身在力量风暴中,婉倩有一瞬的失神。 这种转换空间的力量,来的如此宏大,她们根本兴不起一丝抵抗的心念。等她们再回神的时候,身周的灵气震荡已经消散,四周一空,婉倩朝周围打量一眼,就见自己几人已经来到了陌生的锋头。 “哈,这就是月立峰么?”一个少女当先跳出阵图,朝四周打量了一眼道。这座锋头明显比凤雏峰要大,最重要的,却是修士也更多。 婉倩看了看那说话的少女,记得她好像是莲花第六峰的,叫什么沈玲儿,也是和夏灵蓓关系交好的一人。 此时众人也一个个从传送阵图中出来。就听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韩月道,“灵蓓姐姐,我们直接去坊市看看罢,听说这回很有些好东西。” “嗯,月儿说的是。”夏灵蓓朝笑一笑,朝另一个少女道,“娇怜,这月立峰你熟悉,你来带路吧。” 那少女婉倩也认识,全名叫许娇怜,带她的师姐也正在这峰上修行,对这月立峰,她确实比较熟悉。此时听得夏灵蓓点名了,许娇怜轻轻一笑,“都跟我来吧。”说罢,身姿一扭,朝前边走去。 一群人都跟在后面,有说有笑的往坊市而去。 “婉倩,你这身裙子真是漂亮。”旁边第二峰的兰静正好跟婉倩走在一起,顺口就招呼来。听得她这样一说,又有三个少女听到,不由都转过身来朝婉倩打量一眼。这一看,她们才是稍稍惊奇起来。 婉倩走在人群中,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已经很长了,鬓旁的两指青丝被细细的绾在脑后,用一根淡黄色长丝条束好,将眉眼大方的露出来。她的皮肤本就细滑白皙,修行了初级冥想术后,一双漆黑的眼眸更是闪着熠熠光彩,灵气逼人。她是鹅蛋脸,平素又总是含着微笑,似乎没有什么能动摇她的心神,几人在这边看着她,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稳重和大气。 今儿她穿的,是一身从未见过的飞花流霞的鹅黄长裙。通身的鹅黄色,将她的肤色显得更为细腻通透,而长长的下裙摆上,那大片的银色飞花流霞,更是闪现出绚丽的美。不盈一握的腰身,收在宽宽的腰带下,更见柳腰摇曳,纤秾合宜。 “是啊,婉倩,你这裙子确实漂亮,自己做的?”其中一人知道婉倩在女红方面的名气,语气中不由含了几分羡慕。 婉倩微微弯起嘴角,“就自己随便做的。” “我可是早就听说了,不少炼气期的师姐找婉倩帮忙做衣服呢。”一人道。 “上次我还看到,筑基期的罗师姐,也找了婉倩呢。”说道这,那人还转头来找婉倩求证,“是吧?第九峰的罗意师姐,对不对?” “嗯。”婉倩笑地温婉,“师姐们是看得起我。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认认真真做事,也是我应该的。” “婉倩,你呀,就是太谦虚了!”最先说话的兰静友好的上前拉她的手,眼睛微微一眨,“你要是有空的话,几时也帮我做一身?布料什么的,我自己会准备好,灵石也不会少的。” “都是姐妹间,说什么灵石,也太伤感情了。”婉倩面上微笑,语气有条不紊,细细说着。 这几人在后边说得热闹,前面围绕着夏灵蓓说话的,也不由往后面看了看。 “欸!兰静,快些。我们到了。”许娇怜招呼一声,婉倩她们这才看到,前面多了一道阶梯,而阶梯之上的石台中,却突然多了很多修士,看那热闹的情况,已经达到了人挨人的程度了。 这是一块依山而建的巨大石台,几人从阶梯上慢慢走上去,在下面还没什么感觉,但一到这里,一股热潮顿时袭来。 “你这怎么卖的?” “欸,来瞧一瞧,看一看啊,罹难谷出的月夜霞光草,新鲜入药正好啊。” “各式炼丹炉鼎,练就灵丹无数啊,最少只要五十灵石啊——” “……” “……” 各式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婉倩呆了一呆,转眼朝身周的少女望去。却见她们个个露出雀跃的表情,对这坊市的情景,很是感兴趣。 “走了,我们进去吧。”夏灵蓓当先走了进去,不时和韩月韩星商量着,朝两边路摊上的东西看上两眼。 这坊市里经营的,多是各峰的师兄师姐。他们有的出了什么任务,得了好东西,当先便拿到这坊市中来,寻个地段摆摊买卖。婉倩在蜀山日久,也知道一个修士,要发展的好,是需要大量灵石的。能在月立峰形成这样一个热闹坊市,足见蜀山派对后辈弟子的这种做法,也是持支持的态度。 此时她一一朝地摊上的东西看去,没走几步,就已经感到大开眼界。 “你们是莲花峰的新晋师妹吧?”前边传来一两句笑谈,婉倩脚步一顿,朝前面看去。就见说话的,正是路边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面色如玉,唇红齿白,很是俊俏。而他搭讪的,也正是娇滴滴的夏灵蓓。 “你怎么知道的?”老实说,夏灵蓓长得青春可人,在这群少女中,也算是主事者。那男子眼尖,看到她手腕上的玉镯不同凡响,玉质细腻,玉光流转,明显不是一件凡物,这才动了搭讪的心思。 “你们这群小师妹的修为都不甚高,又是成群来的,依我想来,也只有年前莲花峰收的新师妹们,才符合条件了。”他露齿一笑,炫白的牙齿让几个少女好感大生。 夏灵蓓也是如此,她笑一笑,正待说些什么,哪知身旁的韩星一扯她的袖子,抢先道“师兄真是英明。——还没请教师兄是哪峰的高足?我们新来,认识的人还真不多,若有冒犯到师兄的地方,就不好了。” 韩星不比韩月,作为双胞胎中的姐姐,她一向都不怎么说话,向来是温文尔雅的淑女做派。不过,韩月和夏灵蓓都知道她天生伶俐,想事情也周到,对于韩星的话,她们却是相当重视。此时见韩星出来说话,夏灵蓓与韩月互看了一眼,明智地闭上了嘴。 “我姓余,叫余凡。是南清峰第七峰的。”余凡得体的笑笑,挑了挑眉,道,“还没请教几位师妹的芳名?你们今儿要买些什么,不若余某带你们逛逛?” “余师兄也忒客气了。”韩星勾起唇一笑,“我们自己逛逛就好,就不耽误师兄了。” “哪能说是耽误呢。”余凡见她们要走,往身边一瞅,见自己的摊位有几个师兄弟守着,赶紧道,“你们先守一守,几位师妹初来蜀山,大概有些不清楚的地方,我做为师兄,不帮忙怎么能成?” 他说着,自发就站到夏灵蓓的队伍中来,笑容更加可掬。 婉倩在后面见到这情况,心下明白,这不请自来的余师兄,大概是看上夏灵蓓了。她心下一转,有心想自己逛一逛,不过却不好单独提出来。 这面又往前走去,就听韩星又道,“余师兄真是古道热肠……既然师兄是南清峰的,不知道师兄听没听说过韩央这个人?我听说,他在南清峰还是有几分名气的。” ……韩央! 余凡悚然一惊,这韩央岂止是有几分名气,分明就是一个戾气十足的人物! 他是南清峰四代弟子中的传奇。只是这个传奇,却带了浓厚的血腥色彩。蜀山中的弟子,到一定修为,就可以出山游历,有时也会根据师门任务,前去妖魔横行的地方,保卫一地安宁。其余人接到这样的任务,哪个不是约好三五好友,摆好阵势,小心翼翼地面对。 可这韩央就不同了。他总是独来独往,持一把奇型放血长刃,每次都是满身伤痕的回来。可最为惊人的是,他的那把放血长刃,总是鲜血淋漓,血腥冲天。 据说有次有同门弟子无意间遇到他出任务的情况,见到的时候,差点没吓个半死。 “虐杀——完全是虐杀啊!那个血啊……呕……”那弟子回来后,面无人色,提起韩央,更是一副畏惧表情。 这之后,蜀山众人才知道这位独行侠的凶名。 虽然南清峰的峰主郭艾并不是很喜欢这位弟子的行事作风,但反而,绝领峰的孤通真人,却很是欣赏。 这也就造成了蜀山高层对韩央的不闻不问。 但在小辈中,韩央的凶名,却是鼎鼎有名的。此时听到韩星提到韩央,余凡面上的肉抖了抖,硬着头皮回了句,“韩师兄确实是大有名气之人。难为师妹们才来蜀山,就听过韩师兄的名声了。” “嗯,韩央是我小堂叔,”韩星朝余凡甜甜一笑,“我们是一族的。余师兄也在南清峰,要不要我请小堂叔与你多亲近亲近?” ……什么? ……韩央? ……亲近? 余凡无端地打了个寒颤,面色一白。 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 聚灵玉 “师兄,我看你之前还忙着,就不打扰你了。我们自己逛逛吧,”还是第六峰的沈玲儿心软,看余凡的情形不对,不由打圆场道,“韩家姐姐,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夏灵蓓转眼见余凡僵在那,也感到这人虽然长相俊俏,却不是什么有担待的人,因此也将他丢在一旁,转而对韩星和和气气地笑着,“走吧,我们去那边。” 一群人便将余凡丢在原地,有说有笑地走了。 婉倩看着余凡的情况,面上虽没说什么,心中却不断寻思起来。这余凡怎么说也是师兄,自己新到蜀山,连辟谷期都没入,完全是最底层的人物,根本没必要这样胡乱得罪人。可今日一看,韩星韩月是韩家的,夏灵蓓也不惧,自有后台,可是其他姑娘呢?如今跟着夏灵蓓给余凡脸色看,有家世的自然不怕,可是她们这群没有根底的,就难说了。 还是别跟着掺和了。 婉倩心中寻思,走过余凡边上的时候,正看见他愕然的神情。她对余凡报以不好意思的一笑,也没有多说,跟着走了开去。 不过,这事已经是这样了,再多想,也并无他法,反不如就此放下。婉倩一想开,哂然一笑,便将余凡之事丢到脑后,认真打量起路旁的摊位来。 这小型坊市很是热闹,在她看来,很多东西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前边韩月韩星她们已经走远了些,她也不追赶,索性慢慢逛起来。 这些摆摊的师兄们也各有不同。有的热情的招揽顾客,有的则冷漠地坐在一旁,等真有人询问时,才说上两句。婉倩看摊位上,有的摆放着各类奇异的灵草,有的却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有人卖着炼丹、锻造用的鼎炉,各式各样,真令她觉着不虚此行。 再走一段,她眼前一亮,见前边一个摊位上摆放了不少长剑。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有人将长剑摆出来卖的。 只是待走近了,她才发觉,那些长剑却居然是木头做的,旁边还有不少空白符篆,朱砂,玉简等物。 “这位师妹,有什么需要的?”卖东西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道士,面相和善,见婉倩在他的摊位前流连,不由招呼道。 婉倩朝他打量一下,见他身穿道袍,知道是南清峰道家一脉,心中就不由想起风玄子来。当日她在莲萼峰醒来与风玄子见过一面,之后就再没见过。自己能到蜀山来,先是孙仙师的支持,后来也多亏了风玄子帮忙,因而她的心中,对南清峰的道士向有好感。 此时见这年轻道士招呼,她不由笑着点头,“这位师兄,我初来蜀山,什么都还不懂……不知道这些木剑,有什么作用?……嗯,也能御剑飞行吗?” “哈哈,”那道士先是一愣,尔后却是大笑,“你这小姑娘却是个妙人!——你是去年才入山的罢?还没到辟谷期,难怪不清楚。我这些木剑,都选用的是上好的桃木和乌木,质地坚韧,可不比一般的灵器差了。再说……” 他似乎想到什么,又打起机锋来,“欸,你还不到时候,知道太多也不好。等你什么时候到炼气期了,再来了解木剑之事吧。” “这……”婉倩微一蹙眉,旋即展开笑颜,“还没请教师兄高姓大名?我叫黄婉倩,是莲花峰第五峰的,今日能与师兄相遇,实在是缘分。” “原来真是莲花峰的师妹。哈,我叫廖平。”廖平抿起嘴笑,顿一顿,指着摊位上的空白符篆道,“木剑等事你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我想,这些初级的空白符篆,你倒是可以准备一些。怎么样?要不等你到了炼气期,师兄我送你一打?” “……空白符篆?师兄,多谢您盛情,只是……您看,要不您先给我讲一讲这空白符篆的用处?”婉倩一扬眉,笑得温婉。 “空白符篆,当然是用来画符纸的。一些初级中级法术可以画在空白符篆上,到需要使用的时候,一丝灵力作引,就可以发挥出巨大的作用,这些……你明白吧?”廖平摸了摸脑袋,不知道怎么讲述。 “原来是这样……”婉倩看了看那叠空白符篆,又望了望周围的朱砂和木剑,心中一叹。自己的修为始终是太低了些,这些东西再怎么有用,也是炼气期之后的事,自己连辟谷期都没达到,想这些东西,还是太远了些。 “怎么了,黄师妹?”廖平见她的表情黯淡下来,不由问道。 “没,”婉倩收敛心神,“只是想到自己的修为太低,师兄的这些东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用到呢……” “这样啊,”廖平讷讷,“其实你们才来一年,没达到辟谷期,太正常了。别灰心,一步一步修炼,总会有晋升的一天。呀!——”似乎想到什么,他突然一拍手,表情生动起来,“我倒是想起一件东西,最是适合师妹现在用了。” “哦?”婉倩睁大眼睛,有几分惊喜。现在这阶段能用的…… 她心中盘算,现在她还没进入辟谷期,正处于全力引气入体的阶段。这阶段能用的,……难道是帮助引气入体的东西? 大脑急速转着,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就看到廖平从身上掏出一块小小的玉锁来。这玉锁不过拇指指甲大小,但颜色通透流转,绝非凡物。待廖平将玉锁放入她手中,她更是坚持心中所想来。 这玉锁一入手,她就立时感到身周的灵气突然活跃起来。玉锁本身是一片温润,但它似乎能影响自己的感知。在一片冷静的冰凉中,身周那些微弱的灵气都充满了活力。她心中明了,有这玉锁在手,引气入体的过程,绝对更为容易! “廖师兄!这是……”她很快回神,将玉锁轻轻扣入手心,试探地问着。这样于她修行大有好处的玉锁,无论如何,她也一定要拿下。 “还行吧?这块聚灵玉留在我身边已经很久了,效果还是不错的。”廖平吁叹两句,又看了看婉倩的动作,转颜笑道,“我也不瞒你,如今我已是筑基期,这聚灵玉对我的效果也不怎么明显了。不过你还没到辟谷,聚灵玉对你的作用就相当巨大了。” “师兄说的没错……”婉倩抿起唇微笑,“婉倩也知道,师兄能将聚灵玉拿出来,就是为着婉倩着想。……未知要请师兄割爱的话,需要多少灵石?” “呐……师妹也是个明白人,你知道,我的这块聚灵玉,虽然个头小了点,但品质好,效果不错,更难得的是能对你有用!是不是?”廖平笑起来,“这样吧,我看师妹你也刚进来,你只要能出到三十块下品灵石,师兄这块聚灵玉,就给你了。” 三十块?! 这不是正比着她们新入门的灵石数么?婉倩心中稍一沉吟,也不知这聚灵玉到底价值多少。不过……三十块就三十块,能用三十块灵石,换来修行上的便利,她是觉着值了! “好罢,那多谢师兄了!”婉倩将玉锁仔细收入怀里,再小心数出三十灵石交与廖平。廖平看婉倩如此爽快,也不由笑着承诺,“师兄的话不变,等黄师妹哪一日进入炼气,我就送你一打空白符篆,嗯……再送你一把桃木剑!” “如此,就说定了!”婉倩笑笑,“今天把这聚灵玉拿到手,小妹我的包里可就空了。今后少不得还有打扰师兄的地方,到时候,还要请师兄多担待了。” “哈哈。”廖平笑着保证,“那是一定的。” 婉倩别过廖平,继续往前面逛去。虽然这一下就用掉三十块灵石,但感受到身周活跃的灵气,婉倩心中真是恨不得立时就坐下修炼,看看这聚灵玉的效果。 不过现在人来人往,她也只得按下急切的心情,再四处看看。 再走一会,她脚下一顿,便看到前方围了不少人。其中,夏灵蓓几个妙龄少女,赫然在列。 ……这卖什么呢,这么多人。 她几步走了过去,透过人群往中间看去。只是这围着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她只能看到最中间埋头坐了一个人,连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更遑论是卖什么东西了。 “欸,兰静,里面是什么情况?”她转眼见兰静站在外面,便上前询问。 “咦,婉倩,你刚才去哪了,怎么不见人?”兰静见是她,随口问了句。不过她也没有追问的意思,问过后,接道,“里面那位师兄可有着好东西!听说是才从外面出任务回来,这不,就摆上摊了。” “什么好东西?”婉倩一挑眉,见人群中夏灵蓓很有些急切的心思。 “是一根女用的发簪。听说,是守护类的灵器呢!”兰静说着,也露出欣羡的表情来,“你知道,本来首饰类的灵器就少,现在这又是守护类灵器,不用自身灵力引发,就咱们现在的修为也是能用的,你说能不珍贵?” “原来是这样……”婉倩心中明白,这守护类灵器,有自己一丝灵觉。若遇到主人不可抗拒的危险时,能自发守护主人,确实相当难得。“那怎么灵蓓她们还不下手?” “唉,人家师兄不肯卖,又有什么办法?”兰静叹一句,婉倩大觉奇怪,连忙追问。兰静这才道,“据说是有人早就订了,这次回来,他要先问问那订的人,若那人不要,他才会卖出去。” “……不是说才出任务回来么?难道早有人知道这位师兄会拿这东西回来?”婉倩也觉着奇怪起来。看夏灵蓓她们的表情,明显是对这发簪很上心,虽然知道有人订了,却依然怀着一丝念想。 骤然,人群起了一阵骚动,婉倩被挤得朝后面了两步,微微蹙眉。 就听人群中一个宛如黄莺般的声音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婉倩心中一突,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但听着这个娇美的声音,她却骤然想起一人来。 朱碧瑶…… 她怎么来了? 第二卷 第三十三章 巧遇 “是掌门的徒弟!”围在周围的蜀山弟子有见识过年前掌门的收徒,这会齐齐惊呼一声,面面相觑。这两人怎么来了? “是他们呀……”兰静也认出朱碧瑶他们,不由微蹙眉头,知道事情有了变化。 婉倩踮起脚往人群中望望,果然看到一个清丽绝伦的侧脸,不禁有些失神……虽然没看到林建栋,不过这两人向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这次也应该是一起来的。 朱碧瑶和林建栋当日被掌门收之为徒后,与一般的新晋弟子不同,他们长住抱朴峰,很难得出来走动。不过,掌门千余年来再收弟子,当然是一件大事。蜀山上下不少人都听过他俩的名气。 再说,其中一个还是传说中的“九幽之脉”,懂得其中意义的,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注过去。 不理会周围人的感受,人群中那卖东西的男子站了起来,“等你们好久了。怎么样,东西还要吗?” “自然要的。”朱碧瑶笑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们来得才迟了些。” “嗯,”那男子也没多说,直接就进行交易。其间寡言少语,只是态度倒沉稳得很。 “哇——” 突然,婉倩听得周围的弟子再次发出一声惊呼,也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转眼看看韩星韩月等人,才发现韩星的表情有些微妙。 ……是发生了什么? 很快,婉倩就发现,周围的情况也变得微妙起来。不少人的呼吸都变得火热,看向中间的眼神都产生了变化。 “怎么了兰静?”她极力往中间看去,却怎么也只能看到一点人影。 “是妖丹!”兰静压低了声音,极快的回头道。 妖丹!婉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妖丹可以和药,炼就的氤氲丹,可以帮助冲击结丹期!”兰静自言自语,眼神也是火热。 婉倩听在耳中,却扯起嘴角,有些好笑。 兰静还是没看明白。 妖丹……能产生妖丹的精怪,怎么也得是结丹期以上了。可是众所周知,精怪的传承的神通,难以破坏的防御,导致同级别的修士,从来都拼不过同级别的精怪的! 这人能拿出妖丹来……他的修为,又该是什么?总不该是他走大运,随意在山里捡到的罢? 既然能这么轻易将妖丹露出来,自然是不当一回事的。亏得在场的蜀山门人,看到利益在前,心思就乱了。 不过……这话却是不好和兰静说明。估计她们也只是看看,再怎么说,她们这一群连辟谷期都没入的人,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发言权的。 正想着,她骤然听到人群中那卖东西的男子道,“好了,东西也给你们了……”他顿了顿,又道,“这里这么多人,我还是回去了。” “朱宜铭!”朱碧瑶喊了一声,“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回去?我已经通知郭师兄了,他会派人来接我们。” 听着这话,周围门人不少露出可惜的神情。朱碧瑶是掌门的弟子,她口中的郭师兄,也只能是南清峰的峰主郭艾了。他若派来人……才真是什么都不用想了。 她的心思倒好。婉倩观望四周弟子的神情,一时也没离开。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那叫朱宜铭的男子一口回绝,语气傲然,“我还不信,这月立峰还能将我留下不成!” 真是有性格…… 婉倩一扬眉,就见人群很快散开,一个黑衣男子走了出来。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头发用一方玉冠束好,眉毛英挺,皮肤光洁,很有气质。婉倩看着他的侧脸,发觉他的轮廓偏深,唇形很好看,此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英气十足。 朱宜铭……这个名字,很有些陌生。 婉倩来不及细想,朱宜铭已经走出人群,往西边走去。那边,正是月立峰的传送阵所在。而随着他走出去,不少弟子面面相觑,脚下稍一期迟,就跟着追了上去。 “咦?这不是……小倩?”耳畔陡然传来朱碧瑶有些迟疑的声音,婉倩收回目光,一转眼就看到朱碧瑶和林建栋两人。 自然地勾起惊喜的笑容,婉倩眨一眨长长的睫毛,道,“碧瑶姐姐,林大哥,果然是你们!我刚刚还在想,这声音真像碧瑶姐姐,却没想到真是你们呢!” 朱碧瑶今儿穿了一身素白的长裙,但长裙的裙摆以大朵的银线芙蓉点缀,很是大气。林建栋也一如既往地沉默,他一袭浅蓝锦缎长袍,越发衬得人如玉,气如虹,很有玉树临风的味道。见到婉倩,他也微笑着点点头,却并未多言。 “嗯,我和表哥出来逛逛坊市。”朱碧瑶和气地笑笑,“你知道,我们自从拜入抱朴峰后,轻易出来不得。这次还是入门后第一次出来呢。对了,你过得怎么样?你应该是在……莲花峰吧?” 婉倩笑着点头,就见夏灵蓓几人凑到了身边。似乎没料到婉倩也认识朱碧瑶,这会一个两个挂着耀眼的笑容,都和善地瞅着婉倩她们。 “嗯,我是在莲花峰。……这几位,都是我的同峰师姐妹。”婉倩明白她们所想,一抬手,将这几个介绍给朱碧瑶两人。 “朱姐姐好……呃,”夏灵蓓当先打了招呼,随即却是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不是应该叫师祖啊?” 众人一愣,朱碧瑶却是咯咯笑起来,看向夏灵蓓的眼神中也带出一份有趣,“我们各交各的,就别拿辈分出来了。” “呵呵,朱姐姐人真好。”夏灵蓓憨憨地一笑,“我和婉倩都是莲罗峰的,我叫夏灵蓓。” “我叫韩月,朱姐姐好,林哥哥好。”韩月也在一旁甜甜开口。 其余几个少女也都争先恐后地报了名字。这两人几乎就是新人中的风云人物,若与他们结交上,大有可为。 朱碧瑶见此情况,也和她们随意聊了几句。婉倩在旁冷眼旁观,心中若有所感。修士界中的几大势力,蜀山占其一。而世俗中,朱林夏韩四大修士世家,虽不如几大势力,却也有自己的人脉和势力。他们有自己的修士供奉,最高的,还有元婴期高手! 而有趣的是,朱林夏韩四大世家的子弟们,今日却都聚在一起了。当然,这四大家族的子弟甚多,碰在一起的时间也甚多。只是,婉倩通过今日一看,这才发觉,朱碧瑶和林建栋在家族中的地位,怕是远胜夏灵蓓和韩星韩月了。 光是朱碧瑶的说话处事,也能知道,她必是家族中的精英子弟。 “小倩,你真是的……我早就想认识朱姐姐了,却一直没有机会。原来你们认识的。”韩星微微侧首,目光流转,看向婉倩的眼神中满是笑意。 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真是破天荒了。 婉倩笑笑,“我也只在掌门收徒时见过碧瑶姐姐,后来是真的一点也没联络过了。”她转眼看向朱碧瑶,“没想到碧瑶姐姐还记得我呢。” “看你说的。”朱碧瑶朝她轻嗔一句,口气中倒带了分亲昵。 “朱姐姐,你们现在是什么修为?进了辟谷期了吗?”旁边沈玲儿张口便问。她向来心直口快,这回遇到这两人,她倒满心想知道他们的修为。在她想来,这两人是掌门的徒弟,在收徒大会上出了那么大风头,怎么也应该与常人不同的地方罢? “修为?”朱碧瑶朝林建栋望了望,见他沉默着微笑,也不说话,便道,“我们的修为尚浅,跟诸位也差不多的。”言下,却是并未直接说明。 “哦……”沈玲儿没听到关心的答案,也不敢多问,只得将信将疑。 她们这一大群人站在这里,又多是淑艳少女,其实很引人注目。只是有人晓得朱碧瑶她们的背景,却没有人上来找事。 只是这时,三个中年道人从传送阵那边走了过来。待见到朱碧瑶和林建栋,为首的道人微微一笑,上前道,“两位师叔,峰主派我们送两位回去。” 这三个道人一走近,婉倩就感到一股深深的威压。垂下眼帘,婉倩心中比较,这三人,只怕每人都不在风玄子之下。如今却老老实实叫朱碧瑶他们师叔,这场面,实在有些奇妙。 “有劳三位了。”朱碧瑶朝他们一施礼,转而对婉倩她们道,“今天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下次有机会的话,再一起聚聚。” “碧瑶姐姐,林大哥慢走。”婉倩等人目送朱碧瑶他们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这才回过神来,互相扑哧一笑。 “呀!”夏灵蓓一掌拍在婉倩肩上,“今儿虽没买到合心意的东西,不过,能与朱姐姐他们相识,也算是大有收获!婉倩,多谢你引荐了。” “瞧你说的,”婉倩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肩上微微一动,这姑娘哪那么大的力道啊。“我们都是师姐妹,还用得着说这些。对了,你们还逛吗?” “逛!怎么不逛!”夏灵蓓想起今天的主要目的,不由将几人拉着,继续往摊贩中走去。 “虽然没有买到灵器,不过……若有什么增长灵力的丹药,我也买上一些。”韩月在旁说道,同她姐姐热烈的计划起来。 ……原来不管在哪里,不管在什么时空,女人对于逛街,都报着如此大的热情!婉倩微微苦笑,跟在后面,慢慢走着。 逛吧逛吧,逛完了,她还要回去试一试聚灵玉的效果呢! 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 倚顾霜雪正缝衣 蜀山的气候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波动。春夏宜人,秋高气爽,冬季雨雪霏霏。倚着霜雪,蜀山上的灵花异草在灵气的滋润下,反倒比山下俗世间的更为娇艳。 一门心思修行的日子最是简单。不知不觉,自那次月立峰坊市之行后,又是半年的日子滑过去了。岁月匆匆,春红落了夏蕊,秋风瑟了寒冬。婉倩自得了聚灵玉,当日回来后就加以试验,这一试验,却带了莫大的惊喜。 从这以后,她就更为刻苦地修行起来。 一个人若是真正明白了自己的目标,就不会将时间与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上。同夏灵蓓她们的争闹比起来,她似乎更加看开了许多。修行,不断刻苦的修行。引气入体的过程是辛苦的,在修行中,更是要集中全部的心力去冥想,引导那些本就散弱的灵气。若一个不小心,好不容易引来的灵气就散失了个干净,更是做了一场无用功。 而聚灵玉却给了她莫大的惊喜。 有那玉锁在,她本就灵敏的感知更是格外的敏锐。心清气爽,灵台清明,感知到的灵气也更为活跃,引气入体的过程,比之之前,更是前进了一大步。 而这一日,正是冬寒腊月的一天。蜀山上落了小雪,但气温却并不太冷。婉倩在床榻修行了一晚上,好不容易令灵气周天运转的更进一步,有了收获,她方微笑着退出澄明状态。 打开窗户,雪后冰新的空气一时扑来,满山满眼的都是绿意白雪。虽是落了小雪,但远山之上,却依然积了白白的一层,此时被初生的阳光一照,雪光飞耀,绚丽夺目。 静静地在窗前呆了一阵,婉倩深深吸一口气,感受到满心的清凉,有一种灵魂深处都被这冰清澄澈之气彻底洗过的感觉。 想了一想,她将怀中的聚灵玉拿了出来。 这小小的玉锁不过指甲盖大小,却能带来如此大的用处。可见,这些修行必备的器具,真的有存在的道理。 人们常说,哪里有需要,哪里就会有市场。果然,就是在修行界,因为修士的需要,这聚灵玉一类的东西就已经被人广泛的生产出来了。 这半年来,她也算是知道,像聚灵玉这类聚灵之物,只不过是修行方面最最简单基础之物。似夏灵蓓她们这样身后有着世家支持的,身上佩戴的,哪里会少了清心聚灵的宝物?甚至,不少灵器,也不少见。 灵器不同于一般的宝物,它已经上升到一种“灵”的范围。陆婉清脚下的飞剑,就是最普遍的灵器之一。能给修士予以补充,调整,帮助,甚至是守护,拥有一件灵器,是婉倩近来一直梦想的事情。 像韩月韩星,她们俩姐妹身上佩戴的一对飞天护身佩,不仅起着护身的效果,听说,等她们二人练就出灵力,这对飞天护身佩,就能真正令她们实现空中飞行! ……只是,似她这般没有家族支持的人,的确势弱。 所以,她只能不断苦修,争取早日进入辟谷期,在师门面前展现出自己的潜力。据她所知,越是早日进入辟谷期,师门就越加重视。 她没有后台,只能找师门来当后台了。 喟叹一声,她动了动手指,这才注意到搁在窗台上的手指有些僵冷。是想的太久了。她垂下眼帘,微微一笑。想那么多,其实也于事无补的。还不如多多修行,在修行上取得成绩才是。 她……其实本就是争强好胜之人呢。 正无谓的想着,一阵清风顺着房檐吹来,带来了几声娇声软语。 婉倩稍一怔,就听那声音道,“……我这才知道那朱宜铭的名气不小。他虽然也在南清峰下,但因为资质问题,拜的是无名峰头的师傅,并不如韩师兄那般出众。” “……那他的名气哪里来的?” “听说他也是朱家的,与掌门座下的那位是本家,只是……关系就远了。” “……这也就罢了,四大世家,哪家不是盘根错节,族人众多。一个偏系的子弟,又没有什么出色的资质,得不到家族的扶持,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这位朱宜铭师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我听说他每次出任务回来,总会遇到好东西,早招人眼红了……” “……那就被人教训了?”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呢。不是没有人想教训他,只是,每次打他主意的人,却从未成功过。你看,半年前月立峰那次,不是跟了很多人上去?最后人家不也是好端端地待着?” “这么说,掌门座下的那位姐姐,是不是也开始重视他了?” “……这……” 风慢慢消停下来,那声音断断续续,也变得模糊起来。 婉倩仔细思揣一回,总算明白她们谈论的主角,应该就是当日见到的黑衣男子朱宜铭了。……想不到他跟朱碧瑶还是一家的…… 那次的情况她也看在眼里,当时那许多人跟在朱宜铭后面,她是知道的。当时的她在想什么呢…… 啊,是了,当时她还在想,这人不知是自信还是傻,财不露白,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现在看来,人家原来是有这个底气的,任再多人打他的主意又如何,他有应对的实力,自然也不需要躲躲藏藏。 是个人物啊…… 她细细想了一回,好半天才笑一笑,将此事放开。这朱宜铭再怎么有底气有实力,跟她却是全然没有关系的。她要做的,还是好好修行啊。 对了……这个季度她的任务还有一点收尾工作要做。思及此,她也不关窗,顺便将门打开,把针线成衣找出来,对着窗前远山清风,开始做起衣服来。 这半年,不知是不是引气入体的灵力运行到手部的原来,她的针黹功夫,却是越加漂亮起来。针脚更为扎实沉稳,创意也更为灵动活泼,她在女红方面的名声,居然传到了莲花峰以外去了。 就连萝秀殿里发布任务的师兄也主动找到她,表示她的手艺技术已臻至一个高度,因此在接受任务上,报酬有了提高。 虽然灵石对她来说,仍是少了些,但她的用度也不怎么大。先这样存着吧,看哪日有机会,说不定能存钱买件灵器也不一定。 此次的任务也只是一个收尾工作了,她的手又快,不一时,她就彻底完成了。 “咦,婉倩,你在做衣服啊?”兰静走过她的房门,因见没有关上,随意往里面一瞥,就见到婉倩坐在桌前绣着衣服。 “是啊。进来坐坐?”婉倩朝兰静点点头,手下没停,将衣服彻底摊开来,检查边角的缝合情况。 “哇,真漂亮——”兰静走过来瞅了一眼,却被衣服上大片辉煌的云霞彻底震住,“这是给谁准备的,如此大的手笔?” 这是一件夏日的宫装长裙,婉倩素来喜爱在裙摆上下功夫,不过此次,她不仅在裙摆处铺以绚烂的流花,更是在宽大的水袖上,以金丝银线刺上灿烂的云霞,极为夺目。那一针一线,全是她精心绣上去的,金丝银线一抖动,更是光芒流转,旭旭生辉。 “是一位师伯要的……她是一峰主事,专门从门内任务那边找到我,要我做的大气繁复些。”婉倩仔细检查,见没有什么疏漏,心中满意,抿着嘴微笑起来。 “不是我说,婉倩你的手也太巧了些!”兰静惊叹一回,又感叹道,“可惜了……若这件长裙是一件灵衣,这价值,可就珍贵了。” 婉倩闻言,也不禁一叹。可不是,她毕竟还只是个凡人,体内连一丝灵力都没有。这件长裙耗费了她不少心血,可,一个凡人,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现在的修士,哪一位不是追求实用价值的?若这长裙是一件灵衣,只怕,就是峰主乌沛澜,也会心动的。 “有什么办法……我们现在的修为不够,有再多的想法,也是无济于事。”婉倩不想多谈,转口道,“对了,你刚是准备到哪去吗?” “嗯,我听说灵蓓已经快要进入辟谷期了,应该就是这几天,所以我准备去看看她。”兰静笑笑道。 ……什么! 夏灵蓓快要进入辟谷期了?! 婉倩心中震惊,面上也不禁一怔,“灵蓓她……”思及自己的态度,她一扬眉,露出惊喜的表情,“真不错呀,她的天赋真高,这才一年半吧,她就要进入辟谷了……” “可不是,”兰静也抿起嘴笑起来,“她们在家里的时候就有些准备,现在在蜀山里修炼,灵气充足,可不是事半功倍么。” 啊……是这么回事。兰静的话虽少,却透露出这样一个信息。这些大家族的子弟们,说不定多少年前就开始修炼了。又有灵器在身,若这种情况下还不能很快进入辟谷,那才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这样看来,兰静虽然也表现出开心的神情来,只怕心底,也有着其他的想法。 “那我们可得认真修炼了,”婉倩笑一笑,“可别被甩得太远呢。” “婉倩说的是。”兰静站起身来,“那我过去了,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婉倩想想,将桌上的长裙收好,“你稍等等,我也一起去吧。怎么说,灵蓓这么快就要进阶了,也是对我们的一种鼓励呢……”收好长裙,她转身朝兰静一笑,深深敛去心底的情绪。 第二卷 第三十五章 煮雪品茶话蜀山 夏灵蓓的屋子是走廊过去的第二间,因与婉倩是同脉,因而比邻而居。等兰静带着婉倩过去的时候,那屋子里已坐了几个人,正吃着茶,彼此间说说笑笑。 “呀,你们来啦,快进来坐。”夏灵蓓见她们出现在门口,赶紧招呼道,“婉倩,你可是难得出一回门啊,来,算算,我们有多久没见过啦?” “瞧你说的,好像我多久没来过似的,”婉倩巧笑倩兮,走进来朝其他几人打了招呼。在座的都是素来与夏灵蓓交好的姑娘,左不过是沈玲儿,许娇怜几个。只是今日却没见着韩月韩星,这却有些奇怪。 “昨夜下了****的小雪,今儿本想请大家过来吃茶,没料到她们就已经过来了。你向来是不出门的,今日却正好,来,尝尝我煮雪烧的云渺茶。”一段时间不见,夏灵蓓的处事愈发老道起来。此时招呼两人找位置坐了,又张罗着给两人倒茶。 “欸,灵蓓,你别客气。”兰静笑着接过茶,先闻了闻茶香,露出心旷神怡的表情,“真香……简直沁人心脾。也是灵蓓你有这样的好兴致,煮雪品茶,呵呵……” “这茶不错吧?我专门寻人找来的。啊,”夏灵蓓转眼看向婉倩,“我听说师傅的莲萼峰上有一眼绿漪水,早想弄点来煮茶喝了。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 婉倩笑着摇摇头,“你啊,也只有你才敢为了这个打绿漪水的主意。”话语中,无时不透露出一股亲近。“对了,今日怎么没见着韩家姐妹?” “她们俩?从昨夜起就齐齐开始冲击辟谷期了,现在还没醒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功。”夏灵蓓说着,面上带出三分懊恼,微微嘟嘴,“我还说我的速度快呢,她们两个不声不响,倒是比我快上一步。” ……什么? 婉倩面上闪过一丝惊疑,却很快敛去,微笑道,“想不到她们俩的进度这么惊人呢。我刚刚才听兰静说你这几日就要进入辟谷期,心中还想着,灵蓓你这样,可给我们带来好大的压力,没料到,那两姐妹更是厉害……” “哈,”夏灵蓓轻笑一声,微扬眼角,“我也不比她们差。我感觉着,最迟明晚,我的灵力周天就将完全形成。到时候,我就完全在辟谷期站稳了。” “哇,灵蓓,你真是厉害!”其余几个之前插不了嘴,这会趁着机会,都纷纷赞扬起来。 夏灵蓓在人群中扬头顾盼,意气风发。 这之后,几人又聊了不少。也是这时,婉倩才发觉,之前自己在窗前听到的关于朱宜铭的消息,就是她们的聊天内容。 “灵蓓,是不是进了辟谷期,就可以用灵器了?这样说来,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用上灵器呢……”第十峰的肖雨有些愁,可怜巴巴地道。 她是第十峰的人,自身的资质其实并不怎么好。只是她惯会做人,在夏灵蓓这个圈子里,一直跟紧了,倒讨了不少人喜欢。 “其实也不是的,辟谷期后,只有进一步在自己的体内产生自己的灵力,进入炼气期,才真正算是入了修炼的门。到那个时候,符篆啊,法术啊,灵器啊,就都可以接触了。”夏灵蓓仔细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哎呀,小雨你别急嘛,反正有十年时间,慢慢修行就是啦。灵器什么的,暂时别去想它。”沈玲儿在一旁安慰,只是嘴角翘得老高,明显是偷着笑。 许娇怜在一旁接着道,“对啊,修行的路那么远,咱们慢慢来就是。说起灵器,我听说咱们莲花峰的乌峰主,最近就打算自己炼制一件灵器呢。” “自己炼制?那可真不得了!”肖雨睁大了眼睛,旋即以手托腮,眼神望向一边,“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灵蓓,峰主是什么修为啊?”兰静眼一转,将问题交给夏灵蓓。 “峰主啊?”夏灵蓓眼珠转动,思考一下,不确定地道,“大概是元婴期吧?” ……元婴期高手!几人都震动一下,婉倩心中思绪,却觉着乌沛澜的修为,大概远不止元婴期高手那么简单。 如今她也明白了,辟谷期只是个过渡,就如小学前的学前班一样。而真正的修行道路,自炼气期开始,炼气、筑基、结丹,这之后,便是元婴期的高深阶段。那个层次,远不是她们现在能理解的。 蜀山上一届收徒,是八十年前。现在的蜀山,除了她们这群新晋弟子,其余的多是炼气筑基阶段。而筑基到结丹,这过程也是产生蜕变的关键一步,难住了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修士! 以前听陆婉清说过,她自己才突破结丹期不久。当时不懂事没怎么觉得,现在想来,她才发觉陆婉清的厉害。而叶晓华……作为一峰主事,怎么也是在结丹以上了。说不定……就是元婴期! 她默默揣测,心中对乌沛澜的修为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只怕……夏灵蓓的猜测,还是太保守了些。 “对了,乌峰主要炼制什么灵器啊?”夏灵蓓知道许娇怜的消息广,将目光投注过去。 许娇怜甜甜一笑,“我听说,是要将莲花峰上的一片紫气云霞,炼制成一匹云缎呢!” “啊?!这是何等的神通!!!”众人齐齐吃惊起来。云霞……炼成云缎!这手段,实在太超乎她们的想象了。 “呵呵,人家乌峰主还没开始炼制呢。听说她似乎对于云缎上的图案还要做些考量,这才没有贸然动手。”许娇怜环顾众人一眼,微露些得意。 她的资质比不得韩星韩月,也没有朱林夏韩四大世家那样大的背景,但她却好打听,消息来源广。为着这个,许多同门都愿意与她交往。就算得不到什么消息,听听八卦也是好的。 “乌峰主也太慎重了些。”话虽这般说,兰静的目光中却透露出敬仰佩服之色。 婉倩在一边随声附和着,与她们聊了不少话题,心思却早已转开。……考量图案……? 炼制云缎……? 这之中,她能不能做些什么? 半日很快过去,婉倩见夏灵蓓微露疲意,心中一动,就寻思着回去。 却见门口一暗,两道人影站在门口。细一看,她心中微惊,那门口的两人,竟是一脸喜色的韩月韩星! “怎么样?成功了?”夏灵蓓先是一怔,随即站期身来,有些激动地问。 “嗯。”说话的是一向沉稳的韩星,只是此时她面带喜色,却是遮也遮掩不住的。 “当真?你们真进辟谷期了?!”夏灵蓓禁不住再问一次。 韩月咧开嘴呵呵直笑,“那可不?我们姐妹此次一同进入辟谷期,算是真正在蜀山落脚了!”她们俩是第一峰的弟子,头上有着莲花峰第一人之称的连珂,师傅又是颇为严苛的容桂兰,不可谓压力不大。这次能够在莲花峰新晋弟子中第一个进阶,可是给她莲云峰露了脸,难怪她们两个压抑不住的喜色。 “那可真是太好了!”夏灵蓓上前去拉她俩的手,其余少女也都簇了上去,争先恐后地说着恭喜的话。 婉倩混在人群中,面上露出真心喜悦的神情,心底却转着不少念头。 ……看来,自己还要更为加快脚步才行。 努力,还要更努力! 认真,还有更认真! 她本就在家世上输了一筹,现在……自己只能更加刻苦修行才是。 从夏灵蓓那里回来,婉倩找来纸笔,不断写写画画。或许是韩月韩星的进阶的压力,她反而静下心,文思如泉涌,产生了不少奇思妙想。 三日后,夏灵蓓也顺利进入辟谷期,她听闻这个消息,过去道了一回喜,就又窝在自己的房中,伏在桌上写写画画。 又过了七日,她终于将笔放下,望着摊在桌上的一副画。 画上,是她经过十日之功,极尽心力设计出来的云缎花纹。 没错,她设计的,正是峰主乌沛澜的云缎图案。她本就对针黹一道很有创见,加上后世广博的花纹样式,她极尽心力,终于创造出这样一副奇妙美丽的图案来。 她相信,这些图案已经达到了她至今对美的设计的极限。 当然,这些图案并不能如阵图或者符篆上那些花纹那般有着特殊的功用。但这些图案,却是将美学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任何人只要一看,都只能沉浸在美轮美奂的花纹当中。 如此……她就要借机献上去了。想到这里,她将画仔细收好,微揉眉角,面上带出一份深思来。 (今天催九千字的同学,你赢了!为了这三张更新票,十二发疯地连着赶了三章出来,实在太疯狂了……都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写的出来……呼……大家以后表再催更了,十二……更不起啊……丫丫丫,太疯狂了……) 第二卷 第三十六章 雪后山中寻人迹 夜里又下了场大雪,婉倩破天荒地没有修行冥想术,而是躺在榻上,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连着思考了十日,她只觉着精殚神绝,实在需要妥帖地睡上一觉。夜里偶尔有迷糊醒来的时候,她只听得窗外呼呼地风啸,一闭眼,漫天的雪花在精神的感知中漫无边际地落下,她就知道,又下雪了。 大概是因为在山中罢,雪天格外的多。婉倩早上醒来的时候,望着白乎乎的窗棂,思绪一片宁静。 到好不容易穿衣起床,她打开窗,就看到对面山坡上积得厚厚的雪层。夜里果然又下了大雪呢…… 花了十日之功的图画昨儿就收妥了的,她将自己收拾好,想了一想,又从布料中找出一匹长长的蓝色暗花锦缎装好带上,才推开门,施施然走了出去。 屋外的霜雪冰风一时迎面,她精神一震。今日她内里穿了件浅色的百褶裙衫,外面套了件银灰的狐狸毛坎肩,腰上用藏青宽带束好,即暖和大气,又方便行走。走在路上,只听雪被踩的咯吱咯吱,声音清脆悦耳。 她无端觉得有趣起来,在雪地上跑跑跳跳,那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时起伏不定,连成一串奇妙的音符。 “这是新来的弟子吧?”有大早出门的师兄妹远远路过,看到这边的情况,不由会心一笑。 也只有新来的弟子们还保有童心了。修行无岁月,五十年,一百年,只是计算的数字,代表不了什么。 他们虽然看起来年轻,但他们却深深知道,他们的内里,已经老了。 从凤雏峰出发,婉倩直接去了莲罗峰。师傅叶晓华一般会待在三个地方,莲罗峰,莲萼峰,和雕尾峰。此外,隶属于南清峰范围的果柏峰也是她有可能在的地方。那里,有风玄子的洞府所在。 莲罗峰是叶晓华主事的地方,她在那找了一找,却没有见到人。虽然陆婉清曾告诉她,一般最好不要轻易去打扰师傅,她也很是听话,一般的事,确实没怎么找过叶晓华。只是,这次却有些不同。 这次她的目标,本就是叶晓华。 越是在蜀山待得久了,她才发觉,修士世界,等级森严得可怕。 高阶的修士,就是权威,说一不二。 陆婉清初入结丹,以她一百五十多岁的年龄,足可以赢得师门对她的重视。而叶晓华是陆婉清的师傅,修为更高,所以,没有传召,像婉倩这类连辟谷都没入的弟子,是完全不得主动去打扰的。 但,好在她本就是叶晓华叶姑姑担保带入蜀山的,身份自是有些不同。旁人即使看到她求见,心中纵使不满,却也没有谰言欺哄。 叶晓华不在莲罗峰。 ……那会去哪呢?她想一想,又去了雕尾峰,仍然没有找到人。莲萼峰其实算是一座孤峰,没有传送阵所在。她要想去的话,还得别人带去。但暂时……她还不愿意麻烦陆婉清。那就……只能去果柏峰看看了。 若那里也没有人,她再央人带她去莲萼峰看看。 拿定主意,她回了传送阵,对着有几分意外的弟子道,“师兄,麻烦你,我到果柏峰去。”那弟子见她不久前才出来,这会又急着走,对她尚有几分印象。 “去果柏峰?”那弟子呵呵一笑,“怎么不在雕尾峰多玩玩?……承惠两块灵石。” 婉倩递过灵石,一脚踏进传送阵图,“多谢师兄。今儿急着找人。以后有机会,再到雕尾峰来玩。” 那弟子“嗯”了一声,启动传送阵。阵图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令人几乎不能睁眼。待白光散去,阵图中已是静悄悄的,再无一人。 而此时的婉倩,感觉脚下一震,果柏峰就已经到了眼前。 果柏峰是隶属于南清峰十大主峰之一,不仅山体雄浑磅礴,就连山上的建筑,也修得整齐大气。山中有一片连绵数十里的建筑群,隐在群森绿林当中,待置身其中,就如来到一个小型城池,丝毫看不出是修在山中。 婉倩自传送阵中出来,看到不少同门修士走动。她其实并未来过这里,但确实听人说过,因为风玄子的洞府就在这里,叶晓华也时常到此修行。 婉倩四处张望一下,“……果柏峰倒没有下雪呢……” 虽不识路,但有句话说,路是长在嘴上的。她一个妙龄少女,长得眉清目秀,收拾得整整齐齐,问路的时候,不少人还愿意与她多聊几句。听到她是叶晓华的徒弟,有知道的,立时明白她所为何来。 这般聊聊走走,待她寻到风玄子的洞府时,还很费了番功夫。 原本以为似风玄子这类道人应该开辟山体,凿出洞府而居的,但等她真正到了这里,她才发觉自己想的有些偏差。 风玄子的府上,竟是一个大大院落。府外无人把守,但走到门前,却又虚应其事。“风道长?风道长?” 她一推,那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 ……不会吧,这家的主人这般放心? 她扬扬眉,蓦地感到背心一寒。 冷汗倏忽落下,连瞳孔都无意识地缩小,身体僵直,不感随意乱动。 ……是什么危险的目光注意到她了。 这一刻,她的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有人在看她!没错,有人在看她,甚至,还是带着漠然和审视的态度! 她蓦地想起一事。 这里是蜀山啊蜀山,不是凡俗。这里不需要什么护院锁门,有一定修为的高人,都能在自己的洞府上施展防护禁制,使洞府时刻处于自己的监控之中。而现在,很显然,她被主人家盯上了。 那目光很是冰冷,她在心里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悄悄将推门的手收了回来。 难道……这里面不是风玄子的居所? 她一咬牙,面上就带出几分惊奇,朗声道,“风道长,我是莲罗峰叶姑姑座下的徒弟黄婉倩,冒昧前来,还请恕罪!” “风道长?” “风道长?” 不会吧……难道真的是别人的府邸? 若非那审视的目光仍在,她几乎都打算走到街上,去看看这府邸上的牌匾究竟是哪家!蓦地,她感到身上的压力一空,就听门内幽幽传来一个女声,“……是婉倩呀?……快进来吧……” 这是……叶晓华的声音!她果然在这里。 婉倩站稳脚跟,露出真诚的笑脸来,“师傅,您真在这呢!”说着,一步踏出,走进了院子。 “到里面来……”叶晓华指示道。 这是一座不知几进的院落,沿着石头铺就的大道,婉倩穿过一面圆门院墙,就见绿波池水,高树夹英,树下一座小巧的圆形石桌边,正坐了两人。 “师傅!”婉倩走近一看,才见这两人都是女子。一人自是叶晓华,另一人却是个不识得的高颧骨女子。 叶晓华似乎……变了。 婉倩悄悄打量一眼,心中暗暗吃惊。上次见她时,她的精神还好,但也不知这半年多发生了何事,叶晓华大见消瘦,皮肤蜡黄,几见老态。刚刚听到声音,婉倩就觉着有些不对,而直到此时,她才真正确定,叶晓华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些事。 “师傅,你如何消瘦成这个样子?”她朝另一人低头示意,再瞧叶晓华时,她抿起唇有些担忧地问,“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么?” 叶晓华闻言,露出一丝微笑,“婉倩挂心了。师傅没什么,就是近来有些累……唔,你找到这来……是来寻为师的么?” 婉倩直觉她的态度有几分尖锐和试探,心中疑惑不已。 “嗯,婉倩已有半年没有见过师傅了!今日从莲罗峰开始找起,再到雕尾峰,都没师傅的踪影。本想说师傅会不会上了莲萼峰,不过那里我又去不了,又听说师傅可能会在这儿,这才试着找来的。哈,这可不,终于见到师傅了。”婉倩笑嘻嘻地答着,态度亲昵。 旁边那高颧骨的女子问道,“这是你新收的徒弟?看起来倒乖巧得很。” 叶晓华回头道,“是呢,这是年前收的弟子,叫婉倩,黄婉倩,很得我心。”她顿一顿,转头来对婉倩道,“这是为师的好友莫主事,你唤师伯就是。” “莫师伯,您好。”婉倩温婉地笑着,对莫主事打了个招呼, “说吧,你来寻为师有什么事?”叶晓华的态度总算和缓了些,语气也有了温度。 婉倩弯起嘴角,将肩上的包裹拿下来,将里面装好的蓝色暗花绸布抽出在石桌上展开,“师傅,我能留在蜀山,都是您的帮助。这一年多,我除了修行,在女红针黹上倒很下了番功夫,到今日,才算有了几分心得。……这是我新得的一匹暗花锦缎,我想,师傅您平日那么关照婉倩,婉倩也不会别的,就打算为师傅做一条缎带。” 叶晓华瞟了一眼桌上的锦缎,再看看带着真诚之色的婉倩,心中突的一暖,“……难为你了。这个时候还想着为师。” “可惜婉倩还没炼出灵力,不然,将来裁制出来的衣裳缎带都带些灵力,该有多好!”婉倩老实一笑,从怀里掏出一物,“这是我设计的花纹,不知道,师傅您合不合意?若有要改的地方,师傅定要告诉我。” 叶晓华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怎么值钱,但最难得的,却是这孩子的一番心意啊! 人心啊人心,为何那般无法预测! 她心情复杂地接过婉倩手中的画纸,慢慢打开,骤然屏住了呼吸。 第二卷 第三十七章 内中隐情有谁知 有一种美,是美得人神魂目眩,心噤神摇,整颗心都深深陷入****水草,挣扎挣脱不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陶醉,沉迷,完全不能描绘此情形之万一。 实际上,美到极致,美到浓烈,美到令人无法自拔,这依然是一种道。人心最是软弱不堪,知冷暖,品欣伤,****面前难以秉持本心,危险面前更是心惊胆战,嗔痴喜怒,种种情绪都能扰得人心不再平静,甚至,就是遇到极致的美,也能轻易放下防备,陷入进去。 极端的美,在修行界,已经涉及到“魅惑术”的范畴了。在美的力量中,加上灵力流转,另有一番惊心动魄的能量。只是这些,却又非婉倩所能明白的。 她这幅耗费了十日之功,极尽精神所作的花纹,虽然还远没有达到美的极致,但确实将观看之人的全副身心都吸引进去了。 线条的婉转流畅,如一匹上好的丝绸轻轻摩挲着手心,勾得人心猿意马;乍一眼看去,整幅画卷如春水之荡漾,柔和又不失韧劲,极为顺心;但细究来,每一处笔尖婉转,都妙到巅毫,处理妥当,令人满心欢畅。 不知不觉,叶晓华柔和了面色,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晓华,画得什么花样?……晓华?晓华?”莫师伯见叶晓华久久不语,眉一挑,有几分奇怪。 “啊?”她一下子从画卷中惊醒过来,面上的笑意尚未收敛,转头看向婉倩,“这是你设计的纹样?很不错嘛!” “合师傅心意不?”婉倩巧笑倩兮,微咬下唇,心中激动。成了!走到这一步,自己的努力也不算失策。 “这般上好的纹样,婉倩当得起一句蕙质兰心了!”叶晓华笑着夸奖一番,见莫师伯在旁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便将画布递过去,“师姐,你看看。” “那……师傅,徒儿就按着花样绣到缎带上去了?”说完这句,婉倩微微垂下眼帘,“说起来,可惜这花样不是什么阵图,无法刻在缎带上,否则,就算是聚灵阵也好,也能大大增加缎带的实用性了……唉。” “看你说的。婉倩啊,你有这个心,就是好的。单看你这花样,为师便知,你是花了大心思的。即便不是阵图又怎样呢,绣在缎带上,也是极为得体的。你现在修为尚浅,等以后你的修为上去了,自然能将阵图隐藏在花纹之下,阵图是阵图,这样漂亮的花样在外,也是大有可能。”叶晓华安慰着,心中却突然一动,想起一事来。 “你这小姑娘倒有几分想法。欸,晓华,”莫师伯从花样中醒过来,一脸笑意,“你记得峰主最近……” “我知道。”叶晓华打断了她的话,朝她悄悄使了个眼色,见莫师伯如愿噤声,才笑一笑,转过头来道,“啊,婉倩,你最近修炼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画纸拿在手中,强大的精神一扫,将画纸上的花纹拓印在精神力当中。她这番动作做***屏魉抟凰棵闱恐Γ砸晕匚薇取5褓坏母兄耍词峭耆宄恼夥俣br /> 不过如此,婉倩的心思也算彻底放下了。她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徒儿感觉,自己的灵力周天增长得还算稳定。到目前为止,周天已经能运转四分之三了。” “噢?”叶晓华也有几分意外,面上的笑意更加浓烈起来,“看来婉倩你很用功啊。这才一年半,居然能达到这个地步。不过,越到后面,越是松懈不得。行百里者半九十,到最后冲击辟谷时,才是最关键的时候,在这一关,不知多少弟子因此去了外门,你万万不可大意。” “多谢师傅指导!”婉倩诚心诚意地道谢,心中明白,初级冥想术,感知四周的灵气是第一关,而引气入体,形成周天运转是第二关,而最关键的,冲击辟谷期,形成稳定的周天,是第三关。自己已经走了两关,却仍松懈不得,反而越发需要小心谨慎。 “前儿日子,灵蓓已经升入辟谷,已经在为冲击炼气期做准备了。不过,她是她,你是你,你不要有压力,自己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好也就是了。”叶晓华教诲一番,又将婉倩在修行上的问题一一解决了,这才发觉,日头已经升上了天中。 “如此,你且去吧。”她将画纸还给婉倩,满脸和气。 “是,师傅。”婉倩笑着接过画纸和蓝色暗花锦缎,朝叶晓华两人施了一礼,“那婉倩这便回去了。” ……现在,就看这位叶姑姑有什么表现了。她抬起眼帘,微笑着款款离去。 待她彻底出了风玄子的府邸,莫师伯就见叶晓华拿出一块空白玉简,闭眼将什么东西写了进去。 “晓华?” “我知道。”叶晓华长呼一口气,将写好的玉简交给莫师伯,“你看看,我这般交与师傅,你觉着如何?” “嗯,不错。峰主难得为一件事情上心。这次她要炼制东峰顶上的一片紫气云霞,为着花样,很是上心。如今正好有此缎样纹路,我观之可爱可亲,应该合峰主的心意。你且求到她座下,请她老人家为你做主。不论那贱人是哪里的来头,以峰主莫大的神通,却是全无遁形。”莫师伯说着,将玉简递了回来。 闻言,叶晓华渐渐阴沉了脸,“师姐,我如今也是没有办法了。这种事,其实哪里用闹到师傅面前去?!只是你看看,这三个月来,他绝情至此,我们好歹也做了几百年的道侣,如今为着不知哪里来的狐媚子,竟将我至于这般田地!”说着,她捏紧双拳,指甲深深地扣入肉中,她却全然不觉,只觉得心头一股股抽痛。 “晓华!”莫师伯拍了拍她的肩头,不知该些说什么,只得无奈的叹口气,“不过,你且要想清楚……若真去找了师傅,你和他,也算彻底完了……” 叶晓华咬紧下唇,好半天不说话,被莫师伯逼问得急了,她的泪水簌簌而下,胡乱用手擦去,却怎么擦也擦不完,“我,我,我也是没办法!风玄子薄情,我难道还要留什么情意?!完了就完了!那贱人勾得他心早不在我这,我就要闹得一拍两散,看看是谁在我背后捣鬼!” “……晓华,你有没想过,那女人……会不会就是咱们莲花峰的?”莫师伯想了想,有些迟疑,“咱们蜀山那么多门人弟子,但若说女子,多数归于莲花峰,如今求到峰主座下,相信她能找出那人才是。” “即便不是,师傅的神念那般强大,只要跟紧了他,还怕找不出那贱人是谁么?!”说到此处,叶晓华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我现在就去找师傅。若让我得知那贱人的姓名,她,别想有好日子过!” “欸,晓华!晓华!你去求见峰主,总得将态度和缓些……晓华,等等我……”莫师伯还没说完,就见叶晓华唤出飞剑,一瞬间冲上天空,朝莲花峰的方向飞去。 再说婉倩出了风玄子的府邸,算是了了一件事,因此便在果柏峰四处走动起来。这果柏峰上院落无数,如一座小型城池,各色修士往来游走,一片繁华。 不过她在这毕竟认识的熟识之人太少,除了知道卖聚灵玉的廖平是南清峰的,就是那什么久仰大名的韩央和朱宜铭,不过这两人,她听过名字,别人却是不认识她的。 在果柏峰随意走了走,她发觉在街上走动的修士往往带来一阵阵灵力威压。她的境界太低,走在街上,实际上非常惹眼。 婉倩感到四处的修士都看向她的目光都太过稀奇,因此心中有几分不喜,再逛了一阵,她叹口气,转身往传送阵走去。罢了罢了,反正也逛不出什么稀奇来,还不若回去修行,早日进阶,握紧立身之本才好。 此时她正经过一处巨大的府邸。也不知是哪位大修的院落,占地宽广,修葺精美,极具大气。府门前一片青石阶梯,地势平整宽敞,门前两座气势非凡的祥瑞石兽,雕工精美,活灵活现。 婉倩打那过时,目光一瞟那祥瑞石兽,先没有在意,只是走着走着,她却突然觉得不对起来。 那两座祥瑞石兽……气势十足,竟像是真的一样。 她不禁回头再看一眼,只是这一眼,却令她倒吸了口气。 她……她看到了什么?那两头石兽竟然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那……是活的? “小姑娘……小姑娘?”婉倩一惊,转眼就看到一人凑到她面前,笑嘻嘻地招呼她,“请问这可是南清峰目连大人的府邸?” 那人却是个十**岁的少年郎。他穿一袭雪白长衫,腰间饰以墨兰玉带,外面罩一件宽大的淡蓝衣袍,腰间挂剑,笑容满面,端的风度翩翩,观之可亲。 “目连大人?”婉倩温和一笑,“不好意思,我新来蜀山,确实不太清楚。”她一扬眉,越过此人,见他身后跟着七八个男女修士,都做素色打扮,应该是同一路的。 这些人……难道不是蜀山的?这般想着,她抿着嘴微笑,朝那少年郎点点头,就想离去。 第二卷 第三十八章 果柏峰上生事端 “明月,你事先没有传讯给目连大人么?”少年郎身后的七八人中走出一位娇小的女子来,柔声问着。她看起来三十一二,面容长得很是精致,弯弯的柳眉,如水的眼睛,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如弯着嘴角,很是温柔。 听得她问,婉倩就见先前那少年按按眉角,讷讷道,“我传过了,只是大人没有回讯……我估摸着他定是闭关修行呢……欸,小师叔,总之都是接待……”说到这,他拉长了声音,一脸促狭,“要不然,请师叔的那位至交好友前来相陪,……如何?” “明月!”那女子很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蜀山,可不是咱们蓬莱。” ……蓬莱?……原来真不是蜀山的人。 婉倩心中嘀咕,一面朝他们笑着点头,然后慢慢离开。蓬莱,据说是蜀山东北方向,一个遥远地方的大派。她一向只是听说,也有些向往,却没想到,今日反而在果柏峰偶然遇到了。 明月……那少年郎倒取了个女子的名字。婉倩笑笑,无谓地想着,一面悠悠地进了传送阵图。 ………… 许是夏灵蓓和韩月韩星进入辟谷的原因,她们都忙了起来,雏凤苑的女孩子们聚会的情况也少了许多。婉倩受她们激励,日日里刻苦修行,不敢松懈。 日子如水般滑过,如此又过了一月,冰凌霜天越发的苦寒起来。好在蜀山上下都是修士,等闲的寒暑温度对他们来说已是无用,是三九严冬还是三伏酷暑,都无甚差别。 这一日,婉倩正自修行,却听人一阵啪啪地来敲门。她一惊,迅速从修行中退出来,心中略微生出些不满。不过,来人应该是有事找她才对。彼此都是修行界中的人,无故打扰别人修炼可是大忌。 打开门来,她有些意外,屋外站着的却是一脸急切的夏灵蓓。 “灵蓓?怎么了,找我有——” “啊,婉倩,你快跟我来!”夏灵蓓不等她把话说完,一把拉起她,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跑。 “欸,灵蓓,灵蓓?”婉倩心中大讶,这是什么情况?看来确实是生了大事,不然夏灵蓓不会这样急。“……要到哪去,你总得给我说说吧。” “我们去果柏峰,快,要迟了……”夏灵蓓咬咬下唇,脚下却是不停,跑得飞快。两人都是经过望仙路上的锻炼的,脚步轻盈,速度倒是不慢。 “迟了……会怎么样?”婉倩眼看着这一会就跑到传送阵,脑中也急急转起来。果柏峰……是叶晓华,啊不,是风玄子的府邸所在。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么? 不过想起果柏峰,她倒是想起上次见到的蓬莱派的人来。对那个叫明月的少年郎,尚留有几分印象。 “师兄,到果柏峰!”夏灵蓓拉着她进了传送阵图,这才稍稍喘息一下,道,“真要迟了……只怕我俩也有麻烦了!” 啊?婉倩睁大眼睛,感觉身旁的灵力疯狂地聚集暴动起来,尔后眼前一花,再出现时,周围已换了景色。 果柏峰,到了。 但是,今日的果柏峰,却似乎有几分不一样。 她走出阵图,呼吸一窒。 ……这是……什么状况? 什么时候果柏峰冒出这么多修士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到处都是人头,最难得的,就连空中,也有不少人驾着飞剑,稳稳地停着,只留出最中间的一大块空地。 什么时候,大家都喜欢看热闹起来?这念头刚冒出来,她心中却蓦地一紧。……不会吧,夏灵蓓说的麻烦,该不会就和眼前这一幕有关罢? 手上一阵大力传来,却是夏灵蓓在旁边一拉她,将她带着往人群中挤去。 “劳驾让一让,谢谢……让一让……不好意思……谢谢谢谢,让一让……”夏灵蓓不管不顾地往前挤,周围的修士被挤到一边,不由怒目而视。婉倩只得陪着笑脸,小声道歉,一面跟着挤到中间去。 到了里层,她却正听到一个凄厉地声音叫着,“师傅!——峰主,您可要为徒儿做主!徒儿好歹也是莲花峰的十二主事之一,跟他风玄子更是做了三百六十六年的道侣夫妻,凭什么要受这样的侮辱?!一句不是成心的,就可以推个一干二净么!” 这!这!这不是她的师傅,莲罗峰主事,叶晓华叶姑姑么!她睁大了眼,就听一个男声骤然喝到,“好了!你不要再闹了!有什么事,你不知道回去再说么!” “回去?回哪里去?回蓬莱么!这是蜀山,你是蜀山弟子,你别忘了!”叶晓华不甘地吼起来,声音中满是悲愤。 ……那个,请问……这是……什么状况? 婉倩紧蹙了眉,很快将场中的情况打量了个清楚。最中间的一群人,却居然是身穿浅蓝衣袍的蓬莱派人。而跟在他们旁边的,正是一把美髯双眼有神的风玄子! 风玄子面上带着无奈的表情,而她自家的师傅叶晓华,正一脸苦大仇深,目带怒火地将他拉扯住,固执地站在那。 莲花峰的主人,雍容美妇乌沛澜也来了。只是她此时面沉如水,站在一边,冷冷地打量着情况。看起来,心情很糟糕。 也是,虽然自家的徒弟受了委屈,不过在大庭广众下闹出来,却也是当众闹了笑话,还不知道周围多少人在心中嗤笑呢。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晓华,”风玄子沉默了一会,终于叹口气,大袖一挥,将叶晓华的手甩开,“你若真的有什么不满,朝我发火便也罢了。如今蓬莱的师兄妹们就要回去,你再在这纠缠,伤了两派的和气就不好了。” 此言一出,蓬莱弟子们面面相觑,很有些无奈。而站在风玄子旁边的蓬莱弟子,正是当日婉倩见过的娇小美人。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咬咬嘴唇,也不再回避,望向乌沛澜道,“乌峰主,实在不好意思。今日之事,无关蓬莱,只是我乔爱英个人的私事。今日还请您做主,我的这一干同门这便回去蓬莱,我留下,您自发落。” “爱英!” “师妹!” 就见那叫明月的少年一步站了出来,“师叔,此次我们一起来,自然是一道回去,哪有你独自留下的道理?!”他意气疏朗,声音清亮,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人是谁?修为倒是不错。”婉倩听得旁边不少私语,都在议论这少年。 “……我记得好像是蓬莱的核心弟子吧……” “是卓明月!蓬莱的核心弟子,前途不可限量!有他求情,估计莲花峰的峰主会卖他面子。” 卓明月……婉倩一扬眉,就听他朝乌沛澜一拱手,“峰主大人,明月在蓬莱的时候,常听师傅提起,说蜀山的莲花峰主,是有大智慧的高人。您是前辈高人,兼有地主之宜,今天,还真是要请您指点,我们该怎么办了……” 乌沛澜微微蹙眉,冷冷开口,“大智慧么,可真不敢当……你师傅是……?” “家师正是蓬莱岳尧。”卓明月低下头,态度很是恭谨。 “原来是岳长老。”闻言,乌沛澜的眉头蹙得更紧,却是没有下文。众人见她眉头深锁,知她正在考虑,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场中却是骤然宁静下来。 婉倩仔细观察几人的神情,心中清楚,这事,也确实麻烦。 叶晓华为何会在这里闹将起来?!这是哪?这是南清峰的主峰之一,又靠近传送阵,本来就人来人往,叶晓华在这里闹起来,可不存心将事情闹大么?人本就有趋向八卦的兴趣,现在这情况…… 难道是夫妻失和? 婉倩摇摇头,夫妻失和,中间又插进了别的女子,足以引得人们前来关注了。本来,这修行界也并非便是一夫一妻制的,若男子御妻有道,或是女子能想得开,也常有正妻小妾之分。 只是现在看来,叶晓华是觉着受了侮辱,风玄子也大有与之分开的意思,因而失和闹开,事出有因。那蓬莱派的乔爱英确实比叶晓华看着温柔和气,此时惴惴地等在那边,小脸一片煞白,很是凄楚可怜。 婉倩抿抿唇,又往夏灵蓓看去。她却又有几分奇怪,义愤填膺不说,就是此时,也带着一份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的急切与无奈。 如今她也算明白夏灵蓓的意思了。若叶晓华闹的过分,将事情升级到蜀山与蓬莱的矛盾,怕是在莲花峰内很不好过。她们两人又是她的徒弟,且又是新收的,修为上不去,连话语权都没有。若叶晓华糟了殃,她俩也必会跟着倒霉。 唉,真是何苦来哉。 上次她还苦心设计出云缎花纹,为的就是令叶晓华在乌沛澜处赢得几分好感。若叶晓华一高兴,她自己不也能得些好处?自己没有根基,只能在叶晓华身上投资。可如今她若是倒下,自己的将来…… 想到这,她才真的觉着麻烦起来。真是的,师傅呀师傅,你何苦要将事情闹得这般大?你若对乔爱英不满,私下里找个机会,怎么报复都行。那么多条路你不走,却偏偏弄成如今这番田地,你看,是不是连乌峰主都觉着为难起来? 唉…… “风玄子!叶晓华!还有……蓬莱的这位!”乌沛澜一挑眉,面色严肃,声音远远的传开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吸引过去。 有结果了! 婉倩心中一惊,竟觉得心思有些浮动,她深吸口气,令自己平静下来,认真地听乌沛澜的话。 第二卷 第三十九章 敢上青云试高低 乌沛澜的态度很是严肃。这都闹到果柏峰来了,知道的,会说是小辈不懂事胡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莲花峰全都一群惹事泼妇!只是,偏偏叶晓华是她素日看重的徒弟,主事一峰,也相当用心。况且这次,她又的的确确受了委屈,她这个做师傅的,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管。 说起来,都是风玄子的不对!你既不能处理好自己私情,又不能快刀斩乱麻将事情了解,却偏偏拖到今天,才闹出这样一出笑话来。 想到这,她的声音更加冰冷,看向风玄子的神色更为不善,“——本来,你们这样搅缠胡来,不过是小辈间的私事,我做长辈的,不应该过问。” “只是蓬莱的客人既然说了,一切由我做主,这么信任我乌沛澜,那……说不得,今日我也就独断专横一回了!” “你们之间谁是谁非,我不想多问。但我想,我们修行界的人,向来信奉与天斗、其乐融融,斗争之事,哪里也少不了。及至杀伐果断,也属常见。你等三人,说起来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说辞,我也索性不听了!你们要愿意,就在我蜀山的青云坪上各显神通,斗个三百回合。这之后,成王败寇,谁赢了,就拿个章法出来,至于输家么,不得再有怨言!” 这几句话说得清清朗朗,不仅场中几人听得清楚,便是果柏峰上看热闹的修士,也都暗暗咂舌。莲花峰的乌峰主,果然不愧是火辣性子,寥寥数语,就将事情快速解决丢了出去,她虽问三人愿意与否,但既然她都发话了,还有谁敢不从? 果然,此话一出,风玄子无奈的叹气,叶晓华和乔爱英却俱都阴沉着脸,将心思尽数藏起,不叫他人看出。不过最终,三人都齐齐答应下来。 “如此甚好。你们需要准备的时间么?若是不需要,现在就可上青云坪。当然,你们是三个人,要如何比斗,你们自己商量去,这里,就先散了吧。”说着,乌沛澜转眼朝卓明月几人看去,“蓬莱派的几位客人,你们是走是留,悉随君意,我就不送了。” “师傅,我随时都可以上青云坪!”叶晓华当先道,随后,乔爱英也表示没有问题。 风玄子垂下眼帘,突然觉得疲累起来。自己是如何到了这般境地?!竟然要参与这样的比斗!……他跟谁比?跟相处三百多年的道侣,还是温柔解语的红颜?可是,无论跟谁,他就算是作出选择,也是在此人心上划上更深的一刀。 这局面,乌峰主是早就清楚的罢?更或者,这本就是她一手造成的。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如此,你们便上青云坪吧。那里自有顾长老照看,我便不去了。”乌沛澜冷冷一笑,看没人再有异议,就准备离开。真是的,这事左右都无法照顾周全,她还是不要再沾手的好。 “……峰主大人稍等!”乔爱英眼看着乌沛澜即将离开,眉头一皱,却是喊道,“爱英觉着,此事风……风玄子道友实在不好参与进来。不若,就我和这位叶主事切磋切磋罢。”她的声音温温和和,如江南绣阁上的女儿,一派温柔如水之态。 婉倩冷眼旁观,心中也说不清对这乔爱英有什么感觉,却听夏灵蓓在一旁小声愤恨,“……果真是个狐狸精,假情假意,你有多温柔善良,用得着在这里显摆!” 婉倩听得心中一动。老实说,自她见到这乔爱英以来,她便一直是这般温柔小意,也并不如叶晓华般不懂情理,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不过,要说她本性温柔如此,婉倩却又有几分将信将疑。 就如夏灵蓓所言,若她真的如斯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又怎会将叶晓华激怒到如今地步?这之中,若非有她们不知道的隐情,还真的就只能责怪叶晓华不明事理了。 只是,叶晓华毕竟是她的师傅,她不能不担心。而风玄子……她望望场中那人一脸疲惫,心中尚有几分黯然。 “晓华,你的意思呢?”乌沛澜看向自己的徒儿。许是心中打定了主意,她此时也平静下来,虽然面沉如水,却冷静不少。 “我……”叶晓华垂下眼帘,苦笑叹息。风玄子知道此时她的意见尤为重要,却并没对她投去一丝一毫目光。 “我同意她的意见。”好半晌,她方慢慢道,面上却已经死灰一片。 这……便是我能最后为你做的事了吧? 这一役后,无论胜负,你依然会离我远去。 我不甘心的,只不过是那个女人而已。 至于你,你的心已不在我这儿了,我又怎么能奢求将它找回来?! “真是痴儿……”乌沛澜一怔,微微摇头。只是,对于徒儿这样的决定,她再怎么觉得不值得,却只能尊重。 “罢了,随你去吧!”事已至此,她再无话说,只将宽大的袖摆一挥,一条闪着紫色霞光的彩练倏忽飞了出来,朝叶晓华电射而去。 “你既是为师的弟子,这条云缎,也多有你的心血。如此,为师便将云缎赐予你,望你将来好好修行,莫想其他!”随着乌沛澜的轻喝,云缎停在叶晓华身前,待她抬手轻托,那云缎失去力道,轻轻的滑落在她的手间。 乌沛澜却是凭空飞上天空,几个闪落间,就此消失踪影。 “这是什么品级的灵器?云缎?没听说过啊……”周围的蜀山门人却都被云缎震惊了心神,纷纷议论。 “既是莲花峰主手中拿出的灵器,怎么也是中品以上了!” “中品灵器?我曾见过一位元婴期的前辈手上有过一把越水剑,就是中品的。那威力,削山断流,易如反掌!如今叶主事有了这件中品灵器,那可真是如虎添翼了。” “乌峰主这般偏袒自己的徒儿,也不怕蓬莱派说什么?”有人虽如此说,心中却是既惊且羡。 婉倩却没怎么理会别人的议论,自那云缎出现,她的目光就牢牢的粘在上面。紫气云霞练就的云缎……就是这一匹了。看样子,云缎就如柔软的丝绫,紫色霞光散发开来,几如实质。仔细看来,云缎本身却是素色,那些紫色霞光却是一道道婉转流畅的花纹,随着光华流转,显出一份神秘的雍容华贵。 看到那花纹,婉倩总算是放下了心事。 “师傅……”叶晓华托着手中的云缎,一时情绪奔涌,几乎忍不住流下泪来。 “叶主事,青云坪在何处,还望带路。”也不管风玄子紧皱的眉,乔爱英在一边平静地提醒道。 卓明月却是走到乔爱英身畔,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师叔,不若将我的明月剑拿去用。那是莫老锻造的灵器,应该会有帮助。” “不用了。莫老的剑,我用不了。你不要担心,我自会处理。”乔爱英淡言拒绝,旁边叶晓华收敛了情绪,将云缎收起来,随即唤出飞剑,往山外飞去。 乔爱英也不甘示弱,唤出一对峨眉分水刺,也跟着御空而去。周围看热闹的人自然也不肯就此离开,纷纷御剑跟随,呼啦啦一下子都走了。 婉倩看着这情况,心中着急,而夏灵蓓自是拉着她,跑到传送阵图那边要求传送。 哪知那守着传送阵的弟子却道,“师妹,青云坪属于试练之地。你们还没进入炼气期,不能进入此地。” “不会吧?”夏灵蓓一瞪眼,“怎么这样?这不是存心让人着急吗?”她急着前去看一个究竟,如今却连青云坪都不能去,心中更是焦急。 “灵蓓,你先别急。”婉倩对那传送弟子抱歉的笑笑,转身将夏灵蓓拉到一边,细细跟她讲起来,“你听我说,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办法,只能等结果了。况且即便是我们去了青云坪,师傅她们那一级别的争斗,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我知道,但是让我在这里等结果,我……我心里着急啊!” “唉,我又何尝不是?”婉倩抿抿唇,拉着夏灵蓓的手,“走吧,我们回雏凤苑等消息。你放心,如今峰主肯将云缎赐下,师傅不会那么轻易就输的。” 她好生劝慰,才将这夏灵蓓安抚住,两人进了传送阵,往凤雏峰而去。 恰此时,又有几个修士从从阵图中走出来。他们是听说这果柏峰上有热闹看,纷纷赶来,但却没料到,此时的果柏峰上一片安静,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杨师兄,不是说有热闹看吗?”其中一个身穿白衣的俊俏男子朝那传送弟子问道,“怎么回事,人都走光了。” “你等等。”姓杨的传送弟子却与他是熟识的,一边引发灵气,将婉倩二人传送出去,随后才道,“人都去青云坪上了。你们要看热闹,现在赶去,还来的及。” “欸,不是——”那白衣男子却是朝阵图中望望,好看的眉皱起来,“刚那两人是去哪?是莲花峰的吧?” “余师弟认识她们?”传送弟子有些意外,“是去凤雏峰呢。应该是年前来的新弟子。” 闻言,旁边几个修士却是笑闹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吧。莲花峰的师妹,余师弟认识好多呢……哈哈……” 那白衣男子勾起嘴角,“可不就是认识么……凤雏峰……”他目光有些阴冷,闭了嘴,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好了余凡,我们先去青云坪吧。要去凤雏峰,你几时都可以,只是现在,再晚些,青云坪上的热闹可就看不到了……”一人含笑招呼,几人复又入了传送阵图,往青云坪赶去。(再次厚颜求美女pk大赛的支持……) 第二卷 第四十章 人心离乱遇歹意 等待的时光极为难熬。心里牵着挂着,盼着念着,却始终不见结果。既期盼着那人得胜归来,又担心失败的后果,既希望早早得知结果,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而神伤,种种心事,难以道尽。 “唉……” 夏灵蓓将门大打开来,目光穿过院落的小径,一直往来路上望去。这已经是她第十次叹气了。这半天,怕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担心过。 婉倩坐在檀木圆桌的另一边,稳稳地倒了杯茶水喝着,脸上看不出一丝焦色。事实上,自她从果柏峰上回来,坐下来仔仔细细思考起,她才当真将眼前的事情分析了个通透。 如果说叶晓华作为师傅,对她们今后有着莫大影响,那么,其实她此次最大的危机,便不再是单纯的青云坪上的胜负了。即便是败了,又如何?最多风玄子跟着乔爱英离去,她名誉扫地,沦为蜀山笑柄。 但是,从之前乌沛澜的所作所为看来,其实叶晓华并未输得那么彻底。她还有个莲花峰的峰主师傅,还有着莫大的后台,即便是今日她的行为很有些不理智,但乌沛澜却是支持她的。 光是这点,也注定了叶晓华不可能没落下去。 况且…… 婉倩高高一扬眉,看向坐立不安的夏灵蓓,柔声道,“灵蓓,你也别太着急了。你想想,若师傅的情形真那么危急,怎么不见师傅的其余徒儿?婉清,婉茗,婉婷,婉莹……那么多师姐,不都没有露面?” 婉倩的声音虽然低柔,但落在夏灵蓓耳中,却不啻于平地惊雷。 她瞪大了眼睛,极为惊讶地转过头来,“你说的不错!为什么那些师姐都没有来?按理说,她们的修为比我们高,消息也比我们广,没道理不去的……可是刚刚,我真的一个都没瞧见!……你瞧见了吗?不行,我要去问问婉茗。” 当日她东挑西挑,最后无法,还是挑了同族远房的夏婉茗做自己的带路师姐。但论起家族辈分来,她是主家第二支的,份属嫡系,便对旁系的夏婉茗却没有几分尊敬,叫起来,也是直呼姓名。 此时婉倩将话挑明,她心中一动,急急忙忙就要出门。 婉倩微微蹙眉,一把将她拉住,“等等!灵蓓,你要真去的话,千万记住说话的方法。否则,我只怕婉茗师姐不会直言相告,敷衍了事。” “她!……”夏灵蓓皱皱眉,倒是听进去了。想了想,她方认真道,“你放心,你说的,我一定注意。……你不和我一起?” “不了,我就在这等师傅的消息吧。希望她得胜归来,一切安好,”婉倩放开她的手,往屋外走去,“我回自己的屋里等去,你早去早回。” 夏灵蓓应了一声,两人一道出了门,正要分开,就见廊前走来一个小个子的少年。他似乎走的迷糊了,见婉倩两人出来,他眼前一亮,赶忙上前搭话。 “劳驾,我是南清峰的新晋弟子赵亮,今天本是来凤雏峰办事的,只是我贪玩,在这逛了逛,却是找不到传送阵的路了。你们能不能带我过去?”那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生得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很是俊俏。 夏灵蓓见他形容可亲,便客气道,“我正要去传送阵,我带你过去吧。”说着,她朝婉倩点点头,在那少年惊喜的表情中走了出去。 婉倩“嗯”了一声,道了句,“早去早回,”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叫赵亮的少年跟在夏灵蓓身边,满脸堆笑,态度中透出一股亲热劲,边走边道,“这位师姐叫什么名字?我听说凤雏峰住得也是新晋弟子,您也是吗?” “我叫夏灵蓓,可不是什么师姐。”夏灵蓓见他说话讨趣,不愉的心情也开解了不少,“你是南清哪个峰的?” “我是乱云峰的。”赵亮笑嘻嘻的道,眼睛滴溜溜转。 “乱云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夏灵蓓带着他沿着大路走着,走一阵,她指着前方不时闪着光芒的传送阵,“那……那就是传送阵了。现在能找到地方了吧?” “能找到,能找到。谢谢你了,若非你,我只怕还要在峰上转悠不少时间。”说着,赵亮从怀中掏出一物来,对夏灵蓓道,“今日能够相见,也是结个善缘。来,灵蓓师姐,这个小东西送给你,也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这是什么?”夏灵蓓笑起来,伸手去接赵亮手中那黑乎乎的圆物,“看起来倒像是一个黑蛋。” “你拿到手上——”话语未落,夏灵蓓已将那黑蛋也似的东西握在手中,神色瞬间僵直起来。赵亮只当不觉,继续接着刚才的话,“——就知道了。” 夏灵蓓却只觉得那物一入手中,一股巨大的阴冷邪恶之气倏忽扑来。就如黑暗中的狂风暴雨,那阴冷邪气来得猛烈,她措手不及,邪气已经顺着手腕,一瞬间逼进了她的体内。随着阴冷邪气的入侵,她的身子僵直起来,全身都变得冰凉。而心中,更是升起一股骇人的恐怖感,她的眼前蒙上一层浓黑迷雾,那浓黑中似乎隐藏着洪荒凶兽,正冷冷地潜在黑暗中注意她,伺机就要择人而噬! 她不知道外界是什么状况,安静,僵直,只能听到心脏的声响越来越大,咚咚地跳个不停。 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怎么办才好? 自己明显是遭到暗算了。此时,她的心头却升起这样一层明悟。 可惜,自己却没有丝毫办法可想。她拼了命地想叫出来,她知道,前面不远处就是传送阵,那里有护阵弟子守着,如果自己能够出声,就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她也想动一动,就是脚一软,倒在地上,也定会有师兄师姐前来查看情况。 可是…… 试了良久,她的心却一点一点凉了下来。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样恐怖的地方,她只觉得每一瞬都是那么难熬。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恐惧感也越来越盛,她几乎就要生生地昏过去。 但是,外界看来,她不过是呆呆站在那里,面色平静,什么反应都没有。 “小余,你出来吧。这女孩子已经被迷了心智,你要做什么,赶紧的。”那叫赵亮的少年邪邪一笑,朝路的一侧喊道。 随着他的话,一身白衣长衫做翩翩公子打扮的余凡走了出来。 “没错,上次就有这丫头。可惜,那韩家的女儿没有出来,不然,我倒要让她们一起尝尝我的手段。”余凡说着,露出诡秘的神情。只是转眼看到赵亮,他连忙一肃脸色,朝赵亮道,“此番,要多谢师兄的帮忙了。小弟感激不尽。” “别说那么多了,咱们彼此还需要客气?”赵亮笑笑,一指夏灵蓓手中的黑蛋,“这是我的宝贝黑砂破灵丹,最是迷人心智坏人元神,你用完了,记得用玉盒装好还过来,切记,不要直接用手接触。”说着,他露出自得的笑,“你不是破灵丹的主人,擅自动了,小心也被坏了识海。哈哈。” 说罢,赵亮自在离去,将夏灵蓓丢在原地,等余凡发落。 余凡见夏灵蓓肤色粉嫩,眼睛水润,就连粉唇都柔柔软软,他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心中得意。原地唤出飞剑,他扶着夏灵蓓站了上去,尔后朝峰外飞去。 该如何处置夏灵蓓,他暂时还未想好。在果柏峰见到夏灵蓓时,他心里一动,就在青云坪上溜了出来。待查到凤雏峰上她们的住所,他更是拜托赵亮将她引出来。 他虽也看到婉倩了,不过对她却没什么坏感。当日那一伙女人,仗着是修士家族中出来的,一个个眼高于顶,都不将他放在眼底。又听到杀神韩央的名字,他当时就呆了,直到那女子临走时,对他报以抱歉一笑,他这才回过神来。 只是这一回神,他才发觉周围的气氛变得很是微妙。那一个个同门,都将他当成笑话!他们以为他不知道么,不就在说他巴结不成,反被一脚踢开么? 他知道,他通通都知道。这以后,他虽在人前依然嘻嘻哈哈,但心底却实在愤恨不已。那群没有修为的女人,不就是有后台么?可是,即便是有后台有根基,惹了他余凡,依然不行! 再怎么说,他也是筑基期巅峰,对付这几个连辟谷都没入的新晋弟子,还不是易如反掌?只要自己做的让人抓不住把柄,他才不信,那些后台会如何对他! 只是……今日,要给这小娘皮一个什么教训呢? 他转眼看着怀中僵直的少女,一股少女馨香袭上鼻尖,他蓦地勾起嘴角,悄悄笑起来。哈,你很快,就会后悔曾那么对过我余凡。 这样想着,他脚下一动,飞剑以更快的速度飞起来,如出弦的利箭,急急地朝一座无名山头射去。 而此时,婉倩在屋中等着,无端觉着心潮浮动起来。 ……是出什么事了吗?她蹙起眉头,仔细一想,好半晌,才无奈的摇摇头。 第二卷 第四十一章 小林峰上有玄机 婉倩是在傍晚的时候,才看到兰静于廊外匆匆走过。 “静姐姐!”她唤了一声,走出房门,倚着门微笑,“你这是往哪来?” “我才从外面回来。”兰静被她喊住,不由笑了笑,“今儿倒是稀奇,何时婉倩也不修炼了,就专程坐这里……看夕阳吗?” 婉倩笑着啐了一口,往天边只余些许余晖的彤云一指,“哪里来的夕阳?早落山了。今儿我是看咱们苑里清清静静,人都不知哪去了,这正奇怪呢。静姐姐知不知道她们到哪里去了?” “她们……?”兰静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外各修各的,我也不清楚呢。对了,我还有事,就先回了。等何时得空,再和你多聊聊。” “这样啊……”婉倩温婉一笑,“也好。”看着兰静几步走开,她微昂起头,脑中不断思索起来。 这人啊,若是利之所趋,个个都坐不稳的。此番这雏凤苑不见一人,只怕还是生了些她所不知道的事。 自己的消息来源也太狭窄了些。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晓,两眼一摸黑,完全就是闭门造车了。不过目前却没有什么好办法。修为低,连前来靠拢的人都没有,又谈什么消息不消息呢。 不行,还是得去问一问陆婉清才行。怎么说,她也是结丹期高手,眼界确实要比她宽上不少。不过说起来,陆婉清也是个一心修行的主,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这一点,她倒欣赏不已。 实际上,修行界也确实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只要修为高,生杀予夺,全凭心意。什么阴谋诡计,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也只能化为灰灰,什么都不剩。就如那南清峰的朱宜铭一般,不是没有人嫉妒他的天资,针对他的阴谋诡计更是少不了,但是别人如今仍然好好的活着,还有不断晋升的强大势头,这是一种什么实力? 她喟叹一声,关好了房门,往小林峰而去。 小林峰峰如其名,无论丛林,还是山体,都确实很小。但小林峰山底正巧有一条细枝灵脉流过,因此小林峰上的灵气浓度,还真的比其余地方高上一些。 原先这峰上连同陆婉清在内,一个有七个筑基期的弟子。但后来随着陆婉清成功晋升到结丹,门里给与一座山峰的奖励,将几大主峰附近的山峰都拿出来交与她挑选。 众人都羡慕她的修为和待遇,靠近主峰的山峰,都能享受到主峰强大的灵气增幅,还有不少好处。正议论纷纷间,他们却没料到,陆婉清居然将这些地方都拒绝了干净,只道,她在小林峰上修行了一百多年,不愿离开,因此希望师门将小林峰赐予她。 对于这样努力修行,大有潜力的门人,师门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很快,原本住在小林峰上的六个筑基期弟子都搬离出去,整座山峰,只余下她一人修行。也因此,婉倩每次前去找她时,都并无外人在旁。 小林峰的传送阵没有护阵弟子守着,已经有些颓败了。每次从这边离开的时候,都是陆婉清前来引发灵气,将她送回去。有时候她不禁在想,若是有天她找来,陆婉清却不在的话,她岂非就不能离开小林峰了? 好在,这样的事情,还真的从未被她碰上。 小林峰山顶,有一眼常年温热的泉水,在山顶汇聚了一小洼,陆婉清就住在那里。那温泉上白雾袅袅,几如仙境。而陆婉清则在水边搭了一座高岭木的凉亭,亭梁用大匹浅绿纱绸结好,风一吹,那纱绸飘飘摇摇,极为赏心悦目。 婉倩到了山顶时,一眼就看到亭中安坐的陆婉清。 她显然正在修炼中,双眼紧闭,呼吸沉稳,婉倩知道行功时切忌打扰,因此在不远处的树林边站了,静静地思考起心事来。 先前提醒夏灵蓓时,她就在想,是啊,师傅出了这档子事,缘何这些师姐们一个不动?如果说陆婉清一心修行不理外事的话,她还能相信。可是其余那些师姐,又明显不是这样的人。没理由不去的。 她眨了眨眼,抖动着长长的睫毛,心中急速思考起来。 要么……就是她先前对夏灵蓓说的,叶晓华的情况并不危急。——可是,管她危不危急呢,你们是师徒,总要前去看看,前去了解一下呀。 可是,自始至终,这些师姐们,一个都没见着。 那么……就是这些人……是故意的了? 她想到这,眉头一皱。 她们为何不去呢…… 叶晓华是莲罗峰的主事……若此番她遭了难,沦为笑柄,那么……她的主事位置,也必不能保住。这时候,谁搀和进去,谁就是支持她这样做的。那这样说来……叶晓华当不力了主事,峰主必会另行选择。 这人选么……除了叶晓华同辈的师姐妹,剩下的,不就是她的那些有一定修为的徒儿们了?莲罗峰的范围内,很有些旁支的同门。婉倩也见过,当初从万剑阁出来,和叶晓华一起的那些粉红绸裙女子,可不就是? 只是主庶有别。不仅仅是家族中要分嫡庶,便是在门派里,峰主在择人时,也会下意识选择自己这一脉传承下来的弟子。那么,叶晓华的徒儿们,机会就来了。 估摸着,她们此时都尽力表现自己去了罢。至于叶晓华那,大概也只有不智的人,才会跟她扯上关系。 呼……应该是这么回事了。 婉倩又发了一回呆,才见到凉亭中,陆婉清有了动静。 “你来了啊,”陆婉清与她已很是熟悉,也没怎么说客套话,请她过去凉亭中坐了。“今日来找我,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婉倩也不犹豫,将事情的始末一一告知。陆婉清听完,一向沉稳的表情上也显出些愕然。不会吧……?她的师傅,结丹期巅峰的高手,也会遇到这种事?! “不知那蓬莱的女子是何修为?”她自言自语,旋即又道,“不过既然峰主提议上青云坪,应该不会让师傅吃亏才是。那女子……最多与师傅差不多修为……” 她看向婉倩,颇为关心地道,“你刚才说,峰主赐下了云缎,可是真的?” “婉倩亲眼所见。……听说,至少都是中品灵器。” “哦?当真?”陆婉清眼睛一亮,“如此便无须担心了。若真是中品灵器,以师傅的修为,就是元婴期的大修士也敢斗上一斗!” ……中品灵器,这么厉害! 婉倩见此情况,又道,“也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回事,雏凤院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本想找人问一问情况的,结果都不见人。这不,才来打扰师姐您的。” “一个人都没有吗?那估摸着是门里出了什么事,却没有惊动你吧。”陆婉清想了想,并未重视,反勾起一抹回忆的笑,“想当初,我一心修行,门里的事,师姐妹们也都没拿来打扰我。这才让我第一个升上结丹期。说起来,你倒和我当初的情况有些相似呢。” ……这哪里是没来打扰,这分明就是在孤立你好吧? 不对,孤立……她皱起眉来,心中明白一片。 她……也被孤立起来了?是,她不怎么和她们混在一起,一有时间也都认真修行。她也一直以为自己还算得人缘,对谁都不红脸,哪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被孤立起来了! 长吸一口气,她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神色。 如此也好!陆婉清未尝就没看懂这其中的奥妙。只是,她却提醒了她,修行本就是一心刻苦之事,不浮于人事交往,说不定,她的修行还更容易晋升。 “师姐说的是。”她笑着回着,转眼看到天边的一丝红色彻底消融,黑夜,来临了。 (今天的字数少了些,明天补足。谢谢大家,要票票哦。) 第二卷 第四十二章 青云坪上破天惊 “天已经不早了,师傅也应该回去了才是。要不……师姐和我一道去探探消息?老实说……”婉倩不好意思地笑笑,“婉倩新来,又一心扑在修行上,很多师兄师姐都不熟识,贸然去打探消息,只怕人家还不愿告诉我……” 陆婉清一想,明白她的思虑,点头道,“如此也好。我去看看师傅的情况。那什么蓬莱派的女弟子也欺人太甚了些,这都闹到峰主面前了,还敢上青云坪。要我说,怎么也得是上生死局才对!”她一面说着,一面取出块绿色玉符,灵力运转之下,那玉符上冒出一道光芒,倏忽划破空气,冲天而去。 婉倩知道她是在询问情况,也不打扰,只在一旁点头听着。陆婉清所说的生死局,是较之青云坪的另一大比试擂台。但青云坪只是较个高下,生死局却是生死相搏,以性命为赌注。没有深仇大恨的,一般都会上青云坪。 静静地等了一会,婉倩忽有所感,目光一凝,就见一道绿光划破天际,落到了陆婉清的面前。 却也是一道传音符。 陆婉清右手一挥,将那传音符摘了过来。随后,婉倩就听那传音符中传出一个清脆的男声,“我说青云坪上的那一位如此眼熟,却原来是你师傅。我听人说,这次比斗的那两位,很有些意思,说什么的都有。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对了,青云坪上的比斗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完结了,怎么你不知道吗?当时情况你没看到,比斗的时候,你师傅是结丹期巅峰,又有乌峰主赐下的灵器,本来大占上风的……” 婉倩一听这“本来”两字,心中就是一凉。却听那人继续道,“……可是后来,蓬莱派的那位在关键时期,突然拿出了中品灵器,给你师傅重重的一击!哇,当时那情景,极为惊人,你想想,两个结丹期巅峰,又都使用了灵器,那爆发出来的灵力,几乎整个青云坪都动了一动!” ……乔爱英身上竟也有中品灵器?!难怪卓明月要将自己的武器借给她时,她都拒绝了。且她自己有中品灵器,定然是早就炼化好了的,这会突然使出来,既打叶晓华一个措手不及,又欺负她才得了云缎,根本没机会炼化…… 这女人,很有心机啊…… “……不过,最神奇的,还是后面。你知道吗,你师傅太了不起了!”那清脆的男子声音还没停,居然还露出一股敬佩的意味,“在那种必败的情况下,你师傅居然突破了!——”那声音骤然拔高,将婉倩和婉清吓了一跳。 不过,待她们突然反应过来时,才齐齐惊喜起来。突破?叶晓华突破? 她本就困在结丹期巅峰百来年了,一直不见突破的迹象。连婉清都以为,她就将止步于此。因为,结丹到元婴,这门槛的突然拔高,更是将大部分修士长久的生命生生耗尽! 却没料到,今日这种情况,叶晓华居然啊突破了! 元婴期修士!这代表了什么?!这代表了从今以后,叶晓华真正进入修行界金字塔势力,是呼风唤雨,主宰他人命运的大能!就是蜀山南清莲花和绝岭的三大峰主,都要高看她一眼! 那么,突破了后的叶晓华对于这场比试来说,还有什么悬念? “哈,你没看到蓬莱那位被击飞的那一瞬间,表情太精彩了。说实话,如今大家都比较倾向你师傅。再怎么说,你师傅也是咱们蜀山的人,蜀山的人,向来只有门内人可以欺负,但如今外人都欺负到门前来了,哪还需要再忍?你师傅,做的对!好了,你有什么问题,再问我就好。” 那声音说到这,戛然而止。而那绿色玉符黯淡了所有光芒,“吧嗒”一声,碎掉了。 陆婉清心情不错,转眼看向婉倩,“怎么样?如今师傅赢了比赛,你不再担心了罢?” “想不到师傅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突破,实在是……”婉倩深吸一口气,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实在是太激动人心了!……对了师姐,刚才那位说话的师兄,是……?” 陆婉清看了看碎掉了的玉符,面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他是我的一位好友。隶属于抱朴峰的。” “抱朴峰……?”婉倩想了想,蓦地想起朱碧瑶和林建栋,露出惊容,“他是掌门的弟子么?” “你想到哪里去了?”陆婉清一点她的额头,笑道,“掌门只有三位弟子……啊,不,现在又有两位嫡传弟子了。总共五位,你不知道么?” “啊……”婉倩想了想,明白过来,“是南清莲花绝岭三峰的峰主,已经和我们一起来的朱林二人么?大概因为没怎么听过抱朴峰的弟子,所以婉倩还以为和南清峰一样,弟子众多呢……” “你怎么没见过抱朴峰的弟子?”陆婉清看她一眼,“你每次去接领任务,可不是都要见一面么?还有试练之地的掌控者等等,都是隶属于抱朴峰,由掌门直接掌管。” “啊,那师姐的那位朋友,就是青云坪的了?”婉倩心中念头一转,豁然开朗。 “嗯,他是青云坪顾长老一脉的。平日就喜欢去藏经阁呆着。”陆婉清笑着解释。 “原来是这样……”婉倩想了想,又道,“师姐,既然师傅已经突破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就是道一声贺也好的。” 陆婉清看看天色,“今日已经这般晚了……也罢,估计此时也有很多人在师傅那里。我们就去凑一凑热闹罢。”她说着便起了身,带着婉倩,往传送阵飞掠而去。 而途中,她甚至还问好了叶晓华的下落,此时此刻,叶晓华却正在雕尾峰。 雕尾峰的山体巨大,山势蜿蜒曲折,很有气势。因为峰上生了一群特殊的刁尾雕而得名。不过刁尾雕一直在一块巨大的山岩处栖息生活,并没有打扰到蜀山门人的正常生活,因此也没什么人去找它们麻烦。 有了陆婉清,两人的速度极快。从雕尾峰的传送阵出来,婉倩对那守阵弟子还颇有印象。打过招呼,两人继续往前,不一时,两人便到了雕尾峰叶晓华的住处。 “咦?婉清来了。”雕尾峰上叶晓华的住处却是一处汀香水榭。大门修得齐整,两个大红灯笼挂在门上,灯笼中却并非烛火,而是一种到夜里就自动发出昏黄光芒的晶石。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几人结伴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言笑晏晏,看到两人,尚热情地打了招呼。 陆婉清浅浅一笑,“你们已经要回了呀?” “见过几位师姐。”婉倩在旁边温婉地施了一礼,也不再说话,笑着站在旁边不说话。 “婉倩也来了呢。”说话的是谢婉婷,她朝婉倩笑笑,转头对陆婉清道,“天已经晚了,再呆在师傅这,打扰她老人家休息,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婉清来的可算是晚了呀。” “可不是?我的消息总是不如几位灵通。也是刚才一个青云坪的至交告诉我说,看到师傅在坪上比斗,还担心是看错了,这才通知我的。不然,我还一直不知道呢……”陆婉清说着,一面悄悄朝婉倩眨了眨眼。 婉倩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并未开口。 她的这位婉清师姐,也不是什么都不清楚的…… “好了好了,你们快进去吧。不然真晚了,师傅可就休息了。”谢婉婷娇笑着接过了她的话,几人挨着走下台阶,一路远去。 陆婉清带着婉倩则径自进了门,朝里屋走去。 婉倩正走着,突然却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望着走远了的师姐们,微蹙起眉。 “怎么了?”陆婉清看她神情不对,随口问道。 “不对啊……”婉倩道,“刚刚夏婉茗师姐是在里面吗?既然婉茗师姐在这,怎么没看到灵蓓?” “这有什么奇怪?她们本就不常在一路的”陆婉清携着她走进大门,沿着里面蜿蜒的门廊走着。这里面一花一草都栽种得很花心思,即便是一座假山,一座园池,一座小桥,都显得那样精巧秀气。 “不是啊,我之前不是说,灵蓓早去找夏婉茗师姐了吗?我一直在等她回来,不过后来我想想,这事情有些奇怪,便来找师姐您商量了。如果说婉茗师姐知道师傅赢了,又来与师傅道贺的话,应该会带着灵蓓才对。”婉倩一一解释,蹙起眉头,很是不解。 “也可能是这样啊……”陆婉清听罢一笑,“你来我这的时候,她说不定就已经回凤雏苑了。你们修为尚浅,又没有传音符,她若想通知你,还真的有难度。她如一直在凤雏苑的话,师傅的消息,她不知道,也是可能的。你知道,她和婉茗,还是有些不对付。” “啊……这样的话……”婉倩想了想,点头道,“也大有可能。”说罢,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是有些大惊小怪了些。师姐莫怪,呵呵。” “走吧,我们去见师傅。”陆婉清停下脚步,一指前面一间亮着灯火的屋子,朝婉倩郑重道,“待会,你说话可要注意些。小心没大错,这总是个理,是不是?” 婉倩柔声答应了,跟在她后面,朝那屋子慢慢走去。 第二卷 第四十三章 无名山底婪人心 寒冬腊月的山间,夜风呼啸,暗潮沉涌。不知哪里来的夜枭不断呼号着,在夜里扯着凄厉的声响,便是山间有经验的猎户听见,也觉着喉咙发紧,心底拔凉。 所幸这是蜀山,有着大神通的修士们对此不以为意,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此夜无月,霜天冷冷。蜀山上千座山头间,一座无名山头上,倾斜着一块凸轧巨石。巨石下生着杂草无数。这山头太过冷清,并无他人窥探。 那巨石却因为地势原因,与山体间,并不十分贴合。更随着世易时移,石下天然多了一条蜿蜒裂缝,一直裂到了地底。 说来也巧,这山的底部,也不是实心。顺着这条裂缝,人可以一直无障碍地走到山体中空的腹部。但因为裂缝的位置极为隐秘,这又并无灵脉经过,无法引来大神通者对这里进行神念查探,这山体的中空的腹部,便一直鲜为人知。 而也正是在这连飞鸟足迹也鲜见的山头,在夜风的呼啸下,却传来凄凄的女子泣声。只是细听来,那声音如泣如诉,却断断续续,隐隐约约,无法辨别来源。 而在本应无人的山体内部,却赫然有着一站一坐的两人。这里面的气温倒比外面湿热不少,一颗照明晶石被人巧生生地射入洞顶,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你现在……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站在一边的男子悠闲地整着衣服,语气却不乏深深地讥讽。他长相俊俏,****多情,一身白衣胜雪,此时勾起嘴角说着话,眼神却危险的很,散发出一份致命的吸引力。 听得此言,坐在石榻上的女子双手环膝,搂紧身子,头深深地埋入膝间,咬牙不语。只是她自己清楚,死死扣在膝盖上的指甲已深陷入肉中,发出一阵阵刺痛。只是,这刺痛和身体里无边无际几乎要将她的心掩埋得无法呼吸的酸软麻痛相比,却实在算不了什么。 可是,这些痛楚,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心都痛得要死了。 或者已经麻木了。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将嘴唇咬得泛白乌紫,将眼泪往回逼。可是……就算这样,为什么还是有不听话的呜咽声音泻了出去,那是心底最深处最深痛的呼号,是不是?她控制不了,她只能咬着唇,将自己抱得更紧,也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稍稍安全。 只是……杀了他? 她微微抬头,目光从杂乱的头发间死死盯住那人,喉间发出“嗬嗬”地恐怖声响。 没错,杀了他! 是,的确应该杀了他! 是他造成了自己如今的局面,他——该死!该死!该死! 她要……她要……她的目光蓦地一凝,泪水很快花了双眼,巨大的现实如扑天盖地的海潮,将她的一点点希望扑杀了个干净。 全族之力……哈…… 她尽然想发动全族之力,扑杀此人。 她竟然忘了,她是夏家的嫡系女儿! 嫡系女儿的作用是什么,从她懂事起的第一日,就再明白不过了。朱碧瑶能成为蜀山掌门的弟子,不外就因为她的天资难得一见,又是朱家嫡系女儿。如今她有了蜀山掌门的靠山,自身修为也必不会低,在这种情况下,朱家集全族之力扶持,她成为朱家下一辈中的顶梁柱,便是理所当然。 而另一种,在天资上虽不低,却无法达到朱碧瑶的高度的,却只能沦为家族联姻的工具。虽然看起来,族人这种做法很势力,可是,对于她们这类嫡系女儿,却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若跟的人是一位天资卓越的修行大能,不仅能使族里的靠山更稳,就是她们自己,也有着莫大好处。 而她夏灵蓓么……自来长相乖巧,天资也不错。虽然没有朱碧瑶那般令人惊艳的资质,可是,她也是集钟灵毓秀于一身的夏家女儿,没理由不受族中长辈喜爱。 来蜀山的一年半,与凤雏苑的人勾心斗角,她其实彻底清醒了。她深深明白,自己的娇纵,自己的娇憨,不过都是建立在夏家这座庞然大物的家族上的。所以那些人巴结她,讨好她,一举一动都围绕着她转。 好啊,那没什么问题。你们要玩,我陪你们玩。没有人是傻子。 可是,她对于族中的作用,是再清楚不过。如今,这人,这人——坏了自己的清白,族里若是知道,将来是不是会把一切都收回去?自己嫡系女儿的身份,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何必自取其辱? “夏家的嫡系女儿,哈哈哈哈……”余凡骤然笑起来。他将眉毛邪邪挑起,面上的神色是说不出的餍足与轻视。 “你当初最不应该的,就是不将我余凡放在眼里。”余凡好整以暇地走过去,只是他每一步,都能看到夏灵蓓瑟缩地抖抖肩,嘴角的笑容不禁扩大起来。坐在石榻上,他危险地欺身过去,语气低沉,“哈?当初你们抬出韩央出来,害我失了颜面,是也不是?是,他是著名的杀神,可是,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如今你修为低微,连炼气期都不是,还敢来招惹我?”他的目光落到夏灵蓓手腕上一块圆润玉镯,哼了一声,“这是防护灵器吧?哈,夏家的女儿,果然身家丰厚。只是……我之前可是怜香惜玉,哪里有想要你性命的想法,这防护灵器再是护主,却又如何?你的身子,不还是归了我?……” 夏灵蓓咬牙不说话,只将膝盖抓得死紧。她恨不得啃他的肉噬他的血,再抽了他的神魂在炼魂策里折磨千年万年,也难消心头之恨!!! “炼魂策?原来那东西是在你们夏家吗?世人传说,此策在千年前的蜀云之战后就消失了踪影,没想到,居然流落到你们族里……”余凡笑嘻嘻地说着,温温的呼吸喷在她的头顶,只是他的话,却一瞬间将她的心打落深渊。 “你……你……为什么……咳咳……知道我心中……所想?”她终于出声,那声音落在耳中,却如六十岁的老妇,沙哑至极。 “你发现了?”余凡哧哧笑起来,站起身子,“那你何不猜上一猜,我为何知道?” “是——是两心知?”夏灵蓓赫然抬起头来,面上泪痕未干,却苍白得吓人。两心知!这不意味着,以后自己在想什么,这人都能知道?! 她正这般想着,余凡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两心知?……也是!你们这些世家小姐,怕是没听过离心术的大名罢?两心知若是下给恋人,自是两两心心相印。只不过,你于我余凡来说,屁都不是一个,还妄想我将两心知用在你身上?有离心术在,你若有丝毫想对我不利的想法,我动动念,就能知道。你若想这事告诉别人,嘿,我也能在一瞬间将你的神魂轰杀个干干净净!……你最好乖乖的听话,不然,鱼死网破,不仅仅只是一个词的。” “不,……不可能!我的化天玉镯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夏灵蓓慌乱起来,一眼看到手上的防护灵器,喊出声来。 “化天玉镯又如何?你知不知道?……”他凑到她耳边,悄悄道,“我是什么时候将离心术下到你体内的?”夏灵蓓惊恐地睁大了眼,想将耳朵堵起来,就已听他道, “……是咱俩刚刚——灵、肉、相、融的时候啊!!!你的化天玉镯再灵,又如何能提防得住?哈哈哈哈……” 夏灵蓓只觉眼前一黑,生生背过气去。 而此时,婉倩却丝毫不知她所遭遇,小心屏气地跟在陆婉清后面,推开了叶晓华的门。 “你们来了?”叶晓华似早知道她们在外面,坐在桌前,神色无惊无喜。 “师傅。”两人齐齐唤了一声,福了一福。 “都坐吧。”叶晓华看两人都坐下来了,才稍微露了丝微笑,“虽然晚了些,但你们能来,我很高兴。” “师傅言重了。听说您今日突破到元婴期,我们作为弟子的,哪有不来道贺的道理?”陆婉清接过话,和叶晓华聊了几句。 婉倩并未插话。她知道,今日之事,虽然叶晓华的修为是晋升了,可是心里,却怕并不好受。她是曾经有过婚姻的人,以己度人,叶晓华的遭遇,可不是让她也心有戚戚? 只是……志兴……她骤然回忆起这个名字,心底一沉,赶紧将这些念头远远的丢了开去。 “婉倩,……婉倩?”叶晓华微提高了声音,将婉倩从思虑中惊醒过来。 “师傅……”婉倩睁大眼睛,赶紧回应。 “今儿也难为你了。”叶晓华并无责怪,整个人态度极为平和,“在果柏峰上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在了?只是当时为师正乱着,虽看到了你,却并未招呼。” 她居然主动提起了果柏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全部放下了? “师傅说哪里的话。当时的情况那般乱,可叹徒儿我修为却实在低微,插不上手,心里着急得很。”她想了想,终于昧不过良心,道,“其实是灵蓓通知我师傅有事,我们一起过去的。她也着急得很,却没有办法……” “是了,灵蓓也在那里。”叶晓华眼中带出一份柔和,喟叹一声,“你们两个,很好。师姐妹间,最重要的就是交心。如今看你们相处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婉倩听她话里话外透出一份萧索,心中隐隐觉着,只怕叶晓华此次,是真的看开了…… 第二卷 第四十四章 烛火昏黄传法诀 “活了这五百来年,到如今我才发觉,自己以前过的日子,竟一直是这般浑浑噩噩!”霜重露冷,烛火昏黄,叶晓华用手理了理额前垂掉的发,发出一声喟叹。 婉倩二人同时张了张口,却并未发出劝慰之语。仔细一想,她们又能如何劝解呢,叶晓华与风玄子之间的事情,谁是谁非,却不是她们能够置喙的。特别是婉倩,一直以来,她对风玄子都抱着很大的好感。是风玄子将她从望仙路拉拔出来,直接带入蜀山的,就是叶晓华收她为徒,也是看在他的份上。 若说这件事除了对叶晓华的同情外,对于风玄子,婉倩也有着深深的诧异和三两分惋惜。或许,她是理解风玄子的罢?那蓬莱派的乔爱英容貌上比叶晓华娇柔妩媚,就是处事上,也带着两份小意和体贴。软语温香,男人大概很难拒绝得了这样的女子罢? 叶晓华发了一会神,直到灯花“啵”的一声跳动,她才回过神来。 “让你们见笑了。如今我进入元婴,峰主应允我进入藏书阁四层清修。以后和你们见面的日子,只怕就会少了。”她轻轻摇头,看着向来沉默的陆婉清,“婉清,你向来都将心力放在修行上,一门心思修炼,在修行上又有着自己的见解和天赋,我很放心。不过,我唯一忧心的,却也是你这种单纯的性子。修行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尔虞我诈,你若一直在山里清修也就罢了,一旦出山试练,也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 “不过,磨难也好,挫折也好,这些都是天道运转的一部分。我们修士逆天而行,自然要经历这些。这方面,你上点心,好好对待。”她谆谆教诲,意态诚恳,见陆婉清连连点头,虚心受教,她方投去满意的一眼。 “你呢,婉倩,你还没到辟谷是不是?”叶晓华想起之前为着一匹缎子的花样,婉倩专门寻到果柏峰上,与她交谈的情景,心里就是一暖。 “婉倩,师傅没看错你,你很用心。”她缓缓道,“依你现在的努力与进度,几年之内,你应该能稳稳进入辟谷,到时,你就算在我门下稳定下来,我也会传你蜀山基础修行法诀。不过,如今却有些变化了……” 婉倩心中明白。叶晓华若一直困在结丹期巅峰没有突破,自然有大把的时间,等她慢慢晋升,再依照她的阶段传下功法。只是现在却因为突然的晋升,她的前途也有了新的进展,婉倩的境界太低,却是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或许,她会将自己拜托给陆婉清……? 心中念头尚未转完,就听她朝陆婉清道,“这样罢,你是她的带路师姐,她的天资却也不错,今后应该会留在内门。届时,你们师姐妹要互相扶持才是。你的修为高她太多,却不要轻看她。婉倩这个孩子,我观她为人处事有大局观,也不是轻易给别人添乱的人,你指导她,也当接下善缘。” “师傅……”婉倩听得心中一暖,眼睛就有些潮湿。 “师傅,婉倩交给我,你千万放心。”陆婉清在旁拍了拍婉倩的肩,郑重道,“婉倩这孩子与我年轻的时候很像,我很喜欢。再说,我也带了她年许时间,与她相处,也很愉快。您放心就是。” “嗯,那就好。”叶晓华大是满意,顿了顿,才对婉倩道,“来,你跟我来。”说罢,她自顾站起来,往内室走去。 前厅与内室隔着一挂散开的紫晶珠帘,反射着烛光,摇摇曳曳,晶莹剔透。婉倩朝陆婉清点点头,跟着叶晓华进了内室,心中却着实疑惑。 将她单独喊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叶晓华进入内室,却并未做什么,只快速的打出一个繁复的手势,结成一层严密的隔音罩。 “师傅……?” “将你叫进来,却是为着这一桩事。”叶晓华一抬手,止住她的问题。她往腰间的空间袋中一拍,袋中立时飞出一物,落在她的掌心。 那是…… 婉倩一见之下,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起来。那却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椭圆玉简,玉简周边是凸起的玄妙花纹,最中间,却是隐隐约约的玉纹,看不清晰。 只是,她心中立时猜测出来,这玉简中记录之物,一定有着不小的神通。 “这是我蜀山派的立山之宝——望仙诀!”叶晓华的神色变得肃穆,“望仙诀是我派开派祖师开创的修行法诀。在上古时期,凭着这望仙诀,我派多位前辈都顺利晋升到大乘之境,飞升仙界。可以说,正是这望仙诀,我们蜀山才可以稳稳立于修行界,历千万年也不倒。” “师傅……”是望仙诀!望仙诀!婉倩蓦地想起当初陆婉清体内运行的望仙诀路线,心中颇为激动。她当初虽然拓印了一份望仙诀的运行周天,却并不知道这望仙诀有如此大的功用。 其实来到蜀山越久,她对修行各大阶段的修为越有着深刻体会。 能够仅凭这一份望仙诀,就能从炼气一直修行到大乘之期,实在是太过逆天。 “可惜,因为千年前我蜀山一场剧变,大修士们飞升的飞升,陨落的陨落,新的弟子还没成长起来,我蜀山遭遇了万年来最大的危机。也是在那场剧变中,我派的望仙诀竟然散落丢失,后面的六层不见踪影……” 听叶晓华说起千年旧事,婉倩这才慢慢理出一个头绪来。 “现在的松岚掌门,当年也不过在大战中升上元婴期,但望仙诀,他却只修行了三层,后面的,却并未得到传授。后来他忍辱负重,收了三名徒弟,就此隐在蜀中群山间,封山五百年,才慢慢出世。这也是为什么,我蜀山的高阶势力出现断层的原因。” 三层!婉倩想起陆婉清当日说法,也明白过来。 竟原来是这么回事。 当年的情况一定很是险恶,连蜀山这般的庞然大物,竟也沦到了封山的田地。掌门……她想起那个几如谪仙的中年人,也不知当年,他是如何撑过来的。 “婉倩,今日,我便是要将这前三层的望仙诀传予你。”叶晓华的声音悠悠传来,将她惊了一个激灵。 “其实你还没到辟谷,我不应该这般着急。望仙诀是炼气期的弟子开始修行的法诀,尔后从炼气期,筑基期,一直到结丹期,都能用到。但一来,你的天分不错,留在内门应该是没问题的。二来,我今后极少待在莲罗峰,与你们见面的日子都少起来,基本上没时间指导你。所以,今儿,我便将望仙诀传予你。待你修行到炼气期,有了自己的灵力,就能开启玉简,修行里面的内容。”说着,叶晓华微笑着将手中的玉简递过去。 婉倩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朝叶晓华深深地鞠上一躬,“多谢师傅传功!” “这玉简,你且收好。待你到了炼气期,再说与你陆师姐听也不迟。”叶晓华见她仔细收了玉简,这才一挥手撤了隔音罩,带着她从内室走出来。 “好了,我刚刚交代了她一些事情。今日也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叶晓华和颜悦色地道,“我今后虽不常得闲,但若偶尔有空,我也会回来看看你等。” “师傅,你千万保重。”陆婉清带着一份关切,和婉倩一起道了别,才出了门。 待出了汀香水榭,陆婉清道,“你自回雏凤苑罢,我回小林峰。嗯……师傅那,我不问你。师傅既然将你单独唤到一边,自有她的用意,你只管听着,准是没错的。” 言罢,她朝婉倩一点头,唤出飞剑来,就往空中飞去。看来,她倒是不怎么喜欢用传送阵了。婉倩也不逗留,自回转了凤雏峰。 只是到雏凤苑的时候,她见夏灵蓓的房间漆黑一片,心中不由闪过几丝疑惑。这位夏家的姑娘,今日却有些奇怪呢……心中当她是休息了,婉倩索性也不打扰,径自回了房,修行起来。 如今她有聚灵玉在身,修行初级冥想术,吸引灵气的速度稳定增长。她其实还有个隐隐的想法。若是辟谷有成,她就想修行从陆婉清那里拓印来的望仙诀周天。 要知道,当日陆婉清是以结丹期的修为,将望仙诀压到辟谷期,令她感受灵力的。当日的情景,她还历历在目。那一片漆黑空间中,耀眼的银色光圈复杂无比,而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当日在那银色光圈的最中心,居然隐隐约约,有什么变化将要产生。 有时她会想,那个地方,会不会就是炼气期弟子灵气产生的源头?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她去验证。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早日达到辟谷期,留在内门。这样想着,她摒弃所有杂念,澄净心神,熟练地运用初级冥想术的吐纳呼吸,修行起来。 直到翌日,红日初生,阳光从窗棂处透射过来,照得整个屋子都是亮堂堂,暖阳阳的。婉倩心中一动,从修行中出来,就听到隔壁房门的响动。 夏灵蓓……这么早就出门了? 第二卷 第四十五章 院角一枝腊梅清 不,有什么不对。 她闭上眼,强大的感知如密密的蜘蛛网,一瞬间笼罩了过去。在一片漆黑中,她却感应到了光,隔壁的一举一动,都如放电影时黯淡的屏幕一般,有着光影在闪动。再配合着顺风落入她心中的声息,她就如在看一场生动的黑白电影,瞬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夏灵蓓不是要出去,却居然是要回来! 感知中那散发着淡淡白光的娇美人形,应该就是夏灵蓓了。她的神色衣服一概不清,但沉重的脚步,深深躬起的背和搭下的头,一步一步往屋里挪动的情景,婉倩却是明白的。 应该是走到床榻了。床边有一块白光甚浓的地方,她仔细一思考,就知道那应是夏灵蓓床边的一座千瓣兰花。夏灵蓓到了床头,狠狠地将自己摔入铺中,尔后就如失去了全身力气,再也不动。 这是……怎么了?!!! 婉倩就是在迟钝,也知道夏灵蓓必是遇到了些问题。 她不是去找夏婉茗么?如何此时才回?昨夜在雕尾峰上见到夏婉茗,没看到她,婉倩就已经很奇怪了。只是以为她尚在苑内等着自己,却哪知道,她是根本****未回。 或许是族里出了什么事了?! 她无端地猜想,本来要出门去问问的心,却一下子淡下来。 对于朱林夏韩这类的世家小姐来说,有什么事,自然有族中高个子来顶着。如今夏灵蓓这副似乎深深的疲惫的样子,让她心中也不禁嘀咕。……该不是夏家出了什么事罢?如果真是族中出了事,看她的样子,只怕夏家的情况,还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当然,这也不过是她的猜想而已。 只是,这样一想,自己也没必要前去窥探她夏家的私事。最多,等日上三竿时,自己去与她聊一聊,将师傅叶晓华的事情告知。到时若有机会,再行探问安慰也不迟。 如此一想,婉倩将对夏灵蓓的猜想彻底放下,一心一意的修行起来。 修行中的时间飞速流逝。不一时,太阳已是彻底跃上中空,映照得蓝天白云,格外透彻。婉倩这才从床塌上下来,略作梳洗,想一想,就往隔壁去。 打开门时,她闻见院落里一片幽香。雪是早化了的,空气中一片干爽的冷气。那幽香混着干冷,却直往人心底钻。婉倩一看,却是院角的一枝腊梅开了。微小的花朵,淡淡的花色,却带着悠远的馥郁幽香。 她走过去,长长袖袍拂过门廊,走到院角,一低头,将那枝腊梅折到手中。长发柔柔地拂过脸颊,落到肩头,她拿着腊梅轻嗅,清幽之外,还带着一股雪化后的寒冰。 “哪里来的偷花贼,一大早就来干偷采梅花之事?”廊檐之上,有女子娇笑道。 婉倩回头一看,这却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子。 是……啊,她蓦地想起当日跟着陆婉清初到萝秀殿时,所见到那位师姐来。似乎是……莲歌第四峰的刘妙玲师姐?据说当日莲罗峰与莲歌峰同争第三的名头,结果两败俱伤,因此积下不少仇怨。 陆婉清当日还告诫她说,这刘妙玲最是嚣张不过,见到她,最好躲得远远的。 不过今日既直直撞上了,婉倩倒浮上一抹微笑,朝刘妙玲福了福,“见过师姐。” “你是哪个峰的?”刘妙玲声音柔美,长相也不赖。她身材柳长,脸上有些小肉,脸颊饱满,看起来颇有活力。不过,她方问完,就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扬眉,“啊,你看起来倒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师姐,”婉倩微微低头,眼神落到长廊与院落间的层阶上,温温和和地道,“以前确实和师姐有过一面之缘呢。婉倩是莲罗峰叶晓华师傅座下的弟子,年前在萝秀殿的时候,曾见过师姐。” “我说呢……你就是那个黄婉倩?听说你的针黹手艺不错?”刘妙玲顿时了然,想起曾经听说过这女子的传闻,不禁仔细打量她起来。 之前她偶然经过廊前,就见这女子不一般的风姿。站在院落中,双眼轻阖,曼嗅梅花的情景,实在是有说不出的玄妙意境。因此她心中一动,才主动搭话。 此时见她一身得体打扮,蜂腰皓颈,明眸粉唇,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可惜了,她如何偏偏就是莲罗峰的人呢!若非是莲罗峰,说不得她还会想想法子结交此人,可惜了。 就听婉倩柔柔一笑,婉言道,“师姐莫笑,婉倩的手艺粗陋,难登大雅之堂。” 刘妙玲见她对答如流,却又谦虚谨慎,心中憾意更沉。可惜一个人才啊! 她越想越是可惜,心中叹一口气,情致就淡下来,声音也变得不耐烦,“行了,你走吧。……对了,莫婷婷住哪?” 莫婷婷也是住在雏凤苑中的新晋弟子。不过婉倩与她并不熟识,只大概知晓她的住址。为刘妙玲指了方位,她在原地站了一瞬,才蓦地回神,往夏灵蓓的屋前去。 说也奇怪,她们在这外面说了这许久,夏灵蓓的屋内却没什么动静。婉倩走过去,敲了敲门,却不见里面响动。 ……是在修行吗? 她转瞬想到这个可能。若是陷入深深地修行当中,自然对外界的声响不闻不问。 如此说来,现在却不是找她的时候。还是……等她出来的时候再说吧。 由是婉倩转身回房,尚不忘将手中腊梅x入桌上的茶壶中。茶杯太浅,茶壶倒是刚刚好。她好心情地看着这一切,又回去榻上修行去。 这之后,她一直注意着夏灵蓓的动静。只是,第一日,第二日,及至第三日,夏灵蓓都无动静。婉倩心中甚至隐隐有几分不详的念头。 不过到得第四日一大早,婉倩心中一动,立时感知到隔壁房中的响动。 在她仔细感应之下,夏灵蓓却是开始细细地洗漱起来。这过程做得相当仔细,就是屋中的陈列摆设,她也一并进行置换。婉倩见她有了动静,终于将心放下。不过一直等到下午,她才真正在隔壁见到了夏灵蓓。 坐在檀木圆桌前,婉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夏灵蓓,心中却升起不小的疑惑。三日不见,夏灵蓓似乎……变得太多了罢? 她几乎整整瘦了一圈。 原本粉嫩的红唇,水润的肌肤,大大的眸子,都消去了原有的润泽。婉倩将目光落到她的指尖,发觉她不知是不是洗得太久得缘故,指尖的皮肤已经变白发皱。手腕脖子露出来的地方,也是红红得一片。 头发虽然束得很好,却失了惯有飞扬活力。她的眼神倒变得锐利起来,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涩涩锋利的感觉。 “灵蓓,几日不见,你清减了许多。”婉倩小心地挑着词汇说着。看来她那日的猜想是对的,夏灵蓓果真遇到了什么无法的解决的事情。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她却不敢轻易提起,只说些琐事。 “你知道那日青云坪上的事罢?”婉倩想起来的目的,一问,却见夏灵蓓带着几分茫然和冷漠。她心中怔了怔,装作不查,只是声音更加柔和起来,“师傅那日可是惊险得很。她虽然有云缎,可蓬莱的那位居然也带着灵器。若非师傅最后突破到元婴期,只怕还真的赢不了。” “嗯。”夏灵蓓镇定地应了一声,似乎是知道此事。 婉倩心中也不确定起来。只是她将疑惑压在心底,又道,“不过当时我只知师傅赢了,至于风……呃,蓬莱的那位是如何处置的,却是不清楚。你也知道,这事哪好直接去问师傅,因此就按下了。好在咱们山里的消息传得快,这几日,我才听说,当日师傅将蓬莱的乔爱英远远的击飞出去,却并未追击。不过那乔爱英自己飞出去,也不知怎么回事,却远远地撞到山石之上,竟将一条腿撞断了!” 夏灵蓓被她的话所吸引,听到此处,冷冷一笑,“怕是她自己有意撞上去的罢?” 婉倩见她心态大变,心中骇然,“这……却是不知了。不过青云坪的顾长老当即就宣布师傅获胜,蓬莱派的人也没办法,只去将乔爱英扶起来,设法给她稳定伤势。师傅便道,从今以后,她与风玄子解除道侣关系,也不愿再在莲花峰的范围内见到此人。至于乔爱英么……师傅压根就没提,转身就飞走了。” “倒是便宜那女人了!”夏灵蓓道,一转眼,就见到婉倩奇怪的眼神。她一惊,却是堆起一个笑容来,“婉倩,你不知道,我在家里也见过这类女人。实在是极为痛恨。” ……只怕,不仅仅是痛恨那么简单罢? 她的情致,她的心态,她的心理,似乎都发生了不为人知的转变。 婉倩见夏灵蓓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心中不知为何,却是涌起几分黯然。 可惜了!以前那个青春活力,总是充满朝气的夏灵蓓,难道就这么消失了? 第二卷 第四十六章 漫漫修行冲辟谷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转眼间,一年的时光如哗啦啦的流水,瞬间飞走。这一日,婉倩蓦地想起,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十七岁了。 也就是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竟然已经整整八年。从最初的心灰意冷,到对新生活说不出的百感交集,再到如今,她竟走上了修行的路。 这……大概是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事吧? 莲罗峰这一年尚算平静。自叶晓华突破至元婴,门派内也开始重视她起来。这一年,叶晓华一直待在藏经阁中,并未与她们见面。而现在婉倩的修为始终低微,很多地方都不能去,因此她也没什么交往。除了偶尔去小林峰寻寻陆婉清,其余时候,她都努力修行,毫不间断。 而半年前,她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从天地间吸收来的灵气,终于跨过最后一步,在她的殷切期盼中,于体内绕了一圈,回到了原点。这也就意味着,她体内的灵气周天,终于圆满了! 只是,体内没有形成自己的灵力根源,就如没有蓄水的河流,灵气一流而过,终会散失。外来灵气即使形成一个圈,却还没有稳定。因此,在这半年内,她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稳定体内的灵气周天。 到这一日,她初一开门,就见院落的树枝上,一只青碧长尾鸟对着她,不断欢声鸣叫。心念一动,她也不迟疑,立时回到榻上,闭目修行。 果然,这一次修行,她的精气神全部澄净下来,深深地透射到修行中。熟练地吐纳呼吸,感知中,周围一点点星光悉数被吸引过来,顺着毛孔穴位,渗透到经脉当中,汇聚成一条银色光练。 那银色光练很快结成一个圈,虽然弯曲复杂,但却正是初级冥想术上的运行周天。以往到了这一步,那银色光练很快就会消散,但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同。 不知哪里突然涌入的灵气多了一些,在银练中,居然瞬间产生了一股推力!这股推力虽然微小,却又实实在在地将银色光练推动起来。 动了!果然动了! 即使处在澄明空间,婉倩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喜悦激动。 那银色光练在那股小小推力的推动下,很快运转起来。由此,即便她体内没有灵力根源,无法将这些灵气吸收蓄积,从而造成了些许灵气散失。但是,这银色光圈却并未缩小,反而随着灵气的不断运转,体外的灵气不断补充进去,越发的壮大起来。 只是这壮大的过程极为微弱,远不及当日陆婉清在她体内运行的周天粗壮和耀眼。不过,即使这样,婉倩也极为高兴了。 见体内的灵气不断运转,婉倩又运行了几个周天,才慢慢退出来。 她盘膝坐在榻上,眼眸中满是喜悦的动人光彩。 辟谷期!她达到辟谷期了! 这也意味着,自己总算是留在了蜀山内门,可以习那长生之术! 她深深吸上一口气,将心底的喜悦掩藏下去。喜不大笑,怒不暴跳,哀不嚎哭,乐不轻佻。她要想达到修养深厚的境界,还有不少路要走。 不过,如今进入辟谷,她也算是有了灵力。即便这灵力是借来的,只要不运转,在体内保存不了多久,不过……激发玉简和灵石,应该是可以的! 想到这,她慎重地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椭圆玉简来。这玉简周边是凸起的玄妙花纹,最中间,却是隐隐约约的玉纹,看不清晰,却正是年前叶晓华传予她的蜀山立山之宝——望仙诀! 将玉简拿在手中,她感应一下,发觉体内的灵力因为没有运转的原因,已经开始不断的散失起来。她不敢耽搁,连忙指引灵力从手指发出,没入玉简。 岂料那灵力一入玉简,她立时感觉到一股绝大的吸力从玉简中传来。措不及防下,体内的灵力呼啦啦一下子,大量涌出。那程度之汹涌,令婉倩都为之骇然。 怎么办?她的额头上浸出汗水来,着急不已。按这种吸法,只怕玉简还没打开,她就要被吸成人干了! 随着灵力快速涌出,她体内原本成型的银色光练,居然瞬间奔溃。她身子一软,手指一松,椭圆玉简“噌”的一声落到地上,竟然还发出了清越之声。 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了这许多。软软地倒在榻上,她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才将心头浮上一股强烈窒息感压下去。心砰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好半晌,她才抚着心脏的位置,傻傻地笑起来。 哈,看看自己做了什么傻事。自己才进入辟谷,灵力运转本就借来的。再加上低估了这椭圆玉简所需要的灵气,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叶晓华和陆婉清都说过,这是炼气弟子才能修行的法诀。果然,她一个小小的辟谷期,不过是踏入修行道路的过渡阶段,就已经有些自不量力了。 不过……想一想,她也不是全然无法的。 待手脚都恢复了力气,她才爬起来,将椭圆玉简收好,又从床下找出一卷兽皮,摊在桌上。 兽皮上,是当日她偷偷拓印下来的,陆婉清所使的望仙诀。当日陆婉清为了加强她的感知,硬是用结丹期的修为,模拟出辟谷期的境界供她学习。她却全然没料到婉倩的感知如斯强大,竟然硬生生地将体内的运行周天拓印出来。 年前刚得到望仙诀时,婉倩就在想,自己要感悟炼气期,这一卷拓印来的望仙诀修行周天就属关键。 况且,如今自己连椭圆玉简都无法打开,想要看看玉简中记载的法诀究竟是如何的精妙都不成,也只有依赖这张来自陆婉清的望仙诀了。 她望着摊在桌上的兽皮,认真地记起来。 这东西,严格说来,并不能被外人看到。否则,自己还真的不好解释。因此,她只能将兽皮上的线路记了个清楚,再寻了火,将兽皮销毁个干净。 待一切收拾好,她方开始尝试这新的路线。 只是,这望仙诀的运行周天,比初级冥想术的不知复杂多少。且又重新开始,她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只怕自己这一修行,没有三五年,还不能将这望仙诀的周天修行圆满。 不过,既然决定了,她也不再期迟。打定了主意,她坐到榻上,认真修行起来。 蜀山的日子,总得来说,还算清闲。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同是雏凤苑中的兰静,沈玲儿等等,都不断进入辟谷。陆婉清偶尔心血来潮,来凤雏峰走动,见婉倩已经达到了辟谷,心中不由高兴。 在她的念想中,婉倩如今是为炼气期做准备,因此也没多呆,与婉倩交流了几句关于修行上的问题后,她就回了小林峰。而夏灵蓓是彻底与婉倩不怎们来往了。婉倩初时还奇怪,暗想自己是不是何时将她得罪狠了,后来一经观察,她才发觉,原来不仅仅是自己,就是韩星韩月,夏灵蓓交往的也少了。 也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 不过夏灵蓓不说,她也不好问,因此渐渐地,两人间也就淡了。且她俩还是同一个师傅的,尚是如此。那些其余峰的女弟子,与她更是相交甚少。 她也得以更多的时间进行修行。这大概,也是另一方面的益处罢。 绝领峰的范围内有一座终年寒冷的山峰,号称寒冰峰。峰上有着各式各样的冰凌镜面,将人照得是纤毫毕现。听说有大神通的人,还能以这些镜子为底,祭炼成照妖镜。不论什么妖魔鬼怪,即便是化为人形,在这照妖镜中,也能显出原型。 当然,这些于婉倩来说,还是太远了些。蜀山上别说什么妖魔鬼怪,就是一只天然成了精的灵物,她都还没见过。当然,据说果柏峰上那位目连大人府前的两座石兽,就是有着灵智和法力的精怪。不过,那也是目连大人家养的,听说是用来看家护院…… 婉倩跟着陆婉清去过一回寒冰峰,在那里,她看到了大大小小的冰凌镜面,也在那里,她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大概是修行有了一定境界的缘故,来自天地间的灵气不断滋养着她的身体,如今看来,她的肌肤变得晶莹润泽,几如透亮水晶。而小时候的眉眼也长开了,长长的眉毛,稍显狭长的眼睛,眼角稍微上挑,倒平添了几分韵味。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双灵动漆黑的眸子,其中就如深藏着多少秘密一般,含蓄深沉;但细细一看,却又觉着黑宝石一般的翦水瞳仁,是那样的漂亮清晰。 细究起来,她的眉眼颇似黄二,鼻子和嘴唇倒长得像王素珍。小巧和气,温温柔柔,这样说来,王素珍年轻的时候,怕也是水一般的女子罢? 她的身高随黄二,颀长挺拔。盈盈腰肢,玉色皓颈,手指洁白而细长。朝冰凌镜中的自己笑一笑,她看到镜中的人儿笑得再是温婉不过。 “婉倩,走了!”前面传来陆婉清招呼的声音。 她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如此,便好。 第二卷 第四十七章 炼化一气清三心 年复一年,岁复一岁。到了二十岁的时候,婉倩终于将“辟谷期”的望仙诀彻底打通,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银色光圈。 心中无疑是高兴的,只是面上掩饰的很好,不露一丝得色。即便是与她亲密之如陆婉清,对她在辟谷期就修行望仙诀的事情,也都毫不知情。只是看着她的肤色愈发往冰清水灵发展,还颇引来一些女弟子的议论。 婉倩对此却不以为意。因为在这一年,她开始真正冲击炼气期起来。 其时莲云峰的韩星,和第二峰的一个女孩子已经成为了炼气弟子,端得名声大躁。受她们的影响和激励,雏凤苑的女孩们全都屏着一口气,一门心思修行。以前本就不多的聚会,几乎全然消失。 婉倩深知,辟谷期只是一个过渡,要想红颜不老,青春永驻,炼气期才是根本。到了炼气期,修士的体内会自发产生灵气根源,与吸收来的天地灵气相融,化为自己的灵力,以此激发法术。 炼气期也是真正进入修行界的根基。唯有炼气期弟子,才能让人正眼瞧上一眼。到了炼气期,在天地灵气与自身灵力相融的推动下,人的自身发展将突破极限,几可达脱胎换骨之功。而人的寿元也会得到大幅增长,据闻,终生困在炼气期的弟子,最多能够活到一百又五十岁! 如何突破到炼气期,才是真正要克服的困难啊! 婉倩依稀记得,不知是陆婉清还是叶晓华说过,只要进入了辟谷,就是为产生自身灵力做着准备。可是要突破,还需要一个“悟”字。有些人可能三年五载也未必成功,可有些天资聪颖,天赋出众的人,或许只要一昔,就能突破。 还在于自身天资如何啊。 有时候婉倩都会想,或许掌门他们那么看重天资出众的弟子,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弟子,真的是天生就适合修行的。他们可能比别人努力得少得多,可是,因为天资根骨,一瞬间就可以悟道。而有的人,天赋所限,即使再努力,也许就困死在某个阶段,再也得不到提升。 婉倩清楚自己的情况。她的资质不过中上,虽然可以修行,却并不如那些自小生长在修行世家中的子弟。这些子弟要么是有大修士的血脉,要么从小就被培养要求,开始修行的锻炼。而婉倩却不同,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乡村中的小女孩,资质能得到郭艾一个中上的评语,已然是很不错的评价了。 只是,自己却似乎又有着其余人所不能及的优势。跟自己相同资质的,还有不少如今都在挣扎着朝辟谷期奋斗,可是自己明明是中上水平,却为何在修行进度上,与那些世家子弟差不了许多? 再联系着自己感知极为灵敏的情况,她隐隐有了一些猜想。只是这猜想还不够成熟,且并没有实要证据证实,她却不敢肯定。 而这一日,她照常沉浸在澄明空间,一门心思修行。从外部吸引进体内的灵气按着望仙诀的周天行进着,不断地转着复杂的弯环。经过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认真修行,她早对体内灵气运行的路线了若指掌。这次也不例外,那弯环即便再是复杂多变,她的心却始终沉静如水,不受丝毫波动。 修行望仙诀到如今,已经整整三年,而吸收来的天地灵气,也成长到了一定程度。单是那银色的光圈,就已经有了闪闪夺目之光,就如一道在太阳光下的耀目银链,极为引人注意。而今日,随着外来的灵气的一丝丝融入,这银色光圈也发出极为微小的波动。 虽然波动的程度极为微小,但婉倩明白,量变终究会引起质变。随着天地灵气的引入,终有一日,这银色光圈也会产生令人心悸的变化。到那一日,灵气的急剧融合和蓄积,将会在银色光圈的中心,产生一颗灵力根源,到时,就算是进入炼气期了。 听说,掌门的弟子朱碧瑶他们,早就进入了炼气期,如今稳定在炼气初期,不断向中期发起进攻。 婉倩的天赋并不出众,不能像朱碧瑶他们一样,或许只是一个顿悟,就能进入炼气。她只能一丝一丝老老实实地吸收,让量变产生质变,从而进入炼气期。这虽然是一个笨办法,却胜在脚踏实地,踏踏实实,稳步前进。 而今日,随着灵气进入银色光圈,往日的微小波动,慢慢却变得大起来。就如烧开了的水汩汩作响,婉倩不敢怠慢,忙收摄心神,继续吸收起周围的灵气。 那银色光圈的引力也骤然变得大起来。散在四周天地间的灵气,就如支流入川,百川归海,甚或漫天星雨,尽归一处一般。待某刻,无数亮点转变成银色光点,那扭曲打结的光圈,就更加强大起来。 而随着这过程的不断发展,她更惊喜地看到,在银色光圈的最中心,居然隐隐约约,有什么变化将要产生。 就如当初被陆婉清引导时所感受到的,她此时虽然处于朦胧的状态,但也能预感到,那光圈中心即将出现的东西,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必是一件对她有天大好处的东西。 说不定就是灵气根源了! 这般的模糊念头在头脑中一闪而过,还没有激起任何水花时,那银色光圈的中心部位却猛然塌陷下去。婉倩的心瞬间凉了一片,那中间塌陷的地方,全是黑暗,任是周围的银光璀璨,但一到了中间的部位,就连光也被吞噬不见,漆黑无比。 而这塌陷下去的部位自一出现起,就散发出更为强烈的引力。 天地间的灵气都齐齐呼啸起来,在她的身周,如水流一般涌动。她的思绪却全部沉浸在修行中,没有注意到外部的变化。受塌陷部位的巨大引力,天地灵气蜂拥而入,尽数闯入她的体内,融入了银色光圈中。而此时,那银色光圈几乎已经如耀眼的太阳光,直射心底! 渐渐地,那塌陷的最中心,也是最黑暗的地方,突然产生了一点光。那光芒先是微弱,渐渐地,大概是得了周围灵气的补充,变得更为明亮起来。 到这时,婉倩才发觉,这不断成长的光芒,却是淡淡的青,似乎……是她所见过的木属性灵气。只是,随着这青色光芒的不断成长,光芒渐渐实质化,到最后,几乎就如一滴青色的粘稠****,飘在银色光圈正中,不摇也不摆,安定如钟。 这……这是…… 婉倩倏忽睁开眼睛,面上满是喜色。 这……便是炼气期的标志吧? 没错,没错,灵力根源,确实是炼气期!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她能如常开启灵石,能自由阅读玉简,在做衣服的时候,也能添加小型阵法上去,成为灵衣……甚至,她还能学习初级法术了! 对了对了,她还可以去藏书阁中看看。据说炼气期弟子,是被允许进入藏书阁一层的。还有试练之地,青云坪,生死局,她至少可以前去围观才是! 炼气期,她黄婉倩如今也是炼气期弟子了! 心潮浮动地想了一会,她终于深吸口气,将这澎湃心潮收敛起来。如今刚刚进入炼气期,正是修为不稳之时。自己可不能在患得患失间将这好不容易突破的炼气期修为丢掉。万一境界不稳,导致跌落一个境界,她怕是要郁闷死。 如此,她平静了一会,再次进入到澄明状态。在这种状态中,她的精气神都集中在修行中,自己就如一个旁观者,冷眼旁观着体内灵力的发展。 其实,自己这也算是内视了吧?只是,似乎其余人都不会,自己却是个特例。 观察了一会,她发觉那青色灵力极为特殊。它安定地停在中空,但似乎又对银色光圈有着莫大的吸引和遥控之力。随着银色光圈的不断壮大,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银色微光,慢慢朝青色****涌去。 它似乎与银色光圈是两个系统,但却又似指挥者,有它在,即便是刚刚婉倩停了一会没有修行,那银色光圈也没有就此有所散失。这倒是个极好的变化! 婉倩心中不断对比着这青色****出现后,与之前的对比,哪知,这一比较,她才彻底发现炼气期的好处。辟谷之时,自己就是再辛苦的吸收周围的灵气也好,也不过是改善一下体质,但一停下,却总会自动散失。 可是如今,却终于让她有了一种自己至少没有做白功的激动。呼……这也算是让她放下心来。 不过……为什么自己的灵力根源是青色的? 联想起天地灵气有着多种多样,一层明悟顿时浮上心头。 自己……该不是木属性灵力吧?常听闻人说,灵力有自己的属性。只是自己却始终懵懵懂懂,不曾清楚。直到今日体内自发生出这样一层青色灵力,方才有直观感受。 这样说起来,自己以后在修行法术的时候,只怕还要多多注意自己的属性才是。 这般想着,她慢慢从修行中退了出来,有了一个打算。 第二卷 第四十八章 铃音清脆车驾远 萝秀殿和青云坪、生死局一样,都是属于抱朴峰的势力。也可以说,是直属掌门松岚真人掌管。萝秀殿分布极为广泛,蜀山千余座山峰上,都时常可见萝秀殿的身影。 而凤雏峰上的这一座,正是婉倩初来,由陆婉清领着,接引任务和制作身份玉牌所在。婉倩还记得,婉清师姐当时有说,若是等阶提升,就要记得带着自己的身份玉牌,前来此处登记更新。 当日进入辟谷时,她并未来此,而这一次,却是不能错过了。 出了门,院落里的花草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已长出青青藤蔓,四处攀爬。她自己是忙于修行,冲击炼气,而夏灵蓓却是不知到了何处。想一想,她真是有许久时间没有见过她了。 不过,人各有志,既然她们相处不了,也不必勉强。婉倩想通这一节,径自越过院门,往外面走去。 她的步子向来很是轻盈。得了天地灵气的滋润,身轻如燕,脚下翩跹,步履间完全不露丝毫烟火之气。不过这一次,她突然心念一动,体内的青色灵力陡然动起来。 那青色的****一直督促着体内的银色光圈不断运行,而随着她的心念,青色灵力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化,银色光圈竟然分出两道犀利银光,往双脚射去。 脚下瞬间一轻,顺着风,她几乎做到了御风飞行!当然,这又不是真的御风飞行,而只能算是一种顺风滑翔。脚下每一次虚步点地,身子就即刻往前滑去,轻盈舞动,姿态袅娜而柔美,速度更是激增一倍! 就这般,她很快就绕过林路,远远看到了萝秀殿。 也就是此时,她的眼睛倏忽一花,身子直陡陡地停了下来。……天空上,又是哪位大人物在出行吗? 大概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她并不能看清远处天空中那座车驾里,倒底是何人物。但朵朵祥云开道,云上白色的飞马披红戴鞍,极为神骏。这种飞马鼎鼎有名,位列七十二种天地灵兽的第一十九位,号称上天入地速堪神龙的独角白鬃骐。据说在它的身上,有着一丝远古洪荒时代的神龙血统,因而速度如风,天下罕有能在速度上与之比肩的兽类。而那朵朵祥云,就是它们脚下自动生成的云气。 有这种独角白鬃骐开道,后面的古翰木雕花大车上,帘罗层帐齐齐飘飞,却始终看不到里面到底坐着的,是何人物。不过,大概就是露出了人影,也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那车驾在空中驶过,碾出一道婉转的云气,从天的这边,一直横亘到那边。而车驾驶过,空中也隐隐约约传来铃铛清脆的声响,被风一吹,那声响也散落不见。 好大的架子!只怕坐在里面的人,定是有权势的贵人了。又或许,就是哪里修行有成的大修士前来拜访,也说不定。看那车驾的行径路线,虽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不过确实是往蜀山中心在飞的。 婉倩在原地待了一会,待那车驾彻底消失在天际,才继续运转灵力,往萝秀殿翩跹而去。这萝秀殿她也打过不少次交道了。以前刚来蜀山时,新晋弟子需要做两三年的杂事,就是在这里接任务的。 后来她过了那三年,却因为做的惯了,反而时不时去接一些任务。虽然报酬仍旧低廉,却胜在为门派做了贡献。门类还专门有弟子在记录关注此类事情,只等某一日,他们认为你为门内做的贡献到了一定程度,还会提升你的等级,门派也会给与相当的待遇。 如做同一件任务,等级提升后,不仅灵石会更多,就是每月发下的灵丹等,质量和数量都会有进步。还有一些门派内珍藏的法术玉简,都可能会发放下来。 因此后面,她还是继续接着任务,并未放弃。 而今日,她刚到萝秀殿,就听见里面的弟子都在纷纷议论。 “掌门回来了!” “是啊,总算是回来了!也不知道和清虚派的人谈的怎么样?” “有掌门在山里,我们心里也踏实些……” 婉倩扬扬眉,总算是明白过来。……怎么刚刚经过的车驾,竟然就是掌门松岚真人么?用到回来这个字眼……他曾经出去过? 哈,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整日埋头修行,又没有足够的消息来源,至交好友,哪里有人告诉她说,掌门因何事出去,又何时回来这类的信息? 不过,那车驾倒是极为漂亮。 婉倩羡慕的想到,一面跨进了萝秀殿里。接待她的,是一个身穿常服的高大男子。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容貌英伟,说话做事,总是正气凛然。 婉倩来萝秀殿不少次,倒也识得他。听其他人称呼他做许孝,似乎是筑基期的师兄。不过婉倩之前却是与他打过交道的,这许孝,正是她第一次来萝秀殿时所遇到的那一位。 “有什么事吗?”深广的殿宇内,许孝坐在桌后,淡然问道。 “师兄,我想登记等阶。”她含着一抹微笑,拿出自己的身份玉符,递予过去。 “哦?进了辟谷期了?”许孝接过她的身份玉符,口中突兀地念出一声“疾”,婉倩就见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金光。与此同时,则是她自己觉得背心一凉,一股被深深看透的感觉瞬间传来。 这感觉委实不好受。她微微蹙眉,就感到那股不适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许孝有些惊讶的表情,“你已经产生灵力根源了?不错啊,你这才来门内几年?” “算算时间……也已经有六年了。”婉倩稍做思考答道,就见许孝从桌后站起来,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若是进入炼气期的话,还要到测量室去测一测的。”许孝面上多了几分笑容。这叫黄婉倩的姑娘也算是萝秀殿的常客了。她做的织补类任务,总是完成的很有质量。甚至,直到现在,也有不少师姐妹点名要她量体裁衣,即便没有灵气上的助益,也无所谓。 有时候他都在纳闷了,漂亮的衣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这些女修士,也有不少有着几百年的阅历了,怎么到如今还是看不透这些? 不过,再怎么说,这黄师妹也算是对萝秀殿的工作很是支持。虽然没什么接触,有时候却又能听到殿内的其余人谈论。这姑娘,除了任务,倒是个一门心思修炼的人。 “麻烦师兄了。”婉倩跟在许孝后面,往殿后走去。待走出殿往左转,进入另一进殿里,这里的情形又大不相同。 最显眼的,则是层层帐幕中,一块巨大的水晶柱树在大殿中央。那水晶柱几乎人高,晶莹透明,极为闪耀。而在它的光环之下,周围的人,无论是修行有成的高手,亦或是主持测量的弟子,总是被忽略得彻底。 婉倩先也是被这水晶迷住。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是来测量修为的,也不知道主持测量的人是谁呢?难道是这块水晶柱不成?转念笑了笑,她的视线就往水晶周围望去,这一看,才发觉水晶柱下原来是坐着有人的。 只是那人坐在柱前一方桌子后,竟然以手撑额,头却不断地往下一点一点,婉倩看得一阵愕然,——这人居然在打瞌睡? 这测量修行的地方,有冷清成这个样子吗? 转眼投向许孝,却见他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只怕这人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焦大漠!焦大漠!”许孝走过去,使劲地敲了敲桌子,声音变大,“测量了!” “哦……”那人却是一下子坐正身子,即便是眼睛尚未睁开,口中却道,“我准备着呢。测量测量!”这之后,才慢慢将眼睛睁开。 这焦大漠却也是个年轻人。他皮肤稍黑,椭圆脸,眉毛很粗,长得倒有几分憨厚的样子。不过看他行为处事,婉倩在心中笑一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是你要测量啊?”焦大漠将目光对准了婉倩,也没细看,一指那水晶柱,“将手放上去,运转灵力就可以了。” 婉倩朝他微微一福,“是,劳烦师兄了。”尔后再款款走近,待靠近水晶柱时,一股冰冽的强大气息顿时迎面扑来。 这冰冽的气息……倒和寒冰峰上的冰凌镜有些相似。 心中无意识地想着,婉倩将手一搭,放在那水晶柱上,一股寒气顿时顺着手臂袭上来。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体内的青色****却倏忽动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水晶柱上也是冒出微微青光,淡淡地浮在整个水晶柱上,映得一室都绿盈盈的。 “木属性,嗯……算勉强达到炼气期初期罢。”那焦大漠往水晶柱上瞟了一眼,一手接过许孝递过去的身份玉符。 他倒没有学当年的许孝那样,需要用手指在空中写写画画,到最后收势的时候才化作一道金光,映入玉符,录入信息。也不见他如何做势,骨节分明的手指往那玉符上一点,一道耀眼金光闪过,玉符就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好了,拿去。”焦大漠将玉符还给婉倩,又坐回原位,手往额头一撑,看样子,似乎又准备打瞌睡。 许孝拿他没法,只带着婉倩回到正殿,对着婉倩,方露出一丝笑意。 第二卷 第四十九章 殿里情长闻旧事 “好了,如今你也是炼气期弟子,已经有了一定的能力,我现在就代表萝秀殿,告知你以下几件需要注意的事。”许孝严肃了面色,一本正经道。 婉倩微笑着倾听,闻言点了点头,“师兄费心了,敬请明言便是。” “一则,藏书阁是我蜀山之本,里面有各种神秘道藏,你若利用的好,将是你的一大助力。现你是炼气期,可以前去藏书阁一层观摩学习。在每个月中,你将拥有三天在其中观摩的时间。”许孝顿了顿,声音更为严厉起来,“记住,里面的书籍只能上手看,却不允许拓印,带出,否则,视同叛教,逐出门庭!” 这么严重?! 婉倩的目光一凝,深深颔首,表示知道。心中却是不断转着念头。 藏书阁……早就听说里面有藏书上万,也不知道是何种盛况。听许孝的语气,似乎藏书阁中的道藏,都是世间非常之物。否则,区区拓印而已,却是那样严重的后果,这怕也表明了蜀山谨慎小心的态度罢? 她又想起陆婉清等人谈及藏书阁的语气,心中若有所悟。大概,能进藏书阁修行,就是门派对弟子的一种重视和扶持吧?正如叶晓华突破到元婴之后,门派就允许她进入藏书阁四层修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奖励和支持呢? 也因此,叶晓华更珍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总是呆在藏书阁中修行,最近这几年,都几乎没怎么与她们见过。 “二则,到了炼气期,门派允许你们的师傅传下修行法诀和法术。你们要认真学习和修行,若有所成,门内将进一步委以重任。” 修行法诀和法术? 婉倩听得眼前一亮,忙开口询问:“师兄,这修行法诀法术,又是什么?”法诀应该就是望仙诀了。而法术……那什么隔音罩,防护罩,什么隔空取物,火中取栗,等等等等,她早就闻名久已。 此言一出,许孝不禁笑了笑,“法诀法术,当然是修行的一套根本法则。有了修行法诀,你才能不断晋升等阶,而修行法术,又是你修行过程中的支持和保障。当然,这些东西,你师傅自会讲给你听。” “师傅去藏书阁清修了,我已有年许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如今她怎么样了……”婉倩低声感叹,眼神往地上飘,心中也渐渐有了几分惆怅。 “你师傅是……”许孝想了想,蓦地一拍手,面上带了分了然之色,“是莲花第五峰的叶晓华主事罢?前些年她在青云坪上突破到元婴期,这也是一件大事了。唉……只可惜风师叔当年……” 风师叔?……婉倩心中升起一丝疑问,这声风师叔的称谓,难道是指风玄子? 说起来,她也好久没有风玄子的消息了。当年碍着叶晓华在中间,又出了乔爱英那档子事,她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只是她的消息来源本就稀少,又没有刻意打听,因而竟从不知道叶晓华去藏书阁后,风玄子的下落。 大概……还是在南清峰清修罢?那乔爱英,怎么说也是蓬莱派之人,风玄子总不可能为了她叛出门派才是。 她正胡乱想着,哪知旁边一人听到许孝的话,不禁接了句,“——可不是,风师叔当年若是借助那条赤绡蛇,只怕早已经进了元婴期了。” “嘻,要是风玄子是元婴期的大修士,叶主事即便是知道了蓬莱那事,应该也闹不起来的。所以说啊,世事难料,当时的一件小事,即便是主人自己都不会在意。却没料到,又为后来埋下了那么深的隐患。”一看似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哂笑一声,看来是站在叶晓华这面的。只是说到后来,她却生出了些感慨,遂闭口不言。 婉倩在一旁听得震惊,不免怔在原地。赤绡蛇!这个名词突然闯进她的脑海,使她不由想起当年,第一次入蜀山的时候。 那个时候……自己才从黄家村中出来,一心想入蜀山,避开世间的是是非非。可惜自己除了还算可以的毅力和心念,却什么都没有。 光是第一关怪石嶙峋的石山,就已经爬得她将要奔溃了。而第二关中,她就遇到了赤绡蛇。那个时候,她的心态其实并不怎么单纯的。 那个时候,她也很信任朱碧瑶给的能解百毒的玉露丸的。 而最后,她是如何将赤绡弄死,又如何被赤绡的火毒进入额头,都依然历历在目。犹记得当时赤绡死后,它额上的鲜红肉瘤中冒出一道红光,瞬间击打在她的额头。 那滚烫的如热油的****几乎一瞬间就将她的额头破来了一个洞。若非她拼着不要双手地将那****抹下,再晚上一瞬,她毫不怀疑自己的脑子都会给蒸熟! 尔后,才是火毒顺着额心的洞,逼入体内。 而那个时候,自己是真的心灰意冷,在等死了。只是,入定的风玄子终于醒了过来。也是他,用温和的声音道, “哎呀,小姑娘你还好吧?” “不行,祸是我惹出来的,却不能让你这个凡人小姑娘来承担。”他自认为婉倩的伤是他造成的,且因了婉倩,才免了赤绡对他的反噬。于是不仅带她上了蜀山求医问药,就是在蜀山的前途,他也尽心尽力安排好。 那个时候,婉倩也似乎听人说过,自己中了赤火毒,那些人却大叹可惜。却原来,是因为赤绡的赤火毒,可以帮助风玄子冲到元婴么? 那是不是说,其实是自己横插一脚,从而破坏了风玄子的晋升之路?若当时他就突破到元婴期,即便后来出了乔爱英之事,凭他元婴期大修士的身份,叶晓华也会息事宁人,换一种解决事情的方法的。 是不是? “对了,刘师弟,我记得,那赤绡,是你从葛医仙那带过来的罢?原来那时你就和风师叔熟悉了。”中年女子看向先前说话那人,有些好奇的挑挑眉,“那如今风玄子在干什么?照理说,先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总该有个反应才是。” 婉倩一听,也不由关注地盯着姓刘的男子。 那刘师弟却叹了口气,“风师叔这回算是彻底闭了死关了。叶晓华那样做,可不就是给他难堪吗?其实按说,即便她后面有乌峰主做后台,但风师叔也不差啊。他本就是被上面看好的人,却因为心地太善,总是出这样那样的问题。赤绡那事,也是阴差阳错。我相信风师叔,他突破元婴期,那是迟早的事。到时候……” “到时候……怎么样?”中年女子冷哼一声,眼睛直直盯着刘师弟,大有挑衅意味。 那刘师弟却是知道她的性格,只是摇摇头,却闭了嘴,不再多言。 许孝坐在桌后,一脸无奈。这话却是他一个不经意间提起的,却没曾想这两人因此几乎起了争执。好在刘师弟没再搭腔,于是劝两人道,“好了好了,怎么今日如此多言多虑?” 他说完那两人,才转过头来对婉倩道,“虽然如今叶主事在藏书阁修行,无法教导你法诀法术。不过,你大可以去找你的带路师姐。由她代师传功,也是允许的。” “那第三呢,则是关于试练之地的。”许孝接回原本的话,继续讲解起来。 婉倩也暂时收敛心神,凝神听他讲试练之地的内容。 “试练之地,除了门内的青云坪和生死局,另外就是门派专门为锻炼弟子所开辟的灵地。其中有不少奇花异草,天材地宝,但相应的,也有不少成精的灵怪。要知道,灵怪修行不易,但这也意味着,一只已经有了一定修为的灵怪,必定是难相应付之辈。”许孝由此打开话题,详细地讲起试练之地的内容来。 经过他的解说,婉倩才明白,除了青云坪和生死局,另外专门为弟子修行所开辟的洞天灵地,才是试练之地的主要场所。这种试练之地,一是门内的前辈,集各种前人的莫大力量自己开辟,另一种,则是修行界多个门派一起,开辟出来的大型灵地场所,而这种可以由多人参加的灵地,也有另一种称谓,名曰,洞天福地! 在试练之地中,确实有着不少精怪。不过除了个别是天生地养,大多数,还是门内修行有成的大修士在界内各地捕捉精怪,再投进去的。而到了炼气期这一层的弟子,才初初有了踏入试练之地的资格。 只是,婉倩心中的念头百转千折,却是思考着,这试练之地里,又隐藏着一些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陆婉清就曾经给她讲过试练之地的危险。在她说来,试练之地,除了来自各种精怪的威胁,更危险的,还是同门修士!有时候,利之所趋,就是杀人越货,也没少发生。 想到这,她长呼一口气,转眼就看到许孝刚刚讲完,正看着她的反应。 “谢师兄指点!”她点点头,脆生生地应道。心中且打定注意,这试练之地,自己却不能贸然对待才是。 第二卷 第五十章 修行大道各有途 翌日,婉倩寻到小林峰上,见到了陆婉清。 陆婉清高坐在水台之上,对婉倩的到来,面上显出淡淡的微笑来。 婉倩略话了几句,就听陆婉清道,“其实你不来,我也正要去寻你。”说着,她从水台上走下来,身上长长的轻袍拂动,颇有飘飘欲仙之感。 婉倩一听她的话,有些意外,“师姐有何事要寻婉倩?若有用得着婉倩的地方,师姐只管吩咐。” 陆婉清背着她,面向亭台之外站着,略微沉了沉气,才稍稍侧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我们蜀山的弟子,总会有一段时间,是要去历练的。修行其实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点也懈怠不得。” 婉倩稍前一步,站在她身侧,也往远方看去。只见满眼的翠峰叠嶂,大大小小的绿色山峰一个接一个涌起,很有些峰峦如浪的意味。面对这样开阔的风景,她的心中也被绿意一点点浸满,渐趋宁静。 “师姐说的是。不过,这样说来,师姐是要出去历练一阵了?”她想了想,转头看着陆婉清的侧脸,“是去试练之地吗?” “不是。试练之地当然也算是历练的主要方向,但是,各处试练之地,其实大方向还是由各派有意无意看管着的,比之广袤的外界来说,危险性却要小的多。我们进入结丹期的弟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对于去一些远的地方历练,师门也是较为放心的。” “这么说来,师姐竟是要走了!”婉倩有些愕然,这还是她来到蜀山后,第一次遇到陆婉清的离开。叶晓华虽是师傅,但其实更多的,还是陆婉清的指导。她平日有事,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陆婉清。如今她要出山,是不是也意味着,今后的一段时间里,遇事就要多依靠自己了? 想到这,她更为关心陆婉清的去向,不由连问,“师姐是去哪里历练?远不远?有危险吗?” 陆婉清见她神情,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心头一暖。在蜀山的这百多年,她的朋友真的不多。这黄家的小师妹,倒是个交心的人。 她脑中闪过这些念头,眼神更为和缓起来,“说远呢,却也真的挺远。听姚长老说,不久前,南疆之南的一些地方,不断出现各种天地异状。目前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姚长老说,估计目前修行界各门各派,都会派出弟子前去查看。危险应该是有一些,但只要注意一些,再加上同门结伴而行,倒不致有什么大的问题。” “南疆之南……”这是什么地方?她知道自己对这修行界还没有形成一个整体的认识,甚至别人谈起哪些哪些地方时,她都并不知晓。不过,相信随着时间的过去,今后再能出去走一走后,这些也不成问题。别人说起这些地名,她至多记在心底就是。 “嗯。此一去,也不知会何时回返。对了,你修行上有没有什么问题?趁此机会,你详细说与我听,我也好给你讲一讲。”陆婉清说着,默运灵力,看向婉倩的眼中就闪过一丝金光。 婉倩不自觉地感到心底一凉,那种被人彻底看透的感觉再次袭来。只是这次的感觉,却比昨日在萝秀殿中许孝施展出来的,要轻微的多。她知道,这是陆婉清在查探她修为的举动,估摸着,应该是查探术一类的法诀。只是,大概她的感知要格外灵敏的缘故,对这类针对她的查探术,总是感觉很不适。 脑中念头一闪而逝,婉倩就看到陆婉清露出惊容,“咦!这是——灵气根源?!你进炼气期了?!”这一句话后,她露出毫不掩饰的高兴来,眼神中尽是满意,“看来你平日里确实是在用功修行的!好,很好!” “其实都是师姐教导的好。”婉倩含蓄地笑着,颇有些不好意思,“婉倩资质驽钝,远不及第一峰的韩家姐妹,都是师姐不嫌弃,给与婉倩详尽的指导。再这种情况下,若婉倩再不努力修行,怕都对不起师姐的教诲了!”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陆婉清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如今是什么交情?以后待我回来,你可别疏远了,记着常来小林峰走动。” “是,以后一定常来。”婉倩露齿一笑,捋了捋鬓角的青丝,才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不由斟酌起词语来。只是旋即又想起陆婉清的话,太客气,总会失了亲密感。 因此她也不再多想,直言道,“师姐,我听说进入炼气期,就可以学习法诀法术,今日婉倩前来,也是想听听师姐说一说这法诀法术的事。” “啊,确实有这一桩事。”陆婉清想了想,带着婉倩高踞亭台之上,沉心静气,尔后才慢慢说道,“确实,进入炼气期后,门人弟子就可以学习法术法诀了。咱们修行界中的修士,之所以超脱世俗,除了与俗人追求的目标不同外,更让我们远离世俗的,还是我们掌握着巨大的力量。” 她转眼看向婉倩,见她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接着道,“我们掌握的力量,小则操控身边小物,大则,移山倒海,斗转星移,也不在话下。同凡人相比,我们能飞天遁地,操控一切,凡人畏惧我们的能力,我们也不打扰他们的生活,因此一直过着半隐的生活,与世俗脱离开去。” “而我们手中掌握着的能力,就是法术法诀。”说到这,陆婉清停下不谈,反是问了婉倩一个问题,“你认为,这修行的法术和法诀,又是什么?没关系,你直说就是,我想听听,你对法诀法术是怎么看的。” 婉倩虽然之前在萝秀殿中听许孝讲过一些,但他说的模模糊糊,大部分还是她自己猜测。此时听陆婉清提出来,她想了想,方照着自己猜想的道,“师姐,我觉着这修行的法术和法诀,只怕有着各自不同的功用和特点罢?” “嗯,你详细的说说。”陆婉清微笑着看她,眼中带出鼓励的神色。 “修行法诀,应该是咱们修士赖以追求不朽天道,和无尽长生的基本。如您最先教给我的初级冥想术,和之后,您提到过的望仙诀。它们的功用,大部分,还是提升自己的灵力,不断运转周天,通过灵力润泽改善自己的身体,从而达到长生之道。” “而修行法术呢,则应该就是您刚刚指的,能翻江倒海,斗转星移的大神通。我想,那些御剑御风之术,也是法术的一种。甚至什么隐身术啊,防护罩啊,这些涉及到具体的或攻击或防御的法术,都是修士自身安全的保障。”婉倩寥寥几语,将自己的想法粗略的说了,就见陆婉清露出赞许的神色。 “你说的不错,修行法术和法诀,实则是两套系统。只是还有一点,你要注意,修行法诀如望仙诀等,确实是通过灵力让修士脱胎换骨,但仅凭这个,却还不能达到真正的长生。不然,那些善于炼体的人,不是一个个都是千万年之岁了?” 婉倩露出恍然的神色,微张檀口,“果然是这样!那……这之中,应该还有些什么东西罢?” “没错。光是修炼身体还远远不够。最重要的,还是修士通过修行法诀,对天道进行参悟,若领悟了天道规则,这之后,才有可能真正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啊!”陆婉清说道后来,也有些语重心长。 婉倩顿时醒悟过来,心中就是一震。没错,修行修行,修的,其实是道。道是什么?老子都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这种极为玄奥的东西,一万个人,就有一万个说法。个人参悟不同,却没办法对别人讲述其中最重要的概念。 而修行,重在参悟天道啊。 “多谢师姐!你这样一说,可算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婉倩长长呼吸一口气,将脑中的杂念尽数收敛,朝陆婉清感激的笑笑。 “你明白过来就好,今后在修行中,也千万要注意。”说着,陆婉清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空白玉简,对婉倩道,“如今,我就传你修行法诀和法术罢。只是,却有一点……” 她稍稍迟疑,道,“修行法诀比之法术,其实更是根本。所以法诀的选择,也极为重要。而在我蜀山中,可供炼气期弟子选择的修行法诀,共有五部。” “一是我莲花峰的莲露清心诀;二是南清峰的明月心诀;三是绝领峰的剑气纵横诀;四是抱朴峰掌门亲创的抱朴守元诀;而最后,则是曾经的蜀山镇山之宝,望仙诀。……你,选择哪一部?”说罢,她仔细看着婉倩的神色,静待她选择。 婉倩听完陆婉清的介绍,心中却是一动。 原来蜀山还有这么多的法诀! 只是看来,如今各峰有各自不同的法诀,而望仙诀,则是以前流传下来。只可惜,因了一场大战,望仙诀却是只余下三层! 如今各种选择摆在她面前,她却得慎重才是。 (好期待书评区的鼓励……) 第二卷 第五十一章 回玉簪里有春秋 有时候,选择是盲目的。 即便是做了再多的调查,了解的再是清楚,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全部了若指掌,在这种情况下作出的选择,甚至也可能是盲目的。因为,有时候,纵使理智让我们觉得应该这样做,但还有一样影响我们作出选择的最关键的东西,那就是——心。 多听听心的声音。心会告诉我们,自己最本真的想法。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依据心选择的结果,就是所谓的缘分了。 婉倩踟躇地站在原地,不禁将迟疑的目光投向陆婉清。这五部法诀,光是听名字,就已经有着各自的倾向了。她自己从本心来说,是愿意选择望仙诀的,即便它不那么完整。 陆婉清也并未催促于她,只静静等待她的答案。 “师姐能否为婉倩大概讲一讲这五部法诀?光是听名字的话,婉倩真的不知做何选择。”想了一想,她认为还是再多做一些了解的好。 “其实,这五部法诀,各有各的长处,也各有各的特点。”陆婉清并不清楚叶晓华曾将望仙诀传下的事,因此细心地讲着,“要选择什么样的法诀,最关键的,还是看适不适合你。我莲花峰的莲露清心诀吸收的是天地灵气,在体内炼化成冰灵力,一般适合水属性,木属性的女子修行。而南清峰的明月心诀,则是注重参悟空间的力量,领悟空明二字的大境界。绝领峰的剑气纵横诀,更是贴合绝领峰的气势,讲究的是一往无前,杀伐果断,最终练到人剑合一,即便是一个眼神,也是一把世间最锋利的剑!” “至于抱朴峰的抱朴守元诀,听说掌门在创造这门法诀的时候,受到了望仙诀的影响,讲究的是天人合一,寓大道于心中。不过因为抱朴守元诀太过神秘,我了解的,也只有这么多。而望仙诀,则中正平和,炼的是浩然正气,修的是天地根基,与天道的运行,更为贴近。只是有一点,望仙诀曾在蜀云大战中散失,到如今只余三层。这……你也应该是知道的。” 婉倩听罢,心中更显明朗。 陆婉清却还没说完,又道,“如今,除了抱朴峰的那部,其余各峰的修行法诀都是开放的。若你想修行明月心诀或是剑气纵横诀,可以禀明师傅,由师傅请求峰主,商借其余峰的法诀。若是莲露清心诀或望仙诀,师傅就可以直接传予你。” 婉倩听罢,也不再犹豫,面上现出温和的笑意,眼神中更见一种坚定。 “师姐,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以前修的,就是望仙诀罢?婉倩心想,即便是只余三层又怎么样呢?望仙诀是蜀山的镇山之宝,曾经也创造出蜀山那样的辉煌,即便是散失了后面的层数,但它的过人之处却并未遗失,你也说了,连掌门创出的法诀,也都会受到望仙诀的影响,可见其之厉害。再说,莲露清心诀修的毕竟是冰灵力,我是木属性的,虽然可以修行,但想来却没有水属性的那样得心应手。而其余两峰的法诀,却不太符合我的性子。”说到这,她笑着摇头,点出了自己的真正态度。 陆婉清直到此时,方抿起一丝微笑来。她拍了拍婉倩的肩膀,“你能这选择望仙诀,我也很高兴。并非说这五部法诀有什么不同,而仅仅是,我修行了望仙诀,在师傅这一脉中,是第二个进入结丹期的弟子。而第一位,则是影响我选择望仙诀的人,亦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我们的大师姐郭婉霞。” 大师姐……郭婉霞? “大师姐也修的是望仙诀么?我听说她似乎出山了,迄今还从未见过。” “不错。大师姐是我辈中的领军人物。等她回山,你却一定要去见见。当年我到蜀山的时候,她也是我的领路人。”陆婉清说着,颇有深意地看了婉倩一眼,“你若能得她指点一二,定大有收获。” “对大师姐,婉倩一直都想见上一面的。也是没机会,若大师姐回山,我定去拜访。”婉倩明白她的提点,温言叙说。 “嗯,这就好。如此,我便将望仙诀传予你罢!师傅如今身在藏书阁,不能传授功法,我便将我所习得的望仙诀教授于你罢。”她说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玉简,很快将望仙诀前三层的内容输入了进去。之后,她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支玉簪,连同玉简一同递予婉倩。 “师姐……这是何意?”婉倩拿着玉简玉簪,有些意外。 “玉简中是望仙诀的修行法诀,你且认真修行。待我回山,定会检查你的修行进度。再者,这回玉簪是一件储物类下品灵器。你来蜀山至今,我还未送过你礼物。这回玉簪还是我升上筑基后期时得到的,跟着我已经四十余年,如今你已进入炼气期,尚缺一方储物空间。而这回玉簪虽然包含的空间尚小,但聊胜于无,你若不嫌弃,就拿着吧。” “师姐!这,这怎么行呢……”婉倩尚待推辞,就见陆婉清将脸冷下来,“当然,你若是觉着这东西入不了你的法眼,还给我也行。” “师姐,你……唉。”婉倩抿抿唇,终将回玉簪收下,“那多谢师姐了。” “嗯。在回玉簪中,还有我事先准备好的不少法术玉简,你回去仔细研究,也就是了。”陆婉清交代几句,和婉倩交流数语,就将婉倩送到了传送阵。 婉倩将回玉簪插到头上,顺便将望仙诀的玉简放了进去。她用灵力探过这回玉簪,发觉这回玉簪中的空间,几乎有一个立方米,用袋子来比较的话,确实装得了很多东西了。 再者,她其实明白,储物灵器,修行界多以储物袋为主。像这类做成玉簪首饰的,就很少见了,价格也是高出一大截。陆婉清将这回玉簪送与自己,也确实是丰厚的馈赠了。 从小林峰出来,她直接回了雏凤苑。苑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声。婉倩有些叹息,这雏凤苑的人气,是越来越少了。不过,她也明白,即便是她自己,也是个情感疏离的人。而随着修行的时间日久,人们的感情也就越疏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回了自己的屋子,她窝回榻上,开始研究起这回玉簪的使用来。 之前在小林峰上,她不好当着陆婉清的面就研究,只粗粗用灵力扫一遍就了事。此时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方仔细研究起来。 澄明心思之下,婉倩强大的感知一时细细的发散开去,体内的灵力运行情况,也慢慢浮现在她的眼前。 这就是炼气期的情况! 只见那银色灵力在青色****的遥控下,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即便有一段时间没有修炼,这银色灵力却并未停下,反是慢慢的运行着,不断将周围的天地灵气一丝丝吸收进来。每一次的数量虽然稀少,又会在反哺青色****的过程中耗费大量灵气,但有一点,就是这灵力的运行始终生生不息,不会断绝。 这样下去,随着时间的过去,炼气期自动运行的灵力周天,却是比辟谷期所吸收到的灵气多了太多! 而此时,婉倩将望仙诀一遍一遍的使来,天地灵气受之吸引,以更快的速度汇聚起来,通过她的发肤毛孔,加入到体内的灵力运行周天。而那停在体内的青色灵力根源,受此影响,也竟如欢呼雀跃的人一般,竟然波动振奋起来。 而随着青色****的震动,那银色灵力就如受到指挥一般,一股灵力倏忽一下,从头上窜出去,直奔那方回玉簪中。即刻,一片不大的空间出现在婉倩眼前,其中尚漂浮着零零散散的几件东西。 这……就是回玉簪中的空间了。 婉倩心念蓦动,仔细打量起回玉簪中的东西。那是几块玉简,一些散的下品灵石,还有几个小巧的羊脂玉瓶。她将目光投注到其中一块白色玉简上,心念一动,那白色玉简瞬间消失不见,而她的手中却突发的一沉。 感觉到手中多出来的白色玉简,婉倩顿时明白了这回玉簪的用法。她将灵力收回来,回玉簪的空间蓦地消失,眼前突兀现出自己收拾的温馨的屋子。 ……原来是这样呢。 面上浮起一丝微笑,她又研究起手中的玉简来。 这玉简中,却是一门法术,一门初级法术。 婉倩将这玉简看完,不由好笑地摇头。这果真还是初级法术……除尘术! 这除尘术的用处,不外是保持修士居室和用品的整洁。耗费的灵力地位,法术也极为简单,只是这作用……还真不好说。 不过,除尘术除了施展手势,配合言语与灵力运转外,还可以事先在空白符篆上画出来,需要用的时候,直接拍一张除尘符篆就够了。 而玉简中,就详细地将符篆的画法讲了出来。 这么说来……进入炼气期,她也需要用到符篆了。 ……而符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年卖她聚灵玉的那位廖师兄,当时就承诺,待自己进入炼气,可以送自己一打空白符篆呢! 虽然她不太愿意占别人便宜,但……月立峰的小型坊市,自己是一定要去的。若是能遇到廖平的话,买些能用的上的东西,也是好的。 是不是? 她笑一笑,打算翌日就去月立峰,逛逛峰上的小型坊市。 第二卷 第五十二章 月立峰上言不慎 当年在月立峰上所见到的小型坊市,至今,婉倩还记忆犹新。自己身上那块小锁般的聚灵玉,就是在月立峰上的坊市买到的。这聚灵玉,虽然小小一块,却是促使自己进入辟谷,甚至炼气的重要因素。也是在月立峰上,她巧遇了难得一见的朱碧瑶,林建栋两人,还见识到那个性冷漠的朱宜铭。 记得许娇怜的带路师姐就住在月立峰上,当日就是许娇怜带路,引着众人来的。那个时候……雏凤苑的女孩们关系尚好,有说有笑,不过随着十年之期日近,有的还未突破辟谷,有的却已经进入炼气,修行的差距,终于令这群女孩子生分起来。 人和人的关系,始终不能强求。 对此,婉倩除了喟叹一声,再无他法。 待她到了月立峰上时,虽然已经有几年没有来过,但是,触目之景,一山一石,都有着熟悉的感觉。待上了坊市所在的巨大高台上时,周围吵闹的声音一时大了起来,她感觉自己一下子被喧闹的湖水包围起来,满心里,却是古波不惊的沉静。 月立峰,又见面了呢…… 在坊市上随意逛了逛,遗憾的是,这次却并没有遇到廖平。而坊市里卖的,对于她这个从未出去试练过的人来说,大部分的价格还是显得太高。一把御剑飞行最起码的青锋剑,都需要五百个下品灵石,这让她如何负担得起? 最后,她在角落里一个面目普通的师姐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这位师姐看不出修为,穿一件深色的素裙,看着不显眼,摊位上的东西倒是古里古怪,杂乱极了。婉倩看到摊位一边上倒摆了一叠空白符篆,因此便指着符篆问,“师姐,这空白符篆怎么卖?” 那位师姐不知为何,听得婉倩发问,看了她两眼,却将一双刀子似的目光刺过来。这一看,婉倩顿时感到如芒在背,不自在极了。怎么……自己有什么问题么? 她的目光一瞟,就注意到这位师姐的左脚,却呈现出不自然的角度,搁在一边,似乎有些残疾。她恍然,就听那师姐沉声喝道,“你是来看人的,还是来买东西的?要买就买,不买站到一边去!莫耽误了我的生意!” ……这人怎么这样? 婉倩拧起眉毛,本来以为这位师姐看起来其貌不扬,自少是好说话的人,哪知道,她不过看了一眼,就被这样数落了一番。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不过如今她的性子比之前好上不少,见状,她抿抿嘴,“师姐不要介意……我只是问问这空白符篆的价格,并无他意。” “空白符篆?一百灵石一打,要买吗?”那师姐沉着脸说完,眼睛往上一翻,态度中透出极度不满。 ……一百灵石一打?这是欺负她新人不懂行情吗?这样的空白符篆,二三十灵石足以,如何会卖到一百灵石?!这实在就是不愿意与她交易了。 婉倩深吸一口气,也不去与她计较,抬脚就要离开。只是脚步动了一动,她终是道了一声,“师姐,你的价格太贵,师妹暂时还买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她尽量将礼数尽到周全,这才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犹豫。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不论前世自己是如何的不懂事,但至少,自己这辈子要有做人的原则。 不过无缘无故遇到这样的事,她心中毕竟还是有些郁闷的。再在月立峰上走了一走,她在另一家花了三十灵石买了些空白符篆,又花了五十灵石买了附灵笔,那位师兄见她大方,还免费送了一小盒朱砂,供她写画。 思及上次在廖平处见到的桃木剑乌木剑,她往四处一看,却并未见到有人在卖。心中疑惑,她索性问那卖空白符篆给她的师兄,那桃木剑乌木剑有何用处,如何今日不见人摆出来卖? 那师兄是个三十来岁模样的瘦子,听婉倩问起,他哈哈一笑,“那是南清峰道士一脉用的东西,平时,却没什么人在用。你知道,买的人少,摆摊卖的,就更少了。往日里,坊市中有三家在卖,不过最近这几人都陆陆续续闭了关,听说是郭峰主又传下了什么**,他们大概忙着参悟呢。” 婉倩听罢,这才明白过来。难怪没见到廖平。 不过……“道士用的?难道桃木剑有画符驱鬼之用?”她的神思却是转眼想到香港电影中的某些桥段,不由扑哧一笑。 那师兄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过因对她很有好感,倒不厌其烦地解说起来,“其实说来,到筑基中期以后,就可以学习御剑飞行之术了。只是你知道,御剑飞行,也需要与之配合的飞剑。一般来说,筑基期、结丹期的修士,都会使用下品灵器。比如——” “——青锋剑?”婉倩想起刚刚一路看来的情形,有几分明悟。只是却没料到,这青锋剑竟也是下品灵器……亏她之前还以为是什么不入流的兵器…… “没错,青锋剑自是下品灵器中的代表。它锋利冷冽,削铁如泥,更重要的是,它已经拥有能初步存放灵力的空间,因而被广大的筑基期和结丹期修士使用。”瘦子师兄顿了顿,又道,“至于那桃木剑和乌木剑,虽然它们的质地坚韧,有的打磨的尖锐逼人,却因为质地原因,无法成为灵器。” “质地……”婉倩想了想,豁然开朗,“是树木的原因!不管桃木也好,乌木也罢,其中总是有通泰的经络。在这种情况下,灵力无法固定存放,只会散失,因而才无法作御剑飞行的飞剑!” 瘦子师兄对她投去赞许的目光,“你这个小姑娘倒是聪明。的确是这个理。不过,桃木乌木剑也有着自己的益处。在对付阴鬼阴怪之时,这两种木剑都能发挥出极大的破灭效果。因此,之前你说的也没错,鬼怪阴魂之流,这两种件却有奇效。” 原来是这样…… “对于你们炼气期的弟子来说,其实可以选一把桃木剑做防身之用。当然,若从长远的发展来说……”瘦子师兄慎重起来,“选择一把上好的青锋剑,将之炼成本命法宝,也是极好的事。” ……本命法宝? “师兄,本命法宝又是何物?!”单是听名字,就已经很了不得的样子。只是自己却从未听陆婉清提过……想到这,她微蹙眉头,听得更为用心起来。 “本命法宝……怎么说呢,”瘦子师兄斟酌了一下词语,“就是与自己的精气神紧密相关的法宝。它需要以心血为引,每日修行中,都要供出一丝灵力将之炼制,等到功成以后,这本命法宝的威能极为巨大,举个极端的例子来说,若一个筑基期中期的弟子以本命法宝自爆为代价,甚至会重伤到结丹期修士!筑基中期到结丹期,这其中的差距不是一点两点可以丈量,而本命法宝,却能做到这一点,它的威能,你应该了解了吧?” 听到这,婉倩倒吸了口气。在她的印象中,每一个上位阶段,完全能将下位阶段压得死死的。可如今,本命法宝自爆,却能超越自少两个阶层,造成重大伤害,这样的威能,的确是非常巨大了。 “只是……本命法宝自爆的话,”婉倩转念过来,问道,“对法宝的主人,必定也会造成很重的伤吧?” “那是当然的。”瘦子师兄道,“心血系之,息息相关,别说是自爆了,就是有一点损伤,法宝的主人自己也会受到牵连。我刚刚也只是举了个极端的例子,真到了本命法宝自爆的情况,怕也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了。若自爆法宝就能免去一死,那受点重伤却也是没法子的事……” “这倒也是……真到了那般危急的时候,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婉倩感叹两声,见了解的都差不多了,这就准备离开。 不过,在走之前,她一眼瞟到远处角落里摆摊的素裙师姐,心中一动。 “师兄师兄,问你个事。”她凑过去,并未转头往那师姐看,却是轻声细语地问,“那边那个,也在卖空白符篆的,身穿深色素裙的师姐,你认识她吗?” 瘦子师兄疑惑地往那边一瞅,转头来问,“是哪一个?” “就是——就是——”婉倩想了想,“就是腿脚似乎有些不方便的那个!”这话一完,她还没听到瘦子师兄的回答,耳边似乎就响起了“轰然”一声,震得她头脑发晕,身周也突然多了一股噬人的冷气。 心中“咯噔”一下,她僵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这股冷气不知何来,她就如瞬间落进了冰窟窿,感受到如寒冬腊月的冷意,不知为何,心中却是凉了一片。就是手心里,也密密麻麻地多了一层毛毛汗。 是怎么回事?!这股不善的灵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感觉,就如将自己至于悬崖峭壁上,偏偏那悬崖上,还都是刺骨的万年玄冰,稍不注意,她就能一下子滑到崖底去,摔个粉身碎骨! “师妹!噤声!”所幸瘦子师兄的声音将她惊醒。她张大眼睛看过去,就见瘦子师兄神情严肃,面带寒霜,嘴唇微微蠕动。而此时,一丝悄悄的声息却是慢慢传入她的耳中。 “师妹,你还是快走吧!这是我绝领峰中的一位大修士!她平生最恨两种人,一是容貌比她长得好的,二便是语及她的瘸腿之人。如今你惹到她,再不离开,只怕前途堪忧啊!” 婉倩看着瘦子师兄略显焦急的神色,知道他没理由骗她。 自己就如何惹到这样的人物来! 咬咬牙,她朝瘦子师兄眨眨眼以示感谢,口中朗声道,“今儿将东西也买了,我这便去寻师傅,请她帮我参谋参谋。麻烦师兄了。”她屏住气强装大方,挺着背,在一片冷冷的灵压中,朝传送阵走去。 第二卷 第五十三章 一丝安危险中求 第五十三章 一丝安危险中求 即便是背僵硬着,手心里全是冷汗,在她转身离开的一瞬间,终是忍不住朝那边瞟上一眼。只是这一眼,她只觉得心脏更大声地跳起来,“砰砰砰砰”,几乎就要从胸腔里蹦跃而出。 那个元婴期的女子跟了上来 长群遮掩之下,根本看不出她的瘸腿。而此时,她只是冷冷地盯着这边,对上婉倩的一飘而逝的目光,她的眼神变得更为危险起来,几欲噬人。 她跟上来了 婉倩在前面走着,尽管她没有往回看,可此时,在一股莫名的危机面前,她的灵觉感知却前所未有的灵敏起来。那女子的确是跟在后面的她将自己的摊位瞬间收好,脚不点地,就那样飘着,如女鬼般,坠在了她的身后。 即使处在散漫的人潮中,婉倩却丝毫感受不到周围人的热气。无止尽的凉意从心底冒出,又朝身体四肢散去,很快,她就感到自己的脚步甚至都变得僵硬。 不行这样下去,就算她不相信那女子会当众发难,可自己却毫无疑问会出些状况。传送阵的地方尚有一段路,须得出了坊市所在的石台,再走一段,才能到的了。 她能保证在这一段路中,那女子不会给她什么好看?要知道,那可是元婴期,元婴期别说她是炼气期弟子,即便今天是结丹期的陆婉清,撞到她手上,也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怎么办?自己难道要回去跪地求饶?还是拼死一击? 周围的人似乎发现了她这里的变故了。即便她装的再不经意,可那元婴期的女子应该有很大的名头罢?她那般阴沉着脸坠在自己身后不离开的情况,只要不是笨人,都能够猜到了。 没有人是傻的。这些修士,都有意无意地与自己保持了距离。有的眼中,甚至闪动着看热闹的情绪。 怎么办怎么办? 她望望前方,已经到了坊市的出口了。 但是,也在这一瞬,她倏忽感到身体四周不断袭来大量的灵力波动。先前就已身在冰窖了,此时更是如一盆冰水迎头泼下,她忍不住一个激灵打了个冷颤,而身体似乎被透明地摆在众人面前观看的感觉,更是告诉她,有人对她使出了查探术。 而且,有这举动的,还是一群人。 “哈,炼气期的弟子。”她听到有人这样轻声哂笑,心完全沉下去。 事到如今,寄希望这坊市中的人施以援手,是不可能了。拼也拼不过,求饶……揣摩那女子的心态,求饶,怕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如今只有逃出去了。 逃…… 她几步跨出坊市,身体里的灵力根源一瞬间激发起来,身子立时如脱笼鸿鹄,飞快朝传送阵赶去。 两边的景色飞快倒退,风也变得尖锐,刮得她的脸颊涩涩地痛。这速度,是她从未达到的快,百八十丈,几个飘纵间,她就已然掠过。 那……女子似乎没有跟来 她的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再看到传送阵已在不远处,心中居然泛起一丝激动。……或许,真有逃脱的希望也不一定。 若是逃脱了,她以后说什么也要与叶晓华呆在一起,这女子是元婴期又如何,叶晓华如今正得峰主掌门看重,要保一个弟子,却是全然没问题的。 再说,自己也不过是言语不慎,实在算不上什么大错。 不过,以后还真是不能再随意说什么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传送阵,她张嘴欲喊,却骤然感到空气一凝,巨大的阻力将她的前进之势一拦,她就如高速行驶的火车猛然撞在一面巨大的山石上,“啪”地一声,声音虽小,她的身体上下,却是不同程度地渗出血来。 那股力道实在是太过巨大,她感到整个脸都麻木起来,身体内部,更是被那股强大的力劲肆意回荡破坏。所幸的是,遭此剧变,灵力根源发出一道碧莹莹的光芒,将体内的经络牢牢护住,单纯的物理伤害,倒没留下什么内伤。 她的头脑正昏昏沉沉间,蓦地听到一个不善的女声,“哼天真” 这一下,她瞬间清醒起来。这声音 她慢慢回过身去,就见那深色的素裙女子半飘在空中,嘴角带了一丝嘲笑,眼神中却满是不善,冷冷地看着她。 “前辈,我知道是我言谈不慎,得罪了您。”婉倩感到口中一阵腥甜,摸摸嘴角,湿湿润润,黏黏腻腻,却是一抹鲜血。……也不知道破了相没…… 她却慢慢感到一股难言的愤怒。手握成拳头藏在广袖里,指甲却深深地戳进掌心。不行,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形势已经不是自己在掌握了。 现在唯有…… 能屈能伸 她一咬牙,挤出一个笑容来,朝那女子道,“在这里,我诚挚地向您道歉,还望前辈海涵汪洋,饶过我这一遭罢?” “喔?不饶你的话……”那女子语中带出深深地嘲讽,“我还就没有涵养了?”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我管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没错我薛无颜就是没有涵养,又怎么了?整个蜀山都知道我的性子,今天你犯到我手上,不好好磨磨你,你还真不知道这修行界的规矩”薛无颜从鼻子中哼了一声,却渐渐露出狂热的眼神来。 糟糕…… 婉倩高声道,“前辈,晚辈是莲花峰的弟子,若犯了错,自有莲花峰的长辈来教训今天得罪了你,晚辈也认真道过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别拿莲花峰来压我今天是你犯事在先,我要教训你,想必你莲花峰也是极为乐意的”薛无颜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依我说……你既然敢对我无礼,用一双贼招子胡乱打量,就得有承受的心理准备不过你说的也不错,我毕竟不是你莲花峰的长辈,总要考虑下影响的……不若……这样吧……” 她开心地一笑,一手指向婉倩的眼睛,“你自废左眼,我就饶你一命,怎么样?” 自废左眼 婉倩倒吸一口气,希望是自己幻听。 只是,薛无颜肆无忌惮地笑着,周围也传来嗡嗡地议论声音,她捏紧了拳头,不发一言。 “怎么样小姑娘?你自己来,也能知道轻重。如果是我来……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薛无颜看着她,抚掌大笑,已至于癫狂之境。 “我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蜀山?这就是同门弟子?”婉倩大声道,心中积郁着一股气,目眦尽裂,“掌门不是说过,同门间要互相扶持吗?峰主不是说过,姐妹间要互相爱护吗?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硬生生地逼另一个人废掉眼睛,却没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这就是蜀山?这就是同门?” 这话声声清朗,直冲云霄。薛无颜却是面色一变,往周围一看,却见不少围观着的同门都有些挂不住面子,面上也有些不忍。她冷哼一声,敛去笑容,手上一动,口中念了声“封——”,一股灵力瞬间朝婉倩射去。 “不像话”天际却突然传来一声冷哼,这声音极为雅致,却又似夹着隐隐的风雷声而来,整个月立峰上,都是轰隆隆的声响。 而那道由薛无颜打向婉倩的封字诀,也被突如起来的一阵清风一卷,瞬间消失。 婉倩怔怔地望着天空,除了刚刚携风雷之声而来的冷哼,天际却是一片云淡风清。薛无颜的面色却变得很难看,就听周围的人道, “这声音……是孤通真人” “绝领峰峰主” “没错孤通真人的声音这下,这个小姑娘可是逃过一劫了……” 是……绝领峰的孤通真人么?婉倩扯着袖子,反应过来,看向薛无颜,心中骤然冒出劫后余生的恍然和轻松。呼……这算是……过了一关么? “哼,真是……”薛无颜注意到她的眼神,更是愤怒,口中不禁嘀咕两声。 “前辈,如果没事,我先走了。”婉倩见她神情不善,怕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还是先行离开罢。 “也罢,今日有峰主发话,我也就饶过你这一遭……”她似乎想起什么,抿起嘴,居然露出阴沉沉的笑来。一个闪身,她的身子突然欺近到婉倩身边,状似亲密地朝婉倩的耳朵凑去,悄悄道,“今天是你运气。不过……我对你这眼睛,可是情有独钟的很。什么时候,我一定要取下来好好把玩……你若有暇,可记得千万要来寻我……” “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x下倏忽冒出一把玄色利剑,灵力波动间,就朝天际射去。 婉倩见她离去,腿脚都忍不住软了一软。 这薛无颜果然还是惦记着她的…… 她抿起嘴,状似无事地转身,慢慢朝传送阵走去。这一走动,她才发觉自己的全身疼痛欲裂,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而伴随这声音,则是尖锐的痛楚。 今后,自己却是要千万小心。有一个元婴期高手惦记着自己,这实在是件大不妙的事。 实力啊实力。自己迫切需要强大的实力,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彻底免去这些威胁 “去藏书阁,谢谢。”她抛了两块灵石给传送阵的弟子,踏进阵图,面无表情。 第二卷 第五十四章 云烟深处有殿阁 第五十四章 云烟深处有殿阁 那传送的弟子听闻婉倩的目的地是藏书阁,一时却并未引动灵力,反是道,“麻烦你,身份玉符。” 婉倩有些诧异,不过一眨眼却又明白过来。藏书阁属于蜀山的机要所在,进入当然是要有所防范的。此时她是直接传送,若是御剑飞行的话,只怕在接近之时,就会被人拦下,要求查探身份了。 她也不迟疑,取出身份玉符递过去。那弟子仔细查探后,又看了她两眼,方放心地交回。随即传送阵启动,她在阵图中一阵天旋地转,离开了月立峰。 这之后,周围等着看热闹的修士不由发出一阵啧啧感叹。他们本想继续看看这小姑娘的境况,要知道,得罪了元婴期高手,又是蜀山中名气颇为不善的薛无颜,自会有人赶着上来教训她。只是这小姑娘倒是机警,这一去,却是去了藏书阁。那里守卫森严,等闲修士轻易不得逗留,却不适合发生事端了。 婉倩心中隐隐明白这一点,但她考虑更多的,还是去寻自己的师傅叶晓华,讨一个安身之策。 藏书阁位于蜀山主峰,亦即位于不属于抱朴四峰的蜀山山门之上。当年婉倩踏足蜀山,由掌门松岚真人主持的收徒仪式,就是在主峰之前的大殿外举行的。而藏书阁就位于大殿之后的峰上,又处于数位大修士联合布置的阵法之内,自身位置相当隐秘。 待婉倩一身狼狈的出现在主峰范围内时,就见周围一片烟雾渺渺,静谧非常。她朝四处望上一望,却只知道自己应该是在一座巨大的山上,远方的情景,却看不清楚。 ……这就是藏书阁所在的地方吗? 从传送阵出来,她一时脚步期迟,不知道该往何方而去。 她知道,自己的师傅叶晓华就在藏书阁四层参悟修行。只是……这几年仅有见过她的时候,都是她主动来寻她们的,婉倩自己却不知该从何寻起。……或者,是寻到藏书阁,请看门的人帮忙通传一下? 正犹豫间,就听一道冷冷的声音喝到,“什么人藏书阁附近不得多加停留请速速离去” 于此同时,左侧方的迷雾中,两个身穿冰蓝色宽大锦袍的壮年男子按剑走出。婉倩心中明白,这两人大概是这儿的守卫,自己一身狼狈,又在此犹犹豫豫,他们心中大概是起了疑心。 她瞧一眼两人身上衣着,知道是与叶晓华一辈的人物,因此态度恭谨道,“两位前辈,我是刚刚晋升的炼气期弟子。到这来,是进藏书阁一层参悟的。只是因为头回来,找不着路,这才稍稍迟疑……” “身份玉符。”其中一人走至她的身前,向她讨要玉符查探。而另一人则保持着警惕,站的稍远,一只手始终放在腰间长剑上。 婉倩将身份玉符交出,目光却不禁往另一人打量了两眼。这人……大概是绝领峰的罢?长剑一般作为御剑飞行的载体,唯有绝领峰的弟子,炼剑炼身,将长剑作为本命法宝修炼,这才有他这样的动作。 不过,绝领峰…… 婉倩心中百感夹杂。绝领峰的弟子本就出没的少,素日以来,她还真没怎么和绝领峰的弟子交往过。却没料到,不遇则矣,一遇,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如今惹到一个脾性不好的薛无颜,又蒙绝岭峰主一言解危,真是…… 最郁闷的,还是那薛无颜是元婴期高手。今日的事,她也算看明白了。修行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强者为尊,莫说她今日是得罪了薛无颜,就是薛无颜无端虐杀她,只要不将事情闹大,也绝不会有蜀山长辈前来干涉。 而今日孤通真人之所以发言,只怕还是她的那番言论,说得太过冠冕堂皇了些。当时的自己……其实本来也不报什么希望的吧?周围的人都在看着热闹,又有哪一个会上来说句公道话?且就算有人真的还有可怜她之心,却没有可怜她之力…… 废掉一只左眼…… 若真的发生这件事,她会怎么样? 她咬咬牙,眼神幽暗,神色却是平静得异常。 “拿好”那人仔细检查清楚,又用查探了婉倩的灵魂气息,知道眼前这人确实是莲花峰弟子,这才将玉符换给她,面上的神色也稍微和缓了些。 “你第一次来,注意观察脚下。”那人点了一句,也不等她回答,转身就与另一人消失在迷雾之中。 “欸……”婉倩得他提醒,往脚下一看,这才发觉自己的脚下,正有一条由细小的白石子铺成的小道,径自往迷雾中蜿蜒而去。而转头看看,自己的身后,却并无小道踪影。 这…… 应该是迷踪类术法罢? 她心中一动,低头看着,跟着身前的小道一路往前行去。神奇的是,自己走过的路,却是在身后消失无踪,只余前面的路,蜿蜒曲折,不断延伸。 而有时候,她明明感觉是向前走了一截,可随之而来的转弯,却又似乎折转回去。这样往复几次,她已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不过周围始终都是迷雾,她本来也不知东南西北的。而她一向灵敏的感知,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莫大的限制。如蜘蛛脚一般的感知细细散发出去,却在遭遇到迷雾的那一瞬,就如陷入泥沼。勉强朝前方探了两分,就已然力竭。 到这时,婉倩才明白自己身处的阵法,却远不是她能应付的。 因此后面,她老老实实跟着小道走,不敢丝毫分神。 也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永无止境的小道前,突然现出一道阶梯来。她精神一震,一脚踏上台阶,就觉着眼前一清,一座巨大的宫殿出现在她的面前。 藏书阁。 ……这就是藏书阁。 婉倩顺着阶梯往上看去,却见台阶如玉,共有九九八十一阶。阶上,是一座巨大而宏伟的宫殿,在远处袅袅轻烟间,端的庄严肃穆。 而足足有五丈宽大的门庭上,筑有石匾一方。石匾上,却是灵光流转的小篆字体,婉倩仔细辨认,才发觉其上正书着“藏书阁”三个大字。 果真,藏书阁到了。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朝阶梯上走去。 待走上完整阶梯,面对着宽大的敞开门庭时,她的脚步一顿,就见旁边不知从哪里闪身出一位娇颜女子。这女子身穿淡粉绸裙,腰间用浅绿腰带紧密束着,更衬得腰段如柳,肌肤赛雪。 “前辈。”婉倩见她穿着打扮,知是与叶晓华同辈,便率先招呼。 “你是第一次进入藏书阁罢?我已听复海说了。”那女子浅浅一笑,明眸皓齿,很是娇丽,“第一次来的话,跟我来吧。我叫穆晴,你唤我师叔便是。” “是,师叔。”婉倩跟在她身后,迈进了藏书阁大门。只是这一步跨进去,她却觉得眼前似乎有一层朦胧光芒倏忽闪过,感知也出现了一瞬的奇异波动。 而终于站稳后,她朝四处望望,才大是愕然起来。若说这是大殿,确实也是大殿。只是这大殿,却与她平日所知大不相同。 盖因,这大殿四周,本该是墙壁的地方,却全然是一片漆黑。就如……就如身在宇宙当中,偶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漆黑中一闪而逝,虽然出现的时间短暂,却极为灿烂耀眼。 而大殿中,灯火明明晃晃,似乎有不少人影在其中走动。 只是……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疑心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自己灵敏的感知却似乎在不断叫嚣,似在提醒她什么。 看着什么事也没有的穆晴径自往大殿深处走去,她脚步缓上一缓,悄悄将眼闭上。而感知却是一瞬间散发了出去。 …… 她究竟感知到了什么 虽然只是感知了一瞬,她就赶紧睁开眼来,只是,在那一刹间,她却将她所感知到的东西,全然印了下来。寒毛一瞬间竖起来。 人影,确实是人影大殿中居然满满都是人影 他们走走停停,没有声音,也没有丝毫的生命迹象。若非是感知看到,光是肉眼看,却哪里能看到分毫。 这满大殿的人影,并非实体。 他们来来往往,完全不管是否冲撞,全然是自做自的一般。她甚至看到,有些人影走着走着撞在一起,却居然重叠起来,没有丝毫异样。 实在是太反常了 婉倩深吸一口气,动作稍微大些,就感到脸上木木的痛。啊……她几乎忘了,自己还是受了些伤的。也不知道面上有没有破相。她往面上小心摸着,心中又有些不豫起来。 薛无颜…… “欸,这边”前边的穆晴看她没有跟上来,不禁站在原地等她。又见婉倩以手抚脸的动作,尚以为是她伤口痛,神色一缓,朝她柔声道,“怎么了?如何弄成这个样子?姑娘家,还是要注意些。面上若有个什么伤疤缺陷,就不好了。” “嗯。”婉倩朝她感激地笑笑,几步跟了上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总要有受伤的准备才是。”想想也是,既然已经踏上了修行的逆天之路,受伤受损,甚至是身陨神灭,也应该有心理准备才是。 长生之路漫漫,那是那么容易的。 如此一想,她心中的郁结之气这才渐渐散去,头脑也渐渐清醒起来。 薛无颜是元婴期又如何?总不能因为她是元婴期,自己就活该被打被伤,连一点法子都没有。如今之计,一是寻到叶晓华保一时安危,二却是一门心思修行,增强实力,这才是对付薛无颜最根本的方法。 心中想了个清楚,婉倩朝穆晴扬起一抹微笑,“师叔,我们往哪边走?” 第二卷 第五十五章 藏书阁里悟情真 第五十五章 藏书阁里悟情真 “也用不着上哪……你定是奇怪罢,如何这藏书阁中这般空空如也?”穆晴并未料到婉倩的灵敏感知,笑着一指这看似空无一人的大殿。 婉倩禁不住摸了摸额角,掩饰自己的情绪,口中道,“嗯……是奇怪呢。来之前,我尚以为藏书阁中,应该装满了书才对。”……这也叫空空如也?满大殿都是没有知觉的光暗人影,她若没发觉也就罢了,如今感知得清楚,心中早盘算开了。 这里……真是藏书阁? ……或者,其实这里还有另一个称谓,叫做藏鬼阁? 蜀山居然还有这么阴恻恻的地方…… 她神色间带了些迟疑,一手提着裙摆,定定地看着穆晴。 而听了她的话,穆晴露出一丝微笑来。“你叫什么名字?是莲花峰的罢?” “嗯,我是莲花峰的弟子,名唤婉倩。” “婉倩……这倒是个温婉的名字。”穆晴在口中念叨了几次,将名字记下,这才道,“你是前些年才入的山罢?难怪不清楚。” “你要知道,我们蜀山的藏书阁,内有藏书万万千千,其中不乏千古流传下来的精品。这些藏书,却是关乎着我蜀山的发展和底蕴。对于门内弟子的培养,不能懈怠;而藏书的安全,也要极为重视。因此,门内的长老前辈们联合数百位分神期以上的大修士,共同在这藏书阁外围设下了庞大复杂的迷踪阵,以护卫安全……” 果真是这样呢。外面那弥漫的白雾,连感知都可以完全限制,更别说视觉了。在那样的环境下,甚至连自己身在何方,都是糊里糊涂。……分神期以上的修士,蜀山好大的手笔元婴期以后,没有大毅力,大机缘,根本无法进入出窍。而出窍之后,才是传说中的分神期……也不知,到了那个阶层,会是什么样子…… 她的脑中略微闪过这些念头,就听穆晴接着道,“……而在藏书阁内部,则用神秘的空间之术,整合空间,令藏书阁七层并于一层,并全部集中重叠在你眼前这座空旷的大殿里。因此……你现在虽然看到的是一件空屋子,却其实是整座藏书阁呀” ……婉倩怔在当场,有一瞬间的失神。 空间之术……? 七层合一…… 这一层大殿,就是整座藏书阁? 这…… 她吃惊地捂住嘴,思维一下活跃起来。 那自己所感知到的人影,其实就是身处这七层空间中的修士罢?他们身处不同的空间,除了同一层的修士,彼此并不能感觉到他人的存在。因此人影重叠,挤动,都再正常不过了 ……这就是空间之术…… 她感到额头上的青筋一抖一抖,为自己无端的想法很是窘迫。藏鬼阁……自己却是在想什么……好在穆晴却不知她的这番心思。 不过……七层合一的话,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叶晓华现在,也正身处这座大殿? “有些吃惊罢?”穆晴见到她的神色,不禁笑得更深。“藏书阁的有关消息,门内限制过,不能随意外传。你不知道这些,也说明咱们的门人弟子都是能守住秘密的人。你……应该也一样罢?出去以后,不得随意乱传你在藏书阁中的所见所闻,不然,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穆晴的语气变得幽幽起来,特别是在说到“严重”二字时,更是拉长了声音。 婉倩听罢,不知为何,却是打了个激灵。 “是,婉倩一定遵守规矩。” “既如此,我这就引你进第一层去。你要知晓,每个月中,你有三天在阁内观看参悟的机会。时间一到,你自会被引出来,不得停留。且藏书阁中,只可观看参悟,却不得拓印带出。否则,后果不是你一个小小的炼气期弟子能承担的”说到这,穆晴的语气已是严肃得很。 ……不过,不是炼气期弟子能承担的……那,要到什么修为,才能在藏书阁中将书带出,而丝毫无事? 她随意想想,又觉着这个想法太过无聊,便丢到一边去了。 “对了师叔,可以问您件事么?”她思及叶晓华之事,连忙问道,“我的师傅前些年被特许进入藏书阁四层修行,我们这些弟子,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她了。这回弟子有一件极为重要之事,想要请教师傅,不知,怎样才能和她联系上?” “哦?”穆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特许进入四层修行……你师傅,难道是晓华么?你……你是第几峰的弟子来着?” 她们难道是认识的?婉倩露出真诚的笑脸,“怪我之前没说清楚,婉倩确实是晓华师傅座下,莲花第五峰的。” “却原来是晓华新收的弟子……你叫婉倩是吧?啊,我想起来了。晓华和我提过你,听说你针黹刺绣的手艺倒很不错的。”穆晴笑起来,也不急着走了,拉着婉倩上下打量起来,“你这才进来几年啊,就已经是炼气期了,可见你是个聪明伶俐的。这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婉倩不好答话,只是笑笑,站在一旁任她打量。 穆晴见她不说,也没强求,“我和你师傅老早就认识了。想当年,我们一同出山历练,那是互相帮助出来的交情。所以,现在想来,我和她都重视下一辈弟子间的信任和爱护,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思及往事,有些感慨,只是一转眼看到婉倩,却又笑起来,“几百年来,我一直负责藏书阁的任务,对外界却不是很清楚。这回你师傅进来了,我才知道,这些年,她竟发生了那许多些事情……不过没关系,没有这一关,她也修炼不出元婴。婉倩,你要始终记住,咱们是修士,对咱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修行。唯有修为提升上去了,才是真正的坦荡大道啊……” 这却是将她当成子侄般,认真教导了。婉倩抿着唇,认真地点点头。 “不过如今,你师傅在四层参悟,你却是不能进去的。这样罢,我去和你说一说,若她要见你,我引她出来便是。”穆晴说道,见婉倩露出高兴的神色,不由也笑起来。 也不知她做了什么,婉倩感到面前之人一瞬间发出极为恐怖的灵力波动,迅如电光,朝殿中某一处击去。 而不一时,大殿中泛起一层奇异的波动,就如石子入池,惊起一层涟漪,水波晃动。婉倩感知到如此景象,微咬下唇,紧紧盯着殿中的动静来。 却见微微灵光一闪,一道身影已出现在大殿中。 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叶晓华却又是谁? “师傅”婉倩惊喜地出声。看着叶晓华站在那里,多种感情一时齐齐涌上她的心头,话语却是哽咽起来。 这是自己的师傅啊…… 纵使她从第一次见她,听到了隔音罩内她和风玄子的对话,就对她有了些许看法。以致后来发生了乔爱英之事,她都无甚感觉。 她明明知道,无论是从道德还是公义上,风玄子都算是对叶晓华不起,可是她的感情却是再疏离不过了。 她那个时候,是怎么想的? 啊……是了。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看热闹的心态居多罢?永远的置身事外,永远的旁观者清。情感的疏离,让她总有游离在外的感觉。你们是否争争斗斗,是否感情纠葛,却与我何干?更遑论,在心底,她终究是偏向风玄子的。 但是,此时站在这大殿中,自己受了威胁受了伤害,一身狼狈地等着,骤然间见到师傅,就如久不见亲人的游子归家,心中突然涌起一层深深的委屈。 这是自己的师傅啊……从黄家村中出来,立足蜀山,自己最应该亲近的,不正是自己的师傅吗?自己受了委屈,不应该是向师傅哭诉吗?自己在外面独自一人,有时候也会迷茫,也会孤独,为什么要将师傅单单的剥离开去呢?纵使现在师傅和风道长分开了,可是,他们,都是自己的恩人,自己的依靠啊。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对师傅,缺的都是一分尊重和感恩。 自己是不是应该反省,为什么自己的情感会疏离淡薄到这个境地? 是前世的自己将情看得太重,所以今生才无情无爱到这般境地?是这样的吗? “婉倩竟然真是你”叶晓华站在大殿之中,一眼看到婉倩激动的神色,面上也露出真诚的笑意来。她朝穆晴点点头,几步上前,将婉倩拉住,眉头微蹙,“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何人竟这般对你?” 婉倩感到手心瞬间传来一股清凉之意,顺着手腕,很快走遍全身各大经脉。而面上原本木木的感觉,也在这清亮之意的修复下,很快就平静起来。 ……好了?待叶晓华松开手,含笑看她,她方摸摸脸颊,有些惊喜。 “没事了。我的莲露清心诀有了突破,这些许小伤,不碍事。”叶晓华勾起一丝微笑,随即又问道,“对了,是谁伤了你?” “师傅,我来寻你,就是这件事情……”婉倩收敛了神色,认真地做自我检讨,“都怪弟子不好,是我出言不慎,这才招惹到了薛前辈……” 第二卷 第五十六章 无颜仙子雅量浅 第五十六章 无颜仙子雅量浅 “……薛前辈?”叶晓华蹙起眉头,与穆晴对望一眼,沉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 婉倩便细细的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从之前在坊市中想买薛无颜的空白符篆说起,到后来在那绝领峰弟子那买到附灵笔等物,再到与薛无颜的冲突和孤通真人的出言相助,其中每一言每一语,甚至自己的心中的想法,都详细道来。她也不添油加醋,情绪平静,极为客观地叙述,倒令叶晓华渐渐生出一股愤怒。 待她清清晰晰将事情讲完,叶晓华反倒拉了她的手安慰,“幸好有真人相助,否则今儿,你还真是麻烦了。不过,先前为师不知道此事,也便罢了,现下既然知道了,为师难道还能眼看着你遭遇不测不成?” 她语气一沉,转眼看向穆晴,面色严肃,“晴姐,这薛无颜薛前辈……你是否了解一二?” 穆晴先未答话,反是认认真真将婉倩上下打量了,才了然地道,“我说呢,那无颜仙子如何无缘无故,会看你这徒弟不顺眼。”说到这,她微笑起来,“先前她一身是伤,倒没仔细看。这会看来,却果然是个清清秀秀的小佳人。这般犯到薛无颜手中,那自是有去无回的。” “难道那薛无颜……果真是那等偏激之人?”叶晓华虽听婉倩转述过绝领峰弟子的话,却有些不相信。在她想来,能晋升到元婴期的,怎么都是有大智慧的人。如果真是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那能修到元婴期,只怕也就到顶,再无上升的可能了。 “晓华,你之前在莲花峰,又在结丹期困得太久,所以没听过这位无颜仙子的大名。”穆晴面上微微含笑,说到薛无颜时,似乎并不畏惧,反而还有一番揶揄的口吻。她想了想,长长水袖朝空中一挥,却见空空旷旷的大殿中,突然现出三张圆凳和一方石桌。桌上尚有壶有盏,颇为周到。 “来,都坐,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我们坐下谈。”她邀两人坐了,又分别倒了壶中玉液斟给两人,才慢慢絮道。 “这位无颜仙子,在元婴修士中,算是顶有名的一位。盖因她已在元婴期这一阶中,停留了整整八百年,如今困在元婴后期,却寸步难进。” “她本属于绝领峰的断情一脉。后来入了元婴,就搬到一座无名山头上,自名无颜山,又自号无颜仙子。晓华你是知道的,一旦修炼出元婴,就是夺天地造化之功,修士的种种缺陷,甚至缺胳膊断腿,都能在元婴期时生长回来……” 这样也可以……?婉倩听着元婴期修士的种种奇异,不由的更添了几分向往。不过又想想自己如今的修为,她只得将这种艳羡收敛起来,深埋心底。而另一种不服输的念头,却出乎意料的高涨。 “没错……以前在结丹期之时,我对这些神通还心存疑虑,但到我真正修出元婴,才深刻明白这一点。”叶晓华点头表示肯定。婉倩听得也更为认真起来。 “正是如此那无颜仙子一直对自己普通的容颜很不满意,满以为进入元婴,自己的尊容能得以改变。但她却不知,元婴虽能令断臂重生,那是因为曾经确实有真的手臂存在,根据**自身的记忆,才能聚集灵力回复肢体。” “但是,她的面容本就长成那样,无法凭空在脸骨上增高或者填平。这也就意味着,她一心想要变得美丽的心思算是白费了。她只得寻另外的办法。”穆晴道,转而询问二人,“你们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易色花,是生在瘴戾毒沼上,四周必有魔物守护的灵花?” “易色花?”婉倩必是不清楚的,倒是叶晓华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是不是传说中,只要一朵易色花,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彻底变换自己容颜的那种灵花?可是……这不是传说吗?我可从未听过谁拥有这东西,就连多宝阁的拍卖会中都没出现过……” “要不怎么说无颜仙子的执念太深呢?出山游历,也多以寻找易色花为主。为此,也不知道走过多少险恶的地方……再加上她始终认为自己容颜粗陋,难以见人,别人多盯她一眼,都似乎是在嘲笑于她,因此来往间,也常常是一个人,鲜有知交。” 叶晓华听到这,不由叹口气,“她为着美丽,已经算是着魔了。可惜她却不明白,真的美丽,又哪里是皮相呢?” “可不是?”穆晴赞同道,“她独自一人,又常往那些险恶之地而去,性子更加孤僻不说,到后来,又生了一件祸事。你道她的腿是如何瘸的?” “这倒是。元婴期可将身体修复如初,为何她却仍是腿瘸之相?本就对自己的容貌有着深深不满,又兼之瘸了一腿,难怪我徒儿多看她一眼,就着了她的惦记。”叶晓华看看婉倩,满脸的叹息。 “要说她如何腿瘸,却还是与易色花有关。据说有一回,她终于寻到了世间罕见的易色花,心中高兴之时,却忘了易色花周边,总有魔物潜在一旁。那魔物本就修为高超,又趁她不察偷袭于她,这才使得她腿处经络尽数腐蚀,一条腿就这么瘸了。而那魔物的魔力与灵力格格不入,紧紧吸附在她腿上断处的经脉,一有灵力进入那里,就被完全吸收。因此,就算她是元婴期的大修士,却无法破除那里的魔力,能够维持着整条腿没被腐蚀完,已经算是她日日炼化的最好结果了。” “那她如何不去寻自己的师傅亲友相助?”婉倩不禁插了句嘴。要知道,自己受了委屈,都来寻师傅叶晓华做主。那位无颜仙子,倒是光棍得很。 “这个我便不知了。也不知是她性格怪癖,不愿意去寻呢,还是她的师傅亲友,都已经不在了。”穆晴摇摇头,顿了顿,又道,“总之那之后,她的脾气愈发古怪起来。她自从在无颜山修行后,收了不少弟子,都是些……你应该明白,都是些看着极为普通之人。” “她的执念确实是太深了。这又是何必呢……”叶晓华明白穆晴所言,想到自己收徒儿时,倒从未注意过她们的美丑。 “她大概是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罢?”穆晴猜测道,“也因此,她这人极为护短。而后来更因有人明里暗里嘲笑她的瘸腿和无颜,她还很杀了些人。” “这下子,她的名声倒是出来了。听说孤通真人还将她唤去,关在悔过崖上三年,才被放出来。这之后,她倒是学乖了,再有人多看了她一眼,她也不伤人性命,只将其左眼刺破,言曰小做惩处。” 说道这,穆晴的声音中充满嘲讽,而叶晓华则是倒抽了口气。“想不到,我蜀山还有这样飞扬跋扈之人即便她是元婴期又怎么样?也不应该这样胡来才是掌门峰主都不管吗?” “管?如何管?一来,她是元婴期大修士,你也知道,到我们这一层,门派对我们的约束力是大大减少,甚至完全不会管我们做了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她又没伤人性命,只要不闹大,门派当然是睁只眼闭只眼……二来,你说孤通真人没管吗?管了呀,可不是关在悔过崖上三年?且这次师侄能逃脱,也是真人发言,才算侥幸逃掉……” 叶晓华转眼看看婉倩,有几分失神,“真人能做到这一点,也确实尽了力。婉倩,你得了真人恩情,却要牢记才是。一饮一啄,一因一果,都是天道注定的事。如今你受了他之恩,今后却要记着回报才是。否则,这都可能会成为你修行进步上的一层心魔。” “是,谢师傅提点。”婉倩真心实意谢了,又看向两人,“师傅,师叔,……如今却是怎么办呢?她是元婴后期的大修士,如今惦记上徒儿的眼睛,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不是?”叶晓华拍拍她的手,面现不忍之色,“真是苦了婉倩。……也不知,这样的事情,如何会让我徒遇到。对了晴姐,要不,让她与我一道留在藏书阁中修行罢?” 此言一出,婉倩也极为期待地望着穆晴。若能因此留在藏书阁,可真是天大的好处了。 穆晴却是不好意思道,“这个……晓华,你是知道规矩的。我虽参与管理藏书阁,但让这炼气期的小姑娘留在你身边,却不是我说了算的……这样吧……” 她想了想,眼睛一亮,“不是为了避开薛无颜吗?你现在还在修行中,却是不适合照看婉倩。不如,就她先跟着我一段时间罢。我找个门内的任务给她,让她暂时跟我,那薛无颜纵是元婴后期,于我来说,却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叶晓华有些意动,口中迟疑道。 “我们俩什么交情,如何还说这些话?当年在试练之地里,若没有你帮忙,我怕是早就死了,如何还有今日的我?能帮上忙,也是我的荣幸。”说罢,穆晴笑着看向婉倩,“怎么样?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我。待你师傅出了关,再将你领回去就是。” “多谢师叔婉倩感激不尽。”得穆晴允诺,婉倩眨眨眼,心中终于长舒了口气。 (不好意思,最近有事,更新不能保证……后面会好的……我错了……) 第二卷 第五十七章 千年旧事谁能清 第五十七章 千年旧事谁能清 得了穆晴允诺,不仅是婉倩,就是叶晓华,也放下了一桩心事。叶晓华尚安慰婉倩道,“你暂跟着你穆师叔,好好的,听话。待我出了关,就是闹到峰主跟前,也要帮你去与那无颜仙子讨个公道。” “师傅……”心底不知是什么慢慢泛了起来,一层层酸,就要惹得她泪落。一语未毕,声音倒是哽咽了。 “傻孩子……人家都欺负到我莲罗峰来了,我们还能就任人欺负不成?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叶晓华摇摇头,语气中虽有怒其不争之意,眼中却是一片慈和。 “女孩子家,性格软些,也和善些,有什么不好?”穆晴在旁飒然一笑,倒是风光霁月,极为洒脱。她拍拍婉倩的肩,道,“跟着我,却是要吃些苦,到时候,可不是一味的埋头苦修了。你且做好准备罢。” “师叔,吃苦什么的,婉倩不怕。”再怎么说,来自薛无颜的强大威胁,令她常有如芒在背之感。若只是苦些累些就能保自己平安,那她自是再愿意不过了。如今听穆晴如此说,她真心实意地表白自己,嘴角紧紧抿起,露出一丝坚毅。 “嗯,那便这么说定了。”穆晴交代两句,复对婉倩道,“这样吧,你先去藏书阁一层参悟,这机会也甚是难得。待你出来,我再安排你跟在我身边,做些事情。如此,你多受抱朴峰的一层约束,也便受抱朴峰的一层保护。我到要看看,那薛无颜,敢到我抱朴峰门下找事” 婉倩闻言大喜,这便是在为自己找更强大的靠山了 “多谢师叔”她压抑不柱,露出一丝笑意。穆晴见状,也笑着引动灵力,为她打开了通向藏书阁一层的通道。 她只感觉空荡荡的身侧突然现出一道人高的门户来,一时传来莫大的引力。她也只来得及对叶晓华笑一笑,就被那引力吸引,很快消失在门户当中,消失在整个空旷的大殿里。 …… 空气中的灵气明显更为浓郁。 婉倩从那门户中一步踏出,敏锐的感知,就立时接收到因不同空间快速转换带来的晕眩和不适。只是,从呼吸到第一口空气起,她就感到满心的清新与灵性。 藏书阁一层……是什么样子呢? 她往左右望望,才发觉自己却是处在一座满是书架的屋子里。这是四四方方的一座大屋子。四面不见窗户,唯有严实的墙壁和排列得整齐的书架。而这屋子中的光源,则来自头顶。 她仰头看去,一瞬间却震惊起来。 她看到了什么…… 那是宇宙苍穹吗? 是宇宙中的星云漩涡吗?漫天的宝石蓝天幕,如一层上好的天鹅绒毯,高贵的蓝色,极为炫目。而点缀在这宝石蓝天幕中的,正是一点点闪亮的的银星。那些星子有小有大,有的光芒闪耀,有的稍显黯淡。它们呈漩涡状聚在一起,里面最密,越往外,越是发散和盘旋,散发出极为神秘的意味。 整个顶部,被这片宇宙星云似的漩涡填满,那宝石蓝的天幕更显澄净,却似乎又要压下来,几乎要生生沉入人的心底。 婉倩感到极度的陶冶和沉醉,几乎忍不住就要沉溺其中,就是千年万年,天荒地老,也在所不惜。 只是这感觉刚刚升起,她就突然感到心底激灵灵地一震。一个寒颤无端打起,却将她震醒过来。 这一下,她才赶紧将目光收回来,心底却是后怕不已。 若刚刚那想法真的左右了她的思路,只怕自己还真的就要沉迷进去,再也醒不过来了到时候,也别说什么求长生的梦了,就是性命,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一个问题。 这就是……藏书阁么?为何会于此处设有这样一个危险的所在?若有人没有及时醒来,岂不是会有性命之忧? 她的心中隐隐生出一种怵然之情来,对这藏书阁,也多了一份惊疑,再不敢轻易视之。 环顾四周,她渐渐将心底的情绪敛去,抬脚往一边走去。待走到书架前,那密密麻麻的发黄的古卷,一卷一卷码得整齐,其上更有无数的灰尘,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被人翻阅。 见此情况,她微微蹙眉,抬手从目光所及之处,随意捡出一卷来翻阅。只是这一拿,却引来漫天的灰尘,劈头盖脸地洒落下来。她避之不及,只刚刚别过脸,泰半身子和整个手腕,都是粗砾之感。 ……这灰到底是有多厚?这些书卷难道从未有人动过吗? 她咳了两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默运灵力,手上也迅速结成一个十指扣接莲花形状,口中急道,“除——”体内的灵力瞬间引动,随着言语和手势的推动,灵力突破体表,化为一层淡淡的清泠水雾,瞬间将她全身笼罩起来。 这水雾清清泠泠,但一转眼,就自空中消散,不见踪影——正是初级法术“除尘术”。虽然只是初级法术,法诀简单,她甚至可以不用练习就直接使用出来,但即便这样,她体内的灵力根源,居然一瞬间消失了一圈,算一算,竟损失了接近十分之一 感受到灵力根源的异动,婉倩心中正忐忑不安,就见那灵力根源又慢慢从不断吸收进来的天地灵气中,慢慢得到了补充。而且,大概是受了损失的刺激,这次填补灵力,不仅速度更快,而数量也变得更多。 这是……婉倩有些发怔,待这灵力根源回复过来,却居然还没停,反而又增长了一分原来……要想进益,就要不断运用才行。 她心中升起一层明悟,心中更是坚定了多多使用法术的念头。 不过,此时却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在藏书阁中的时间只有三天,自己却是要抓紧时间,把握好这次机会才行。 这样一想,她将杂念撇开,只去翻阅手中的古卷。那古卷却是一门讲俗世炼气的法门。正是上古流传的炼气士的修行之法。这个……对于已经进入炼气期的她来说,却没什么作用。想了想,她又小心拿了几册古卷出来,这一看,才真的皱起眉头。 这都是些什么? 《治世册》、《贤臣之道》、《寻龙福荫术》、《训兵术》…… 最后一本,竟然还让她看到了俗世修炼至先天体魄的《阴阳冲脉诀》……难怪上面积了这么多灰尘了,却原来都是些俗世的法门。这些古卷,若搁在尘世,确实是价值连城,大概流出去一本,都足以引起社会动荡,掀起腥风血雨。只是,如今它们搁在这里,就如将宝物放错了地方,追求长生的人,哪里会有人在意? 她郁闷地将古卷放了回去,跟着书架,往东而行。时不时,她还是会抽出一些古卷出来,看看名字。只是这些都是些她用不上的法门,只有其中一本《门内五千年记述》,还有些意思,她就将它拿在手中,没有再放回去。 这《门内五千年记述》的作者,是一位蜀山的前代长老,如今自然是不在了。不过,这五千年记述的,上及五千一百多年前,下至九百年前,正够五千年,那长老写到这里,大限已至,仙逝了,但这本《门内五千年记述》,却被他的弟子放在了藏书阁,一直没有什么人观看。 婉倩倒也仅是随意翻了翻。却见那长老仙逝的百多年前,正发生着蜀云大战。他本就寿元将近,却并未过多参与进去,倒也保存了下来。不过也仅止于此了,大战过去了百多年,他再不愿,却也依然摆脱不了寿元的限制。 这《门内五千年记述》,倒将蜀云大战的源头,提了一点。据说当时的修真界,第一大宗就是云门。蜀山因有《望仙诀》,合体期,渡劫期大修士也很多,却依然排在云门之后,可见云门的强大。 而那一代的蜀山弟子中,却是出了一位倾尽天下的绝色女子。这女子的倾国绝色,《记述》中着墨不多,仅以“此女颜色甚姝”来表示,但却正是这位颜色甚姝的女子,引得天下修士无不心动,见之倾心。 就连那云门少主,一见之下,也是动了情念,不能自拔。《记述》中还记叙了这样的一件事,道是那女子甚是喜欢颜色艳丽的蜀锦,云门少主就因此动用**力,将整片蜀地的纺织工匠,尽数移到云门,专为那女子纺织蜀锦。经此一闹,蜀锦竟差点至于断绝之危。 所幸那女子却看不惯云门少主的这般行为,认为有失人和,太过霸道。云门少主这才将蜀锦工匠放回,不至于使这门技艺就此失传。他本人倒是求到蜀山,请求将女子许给他,两人结成同心同德的道侣,永修蜀云之好。 蜀山也认为,若有此情意,与云门结好,蜀山的发展也会更为稳妥,因此允诺下来。后来却不知道为何,事情出了变故——眼看着是要嫁娶之日,一个神秘男子却闯入蜀山,带走了那绝色女子,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门少主闻之,自是大怒。他本是个心思甚重的人,见蜀山出尔反尔,心中只道是在侮他面子,分明是在挑衅。蜀山虽然也有解释,可是他却不信——堂堂蜀山修真大派,门内渡劫大乘者不是没有,如何会出现被什么神秘男子闯入,将人带走的情况 又因云门门主处在大乘期,随时可能飞升,云门也没什么人辖制于他,因此,一场由摩擦引起的大战,却渐渐拉开了帷幕。 ……红颜祸水……大概就是这样的罢? 婉倩将《门内五千年记述》合上,一时感叹不已。 第二卷 第五十八章 初级法术长精神 第五十八章 初级法术长精神 原来,修行界的修士,也如凡世俗尘的贩夫走卒一般,有着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情意,也有种种嗔怒喜爱的情绪,却不因为年岁大了,而有所消散。 事实上,因为对长生的毕生追求,修士们反而比普通人有着更为鲜明的执念。普通人中,若见事不可为,多有改弦更张之举。然修士们不同,他们本就有着一股坚持和执念,不如此,也不能踏出关键的一步,走上逆天之路了。 婉倩感叹一番,再将《门内五千年记述》翻了翻,还真了解了不少蜀山的习俗禁忌。她一一记在心中,待再无遗漏,才将其放回书架上,继续往后发现。 只是此后,她又翻了不少古卷,却无甚发现。 待一路行来,走过不少书架,她的目光却是落到一处洁白如新的架子上。目之所及,脚步也不由顿了下来。 怎么之前,她却是没有注意到这里。照理说,这座书架看来时常有人翻阅,而且上面堆着的,也并非古卷,反而是一枚枚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玉简。 ……玉简…… 细长的手指拨弄上去,指尖滑过那一片玉简,触感冰凉润洁,强大的感知更是在一瞬间,发现了潜藏在玉简中的浓郁灵气。受此气机牵引,体内缓缓运转的灵力也为之一震,速度都加快了几分。 这些玉简,却不是凡物。 她神色一凛,收回手指,强大的感知瞬间放了出去,如一层薄纱,细细摩挲着这些玉简,仔细感知起来。 半晌,她才收回感知,看着书架上的玉简,面上闪过一丝奇异神色。 这些玉简……在感知中,竟然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气息。有的是赤红霞光,有的是水蓝波光,有的是一片温润的碧色……而气息的浓淡也各有不同。她却是知道,这些光芒,是潜藏在玉简当中的各属性灵气,遮掩不住,散发出来的。 她想了想,从中挑了几块木属性的玉简,以灵力为引,将玉简中的内容化为一片光幕,展现在她的面前。 “……催灵术……” “……藤苒术……” “……枯木逢春诀……” “……大灵散诀……” 她一一看了,最后将催灵术的玉简留下,又从书架上挑了金水火土玉简各一,随意看了看,心中又是一惊。 “流沙咒……千刀诀……炎咒……凝水成冰诀……”这些都是初级法诀,不过施展一次所消耗的灵气,又各有不同。如千刀诀吧,施展出来时,将周围气劲凝聚成片片刀刃,一齐袭向敌手。而要施展出千刀诀,却至少需要炼气后期的灵气量,才能支持住一瞬间凝气成刀的消耗。 而凝水成冰诀,一个炼气初期的弟子,随随便便都可以施展十多次。即便是婉倩这类木属性的灵力,也能轻易修炼。可见,这些初级法诀,虽然多且杂,可要真的对自己有用,还需要仔细辨别才行。 而接下来的时间,婉倩则完全沉静在这片玉简中,不断打开观看,辨别,若有适合学习的,当时就将之印在感知记忆中,只是记住,不求甚解。这期间,灵力一次次耗光,又一次次回复。所幸这里的灵气比莲花峰的浓郁得多,补充起来,也甚为迅速。 待灵力回复过来,她又继续打开玉简,观看,辨别。三天的时间,在婉倩这样的废寝忘食中,很快便过去了。 待某一刻,也说不上什么响动,她的心中却顿时升起一层明悟。——三天时间已到,若要想继续观看,就要等下一月了。 她虽然心中有些恋恋不舍,却还是将玉简放回原位,而此时,一道光门已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一旁,静等她的离去。 下一月……自己却要抓紧这来藏书阁的机会了。她微微扬眸,漆黑的瞳仁散发出黑宝石的光芒,眼中一片灵动。 从门户中出来,她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藏书阁的大殿之外,转身看时,却是大殿的后门,巨大的门户关得牢实。白雾渐升,一条隐约的小道弯弯曲曲,从门口蜿蜒出来,径直延伸到她的脚下。 这就是那引路的小径了。婉倩心中明白,感知中却传来某处的波动,她细察那处波动,脸就不禁微微转了过去。 从白雾中出来的穆晴见状,却是一怔。……怎么这个炼气期弟子,还能感受到自己的气息不成? 不过想想,她又将这个可笑的念头丢到一边。怎么可能?这可是迷踪大阵,若非自己有着管理令牌,即便是元婴期修士,来到这里,也是眼不能远视,耳不能远听的普通人。要知道,自结丹期起日渐强大的神念,到了这里,也只能老老实实盘踞在体内,不得有丝毫异动,况且炼气期弟子还只是感知力了…… “你出来了?有什么收获没有?”她款款走过来,形容娇美,声音如下过雨的晴天,疏疏朗朗。 “婉倩见过师叔。”婉倩微微一福,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显得成竹在胸,自有丘壑。“大概翻了些法术来看,总的来说,还是很增长了些见识。只是,对与不对,却还要后面多加锻炼,才能知晓了。到时候,还请师叔不吝指教。” 她只字不提那薛无颜之事,态度沉稳至极。穆晴见到,心中啧啧称奇。她却不知,有此情况,一来是婉倩对她的信任——藏书阁此地如此神秘,看来是蜀山的重地所在,穆晴能参与管理藏书阁,大有能力。有她帮忙守护,那薛无颜纵使是元婴后期,却不得不考虑藏书阁的影响了。 二来,却是婉倩在藏书阁中,很看了不少玉简。这些玉简中虽是些简单的初级法术,可是婉倩一一看了,不仅学到了不少,精气神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也确实,实力从来都是人说话做事的底气,如今婉倩学到不少法术,虽然对薛无颜大概起不到什么作用,可是感受着自己能力的增强,她的自信心也大大提高起来,因而甫一出来,就有着不同于往昔的气度。 “如此甚好。”穆晴也没问她学了些什么,左右不过是些初级法术,却不被她放在眼里。只是婉倩的气度宛然,说话行事,很有些大家之风,她看在眼中,对婉倩的好感更深了一层。 因而本要后面再说的事,在心底转一转,终于说道,“既然你出来了,就立刻去做事罢。我为你找了个御仙殿的差事,这就随我去罢。” 御仙殿……婉倩心思一转,蓦地想到大殿来。对,没错,当年蜀山的收徒仪式,就是在大殿,也就是御仙殿前举行的。只是,蜀山弟子习惯性将那里称之为大殿,对于御仙殿这名字,她却没怎么听人提起过。 “多谢师叔挂心,一切,就麻烦师叔了。”婉倩谢过,跟在穆晴的脚步,不断走着。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着,婉倩这才知道,这御仙殿是蜀云之战前就传下来的蜀山山门,后来虽然蜀山因为不敌,封山隐门,这御仙殿就没什么人来。而后来,随着松岚真人依据古法建立四峰,那大殿除了大事聚会,一般无人在那里走动。 此番,是御仙殿中一处叫烟霞阁的地方,被掌门施展了莫**术,从御仙殿的壁角显现出来。这样看来,这烟霞阁当年却是被人故意隐藏起来的,因此还躲过了蜀云大战,听穆晴说道,这烟霞阁中还保存着不少千余年前的东西,只不知道主人到底是在大战中陨落了还是怎么样了,这烟霞阁如今却是无主之物。 掌门因此发话,要组织门人弟子将其中的东西清理出来,烟霞阁另做他用。 穆晴帮婉倩找的,便是暂时去烟霞阁清理旧物的差事。 “多谢师叔”婉倩也没特别重视这个差事,反正,也不过是为了暂时回避薛无颜的计策,没什么说的。 只是…… “烟霞阁……”这名字却有些熟悉…… 婉倩心中一动,蓦地想起《门内五千年记述》中似有提及,这烟霞阁……似乎便是当年那绝色女子的久居住所罢? 原来是被隐藏起来了…… 那么,那个女子呢? 当年究竟有没有神秘男子?蜀山是不是真的在说谎?那女子会不会就出现在那烟霞阁中? 云门的少主想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什么神秘男子……真的有这个人存在吗?那个时候的蜀山,可不像现在,那个时候,蜀山的渡劫期,大成期的修士,还有不少。 那什么神秘男子,真能越过蜀山耳目,将那绝色女子掳走? 或者,其实这一切其实都不过是蜀山在自导自演? 唉……当年的事情,却实在是说不清了。她没有亲历那个年代,现在揣测颇多,却无法得出一个定论。 不过……烟霞阁…… 自己确实应该好好对待才行。 不知为何,她却有些隐隐的期待。这次的烟霞阁的差事,对她来说,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才是…… 想到这里,她跟在穆晴身后,心中闪过一丝决意。此次,自己却要好好对待,莫要辜负了大好良机。 第二卷 第五十九章 烟霞旧事俱如烟 第五十九章 烟霞旧事俱如烟 跟在穆晴身后,婉倩很快出了藏书阁的范围,到了御仙殿。再一次见到气势恢宏的大殿,她的眼中却不禁浮现出当年一干身穿白底蓝花长袍的少年少女,就是在这殿前,心怀忐忑和期盼,等来了未知的前途。 如今再站在殿前,她抬眼望去,那大殿巨大的门庭之上,可不正是宝光石耀的“御仙”二字?她看着这两个字,一时几乎怔在那里。 当日来时,心怀惴惴,却连身在何方都不知晓。只凭一腔热血,想当然地进入这个门,现在想想,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到的今日,她的修行终于有了突破,才能一睹这大殿真名,这大概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罢?想想自己炼气期的修为,虽然在蜀山内山门,仍然属于最普通最平凡的那一类,但是,于她自己来说,却是有了质的突破。 小小的自我满意,也是促使自己不断修行的强大激励啊。 这些念头,纷纷杂杂而来,却也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通通消失不见。 在穆晴看来,婉倩在殿门口略停了停,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一双波光翦水的眸子动了动,却看不出心中所思。 这孩子……想的多,说出来的,却是极少。也不知道在她的心中,到底是如何的念头……想到这,她心中微凛,只怕这孩子的心思……却稍嫌重了些。 不过,接触尚浅,却不好径自下结论。还是再看看好了……她心中转过这些念头,面上仍是淡淡地笑,招呼婉倩进了御仙殿,径自往东殿走去。婉倩跟着穿过巨大的殿阁,感受到这御仙殿中千万年沉淀下来显得厚重的空气,目不斜视,只微微低头,跟着走就是。 穆晴暗中观察,见此情况,心中微微满意。至少在礼数上,婉倩这孩子,却是懂得分寸的。年轻人,知礼数,性情沉些,倒也没什么。 不一时,两人跨过几个院落,穿过殿后的玉石小桥,越过一池仙液莲花,终于来到一座小巧建筑前。 这幢建筑却有些奇怪之处,建筑底下不是夯实的土地,反翻滚着沉沉的白雾。那白雾张牙舞爪,如被风吹着,又如白色的火焰,只管往建筑上侵袭。雾气又浓,看不清雾气下究竟是白雾,亦或是实地。倒有一条蜿蜒小径从白雾中延伸出来,似在等待人们进入这幢飘飘渺渺,如海市蜃楼一般的建筑。在白雾的衬托下,整幢建筑更显冷清,无丝毫人间气息。 婉倩在门前站定,一抬眼,便见到那建筑上,正有“烟霞小筑”几个妩媚字体。 “观这门上之字……柔媚流利有余,雄健阳刚不足,怕是出自女子之手罢?”婉倩心中想着,口中却自然说道。 穆晴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咦”了一声,“你倒有些见识这烟霞阁的主人,原本正是一位女修前辈。这门上之字,大概正是她所书写罢?只是不知她传下的教统是哪一脉,否则,这烟霞阁如今也不会是无主之物了……” 婉倩抿着嘴笑,不好说明自己是从书内看来。那《门内五千年记述》委实透露出不少蜀山秘密,自己看了也就罢了,如果再四处宣扬出来,惹得上层不满,反而得不偿失。因而当下只是笑道,“我也不过随意猜猜……师叔,我们这就进去么?” “你且随着我。”穆晴却是唤出一把长剑来,携着婉倩,御剑飞行,从烟霞小筑的顶上飞了进去。 “这烟霞阁曾被人用法力隐藏起来,数千年都无人知其下落。也是前些日子,掌门外出归来后,大概是修为渐升,亦或是气机牵引,终被他看出些端倪。后来,掌门连着几位峰主一道,联合施展了**力,才将这烟霞阁从虚空中拉了出来。” 穆晴顿了顿,转眼看着婉倩,语气变得慎重起来,“你却要注意,这烟霞阁脚下的白雾,正是“无”气。” “无……气?”婉倩皱皱眉,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东西。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因而睁大眼睛看着穆晴,听她讲道: “没错,这正是从虚空中衍生出来的,我们称之为“无”气的东西。你要记住,它对我们修行者来说,——有大恐怖” ……大恐怖? 婉倩渐渐想起一物来,脸色也慢慢变了。 穆晴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道,“看来你也是听说过的。任何灵力一遇到“无”气,就会被同化为“无”,曾有修士落进这“无”气当中,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修士的灵力就被同化干净,一身修为却是尽数被毁。没有修为,一介凡人又如何能生活在无气当中?只有生死魂灭的下场,连转世投胎都别想——个中恐怖,实在太过可怖。” 婉倩听得此言,不由倒吸一口气。这“无”气,竟然这般厉害?若非穆晴解说,她却还真没记起此事。若之前冒冒失失地踏上小径,一沾上那所谓的“无”,这对于她这个刚入炼气期的小辈来说,才是最要命的东西。 不过,想想掌门他们能从这些东西中,将烟霞阁拉出来,这又该拥有怎样逆天的法力?而又观这烟霞阁下白雾翻滚的情况,那“无”气,却似乎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由此也可见,这建造甚至是隐藏烟霞阁的人,又是一名何等的高手 和这些人一比,她的修为,实在是天差地别,由不得她不叹息 “多谢师叔提点,婉倩一定注意。”她诚恳地对穆晴点头致谢,心中微吁。而此时,两人脚下一顿,却已经乘剑飞入建筑的内院,轻轻巧巧地落了下来。 这烟霞阁的内院颇为精致。精巧的白玉栏杆上,有着大幅大幅的鱼戏莲蓬图案。而院落中间,则有一椭圆池子,池边由细碎的小石子铺成,池子的一面有石桌石椅,看来是供主人休憩闲赏所用。 只是此时,无论是池中也好,还是石桌旁的一棵大树,都已然干枯死去。池中的水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积满了尘埃和腐烂的落叶。而石桌旁的那棵大树,也早已干枯而死,再无一丝生命气息。 毕竟是……千多年没人居住,又是在充满“无”气的虚空,四周都没有灵气,这些灵物,自然荒芜了。 曾经令主人花了大心思整理出来的院落,现在却是枯死的枯死,干涸的干涸,任他再怎么繁华,如今却是一切随风。 千多年后的今天,要还有他用,这烟霞阁,也确实需要好好打理才行。 虽然还没进几个房间中一一查看,婉倩灵敏的感知却一瞬间将这府内大致摸了一遍。这里……确实早已经没人居住了。什么都没有,别说虫鸣鸟叫,就是任意一颗草木的种子,都没有丝毫活力。 “之前毕竟是在虚空,四周承受着“无”气的不断侵袭,能保持着这烟霞阁整体不腐,已是难得。这之中又没灵气,兼且什么阳光雨露,一丝俱无,因而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穆晴带着婉倩四处看了看,“这地方,掌门和三位峰主都前来看过,大概什么有价值的,早已取走。你倒是可以放下心来,安心收拾整理这里。这任务虽然繁琐了些,却胜在安全。无颜仙子虽然神通广大,却是无论无何也到不了这地方来捣乱。你安心收整是就,几日后,我再来看你。” 穆晴将要求与婉倩一一讲了,这才一踏飞剑,从院落上飞了出去。 婉倩转身看了看这没有生命迹象的院子,一时还有些茫然。 这地方……可是曾经住过那位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的。如今成了这番模样,只怕那女子得知,也会心有伤感。毕竟从这里的一花一木来看,就可知道,那位女修,却是个心思细腻,颇为用心之人。 不过,自己怎么都算是来避难的,却没有时间在这里悲秋伤春。她打起精神,慢慢往房间中去,一间一间查探起来。 这烟霞阁实际上还是很大的,光是房间就有不少。待婉倩粗略看完,天色却已经有些暗了,一天时光,竟就这么过去。 她在其中一间房中打坐休息,到的翌日,才真正开始整理起来。 穆晴说的没错,这烟霞阁中,稍微有价值的东西,只怕都被人拿走了。剩下的,不外是些堆满灰尘的桌椅床铺,木柜床头这些地方,也被人早早的翻了开来,一片狼藉。 也不知道是在找些什么 婉倩无端觉得有些愤愤。这毕竟也算是女子闺阁,如何被人翻成这样?特别是主卧室的那一间,应该是那女修的居住之所,更是从头到尾被翻了个遍。甚而那面梳妆镜,也被破坏得彻彻底底。 难不成镜子里还有夹层? 她心中怨念不已,却也不知这烟霞阁外有没有大神通者监视,因而没有诉诸口端。面上也是平静无波,老老实实地将杂乱坏掉的东西收集起来,统一堆在院落中间去。 白天慢慢整理,晚上就打坐修行,到的第四日的时候,她居然借着藏书阁的三日之功,和这些日子的勤勤恳恳,终于进入了炼气初期。体内那颗青色水滴,完全转变成碧青色,晶莹剔透,散发出神秘的光彩。 而也是这一日,她终于收拾到了主卧室。 第二卷 第六十章 蜀锦一匹引情愫 第六十章 蜀锦一匹引情愫 这里……应该就是那位前辈的居住之所。门前是一架紫晶珠帘,只是不少已经散落。而屋内设有一架檀木古典大床,上有绯红的层层纱帐,将床团团包裹起来,如一束细碎花帘,从上到下流落,使整个卧室散发出一份不知名的情愫来。 那面业已被打破的梳妆镜台就摆放在屋内一角,旁边是一座高高重重的沉色衣柜,从打开的柜门可以看到,里面还有些多年前的衣物布料,只是杂乱的堆在一起,也不知被多少人翻过。 婉倩叹口气,上前将业已坏掉的东西收拾出来,一一扔掉。 到收拾到那座沉重的衣柜时,她的手伸进柜门,却突然怔了怔。 ……这是……? 手指间摩挲着的,是柔软的触感。如在柔润的温水里飘摇,手心手背都是温和。 这些布料,搁在这里……怎么也应该有千年了吧 一千年的时光,居然……都不腐朽的吗? 她将那堆布料拿出来,上面确实已落满了灰尘。她不由拿手抖了抖,仔细辨别,才发现,这些却都是一些锦缎。 是……蜀锦做的衣服。 啊,除尘术 她恍然想起这一遭来,一个除尘术使了出来,霎那间,手上的衣物都恢复如新。 她睁大了眼,不由屏住了呼吸。 这般绚丽的颜色……即使是绚烂落霞,孤鹜流星,皎洁冷月,也都没有这样绚丽的颜色。金的银的,紫的碧的,夹杂着流霞一般的色泽,让人几乎忘了呼吸。 这是……色彩美到的极致吧。 不可思议的秾丽美丽。 好半天,直到她即将窒息的瞬间,她才回过神来,大口的呼吸,胸膛里却是砰砰跳动的心脏。 没错,是蜀锦。 这真是她见到的最美丽的蜀锦。 照理说,蜀锦色彩鲜艳,质地坚韧。可今日所遇之蜀锦,却是从未有过的柔软触感,和如此秾丽的色泽。她蓦地想起《门内五千年记述》中关于那女子的一件事来。传闻她喜好蜀锦,天下众人也认为,只有秾丽的蜀锦在她身上,才能衬托出她的倾尽天下的美丽。更有那云门少主的一番过激作为,都将这女子的形象推到了最高。 她原本还以为,文多夸张之语,一个女子再怎么美艳妖孽,也不过如此了。却没料到自己今日会见到这般美丽的蜀锦。甚而,她心中也隐隐觉得,那女子的美貌,大概远远超过她的想象,难以用语言描述万一。 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她收敛了神色,平复心情,将手中的衣物翻了翻。 这应该就是那位前辈的衣物了。有纱衣,有长裙,各色裙褥,一概不少。而压在最底下的,倒是一块没有做成衣物的布料。 不,这远不能用“布料”来形容,而应该是……“千金难易的蜀锦”。 将其他衣物好好收好放回,她倒将这块唯一没有用上的蜀锦展开来,就着屋内柔和的光线,仔细观看。 “这锦的织法,倒不是自己所知的任意一种呢……雨丝锦、方方锦、铺地锦,散花锦、浣花锦、民族锦、彩晕锦……不,不是这些中的任意一种……”蹙起眉头,她仔细观摩着这锦缎的纹路,却有些茫然。 缎地纬浮花……锦面用金色和其他色彩的经丝组成,色络由粗渐细,金经由细渐粗,交替相间……不,这里又有明显的转圜…… 不,不对这匹蜀锦,不是她已知的任意一种锦缎。 不过,自己不知道,也很自然。自己关于蜀锦的信息,却全然是当初自周家大小姐那拿的书册。只是,一个小镇上的所谓大家藏书,所记载的,又哪里有那样齐全。自己不认识这种织法,也很自然。 只是……这匹蜀锦的织法,对于她来说,有着极为奇异的吸引力。上面经纬线的交织,明显不属于她所知的任意一种织法,其中的转圜纹路,几乎已经呈现出玄奥的境界。 呼…… 自己却一定要将这织法纹路搞清楚。说不定,还能对自己的女红针黹大有裨益。 正想着,她的目光一顿,落在了这块蜀锦的一角。 咦…… 居然有字 她蹙蹙眉,发现那行墨迹经过千年,早已晕开,将此蜀锦的一角染得满是墨迹。之前叠在下面,她却没有发现。此时看来,却如一条丑恶的蜈蚣爬在绚烂的锦缎上,极为惹眼。 难怪没人将这块蜀锦拿走了…… 她心中隐隐闪过这个念头,眼角却扫过那行墨迹,勉强辨认起来。 “……慵……懒眉……什么……”她断断续续读着,好半天,才连猜带蒙,将这行字还原。 “慵描眉翠,闻说因由梳掠迟。轻笼蜀锦把头低,偷揭香帘认是谁……”这却是一段描写女子情态的句子了。 最后一字落音,婉倩却是怔在当场。原来,这块蜀锦,还带着那位女修的情感纠葛么?看这墨迹,虽然已经模糊,但却仍能辨认出,和门上的“烟霞”二字一样,都出自那位前辈之手。 当初的她,是因了一段什么情,才将这般私密的情感诉诸锦缎上? 在原地站了良久,她才咬咬嘴唇,收回神思。情么……有着那样残忍过去的自己,这一世,还配有情这个东西么? 情,她不敢要,也要不起。 不然,她要以什么面目来面对上一世自己伤害过的人?志兴……自是不必说了。经历了生死,又不断和天地大意相融,志兴的面容,现在想起来,居然已经模糊。 ……她竟然忘记了志兴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她竟将自己曾经用生命爱过的男人忘掉的?指甲深深地掐在手心,她眼睛一红,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她以为,在这个世界生存了这么久,她已经学会了坚强才对。可是,现在,她竟然连志兴的样子都忘记了。 而记忆中,越来越清晰的,却是清云和清雅两个名字。 清云的面容,也是模模糊糊,但单是那这两个字,就已经成了她心上永不会愈合的伤。……原来,爱情,只会越久越模糊,而愧疚,才是经历的越久,反而越是刻骨铭心。 清云…… 她打了个冷颤,手上蓦地一凉,眼中的泪水却终于落下,落到手上,发出“啪”地一声。这声音虽然轻微,却将她瞬间惊醒过来。 而也是这时,她才深深警惕起来,……有什么,不对。 没错,不对。 自己怎么说,也是炼气期修士了,心性比之之前,不知强大多少倍。如何看到这行字,就能将隐藏已久的感情****出来? 她明明将这段心绪,藏在心底最深处。 因为她清楚,每一次翻动这最深刻的记忆,都有着不忍碰触的痛。可是,今日,却无缘无故,这段感情却是破封而出,甚而将她的脆弱引出,竟至落泪的地步。 是……这段字的缘故? 她将手中的蜀锦紧紧抓牢,仔仔细细将那两行字看了清楚。却见除了墨迹模糊,仔细感知之下,却没有什么特别。甚至……连灵气波动也没有。 难道说……不是这字的原因? 她垂下眼帘,默默调动体内灵力,将这块蜀锦收入回玉簪里。这烟霞阁不知有没有大神通者关注,却不是一个思考的好地方。还是等后面一个人时,再细细查看好了。 打定主意,她将眼角的泪水拭去,收敛情绪,如没事人一般,继续收拾起来。那面破掉的镜子,和一些早已腐朽的东西,都被收到院落中间去,其余的整理归类,一一规整。 到的后来,婉倩又不断使用除尘术,灵力告罄之时,就坐下打坐休息,待灵力恢复过来,就继续这一动作,旬日后,整座烟霞阁就如揭开了神秘面纱的美貌少女,越来越明**人。 而婉倩的这一番功夫也没有白费,光是她自己,不仅对使用法术更为熟练外,自己吸收灵气的速度,也大大增加起来,体内的那滴青色水滴,也渐渐起了变化。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这一日,午时刚过,婉倩站在烟霞阁的内院里,肩膀一松,却是大大松了口气。终于……完成了。这旬月,她几乎都耗在这里,累了就打坐休息,待精神饱满,又接着收拾。而到了今日,她才终于完成。 这样想着,她眨了眨眼,眸光闪耀。 想想自己进来这里的原因,因出言不慎得罪的那位薛无颜……无颜仙子,也不知知道现在是何情况……照理说,她是元婴后期的大高手,应该有自己的事要做,没道理一直守着她…… 只是,那人却又不能用常理来推断。想一想,仅仅因为看不顺眼,一句话的功夫,就可以废人眼睛,这样的人,却已经偏执到一定的程度了。 现在自己已经将烟霞阁收拾完,若要避开那人,却还要跟着穆晴师叔才行。 唉……却是何苦来哉。自己不过想买空白符篆,你说你一个元婴后期的大高手,怎么也学人摆摊买这东西?若你的摊位上没有空白符篆,我又何苦往你面前来? 她前思后想,最后只能苦笑。大概那薛无颜卖的,是其他元婴期才需要的奇怪东西。那叠空白符篆,不过是搭着卖的。只怪自己眼拙,不识得元婴高手,只将那空白符篆看在眼中,这才生了后面这许多的事端…… 唉……真是……世事难料…… 第二卷 第六十一章天下波澜乱人心 第六十一章天下波澜乱人心 再次见到穆晴,却是婉倩收拾完的翌日了。 看着整整洁洁的烟霞阁,穆晴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婉倩的眼神也甚为和善,“你做得很不错。我原未料得你这些日子就能做完,今日只是来告你一个消息,却没料到你已收拾好了,大善。” 她一面说着,一面在院落中间引动灵力,将院中的杂物尽数收起来。转眼间,院落也是一空,池塘小径,石凳石桌,都清清静静,散发出清泠的意味。 “消息……?”婉倩低眉顺眼地站在她身后,很是乖巧。此时闻言,心中就不由地一动。穆晴师叔专门来报的消息,只怕是她进来烟霞阁后,新进发生的才对。且又专门对她讲,也应该与她有些关联。 “……未知师叔说的,是什么消息?” “你是因为什么才进来这里的,还应该记得吧?”穆晴眼眸一转,神色中带了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因为什么进来的? “是……关于无颜仙子的?”婉倩恍然,一扬眉,紧紧看着穆晴。 “没错。”穆晴点了点头,倒不是什么严肃的表情,让一直关注着的婉倩心神一松。……至少,应该不是什么坏消息才对。 果然,穆晴微微一笑,说道,“那薛无颜,已经被派离蜀山,往清虚门去了。这下,短时间内,你的安危,却是不用太担心。” 闻言,婉倩大喜过望,“啊,原来是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叔你细细讲一讲,可好?”她说着,往周围一望,恍然记起请穆晴往石凳上坐去。穆晴见她举止,显见是开心极了,却也没怎么计较,与她一道往石凳上坐了,两人隔着石桌,细细谈起来。 这事说来,却是因为薛无颜困在元婴后期整整八百年,或因为天资或是心性的原因,始终不得突破。事实上,门内的长老们一直关注着门内的下一辈。对于薛无颜这个元婴期的高手,自然不乏关注的目光。 然而这八百年过去,薛无颜一直不见突破,他们期待的心也慢慢冷下来。更是在前些年,他们终于得出结论:只怕今生今世,薛无颜也就到此为止了。师门的投入和关注,可以从她身上撤回大部分。 这之后,薛无颜为找易色花,越发的肆意嚣张,心性也越来越奇绝诡异。那一日,若非她在月立峰上将事情闹大,只怕孤通真人还未必会理会此事。 她自己当然是急切的。近几百年不断外出,誓要踏遍修行界的每一角落,将易色花寻到手中,若能寻到突破进入出窍期的契机,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惜,几百年过去了,她却从未如过意。 而这一次与婉倩发生冲突之前,她正是在清虚门的范围内历练找寻。却没料到,此次还真给她找到了一处上古修士的遗居,很得了些元婴期修士能用的上的法宝。 这之后,才发生了与婉倩的冲突。当然,于炼气期的婉倩来说,一个元婴期的薛无颜,却是来自生命的威胁。但对于门内的长老们来说,却是完全不放在心上。但此时,一来是穆晴向顶头的长老帮忙说项,二来不知怎么的,掌门也发下话来,过问了此事。虽然仅仅是那么一问,却代表了一种态度。 负责分派任务的姚长老便找到了薛无颜,说道既然发现了一座上古修士的遗居,说不定周边还有,却要请人前去探一探。那里又是修行界四大门派清虚门的范围,派遣普通的修士前去,只怕不够稳妥。而她无颜仙子一来是元婴后期的大修士,且又去过一回,却是再适合不过了。 又说了一番说辞,也不知门内允诺了什么,薛无颜便欣然上路,连对婉倩的下落也不再关心。 或许在她心中,婉倩不过是炼气期的小辈,是一根手指头都可以拧死的蚂蚁般存在,对于她来说,却无需太放在心上。 婉倩听着穆晴的叙说,垂目不语,心中却是不断思索。 薛无颜离开了也就是说,短时间内,她暂时不用为自己的安危担心,有了喘息之机。待她缓得这一缓,她却要早做打算,看如何将薛无颜的威胁消除干净。 当下,她一扬眉,唇边勾出带着感激的喜色,朝穆晴深深一福,“此事,多谢师叔为婉倩操劳,师侄感激不尽。” 自己不过是炼气期修为,要想解除薛无颜的威胁,却只能依靠师叔和师傅了有她们二人在,就算自己修为尚浅,但只要注意些,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穆晴笑了笑,站起身来,“我和你师傅是什么关系,哪用说这些客套话。好了,既然无颜仙子离开了,你且暂时回莲花峰去,好生修行,用不着多久,晓华若突破到元婴中期,自会回归。到时,你方可高枕无忧。” “是。”婉倩柔柔地笑,看着穆晴唤出飞剑,两人携手踏上剑身,从内院之上飞了出去。待出了院落,途经那白色翻滚的“无”气,穆晴不动声色,将自院落中收来的杂物尽数丢了进去。婉倩冷眼旁观,却是知道,这些或许还夹杂着千年密事的东西,就此进入无气当中,被尽数同化,变为没有任何属性的气体尘埃。 从此,也再没有人知道,这之中或许隐藏的远古秘密了。 当日夜里,婉倩回到了自己的院落,看着自己安静的房间,尚有些发怔。 多日没有回来,这雏凤苑的院落里,却没有什么人气。 旁边的房间是夏灵蓓的,她用感知查探过,却是冷冷清清,没有人在。而凝神细听,周边的几所院落里,也少有人细细的呼吸声音。 原来大部分都不在…… 这雏凤苑,除了开头的两年,后面是越发的冷清了。 她感叹一两回,将门关上,又曼步去把窗户打开。今夜月色很好,窗户一开,即刻就有曼妙银辉洒落屋中,耀一屋的白。夜风轻轻吹来,不闻人声,只余山中的虫鸣,和远远的流水之音。 或者,又有风吹过树林的响动。于此时此景,她几乎都想枕着松涛入眠,将一切事情就此丢开。 不过旋即就清醒了。修士走的是逆天之路,如何能够松懈?心情可以愉悦放松,但信念却不可以有稍微迟疑。 她就着窗前的月华清风,深深一嗅,满腔都是山里清新的空气。美妙无比的灵气自然从毛孔中进入,汇入经脉,往青色的灵力根源处汇集。 是了,修行。 遂入空明境界,吐纳呼吸起来。 如此修行三月,也不出门,只一门心思埋头苦修。甚至她还隐隐有了自己开辟洞府的想法,搬离这雏凤苑——这里毕竟人事太多,有扰本心。在这三月中,夏灵蓓倒是偶有出现。只是婉倩见她气息驳杂,修为不稳,却并不知道其中缘故。 夏灵蓓和她疏远至此,她也不好前去询问。因此只日日在屋中修行,不理外事。当然,当年师傅叶晓华传下她的三层望仙诀,她也认认真真开始修行起来。不同于当日偷偷拓印的来自陆婉清的修行线路,这三层望仙诀,不论是内容还是范围,都显露出一种浩然正气。 这才是蜀山镇山之宝的气势啊 《望仙诀》的第一层,正是炼气期弟子可以修行的内容。婉倩得了此书,心中大喜。她本对修行就一知半解,不如那些世家子弟。此时这望仙诀的第一次,却多是系统的基础巩固介绍,于她这个修行界的菜鸟来说,却是正需之物。也因为这《望仙诀》胜在根基稳,她心中明白,打好基础,是做好任何事的前提,由此,她学得如痴如醉,对外界之事,更不理会。 到的这一年的年末,她终于在《望仙诀》的帮助下,修为有了极大的进步。这也就所谓的厚积薄发,孜孜不倦的修行在此刻终于有了成果,她竟一举突破到了炼气中期。 但她却并不敢松懈。盖因这段时间,天下渐渐很生了些事端,据说是有修行界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各地的魔物不断出来作怪,和修士很爆发了些争斗,流了不少血。在这样的情况下,连蜀山门内的氛围,也为之一变。 受门内上下紧张气氛的影响,向来冷清的雏凤苑,也渐渐多了些人气。 “听人说,这天下啊,要乱了……”风中,不知是谁呢喃数语。婉倩倚着窗,隐隐听到此言,不由一怔。 方此时,有人就在门外,“砰砰”地敲门。 ……这是多久没有人敲过她的门了? 尚带了两份意外与惊奇,她去开了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位娇美的双鬟女子,正对着她笑。 这是…… “夏师姐?你怎么来了?快快请进。”婉倩惊讶,这人,竟然是夏灵蓓的族人,夏婉茗。 “我就不坐了,”夏婉茗柔柔一笑,正如江南水乡的女儿,语气温和,“今儿来找你,是请你同去我们那边坐坐。我知道,婉清出山历练去了,师傅又进了藏书阁,咱们这一脉,倒生分了许多。不过此次大师姐回山了,大家便提议聚一聚,怕没人通知你,我便自动请缨过来寻你。” “啊……大师姐竟回来了吗……”婉倩眼睛一亮,旋即往外面一望,却没看到夏灵蓓,因此便问道,“多谢师姐通知了,我这就准备准备。……怎么没看到灵蓓?她已经过去了?” 夏婉茗默了默,旋即扬起一丝沉静的笑,“我倒是很久没看到灵蓓了,正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她的去处呢……没关系,你先过去,待我寻到灵蓓后,自一道过来便是……” 说罢,眉宇之间,却闪过一丝沉郁。 第二卷 第六十二章 姐妹情深一台戏 第六十二章 姐妹情深一台戏 她向来是知道的,虽同是夏家一族,但夏婉茗与夏灵蓓之间,并无多少姊妹情意在。或许因为一方面是因为嫡庶之别,一方面却是个人性格差异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个心性和追求大大不同的人,不说喜好,单是个人观念都有着天差地别。这样的两人,即便勉强硬凑到一起,也是无济于事的。 在这一点上,男女情事是这样,普通交友,又有什么差别? 而于婉倩自己来说,夏灵蓓这个同门师妹,她确实很久没有与之接触过了。一来,她并不知道她的去向,二来,她也确实不想去了解她的去向。如今踏上修行的逆天之旅,每个人都只能为自己负责,她哪里还有心情去操心别人? 因此此时和同为夏家的夏婉茗讨论起夏灵蓓,她却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只是面上,她依然保持着沉静温和,与夏婉茗又说了两句,才送走夏婉茗,自己去房中收拾收拾,准备往莲罗峰上去。 大师姐……回来了呢。 这个一直久仰大名的大师姐,在莲罗峰,大概除了四代弟子中的第一人连珂外,这位大师姐的威望倒是最高的。连说话向来有些尖酸的袁婉真和姚婉莹说起来大师姐来,都将性子尽数收敛,全然一副佩服神色。 对于这样威名已久的大师姐,由不得她不重视。 此时已是初冬,天色倒是清朗,只是冷得厉害。她换了身缎青色滚边长裙袄,又细细对着窗边的镜台,将头发绾好。临出门时,想了想,将窗下的一盆盛开仙兰折了一朵插在鬓间,淡淡的天青色,与身上的缎青色裙袄相映成趣,倒也别有一番清丽脱俗的气象。 等过了传送阵,到了莲罗峰时,周围静静地,只余山间鸟鸣虫叫,幽静万分。 只是走入议事的大殿之内,娇笑着的欢声笑语就传了出来。婉倩刚跨入殿门的脚,不由顿了顿。而殿中的人,也立时发现了她的存在。 “这是师傅才收的新弟子么?”声音有些嘶哑,但每一个字,都显得很有力量。婉倩朝殿中簇拥在一起的群女中看去,一眼便注意到说话的女子。 ……这个大师姐,却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啊…… 那女子看起来二十五六,两道眉毛斜飞入鬓,极为凌厉。一双眼睛却是极为水灵,一眼望去,只觉着望进了一泓秋水,隐隐波光沉浸其中,倒显出一份清泠来。 这就是莲罗峰主事一脉的大师姐了 婉倩巧巧勾起温和的笑,在门口就微微一福,朝诸位师姐行了个半礼,“婉倩来迟了,还要请诸位师姐原谅。这位……是大师姐吗?” 她一扬漆黑灵动的眼眸,朝大师姐微微笑着,快步走了进去,及至她面前,才又深深一福,“婉倩见过大师姐。” 大师姐姓郭,名唤婉霞,从婉倩进来,就一直将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此时见她一番礼数倒做的周全,嘴角倒扬起些笑意来,一伸手将婉倩虚扶起来,一面仔细打量她,口中道,“好,好,师傅新收的弟子,倒是个知书达礼的孩子。” 于是又问了些闲话,叫什么名字,带路师姐是谁,如今修到什么境界了等等,闲话间一一问了。婉倩还不清楚大师姐的为人,因此打起精神,回任何话时,都在腹中转得两转,深思稳妥后,才有条有理地回话。 大师姐见她态度很是谦逊,面上的神色更为和缓,及至听到她的修为,不由大为惊喜。 “竟已经是炼气中期了么?”大师姐说了声抱歉,很快施展了查探术,待见果真是炼气中期的修为,不由大喜。婉倩在旁看得奇怪,见她连眉梢都挂上一层喜色,不由心中嘀咕。 看大师姐的样子,自己是炼气中期的修为,莫非还能帮到她什么不成?不然,光是欣喜后辈的进步,也没必要高兴成这样子。 不过,如今却是不好问出这番话来。若大师姐真有什么需要她做的,自然会说出来。自己只管听着便是。她面上只挂着温和的笑,面对其余师姐的齐齐恭贺,她的笑容,也不过变得更加谦逊而已。 不一时,夏婉茗夏灵蓓两姐妹走了进来。婉倩打量了夏灵蓓一眼,见她的容颜比之以前的晶莹丰润,却是清减不少。唯有精神还好,自走进来,面上就挂着沉静的笑意,显是成熟了不少。 “灵蓓,快来见过大师姐。你来的时候,大师姐正出山历练,也幸是如今回来了,你才有幸见上一面。”夏婉茗一面介绍,一面领着夏灵蓓上前见礼。 大师姐照例问了些话,夏灵蓓一一答了,尔后就站在一旁,安之若素。 婉倩看得啧啧称奇,这许多日子不见,夏灵蓓倒真的蜕变了不少。 正想着,就见夏灵蓓转过眼来,朝她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婉倩一眨眼,也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那边大师姐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便吩咐众人在大殿中坐了,一面将她这些年的试练经历,挑有趣的讲了。诸女被她的趣事逗乐,笑得前仰后合,大殿中一片娇声艳语。 婉倩面上也挂了笑,私下却暗自想到……此时此景,就是诸人陪着大师姐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了。讲到高兴时抚掌大笑,讲到悲伤时连连蹙眉,甚至有人泪水盈眶,几欲落泪,这些……在场的,只怕没有不会的。 归根到底,还是大师姐的威望悬在头上,威慑着众人啊。 大师姐的修为……听说是结丹后期罢?如今,除了叶晓华师傅,莲罗峰一脉,就她最为厉害了。 不过,大师姐讲的试练经历,对她来说,还是有很多值得一听的东西。 她如今就如一块空白玉简,架子是搭起来了,里面的东西却是空空如也,亟需大量的前人经验填充。 在大师姐的讲述中,她却是知道了外界不少消息。确实如门内流传的那样,最近天下渐显乱象,魔物蠢蠢****,祸乱天下王朝。 修真界虽远离世俗,不直接插手人间王朝更替和普通人类繁衍,但世俗人类,依然是修士界的根基和来源。各派也在人间传下了各自的道统,如今魔物妄图祸乱天下,这却是不能被修士容忍下来的,因此,各派纷纷派了不少优秀弟子出山试练,维护道统的同时,更是血与力的洗礼试练。 唯有经历过残酷试练的弟子,才是各派最精粹的传承力量。 而大师姐,无疑就是这样一批人。 “所以,我这次回山,只是暂时的。对我来说,最紧要的,莫过于不断试练,直到突破”最后四个字简短有力,充分表现了大师姐的决心。 “大师姐天赋出众,又如此努力,突破到元婴期,是早晚的事。”袁婉真在旁嘻嘻一笑,上前拉着大师姐的手轻轻一摇,“真儿在这里祝大师姐早日突破,成就元婴大道” “是啊是啊,祝大师姐早日突破……”众人反应过来,齐齐祝道。 大师姐淡淡一笑,一抬手道,“好了好了,诸位师妹的心意,师姐是领了。不过此番我回来,最主要的,却是来寻求师妹的帮忙的。” ……帮忙?婉倩一直关注着大师姐的动静,此时听她如此说,不禁打起精神,却见大师姐果真含着笑,向她和夏灵蓓看来。 心中咯噔一下,她轻咬下嘴唇,睫毛微微颤动,眼神却是柔柔地看向大师姐。 连大师姐都需要帮忙的事情,只怕不是小事。只是……对她而言,这却是必须抓住的机遇。如今,她时刻面临着来自元婴期高手的威胁,她迫切需要的,就是变强,不断变强,只有这样,等薛无颜回来后,她才能有更充裕的自保之力 因此此刻,面对大师姐的垂询,她柔柔地看过去,却始终不退缩。 因为,她实在是退无所退啊…… 倒是其余人大概知晓大师姐的意思,因此一个个也有意无意地看过来,口中纷纷道,“大师姐说什么帮不帮忙的,就太见外了罢?都是师姐妹,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 “可不是……” 其中一个进而问道,“大师姐,究竟是何事,连你也专程回山一趟?” 大师姐本是勾起唇微笑,闻言稍稍抖动睫毛,道,“我此次回山,一来是寻一位师妹帮忙,二来,却是听说师傅突破到元婴期,回来看看。诸位师妹的盛情,师姐铭记于心,在此多谢了不过此番能帮上忙的,却是炼气期的师妹——” 她一言未落,眼神却是往婉倩两人这看来。其余人也纷纷住了口,将她两人看着,眼中神色却有些晦暗不明。 “大师姐,您这就不应该了——”说话的,却是夏灵蓓。婉倩正要说话,闻言却是微微一惊,夏灵蓓莫非也愿意……难道她知道大师姐需要她们做什么? “作为新入门的师妹,大师姐有用得上师妹的,只管吩咐就是,师妹一准应下”夏灵蓓勾起沉静的笑容,语气坚决,倒令其余的一干师姐感到惊奇起来。 这……还是当初那个娇嗔任性的小姑娘吗? 看这说话的语气,时机的把握,无一不妥,与当年才来蜀山的那个娇憨姑娘,活脱脱两个模样。 婉倩在旁看着,眼神却是不自主地一暗。 第二卷 第六十三章 绸缪前途步惊心 第六十三章 绸缪前途步惊心 “灵蓓说得极是。”婉倩一扬眸,浅浅笑道,态度却极为认真,“大师姐需要师妹做什么,千万吩咐就是,可别再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话了。” 如此表现的机会,怎能让夏灵蓓专美于前?她再不知道争取的话,可就一丝机会也无了。 大师姐见她们俩争相发言,看起来倒极为开心,两道柳眉微微扬起,“好好,我也就不再说些有的没的,咱们同属一脉,说这些,也确实生分了些。” 说着,她看向婉倩和灵蓓,心中却是一动。 这两个新师妹,都自有一番气度,光是凭表现来说,却无甚太大差异。不过,此次她要谋求之事,胆识,勇气,机智,甚而心性,缺一不可,光是凭如今的一面之缘,却实在难以断定人选。 心中思量半天,她方对灵蓓道,“你……如今是什么修为?” 夏灵蓓沉稳答道,“如今稳固在炼气初期了,正在冲击中期的境界。”夏婉茗在旁搭腔道,“灵蓓有些底子,天赋也是极好的,一步一步走得很踏实,必不会耽搁师姐的大事。” 她之前却是来迟了些,并不知婉倩已是中期的修为。此时这样一说,不免令人觉着,婉倩虽然修为更高些,却不够踏实稳固,没有夏灵蓓的一步一个脚印来得实沉。 婉倩不着痕迹地盯了她一眼,不确定她是不是无心之语,只不过转眼看到大师姐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心中一突,立时收敛情绪,柔声道,“师姐,婉倩也到炼气期了呢,不知道能为师姐做些什么?” 见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她顿了顿,又柔声道,“自拜在师傅门下,婉倩就一直听师姐们提起大师姐的事迹,每每听到,心中真是极为激动。只是师姐一直在外历练,却总是缘悭一面。今日可好了,能与大师姐坐在一处,就是闲聊呢,心中也是高兴得紧。” “你这孩子,真是……你是婉清带的罢?她下山去了?”大师姐不由一笑,提起陆婉清,点了点头,“婉清师妹倒是个清冷性子,在修行上面,却是极有天分。如今带出你这孩子,和她的性子却不怎么像……” “可不是?一张小嘴如吃了蜜似的……”婉莹在旁边似笑非笑,话中带出一份揶揄之意,只是一瞅大师姐的神色,口中立刻话锋一转,道,“都说这带路师姐的影响力大着呢,婉清师妹可不也是?师姐,你是不清楚,别看婉倩温温柔柔地性子,有一样,却和婉清师妹一模一样” “哦?”大师姐来了兴致,看向婉莹。 “她呀,就和婉清一样,一门心思,就钻在修行上所以说,咱们修士,逆天改命,最重要的,还是勤奋二字。婉清婉倩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一个一百多年就入了结丹,一个十年未到,也已经是炼气中期了,说天赋吧,也不是特别优秀,偏偏就是在修行上那执拗性子,却是一模一样” 大师姐听了婉莹的话,眼中异彩连连,不禁微微颔首。 夏婉茗这才知道婉倩已经是中期修为,不由蹙了蹙眉,稍后才是一笑,朝婉倩道,“原来婉倩已经突破到中期了?这倒是可喜可贺。……灵蓓,你可要更用些心才是……” 夏灵蓓在旁淡淡应了一声“是”,话语中却淡淡如水,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 “好了,”大师姐一抬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吸引了过来。她面色一整,朝众人投去淡淡的一眼,却自有一番沉稳气度,“老实说,我此次所欲之事,实在有些危险,稍不注意,就会酿成大错。你们两人,还是要三思才行……” 她顿了顿,见婉倩和灵蓓都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便笑一笑,又道,“不过,只要这件事情成了,定有重谢。两位师妹都是炼气修为,谁若助我成就此事,之后就跟在我身边一阵子……师姐我虽然修为不高,但定会倾心讲解传授,定不会教你们失望才是。” 旁边一个叫婉药的师姐立时接腔,“大师姐如今是结丹巅峰修为,随时都可能突破元婴期。你们若得了师姐的倾心指导,那修行进度,可比自己摸索着快上不是一点两点。至少……突破炼气,成就筑基,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婉药”大师姐含笑摇头,“你呀,说话就是这样,元婴期哪是那么好突破的?你看多少前辈被卡在这一关,直至寿元耗尽?我不过是得了几分侥幸,才走到这一步……至于后面的进度,却又与此次所谋之事相关了……” 大师姐所谋之事……竟然与成就元婴大道有关 众人心中一凛,也不再多言,齐齐凝神听来。她们如今大多在筑基中期后期的修为,有个别天赋出众的,已经突破到结丹期。此时听到大师姐讲到此事,显见是有了突破元婴的法子,这倒是一件众所关心的大事,由不得她们不注意了 “师姐放心,一切选择,皆是婉倩自己甘愿,与人无尤。您只管吩咐下来罢。”婉倩也是考虑清楚了。先别说此事事成之后,自己便多了大师姐这样的帮手,另一方面,大师姐允诺的指导跟随之事,也令她颇为心动。 如今陆婉清陆师姐已经下山,叶师傅又归于藏书阁,虽然有穆晴师叔照料,可毕竟不是时刻跟在身边的。但是有了大师姐这样的允诺,今后不仅可得一位天赋出众的弟子教导,更或许可以跟着大师姐下山游历,这样一来,也算是避开了薛无颜…… 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如今,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师姐,灵蓓亦然。”旁边夏灵蓓的声音一时传来,婉倩深吸一口气,屏住心神,只全神关注着大师姐的神情。 却见大师姐想了一想,面容微转,将幽黑的眼神对准了她,手一指,“好罢,此事,就拜托婉倩了。” ……就是自己了? 婉倩心中一突,随即凛然领命,“是,大师姐请吩咐。” 旁边夏婉茗还想争取一下,“……大师姐……” “灵蓓也是不错的孩子……不过,”大师姐安抚性地朝她一点头,“婉倩毕竟是炼气中期的修为,此事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修为高些,就多一分保障。” 她淡淡解释几句,随即一招手,吩咐众人都散了,才唤过婉倩出了大殿。临散时,婉倩收到不少师姐的寥寥祝语,夏婉茗尚对她嘱咐了些关心话语,让她千万注意安全。 倒是夏灵蓓不声不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出了大殿。 对于这些师姐们的关心,婉倩倒也无暇追究里面的深意,因为大师姐已带着她踏上一把冰蓝飞剑,飞离莲罗峰,朝东方而去。 “我的洞府是在雍中山霞光顶上。你……先随我到洞府中准备休息一二,待都准备好了,咱们再去邢墟之地不迟。”飞剑上,大师姐如是说,半晌又道,“可有什么需要携带的?” 婉倩想想自家的情况,所有东西都在头上的回玉簪里,倒没什么需要带的。当下她一摇头,心中藏了几分期待和忐忑,“师姐,这次需要婉倩做的……究竟是什么事?可否详细讲讲?” “事实上,此事说易不易,说难呢,也不难。……你可曾听过黑影两翼蛇?”大师姐踩在剑上,穿过俊秀山川,踏过山间云气,大袖飘摆,风姿绰约。 婉倩站在她身后,一手扶着她的手肘,小心翼翼躲着山间罡风。即使是炼气期的弟子,对于山间凛冽的寒气罡风,她还是同普通人一般感同身受,当然,承受力要比普通人强上不少就是。 此时听到大师姐提到黑影两翼蛇,她微一蹙眉,沉思起来。 这蛇……好像在哪里听过。好像是一种速度奇快的天地灵兽…… “是……七十二种天地灵兽中的一类吗?”她想了想,试着问道。 大师姐回首看了她一眼,目中满是赞许神色,“没错。它位列七十二种天地灵兽的第三十七位,速度极快,天地间,能追得上它的灵兽,屈指可数。” 啊……婉倩蓦地想起当初见过的掌门车驾来,“独角白鬃骐应该能追上罢?”独角白鬃骐位列天地灵兽的第十九位,速度堪比神龙,与之相比,应该也不会逊色才对。 “没错。除了神龙和独角白鬃骐,黑影双翼蛇的速度,甚至令分神期的大修士也束手无策。不过,对于真的分神期的大修士,也不会傻到和它们比速度,只会在初遇的一瞬间,冻结空间,令之不得走脱。” “但也因为这黑影双翼蛇性子狡诈胆小,稍有风吹草动,就望风而逃。它一旦速度提起来,就是分神期大修士,也拿它没奈何……”大师姐说到这,转眼看向婉倩,一字一句轻轻道,“而我此次冲击元婴期的必需之物,便是这黑影双翼蛇的灵丹” 原来如此 “……那么,大师姐,婉倩需要做些什么?”她眨眨眼,认真看过去。 大师姐轻轻一笑,“无他,这黑影双翼蛇平生最喜的,便是吸食女子魂魄……” 婉倩脑中轰然一阵巨响,冷汗淋淋而下,……这大师姐不会要将她杀之抽魂,以此来吸引黑影双翼蛇罢? 第二卷 第六十四章 万全准备为性命 第六十四章 万全准备为性命 大师姐见她一时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心中好笑,“你想到哪里去了?那黑影双翼蛇最喜食修士的魂魄元神,但它自身的防御却是极低的,只相当于筑基期修士。因此也造就了它胆小狡诈的性子,这样一来,反是炼气期女子,对它来说,才是最放心的美味。” “但是,又因它只出没在邢墟之地,那里是清虚门和我蜀山共同掌管的试练之地,基本上没有炼气期女子出没,就是有,周围也都有筑基结丹同伴,它又哪里敢下手?因此没办法,我要想抓住它,却是需要师妹帮这个忙了。” 婉倩睁着一双美目,仔细往大师姐脸上一打量,见她并无异样,这才放下自己心中的猜想,不好意思地笑笑,“婉倩刚刚还在想这黑影双翼蛇是何等灵兽,听了你这番话,我才记起来……之前确实是听过它的大名的。” “是,不过这黑影双翼蛇的攻击力也并不如何强大,成年期的至多相当于结丹初期的力量。你其实也不用太多担心的。”大师姐笑一笑,扶着她的手臂,突然轻喝一声,“到了” 心中一悬,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强烈的罡风一时袭来。不过也就一瞬,大师姐默运灵力,在周围接了一层透明结界,将山风挡在外面。而她们二人,也落到了一座雄浑大山的顶上。 这……就是雍中山霞光顶了? 她朝四处望望,只见远处的山峰底部都隐藏在云海间,只余一座座海中仙岛也似的锋头在上。 似是看出她所想,大师姐在前引路的同时,一边不忘介绍,“我霞光顶有两处最是奇特,一是四周云海,极为浓郁,令人几疑为天上仙界。” 婉倩点点头,可不是,这四周的景色,实在仙气纵横。她跟在大师姐身后,口中又问,“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大师姐不自觉往东方望去,“自然是红日初生之际,霞光万丈,映着云海,人间此景难见若每日清晨能在此处修行,吸收旭日紫气,所得到的收获,是别处的十倍” “这么多”婉倩微张小口,很是惊讶,“这般说来,这倒是个福地了。” “福地……也还好。除了景色漂亮些,却是远远比不上抱朴莲花几峰的。”大师姐口中虽谦逊道,眉宇之间却露出一丝得色。 婉倩笑笑,便也没有接话,跟着她走进了一处巨大的洞府。这洞府开辟的很是宏大,中间各种禁制,复杂纵横,即使在婉倩潜心感知下,也不能完全探清。最多知道那些地方有着强大而危险的灵力波动,提醒着她千万不得接触。 大师姐将她安置在一间空房内,这里有榻有椅,用一种明亮的晶石作为光源,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你先在这打坐恢复一下,待你恢复到巅峰状态,我再来寻你。”大师姐简单交代两句,尔后离开。 婉倩待她走后,却是将四周打量清楚,再仔细澄心感知,才发现这房间里倒是清静,不像外边布置的复杂禁制,这里空空净净,没有什么灵力波动。 只是,这空气中的灵气,却要比凤雏苑浓得不是一点两点。既然要以自己为诱饵,来吸引这黑影双翼蛇,她也唯有不断加强自己的实力才行。因此当下,她也不再期迟,坐****榻,放松心神,随着望仙诀的特殊吐纳和灵力周天运转,很快进入空明境界。 而一直以神念关注着这里的大师姐,此时也满意地撤回神念,径自准备东西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婉倩感到吸收的灵气,已经在体内达到了饱和,在没有突破的情况喜啊,再运转也只能是浪费了。她便慢慢从修行中退出来,一睁眼,立时感到神清气爽,眼清目明,连感知力也大大的活泼起来。 这便是所谓的巅峰状态了。 在房中稍稍活动一下,门口就传来了大师姐的声音,“婉倩已经休息好了?” “嗯。”婉倩看着很快出现在面前的大师姐,心知她定是时常关注自己,心中一凛。 “那就好。”大师姐笑笑,走了进来,“这里有三件东西,你带上罢,是用来对付黑影双翼蛇的。” 说着,她在储物腰带上一拍,立时有三件形状各异的东西往婉倩面前飘来。 “这是……?”婉倩接好,一样一样的看起来。 第一件,却是一样锁子甲一类的东西,只是看起来更纤细。整体呈金黄之色,一派奢华气势。“这是光明护体罩,是我前些年无意间得来的下品灵器,你穿在身上,至少可抵一名结丹后期修士的一掌之力。”大师姐看了两眼,立时解释起来。 ……下品灵器护体罩……这位师姐倒是大方。能抵挡结丹后期的一掌之力,对于她这个小小的炼气中期修士来说,也算是救了一命了。 婉倩眉宇间闪过一丝喜色,这样看来,对阵黑影双翼蛇,大师姐却并无意要牺牲她的性命来换取灵丹。 “这个呢,是大光明符篆。”第二件东西,却是一张金光闪闪的符篆。婉倩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就立时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极为浓郁的光明之力,迎面扑来,直逼面门。 “大光明符篆?”要这东西,有何作用? “这是一位结丹期巅峰的符篆师炼出来的上品符篆,也是我耗费了大心血才得来的东西。只是咱们这次是去邢墟,那里是古战场的遗留之地,阴气弥漫而生阴鬼,对于我们来说,这些东西,只要不是成群结队地冲击,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但是你不同了……” “是……”婉倩明白大师姐的意思,“婉倩的修为尚浅,只能借这大光明符篆一用,才能在阴鬼众多的邢墟行走……” “没错。”大师姐对她用上“借”字很是满意,这上品符篆,只要上面的灵力没有一次消耗空,还是可以继续使用的。这次借给婉倩,她也很是心疼,此时见婉倩如此知理,心中甚是高兴,一伸手,将第三件东西指了指,道,“这却是很关键的一物了。” 婉倩见那东西不过是一个拇指大的黑色珠子,轻轻捏一捏,软软的,也不知具体是什么。 “这是迷踪珠。你遇到那黑影双翼蛇,一定要在它向你袭击之时,将这迷踪珠扔在地上,它将很快化为一座十来丈的强大迷阵,就是那黑影双翼蛇速度再快,在这迷踪阵中,也一样寸步难行” 婉倩算了算时间,心中明白,事实上,这迷踪珠很是重要,且要扔出去将黑影双翼蛇套进去,还需要把握时机和技巧。十来丈,说长也长,但在双翼蛇这样速度奇快的天地灵兽面前,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立马逃之夭夭。 所以,扔迟了不行,扔早了,它或许也还没进入范围……这中间,却需要把握一个度。 “是,师姐,婉倩明白了。”想了想,她将光明护体罩穿上,又将大光明符篆放在怀中,唯有那颗迷踪阵,被她放入回玉簪里的。 “嗯,”大师姐见她一番有条不紊的动作中,透露出一分自信,心中倒更喜欢这女孩了些,“到时候,我会在你十里之外坠着。你遇到双翼蛇的时候,记得千万要沉着,不要慌,只要把它控制在迷踪阵里,就高枕无忧了。” “是。”婉倩认真答应,又说了些其他注意事项,大师姐见正是傍晚时分,也便不急着走了,反是留她住宿一晚。 ****修行,无话。到得翌日一大早,大师姐将她喊起来,两人也没什么收拾的,稍作洗漱,就出了洞府。 而此时,一轮红日,刚刚在云海的边上露出半边脸,染得周围的云海雾气都变得金红金红,更有水汽蒸腾,雾气飘渺之感。 “这就是我霞光顶的日出。”大师姐带着她,站在山顶上,遥望着东方。好半晌叹了口气,“若非这大地又起波澜,各处魔物蠢蠢****,我又何必这般着急着升入元婴?……靠药物突破境界,终究是落了下层。” 婉倩不知外界情况,也不好轻易接她的话,便道,“这霞光顶的日出,倒是美丽的紧。”前世她曾去过峨嵋金顶看过日出,那里是地球佛家普贤菩萨的道场,倒修得是金碧辉煌,极为耀目。而那里的日出也是极为出名的。可是如今一比较,她的眼界与当年相比,更是增加了许多,这看日出,也便看出了不同的门道。 闭上眼,她只觉得面前一片紫金色光彩,不断往天地间散落。这就是……旭日紫气若是火属性弟子吸收了,能使这灵力更有气势。而她是木属性,有这些紫气相助,对自己灵力的增长,也是极有帮助的。 在锋头站了一会,直到太阳完全跃出云海,往天空中升去,那紫气才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越来越纯的日光精华。 这却不是她目前能吸收的东西了。 “走吧,去邢墟之地。”大师姐一拍她的肩膀,唤出飞剑来,两人身子一跃,踏上飞剑,就往山外飞去。 ……邢墟之地,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含着一丝期待,开始了进蜀山以来,第一次离山的旅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卷 第六十五章 邢墟之地看不清 第六十五章 邢墟之地看不清 穿过无数云雾山川,她随着大师姐终于从蜀山出来,就看到一片片绿黄交错的大地铺成在脚下。凉风习习,白云幽幽,大地山川俊秀无比,蜀中的地界更显出无比的钟灵毓秀。 她们在空中御剑而行,大师姐先前的速度要慢些,但到得后来,却是越来越快,如流星划过天际,一瞬就去的远了。 如此这般,很快,她们就出了蜀中大地,往中原而去。 邢墟之地是蜀山派和清虚门共同掌管的。也就是说,在邢墟之地,她们很可能会遇到清虚门的门人弟子。大师姐再三对她嘱咐,在试练之地,一定要谨言慎行,一有不对,立即远遁,千万不要冲动。 婉倩乖乖听着,眨了眨眼表示明白。这世界,有时候,人远远比任何东西都可怕。因为你看不清人心,也永远不知道,这一刻和你有说有笑的人,会不会在下一秒就在你背后动刀子。 因此纵然有灵器在身,大光明符篆和光明护身罩护卫,她的内心里,还是有着深深地戒惧。 据大师姐所说,邢墟之地并不在这一界空间里,而是被两派长老,以莫大的神通打通了通道,两派弟子才得以进入的异空间。其中阴气纵横,生出了大量的阴鬼,还有不少阴物生在其中。黑影双翼蛇就是其中的一种。 不过,婉倩听着,心中却是一动。 “异空间……师姐,此话何解?难道说,在咱们这个世界外,还有其余的……空间?”她抖了抖弯翘的睫毛,如蝴蝶抖动翅膀,眼神中满是说不出的流光溢彩。 ……那么,地球与这有神仙的世界相比起来,算不算是异空间? 自己……难道不算是前世死去,今生重生,而是…… 穿越? 大师姐听到她的问题,反倒深深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满眼的意味深长。 “怎么了……师姐?” “没什么,哈哈,我只是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有些见地,能想到这么远来。我当初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就差了不知几何……”大师姐说着说着反有些怔忪,随即哂然一笑,摇了摇头。 “呵呵,师姐谬赞了……”婉倩微咬唇角,眼中带出一份试探之意,“那异空间……?” “其实你说的没错。”大师姐一点头,“我也是近百年为了突破元婴,跑了不少地方,才知道的消息……” 大师姐说着,话锋突然一转,“你道咱们修士修炼到顶峰,又该如何?” “顶峰……?”婉倩一扬眉,朗声道,“婉倩听说,元婴以上尚有出窍,分神之境……至于顶峰,应该是飞升成仙罢?” “元婴之上,出窍、分神、合体,一阶比一阶玄妙。而当修士突破了合体,进入渡劫期,便随时会有天劫落下,若成功抵挡,历尽劫难破而后立,终成大乘之体。到这时,人间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少则一两月,多则三两年,就会有天地异相,白日飞升,这便算是我修士修行的顶峰了。”大师姐语气肃然,显是说到这些大境界,心中甚为戒惧。 婉倩怔怔听着,心中却是不断思考,“这样说来……修士的顶峰,就是飞升到仙界……啊,仙界”她骤然明白过来,一双眼睛瞪得颇圆。 “没错,仙界,也就是俗称的上界。在我们这样的空间之上,还有一片广阔的神仙之地,那里,就是仙界。其中仙家甚多,他们的境界,已经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了。”大师姐喟叹一声,转过眼来,目光甚为柔和。 “你可知,在修士界的高层中,向来都有这样一句话……”大师姐顿了顿,方一字一句道,“一界之下,三千异世,其中万民若蝼蚁,雷霆雨露皆为恩……” “……一界之下……三千异世……”婉倩细细咀嚼着这句话,神色大是震动。“难道说,那一界正是仙界,而像咱们这样的世界,则有三千那样多?” 只要想一想这广袤的大地是如何养育着世间万民的,心中就有说不出的震愕。她往前方的白云处望去,目光似乎要穿透这处空间,看到那无边的黑夜星影间,无数承载文明的世界,纷至沓来。 “三千,只是一个约数。”大师姐在旁淡淡笑道,“事实上怎么样,我们这样的修为,又如何会知道?不过据说,类似咱们这样的世界空间,远远不止三千这个数字。而像邢墟之地这样的破碎空间,在宇宙中更是比比皆是,你便知道,这天地宇宙之大,远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是……”婉倩深深吸一口气,念头却是转到地球那里去了。 这么说来,地球……是不是也是三千异世中的一个? 这个问题,她现在虽然答不上来,却总算一个思路,不是全然的抓瞎。而只要有这样的疑问一天,她的生命中,就多了一层牵挂和激励。而她也明白,这问题的答案对于她,其实是有莫大吸引力的,在今后的修行中,她必将更为拼命,不然,终不会心甘。 两人在云中穿行了不少时间,约莫两个时辰后,随着大师姐一声轻喝,进入邢墟之地的入口,终于到了。 那是一个隐在山谷中硕大的传送阵。周围还有两派修士驻守这里,除非拿出各自的身份玉牌,否则一律不以放行。若有人想要硬闯…… 婉倩的感知中不断冒出强大的灵力气息,有些气息的强大,甚至另她的灵魂都为之震动。 这里,至少应该有着不止一位元婴期高手驻守。至于有没有更高境界的,却不是她能感知到的了。而且她还相当确定,她之所以能感知到这些人的强大,也是他们没有丝毫隐瞒自己的境界,导致一进入这里的修士,心神都笼上一层威压,不自觉敛言慎行起来。 婉倩两人也没如何停留,有了身份玉牌,她两人倒很快进入传送阵,传往了邢墟之地。那传送的弟子虽然发现婉倩的修为才不过炼气中期,但知道陪同之人乃是一位结丹后期的弟子,在这邢墟之地中,几乎没什么危险,也便没有多言。 等二人再出现时,婉倩看着眼前的世界,不由睁大了眼睛。 她没想过邢墟之地会这么凄凉与广袤。 几乎可以说是不毛之地。 周围的灵气稀薄得可以,而仔细感应下来,还不时有一种细细碎碎的灰色气息,在不断冲击侵袭着她的身体。 ……这是? 她勃然变色,看向大师姐,却见她没有丝毫不适。 啊自己真是笨,如何将这茬忘了赶紧引动灵力,将佩戴着的大光明符篆引动起来,就见一层浩大金光在她身上一闪,如镀了一层鎏金,将她全身照得金灿灿的。 她本人倒感到光明正大的温和之力在全身游走,立时将那灰色气息驱走,温温暖暖,就如徜徉在温泉之中,极为舒服。 而那金光一闪而没,很快隐藏到她的身体中去,但那温暖之气仍在,周围的阴气却是再也无法侵袭了。 上品的大光明符篆,果然效果非凡。 大师姐在旁看着,直到此时,才点点头,“如此,方不负我之重托。婉倩,你可千万小心,到了这里,我可就不能和你同行了。否则,有我的气息在这,那黑影双翼蛇,是无论如何不会出现的。” 婉倩点点头,“是,婉倩明白。此去,定不负师姐重托。” “嗯,你也不用担心,我就在你十里之外坠着。且我一感应到迷踪珠的气息,便立时过来。若……有什么突发状况,你也不要着急,使出迷踪珠,怎么也能多撑一段时间。便是黑影双翼蛇一时没捉到也没关系,你自己要注意安危。”大师姐谆谆叮嘱,态度严肃,“要知道,这里是试练之地,杀人夺宝之事,可不鲜见” “是,谨遵师姐之嘱”婉倩抿抿唇,朝大师姐点点头,再对自己的装备仔细检查一番。待一切都准备妥当,她收拾心情,脚下一点,径自往前飘去。 虽然没有御剑飞行的快速,但在地上奔走来说,足几不沾地,如行云流水,身姿优美至极。大师姐在原地站了一会,待感应到婉倩已经到了十里之外,方起身跟上。 却说婉倩一马当先,以炼气中期的修为,在这邢墟之地中胡乱逛起来。 那黑影双翼蛇速度奇快,却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她只能像一块香喷喷的烤肉一般,在邢墟之地胡乱游走,只为了吸引那黑影双翼蛇上当。 只是这一路,什么双翼蛇没见到,倒是见到海量的阴鬼。 大师姐没说错,这里阴气太重,阴鬼丛生,只是……她却没料到,这里的阴鬼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稍稍用感知感应一下,她才愕然发觉,这些阴鬼,尽然如修士一般,修为有强有弱。那些在邢墟之地成群游荡的,就比“离群索居”的气息要淡上不少。一路上,她还见到了几波人类修士与阴鬼的战斗,不过她的目标不在此,也不愿惹别人注意,因此远远看过一眼便算,并不接触。 当然,她也明白,自己一个炼气中期的弟子,敢这样自由游荡在邢墟之地上,定已经惹了那些修士的注意了。只不过他们大概也注意到坠在后面大师姐,这才不敢随意行动。 垂下眼帘,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往四周看了看。 半晌后,她一转身形,往东边而去。 在那遥远的东边,似乎隐隐有着暗暗的山影,对这凄凉平坦的邢墟之地来说,显得更加阴沉。 第二卷 第六十六章 千余阴魂藏狡怪 第六十六章 千余阴魂藏狡怪 不过,比之单调没变化的平原来说,那一簇簇起伏的山体,倒似乎更适合黑影双翼蛇的生存。 打定主意,她换了方向,一路上提高警惕,谨防有什么差错。大师姐在其后十里之外,感受到她转变了路线,也不由往东方看去。待那一片黑压压的山体映入眼帘,她扬了扬眉,立时明白婉倩心中所想。 稍一思索,她也没说什么,径自跟了上去。 却说婉倩往东面的大山而去,身姿若惊鸿之影,灵动翩跹。那些阴鬼在她的感知中,呈现出团状的灰色光圈,有多有少,有强有弱。她自是凭着灵敏的感知避开大部分,有时却也难免会撞上一二。 而每到此时,那上品的大光明符篆却是发出金光,在她的身上一闪而没。至于不幸撞到她身上的阴鬼们,却在金光中纷纷化作一抹灰烟,被纯净的光明之力蒸发净化。 但婉倩也注意到,每净化一次阴鬼,那大光明符篆上的金光就悄悄少了一点。虽然程度相当轻,她却清楚,再这样下去,这大光明符篆总有用完的一刻。而一旦没有符篆,自己一个炼气中期的弟子,在这阴鬼横行的邢墟之地,却只怕连渣滓都不剩了。 由是,她更加注意周围阴鬼的存在,能避让则避让,再不愿消耗符篆上的光明之力。就算因此让速度慢下来,却胜在稳妥安全。 如此在邢墟之地走走绕绕,竟然大半日过去了。那东方的山体似乎更大了些,却依然很是遥远。正如那句话,望山跑死马,以她的速度,到这一日终了,竟也没能接近。 晚上的时候,邢墟之地的阴气一层层涌上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些阴鬼的力量似乎更强了。她正犹豫要不要连夜走下去时,大师姐却是御剑飞了回来,面上无惊无喜,很是沉静。 “师姐,不好意思,婉倩的进度太慢了些……”她很有几分赧颜,帮着大师姐在邢墟之地生了火,口中踟躇道。 “没什么,明日继续就好。”大师姐转头给了她一个微笑,在火光中,有着令她振奋的力量,“这里一到晚上,阴鬼的力量大增,还是休息的好,明日再走也不迟。这篝火虽是凡火,却有着火之力,性属阳刚,倒能威慑一下那些阴鬼。我会在这守着,你且休息吧。” 婉倩谢过,也不与大师姐客气,盘膝坐下恢复起来。白日里虽没怎么耗费灵力,但心神一直处在紧张状态,到此时还真有些累了。如今大师姐就在身旁,她终于松缓神经,陷入深层修行中去。 ****无话,到的翌日,天刚蒙蒙亮时,婉倩精神百倍的清醒过来。篝火已经只剩余烬,余烟袅袅。大师姐坐在一旁,闭目修行。大概是听到她的响动,大师姐睁开眼来,朝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两人絮过,婉倩一马当先,继续朝东方而去。大师姐自是远远坠在后面,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 如此又过了一日,到的第三日的中午,那大山终于近了。那连绵的山体其实并不太高,上面烟雾缭绕,山势险恶。婉倩甚而能看到,山上并无多少葱郁树木,反是长了些稀稀疏疏的杂草,叶片凋零,并无多少生机。 这邢墟之地的东西,当真是阴沉得可以。 婉倩轻嘘一口气,突然一拧眉毛,停下了脚步。 ……有声音。 寂寂风中,有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响动。仔细听来,却似乎是……前面? 前方正是一座低矮的山丘,那声音,似乎就是从山丘之后传来的。她稍稍驻足,却终于一点地,身子往前方掠去。 那些声音……竟是隐隐约约的打斗之声,只怕,在那山丘之后,有着人类修士 果然,一绕过山丘,一片山间平地就展现在眼前。果真是一群人类修士与他们拼斗的,也不是别的,正是成群的阴魂 婉倩伏在几块巨大的山石后面,悄悄望去。战场中的人类修士大概有十来个,但真正战斗的,却是前面的**人,另有四人却是站在他们身后,附手而立。婉倩看得清楚,那四人乃两男两女,俱都生得俊秀倜傥,此时站在后面,神情沉着,并无丝毫慌乱。 尽管与他们对战的,是不下上千头阴魂 通过这两日的行走,婉倩也算清楚了这些阴魂的力量。其中最普通的,是这邢墟之地最常见的阴魂,它们由那些阴气聚集而来,没有什么神智,力量相当于人类修士的筑基初期。但在这些普通阴魂中,每万头中大概会诞生一两头有灵智的佼佼者,到此时,它们方能被称作“阴鬼”。 阴鬼略懂灵智,力量也比普通阴魂强大的多,相当于修士的筑基后期。他们离群索居,四处游荡,通过吸附阴魂,侵袭过路的修士,来达到进化。 而上万头阴鬼之中,也不一定会诞生阴怪。阴怪力量相当于结丹中期,但狡诈非常,它们能组织和利用大量的阴魂来消磨修士力量,自己就躲在阴魂当中,伺机而动。它们大部分是由于阴鬼浸入修士的灵智,同化而成,那修士虽已死了,主体意识泯灭,但战斗本能尚存,灵智尚在,但与正常人相比,更加疯狂和冷血。 到现在为止,婉倩也只远远见过一只阴怪,当时感知反馈回来的结果,到现在还她令深深为之心悸。 那种阴沉邪恶残酷冰凉之感,只是稍稍忆起,心里都是凉的。 而现在伏在巨石之后,她细细用感知感受着场中的情况,心也一点一点沉下去。 没错,场中是有千余头阴魂,但她很清楚,虽然数量多,但只要场中有一人是结丹期,就完全没有威胁。但是……那千余头阴魂之中,还隐藏着那种熟悉的邪恶之感啊 她的脸色更白起来。在这千余头阴魂之中,那邪恶之感比起之前遇到的,不知要强大多少细细感知下来,一、二、三……如果她没感知错误的话,竟然有整整三头阴怪隐在其中 面前那些人究竟知不知道他们在招惹什么? 三头阴怪,至少是三个结丹中期高手且它们隐藏的很深,单纯从气息上来说,与一般阴魂没有丝毫差别若非她牢牢记住了那种阴沉邪恶之感,还真不知其中竟然隐藏着这些东西 ……要不要示警? 婉倩咬咬嘴角,有些犹豫起来。单看打斗的**人,对阵普通阴魂,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一个两个面带笑容,显然都留有余力。 而压阵的四人,也都风采卓然。左起第二个男子,更是面如冠玉,温文儒雅,卓尔不群,气度惊人。一眼望去,这几人,似乎都不是普通的弟子,看起来,又不像是蜀山的弟子……那就应该是清虚门的了? 本来,若非这群人堵在这进山的必经之道,她也不会在此犹豫,直接不管不顾擦身而过就是。自己有光明护身罩,除非是元婴期高手前来,却是没多少担心的。可此时,这些人堵在这里,自己要过去,却必得惊扰他们。 在这邢墟之地,无论是阴鬼,还是修士,自己却要千万注意才是。到目前为止,她一不愿就此转身就走,也不愿轻易与人结怨…… 罢了罢了,她一跺脚,身子一转,从巨石后现出身来。 立时,她感到那压阵的四人关注的目光。 微微笑一笑,她一指那场中的不断减少的阴魂,朗声道,“诸位道友……这阴魂中深隐玄机,万望注意” 那压阵的四人一听此言,微微皱眉,其中三人都不自觉地看向那温文男子。婉倩心中明悟,想必此人,就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人物了。 “多谢这位道友提醒”那男子一扬眉,展颜笑道,“几只小怪而已,尚能应付。”他的笑容清朗明媚,如蓝天上的阳光,和煦灿烂。 ……原来他们知道 婉倩见说话那人气宇轩昂,很是不凡,想必不会是无名之人,因此稍稍颔首,“如此就好。我姓黄,是蜀山莲花峰的弟子,还未请教几位尊姓大名?” 那男子一直关注着场中众人的情况,闻言却是微微一笑,“原来是蜀山的黄师妹,我们是清虚门的,我姓沈,他们都是我的师弟师妹。” “沈师兄。”婉倩抱抱拳,很有自知之明的站在一旁,并不上前。看到现在的情况,她若还不明白,就太笨了。 清虚门的这些人,是她这两日看到的最多的一伙人。观之气度和手法,确实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队伍。大概是师门当中,一齐组织出来历练的。 那四人,应该就是保驾护航的师兄师姐们了。 说不定,现在这种局面,还是他们自己刻意营造出来的。或许是那三只阴怪,又或许是由于其他什么原因,她虽不清楚,却知道自己之前算是白操了一场心。 不过,自己也算是表达出了自己的善意,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如此一想,她微微一笑,就见那隐藏在阴魂中的三只阴怪终于忍耐不住,闪电般朝三名弟子出手 第二卷 第六十七章沈郎毓秀露妙音 第六十七章沈郎毓秀露妙音 “结阵”见此情况,沈师兄脸色一肃,朗声清喝。其余三人也纷纷肃了面色,眼中不禁带出关注的神色来。他们虽然表现得很是沉稳,似乎这三只阴怪不值一提,但此时阴怪暴起,他们也免不了露出一丝担心。 毕竟,与阴怪交手的,是他们清虚门一众有潜力有前途的年轻弟子若他们有个闪失,不免动了清虚门未来的根基,此事可大可小,由不得他们不关心 却说阴怪齐齐暴起,闪电般袭向众人,与之对阵的几人却似乎早以料到,并不惊慌。又耳听沈师兄的口令,他们想也不想就召回长剑,利剑在手,寒光闪动,脚步翩跹间分成三组,结成三座三才阵。 而此时,阴怪带着“扑哧”的恐怖声响,携着腥风恶臭,已袭到众人面前这一刻,它们彻底撕掉身上伪装,强大的邪恶力量一时扑天盖地这声势,就是婉倩站在战场之外,面上也不免微微一白。 这就是结丹期的力量啊 看着场中的飞沙走石,间夹着令人几乎窒息的邪恶力量,心惊之后,心底隐藏的热血,却一点一点沸腾起来。 力量……这就是力量不论是阴怪的力量,还是修士的力量,只有不断加强自己的力量,才能真正挺直腰杆立于世间不然,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一个没有强大修为的生灵,就什么也不是 那时候,不是别人看不起你,而是整个世界,整个规则都看不起你。 阴怪扑入清虚门弟子的战圈中只是短短一瞬,她的脑中却已经闪过这些念头。而回过神来,却见那飞沙走石的战场中,突然闪过三道雪亮的剑光,剑气冲天,那一股股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却骤然消散大半。 这…… 她闪动着眸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场中。 三才阵……集三人之力,将全部力量化作一道剑光,而这道剑光,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犀利正是这犀利至极的剑光,才一举将堪比结丹中期的阴怪重创。 不过…… “还没完……”她口中轻吐这几字,如轻轻的叹息,遗落在唇边。 果然,话音未落,被重创的阴怪似乎暴怒起来,其中两头全部闯入第三头体内中,化为一道灰黑的巨大黑影,张牙舞爪地朝其中一个三人组袭去。 那三人面上有些不好看,连忙举剑挡防。岂料一声“叮——”的清脆响声,一股难以想象的大力冲撞而来,力量如山岳般不可阻挡三弟子面色大变,身子如被告诉奔腾的烈马狠狠冲撞一般,重重飞出三丈之外。 集了另两头残余力量的阴怪顺势扑出,就要将三人吞噬腹中 也就在此时,一抹冰蓝色身影在场中一闪,尔后才听到“尔敢”的清喝一时传来。 婉倩目光一凝,这沈师兄,好快的速度 沈师兄的长剑微微出鞘,冰蓝寒光乍起,尔后“哧哧”之声大作。这几下鹞起鹄落,迅若闪电,若非婉倩关键时刻以感知感应,还真没看清场中的情况 “哧哧”之声渐渐消失,风定烟散之后,沈师兄一身冰蓝衣衫,衣袂飘飘,若翩翩公子般还剑入鞘,动作优雅潇洒,毫无烟火之气。 而那头阴怪已然消失无踪。 婉倩这下才真正震惊起来。这沈师兄的实力,只怕不在大师姐之下刚才那阴怪趁势扑向三名弟子,速度奇快,其余几人皆救援不及,唯有这沈师兄一闪而入,拔剑,斩出,冰蓝剑意瞬间将阴怪斩成两半。 剑意上的正气力量,将阴怪的阴气尽数净化,因而发出“哧哧”响声,一时不觉于耳,直到此时。 这沈师兄……观之风采卓然,又修为甚高,确实非常人所及。 婉倩心中叹服,就见受伤的三人在其余弟子的掺扶下已经坐起来了。他们却并不在第一时间疗伤,反是露出几丝赧颜神色来,“大师兄……我们令您失望了。” 此言一出,其余弟子也都沉默下来,场面一时安静至极。 沈师兄回过身来,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慢慢微笑起来,“傻话。” 婉倩一怔,到此时方听清,这沈师兄的声音却很是清朗。一如上好的丝绸滑过心脏,柔和又充满魔力,令人忍不住,就要沉溺在他的声音当中。 “刚才的事是意外,你们不用自责。” 他一面说着,双眸微微一弯,眼中就带出几分和善的笑意,朝那三名受伤的弟子道,“你们赶紧疗伤吧,我们在这里守着。” 说罢,他信步走向阴怪消失之处,伸手往地面一拂。 三颗灰黑珠子从尘土中飞了出来,落在他的手中。他看起来很是满意,拿出一方玉盒,将珠子收入。而那三名弟子已是露出感激又惭愧的神色,坐在众人之中,盘膝疗伤起来。 婉倩在旁,看着那三颗珠子飞出来,心中闪过一丝颤栗。……那是什么珠子?为什么中间,含着莫大的阴气力量?只是这阴气与阴怪的气息相比,却无邪恶之意,只余纯净。 大概……是阴怪的残余之物了。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管的事情。 “对了……”那沈师兄似乎想起一事,问道,“孟师姑还没回来吗?” 有一弟子恭谨答道,“还没。师姑说是见着一物,道了声“奇物”,就往山里面去了。”此时又有一女子接道,“大师兄,惜月师姑毕竟年轻,想是见到好奇的东西,便径自去了。要不然,我去找上一找?” 沈师兄想了想,似乎发了一回怔,方微微摇头,“不用了……我们先在这休整一下罢。几位师弟正在疗伤,却是不能走开。师姑若回来便罢,不然,就待他们好上一些,我们就去寻她。” 他说到这里,恍然转过头来,朝婉倩温文一笑,“对了……蜀山派的黄师妹,要不要同我们一起?恕我冒昧,以师妹你的修为,对上阴怪的话,应该比较吃力。若是与我们一路同行的话,尚有个照应。” ……同行? 啊,她险些了忘了自己的目的。自己,可不是为了黑影双翼蛇来的么?大师姐还在后面跟着,自己却在这里驻足了好一会。如今阴怪已经净化,战斗也结束了,自己呆在这里,却是不适合。 于是她便笑着福了一福,“多谢沈师兄盛情,不过我还有事,只能先行一步了。今后若是有缘到贵门拜会,定寻诸位一同游赏。”说完,顿首再拜,便从容穿过他们,往山里走去。 沈师兄一行也没阻拦,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山后,才有一人问道,“大师兄,这位蜀山派弟子,似乎修为不太高的样子……”他们都知,随意使用探查术,事实上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因而,他们也只是大概感觉,却并不能确定婉倩的修为。 那沈师兄却是天赋异禀,神念极为强大,又修行了感知方面的法诀,因而能看穿他人修为。此时他听闻此问,不由摇了摇头,“你们勿去招惹于她。她的修为的确尚浅,但能毫发无损的穿行邢墟之地,足见她另有本事。不过,这也不是我们能管之事,还是好好休整,等孟师姑归来,继续去寻阴魅珠才是正理。” “是,大师兄。”其余人等恭谨答了,一时休整的休整,疗伤的疗伤,再无他言。 却说婉倩自山中弯道往内里行去,不一时,就见这里面的山水特别险恶起来。怪石嶙峋,赤luo斑驳的岩衣,还有丛丛黑水,生着凋零的杂草,几可称得上是穷山恶水。就是山上,也没有什么树木,反是枯黄的人高的杂草丛生,四处透露出荒凉景象。 婉倩脚下不停,一面仔细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自己已经引来了不少修士的注意,但偏偏是那黑影双翼蛇,却是不见踪影。但看这里的景象复杂荒凉,若说有什么阴物躲在此处,她是一点也不惊奇。但偏偏,就没那黑影双翼蛇的足迹。 ……到底在哪呢?自己要在这邢墟之地呆上多少日子?这样一想,她未免有些泄气。 又走了不少时间,眼看天色已经有些昏黄,还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就打算休憩一晚,明日继续。 眼角不经意扫过山涧一角,心弦却突然波动一下,“咦”本来走过的步子也突然停下,甚至回过身来,再仔细往山涧的对面瞧着。 这里有一条湿滑的山涧,对面的山坡上,幽深的杂草丛生。但也正是那杂草间,一个人高的隧洞若隐若现。 有……山洞? 她看着那黝黑的山洞,不知为何,心就咚咚地急速跳起来。 那里面……似乎有危险。不然,不能解释突如其来的紧张和惶恐。 只要一想到要进去里面一探究竟,她就觉着有着莫大的恐慌。 里面……究竟是什么?看那隧洞口杂草的样子,很明显有被什么压过的痕迹。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她微咬嘴唇,有些不确定。 或许……就是黑影双翼蛇的巢穴呢?自己若就因为这样一种感觉而走了,就是大师姐,也会对她不满罢?万一……真是黑影双翼蛇的巢穴呢?那自己这么几天的努力,也算终有了结果。 进去……还是不进去?这是个问题。 第二卷 第六十八章 山涧前兮遭剧变 第六十八章 山涧前兮遭剧变 隐隐的,风中传来一阵阵厉吼,既如女子狂嚎,又如上古凶兽的嘶吼,虽然传到婉倩这里已经很是轻微,但咋一听闻,她的背上仍然忍不住一阵阵发凉。 凝神细听,那声音……正是从山涧对面的洞穴中传出来的 还是算了吧。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虽然她不是什么君子,但……明明已经感觉到危险,再进去一探,她还不是好奇心那般盛之人。 脚下一顿,她就打算转身离开。 只是突然,她的背脊一僵——那如嘶如吼的古怪声响,竟然越来越大也就是说…… 她的耳中一片嗡鸣,脚下都有些站立不稳。 一阵惊天动地的气爆之后,山涧那边的洞穴里,骤然扑出一大股黑色妖风来这声势,来得特是凶猛,婉倩远远看着,都觉得脸色发白。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身形一转,脚下已经横横飘出三丈有余。两边的风声已经是发出紧紧呼啸,她的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来,然而身后越来越强大的威压和恐怖,却令她只能不管不顾的往前奔逃。 “咦——”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 她脸色发白,感到身后的惊天气势,不敢回头看。 然而——后背一紧,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突然传来,她的身子不由自主被吸附住,往后牵扯而去。虽然金光大放,那光明护身罩已经发动,但能抵挡结丹后期一击的力量却居然轻而易举地被击破,她心里极度骇然,这力量—— 难道远不止结丹后期? “哪来的窥视之人?哼,小道”身子骤然一停,那股巨大的力量在她体内回荡,只这一下,就震得她内府震动,头昏眼花,喉咙一甜,已是震出一口鲜血来。 但即便这样,她昏昏沉沉间,仍能感到那人将她转了个身子,如刀子一般的凌厉目光往她面上一盯,尔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怎么了? 强自运起望仙诀,体内的青色灵力根源将几乎震散的灵力慢慢吸附回来,好歹理顺了灵力周天。而此时,她方觉着头脑清晰了些,才抬头看去。 只是这一眼,却让她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嘴唇僵着,讷讷地抖动,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抓住她的女子,一身华彩长裙。唯有头发有些凌乱,却难掩天姿国色。只是此时盯着她的眼神,却是那般的不怀好意——时而意外,时而惊怒,时而快意,面上神色变换不已,却怎么看怎么危险。 而令她久久无法说出话的,却是心头突然涌上的千层万绪。 是……愧疚,还是难过,亦或是无地自容……? 面前的这张脸,她曾经面对了二十多年。她们一起生活,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啊,为什么在这一刻,她却会想起她以为她已完全忘记的回忆? ……清云。 是啊,这分明是清云啊。 是她为了那一个男人,不顾姐妹情分,而狠心下手的清云啊…… “哼,原来是你。”“清云”竟笑了笑。是她看错了吧?那样混着不屑和厌恶的眼神,又为什么会对着她笑的出来? “清云……”她张了张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嗯?”“清云”一扬眉,手上用力,指甲深深掐入她的肩胛骨,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看着她吃痛的表情,“清云”快意地笑起来,“哈,原来你们认识……小贱人,我让你如今落到我手上,可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痛的脸色发白,可也很快明白过来。 这人……真的是清云吗?还是,只是披着清云的外壳的陌生人?可是……她分明又是认识她的。难道当年……一如自己死后在这个世界重生,而……清云,也一样? 她死死咬住嘴唇,感受到肩胛骨欲碎掉的痛苦,泪水很快盈上眼眶,脸色死白,却没有说话。……让她说什么?求饶么?还是谈起早已被她毁掉的姐妹情意? 哼。她虽然曾经心狠手辣过,不过至少,还不是这般厚颜无耻。 只是此时看着清云的脸上不断变换的神色,看着痛恨混着毛骨悚然的微笑,她的心情却相当复杂。曾几何时……那样单纯和善的清云,也变成了这样?是自己的背叛,还是别的什么? 说到底,是不是还是自己的错? 可是……当初明明已经一命抵一命了。 欠你的,早应该还了。为什么,还要在自己想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呢? “对……就是这种眼神……”“清云”死死盯着她,骤然发出一声尖嚎,继而就是愤愤,“当初就是这种眼神……你以为你是谁?你在看谁?你在可怜我吗?哈——我告诉你,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自以为长得漂亮,总认为所有人要围绕着你们转的女人你们那可怜的皮相,算的了什么?哈,长得漂亮又怎么样?现在不照样由我照单全收?哈哈哈……” 婉倩打了个寒颤,一股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寒气渐渐涌起来,连牙齿都开始僵硬。 这个人……该不会是…… “你还记不记得?……”“清云”凑了过来,几乎压到她的鼻尖,声音尖锐又危险。而也是到了此时,婉倩才看到她的眼神中满是疯狂与肆虐。“……我曾经说过,我对小姑娘你的这对眼睛,可是情有独钟的很。看看,多灵动的眼神啊……什么时候,我一定要取下来好好把玩……” 是她真是她没错,是薛无颜没错是她 “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还偏偏闯进来今天,可不就是大好的机会?”她死死抓住她,眼神中带着戏谑,“呀……取下哪一只好呢?左眼……还是右眼?要不然,就一双眼睛吧……” “来,乖乖的,一点都不疼……” 她说着,腾出右手来,纤纤玉手朝她的面门拂来。虽然她的动作优美得不带一丝烟火之气,但对逃脱不得的婉倩来说,却不啻于是厉鬼之爪。 肩胛骨已经要碎掉了吧……那么痛,痛得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死去。 然而,女鬼的利爪已经狠狠朝她的眼睛插了下来她感到那扑面的劲风,皮肤被割得生疼,她却顾不得了……那一瞬间,她几乎已经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余下不断挣脱和挣脱不能的痛苦绝望。 没有……办法了吗? 她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对着越来越近的尖利指甲,她闭上了眼,泪水滚落。 而尖锐的指甲终于戳上了她柔弱的眼球。那么冰冷,然后是“噗”……或者是其他什么爆炸的声响,她已经分辨不出了。那尖锐冰冷的指甲戳了进来,深深地将眼球戳地爆开,剧烈的疼痛一瞬间铺天盖地地袭向心上。 “啊——”她终于忍不住尖叫,或许尖叫了,或许没有,或许只有温热的血自眼眶中流出,滴在面上,但她已经感受不到了……整个大脑里都是痛,一抽一抽的,钻心的痛。 终于……还是瞎了吗? 她感到身子重重地跌在地上,尔后就蜷缩在了一起,抱着头,哑声嘶叫——她是手足无措的吧这一刻,因为,在剧烈的疼痛面前,她真的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 甚至,连薛无颜还在不在,对她有做了什么,她都不知道…… 她的脑中,只有……要死掉了吧,要死掉了吧……这样的念头。或许,还有干脆就此死掉算了的念头吧,这样痛苦,不如解脱。 然而某一刻,她感受到身子一温,有人将她从地上扶着坐起来,尔后用宽阔的臂膀将她团团抱住。那人用手抚着她的头,温热的感觉终于慢慢传来,将她的意识唤了回来。 到这时,她才听到那人一直在她耳边说,“别叫了……” 她大大的呼吸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体内的灵力自发运转,中正平和的望仙诀灵力运转到眼部,形成一道温和的气劲,将受创的地方团团围住。到此时,那股直欲逼得人发疯的剧痛,才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你早该这样做了。”那人本是搂着她的,见她恢复了平静,便慢慢放开了她,口中冷冷淡淡地道。 没错,她早该这样做了。 只是,面对薛无颜……不,实际上,是面对那张清云的脸,才让她失了往日的心智和计算。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那人又道。 她怔了怔,就听那人接着道,“又不是两只眼睛被戳瞎,至少还有一只能看东西,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一只眼睛?她犹豫地举了举手,在面上摸了摸,尔后试着缓缓睁开眼。果真,右边眼睛的世界,慢慢映入了她的眼帘。 仍然是那个荒凉的山涧前,地上仍有战斗过的痕迹…… 而旁边坐着的,却是一个英气的黑衣男子。他侧对着她,因此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偏深,唇形优美,眉毛英挺。 这人……她却是见过的…… 好像是叫……“……朱宜铭?” 第二卷 第六十九章守护身畔朱宜铭 第六十九章守护身畔朱宜铭 她看到那男子面上闪过一丝意外,尔后依然是淡淡的神情,只在口吻中带出了些惊奇,“你认识我?” 她却在这一声后,久久的沉默,直到朱宜铭已经忍不住皱起眉头时,她方幽幽开口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那……薛无颜是如何走的?”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是到此时,她才发觉,自己的背心凉嗖嗖的,却全然是冷津津的汗液。 薛无颜……如今为什么会是在清云的身体里?难道……是夺舍?那个人,是清云吗?而薛无颜,又是缘何放过她的? 对了,大师姐大师姐本是跟在她身后十里的,她又在哪里? 朱宜铭曲起一条腿,坐直了身子,转眼见到婉倩的脸上血污一片,混着泥土黄沙,发髻也凌乱的可以,一直没什么波动的神色也不禁缓了缓,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反是问道,“你是莲花峰的弟子么?” “是。”她低低回了一声。 “原来如此。方才我到的时候,正见那人伤了你。老实说,你也别怨我,她是元婴期修士,我不能力敌,便是想救你也是不成的。不过那个时候,倒另有些高人出现,惊走了那人,你方被丢在此地。” “我观他们大概是清虚门的精英弟子,领头的,修为比我高深不知几何,便也没有上去攀谈。他们也见到了我,却没怎么在意,……也是,我这样的无名峰弟子,原本也不放在他们心上……”朱宜铭自嘲的笑笑,面上闪过一丝讥诮之色。 “后来呢?”听到这儿,婉倩方明白过来。惊走薛无颜的,却居然是清虚门的沈师兄那群人…… “后来?他们自然是追上去了。我听他们说纷纷嚷着师姑、妖女什么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看表情,倒有几分苦大仇深。……对了,你方才说,那人是薛无颜?是那个无颜仙子薛无颜么?”朱宜铭难得提起几分兴趣来。 “是……是那人。”她咽了咽口中泛起的苦水,将整件事连在一起想了想,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我知道你的疑问,薛无颜确实有无颜之貌,但此次,只怕是杀人夺舍,夺了这样一副好皮囊来……不过,她大概也不知这人的来历,我猜想,此人应该是清虚门大有来头之人,说不准就是他们口中的师姑……” 回忆起来,当时沈师兄他们就在找那什么孟师姑,只是一时不见踪影。现在看来,估计这孟师姑就是清云的模样,只是被薛无颜夺舍重生,自己却是香消玉殒了。 “唔。”朱宜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是提道,“我当时本待就走,只是看你痛得厉害,又叫得歇斯底里,连灵力都不知运用,还以为是被那人封了灵力……哪知,一个探查术下去,却是个同门的炼气士”说着,他微摇头,叹道,“倒是后来又来了个女子,我观之甚为眼熟,应是莲花峰结丹期的那几个,便出口聊了几句。这一下,才知她和你是一起的。” “——是我大师姐”她明白过来,连忙问道,“大师姐有没有说什么?” “她问了我几句情况,便也追上去了。只是又说你的修为低,让我护着你出这邢墟之地,回去门里。估计是怕薛无颜他们去得远了,这几句说得甚是匆匆,便唤出飞剑走了。我留之不及……”他语气中大有懊恼之意,似乎极为不情愿似的。 婉倩却想起自己在剧痛中感受到怀抱,和头顶的温暖,心中柔软一片。这人……也是面冷心热之人…… 眼帘垂落,看到自己的十根手指俱是砂土,有些还磨出深深浅浅的伤口,浑身一震,不由想起一事来。 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吧……是不是发髻凌乱,钗鬟横飞?对了,面上,面上呢……她的手颤颤巍巍摸上脸,一股血腥气突然直冲鼻腔,冲得她几乎落下泪来。 手指所触,浆腻在面颊上的血水混着砂土,带着粗砾之感。血几乎凝固了,一抹,落在手上,是触目惊心的红。 眼睛……眼睛……自己的左眼……这下是彻底失去了吗?是不是……再也看不到完整的天空,完整的世界?自己左边的眼眶内,会是怎样的情景?古怪的眇目女子……今后自己会被人这样称呼吧? 是不是? 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变得不完整起来。 这样想着,泪水就再也抑制不住,唰唰地落下。 “你又怎么了?”她听到朱宜铭不耐地问。是了,是了,自己本来就不是那么对容貌在意的人,是不是……?只是,为什么面对朱宜铭的问话,下一秒,她的回答却是嘶哑的请求…… “镜子有没有镜子”她无意识地紧紧抓着裙摆,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紧紧盯着朱宜铭。 “镜子?”朱宜铭面上冒出一丝古怪的表情,似乎这要求让他很不明所以,只是略微一想后,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心中叹口气,手中却是不停,往空中一画。 灵力瞬间波动起来,一面泛着蓝光的水镜在空中一展而开,停在婉倩面前。 朱宜铭沉着脸,微微别过脸去,不忍看她神色。……世间女子,是不是都是这样?再怎么聪慧的女子,对于自己的容颜,还是有过不了的坎。 婉倩却是在看到水镜中的情景时,彻底呆在那里。 ……这是……谁? 这个钗鬟凌乱,小脸苍白如鬼的女人……是她吗?不,不会的那惨白的面上,纵横着红得发黑的血迹,有的已经花掉,化成一片红晕,有的却是触目惊心的留着,从左眼的眼眶下滴落,那么粘稠,那么浆腻,光是看着色泽,就已经忍不住在心底生起一片寒意。 最重要的是……紧闭着的左眼皮上,除了莫名的青色光芒一闪,就是黑洞洞的一片。其间夹着血红的,莫名的白色和黑色,也不知道原来是些什么构造,但……眼皮下,已经是凹陷下去了。 那里的眼球…… 对了,已经爆掉了啊。 是真的爆掉了。 她恍然回忆起当时响在耳边的那声轻微的“噗”声,心中冒出无法忍受的恶寒,竟如被人抽掉了脊椎骨,一下子瘫软下去。 这……是她?真是她?没有侥幸,没有奇迹,她的眼球,是彻彻底底爆掉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遭遇到这样的事情? 是报应吗?因为她曾经狠心的对清云下手,所以现在,是清云对她的报复吗?不然何以借那人的手,将她的眼球生生戳破? 可是明明已经一命还一命了,不是吗?现在这样算什么?老天还嫌她不够苦不够凄凉吗?投生在什么都没有的农家山村就算了,遭遇到的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人,她一直谨小细微的生活,不敢轻易说一个字,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泪水一滴滴滴落下来,已经无法阻止了。再怎么擦,都没有用。她感到脑袋一抽一抽的又痛起来,泪水中混着血水,打在沙地上,很快浸湿了这一片地。 就连当初刚来这个世界,从一向追求精致生活高雅情调的清雅骤然穿越到黄倩这个状如乞丐的小女孩身上时,也没有这么伤心过。 后来,她在重男轻女的王素云面前小心应对,学会了做农家的活计……若非遇到蜀山收徒一事,她只怕后来就轻易找了山里的流民嫁了,过着辛苦而单调的农妇生活吧?可是,她抓住了机会。 望仙路上的三关,对没有丝毫基础的她来说,无疑是难得排山倒海。可是,就算是倒在赤绡毒液之下,她也没如今日这般伤心过。 大概因为,就在她以为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之后,以为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上天却对她说,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笑话。看,随意的一次试练任务,还是自己主动争取来的,就能让她遇上避之不及的薛无颜,到如斯地步。 这样说来,自己不管努不努力,都无所谓了。 反正都这样了。 再怎么样,自己这一生,都是来还债的……是不是? 所以,就算眼睛瞎掉一只,就算是受在严重的伤,都无所谓了。反正这世界,没有谁会真正为自己感到难过。……大概,就是自己今日死在这儿,也不过就是“炼气期弟子死在试练之地,可见试练之危险性,诸位同门千万小心……”这样的反应。难道还有人会惦记自己,为自己报仇么? 所以,就是再怎么狼狈,再怎么落魄,也不过如此了。她这一生,是不是不用再在乎身什么了? 因为……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啪——”重重的一声耳光,力道之大,将她抽得重重倒在了地上。闷哼一声,她嘴角含血,却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愤恨,盯着重重抽了她一耳光的朱宜铭。 朱宜铭居然看着她,冷冷地笑了笑。 这表情……是彻底的蔑视之意。 她心中的火无名的串上来,一下子从地上冲起来,猛地扑过去,居然将朱宜铭扑到在地。打我?她也不知该做什么,只是心头火无名地盛着,双拳就朝他身上砸去,喉间犹自发出愤怒的嘶吼。 “凭什么你凭什么打我?我已经被贼老天欺成这样了,你也要来欺我吗?你的修为高就可以随意打人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朱宜铭却并没躲开。他沉着脸,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身上,眼底却闪过一丝悯色。 这个小姑娘……他叹口气,婉倩的这副模样,却居然令他想起当年的自己。 何苦呢……将自己逼成这幅样子…… 第二卷 第七十章 万般隐忍望仙道 第七十章 万般隐忍望仙道 “你应该醒醒了”他猛然按住她的手,手劲之大,令她无法动弹。 她扬起脸,泪水肆意纵横,却终于在抽泣之间,慢慢缓和下来。 是了,她是应该醒醒了。 这样子,算什么呢?胡闹撒泼吗?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面前这个人,不是薛无颜,也不是清云,是好心救她的朱宜铭。自己这样算什么?恩将仇报还是肆意撒泼? ……是道心失守了吗?……大概吧。 她的身子软下去,“嘤嘤”地哭起来。只是这一次,朱宜铭却没有再任她悲伤,反是以无法抗拒的力气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口气生硬,“不过是遇到这样一点事,就至于如斯境地,你这么多年,是怎么修行的?” “修行修行,首修在心我看你,是没有一点修心的概念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就是,人生而立于世上,洒洒脱脱,恩怨分明,何苦一味去逼自己?便是你此刻再伤心再怨恨都好,不去找伤你那人出气,反在这里自怨自艾,这样下去,我看你的修行,也算是到头了” 这话无疑是相当的重了。 她浑身一震,一股寒气彻底从背脊冒上来,不由打了个寒颤。 朱宜铭说的没错,她……是……该醒醒了。 现在这般模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罢?薛无颜若是知道自己现在这幅德行,只怕会心情愉快得很。于自己来说,却大是可以不必。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清冷的带着一点阴湿的空气从鼻腔呼入,令她浮躁的心终于稳定下去。如今自己的情形,还算是好的罢?眼睛只丢了一只,尚有一线光明得观世界。而薛无颜因夺舍之事,现阶段只怕自顾不暇,对她的威胁却并不那么如芒在背了。 “多谢了。”她整理整理心情,方发现自己的手还拽在朱宜铭的手中。轻轻道一句谢,将手抽回来,再对着尚未散开的水镜整理起自己的形容来。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忧心。”朱宜铭见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也不由轻吁一口气。老实说,见到一个女子在他面前毫无防备的伤心成这样,他还得硬起心肠打醒她,心中不是没有恻隐之感的。 幸亏她也及时醒过来了。否则道心失守,就是后面再努力,也将如他预判那样,这一生的修行也到此为止了。 “……咱们修士这一生,不免有陷于危险之中的时候,因此,断胳膊断腿,也不鲜见。”他说着,见成功地将婉倩的心思吸引过来,想了想又道,“这事的解决办法,一来是寻求天地圣果,令断肢重生,弥补缺憾。只是这类天地圣果很不寻常,市面上是有价无市,就是有,也都藏在一些大门派大世家里,不轻易得见。” “二来呢?”她问,一面对着水镜,将面上纵横的血水泪水小心擦去。确实,这些天地圣果,她也多多少少听说过,被冠以“圣果”的,是不现则以,一现甚至会引得修真界动荡的东西。再说,还没听说过有谁在市面上买过,虽然有心想打听,却连路子都没有。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的层次太浅的缘故,还远远接触不到这方面的信息。 朱宜铭听她发问,也明白她的意思,也没多加缀叙,直言道,“二来,自然是晋升入元婴期了。元婴期的修士,身而内孕元婴,自此跳出红尘外不在五行中,威能强大。这时,所有的旧伤,都可能在元婴期的强大力量前纷纷痊愈,便是脱胎换骨,也不在话下。到时,你的眼睛,自然可以再长出来。” 元婴期 她倒吸一口气,睁大了眼睛。是啊,她怎么没想到。确实,到了元婴期,有大神通是一定的,就是断肢重生,缺目重长,也毫无问题。但问题是——元婴期,离她太遥远了。 她现在,也不过是才进入炼气中期而已。 也就是说,先不论她的资质和运道如何,要进入元婴期,中间还有筑基、结丹两大阶段要走,等她到元婴期的时候,也不知是几百年后了…… “咦——”朱宜铭淡淡地一声惊疑,令她回过神来。一抬眼,就恰见一道绿光闪过,朱宜铭的面前,却是漂浮着一道传音玉符。 她感受到玉符的气息,恍然道,“是大师姐的传音。” “嗯。”朱宜铭点点头,运转灵力,打开了传音玉符,就听空中传来大师姐的声音。 “那人击杀清虚门孟大长老**孟惜月出逃,已被清虚门沈尚南获悉,清虚门上下共伐之。我方得沈尚南告知,南海有人鱼琉璃睛出现,可治婉倩眼伤,已前去寻找。望师弟暂带婉倩回山,其间忧扰之事,婉霞回山之后,再与师弟致谢。” 话语寥寥,意思却表现得很是清楚。 朱宜铭将玉符收了,口中轻轻嘀咕道,“原来是他……”又写了些什么回给大师姐,才转头来看婉倩,“人鱼琉璃珠……”话未落音,他就见收拾妥当的婉倩回过脸来,语气却不免一顿。 “怎么了……吗?”婉倩见他有些发怔,不由对着水镜再照了照。……还好吧?头发放下来,也来不及再如何梳成髻,只用手理了理,把两边耳畔的头发拢到脑后,用丝带系起来。面上的血迹泪痕也已经擦干,除了脸色比以前白些,没什么区别。 而瞎掉的一只眼睛,被她暂且用垂下的刘海遮住。光是外面看,倒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不同。……嗯,这里不是方便之地,待回去之后,她再找面什么纱巾斗篷,将面上遮挡起来就是。 “没。”朱宜铭眨了眨眼睛,恢复成冷面英气的样子,继续道,“人鱼琉璃珠,本是……”这样说着,他将人鱼琉璃珠的来历介绍了一番,心底却有些不自在。不可否认,刚刚见到这女子收拾好的样子,连他都有些赞叹,原来女子真是这样,不打扮和打扮之后,却是判若两人。当然,她的情形也并不算打扮之列,只是之前的疯狂痛苦形象与此时大相径庭,因此现在清清秀秀斯斯文文的模样,就连朱宜铭也忍不住发了一回怔。 “照你这么说,这人鱼琉璃珠,能代替眼睛的作用?也就是……可以代替我失去的这颗眼珠?”她听完朱宜铭的话,也没计较他之前神情的不同,充满希望的问。 “理论上,是这样的没错。”朱宜铭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这人鱼琉璃珠虽不是天地圣果一类,却也同样属于稀罕之物。另外,便是你师姐此去寻找得了此物,它也终是外物,不如自己天生的那般灵活。我的意思是,你还是老老实实修行,待晋升到元婴期,一切自解。” 婉倩听得他说,知道是肺腑之言,顿首道,“是,婉倩知晓。” 朱宜铭见她已经恢复过来,当下便道,“如此,我们先回蜀山去罢。你受此一劫,也算劫后余生,日后当小心谨慎,用心修行。”说罢,便唤出一柄青峰剑,拉着婉倩上了剑身,破空而去。 此后一路平安。便是有阴魂阴鬼不长眼的缠上来,也在朱宜铭强大修为下,化为青烟飘纵。也到此时,婉倩才发觉,这朱宜铭的修为,至少应该是结丹中后期的样子。这样的修为,已经足以和大师姐她们比肩了。况且他的剑法极为玄妙,也不知与绝领峰的剑气纵横诀有没有关系…… 不过又听说他似乎是隶属于南清峰的。只是,对着朱宜铭那张冷冰冰的脸,她又觉得彼此间并没有熟到可以随意聊这些事了,便将疑问压在心底,一路安静。 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处事原则,就是“隐忍”了。 隐忍…… 地球上的韩信受胯下之辱,当时的心情,也应该如她现在一样罢? 唯有隐忍,她才能憋着这样一股气,不断朝修行前路发起冲击。也唯有隐忍,她才能暂时将脸上的伤,及至心底的伤深深按捺下来,只待有朝一日,对上薛无颜,就是雷霆重击,报怨雪耻 这是耻辱,这是伤痛,更是催她上进的利刃。 她,丝毫都懈怠不得 一路上,她冷静地思考着这许多事,朱宜铭在旁虽没发话,却将她的神情纳入眼底。微微的,在某个转方向的瞬间,他还是叹了一叹。 待两人出了邢墟之地,回到蜀山之后,已经是翌日了。 朱宜铭将她送到了凤雏峰,也没有多言,只是淡淡道,“我向来居无定所,今后你若有事,可以到南清峰的小桥楼去,那里有我的朋友。” “啊,是。”小桥楼……?是一座阁楼吗?还是一座山头? 仿佛明白她的疑惑,朱宜铭的神色稍微缓了缓,“看来你不知小桥楼之名……它是南清峰上一座挺大的酒楼。里面有蜀山最好的酒,人多知之。你到那去,寻一个叫赵铁心的人,他是我的朋友,也是那的……常住客人。你通过他,自能找到我。” “是。”虽然不知道这赵铁心为什么不住洞府,反而要住在酒楼里,但……这无疑也不是她能管的事了。她能做的,只是将朱宜铭的话记在心里,没准哪一天,自己就要寻他帮助。 “嗯,就这样吧。”朱宜铭看了她两眼,转身踏上飞剑,“我走了——”话音未落,人已经去的远了。 第二卷 第七十一章 蜀锦纹路隐玄境 第七十一章 蜀锦纹路隐玄境 “啊?你说什么?”婉倩恍然回神,手下的骨针不免一滑,手指一痛,不由微呼一声。 当然,旁边那人不免又是取笑几分,“我说近儿,你的思绪倒浮躁的很。虽说明日就是十年之期,但你如今是什么修为,莫非还担心这个么?” 一语未了,又有女孩嘻嘻哈哈地笑着,拉着旁边那人的手,面上待着促狭的笑,“哪里是担心这个呢……我可是听说了,旬月之前,有人从试练之地回来,不知是和哪位门中精英一道的呢……哎呀,我记得那人姓什么来着?” 几人纷纷笑起来,婉倩微微抬起独眼,欺霜赛雪的小脸上,轮廓越发精致起来。当日赖朱宜铭送回来,已过了旬月之久。当时的茫然、伤心、隐忍,到得现在,已化作一股暗流,深深隐藏在心底。有时候她会望着天空,什么也不想,却能感受到心底那股无名暗流如岩浆一般,汩汩流动,只待有朝一日,就喷涌而出,再无人可挡。 当然,对现在的她来说,还只是想想而已。 只是没料到,当时被朱宜铭送回来的情景,还是被人看到了。于是,各种流言在四代弟子中不断疯传,就是雏凤苑也不例外,里面的诸女原本并不热心,最近一月里,却时常找上她。 对于自己瞎掉一目之事,她虽然没有隐瞒,却也讳莫如深。这件事若真说起来,就要扯到清虚门和薛无颜了,她还不打算与人说那么多,只是前去寻了一回穆晴,将事件说清楚,请她代为转给师傅叶晓华。 穆晴听罢看不出神色,倒是好生安慰了她。在告辞出门的时候,她才听到门后突然传来的“啪啪”声响,是杯盘被人甩落地上的清脆响动。她这才明白,原来就是穆晴心底,也压着一股火呢。 这之后,她就每日待在雏凤苑里,认真疗伤休养。有时候被其他女孩找上门来,她也不推脱,径自与她们坐一坐,做些针黹活计。说起来,虽然瞎了一目,自己的手艺倒没丢下。只是原本打算以轻纱遮面的想法,却是不成了。斗篷轻纱虽好,却也相当不便。 最后,她缝了一条两跟手指宽的锦带,从脑后绑起,将左眼覆在锦带之下,又以刘海遮拂,倒不怎么突兀。 只是雏凤苑的女孩们好奇的很,她不怎么说,那些女孩们就自去打听。当然,邢墟之地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她们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 今日,是兰静发出邀请,将以前惯常见的几人邀在了一起。婉倩坐在窗边,见这里面的人中,却没有夏灵蓓和韩月韩星这等人,心中不免多想了一想。她们本是大家族的子弟,自有傲气,跟她们走动本就不勤,除了刚分到雏凤苑来时出现的较多,到的后来,常常不知所踪。 那些想要讨好上去的女孩子,却终于没有人能跟上她们的脚步。于是,再深的情分,经年累月不联系,也会变淡。因此到的今日,坐在一起的,就只有她们几个了。 当然,还有一些是十年之期将至,却连辟谷期都没入的姑娘。这些女孩,无一例外会被遣送出山,成为一名外门弟子,自然也被这个小团体划分出去了。 婉倩如今已是炼气中期,自然不用担心。但想想这十年的时光,确实如恍如隔世。当初上得山来时,本就凭着一股热血和一份不甘心的执着,此外,再详细的计划,却是从未考虑,走一步算一步。 那个时候的自己,如何会想到十年后的自己,会是现在的模样呢 坐在窗边,她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却并未发言。那些女孩见撩拨不动她,又去打趣其他人。婉倩坐了一阵,便告辞回去,说是继续修行。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散了。只有兰静拉着婉倩,带着取笑的口吻道,“你若是真认识那什么“无名峰弟子”,可千万给我们介绍一下。我们听他的大名很久了,却未曾接触过,什么时候,你请他到我们雏凤苑来坐一坐吧……要知道,我们在这的时间也不多了。” 说到最后,她的口吻中还有几分伤感。确实,十年之期一到,进内门的弟子将各归各峰,不会再如现在一般住在一起。就是以后再相见,也不如现在这般方便了。 只是,无名峰弟子……?她浅浅地笑,不置可否,“好了,以后总之是在这山里,也不是走的太远,想要见面,还是常事。” 说罢,对兰静笑一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呼…… 将门关好,打开窗户,望着窗外的青山绿水,她深深地吸一口气。这些人事变动,在今后的日子中,总是常有之事。于她来讲,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认真修行罢。 想了想,她将手上的布料骨针收好,就准备去打坐修行。这旬月以来,她的伤势已然痊愈,该是继续修行了。只是,目光落到手中的布料上,她却不免想起一事。 蜀锦…… 当初在烟霞阁中,自己就巧得了一块蜀锦。她还记得蜀锦之上,有烟霞阁的那位前辈写下的寥寥数语,因而才没有被其余人拿走。 那块蜀锦,于她最不解的,还是那上面神奇的纹路。 心念一动,她引动灵力,将回玉簪里的那方蜀锦拿出来。 呼……还是那样的光泽如新。 那般绚丽的颜色……即使是绚烂落霞,孤鹜流星,皎洁冷月,也都没有这样绚丽的颜色。金的银的,紫的碧的,夹杂着流霞一般的色泽,让人几乎忘了呼吸。色彩美到的极致,不可思议的秾丽。 每一次再见,她都忍不住感叹一番。这样的美丽,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对着天光,她将蜀锦凑在眼前,仔细观看上面的纹路,再一次惊叹起来。 缎地纬浮花……锦面用金色和其他色彩的经丝组成,色络由粗渐细,金经由细渐粗,交替相间……可是,在奇妙的地方,却又有明显的转圜…… 这正是她不懂的地方。这样的纹路,无法和她已知的任何一种织法对上号。但是,偏偏是这样神秘的纹路,却让她无法自拔。 自当日得到这方蜀锦,她就时常拿出来观摩研究。只是到现在为止,她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偏偏是越研究得久,她的心中就越是浮现出一个念头——这蜀锦上面的神秘纹路,定隐藏着玄妙的境界。 虽然不知怎么用语言解释,但她就是觉得,除了美到极致的秾丽色泽,这蜀锦上的神秘纹路,却越来越吸引她的全部心神,有着令人着魔的魅力。 不过,此时对着天光看来,却依然没有什么头绪。或许……这种花纹,就如符篆的纹路一样,起承转合之间,蕴含着大力量?又或者,如地球上的河图洛书一般,是一组加了密的密码,需要详细解析,才能明白? 但是,细细看来,这花纹构造的天衣无缝,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罢了……或许是时机未至吧,她只觉得面前有一层迷雾遮挡,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当然,更大的可能,还是她的思路出了问题。 只是这一点,她又不愿去想了。 叹口气,她关了窗,回到榻上,开始盘腿修行起来。只是……一闭上眼,那玄奥的纹路又完完整整地浮现出来,清楚得连任意一个转圜都没错。 不管了,还是待下一次时机吧。体内的青色灵力根源一动,望仙诀第一层的周天运转起来,按照往常的线路加速运转。进入炼气期后,这灵力周天就已经开始自发运转了,只是速度远不如她潜心修行之时的程度。 到是今次,虽然眼前那蜀锦上的纹路还没完全消散,但体内的灵力已经自发运转起来,且速度与往常相比,还有一丝丝增长。 大量的灵气被吸收进来,没入全身的毛孔内,落入经脉当中,化作灵力周天的一部分。而灵力周天与青色根源又不断反哺,凭着她的感知,已经能看到自己的灵力根源不断壮大,就如一颗种子般,得了阳光雨露的滋润,正不断茁壮成长。 不过……陷入修行中的婉倩猛然惊醒过来。 ……似乎有什么不对。 她仔细感知起来,周围……一切正常。而感知体内的情况,没了她的专心修行,灵力周天运行的速度又如涓涓细流般,缓慢而流长。嗯……也没什么不对。 那么……自己刚刚是因了什么而惊醒过来的? 明明一切正常。但似乎潜意识就意识到了不同,让她心生警兆,因而清醒过来。 一定有什么变了。 她放缓心神,慢慢沉浸澄明空间去,什么也不想,吐纳呼吸间自然而然运转起望仙诀。中正平和的力量在再一次在体内奔涌起来,如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不通,干脆就不要想了。她干脆彻底放掉这一点疑惑,认真修行起来。 第二卷 第七十二章练气后期突然至 第七十二章练气后期突然至 再次从潜修中清醒过来,已是月落星沉的后半夜了。漆黑的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温暖气息,屋外夜风一阵一阵,吹得山林沙沙作响。各种虫鸣却静了下来,大概也陷入了沉睡。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她坐在榻上,却觉得一片黑暗的安宁将自己暖暖的包围起来。 身子斜着一仰,她侧身倒下,立时就有床铺被子微潮的味道传来。来到蜀山,她几乎没怎么在这张榻上睡过,也就没怎么用心清洗。至多半月一月时光,用一用除尘术。但修行总是不定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耽搁了。 明儿还是去领一床新被絮好了,被面什么的自己可以动手解决,也费不了什么事。 她心里想着,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中的屋子。有昏昧的月光从窗棂缝隙中透过,倒也勉强能分辨出屋中物事——但更重要的是,她对这房间已经有足够的熟悉,就是闭上眼,也能将眼前的家什再现出来。 淡淡想着,她又思及辟谷十年之期将在天亮后准时到期,就不免自嘲地笑笑。也是,天一亮,这雏凤苑里的人,走的走,留的留,再不复之前热闹。她也是要离开的人了,也不知到时候会分到哪座峰头去……这屋里的一切,自然也用不着她来操心了。 鼻息间有浅浅地馥郁幽香浮动,在幽暗的夜里,散发着奇异的魅惑。 是……什么香气? 她一动,感到脸颊一片柔软冰凉,顿时明白过来。 是……那片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蜀锦。来自烟霞阁的有着神秘纹路的蜀锦。 一片黑暗中,她看不清蜀锦的模样,但那浅浅的馥郁幽香,无疑正是此锦带来的。 记得之前那位倾尽天下人的女修前辈曾在上面书写了一段句子——在这样的夜晚,明明之前都不怎么记得了,此时回想起来,却一字一字历历在目。 “……慵描眉翠,闻说因由梳掠迟……”她轻轻吟来,细想当时情态,满满都是女子娇羞风情,“轻笼蜀锦把头低,偷揭香帘认是谁……”认是谁…… 这个人,难道就是嫁娶之日前冲上蜀山将绝色前辈带走的神秘人?看来,前辈与他,也并非没有一点瓜葛的。 这个人……是谁呢?能冲上蜀山,凭一己之力将前辈带走,更间接引起了云门和蜀山两大派的对立战争,这人……相当不简单。 而蜀锦上的神秘花纹……黑暗中,那花纹仿佛又浮现出来,神秘的转圜结构在眼前闪现,似乎在对她诉说什么。 “嘶……”她皱皱眉,抽痛地轻呼一声。左眼又在隐隐作痛了。 已不是第一次了。自她回了蜀山,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空空如也的左眼眶深处,总会时不时的抽痛。忍不住闭上眼,灵力周天再一次运转起来,灵力往头部集中而去,缓和着焦躁脆弱的神经。 呼……她的呼吸慢慢轻缓下来,抽痛随着灵力的缓和,也慢慢平复。 但也在这时,她感到了不对。 没错,是第二次了。 是什么……?她不敢轻易动弹,一点一点排查,终于,在发现某个情况后,她的心大大的跳了一下。 速度是速度 是灵力运转的速度 这速度,比平时潜心修行时的速度,至少快上三倍 她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这么明显的变化……是了,当时是一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脱离了澄明空间,灵力速度慢下来,自然没有发觉。但是……这变化…… 她猛然想起某个可能,手一动,将枕边的蜀锦抓在手中。 是……它吧一定是它了她深吸一口气,平复杂念,感知细细落到蜀锦上,渐渐的,一副完整的蜀锦纹路图在脑中缓慢而完整地展开。 这是何其一副雄伟而精密的纹路图啊…… 即便在这时,她也忍不住发出这样的赞叹。而伴随着这样的纹路产生,她一面运转灵力周天,终于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此时此刻,以她的身体为中心,空气中就如突然多了一个强大无比的黑洞,周围的天地灵气瞬间蜂拥而至,急速往她的体内涌入。而被这股巨大而丰沛的灵气扑入,她却并没有半点不适,因为,体内的灵力周天就如被人按了快进键,疯狂的加速运转。 而随着时间的过去,沉入澄明空间的程度越深,那速度还在增长。很快,它就从原先的三倍,增长到四倍、五倍、六倍…… 后面的她已经不清楚了。盖因此时的她,意识已经深深沉入澄明空间,再不知发生了何事。 直到她被一阵强有力的“砰砰”敲门声惊醒。 欸? 她醒过来,有一瞬的失神。 ……是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自己就如吃了一顿丰盛的筵席,全身心的餍足之感?未及细想,她就听见屋外有人“砰砰”地敲门,声音震天响。 “哪一位?”她喊道,感知瞬间散发出去,立时将屋外的那人弄了个明白。只是这一弄明白,她的脸色就不免有几分古怪。 果然,外面那人听到屋内有人应答,没好气地道,“黄师妹你莫不是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了?师傅已经出关,所有人都到了,就没见你……” 婉倩在她不满地絮絮叨叨中,迅速收拾收拾,赶紧开了门,更不忘递上一个和气的笑容,“原来是袁师姐实在不好意思,婉倩潜心修行,一时忘了时间。我们这就过去吧?” 在外面的,赫然正是袁婉真。 看着婉倩刘海下用以遮挡左眼的锦带,袁婉真本待说什么的,却略微怔了一怔,口中话锋一转,出口时就变成了疑问,“她们说你上次同大师姐出去受了伤,瞎了一目,原来是真的?” 婉倩的笑容几乎都忍不住僵了僵。不过很快,她将情绪隐下去,只是淡淡笑道,“是真的呢。……师姐,我们是不是先过去?让师傅她们久等,就不好了。” 袁婉真“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唤出飞剑,带上婉倩就往莲罗峰而去。只是一路上她都已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婉倩,虽然在与婉倩对视时隐藏了起来,但又如何瞒得过婉倩的灵敏感知? 当然,婉倩在心中念叨两句“隐忍隐忍”,只当不觉,噙着淡淡的微笑,自在地盯着一路走过的青山绿水。只是,往山间看了几回,她又不禁暗暗期盼,……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学习御剑飞行?…… 自己现在是练气中期,听说到了筑基期,就可以学习御剑之术了…… 哎呀她猛然回想起夜里的情形来,几乎忍不住叫出来。那样似幻似真的修行速度,是……梦吗? 强大的感知瞬间扑出,笼罩体内的灵力情况。只是这一看,她心中先是一惊,而后是大喜过望。 此时并未打坐,灵力运转周天尚显正常,但那一条条粗壮的银色灵流,却是那般引人注目。如果说以前是一条娟娟细流的话,现在无疑就是一条小河了 而最显著的变化,还是体内的灵力根源。这灵力根源,原本呈现的是青色****状态。但经过昨夜一翻疯狂修行,今日居然浓郁得厉害,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闪着固化的光泽。这……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经过这****,居然已经进入了练气后期的境界?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这事实又分明摆在眼前。回想起昨夜的疯狂,她也始自觉得,若那样疯狂的修行速度还不能将自己推到练气后期的话,自己的资质也实在太过废柴了。 不过……这突破为什么会在今日? 她想了想,不由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喜悦压下去。 今日就是十年之期,按道理,是应该要进行新晋弟子考核的。当然,测试的,不过是辟谷期的程度,她当然没有问题。 但是……练气后期,自己的进度……会不会太快而惹人注意? 本来,自己一没世家,而没什么绝世修行法决……若有人因此怀疑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天才地宝,可就太不妙了。 如今的生存原则,可是隐忍,容不得她大肆出风头。 抿着唇,她仔细在脑中推敲一遍,方慢慢放缓了神情。 到了莲罗峰的时候,她和袁婉真悄悄走进大殿,果见大殿里满满都是人。 婉倩仔细瞧了瞧,今儿这大殿里,除了叶晓华第五峰主事这一脉的十多位弟子,还有不少同属第五峰的其余女修。她们与叶晓华是一辈,有的辈分甚至更高,但向来是在莲罗峰范围内另觅山头修行,倒相见甚少。 今日实际上是新晋弟子考核,但也更是一峰范围内难得的聚首之日。至少在婉倩看来,此时殿中的各个女修,都叽叽喳喳与周围的人聊着,那景象,实在是等闲难见的热闹场景。 师傅叶晓华也已经来了,此时就高坐在最前方,就如一位阅列群臣的女皇,含着淡淡地微笑,望着众人。多时不见,婉倩今日一见,就觉着她的气质威严中带着沉静,却难测心中所思了。 正想着,她就见叶晓华淡淡地透过一个眼神,正对上她的视线。她心头莫名地一凛,微微顿首,算是施过礼。 便听殿中缓缓想起叶晓华的声音,“好了,诸位……请静一静罢……” 第二卷 第七十三章 诸女面前露修行 第七十三章 诸女面前露修行 师傅的声音中,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以致每个听到她说话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了嘴,安静下来。或许,这与她成功掌握藏书阁四层带给她的玄妙助益有关。婉倩脑中转过这个念头,一抬眼似乎见到师傅叶晓华正盯着她,心中不由一凛,很快将脑中的杂念尽数摒弃。 “今日召集大家聚在一块儿,因为什么事,大家也当清楚……”叶晓华语调奇异而缓慢,夹着一股淡淡威压,似乎如一团隐而不发的风雷,将整个大殿笼罩其中。大殿之上的人们认真听她讲着,面上神色极为认真,似乎她说的全然是金玉良言,漏听一个字,都将大有不妙。 这情景,后面婉倩想起来,却不由心生感叹。以前的叶晓华虽也是主事,可并没有这样强大的驾驭能力。单是当年初初收徒的时候,莲罗峰的女修,包括她以前的徒儿,都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尊敬。可是这次大殿上的情景,却与之前大有不同。 就是其余辈分比叶晓华高的修士,今日也罕见的凝神秉容,不敢有丝毫不敬。 这之间体现出来的差别,原因虽然简单,但透露出的修士界的现实,却另婉倩心惊不已。看,这就是实力体现出来的差别。修士界的人活得久,但所谓人老成精,有那般悠久的生命,他们的社会规则反而更加简单,甚至到冰冷的境界。 实力。 一切靠实力说话呢。 所幸当日的她还算是得益之人。 师傅叶晓华将召集众人的原因说了,又随意问了问出山历练弟子的情况,虽然话不多,却句句问到点子上。有些事情,就是本峰的人尚不太清楚,她却能随意道来,由不得人不心惊。不会……整个莲罗峰的状况,都已然在她的神念掌握之中了罢? 若是这样,那她的神念也太过惊人了。这样的结论一出,周围人看她的神色,更带了几分戒惧之意。 少时,婉倩就听到师傅叫了她的名字。当然,与之一起的,还有夏灵蓓。 夏灵蓓从诸位主脉弟子中走了出来,一身红衣红裙,配着白肤柔唇,极为醒目。奇怪,她怎么之前却没看到她?婉倩从人群后面走出去,跟着夏灵蓓站在一起,静静地候着师傅发话,并无眼神交流。 站在这里,她只觉得身后的众人似乎都已远去,天地间一片宁静。唯有前方的气氛愈发厚重,几乎就要蕴出风暴,令人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怠慢。 “你二人,是我莲罗峰一脉新收的弟子。从入门至今日,已有十年,你们两人,可有认真修行?”叶晓华的声音从那冷凝的气压中穿透出来,在她耳畔清朗响起。 “回师傅的话,弟子向来认真修行。”她已分辨不出夏灵蓓说了什么,只自己老老实实顿首答话。 “如此甚好……照师门规定,十年之内,已臻至辟谷之境,便说明资质尚堪一用,准许留在内门,继续修行。否则,便是与大道无缘,即刻出山前往外门,做一名外门弟子,为天下苍生驱策。你们二人,可有异议?” “弟子无异议。” “甚好……今日我们请了萝秀殿的同门前来,专为测试你等的修为。”她顿了顿,似在朝另一人道,“高师侄,有劳了。” 那被称作高师侄的,是一个圆圆润润的小胖子。他穿一身宽宽大大的道袍,头发整整齐齐梳上去绾成道髻,就是脸上的肉有些多,将整个脸撑的圆圆的。 婉倩与夏灵蓓稍微往边上站了站,让出位置给那位圆润的高师兄。他也不客气,站在殿中,朝空间袋中一拍,拿出一块成年人拳头大小的透明水晶来。 这块水晶晶莹剔透,极为闪耀。当然,或许也只是类似于水晶一类的东西。婉倩看着眼熟,蓦地想起当初自己晋升到炼气期的时候,在萝秀殿里见到的那块巨大水晶柱。 这两类……一定是一样的东西。只是那次在萝秀殿测量室里见到的,更为巨大罢了。 “你们谁先来?”高师兄轻轻招呼了一声。与他的人不相似的,却是他的声音。单看人长得圆圆润润,哪知道声音却是轻轻柔柔,几如女子。若非婉倩站得近,又一直聚精会神,几乎就要错过这句问话了。 先上前的,却是夏灵蓓。 “我先来吧。”她一袭红衣,极为娇艳。几步走到那高师兄面前,大大方方伸出手,往那拳头大小的水晶上放去。 稍时,这水晶上立即蒙上一层淡淡的蓝色光芒,几如来自海底的幽光,极为美丽。身后传来一阵阵意外的感叹,婉倩细听之下,却是不少主脉之外的弟子感叹着,“……才区区十年,就已经是炼气期了……” “……主脉的力量就是这样强大的……” 那蓝色光芒维持了一瞬,就随着夏灵蓓将手抽离,而消散不见。高师兄提高了声音,朝众人道,“水属性……炼气中期。” “……中期”殿内的议论声瞬间变大,便是沉稳如夏灵蓓,也不禁嘴角挂出微笑来。 高台之上的叶主事蓦地发出“嗯”的一声,殿内的声音立时如潮水般退下去,再无议论之声。只听叶晓华略带几分赞许道,“灵蓓资质上佳,很好。” 这评价一出,殿内心性灵活地,当下看夏灵蓓的眼神就不同起来。虽然也知道夏灵蓓是夏家的主家女儿,可毕竟她们与夏家还隔着距离,等闲也与夏家耽不上关系。但如今叶主事正是门内的红人,她亲口表现出的赞许,可就代表着她的态度了。 如果她们还不知怎么做的话,可也就太笨了。 婉倩偷偷回眼过去,细细将众人的神色收在眼底,不动声色。 “好了,高师侄,给婉倩也量一量罢。”叶晓华发话,众人才将注意力投注在夏灵蓓旁边的那个独目女子身上。 听说这女子不久前瞎了一目,如今看来,是真的了。本来还说她的针黹女红不错,现在却不知成不成了?只怕是不成了罢。女子向来重视容颜,看她的样子,本来还算清秀佳人,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只怕是时常以泪洗面罢?…… 感受到各种或者恶意或者惊奇的目光,她禁不住挺直背脊,往高师兄走去。当然,堪堪走了一步,她就反应过来,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弧度,令整个面部神色都变得和缓起来。 “准备好的话,将手放在这上面就好了。”高师兄小声地提醒她一句。 “是。”她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水晶上面,一股冰冽之气顿时顺着手臂传上来。体内几乎成为固体的灵力根源受此刺激,倏忽剧烈运转起来。而水晶之上,也冒出一层青光,轻轻浮在水晶之上,映得她二人都绿盈盈的。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光芒,却比夏灵蓓的蓝色光芒要浓郁得多了 “啊”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人,都禁不住发出短暂的惊呼。 高师兄也在一怔之后,提高声音道,“木属性……炼气后期” 后期炼气后期十年啊,短短十年,就已经能走到这一步,这女子的天资,难道这般之好? 其余女修惊叹之后,甚至心中升起了不解。这个独目女子……资质难道比夏灵蓓还要好?或许是人家修行真的很认真? 明明不是大家族的人……可这修行速度…… 就连叶晓华一脉的诸位师姐,也都互相望望,眼中俱是惊疑。若说陆婉清当年是个修行怪才,便也罢了,毕竟人家的天资确实优秀。可她们却是知道,这女孩不过中上资质,如何就能超过夏灵蓓了? 大师姐站在一边,心中倒很是欣慰。她来得算早,本想与婉倩聊聊,可却一直没见婉倩的踪影。此时见到她的成绩,心中终于浮出一丝欣慰来。 诸人心中各种想法不断,直到高台上的叶主事笑道,“……婉倩,你着实是个招人疼的孩子……这样罢,你和灵蓓,待会先别走,跟我再叙叙。”婉倩一怔,忙和夏灵蓓福了一福,应承下来。其后,她们就和高师兄退到一旁,叶晓华开始过问其他的事情来。 只是……叙叙…… ……叙什么? 她站在一边,心中胡乱想着,却不料高师兄在她身边咳了咳,将她从思考中拉出来。 “嗯?”果然,一抬眼,就见高师兄努力对她展现着善意的微笑,脸颊上的肉肉都要堆到眼角了。 “这位师妹好天资啊……短短十年,就已经是炼气后期了,看来进入筑基,也为时不远。”高师兄也不知也表达些什么,只翻来覆去说了几句,才有些懊恼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师妹是炼气后期,不用记录在身份玉符上,但若是到筑基期,可千万记得要前来我们萝秀殿,及时更新信息……” “啊,是。”婉倩笑笑。 “认识一下吧,我叫高晓应,还没有道号。”高晓应说着,忍不住拉了拉宽大的道袍。 “啊?哦……我叫黄婉倩。”她抿着唇笑笑,也不多言,转过头去听叶晓华说了些什么。 第二卷 第七十四章 偏殿叙话说劫难 第七十四章 偏殿叙话说劫难 “婉倩,你先在这候着。” “是。”婉倩斯斯文文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叶晓华满意地笑一笑,神念一动,结成了一个隔音罩,将她和夏灵蓓笼罩起来。 这是莲罗峰大殿后面的偏殿里。待此次受召前来的女修都散去后,叶晓华便将她二人唤到了偏殿里。那萝秀殿的高晓应朝婉倩笑了笑,脸上的肉微微一抖,然后随着人群散去。婉倩亦看到人群中大师姐似乎几次想要和她说话,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因此她心中盘算,等叶晓华叙完话,还是要去找一找大师姐方好。之前的黑影双翼蛇事件无果而终后,大师姐追着出去,到今日,尚是第一次见到。 或许……是那人鱼琉璃珠有结果了?想到这,她不免心潮起伏,眼中神采大亮。 但也是此时,她突然听到了师傅叶晓华与夏灵蓓交谈的声音。 ……那声音,是从隔音罩中传出来的。细细微微,断断续续,就如有人在耳边低语,偶尔几个字能听清,语句间的转合却有些接不上。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当年她初上莲萼峰的时候,就能听到叶晓华与风玄子在隔音罩中的谈话,到如今,也是一样。 她知道,这与她自己奇异强大的感知有关。然而,即使她自己的感知随着修为的增长也在不断强大,但师傅现在也早不比从前,元婴期修士布下的隔音罩,等闲难以突破。 好在她隔得近,才能勉强听清一些句子。 “……灵蓓……离心术……可解?……” “多谢师傅……”夏灵蓓当时就落下泪来。 婉倩却听得心头一凛。这离心术……好似在什么地方听过。 这又是怎么回事? “……若非……修为大涨……神念控制全峰……也不会发现有这等下作小人”最后几个字,叶晓华说的又快又急,大概带着愤怒,语调稍高,婉倩却是听得相当完整。 “那人已入了邪魔……若非师傅援手,……还不知如何是好……”夏灵蓓抽抽涕涕,泪水如泉涌般滴落。原本一袭红衣娇艳模样,也变得楚楚可怜起来。 与此同时,婉倩却是终于想起离心术这个名字,和其中代表着的恐怖意义。 ……离心术……她微微蹙眉,心中却是悚然而惊。 传说这种邪术一旦被下到宿主身上,就等若将自己的性命交与他人之手。不仅自己所思所想会被下术之人知道,就仅凭下术之人的一个心念,都可以令这人神魂俱灭,难以摆脱。 ……难道说,夏灵蓓也被人下了离心术? 思及当年她的性情大变,迷雾之后的答案慢慢浮出水面。 “好了好了……此事已经解决……你……”师傅应该是在劝慰她了。不用听也知道,后面的话,无非便是放宽心,不要气馁,且好好修行一类。婉倩没有再听下去,却忍不住将目光投到夏灵蓓身上,心情复杂。 夏家的嫡系女儿,却原来遇到过这样的事。她能想象她的痛苦……被人下了离心术,不仅仅生死不能,更重要的是,脱困无门,报仇无望,情绪上的痛苦绝望终于令她一个天之娇女性情大变…… 这样说来,自己遇到了顶着一张清云脸的薛无颜,被眼睁睁戳瞎了左目的痛楚,和夏灵蓓比起来,谁更凄惨一些? 修士界有一句话叫,修行无坦途。难道说,自己和夏灵蓓的遭遇,就是修行路上必过的劫难吗?过不了这一劫,不仅仅是身体受伤受损,更怕的是心性受到影响。心性若是变了,随之而来的后果,无疑就是为修行之路画上句点。 夏灵蓓现在的变化是好是坏,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若非当日朱宜铭打醒了她,她也只怕也会堕入自怨自艾当中,惶惶不可终日。至于之后的结果,却是她不敢想象的。 “好了灵蓓,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今后常来找我就是。”突然变大的声音将婉倩惊醒过来,她转头看去,却见夏灵蓓正站起身来,朝叶晓华行了一礼,然后款款退去。在与她擦身而过时,夏灵蓓方不忘对她轻轻一笑。 婉倩这才看清,那带着泪痕的小脸,是美的如何惊心动魄。 她……是真的解脱了呢。 ……是吧? 她不敢确定,因为接下来,师傅正念着她的名字。“婉倩,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她依言走上前去,立在师傅身前三尺之地。叶晓华叹口气,将她招到身边来,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回。后又抬手,撩起她额前附着的刘海,手指轻轻按压眼眶的部分。 手指下当然是空空软软的感觉。那里的眼珠,果然已经爆掉了。 婉倩见她的神色转为铁青,连拉着她的那只手上,也传来越来越大的力量。“师傅……”她轻呼一声,将叶晓华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叶晓华“嗯”了一声,放缓了手中力道,面上神情几变,最终还是现出疼惜的神色来。问道,“还痛不痛?” “已经不疼了。”婉倩微笑着答道。 “我一出关,就听穆师姐说了。本待与你见上一见,只是那时候见你一心修行,我又急着吸收巩固,这才先放在一边。我听说婉霞在为你寻人鱼琉璃珠,也不知道有结果没……这东西我也只是听说,却并没见过。”叶晓华一面絮絮说着,一面发动神念,将大师姐郭婉霞唤了进来。 不一时,大师姐果然走了进来。之前散了后,她本拟等婉倩出来和她谈谈,因此倒并没走远,只在殿外候着。此时蒙师傅相召,才能及时前来。 “师傅,师妹。”大师姐也不拘礼,淡淡打了招呼后,就站到一旁。 叶晓华看了她一眼,“婉霞来了。……你师妹的事,事情缘起虽不在你,却也与你脱不了干系。我听说你去寻补救的法子去了,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且说来听听。” “是,师傅。”郭婉霞抿抿唇,神色颇为严肃,“当日我在邢墟之地,远远坠在师妹身后十里之外。也怨我想得不周,原以为这样可以吸引黑影双翼蛇,却忘掉了来自人类修士的威胁。那日我跟着师妹进了山,开始一切正常,也不知道何时,就突然听到一连串的音爆,然后就见师妹引动了光明护身罩。” “我当时就立时过去了,只是十里之地虽不远,却毕竟是有山势阻隔。待我飞过去的时候,就见师妹满脸是血,一面哀嚎着躺在地上。当时还能隐约看到前面的人影,而师妹旁边,也正有一位结丹中期的同门在。我认得那人是南清峰的朱师弟,为人倒是信得过,便问了情况,再将师妹拜托于他,自己追上前去。” “后来呢?没有追上?”叶晓华对这一段却不是太熟,追问道。 “嗯,我追上去的时候,正见清虚门沈尚南他们围上去,与薛无颜打了起来。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她是薛无颜,而沈尚南他们也有所顾及,打得束手束脚,便加入了战圈。哪知……薛无颜趁着受我狠狠一掌的时候,却是带伤突围而去。”大师姐说到这儿,尚有几分惭愧。 “是了,我听说她夺舍的对象,是清虚门孟长老的掌上明珠孟惜月。”叶晓华点点头,“也难怪了,有沈尚南在,她一个刚刚夺舍成功的元婴期修士,也要被迫离去。” ……沈尚南……婉倩想起当日那个笑起来风光霁月的男子,心中一动。这是她第几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一次,两次,还是三次?似乎每个提起这个名字的人,都带着同样的赞叹。 “的确是这样。”大师姐点点头,又道,“薛无颜虽然碍于孟惜月的身体,只能发挥元婴初期的力量,可毕竟有着后期的经验。她一逃之下,鲜有人能及。当下沈尚南便传讯整个邢墟之地,凡属清虚门下的,都开始追寻薛无颜的下落。我本待跟上去,不过思及婉倩的情况,心中忧虑。沈尚南正于此时告诉我,说南海有人鱼琉璃珠出现,或可一寻。因此,我便传了玉符给朱师弟,告知我的下落,便出发往南海去了。” “不过,惭愧的是……”大师姐望望婉倩,见她眼上附着的锦带,心中一软,“如今天下渐乱,待我到了南海,才知道那曾经出现的人鱼琉璃珠,早被人买走了。连买家是谁都不知道,却是无从寻起。唉……” 她叹了一声,显然情真意切。婉倩立在一旁,听着师傅师姐为她的伤操心,心中竟不自觉涌上一层暖流。定了定神,她方柔声道,“师傅师姐,劳你们操心了。婉倩其实没事。” “……寻不到人鱼琉璃珠,婉倩其实早已想到了。”她的声音幽幽,垂下眼帘,盯着地上的暗花,“这类天材地宝,若能遇上,就是缘分。若不能,便是婉倩的命数——或许上天,就是要磨练婉倩的心性也不一定。” 叶晓华颇为怜惜地盯着她,随即又欣慰地笑起来,“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没事,以你现在修行的进度,总有一天,会晋升为元婴期的。虽然这个时间尚不可期,但是……有这样一个方向,你只管往那奔就行了,用不着管其他,知不知道?” 婉倩朝两人福了一福,点头应了。 第二卷 第七十五章寻山问道我独行 第七十五章寻山问道我独行 “至于你,婉霞,”叶晓华淡淡回眸,扫了大师姐一眼,颇有些严肃,“有件事,我得说与你听。” “师傅请说。”大师姐脸色一肃,微微顿首。 “修行一道,取不得巧。我知你想进入元婴期的心情,但是……以丹药进阶,终不是正道。你说世间那些邪魔,为什么一直与我们格格不入?盖因他们求长生的法子错了。一味追求修行速度,不惜以残害世间无辜性命为手段,这样的后果,不仅仅坏了修士界的根基,就连他们自己,也容易走火入魔,自爆而亡你看那些邪魔,哪里是那么容易修炼出来的?” 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大师姐听得脸色一白,婉倩在旁边偷眼看去,却见她的额头已是初现汗迹。 叶晓华看了看跟前两人,微嘘口气,放缓了神色。 “当然,你也远不至于此。用丹药,不是不可以,但切记服药之后,一定要及时巩固修为。我之下的这些弟子,你们两人都是极为省心的。只是,你们可千万要记在心上——修行,最忌贪快。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稳,才走得好可记下了?” “是。”婉倩与大师姐对视一眼,连声应下。 “好了,我还有些事与婉霞说。婉倩,你就先下去吧,得空了我再来看你。”叶晓华一挥手,婉倩就知情识趣地福了福,退了出去。 只是在走出门的时候,她尚听到师傅对大师姐道,“你是不是还差黑影双翼蛇的灵丹?我从藏书阁出来的时候,正得了师门赐下的一颗……” 婉倩听在耳中,身形却没有丝毫停顿,径自出了偏殿。 ……师傅既然能主动提起双翼蛇的灵丹,看来是准备赐下了。这样一来,大师姐也算是得偿所愿,前段之事,总是告一段落。 只是当时接下这个任务时,却是如何也想不到会有现在的结果。可见世事的变化是如何无常,阴阳倒转,契机暗合,却又暗藏玄机。 她随意想着,从大殿中转出去,一眼就看到夏婉茗夏灵蓓两人在殿外候着。见她出来,夏婉茗尚露出笑意,朝她虚迎几步。……看来,她们等的,正是她呢。 “夏师姐,有什么事吗?”她微笑着迎上去,不忘对夏灵蓓点了点头。 “确实找师妹有事呢……”夏婉茗待她走近,方解释道,“你们已经是本门正式的弟子了,再住在凤雏峰,就有些不合适。本来这事应该由带路师姐告知你们,只是陆师妹又下山历练去了,我便只好来凑个数,给灵蓓讲的时候,顺道也讲给你听。” 原来是这样。是了,本来也应该这样。雏凤苑中的女孩子,终于在这一日,就此散的散,留的留,今后若想再相见,就要看各自的缘分了。 “咱们莲罗峰范围内的几条小灵脉,都已经住满了修士。你们可以择一住进去,和那些人共住一峰,也可以另择一峰单独居住。只是这样的山峰,灵脉方面就不能保证了……” 婉倩一听,心中明白过来。若是有潜力的弟子,自然可以如大师姐和婉清师姐那样,单独居住在有灵脉经过的山峰里。但她们现在一来修为还低,二来资历也不够,却是只能如夏婉茗说的那样,从中二择一了。 还在思考其中利弊,夏灵蓓已经在旁边道,“姐姐,我便跟着你住吧。我们本是族里的姐妹,住一起,不仅亲近些,还能时不时向你请教呢。” 这番话一说,婉倩却是立时感受到夏灵蓓的不同来。……她确实是成熟了呢。虽然不知道那离心术究竟是何事,但现在,她却显是因了这番遭遇,而迅速成长起来。只是……现在才看到夏婉茗的用处,会不会晚? 女人……有时候可比任何人都小气。 但愿是她多虑。转眼看时,就见夏婉茗巧笑着点头,语气中满是热忱,“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我也常想,咱们两个都是夏家的女儿,却应该时常走动才是。如今搬到一块儿住,可不是正好?到时候你且不要嫌我天天出现,见得烦了。” “姐姐说笑呢……”夏灵蓓也娇笑着,那般娇憨表情,恍若时日不曾在她的身上流逝。 两人笑闹了一回,夏婉茗转头看向婉倩,“婉倩呢?如今灵蓓跟我一道,你呢,你怎么选?要不也过来吧?” 婉倩此时心中已想清楚,因而浅浅笑着,“我喜欢清静,还是择一单独的峰头修行吧。” “你要想清楚呀,单独的峰头,可未必就有灵脉经过的。”夏婉茗劝道。 “没关系。我观咱们整个蜀山,其实每座山都很有灵气。当然,有灵脉经过的那些座山要特别灵秀些,但其他的,其实也并不差。”婉倩含着笑,娓娓道来,“老实说,师妹我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更不善于与人交往……一个人住有一个的好处,十天半个月不出关,认真修行,也免去人事交往的麻烦……” 夏婉茗不禁摇摇头,“可是你想想,在有灵脉的山头修行,怎么也比在普通峰上修行要好些呀?” “师妹天资所限,若这一生只能修到炼气期,便是在咱们修士界有名的洞天福地里,也就仅能是炼气期了。但若是能到结丹期,不管在哪,都能修到结丹……其间的差别,也不过是时间罢了。早至晚至,不都是同样的结果?所以,在哪里修行,于师妹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不怕师姐笑,我仅仅是懒得很,不想与人打交道……”婉倩说着,面上更是飞上两团绯红,煞是好看。 “你唉……”夏婉茗拿她没办法,只能一叹,让已经定了的夏灵蓓回去收拾,自己则带婉倩去选山头。 婉倩则是笑嘻嘻地随着夏婉茗上了飞剑,朝莲罗峰的空余山头上飞去。 事实上,空无一人的山峰,还是很多的。有灵脉经过的山头毕竟是少数,那上面已经挤满了人,多是炼气筑基期的弟子。婉倩一一看了,最后凭着感知,择了一块灵力相当活跃的山头落下,查探起来。 “这是查玉峰。”夏婉茗跟在她身后解说起来,“目前没有人住在这里,你且认真看看。” “查玉峰……”婉倩口中重复,见这里山清水秀,树木不是太高,却相当俊秀。感知中,又见到大片大片的青色光影,心中便很是喜欢。 木属性灵气……在这座山头,却是相当旺盛呢。“师姐觉着……这座峰如何?” “我觉得?”夏婉茗没想到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当下仔细思考起来,良久才道,“照理说,我还是希望你选择有灵脉经过的山脉,那样毕竟能加快修行速度。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修行就怕不修心,你若用心修行,在哪里,都逃不掉你的一份。反之,浮于人事,只会对修行有害……先前看了那么多山,大大小小几十座。不过这查玉峰,我觉着还行。” “哦?”婉倩一扬眉,追问道,“师姐为什么这么觉得?” “一是这山的位置。”夏婉茗说着,一指相邻的一座小峰,“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峰?” “那是……”婉倩仔细看时,果见有几分眼熟。只是具体在哪里见过,她却记不起来。 “那是莲萼峰呢。”夏婉茗温和一笑,神色中俱是神往。 莲萼峰?那是莲萼峰? 婉倩“啊”了一声,紧接着又有些惊喜,“原来是莲萼峰”当初她才来蜀山时,可不就是在莲萼峰上度过的?那个时候,师傅和风玄子还是很好的一对……那个时候,自己脏兮兮的一如乞丐,还是连珂师姐提醒,才在山间的隐流下略做梳洗……说起来,莲萼峰的小竹屋后面,还有一方极为寒冽的绿漪水,听说可以用来冶炼或是和药…… 只是莲萼峰上一没有传送阵,二来自己也不会御剑之术,因此后来,自己却再也没有去过这满是回忆的地方了。 查玉峰,竟然就在莲萼峰旁边这实在可算是意外之喜。 “看来你也知道呢……”夏婉茗察言观色,笑道,“莲萼峰上有一眼灵水,名为绿漪。而绿漪水的存在也说明,莲萼峰下,必有一股小灵脉经过,不然不可能聚集起绿漪水这样的灵物。而这查玉峰与莲萼峰相邻,论灵气浓度,也肯定比其他地方要稍微浓些……如此的话,你倒真可在此山修行了。” “嗯,那就在这了罢”婉倩爽快拍板,却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神色上就有些犹豫。 “怎么了?” “我刚刚才想到……这山上没有传送阵,我若想要离去,却有些困难……”话说得沮丧,她却是将期待的眼神递予夏婉茗。 “这也是个问题……你还没有学习御剑之术……这样吧,我送你一道化鹤符。”她手一托,手上蓦地出现一只小小的纸鹤来。 “这是……?”婉倩接过纸鹤,托在手上,却是一瞬间启动感知,仔细勘察。 这纸鹤却是以符纸叠起来的。上面画着不少符咒,很是玄奥。 “你以灵力作引,这化鹤符,自然会化作一只仙鹤,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夏婉茗细细将注意事项讲了,末了才微带惋惜道,“可惜这化鹤符,与灵宠比起来,却是太不结实了。只怕用不了十次八次,就会损坏。” “嗯,没关系……”婉倩一笑,“在学会御剑飞行之前,师妹就待在查玉峰,不如何出去了。” (虽然十二不常说,但成绩真的已经到了很惨淡的光景了……亲们如果方便,拜托投一下推荐票吧。粉红票……十二不强求,这个月是难得的双月票月,有就很好,没有也算了……真的很希望大家支持。拜托了。) 第二卷 第七十六章 凿山刻壁建洞府 第七十六章 凿山刻壁建洞府 在山中寻不多时,倒叫婉倩发现一处好地方。 “这里的景色着实不错。”夏婉茗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赞叹。婉倩自繁花中回过头来,朝她和煦一笑,霎时人与花交相呼应,极为和谐。 “不错吧?”她笑着,心情一时飞扬起来。这是一面平缓的向阳山坡,不知何时,居然生出一大片说不出名字的花簇。一朵挨着一朵,一丛挤着一丛,花絮丛生,色彩鲜艳而娇美。不时有艳丽的蝴蝶扇着轻薄广翼,在花间自在飞舞。又有阳光从层云中照下,一切都显出生的鲜亮和活力。 而花丛的另一边,却是一方陡峭而平坦的山壁。一股甘冽的山泉从山壁边流下,泉流瀑布细小蜿蜒,几如白绫素尺挂在山间,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闪着耀眼细碎的晶光。 “若是能住在这里,倒也是不失为一件美事。”婉倩望着那徐徐流下的山泉,心中一时触动,若有所思。 夏婉茗慢慢从后面走上来,望了望那平坦的山壁,弯起唇角笑了笑,口中道,“——要住在这里,倒也不是难事。” “哦?”婉倩颇有些惊喜地回头,望着夏婉茗,“师姐可有法子?需要婉倩先去砍些树木来吗?” “哪里就那么麻烦了”夏婉茗笑着摇头,伸出纤纤玉手,广袖中突然飞出一物,婉倩看得清楚,这正是一把青锋剑。冷光寒冽,削铁如泥……说得可不就是此剑? 若有朝一日,她也学会御剑之术时,还要去寻这样一把宝剑来才行。 正寻思着,不想“噌噌——”之声蓦地大作细看时,却见夏婉茗曲指做剑,以手比划,体内的灵力瞬间奔腾,御驶那青锋剑往山壁上直直刺去。剑尖与山壁甫一接触,就有细小火星冒出来,紧接着,就是大半剑身没入山石中——随着夏婉茗的动作,剑身没入的深度还在不断增加。 甚而到了最后,整个剑身都已经看不到,只能见到石屑抛飞,“噌噌”之音不绝于耳。不一时,那声音越来月响,连整个山壁都忍不住震动起来。婉倩禁不住往后退两步,就听一阵巨大的“轰隆”声过,一大块山石呼啸着突然倒下,砸得四周尘土飞扬。 呼……这声势,可真够惊人的。 古人言开山凿石,可不正是此种情况? 亏了夏婉茗在这,要是她自己,哪会只需要小半个时辰,便初初建成一座洞府? “差不多了……婉倩,你可会什么幻术阵法?”夏婉茗收了飞剑,面色如常,显然还大有余力。 不过……“幻术阵法?”她想想自己之前在藏书阁中学到的初级法术,不由蹙起眉来。说来,藏书阁中的初级法术,种类既多且杂,堪称海量。但要能在其中找到适合她的功法,还要颇费一番功夫。 想了想,她摇摇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学习了初级法术……且常练习的,不过除尘术,枯木逢春诀和藤苒术而已……至于幻术类阵法,还真没接触到。” 夏婉茗恍然,“是了,你是木属性灵力……” 一语未毕,就听婉倩惊喜地“啊”了一声。“——之前大师姐还留了些东西在我这,我却一时忘掉还了……我这有一枚她的迷踪珠,据说可以化成一座十来丈的强大迷阵……不知有用没有?”说着,她从回玉簪里拿出一个拇指大的黑色珠子,递予夏婉茗。 “迷踪珠?倒也比普通的幻术阵法好多了。你且用上吧,大师姐那里,你就再找她说一说。这东西,对大师姐来说,却也不算什么的。” 婉倩笑笑,心中却是盘算什么时候,还要将光明护身罩和大光明符篆还给大师姐才行。而这迷踪珠,与前两者比起来,价值确实要低些——甚至上次的邢墟之行,连用武之地都没有……如果找大师姐说一说,说不定会赐下也不定。 根据夏婉茗的指示,婉倩以心头血做引,在珠子内部留下自己的血脉,这才堪堪引动**珠,将之化为护洞大阵。其中虽仍是十来丈的强大迷阵,但结合了她自己的心血和意念,倒也能勉强操控。 试了两回没有问题,婉倩才请求夏婉茗将她送回凤雏峰去,在自己的屋里收拾了些细软,才又回到这里。 “从今以后,这就是自己的洞府了”到一切收拾妥当,她站在迷踪阵外,只能看到平平无奇的山壁,并无丝毫不同。 “有了自己的洞府,才算是真的有了归地。今后不论你去了哪些地方试练,就是再艰险再绝望也好,总算是还有望归之心。……你且为自己的洞府取个名字罢?”夏婉茗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说着说着,却不知触动了什么情绪,神色不禁略显惘然。不过她毕竟是心性强大的修士,很快回过神,转了话题。 “名字?”婉倩却没注意她的这一番变化,认真思考起洞府的名字来。夏婉茗也不去催她,只在旁边候着。 只是她的脑中却是一团乱麻——似乎什么都在脑中,可要真从中择出一个特别出众的出来,却总求而不得。眼睛一转,不远处挺拔秀丽的莲萼峰顿时落入眼中,她一挑眉,有了主意。 “望萼洞——就叫它望萼洞罢?取“能见莲萼峰”之意……反正婉倩初入蜀山时,最先遇到的,就是莲萼峰了……” 夏婉茗微笑点头,“这就随你了。我倒曾听婉真师妹说过这一段,听说你最早称师傅是叫姑姑的?” “那时候,师傅怜我受伤颇重,才命我唤她姑姑的。后来拜了师,自然便改口了。”婉倩淡淡圆了此问,转身道,“师姐,可否帮我在峰上削一空白之处?待有朝一日,婉倩学习了御剑之术,便将名字提了。” “这没问题。”夏婉茗“唰唰”两剑,在洞府一旁削出一块长方形平坦山壁来,留待日后题字。 见收拾得差不多,夏婉茗便告辞离去。婉倩顿首谢过,目送她御驶飞剑离去。 ………… 此后,婉倩便在这查玉峰上安安静静的过了八年。 八年,于普通人来说,又可以有怎样的变化? 年少的人可以长大成人,年轻人也将因为八年历练,而变得成熟;老年人或许就在八年中走过了一生,当然也有辛辛苦苦熬过每一个难受的冬天,而愈见虚弱和苍老——八年,可能性太多了。 可是对婉倩来说,八年时光,却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皮肤依然光洁,她的轮廓依然姣好,独处时,她如闲花照水,有客时,她又是最好的倾听者。这八年,若说最大的变化,则是她更加安静了。 安静的岁月给了她安静的性情。 她甚至可以十天半个月潜心修行,不说一个字。 不过,纵使再安静的人,还是有朋友的。 当初在查玉峰住下的第三月,望萼洞迎来了第一个客人——师傅叶晓华。 或许当时她正在莲萼峰上也说不定。婉倩迎出门口的时候如此想到,一面将师傅迎了进去。而后来,再来的客人,就是大师姐郭婉霞。 大师姐的到来,倒将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告诉了她。 她确实得了师傅赐下的黑影双翼蛇的灵丹,而炼制丹药冲击元婴的事情,却还没开始。 “或许……最好的时机还没到……”大师姐如是说,一脸的高深莫测。婉倩在旁仔细听着,又聊了些山里的奇闻异事后,终于来得及将大光明符篆还给大师姐了。 至于迷踪珠和光明护身罩,则果真被大师姐赐下。 用大师姐的原话说,“本来这大光明符篆,我也不应该收的……不过冲击元婴时,总会引来不少魑魅怪魔,有了大光明符篆,我也算多了份保障……至于迷踪珠和护身罩,便算是上次师姐安排不慎,给师妹的补偿吧。那人鱼琉璃珠,我定会再寻,师妹且宽心。” 待大师姐告辞离开,婉倩亲自将她送出洞外。大师姐一纵身上了飞剑,瞬间就去的远了。婉倩看着她快速变小的背影,心中暗暗寻思:或许下次再见面时,大师姐就已是元婴期的大修士了…… 大师姐去后的又两年,婉倩终于见到了甫回山的陆婉清师姐。 下山历练了几年,陆师姐的眼睛里,多了不少内容。一眼望去,就如望进幽深的湖水,看不见底,也看不清周围。 倒是陆师姐拉着她,面上现出不忍的神色来。“我才走这么一些时间,怎么一回来,就听说你出了这事?” 婉倩笑一笑,以手拨弄头发。这几年过去,原本用来遮挡左眼的额发已经长至胸前,清清幽幽,如一匹幽黑的丝带,触手滑润冰凉。 看着婉倩的小女儿情态,陆婉清有一瞬的失神。 此情此景,恍若时日究竟不曾流逝。她仿佛还是当初那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跟在自己的后面,用清澈灵动的眼神传递着自己的懵懂和渴求。 可惜……却瞎了一目。 在如今这个元婴期甚少的修士界,她要想晋升到元婴长回眼珠,也不知会是何年何月…… 陆婉清叹口气,望着婉倩,久久不言。 第二卷 第七十七章八年炼气至巅峰 第七十七章八年炼气至巅峰 其实,她明白婉清师姐的想法。 心头一热,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瞎了一目,在不知道的人来说,或恻隐怜悯,或幸灾乐祸,更或是笑她运气不佳技艺不精……但,真正为她着想的人,却会站在她的立场,设身处地为她分忧。 婉清师姐担心的,是怕她就此一蹶不振,然后丧失道心吧?其实,这份担心,大可以不必。因为早在遭遇厄运的那个下午,她就被人用一个耳光,狠狠地打醒了。 伸出手,她轻轻去拉婉清的袖子,尔后,在婉清疑惑的眼神中,她露出浅浅地清笑。那笑容,一如当初,没有丝毫变化。 “师姐,真的没关系。”她的语气诚恳而真挚,“修行修心,我知道怎么做。就算出了这事,我也还是一样的修行。没理由,为了恶劣的遭遇,就放弃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 “你想的通就好。”陆婉清反握住她的手,微微松了一口气,“……对了,那人怎么样了?还会再来找你麻烦吗?” 她问的,自然是薛无颜。只是,一想到薛无颜如今顶着的皮囊,她只有深深地无奈。或许,还有对这天地莫大力量的敬畏——这强大的因果逻辑,几乎穿越了时间和空间,这得是多么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力量? “嗯?”直到婉清师姐摇摇她的手,她才反应过来。当下只是摇头,“她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来找我的麻烦?况且,我也想明白了。当初她心性偏执,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无颜之貌和瘸腿之残,所以我的一时不慎,才深深得罪了她。但现在她已经得了清——呃,清虚门的孟氏****,关于身残貌丑的执念已经散了不少……只是我那次确实运道不好,生生撞到了她手中,这才生了后面的事端。” “我也听说了。要说她的胆子,着实不小,竟敢对清虚门孟长老的宝贝女儿下手”陆婉清哂笑一声,“估摸着,她下手之初,怕也没想到呢……” 婉倩回忆起自己与薛无颜相见的情景,点了点头,“确实,她还真不知道那人是清虚门的孟惜月——我也是后面听大师姐说的。” “是了。孟长老是清虚门出窍后期的大修士,随时有可能会进入分神期。那人惹恼了他,确实自顾不暇了……” 两人又聊了聊分别后各自的情形,尔后,一时无言。 她们都不是喜欢说话的人,又坐了一会,陆婉清便打算离去。只是临走前,婉倩拜托婉清,若有见到合适的青锋剑,千万为她留意一下。还有那化鹤符,若在坊市中寻见了,也帮她带些来——虽然不怎么下山,可自少,她还要保证去藏书阁的时间。 陆婉清得知她炼气后期的修为,惊喜之下,连声答应。此后的几年间,也为她寻了不少化鹤符过来。自此,查玉峰上,每月都可见一长发女子,骑着歪歪扭扭的僵硬仙鹤,在山间飞来飞去。 甚而到得后面,经常见她的人,还擅自为她取了名字——当然,现在的她是不知道的。 …… 这一日,已是她呆在查玉峰的第八年。 望萼洞内,婉倩端坐在石榻上,双目微微阖上,大量的天地灵气却潮涌般的往她身子里钻去。此时的她,面上白里透红,轮廓姣好,双手在胸前结成奇妙的结,膝盖上,还放着一方流霞般艳丽的蜀锦。 体内的灵力周天不断地飞速运转,若有人能在此时观察她体内的动静,定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炼气期修士的修行速度吗? 不,应该问,这还是人类修士能达到的修行速度吗? 那如一道银色流光在体内不断闪耀地,可是灵力周天在运转?没错,经过八年,她对得自烟霞阁的那块蜀锦再行参悟,得到的结果,便是今天这样近乎逆天的修行速度。 这速度,是普通修士的一百倍,一千倍都不止速度这样快,哪里还用得着在乎在什么地方修行?如今在查玉峰更好,一个人,清清静静,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打扰。 否则,若是与他人合住一峰,她又如何解释? 到这个时候,她若还不清楚这块蜀锦的灵异,就太蠢了。这八年间,她时常在想这方蜀锦的问题。蜀云大战之前的情况,已经不可考了。那位可说是这场大战源头的绝色女修,如今也早不知去向。《门内五千年记述》中讲到,这位绝色前辈喜欢蜀锦,因而引得天下人竞相搜罗来送与她。 就是那位云门少主,也不惜将天下的蜀锦工匠抓来讨她的欢心。可是这位云门少主,却依然输给那个“偷揭香帘认是谁”的人。那人……会不会就是送这方蜀锦给前辈的那同一个人?若真是他,他会知道这蜀锦的秘密吗?蕴含着这般强大力量,按神秘的纹路,竟然可以百分之千万倍对她的修行速度进行增幅…… 这该是多么惊人的秘密 当然,也或许连那个人都不知道呢…… 只是这样的事情,随着当初烟霞阁中的东西全部落入“无”气中,再也不可考了。 婉倩端坐的身体一震,从修行中醒来。那如潮水般涌过来的一波*的灵气,也渐渐散在空气中,恢复了平静。婉倩的独目中闪过幽清水波一般的光泽,从榻上下来,忍不住扭了扭身子。 骨头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动。她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架子都僵硬起来,就如生了锈的机器,一动,就“咯嘣咯嘣”直响。 这一次潜心修行,看来时间有些久了。她无意识地想着,然后看到入定之前还一尘不染地地面,竟然积起了薄薄地一层灰。 啊……竟然这么久了么?熟练地施展了除尘术,将自身和洞府中的灰尘打理一番,她才想起看看自己的修行进度。 ……呼,感知散发出去,集中在自己的体内。然后,她看到了体内的青色灵力根源,已经完全从****转化成固体了。只是,这有些像灵兽内丹的青色固体,却软趴趴地漂浮着,不够凝练和结实。 但即使这样,婉倩也深刻知道,能到今天这样的成果,也不知是她多么努力才达到的境界。要将灵力根源从****转化成固体,所需要的灵气,却是一个天文数字而能做到这一步,便代表着婉倩的修为,终于达到了炼气巅峰,并不断为筑基做着充足的准备。 她甚至曾经问过陆师姐,她当初从炼气后期到炼气巅峰,花了多久时间。陆师姐笑而不答,反是告诉她,蜀山有史以来最优秀的人物,从炼气初期,到进入筑基期,花了十年。但还是有大部分人停留在炼气期,甚至百年之久,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明白,大概这辈子,他还想进入筑基期的话,基本不可能了。 婉倩算了算自己的进入炼气期的时间,有些汗颜。光是从后期到巅峰,自己就花了八年时光,这还是在神秘蜀锦的帮助下。可见,自己的天资,确实只是中上,修士中绝不缺少惊才绝艳的人物,自己虽得了堪称逆天的蜀锦,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想到这,她也不禁想起朱碧瑶和林建栋两人来。这两人的行踪成谜——估计一直在抱朴峰闭关修行吧,一直没怎么出现过。 不过随着世道越来越乱,她偶尔会想起当初查验资质时,郭峰主脱口而出的话。虽然可能其他的已经想不起了,但当时那句“九幽之脉,主兵”几个字,却一直被她记在心底。 难道说……林建栋,就是上天挑选出的应数的那人? 换句话说,若这是一本小说的话,开头一定是这样写“历史的车轮滚滚碾来——被上天选中的命运之子,带着九幽之脉,降临在广袤大地……” 可惜,在她来说,这本小说一定是搞错了对象。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若说她还有些奇遇的话,无非便是死后还魂罢了。 可在这个能夺舍能飞升的世界,死后还魂什么的,也不再显得那么神秘。 “呼……”她长呼一口气,笑了笑,拍了拍脸。真是的,如何会想到这个。难道随着修为日益逼近筑基期,她的想法也越来越多了吗? 不过是很久没有见到朱碧瑶他们了,一时感触而已。 她从回玉簪中寻出化鹤符,尔后才想起,这最后一枚化鹤符,也已经用过六次了。必须去坊市中看看了,顺便,还得去藏书阁中看看。 一边将行程定下,她走出望萼洞,掩好洞门,尔后将目光投向掌中。体内灵力一动,掌中的化鹤符竟发出一声清啸,然后颤颤巍巍地飞下来。在这过程中,符篆渐渐化作一只巨大的仙鹤,最终停在了地上。 婉倩习以为常地坐上去,自顾自地找好位置,口中轻喝,“——走嘞——” 那展开翅膀来几乎有一丈来宽的仙鹤扑扇着翅膀,慢慢飞了起来。只是它的动作远谈不上优美,在空中时还算平稳,但若一遇山风,则免不了歪歪扭扭,让人忍不住怀疑它会不会在下一秒散架。 婉倩却面色如常,坐得安稳。只是,出了查玉峰,往东边常去的崂虚峰飞的时候,有同门的师兄妹看到,不免相互转告道—— “看,化鹤修士又出山了” 第二卷 第七十八章崂虚化鹤有巧思 第七十八章崂虚化鹤有巧思 熟练地乘着仙鹤,停在崂虚峰的一处平缓的山地上,婉倩轻轻跳下来,灵力一收,将回复成一张纸的化鹤符收了起来。周围其实还有两个相同动作的同门,此时相视看来,俱是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崂虚峰不属于莲花峰,但因离婉倩所在的查玉峰不远,峰上又有传送阵,可联通整个门内的各个传送之地。因此婉倩无论去藏书阁也好,还是去莲罗峰,从这个地方过,无疑是最划算的。八年来,这里的大小地形通道,已经在她脑海里印得清清楚楚,所以这一切做的是行云流水,极为自然。 与她一样停在这里的,也是附近几个峰的炼气修士。他们大多是上一届的弟子,停留在炼气期至少几十年之久。不过,都到这时候了,他们也明白,大概这一生,要进入筑基期,基本再没有可能。 因此,这些年来,他们在蜀山中,也是处在底层的最基本的弟子。或许其中有些不甘于此的,自请下山历练,要不就在历练中,失去性命;要么就打破宿命,更进一步,闯出一番偌大的名头来——这也不是没有,只是,与前者比起来,显然只是极少的幸运儿才有能抓住这样的机遇了。 婉倩自瞎了一目,这些年来独自居住,修身养性的功夫倒是更好起来。她能猜到这些还留在蜀山的炼气弟子的心情,于她来说,心中更是添了份戒惧。若当初自己没有得到烟霞阁中的那方蜀锦,依自己的资质,只怕也很有可能如他们一般,止步于炼气不前了。 幸好……幸好因为对女红针黹的擅长,她留下了那方蜀锦。 她从没向现在这一刻庆幸自己的选择。 或许前途还有很多未知,但这一刻,她打定主意:既然上天靠蜀锦来成全她,那么她也将一心一意,专研此道,不再作犹豫他想。 带着淡然,她顺着山间小道,往崂虚峰山中的小型坊市款款走去。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这在崂虚峰来说,可确实是满山满野的盛事:那漫山生长的野生花树都争先恐后地开出花来,一树一树,极为壮观。风一吹,满山都是清幽的香气,沁人心脾。还有细小的柔软花瓣一树树的吹落,显尽柔美。有的树生的,则是飞絮也似的花絮,随着风的吹拂,落到修士洞府的前面,和相对谈话人的肩头。 那情景,令看到的人,都禁不住要驻足停留,好好享受这美景才是。 婉倩走在这样的山间,连心情也无端好起来。长长的头发垂至腰间,她也没如何打理,只在脑后绾了髻,用回玉簪一插了事。倒是香气拂面,令她忍不住嘴角悄悄上扬。 就在此时,她蓦地听到异常轻微的一声脆响。 那响声…… 她还没反应过来,心头就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听声音的来源…… 她脚下未停,却将手掌摊开来。之前收入掌中的化鹤符,却已经碎成一块一块,灵性全无。……这代表着,她已经失去了,身上的最后一枚化鹤符。 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眨眨独眼,右手却是往空中一扬。那已经化成碎片的符篆,却是随风飘舞起来,如纷纷舞舞的蝴蝶,很快就被山风吹走,不知到了何方。 等到了崂虚峰上的小型坊市时,久违的热闹声浪又将她包围起来。 化鹤符在坊市中,并不多见。所幸她也买过几回,却是熟门熟路地找上坊市东头,寻起孙师姐来。孙师姐是南清峰的弟子,筑基中期。这在蜀山里,算是数量最大的一批了。她为人和气,不轻易和人红脸,价钱也公道的很,在崂虚峰的坊市中,也算是老卖家。 不过,婉倩今日寻了又寻,却没有见着孙师姐。她往周边看看,见到一个往常跟在孙师姐身边的小道童在旁边摆卖东西,便上前询问。 “孙师姐吗?我听说她月前有所领悟,已经闭关了有一阵子了。”那小道童笑笑道。 婉倩便“啊”了一声,想到已经变成碎片的化鹤符,一时有些踌躇。化鹤符其实并不便宜,她除了接接门派针黹任务赚些灵石,并没有好的生财方式。且近几年来她疯狂修行,连任务也没怎么接了,灵石更是显得捉襟见肘。 支付化鹤符的使用,已经花费了她一大笔灵石,又要存钱准备买上一把青锋剑,更是令她不敢轻易乱动灵石。要知道,一把御剑飞行的青锋剑,质地最差的,也是五百灵石这对今日的她来说,依然是轻易不能拿出的数字。不过,好在孙师姐为人不错,了解了她的情况后,跟她的交易都打了六折。只是却没料到今日,会遇到孙师姐不在的情况。 那道童见她有些发怔,便笑着发问,“怎么了,孙师姐不在,你就不买东西了?看看吧,我这也有些好东西,你若是需要,我也给你打折好了。”他与孙师姐却是熟识的,也大致知道婉倩的情况。 婉倩闻言,很是心动。往他的摊位上看了看,却不外是些空白符篆、朱砂一类的东西。那些成型的符篆,却没见几张。 “咦——”她蓦地看到一物,口中发出惊疑之声。那道童察她目之所触,便快手快脚的将那东西递到她手上,“看看吧,是好东西。” 婉倩接过,体内灵力涌动,不自觉目带灵力看起来。这却是一本古书。 没错,是一本古书。这古书的材质不同寻常,看起来很有些年代了,但除了发发黄外,却并没有丝毫损毁。而书的名字,正是《初级符篆入门》。略微翻了翻,只见里面记载了约莫十个左右的符咒,除了图篆,还配有详尽的文字说明,很是浅显。 婉倩看得心头一动,这《初级符篆入门》,倒是一本极易上手的好东西。 “不知……这本书,要价几何?”她有些留恋地问,手上有些不愿轻易放下去。原来想要简单地将法术法诀通过图篆的方式画在符纸上,看来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若是真那么简单,这修士界,也不会有专门的符篆师的存在了。 若是自己学了这本书,倒说不定有些用处……当然,价格合适的话,她才考虑。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她虽然身上的灵石还算多,可一想到单是最便宜的青锋剑就要五百灵石,她就沉默了。还只是质地最差的青锋剑是这个价,那稍好一点的呢,会怎么样? “这本《初级符篆入门》,你也看到了,可是好东西。不论是质地,还是中间的内容,不仅实用,还有收藏价值……”那道童露齿一笑,口中就开始滔滔不绝。 婉倩心性修养大有长进,站在旁边听他说了不少时候,终于再问了句,“不知,你准备卖多少灵石?” “啊,”那道童吐出一口气,笑嘻嘻地比出了三跟手指,“童叟无欺,不二价。” “三……”她迟疑了下,“三十灵石?你会不会太吃亏了?”看这古书的质量,还是相当不错的啊。她垂眼看去,手中翻翻,突然看到一副图,心脏就是重重一顿。 这……这是…… 化鹤符? 这《初级符篆入门》中,倒数第二幅图,可不正是化鹤符上放图篆? 正惊喜间,她就听耳边传来道童倒吸气的声音。一抬眼,那道童正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指着她讷讷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吗?她是做了什么,还是说错……了话?她想起刚刚自己的报价,突然明白过来……难道自己猜的价,太低了?其实不是三十,而是三百? 她有些窘迫地笑笑,然而手中的古书就如一张大手,牢牢地将她的心神抓住。或许……自己可以先将这化鹤符的符篆入门给……偷学过来? 呃……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她有些不好意思,终于听到那道童声音拔尖,“你开玩笑的吧?三千这古书没有三千,可拿都拿不到” 什么三千她心中一颤,几乎是下意识的,感知如猛虎般扑到古书《化鹤符》那一页,开始精密地拓印起来。 这《化鹤符》的内容不太多,只有两页一点。在那道童看来,是眼前这独目女子被自己的价格惊呆了,便是手上拿着的古书,也不禁抖了抖。他之前确实被婉倩的价格给惊到,不过此时看到她的表现,心情却无端的好起来。 因此他“咳”了一声,整了整理衣服,手朝婉倩面前一伸,等着她把书还回来,“我之前也说了,看在是熟人的份上,可以给你打个折。这样吧,我这《初级符篆入门》本是少了三千,绝对不卖的……不过,你要的话,就算你九折,二千七,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婉倩轻轻一震,唇角带笑,将手中的古书自然递回去,“多谢了。不过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别说二千七……便是两百七,我也着实拿不出呢……” 她看着那道童渐渐沮丧的脸,口中一转,“不过,今日我着实需要一张化鹤符,不然,还真的回不去了……不知,你可愿便宜卖一张给我?我也不求和孙师姐一样的价,不过,还是拜托你稍微打点折就是了……” 第二卷 第七十九章符篆一道初入门 第七十九章符篆一道初入门 崂虚峰上有传送阵,且就挨在坊市不远的地方。婉倩好心情地接过道童的化鹤符,也不去看他不情不愿的面色,道了谢,徐徐往传送阵走去。 虽然心底泛起一阵阵激动,恨不得立时拿出朱砂符篆就此试验一遍,可她依然忍住了。只是嘴角却忍不住抿起微微的弧度来。 带着这种好心情,她从崂虚峰出发,又去了藏书阁。八年来,这已经是熟练无比的行为了。不过因为仍然是炼气期的修为,她依然还在藏书阁一楼徘徊。这些年来,那些初级法术都被她大致翻过,能学的,她都试着用感知拓印下来,一回山,就立即试验。 因此,虽然还没试过在空白符篆上写画过,那些拓印回来的初级法术倒被她一一学了个遍。由此引发的结果,便是望萼洞前的那片绮丽的花草,都齐齐发生异变,一株株长得强壮无比,再看不出之前的娇媚模样。 对此,她愕然之余,只能好笑……没办法,谁让她是木属性灵力呢…… 再次回到崂虚峰,已是三日之后了。依然是老地方,她拿出化鹤符,灵力流转间符篆立时化作一头巨大的仙鹤。 一坐上去,那仙鹤便拍拍翅膀,随着她的心意,往查玉峰飞去。倒是这一飞,她便感受到其中的不同——小道童的化鹤符虽然收得价高,但却也有价高的理由——这符篆化作的仙鹤,虽然品相与大小俱与之前的无甚差别,但坐起来,却要平稳得多。便是山风吹过,也不会歪歪扭扭,像是要散架似的。 独目的化鹤修士难得地风度了一回,驾着鹤在山间飞舞。 只是,刚飞过两重山,她耳听得一声响亮的嘶鸣,远远的从山那边传来。听声音……离她颇为遥远。只是那随之而来的天地异变却是极为惊人,风雷滚滚不说,还伴着山巅的隐隐震动,空中的气流也随之一乱。 她面色微白地停下坐下仙鹤,停在空中。那风雷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难道说,是朝着她这个方向而来的? 四处看了看,周围却一时半会没有靠近的山峰,唯一稍微近些的一座,也要飞上一阵子。老实说,这也是化鹤符的不足之一了——虽可以载物飞行,但速度着实不敢恭维。她微微叹口气,听那风雷声中,慢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依稀伴随着的,还有……铃声? 没错,是铃声她微一扬眉,蓦地记起,自己刚升上炼气期的时候,似乎就听过这阵铃声…… 渐渐地,她只见天东边的云层厚起来,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往这面延伸……随着那一道道白云的接近,风雷之声反而远去,或许,也不是远去,只是越过了她,往更西面传去了。 可先前听到的马蹄声也变得大起来,伴随而来的铃声,也更加清脆悦耳。 不一时,云上果真出现了一道车驾。那车驾由四匹白色骏马拉着,后面是古翰木雕花大车,铺着层层帘罗幕帐。声声清脆铃铛之声,就从那车驾中传来,叮叮咚咚,极为悦耳。 婉倩心中道一声,果然 这果然是她曾经远远看到过的那辆车驾。本以为是遇到哪位大人物巡游,后来才知道,这由披红戴鞍的独角白鬃骐开道的车驾,正是蜀山掌门松岚真人的座驾。 这气势,这速度,果真非常惊人。初看时,还是远远的小黑点,但下一刻,这车驾就已经形容清楚,到得现在,不过三息时间,车驾已经带着清脆铃声,从她头上经过了。 她此时停在山巅,仰头观看,只觉得一股震慑心灵的气息从头顶一下子掠过,连头皮都在发麻。 真是万幸她呼了口气。刚刚紧赶慢赶,她才堪堪在车驾来临之时,落在山巅。看这气势,若她还留在空中,只怕非得一跟头栽落下去。 不过,后怕之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豪情,却是从心底渐渐冒出:修行修行,除了求长生,此外求的,大概也就是这般的潇洒气势罢?有朝一日,若自己也能修到松岚真人这般高度,单是车驾经过,都带来莫大的气势……那才算是修为稍有成吧? 再唤出仙鹤飞回去时,她“啊”了一声,想起一事。说起来,……刚才那独角白鬃骐,虽是拉车的天地灵兽,却也算是掌门的灵宠才是。灵宠当中,也有能飞天遁地的,对她这样还没学习飞剑的炼气弟子来说,却不失为一类很好的代步工具。 就如化鹤符所化仙鹤一般,什么时候,自己也去寻一头能够飞翔的灵宠来才是…… 她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一路回了查玉峰,再没有生什么意外。 翌日,当旭日初升,紫气东来之时,婉倩睁开眼睛,从修行中醒来。经过****的休整,她感到自己的精气神极为饱满。想了一想,她引动灵力,从回玉簪中取出从未动过的朱砂、附灵笔和空白符篆。 这些东西……自从当年在月立峰上买了来,还从未用过。说来,当年与薛无颜结怨,也与这堆东西有些关联…… 思及此,她却是淡淡一笑。再想这些,已是无谓,修行修心,一切还是朝前看的好。 在石榻上铺开空白符篆,又细细地将朱砂化开,她站在榻前,拿起附灵笔。深吸一口气,尔后徐徐吐出,这一刻,仿佛所有的杂念都随着这口气的吐出而排出去,心中剩下的,唯有清明。 脑中不断回想《初级符篆入门》中化鹤符的画法,那一幅图篆,更是深深印在了她的脑中。强大的感知在这一刻也飞速地扑了开来,一部分落在附灵笔的笔尖,另一部分则放在空白符篆之上。 体内的灵力周天也激烈地运转起来,她却没有注意,大量的天地灵气似是被吸入漩涡般落入她的体内,尔后顺着经脉,往她的手上聚集而去。 化鹤符的图篆只有一幅,而在文字说明中,却是被分为了无数小的步骤。在这精神高度集中的一刻,婉倩只觉得脑中那幅图篆慢慢分解开来,每一步应该做什么,这样又能达到什么效果,俱都了然于心。 若此时望萼洞中有外人在,定会奇怪。如何她执着笔,对着空白符篆,却只是呆呆出神?这样怪异的状态也不知维持了多久,到了某一刻,婉倩只觉得心中一动,猛然豁然开朗起来。 这感觉,就如猛然拨开云层见日月一般,她顿时领悟,下笔的时机……到了。 沾了朱砂的笔尖一点猩红,落在空白符篆上,却没有丝毫停顿。即便是第一次画,她的手却没有一点颤抖,笔触坚定而圆润,一笔一画,行云流水般地落到图篆之上。 更重要的是,自她落下第一笔开始,她就感到符篆上传来隐隐的灵力波动。那波动,却是从她身上的灵力过渡而去,而随着笔画越来越多,从身上传渡过去的灵力便也越来越多。与此同时,那符篆上的灵力波动,也越来越大。 但即使如此,她的脑海中也没有丝毫杂念。一笔一笔,曲线转圜,灵力的供应,这一切结合得丝丝入扣,没有半点差池。 到完成最后一笔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产生半点其他的情绪。直到符篆上闪过一层蒙蒙的碧光,她才意识到这张化鹤符已经完成,且……完成的相当漂亮。 将附灵笔放下时,她始自觉得腿脚一软,不由自主地坐到地上。而此时,头部传来一抽一抽地胀痛,胸口也是闷闷的,冷汗更是已经湿透了内襟这样的情形,实在是因为她的精神太过集中,才产生了这样的后果。扶着脑袋哀嚎一声,她的心头却满是莫大的喜悦。 虽然痛成这样,不过……也值了。 伸手将榻上的符篆拿了下来,她一手扶着脑袋,只顾哧哧地笑。 看吧看吧,果然成功了这化鹤符,与她往日买到的,除了灵力气息不一样,其余却是完全相同。 ……还是去试一试好了。 她运转灵力,疲劳痛楚一扫而空,从心底散发出的笑意,更是令她精神百倍。到了屋外,她以灵力作引,瞬间沟通了符篆上的阵法图篆,下一刻,这化鹤符便飘飞地上,化作了一只巨大的仙鹤。 这仙鹤,却比买的还要大上一些。双翅展开来,几乎占到一丈一尺,玄素相间。她熟练地翻身坐上去,心念一动,那仙鹤就“扑腾扑腾”地扇着翅膀,飞起来。只是那翅膀上下一扇间,产生的力道不知比以往大上多少,以致一瞬间,仙鹤还没如何腾空,便往斜前方冲去。 “啊——”她的脸色登时就变了,还没来得及跳下来,那仙鹤已然冲入巨大的青葱植株间,冲冲撞撞,最后挂在几株巨大的藤蔓里,不上不下地套着。 当然,若是强行冲撞,只怕也能从这中间冲出去。 只是……何必呢。她面色古怪地从仙鹤背上下来,心念一动,将之重新化为符篆收起来。自己则顺着巨大植株爬了下来。 看来……这东西,还得好好摸索一下。她摸摸鼻子,从藤蔓间钻了出来,微微一叹。 第二卷 第八十章情之一物如罂粟 第八十章情之一物如罂粟 午后的阳光从洞口照过来,映得整个洞府都亮堂堂的。本犹自显得幽寒的石室,被这春日的阳光一熏,空气中又浮着不知名的花草香气,倒添了份别样的静谧情致。 “唉……”半晌,石室内发出一声叹息。穿着缃绮长裙的女子侧躺在石榻上,一手托腮,一手拨弄着榻上一张碧色符篆,眉间尽是难掩愁意。她的长发从肩头批泻而下,顺着石榻滑下,几乎要触及地面。一点点光在柔顺青丝上闪耀,就如上好的玄色绸缎,在微光里闪耀,令人一见舒心。 只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她这个下午,第十三次叹气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步骤没错,笔法没错,灵力运转也没有丝毫问题……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 虽然说起来,自己画出的化鹤符,不论品相和速度,都比买来的要强……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她的化鹤符,速度确实太快了。本来,化鹤符也好,飞剑也好,要想发动,一是需要灵力供应,这是没区别的,元婴期与炼气期做的事情都一样;那么二来,便是靠心念为指向了。没有心念的指向,飞剑找不到目标,符化仙鹤也不知该飞往何方,这样一来,自然飞不起来。 而这心念,结丹期以前,只是模糊的念想,极为不稳。须知人的心念变幻莫测,一瞬可以思及千里万里,因此以心念指向,必得一心一意,毫无杂念。随着修为的增长,心念与感知力,将会在结丹期进化为神念,至此,神念之能,才会大放异彩。 甚至,修到深处,一个动念,都会有石破天惊的威能。 而说到底,她的化鹤符,因为速度太快,自己的心念却是跟不上,就造成了控制不住的情况。这情形,就如同一个婴儿,妄图驾驶飞速行驶的跑车,待看到前方转弯,手还没来得及去搬动转盘,车就已经撞上去了。但若是换个成年人来,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自然在警惕性与预见性,甚至是思维反应力上,都比婴孩好上千倍万倍。由这样的人来驾驭,别说是急速飞车,便是飞机,也大有可能。当然,这只是个不恰当的比喻。若她的符化仙鹤由结丹期修士来驾驭,自然没有丝毫问题…… 问题是,她现在依然还是炼气期……而真正的结丹期修士,人人都有飞剑,谁还会用那样慢吞吞的符化仙鹤? 为今之计,她唯有破解其中的不同之处,试着改进才行。自己炼的,与买的那些,究竟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自己能轻易操控其他的符化仙鹤……难道只是因为自己不是专门的符篆师么? 不,不应该是这样。那些符篆师,也是从普通修士修炼而来的。若真的只有天生的符篆师才能画符,那这个世界上的符篆师,至少都该是凤毛麟角的天才了。 当然,现实显然不是这样。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说,自己的感知力比他人的强大那么许多,学习符篆的话,应该有优势才对…… 她猛地一捏手指,口中“啊”了一声,明白过来。 敢情问题,就出在自己那强大的感知上呢回想起来,自己的感知力比他人的强大不知几何,偏偏在画符之时,全神贯注,将每一丝感知都投注到这件事中,因此……过分精巧了。 是因为自己画的符,太过精巧的缘故。 居然是这样…… 目光落在面前的化鹤符上,她松口气,尔后才释然地浮起笑意。 解决问题,最怕找不到方向。如今有了突破口,明白问题处在什么地方,自然去解决就是,便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翻身往榻上一倒,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舒适地欢叫起来。那股几乎令牙齿软掉的酸劲,才令她回想过来,自己思考这个问题,到底花了多少时间不过,如今也总算是有了突破,后面再改就是。她舒心地闭上眼,就着这个姿势,自然地冥想着蜀锦上的神秘花纹,望仙诀的灵力周天熟练而疯狂地运转起来,在整个洞府中,又引起一阵灵力漩涡。 接下来的几月,除了修行,她便是孜孜不倦地调整着自己的感知。如何令投注到画符中的感知力不多不少,既不会因为投入太多也导致太过精巧难以驾驭,也不会因为投入太少而无法完成画符的过程,这要求虽粗一看简单,但实在是水磨工夫,实得一点一点的试,取不得巧。 因此,到五个月后,连盛夏都已经过去了,她才终于研究出如今最适合她的化鹤符。另外,还有不少附加产品产生——从炼气各个阶层,到筑基、结丹的三个阶段,都完成了一一对应的化鹤符。这之中,她甚至请大师姐和婉清师姐前来,帮忙试一试她的新作。 只是,大师姐因为闭关冲击元婴,却是没来。为此,陆婉清师姐问明白事情,还特地请了她的好友前来帮忙。 倒是她的好友一出现,婉倩便觉着有几分眼熟。那人跟在婉清师姐旁边,看着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穿白底蓝色宽边长袍,长相普通,倒是一双眼睛生得圆圆的。婉倩正寻思在何方见过这人,却听那人一开口,便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便立时醒悟过来。 当初拜托婉清师姐打听师傅下落时,可不正是面前的这位,以传音符告知她们,关于师傅叶晓华突破至元婴期的消息? 只是那次却只听过声音,而见面,却又是更久远的事了。当年随着婉清师姐去大殿验资质时,在去的路上,可不就遇到过? 这人,却是婉清师姐的好友,青云坪顾长老的弟子。不过,婉倩见他们两人极为默契,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知道彼此心中所想,不由扬一扬眉,心中偷笑。这两人,哪里又单单只是什么友人呢……分明是男女之间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前,那种享受着甜蜜又朦胧的情愫的关系。 不过,她虽看到这一点,却也没有挑明。只是待两人帮忙试过她画的符化仙鹤后,才趁着间隙,将师姐拉到一边,淡淡问了几句。 师姐的反应却也奇妙,——也没说是不是,只是抿着唇笑,连眼角都是掩饰不住的柔情。她本是极为冷清的女子,但现在看来,却又起了些变化…… 世间情之一物,最是奇特。能伤人至深,也着实能给人带来刻骨铭心的****。就如罂粟一样吧?等中了爱情的毒,或者一辈子沉迷其中,永远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要么清醒过来,就是痛彻心扉的伤。而此时,情已经成为割舍不下,再戒不掉的毒,每到孤独的夜晚,便守着青灯明月,夜夜流泪哭泣,也不能稍微减轻一点痛楚…… 所以,最好的,便是碰也不去碰它,……是不是? 她叹口气,转眼看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天际悠悠,人也悠悠。 ……只是,若是像师姐他们两人这样,能一辈子恩恩爱爱,知心懂心,那么,便是沉迷在爱情的毒里一辈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她摇摇头,将这个问题抛开,认真去收拾她的化鹤符去了。 自婉清师姐他们后,她又寻了附近各阶段同门帮忙一试。可以说,这段时间,是她最忙,也最充实的日子。每日里除了打坐修行,便是乘坐自家自产的仙鹤,一阵一阵地往周围的山里跑。 也到此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竟多了个鼎鼎大名的外号,人送“化鹤修士”即是。 后来与旁边的人来往久了,她的安静个性,倒得了不少人欢喜。于是五个月后,她的各色化鹤符终于功成,心中自是大有成就之感。 便在此时,有朋友劝说她,既然各类化鹤符都有着自己的用处,何不拿去坊市售卖呢?以往的化鹤符,画符粗糙,导致飞行速度慢,且质量不高,常有散架之嫌。便是普通修士坐上这样的符化仙鹤,也能被人一眼看出,从而扫了面子。 但是,婉倩的这类符化仙鹤却不一样。不仅与各自的修为丝丝入扣,令人一坐上,就能操控自如,且速度大增,神形兼备,连仙鹤都是神骏异常。坐着这样的仙鹤在空中飞翔,只会感到稳妥与风度,不动用查探术,哪里能一眼看出此乃符篆所化? 这样的化鹤符一出现在坊市,定会引起抢购的 婉倩被朋友说得心动,兼之心底也未免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因此收拾一番,第六个月的时候,她的化鹤符,便终于在南明峰的坊市中,上市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崂虚峰,一来,她卖化鹤符,与一向和她交好的孙师姐不免成了竞争关系,这却不是她愿意看到的。不在同一个坊市还好些,若在一个地方,那自己就是明摆着抢人家生意做了……二来,她也有些心虚,毕竟当初那小道童的《初级符篆入门》,可是要价三千两的…… 而南明峰算是崂虚峰之外,距离查玉峰最近的峰了。它也属于南清峰,且比崂虚峰要繁华不少,人流量更大,婉倩要做生意,如何会错过这里? 因此,这一日,她如同前些日子一样。早早收拾好东西,驾着自家神骏的符化仙鹤,往南明峰去了。 第二卷 第八十一章 化鹤符篆畅南明 第八十一章 化鹤符篆畅南明 南明峰山势平缓,灵气充足,多有修士在此修行。且南明坊市是有名的繁华,常常引得门人弟子前来一看。 这一日一早,峰上背阴平坦的一面,照例又落下不少炼气期修士来。他们不走传送阵,自是有着自己的代步之物:或飞行类灵宠,或符化飞禽,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还有不少筑基初期修士,大概刚刚学会御剑飞行,也歪歪扭扭地驾着飞剑,发髻凌乱地前来。只是,他们虽然形容狼狈,面上却带了一份荣光:即便还不太熟练,可毕竟是掌握了御剑之术,总比炼气期修士要强。 当婉倩从容不迫,驾着自家神骏的仙鹤,从远方飞来时,见到的人,都不免生出一丝艳羡。看,人家骑鹤而行,那姿态,那神情,何其潇洒。 “这女子的灵宠,倒与七师叔的大黑有些相类。”刚学会御剑飞行的某个筑基期弟子,瞅了瞅落在峰上的婉倩,不禁多看了两眼。 只是下一刻,他就睁大了眼。 ……是他的错觉吧?是吧是吧?明明是灵宠……怎么会变成了符篆?可是那样灵气逼人的符篆又当真漂浮在空中。……或许是收灵宠的灵器?只是这样的灵器,怎么也是上品去了。看这女子的穿着打扮……又不像自己熟知的那些大人物…… 他正踌躇,就见几个炼气期弟子已经凑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炼气期的小辈……也不知道矜持一下……”他瘪了瘪嘴,眼神中有着不满,脚步却生生地驻在原地,怎么也挪不开。 他听到那些弟子争先问道,“你这是化鹤符吧?是吧?是吧?”此问一出,其余人也都住了口,关切地听起来。他心中自是有那么一分好奇的,因此也提起注意,听她准备说些什么。 “是。”岂料那女子只是简短地答了,然后是一片安静。他震惊于听到的答案,不禁开始思考起自己的眼神来……难道最近勤于学习御剑之术,感知竟变得迟钝了么…… 其余炼气弟子却不如他想的那么多,已经叫起来,“是谁炼制的符篆?哪位符篆师?” “……是莲花峰的琼妍仙子么?她可是中级符篆师” “不对不对,我买过琼妍仙子的化鹤符,可不是这样的。” “那就是南清峰的毛华道长了……” 他心头一乱,尔后就是释然……他们说的这些人,他是听过的,都是蜀山有名的符篆师。若是这之中的任意一人所做,那也正常…… 一念未完,他就听到那女子语调淡然地吐出四个字来,“……我炼制的。” 欸……什么?什么什么? 这一刻,他睁大了眼睛盯着那女子,神情古怪。那些炼气期弟子也不禁冷了冷,尔后竟不约而同地施展出查探术,面上露出诡异的表情来。 ……她说的,不是真的吧?看她的样子,说得好像真的一样。这样的事情,说谎好像也没什么好处……若说她的确能炼制出先前那样的符篆,这技艺倒是相当精湛了。难道说,她竟是某位不知名的中级符篆师么 “也是炼气期嘛……”他听到那些弟子这样嘀咕,心中一震。 还没待他思考个所以然出来,那女子脚下微微一顿,然后穿过众人,往前方走去。原本围住她的炼气弟子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觑,不知是否应该就此追上去。 他心底快速地盘算一阵,却是急忙追上去。他自诩为是名门之后,极为讲理,也不拦住她的去路,只跟在她旁边问道,“不好意思……能否问一问,你这化鹤符,可愿意售卖?” 说完这句,他还相当忐忑。 若这女子真是中级符篆师,只怕刚才的举动,会让她心生不满……自己这样贸然上去询问,会……遭到拒绝吧? 这样一想,他眼巴巴地跟在婉倩身边,又连忙补充道,“在下是南清第七峰的骆涵,嗯,还未请教这位师姐尊姓大名?”到这个时候,即便知道眼前女子是炼气期的,却也不敢随意得罪。 “我姓黄……”婉倩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了三秒。骆涵却是个挺拔的少年模样,生得唇红齿白,此时被她定定看着,耳畔居然微微红了。 看来倒是个一心修行的人了。婉倩眼眸一扫,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长剑,立时知道此人至少是筑基期的修士,心中一凛。 看来,自己不可托大。她勾起浅浅的笑意来,缓了缓语气,“这位师兄切莫客气,唤我师妹就是。” 骆涵连道不敢,她也不去纠缠这个问题,反是斟酌了下语气,看着骆涵的眼睛,正色道,“刚才师兄问……那化鹤符是否售卖?”她顿了顿,笑起来,“那是自然的。不过这价格,却是比一般的化鹤符要高上一些……” “嗯……”骆涵本待一口应承,不过话未出口,才想起自己的灵石在买飞剑之时,已经花了泰半,因而迟疑了下,方小心问,“未知……师姐要价几何?” “若师兄没事的话,我们边走边谈罢。”婉倩抬手示意,见骆涵没有异议,便朝坊市走去。一路上,她将自己的化鹤符的优点悉数道出,诸如仙鹤速度快,灵活不僵硬,且行动逼真,容易操控……等等等等,便是一分的优点,也给她夸成了八分,将骆涵说得是心中激动,再无半分犹豫。 到的坊市,婉倩在往常的摊位处,将各色符篆摆出来。骆涵本待为同门的炼气小师妹买上一张,却没料到还有这许多选择。 思来想去,他索性从炼气中期到结丹后期,各个都买了一张。到付账的时候,却是胀红了一张脸。好在身上的灵石还算带够,只是又去了一大部分,他心痛之余,看着手上的碧光闪耀的符篆,眼前却不自觉浮现出小师妹收到礼物时的笑脸。……这样也好。除了小师妹,还有师弟师兄……对了,七师叔那也要送去一张,可得和大黑比一比,那只大鸟平日里骄傲得紧,怎么逗弄都不理会他们。 最后,他带着志满意得地欢喜回去了。婉倩看着他的表情,虽不知他的满足从何而来,却也不禁受他感染,好心情地笑起来。更何况……自己还赚了一大笔呢。 这样一来,自己离青锋剑的距离,就更近了。 在摊位上坐了一会,又有几人前来询问。婉倩一见之下,立时认出,这几人却是之前的那些炼气修士。他们仍有些犹豫,只是思及之前所见的符化仙鹤,有些心动。 婉倩也不去劝他们,只是安静地拿一只眼睛看着他们,等他们的决定。倒是后来,其中一人想清楚了,道,“你的每张化鹤符,可都有你乘坐的那般灵活神骏?” 其余人一下子豁然开朗。可不是,管是谁炼制的呢,自己只管见识一下,就知值不值得了。因而一众的心又火热起来,俱都将婉倩盯着。 婉倩也大方,问了那人修为,挑了张炼气后期的化鹤符给他,让他自己到边上试去。那人笑嘻嘻地接过,果真到了旁边,引动灵力,将符篆化作了一头神骏异常的仙鹤来。他自己本在炼气后期停留得很久了,因而对心念操控得力。随着他的心念,那仙鹤不时摇摇头,扇扇翅膀,极为灵活。 “好了,我要了”那人也不再多言,问了价,也不还价,收了符篆就走人,面上还带着相当的满足。这利落劲,看得其余人相视一眼,然后齐齐开口叫道,“我要一张” 婉倩微微一笑,沉静地应着,“慢慢来……谁先?” ………… 这一日的化鹤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售得多,售得快。甚至只要了小半日,炼气期的化鹤符已经售完了。筑基期的还有一些,结丹期的虽没怎么卖出,不过这个,婉倩也有心理准备,本来炼制得也少,倒不在乎。 到得午前,她算了算今日的收获,不禁心满意足。……今天就到这里了,明日再来吧。她开始动手收拾起摊位来,一抬眼,正看到之前要求验货的那位炼气修士打那走过。 她看了两眼,就见那人回过头来,对她悄悄眨了眨眼。 她不禁一笑,点了点头,算是谢过。 那人回过头去,口中似是自言自语,“今天还是先回去了……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查玉峰主人,再来逛一逛……” 婉倩忍住笑,埋下头继续收拾东西。 到收拾完全,她照例在坊市中逛起来。南明峰的坊市比崂虚峰的要大上不少,除了各种锻造矿石,锻造炼丹鼎炉,还有朱砂符纸,桃木剑,乌木剑,青锋剑等,甚而内含一丈见方空间的储物袋,五百年左右的灵草,都已经出现。 她倒是想寻一方上好的青锋剑,只是价格太高的话,她又承受不起。因而在坊市中,她已经问了不少家,希望能找到一家最为便宜的。 今次也相同。 只是正逛着间,旁边蓦地传来满是惊讶的唤声,“……是小倩么?” 她一回头,见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道士,倒很是面熟。她“啊”了一声,指着那道士,面上却不禁笑起来,“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 第二卷 第八十二章偶遇故人谈法宝 第八十二章偶遇故人谈法宝 人生的偶遇,其实是最惊喜与最难得的事情。 这得要多少个巧合聚到一起,才能制造这么一次偶遇?幼年时候的朋友,即便当初不会特别要好,但因了时间的隔阂,又难得的偶遇,相逢的时候,却会感到格外的亲切。 因此今日偶然见到谢醉,婉倩不自觉地柔了面色,微笑起来。 多少年过去了,他比初见的时候,长高长大了不少。回忆起来,那个时候的谢醉也才十三岁,尚是个有着酒窝的小胖子。只是今日一见,他的身体抽得颀长,人也清瘦了不少,唯有笑起来的时候酒窝没变,婉倩才认出他来。 “说起来,咱们已经有十多年没见了罢?”婉倩想一想,可不是,谢醉算是与她同时上的蜀山,却也只在查验资质的时候见过。后来各归各峰,倒从未遇到。 谢醉笑一笑,眉眼间还带着依稀的腼腆,“嗯,我去了南清第二峰,一直跟着师兄他们修行,却没怎么出来走动过。” 两人当下便就别后之事叙起来,说到动情之处,还齐齐唏嘘不已。来到蜀山已经十八年,谢醉的修为居然也刚刚到了炼气后期。婉倩知道他的天赋比自己好,再加上努力修行的话,这样的进度,比一般的弟子,不知快多少。 她还注意到谢醉往她额前的覆发处看了几次,知道他心中疑惑,却又怕问的贸然,这才忍住没提。遂淡淡一笑,指了指左眼,“嗯,前些年出了点事,这里受了伤,便是现在这样了。” “啊,是这样……还疼吗?”谢醉面有不忍之色,讷讷两声,又知道问了傻话,因而生硬地转过话题,“对了,你今儿来坊市,是想买些什么?” 婉倩笑笑,这小孩,还带着一份村里人特有的善良和淳朴,于今时今日的蜀山来说,却又多么难得。 “我不过是随便逛逛……”她想了想,终觉得现在就说青锋剑的事,未免有些炫耀的意思,因而喉间的话在口里转了一转,又吞下去了。“你呢,你一向都刻苦修行的,今儿算是难得出来一回罢” 谢醉随着自己师兄住在一起,于南清峰上刻苦修行,平时不问时事,确实很难出来一回。这也导致了这许多年来,他们始终缘悭一面。 “我想在这坊市中寻一寻,看有没有明月玉骨剑售卖……”谢醉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南清的明月心诀,一早就要求炼化本命法宝了。前些日子刚进了炼气后期,师兄便一直催我,让我先来找玉骨剑。不然,后面就没法子修炼下去了。” ……本命法宝? 婉倩一扬眉,心中陡然一动,想起这事来。事实上,以前她也听过本命法宝,那还是在薛无颜事件之前。只是后来相继发生了不少事,加上师傅和师姐都没在,她也便丢开不管了,总觉得,才炼气期的自己,还用不着了解这么多…… 只是……“这么早?不是说到筑基中期才可以学习御剑飞行吗?现在就开始准备,玉骨剑也只能用来温养罢?”她想了想,却依然有些不解。 “所以才说是明月心诀的问题罢?”谢醉也不太明白,极力回忆师兄所说,才有些词不达意地解释道,“本命法宝你知道罢,就是与自己的精气神紧密相关的法宝。它需要以心血为引,每日修行中,都要供出一丝灵力将之炼制……所以师兄说,咱们明月心诀因为剑意空明的关系,要提早温养……” 婉倩明白过来,这本命法宝与主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而一旦功成,这本命法宝的威能极为巨大,是修士必备的法宝。甚至,若一个筑基期中期的弟子以本命法宝自爆为代价,甚至会重伤到结丹期修士 而看情况,谢醉他们,已经将本命法宝的事提上日程了。若按她们一般蜀山弟子的进度,只怕怎么也应该是筑基中期以后的事。那时候若得了上好的青锋剑,才会开始选择一柄进行温养和炼制。 此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再也懈怠不得。直到法宝中有了与自己心灵相通的灵念,才算是成功。 “这样说来,我是不是也该提早准备青锋剑了?”她一扬眉笑道,有几分打趣的意味。 哪知谢醉却正了正色,“也不一定呀。我听师兄说,青锋剑是下品灵器,这样的话,于一般的筑基结丹弟子是足够了,但要想好好发展,最好还是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法宝……甚至,便是一条软鞭,一匹缎带都可以的……小倩,这个问题,你可得好好想想,千万别人云亦云,跟着别人,随意就将本命法宝定了” 啊……这…… 她骤然听到这样的言论来,一时如惊雷在耳边震了震,脑中只不断回响着“最适合”几个字。 可不是 千金难买最合适合适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之前一直在想青锋剑的问题,还是入了执念罢?自己真正应该思考的,还是什么法宝最适合自己才对 她一时豁然开朗,想起师傅叶晓华来。当年出了风玄子的事情,峰主却是将云缎赐下,后来师傅便突破到元婴期,进了藏书阁。也不知她是不是就将那匹云缎当作本命法宝在炼制呢?……若是的话,当初那云缎看着至少有中品灵器的品阶,经过她的温养,又该是到了何等地步 “……小倩?小倩?” 她“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才见到谢醉关切的神色,连声抱歉,“不好意思,刚刚想的入神了……你说的没错,最合适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可惜我向来对这些法宝灵器一类没有关注过,就连青锋剑也是听别人提起,要选好本命法宝,只怕还要花些心思才是。” “呵,”谢醉笑笑,“其实我也是偶尔听师兄说的。什么莫老打造的血溅三尺系列,什么明月剑,紫光剑,还有咱们蜀山大名鼎鼎的紫青双剑,经常听,便也有了些印象。要不,下次我去问一问师兄,看有什么比较适合你们莲花峰弟子的法宝?他是一位中级锻造师,对于灵器,研究得到比一般人要多些。对了,你到哪个阶段了?” “啊?我?”婉倩眨眨眼,将他刚刚所讲的血溅三尺系列、紫青双剑什么的消化了,才道,“也是前不久才突破到炼气巅峰的。” “欸……?”谢醉顿了顿,瞅着她仔细看了几眼,尔后真心大笑起来,“从才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与其他人不同。看吧,现在不就是明证?连修行速度,都这样非同一般。” 婉倩笑着摇摇头,“你太过奖了……好罢好罢,权当你说的是真的。” 两人相视一笑,少年时候的同路情意,一时全回来了。 到分别的时候,两人约好相互拜访,才告别离开。只是婉倩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将自家所产的化鹤符送了两张出去。谢醉本不愿收的,婉倩将眼睛一瞪,婉言其中一张送与他结丹后期修为的师兄,他这才甘心收下。 只是虽与谢醉分开,他说的那番关于本命法宝的话,却一直在她耳畔响起。 本命法宝……是与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的东西,可大意不得。温养本命法宝的方法也简单,而难的,实际上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的态度。每日里用体内灵气温养炼制,绝不懈怠。也唯有这样,才能培养出法宝的灵念,与自己的心意息息相通。 而另一方面,本命法宝的选择,也极为慎重。一来要考虑它的发展性——再没见过乌沛澜峰主这一阶层的人用青锋剑的呢;二来呢,也要考虑它本身的材质,是否适合自己的灵力属性:与自己格格不入的,自然发挥不了事半功倍的效果,而若是材质不够坚硬,轻易被损坏,自己也会受到莫大的伤害。 须知本命法宝,正与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样想来,她之前打算存钱买青锋剑的想法,却又要好生考虑了。到得筑基中期,也并非是一定就要驾着飞剑飞行的——有的人用峨眉分水刺,有的人用云缎,还有的用软鞭……等等等等,只是大部分人选择的,都是飞剑的形式罢了。 不过……越是大多数人做什么,她才越要慎重考虑。不与众不同,她如何从众多的蜀山弟子中脱颖而出,踏上越来越艰险狭窄的修行路? 她也清楚,虽然可以将飞剑与本命法宝分开来,只是作为代步的工具……但,本命法宝使用得越勤,亲密度自然也就越高。到的后来,产生灵念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且若之前没有化鹤符也就罢了,如今有了神骏的符化仙鹤,到结丹期,她都可以暂时不用为代步工具发愁…… 这样想来,自己可选择的范围就广了。 飞剑自是不用说,林林总总一大类。至于其他的灵器,她却要好好思考。 后面几天,她四处拜访了不少朋友,询问关于本命法宝的事情。只是他们大多是炼气修为,对这些也不太了解。 婉倩思前想后,终于踏上了去小林峰的路,决定却寻婉清师姐讨个明白。 第二卷 第八十三章 宛然如故小林峰 第八十三章 宛然如故小林峰 小林峰上依旧清幽如旧。只是这一次再来,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透着蓬勃的朝气。舒展的绿叶青葱,生长的枝条柔嫩,连风拂在面上,都是柔柔的。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微一抿嘴,为自己的奇思妙想好笑不已。 总不至于婉清师姐的修为已经精进如斯了罢?仅凭着修士的一思一想,即能影响到周围的环境……这该是更久远的境界吧?要说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自己有这样的感受,更多的来自于自己的心境。 或许是一朝得悟,才为自己带来这样的改变吧? 小林峰上的清池子,水上纱帐层层的亭子宛然如故。婉清师姐却坐在亭子边上,许是听到她来的脚步声,一时回头,朝她轻轻一笑。 她停下步子,微微一福,算是见过礼。婉清师姐也不去迎她,只笑着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直到她坐定,婉清师姐看了看她的眉眼,一时笑道,“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前阵子不是才将化鹤符捣鼓出来,怎么着,今日又要来讨什么便宜?” 婉倩听她提起这个话题,也弯着眼睛笑起来,“哪里就来讨师姐便宜了?不过是住在查玉峰,内外行动不方便,这才上心了些。不过,还要多谢师姐,若非你和那位青云坪的师兄帮忙,那结丹期的符化仙鹤,可真不是我能对付的了的。” 此言一出,她便见到师姐的眼中,满是喜气与柔情。明明面上是掩藏不住的情意,偏偏口中还推拒道,“哪里是我们的功劳了……再说,他明明只是来凑热闹的,要感谢,也谢不到他的身上……” “你是不知道,他那个性子,最是惫懒不过。平日难得在外边走动,往哪一呆,常常是几个月甚至年许不挪窝。那次,也是我见他实在窝在自己的洞府里太久,才把他叫出来的……” 婉清师姐虽是淡淡说着,婉倩却看到她眼底,满满浮动着的是温和的笑意。她便也笑着,时不时应两声,聊得甚是开怀。 好一会,婉清师姐才想起她的来意,面色微微一红。“咳”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转了话题,“对了,你今天来……” “啊,是这样……”婉倩想起自己的正事,在心中斟酌了下语言,才把自己的情况说了说。本命法宝的事,她早有耳闻,只是遇着谢醉,才真正引发了她对本命法宝的思考。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即便不是立时就要拥有本命法宝,但早点思考准备,总要好一些。 是,她知道,最合适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可是,哪一样才是最合适自己的,她还没想好。因此今日,她便前来询问婉清师姐,希望能从她这得到宝贵的意见。即便是一个参考也好,总可以打开思路,不局限一时一处。 她也想清楚了,自己最大的问题,是眼界不够宽阔。 前世虽然有二十多岁,今生又过了一十八年,但若论真正看了多少事多少人,她的经验还是不够。有时候,即便是经历过生死和磨难,但经验与眼界,却不是轻易能补充得了的。 在这方面,她无疑只能问一问师姐了。再怎么说,婉清师姐也一两百岁了,比她看得要多上不知几何。 因此话一问出,她眼巴巴地望着婉清师姐,心中还居然又几分忐忑。 哪知,婉清师姐听了她的问题,最先的反应,竟是蹙蹙眉。她没有插嘴,心却提到嗓子眼,蓦地眼皮一跳,就听婉清师姐道,“……婉倩,你的想法是不错……不过,修行最忌求快,咱们修行,讲求的是一步一个脚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现在就将心力花在这上面,会不会太早了?” 婉倩只觉一颗心慢慢往下沉去。只是她此次却是想清楚了的——毕竟师姐不清楚自己最大的依仗,依照自己修行的速度,突破炼气巅峰成就筑基,是随时可能出现的事情。但是,这又不能同师姐明说了……那蜀锦就是自己最大的秘密,有蜀锦一日的存在,自己的修行速度就不会慢下来。 这许多年过去了,那蜀锦上的神秘花纹,自己却还是没有弄清。自己的修行速度疯狂增长,究竟是那蜀锦本身的力量,还是上面的花纹有效?若是花纹的力量,将它拓印到纸上,会否依然有同样的效果?且这些花纹的力量,是能增长所有法诀的修行速度,还是单纯只对望仙诀有用? 这种种问题,她虽然在这些年中猜测了各种答案,但到现在,却还存在着种种疑问。即便是蜀锦上的花纹,她到现在为止,还真的没在任何地方看到过相同的,所以也无从验证……自己也不可能甘冒大险,将蜀锦的存在透露给其他人知道…… 单是当初在烟霞阁中所见,穆晴师叔的表现,无一不告诉她,这里面,掩埋着莫大的秘密…… “婉倩……?” 她“啊”了一声,连忙回神,朝师姐温婉地笑了笑,“师姐,你听我说。我不过是问问,有些准备,总比临时再想好很多。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担心师妹好高骛远可是?这点你千万放心,小倩这许多年,你也是看到的,哪里是那样的人?” “我向来便知道你不是……”婉清师姐的面色稍稍缓和,而后仔细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你如今到哪个阶段了?”一面问着,一个查探术就抛了出去。 婉倩感到身心一凉,知道师姐在观看自己的修为,也无什么不满,安静地坐在原地,等她查探便是。 只是她一念甚至还没转完,就看到师姐惊讶地神色溢于言表,“你几时到了这样的程度?上回我却没有注意” 她浅浅地笑,“上次您和师兄一起来,自是没注意到我……” 话未说完,人就闪到一边。果然,师姐已经笑骂着拍过来,“好啊,如今可见是翅膀硬了,竟连我都打趣……”话是如此,但无疑代表着她的态度,至少已经是不反对了。 婉倩笑嘻嘻地和她笑闹了一回,两人才又回到了正题。 “照我说,要么你便如我一般,择一把飞剑,好生以心头之血温养便是了。只是我知道你向来是个倔强性子,看着不怎么说话,其实傲得不行。若是普通飞剑,只怕你未必乐意,但中品灵器、甚而上品灵器,又未必那么轻易就能寻到……”婉清师姐发了一通感叹,遂想起一事,拉着她的手,极为诚恳道: “其实,便是真为你寻了中品灵器,或是上品灵器,那也不是在帮你,反而是在害你这其间的道理,你可懂得?” 婉倩听她说得郑重,便知道不是说着玩的,因而很是用心地思索着她的话。 “……师姐的意思是,怀璧自罪?” “没错。”婉清师姐望了望她,眼中神色大有深意,“那些中品灵器,向来在元婴期、出窍期修士手中;而上品灵器就更了不得了,常常是分神、合体期的大修士手中才有……不仅仅是它们的数量本就少,世间难寻;二来,便是寻到了,没有强大的实力,也实在护不住啊” 可不是?婉倩心中凛然。她从没忘记过,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一切,都以实力为尊。弱小的人,不仅保不住灵器,甚而自己的尊严、性命,都捏在别人的手中。因而,修为低的见到修为高的,总是谦卑恭谨,生怕惹了不该惹的人,招来麻烦。 其实这方面,自己不是最清楚吗?当初惹到薛无颜,若非孤通真人发言,自己就要在蜀山之上,在众人面前,被生生挖掉左眼。 不过,可见天数运转,自己合该有此一劫。即便是当初逃掉了,后面薛无颜更是借了清云之手,将自己的左眼生生戳破…… 长呼一口气,她将胸中的郁闷吐出,朝婉清师姐道,“那么,除了飞剑,自己是不是可以更多考虑考虑其他法宝?” “那是自然。……要不,你也如师傅的云缎那般,去炼制一匹软兵器来?我听说以前的璧华真人,就是依靠一匹霞光四溅的赤练闻名整个修士界的……” “璧华真人?”……是哪一位? “啊,你原来不知吗?璧华真人,是与咱们掌门真人是同一辈的人物。听说,是掌门真人的小师妹,只是她一直在门中隐修,听说……她的资质天赋,就如同那位朱师叔祖一般,是九脉俱通之人门里人都传说,她现在怎么也怕是渡劫期的人物了罢” 渡劫期的大修士婉清师姐说到此处,一时俱是神往神色。 只是……“朱师叔祖?……?”九脉俱通这个词语,她倒也听说过……不过那时,是在验资质的时候……等等,“朱师叔祖,不会是指碧瑶姐姐吧?” 她睁大了眼睛,一时连舌头都有些打结。 也是,若按辈分算的话,朱碧瑶他们,确实是与乌峰主她们是一辈的。只是这一点,她之前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提来,她才发觉,还真是那么一回事。由此可见,家世好,天资好,还被收在掌门的门下,朱碧瑶她们,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罢? 思及此,她心底不知为何,竟有几分酸涩。 第二卷 第八十四章三年苦修终筑基 第八十四章三年苦修终筑基 不过,这些细腻的小心思,转念间,便被她丢到了一旁。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自己这一生,虽没有傲人无比的家世,没有惊才绝艳的天资,更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相反,还遇到不少艰难困苦——可是,这些又如何呢,自己不依然凭着自己的努力,走进了蜀山,学习着长生之术? 薛无颜的事情告诉自己谨言慎行的重要,瞎掉左目的经历更是时刻提醒着隐忍的人生。没有谁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追求,为了自由的立足在这个世上,不被欺负,不被压迫,不被束缚……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吧? 即便是没有卓尔不群的天资又如何?她始终相信一句话:勤能补拙。况且,还有来自当年那位,一手引起两大门派火拼的绝色前辈留下的神秘蜀锦。 “啊”她眨了眨眼,突然惊呼出声。婉清师姐侧过脸看来,只见她那只独目中,满满的都是恍然大悟的喜色。那波光滟潋的翦水瞳子,即使只剩下一只,也有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灵动。 可惜了。她在心底叹一句,口中闲闲地问道,“怎么了?我知道你与那位朱师叔祖有旧,可她毕竟是掌门真人的弟子,你们自己或许不在意,可若被他人听见了,难免会说些闲话……” 婉倩听她真心诚意地劝道,心中感激。只是她此时心中思索的,是另一件紧要的事,因而也顾不上听她仔细说了些什么,连连谢过,就要告辞离开。 “多谢师姐教诲,以后婉倩会注意的。不过婉倩想来,这本命法宝的事,一时也并不着急……或者等有朝一日突破到筑基期后,再来思索,其实也可以的……”她口中说着有的没的,心里着急,面上倒也并不显出多少急色。 陆婉清却看出她心中有事,因而也不多聊,道,“你能这般想就好……罢了,今**先回去,后面若有事,再来寻我就是。……待你成功筑基,学习了飞剑之术,便下山看看你的父辈族人罢?”她略提了提,也不多说,只是朝婉倩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婉倩一怔后,告辞回去。只是转身的瞬间,却不经意想起了当年初到这个世界,看到的黄二和王素云来。原来……自己离开黄家村,已经有一十八年了。 她忆起这个事实,面色也不禁缓和下来。说来,当初是为什么走上望仙路的……最大的想法,还是想要逃避那日渐逼近的婚嫁罢?那个时候,不甘愿一辈子就束缚在田地和家庭身上,所以才不管不顾地跟着孙仙师上得蜀山来。 原来竟然已经十八年了。 小虎的话,已经二十有五了呢……那么,黄二他们呢?他们是不是已经华发渐生,皱纹悄临?师姐说的对,自己有了能力,定要回去看一看的。 纵使……自己不是他们原装的女儿,但,黄家村,毕竟寄存着她的回忆和相思。 她微微叹口气,发现自己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或许……是想得太多,思虑过甚,才会总生出这种无力感么? 光想不做,可不是她的作风。 她从崂虚峰的传送阵出来,再驾着自己的飞鹤,悠悠飞回了查玉峰。查玉峰上,向来都没什么访客。今日也正好,她恰需要的,正是无人打扰。 望萼洞内,她澄净了心神,盘膝正坐,靠吐纳呼吸的节奏,慢慢将心神放松来。甚而,便是关于黄家村的回忆,也被她尽数搁置一旁。 就这样,直到感觉心神完全放松,精神全然放开,她才慢慢拿出神秘蜀锦,托在掌中。 那流霞一般绚丽的色泽,每一次看,都有心旷神怡的美感。她深深吸了口气,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落在蜀锦之上,于此同时,掌中渐显出浓郁的灵力,映出一片碧光,将蜀锦全然笼罩起来。这一刻,流霞与碧清两种光彩交相呼应,互为吞吐,几让人觉着,这就是件有生命的宝物,随着呼吸吐纳,光彩也一收一缩。 她此时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奇景。从调动体内灵力开始,她的感知就全部散发出去,与碧清灵力一道,将神秘蜀锦团团笼罩起来。在她的感觉中,自己感知的末端,全部化作细小的触角,随着灵力对蜀锦的炼化,也一一小心地侵袭刺探着笼罩起来的蜀锦。 这匹蜀锦的质地……纹路……色泽……上面的词句…… 一件一件,这每一样的信息,随着感知的反馈,如海潮般的涌上心头。也不知是哪一刻,她心中生起一层明悟:这蜀锦,最为关键的,还是上面的纹路。 是这经纬线交织的纹路非比寻常,才令这整匹蜀锦显示出非同一般的绚丽。也是这神秘的转圜结构,才激发了自己的望仙诀,令修行速度疯狂增长——这些纹路,究竟蕴含着什么秘密,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每当感知细细扫过那些纹路时,她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颤栗起来。那些纹路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暗流沉涌、惊涛骇浪?为什么只是接触到表面,她的心灵,都忍不住颤栗畏惧如斯? 就如站在大海面前,你看着海面风平浪静,可若你仔细贴着海面往下看,你将会为整个海底世界的暗涌激流和无数的生存斗争而感到震惊——那是对另一种生命存在体的畏惧和颤栗。如果,将整个大海比作生命的话。 而现在,那蜀锦上的纹理,就给了她这样的感觉。这毫无疑问是不可思议的。可是,她在颤栗过后,心底居然升腾起一层莫大的喜悦。 ……这纹理中隐藏的秘密,一旦给她解开来,必将为她带来全新的未来,甚至不亚于新的更生。她有这样的预感,也有这样的信心。 没错,她要将这匹蜀锦,炼化为自己的本命法宝。 一来,这蜀锦本就对自己有着莫大的帮助,是它,成就了自己快速成长的可能。二来,这蜀锦上的神秘纹路,其中必有天大的秘密,一旦炼化为本命法宝,自己解开这纹路秘密的可能性,就将大大增加;三来,这蜀锦本身也非是普通的锦缎,随着自己不断的温养,必将与自己的灵性不断契合,最终的成果,甚至不会低于一般的青锋剑。 师姐也说了,璧华真人当年便以一匹赤练为法宝,挣得偌大名声。自己为何不可以这方绚丽蜀锦为本命法宝,乘坐其穿越九天大地? 不受束缚,全凭心意——这才是自己的追求呢。 她微微抿起嘴唇,一心一意地输出灵力,炼化蜀锦;另一方面,又不断运转望仙诀,疯狂地吸收着周遭的天地灵气,补充着灵力根源所需。若她此时内视,定会发觉,那碧清色的灵力根源,居然仍在缓缓变化…… 将蜀锦做为本命法宝温养炼化,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到的温养的第三个年头,也是她来到蜀山的第二十一年,她终于与这块蜀锦建立起模糊地联系。 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她只能说,经过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温养,她滴在蜀锦中的那滴鲜血,似乎终于有了灵性。 也是那丝灵性,在她的心头,终于有了丝丝模糊的感触。 此后,她炼化蜀锦为本命法宝的进程,才有了大的突破。 到的温养的第四年,她终于在建立联系的基础上,将蜀锦收进体内。 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和胜利。突破的那天夜里,她先是一怔,尔后是满心的****,与精神的狂欢。炼化……终于成了。——在需要的时候,仅凭一个心念,就能将蜀锦从体内唤出,而平日,这蜀锦则缓缓游离在灵力根源附近,吸收着心头灵力,慢慢成长——甚至,它能随着自己的进阶,而不断成长。 幸福,有时候来的就是这么快。 她还在欣欣然自己的炼化之事,却愕然发觉——自己的灵力根源,也有了变化。 原本是软趴趴的固体状,似乎一捏,就能捏扁捏散,现在却全然有了不同。那些青色的固体中间……是什么亮晶晶的? 她将感知小心地投射上去,然后感觉自己瞬即进入了碧清色的世界。这世界,全然是粘乎乎的青色沼泽——可是,纵使是沼泽,里面也出现了一颗颗银色耀眼的晶体。那些晶体细小地散乱分布着,如遍地的水晶,感知探过去,却是坚硬无比。 这些……是什么? 她蓦地想起望仙诀中的描述,突然悟了。 这是…… 第一层的末尾中提到的:若见根源有灵晶,有名筑基道始成。 ……筑基期…… 她到筑基期了…… 被幸福砸到脑袋的感觉,究竟是怎么样? 她说不出,只觉得头晕乎乎的,却转身趴在床榻之上,将被子狠狠抱着,脸埋在被褥里,嘶声裂肺的狂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一刻,似乎要将所有的苦楚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痛全部发泄出来,甚而……连眼泪不知不觉,都满面横流。 第二卷 第八十五章筑基道成念回乡 第八十五章筑基道成念回乡 《望仙诀》中有云,“若见根源有灵晶,有名筑基道始成。”筑基期的修为,究竟是什么境地呢?在旁人看来,一来自是代表着,即将能够学习御剑之术,飞行于天上地下,自在纵横,再无拘束;二来么,也意味着道基稳固,开始有了吞吐天地气象的际遇。 于天道的运行方面,筑基期修士已经能隐约得窥天道的丝丝痕迹,不再如炼气修士那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但对婉倩来说,最大的好处,却是能进入藏书阁二层,得观更高一层的灵诀法术。 那天夜里,待她从喜极而泣中回复过来时,已经是翌日的黎明了。但纵使外边是一日内最黑暗的时候,她的心却是火热至极。 蜀锦仍然好端端地漂浮在灵力根源旁,极为悠闲地吸收着灵力。她静了静心,将望仙诀第二层的功法默记于心,才开始一遍遍修行起来。到了她现在的境界,第二层望仙诀一施展开来,她立时就感受到了其中不同。 除了吸收灵力的速度大增,更多的,还有一种玄妙的感觉。她心里清楚,自己一直端坐在石榻之上,但此时陷入潜修,她只觉自己似乎坐在广袤的大地上,有柔柔的风吹来,带着青草的气息。 隐隐的,大地下似乎传来坚实的脉搏跳动之声,而空旷的天上,则有着神秘的轨迹在波动。她不清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只是这一刻,她突然忆起自己走上望仙路的经历来。 在蜀山这二十余年,她也终于清楚,自己当初所走过的望仙路,究竟是什么。 正如当初在洗心阁面前所见到的那幅波光隐隐的金色幕布一样,这望仙路的本体,实际上,却是一幅画。它究竟来自蜀山哪一代大修的手上,如今已经不可考了。蜀云大战后,蜀山修养千年才恢复元气,但之前很多东西,都已经随着战火和岁月,消失殆尽。 一如望仙诀的后六层,二如望仙路的来历。望仙路的本体,全名叫幻隐阵图。其中自成空间,但每个人进去后,遭遇到的环境都不一样。她还记得自己第一关是攀过一座怪石嶙峋的石山——对于一个从未修行过的少女来说,若非强大的心性,实在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只是随着在望仙路上走的越久,她的体力、耐力、甚至弹跳行走,都不同程度的快速增长起来。当时的她不清楚,但现在来说,她却又如何不知,这是幻隐阵图中带着充裕灵气的缘故? 只是当时那座石山,几乎让她遍体鳞伤。手足磨破不说,骨头还一度脱臼。当初路上的痛苦,到现在回忆起来,依然令她心有余悸。 只是那般努力的攀爬,她仍然没有在第****之前爬过这座石山。半夜的时候,她伏在那石山巨大的山体之上,就感到了山体隐隐的脉搏跳动之声。彼时,她以为那是她的幻觉,然而今天再经历相同的感觉,却由不得她不深思了。 是不是……这个世界,都是有灵的? 随着自己的修为日渐增长,感知力大大增强,以前很多东西,渐渐有了新的领悟和体会。……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修行渐渐深厚时,开始对这个世界的本源开始探究了罢? 曾经听大师姐说过异界的事情,当时的一句话,便是现在,她还记忆犹新。 “一界之下,三千异世,其中万民若蝼蚁,雷霆雨露皆为恩……”三千异世……三千,还仅仅只是一个约数。真正有多少,怕除了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神通者,谁又能清? 呼…… 长长的呼吸吐纳,她的精神渐归平静,终至无念无妄之境。而这一刻,围绕着灵力根源打转的蜀锦,突然加快了速度,那些神秘的纹路吸收着丝丝灵力,发生着神秘莫测的改变。即使这改变太过轻微,轻微到连婉倩也不能差别,但终究是有着变化的,可以想见,终有一日,这细小的改变会厚积薄发,产生足以改变命运的力量。 时光总是如水,慢慢地流过去了。所谓山中方甲子,人间已千年。这并非说两者的时间流速不同,只能是修士潜心修行不问世事,因而似乎只过了一甲子的时光,世间却已经经历了千年的风雨沧桑。 不过于婉倩来说,她的心中还有着挂记的事情。 当她花了年许时间,稳固了筑基初期的修为后,先是去萝秀殿更新了自己的身份玉符。为此,她还特意去了一趟崂虚峰,查玉峰太小,如何会有萝秀殿存在? 到了筑基期后,每月可在藏书阁呆的时间,增加到了四日。因她与穆晴师叔交好,还特意寻了她,将每月的四日,累积到一起。到年终的时候,一股劲在藏书阁里呆够四十八日。 她也打听到,这几年,同门陆陆续续进入炼气期,开始修行起各自的法诀来。如韩星韩月者,更早已是炼气后期的修士了。不过不同于婉倩的一心苦修,这些人,却是开始有了自己的副业:要么开始学习炼丹之术,要么学习种植灵药灵草,养殖灵兽,还有人拜了门内的锻造师学习锻造…… 她们或是觉得技多不压身,有一门副业总是好的。也有的,是明白自己在修行这条道上,注定无法出人头地,因而便开始曲线救国,从其余方向想办法了。 婉倩闻之,却是一笑。自己有了蜀锦神秘纹路的增幅,修行速度极为疯狂。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只觉得每一刻时间都不够用,恨不得整年整年呆在洞府中不出门。再者,自己的优势,还在于奇异灵敏的感知,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认真修行,她真的就没救了。 若真说她的副业,符篆勉强算是一项。因了灵敏感知的缘故,她对于符篆这一项上进度惊人,只是到现在为止,她最擅长的,还是化鹤符这一门。当初在南明峰上摆摊设点,还亏了好友的助阵,她的销路才大大打开。 只是后来,她将蜀锦炼制为本命法宝之后,才渐渐淡了这一门生意:修行之人,最重要的,始终是修行。有化鹤符代步,她暂时还不需要飞剑,且本命法宝也有了着落,她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拮据。 因而慢慢的,她便退回了洞府,一心修行起来。但即便是这样,也不时有结丹期的师叔师伯来寻她,多是为了求化鹤符而来。只此一项,灵石却是断断不缺了。 只是到她将修为稳定在筑基初期后,不禁开始思及起一件事来。 回乡里去看看。 到现在为止,她已经离家二十二年了。便是当初的黄小虎,也应该二十**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在她的身上并没发生什么变化——应该说,从炼气期起,她身上的时光便凝固起来,这之后的岁月,她的容貌变化,将会极为缓慢。 但对于凡俗来说,二十年可以令一个家族风生水起或没落破败,更不用说那些凡俗的贩夫走卒。在庸庸碌碌的平淡生活中,永远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村里城中蜚短流长,哪家的猪多生了几胎都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被人们津津乐道……这样的生活,二十多年,确实是很久了。 她想回去看看。 这个念头,随着筑基初期修为的稳固,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牢固。一天没有回去看看,这事就始终如蚂蚁在心上爬动,痒痒的,极为不适。 到的这一日,她罕见的没有修行,反而是将前因后果都想了半日,终于长呼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便是回去看一眼,也好。 虽然她是异世重生而来的一缕孤魂,但最初,还是黄家村给了自己容身之地。纵使那里的民风彪悍,纵使也曾有过不愉快……但到得今日,以她的境界,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将一切都思绪清楚,她先去小林峰告知了婉清师姐,尔后便去南清峰寻谢醉。 只是到了南清峰的地头,望着面前繁华熙攘的一切,她却是狠狠地震了震。 原来……这就是南清峰。几乎与一座人间繁华无比的城邑,也没什么差别了。来来往往的修士,大多背着剑,面上隐有出尘之色。步履翩跹间,却自带着一份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晃眼望去,她才发觉这南清峰上,有一半都是身穿道袍的道士。 啊……是了。南清峰中,本来就有一脉是归于三清道教的,他们的法诀自成一脉,所使用的桃木剑乌木剑,更对阴魅之物有很强的祛除作用。 说起来,自己所知的风玄子、廖平等人,都是道士。谢醉也是一样,一副年轻道士的模样。但是……像朱宜铭,却有不是。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朱宜铭这个名字了。她恍然忆起,心中不明不白地生了几分怅惘。 对了……谢醉……住哪儿? 她怔在当下,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或许……在南清峰上转转,再打听打听他的下落?犹记得他说过,自己是南清第二峰的…… 她抿抿唇,思考半天,再没有别的办法,最后一抬脚,就往南清峰上几如城邑的建筑中转起来。 第二卷 第八十六章 小桥楼上玉液饮 第八十六章 小桥楼上玉液饮 当日只是约好,以后互相来往,却忘了告知彼此的详细地址。婉倩在南清峰上逛一逛,每念及此,不禁拍头懊恼。 只是……这是经验尚浅的缘故,还是因为,其实潜意识里认为不会再见,所以才没有留意彼此信息……她抿抿了唇,实在不愿承认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对谢醉是这样,对朱宜铭也是这般,似乎那些人只是生命的过客,今朝遇到了,只是缘,却没有份。甚而在黄家村便相识的朱碧瑶和林建栋两人,她也没如何想过打听他们的下落,寻上门去联络一下。 是不是在内心里,自己一直都将自己当作这个时代的过客,所以才总感觉到人事的疏离?自己的笑,自己的礼貌,都不过是一种推拒罢了。不愿参与,不愿分享,所以……自己才不是主角么? 在这个疏离的时代里,什么时候,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发出自己的声音了?总把自己当作过客当作路人,自然便是路人甲乙丙丁的角色。没有真正的代入感,就没有真正融入到这个世界里。 亏得自己自诩为成熟,其实一直都在一厢情愿罢? 她的脚步顿了几顿,长叹一声,抬眼往周围望一望。到此时,她才注意到,周围繁华的笑声、器物摩擦撞击声、讨价还价的声音,种种种种,一时全部涌入心头。就像有人将蒙在耳边的被子粗鲁地扯下来,那嘈杂热闹的声浪,几乎是一瞬间,就狠狠撞入她的心上。 这……是个繁华的世界。 看,两旁建立的整齐街道,二三层的酒楼,酒旗楼牌一路蜿蜒到看不到的远处。人潮不断地流动,从铺子里出来,走到大街上,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喜上眉梢,还有的哭丧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烦愁的事情。 这就是百态人生啊。纵使这些人都是能够呼风唤雨的修士,可他们照样有着七情六欲,有着自己的****。甚至,因为他们的力量比普通人更大,他们所想要的,也总是极为惊人。 她的目光蓦地一凝,看着前面临街的一面偌大酒旗,轻轻地“啊”了一声。 那酒旗高高悬挂着,从三楼上就垂下,被风一吹,白色旗面迎风招展,“飒飒”做响。旗上笔走龙蛇地写着三个大字,字迹虽然潦草,却别有一番古风和气势。婉倩先是被那字体中透露出的狂意吸引,但紧接着,她就意识到那三个字写的是什么。 那是“小桥楼”的古体字。 怨不得她惊呼一声。这小桥楼,实际上一直存在她的记忆中的。十一年前,她蒙清虚门和朱宜铭相救,带着满腔绝望和悲观,准备从邢墟之地返回蜀山。也是在那里,朱宜铭给了她响亮的一耳光,将陷入绝望的她打醒过来。 对于朱宜铭,她无疑是感激的。记得他是无名峰弟子,彼时自己不过炼气,因而他也没说联系地点,只是道,若有事寻他,可去南清峰小桥楼,寻一个常住在那里的客人,那人自会将她带到他所在的地方。 只是这些年,她虽觉得感激,却又一直认为自己与他并不熟稔,哪有轻易便去找人家的道理?因而,却从未踏足南清峰一步。到得现在,那小桥楼之名望进眼底,她才忆起一切。只是,那小桥楼中的客人叫什么名字,她却早已给忘记了。 脚下期迟,她缓步走至小桥楼下,有些迟疑。 ……要不要进去? 走近了看,这小桥楼出奇的大。两旁是高大的朱红门柱,中间的门大大敞开来,露出里面宽敞的大堂来。往上看,那面大旗正在顶头上飘扬,“小桥楼”三个涓狂大字,却显得格外的气势。 “麻烦——”身后传来催促的声音,她闻言一窘,脚下再不犹豫,径自走了进去。 只是刚一进去,她才发觉自己的来意。……那朱宜铭讲明的客人,她虽将名字忘掉了,但,既然是长住于此,自然是顶有名的,也不愁找不到。只是,自己……找他干什么?难道还要通过他去寻朱宜铭,叙叙以往的情意么? 归根究底,自己与朱宜铭,确实不怎么熟悉啊。 “请问客人需要点什么?”她还没坐下,就见一人跑着前来相询。看打扮,正是小桥楼的伙计,只是感知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让她明白,这伙计,竟也是一位炼气期弟子。看来这小桥楼的底蕴,却实在不简单。 一面想些有的没的,她在那伙计的引指之下,坐了靠门的一张桌子。 那伙计察言观色,见她行为举止,便笑嘻嘻问,“瞅着您眼生,客人是第一次来罢?”婉倩不置可否,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伙计只管笑,“那看来是了。我们小桥楼,有全蜀山最好的酒——玉稞小桥饮,不知客人是不是来点?当然,这种酒有些烈,客人若喜欢清淡些,还可以选择清流玉液的。” 婉倩将下巴微微一昂,淡淡道,“我惯来是不饮酒的。不过到了小桥楼,还是尝尝罢……你且来那什么清流玉液一杯给我试试,若不错,我再点些。” “……是。”伙计颔首,又小心问道,“那,下酒菜……” “捡两个拿手的随意上便是。不过我吃的清淡,你且注意些。嗯……就这样罢。”她一挥手,感知却是悄悄往回玉簪中探入,检查自己如今究竟有多少存款。 不过,素日都是苦修,难得到这小桥楼一回,还是放下心事,好好奢侈一回。犹记得当初为了买一把青锋剑,自己的窘迫模样,没料到如今却是完全反过来。青锋剑暂时不用考虑,反正本命法宝有了着落……而代步的,可还有能一直用到结丹后期的符化仙鹤呢 因此她略一想想,便将此事丢开,转而朝四处打量起来。 说来奇怪,从外面看,这小桥楼虽然大,却没有如今看到的这般,大得惊人。光是一楼大堂,方桌条凳,就已经整整齐齐摆了不小百来桌。而大堂的中央,更有一道坚实的楼梯蜿蜒旋转着升上二楼。从楼间传来的声响可知,上面的人也定是不少。 她看着看着,突然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空间折叠之术了罢?就如藏书阁中的结构一样。只是藏书阁是将所有的空间折叠在一起,透过感知,她却是能看到不少透明的人影;而这小桥楼中,则是自成空间,虽然能从外面的街道直接看到大堂,但要真正一窥小桥楼究竟,还得踏进这道门,走进这个空间来才行。 她四处打量,发觉这里的客人平素说话,倒没什么避忌。但若真正谈事情,就施展了隔音罩,将声音隔绝起来。因而,常常能看到对坐两人,神情激动地讲着什么,就差拍桌子瞪眼了,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 而此时,旁边正有这样一对年轻男女怒目而视,相互大声地说着什么。只不过他们的声音也被隔音罩牢牢隔绝起来,听不见到底在说些什么。 婉倩坐在原地,却是露出了一抹苦笑。 有时候,感知力太强,却也不是一件好事。她从来都知道,自打上了蜀山,这隔音罩就没对她起过作用。有时候刚好听到一些秘密,避免了祸端,当然是很有用的。但是,秘密这东西,却也不宜过多。多了,就会变成沉重的负担。 她本不是多嘴的人,自没有拿人家的秘密出去说事的道理。但,总是为着别人保守秘密,这感觉,委实不怎么好。 此时,就是这样。她明明只是因为一个莫名的想法坐了进来,也已经打定了主意,只管奢侈享受,不要多想。却没料到,自己又会听到别人的秘事来。 这两人,却是南清峰的两个普通弟子,从对话中可知,他们一没有显赫的家室,二没有惊才绝艳的天资,连所拜的师傅,也只是一般三代弟子,没有什么名气。 只是这一男一女的心性却颇高。他们不甘于平淡普通,因而千方百计与门中的精英弟子交上朋友。这一举动,也见了成效,这两人也开始在自己的峰头,有了小小的名气。 他们二人的情形相类,处境也差不多,连心性也多有类似之处,因而一来二去,两人倒是看对了眼。不过今日他们在这大堂内吵的,却实在是一桩没什么意义的架。 婉倩心中正想着这两人的举动,倒可以给她做个借鉴,就听那女子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又急又高,“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连珂是对你笑么?不过因为你跟在韩央的旁边,承了别人的情,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连珂婉倩心头一跳,赶忙听下去。 那男子却是一把站起来,连脖子都红起来,冷笑一声,“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在韩央旁边了?你的眼珠子,不早落到韩央身上了难为你还能看到我?再说,别人连珂是什么人?莲花峰四代弟子中第一人,出了名的不苟言笑……” “那又怎么样?人家笑一笑,就把你的魂勾去了么?不过是试练的时候遇到了,我……我们那么多师兄姐弟,怎么不见你多关注一下?”她哼了一声,看着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突然感到好笑起来,“……说不定,人家连珂是在对韩央一笑留情罢,哪里有你什么事了?少自作多情了……” ……连珂,和韩央? 婉倩扬了扬眉,转眼看到伙计将酒菜端了上来,这才微微呼出一口气。果然,听人吵架,也是一件颇费心力的事。还是罢了,专心的品酒吃菜,可不比什么都好? 第二卷 第八十七章小桥楼上正寻人 第八十七章小桥楼上正寻人 据说小桥楼的酒,是全蜀山最好的酒。酒味醇和,入口留香,饮一口,能让人有飘飘欲仙之感,因而又唤“神仙饮”。婉倩听那伙计说得热闹,轻轻一笑,将目光转向端上来的三道菜上。 “这又是什么?” “客人不清楚了吧?”伙计面上神色一亮,眉宇之间满是自豪之色,“这是上古太白阁传奇三大菜式,乐天,知命,开颜。世间多有仿造者,可唯有我们小桥楼才是真传。若您吃的开心,不妨再来点小酒,有言道,有酒相伴,乐天知命并开颜配上我小桥楼的酒,那可真是世间绝美的滋味了” 他说着,转眼见婉倩似笑非笑的神色,口中一讷,道,“那……客人请慢用,有需要再唤我就是。”见婉倩没有异议,方转身离开。 婉倩笑笑,转眼见那三道菜,一道状似云纹,搁在白玉盘里,一道温绿动人,还氤氲着腾腾热气,最后一道则色泽鲜亮,香味扑鼻,因此慢慢挑了一块“开颜”放入口中。唔……香滑可口,软糯适宜,虽不知道是何种材质所做,名字也古里古怪,但味道委实不错。 至于那清流玉液酒,却是斟在白玉酒杯中的。她执起酒杯微一摇晃,清冽的酒液就在其中微微荡漾,一股醇香顿时传入鼻尖。她还未饮下,那股甘冽的舒适就从鼻尖开始,一寸一寸,沁入心田。这小桥楼的酒,果真是名不虚传,还未入口,人就几乎已经醉了。 婉倩端起杯子,稍稍抿了一口。酒一入喉,趟上舌尖的,却先是一股醒神的寒气被那寒气一激,心里一激灵,她只觉得神通目明,脉络瞬间通透起来 到后面寒气渐渐褪去后,一股说不出来的奇异香气就从喉中深深地涌起,直逼脑门。整个人犹如已御风而去,飘飘欲仙。 这清流玉液确实神奇那股异香一直萦绕心底,好半晌,婉倩才回过神来,只觉恍如隔世。静静地坐了一回,她才思及自己的来意,转头唤了一声,寻来那伙计。 “客人有什么吩咐?”那伙计一直注意着这面,得她示意,一路脚不沾地的过来了。 “这酒菜,委实不错……”她笑一笑,以此开头,“以后得空,倒不妨常来。……对了,向你打听件事,不知可否?” “客人请问,若小的知道,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伙计其实是个个子小小的年轻人,五官长得很是端正。只是精干削瘦了些,不然倒颇为俊俏。 婉倩微微一笑,“那真是麻烦你了……我是莲花峰的,想问一问,南清第二峰的主峰是哪里?峰上的弟子,大多聚在何处?”话还没说完,她就见那伙计眉毛一动,知道他定是想到了什么,因而又道,“我未入蜀山时有个同乡,一起到了这里。而今找他有些事,只是彼时修为尚浅,又没学会传音符,因而到现在也不知他住在哪……” “原来是这样……”那年轻人了然地点点头,一面不经意地往楼梯上看去,“您要是问别的,我可能还不知道,但要说南清第二峰,那可真是巧了,我们这还真有一位第二峰的常客,您要找同乡,他定是知道——欸,您稍等——” 他的目光盯住二楼的楼梯,口中扬声唤道,“赵大爷赵大爷您有人找哪——” 赵大爷?婉倩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堂中的旋转楼梯间,正缓缓下来一人。 这……她扬起眉,有些意外。那被称作大爷的人,看起来却极为年轻。在她想来,被人唤作大爷,要么是面带沧桑的中年大爷,要么便是一种敬称,实乃风度翩翩的贵胄公子也。只是这人……若说是个浊世佳公子也罢了,可他偏偏虎背熊腰,肤色黝黑,双眉浓郁,实在如山里的樵夫,貌不惊人。 只是,婉倩看了几眼,心中却无端升起一股压迫之感来。 心中一惊,她移开视线,转而看向那伙计。却见他热情而熟稔地招呼着那人,“赵大爷,今儿又要出去了?可巧,这有一位师姐,正要寻您呢。” 这人……便是南清第二峰的?婉倩心中讶然,转眼看去,正对上那赵大爷黑漆漆的眼睛。那人面貌很是忠良,一双眼睛也是清澈见底,看不到杂质。只是面对他,初时那种压迫感再次袭来,她心头一窒,微微抿唇,居然有些紧张。 “你找我?”也没怎么看清,那人几步就来到她的面前。 她“啊”了一声,却慢慢感到那种的压迫感渐渐消去,话语出口也变得从容许多,“是我。这位想必是南清第二峰的赵师兄了?师妹是莲花峰的,今儿前来,便是想寻师兄打听一人的下落。” 不知为何,她这句话一出,赵大爷的神色却显见是缓和起来,甚而连眼中也带出些笑意来,“原来是寻人……别客气,有什么问题只管问便是。对了,师妹是莲花哪个峰头的?” “怨我没说清楚,”婉倩笑笑,注意到他的目光从自己的左眼处一略而过,却没有露出奇异的关注神色,心中却不由升起些好感来。当下她一伸手,招呼他坐下,“师兄请坐下详谈……对了,会不会耽误师兄事情?” “不妨事不妨事,”赵师兄一摆手,“我那是闲事,偶尔不去,也没什么关系……”他随性地坐下来,然后看着她,一副山里人极为真诚的模样。 婉倩见他这样,一时竟有些茫然。 ……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遇到这样的待遇?总不成是这赵大爷极为好客罢? “我是莲花第五峰,莲罗峰的。”她说着,见他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便又补道,“我姓黄——” 话还未完,赵大爷已经笑起来,“这便是了等你好久了,却没料到,你这个时候才找来……” “欸?”婉倩一怔,“你认识我?” “我早听他提过了。你是不是姓黄,名唤婉倩的?”赵大爷站起身来,“你是莲罗峰叶主事的弟子,是也不是?其实,不怕你生气,赵某初一见你,便想起他提过你的形容了。果然,你便是莲罗峰的那位师妹。” “他提过?”婉倩“啊”了一声,难道这位赵师兄,便是谢醉的结丹后期的师兄? 她想了想,又问道,“你……可识得谢醉?” 赵大爷意外地瞅了她几眼,“自然,我是他的领路人,他向来跟着我的。不过,他不住这里,倒在另一地。咦……你也认识谢醉吗?” “怎么,师兄刚刚说的那个提过我的人,不是谢醉吗?”婉倩满腔思绪一转,突然想起一事来,陡然睁大了眼。 赵大爷却已经叫起来,“我说的,自然是朱宜铭那家伙了。” ……果然。 她站在原地,只能“啊”了一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原来你说的是朱师兄……这么说来,当年他对我说,要想找他,要先去小桥楼寻的那人,却原来是您吗?” “他这个怪胎,选哪里不好,偏偏要寻一个无名山头,连传送阵都没有,地形又复杂,若没有我赵铁心带路,寻常人哪里能寻到他?”他此时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因而“咳”了一声,又问,“原来你不是来寻他的?” “啊……”她讷讷地看着赵铁心,不知该说什么。是了,是叫这个名字,赵铁心……当日朱宜铭说的,可不就是他。只是,他们看来是极好的朋友,自己总不能当着这人面,说自己和朱宜铭又不熟,怎好前去寻找罢? 只是……没料到,当日以为他是随口一说,却原来早已经与他的朋友打过招呼了。 她眨眨眼,口中话题一转,“朱师兄……婉倩打算晚些时候再去拜访。不过今日到小桥楼来,却实在是为了寻谢醉的下落。未入蜀山前,他与我是同乡,如今我侥幸入了筑基,便想回乡去看看。不知他如何了,倒想唤他同去。”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赵铁心恍然,顿了顿步子,“你要寻谢醉的话,倒是正好。我每日出去,便是去他那里……今儿便一道过去罢。” 说着,他抬脚便往外间走去。婉倩转眼看向伙计,示意赶紧将账结了。前面赵铁心已经招呼了一声,“黄师妹的酒菜,记在我账上就好——” 他转过头来,朝婉倩一笑,“黄师妹可千万别客气,我是这里的常客,也不差这一顿。且你又是朱宜铭那家伙的朋友,一顿酒水而已,可算不得什么……” 婉倩“哎”了一声,“这可不行……”她伸手正待拉住伙计付账,就见那伙计一转身,口中应了赵铁心的话,却是早已跑开。 “这……”婉倩站在原地,有些无助地望着赵铁心。就见这貌似忠良的浓眉青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走了走了,去找谢醉了。” “哎,……是。”她应了一声,跟了上去,心中却是叹口气。 这样一来,自己是不是就算……欠下朱宜铭一个人情? 归根结底,赵铁心对自己的善意,更多是因了朱宜铭,不是吗? 难道说……什么时候,自己还真要去寻朱宜铭? 她看着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的赵铁心,摇摇头,跟了上去。 第二卷 第八十八章心思婉转踏归途 第八十八章心思婉转踏归途 自小桥楼出去后,婉倩一路跟着赵铁心,往东边行去。这一路,街道两旁的店铺中,不时有人探出头来,跟赵铁心打招呼。 婉倩跟在他后边,见这如山里淳朴猎户的青年挂着平静的笑容,不时朝与他打招呼的人点头示意。本来,若是常住在这里的人,相互打打招呼也没什么,只是次数多了,婉倩就注意到,那些人的神色中,却都带了一分敬畏。 连带的,跟在他身边的自己,也毫无意外地被多瞟了几眼。 风中一时传来谁家低语,细细碎碎,婉倩一感知,却不免哭笑不得。这些人,却是连她也猜测上了。她狠狠朝前面那貌似淳朴的青年盯了几眼,却不料他突然回过头来,朝她笑道,“都是些街坊邻居,招呼惯了,却疏忽了你。” “呃……”婉倩眉毛一抖一抖,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边,半晌才道,“赵师兄说哪里话。我看是你人缘好,这街坊四邻才都愿与你说话呢。” “呵呵……”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肩膀笑得一抽一抽。婉倩不知他在笑什么,只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盯着他的脚步,一门心思跟着他走,却是不再说话。 赵铁心这人,她看不懂。……大概是很厉害的人吧?不仅仅是修为问题。谢醉也说了,他的师兄是结丹后期,可初一见面,单是眼神,就给自己带来强大的压迫。这个人……很厉害。 不过……既然是朱宜铭的朋友,又被谢醉那么称赞,心性应该还不错才对。 “谢醉那小家伙,是你的同乡?”风里传来赵铁心的声音,她始自回神,应了一声,“嗯。我们同是立山镇,由孙仙师引上蜀山的……” “哦。”赵铁心淡淡应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 “欸?”她急忙收住脚,一只眼睛看向他。却见他一指路边的大宅子,“到了。” 这里?婉倩转眼看去,却见这宅子极为普通,一路走来,已经见到不少这样的大宅了。朱红大门,庭院深深,只是此时大门却是关着的,阻挡了视线。 不过婉倩也知,这样的深宅内院,就如同自己的洞府一样,都被施展了防护禁制,没有主人允许,却是不容易进去。她感到眼角绿光闪过,转眼看时,才见赵铁心发了道传音符进去。那绿色符篆在接近紧闭的朱红大门前时,却是突然消失了踪影。 婉倩心中一惊,立时明白,这朱红大门,说不准却是幻象——里面真正是什么,等闲人又哪里知道? “你且等等,谢醉马上就出来。”赵铁心朝婉倩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 “嗯。”婉倩在原地稍等片刻,果然,这大宅子前又有了动静。不过这回,她却早有准备。强大的感知如蜘蛛网一般张在宅前,此时空气中一阵波动,立时便被感知捕捉到。 那大宅前,果然是一层水波般的禁制。此时,就如石头落入池塘,荡起圈圈涟漪,而在那涟漪的中心处,却倏忽破开,走出一个人来。婉倩定睛一看,那人却不是年轻道士模样的谢醉,却有是谁? “咦——”谢醉先注意到自家师兄,还没发问,就见到婉倩站在门口,正微笑看他。 谢醉面上浮出大大的笑容来,先朝婉倩点点头,而后转向赵铁心,“赵师兄——这是?” “嗯,这位黄师妹来寻你,我恰好要过来,便带着一路了。”赵铁心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面带淳朴笑容,手劲却是出奇的大。谢醉疼得嘴巴一咧,“哎哟,师兄——” “好好招呼黄师妹”赵铁心却打断他的话,转头朝婉倩笑笑,“她可是我一位至交好友的朋友,怎么也算是我的朋友了。你与她是同乡,有交情是一回事,但也得代我好好招呼人家,不然,回来看我不收拾你” 说着,也不管谢醉疑惑的眼神,大声笑着,径自往朱红大宅去了。谢醉摸了摸肩膀,龇着牙回过头来,正对上婉倩无力的表情。 ………… 要下山,却是要经过萝秀殿中的传送阵。当初上山的时候,走的是望仙路,如今要出去,却也不知道到底该往哪飞。幸而谢醉早有回去看看的意思,因而早早从同门那打听到,要下山,却得走萝秀殿。 婉倩一想,也明白过来。蜀山毕竟是封闭了山门的,虽说是在蜀地的群山当中,但究竟是在哪,却没人说的清。这也是为了自身山门的安全着想——自从当年蜀云大战后,蜀山安全方面的意识一直很强。 外面有人来,自有本门弟子引路,从传送阵中过来,自家弟子要下山,也凭着自己的身份玉符从此而出。当然,本门元婴期的大修士自然可以不受此限——到了他们的境界,最是追求自由自在,连元婴都不受五行限制,门派规矩哪还那般严格遵守? 婉倩两人,一个是筑基初期,一个是炼气中期,都是普普通通的弟子,只有老老实实从传送阵出去了。 好在设在南清峰的萝秀殿也不远,谢醉领路,很快就进了殿内。许是赵大爷这块招牌好用,萝秀殿有人识得谢醉,很快就安排他们出山。 婉倩亦步亦趋地跟着谢醉,到了一处旁殿。那领路的弟子笑嘻嘻地朝前一指,“你们径自进去便是,我便不去了。不过今儿是莹师姑在,她问话的时候,你们的态度可得恭谨些。” ……欸,还有问话? 谢醉点头道,“多谢了,我们省得,你自便。” 婉倩抬眼往前面的旁殿看去,那却也是一座相当宽广的殿阁。不时有人从右边的门出来,风尘仆仆,面上却是放松之色。 看来是回山的人了……她听到谢醉的招呼,便不再打量,两人顺着长廊往那旁殿走去。 跨过门槛,她四下一扫,很快将殿内情景收入眼底。整个殿阁是相通的,左右各有一个丈许见方的传送阵图。不时可见那阵图上光芒一闪,紧接着,就有几人出现在阵图当中。只是自己这面却冷冷清清,远不如右边阵图那般热闹。 “下山么?”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她连忙收回眼神,转而恭谨地看过去。果然,立在角落的那人,定是那什么莹师姑了。只见她不过二十三四的模样,眉眼如画,鼻梁高翘,皮肤很是白皙。只是看起来冷冷冰冰,不好接近,却是个冰山美人。 谢醉朝她一揖,神色颇为正经,“是。” 那莹师姑淡淡扫过他二人,婉倩只觉得背脊掠过一阵冰寒之意,心头一凛。那莹师姑已经道,“一个筑基初期,一个炼气中期……将你们的身份玉符给我看看罢。” 两人恭谨交出身份玉符,莹师姑验过无误,交还给他们后,纤纤玉指朝传送阵图一指,就见一道水蓝光芒倏忽亮起。 “去吧——”随着莹师姑的话,婉倩跟在谢醉身后,立足在阵图中央。尔后,她只觉一阵头昏眼花,灵力在身周不远处剧烈暴动,似乎下一瞬就要冲过来,将她撕成碎片。所幸那感觉只是一瞬,眼前突的一亮,周围的灵力也渐趋平静。 ……出来了? 她拍了拍发麻的脸部,发现谢醉已经几步跑了出去。 “小倩,你还记不记得——这是洗心阁”他朝四处张望,一下认出这里来,神色却是颇为激动。 婉倩自传送阵图中走出来,才发现自己亦身在大殿当中。旁边尚有两个蜀山弟子立在那里,估摸着也是洗心阁的人。她见那两人面色有些古怪,其中一个尚悄悄施了隔音罩,对另一人道,“……看那土样……怕是第一次下山……” 她抿抿唇,“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从那两人跟前走出殿去。果然,一出了殿门,她四处一张望,才发现这景色眼熟得可以。 从前的回忆如潮水般涌过来,她伸出手,摸了摸旁边巨大的青色石柱,竟一时有些发怔。洗心阁,洗心阁。没错,正是洗心阁啊。 当初一厢情愿的跟着孙仙师上来的时候,最先接触的,可不就是这令人心里宁静的洗心阁? 只是当初并没进殿来,而是在殿前上千丈的巨大广场上,走上了望仙路。如今一晃,却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平坦的青石广场没有变化,一如亘古就在那儿,一直都在……可是,人毕竟是不同了。 这二十多年,自己经过了艰辛的望仙路考核进入了蜀山,又在十年内完成了辟谷,甚至炼气,甚至筑基。也曾站在生死边缘,被人戳瞎眼睛…… 经历过这么多事,自己如何还能是当初才上山时的自己? 大概,唯有本心不变罢。 她微微叹口气,就见谢醉立在旁边,面上是欲言又止的犹豫。 “怎么了?” “也不知为何,原打定主意,便是没入筑基,也要回去看一看。”他抿抿唇,目光越过广场,往山的那边看去,眼神渐渐迷离起来,“不过,走到这里,却突然有些心虚。……不知道爷爷还在不在?二十多年了,弟弟妹妹也早该成家了……” 婉倩默了默,尔后一拉他的袖子,“罢了,想这么多干什么,回去看一看,自然便知道了” 她当先下了台阶,往广场上走去,灵力运转下,手中已经出现两张化鹤符来。 第二卷 第九十章别后相见百感生 第九十章别后相见百感生 那****,显见就是王素云了。 婉倩怔怔地看着她,几乎就要怔在当场——但也在瞬间之后,她恍过神来,微微勾起唇角,向那****行了一个大礼。 “你是……?”王素云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算来,她如今正是五十开外的人,可常年操心劳作,令她看起来就如六十多岁的老****了。从前丰腴白皙的****形象,与这皱纹丛生的老妇合为一体,婉倩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却终于说不出话来。 王素云指着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面上神色变换不已。 那叫喜凤的农妇见气氛有些微妙,一扯腿边的宵儿,小声道,“去,去把你爹喊回来。”宵儿眼睛转两转,还想问什么,就见她娘已经迈开步子,往老房的院落里走去。 “你是……小倩?”王素云的唇抖了抖,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口中却终于问出。 喜凤不明白情况,不过也知面前这两个气势不凡的人很可能与自家婆婆有旧,因而一手拉开柴门,对王素云道,“娘,在外面说话总不像个事,不如请她们到屋里去坐坐罢?” 王素云“哎”了一声,这才注意周围已经围了好些村民。她眼睛一扫,已经注意到几个同辈的似乎认出来人的身份,正指指点点地小声说着什么了。 当下,她局促地往围裙上一抹手,身子便往屋里让,“哎,哎,你们还是进来吧。……喜凤啊,去把你爹和虎子叫回来。早上有人来唤你爹,又去赌场了。……哎,你们进来吧,地小,很久也没收拾了……” 她显见已经有些忙乱了。喜凤一面对着婉倩他们笑笑,一面扯她婆婆的衣服,小声问,“娘,我刚叫宵儿去找虎子了。他们什么人啊,是咱们亲戚?” 王素云却没有理会她,反催促道,“去,去,你先去烧些热茶来。哎呀……这是……怎么这么突然就……” 喜凤愣了愣,只得一搓手,向婉倩道,“你们且坐坐,我去烧些水来。” 婉倩却是一抬手,朝她摇摇头。往这略显黑暗的堂屋中看了看,她微叹口气,朝王素云道,“——娘,难道你还当我是客不成?” 喜凤心里一咯噔,仔细打量起这女子来。她一身浅绿长裙,头发在脑后松松绾了个髻,其余则尽数批泻下来……除了左边额前的头发多了些,几乎将整个脸遮去三分之一,倒也能现出她那柔美的脸庞。 只是……她为何那般唤婆婆?难不成…… 她想到某个可能性,心中一时又惊又怒,一张脸就难看起来。 那边王素云却是叹了口气,“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口中翻来覆去都是这两句。 喜凤却是站在门口不走了,口气有些冲,“娘,这两位,究竟是你哪门子的亲戚?你也给媳妇我说说明白,不然,还让别人笑话我们家摆谱,将往来的亲戚都忘了个干净” 婉倩一抬头,见王素云有些讷讷,却没有立即解释。她当即明白过来。自己当初一意去蜀山修行,在王素云来说,只怕还是一桩宣扬不得的家丑……如今看小虎媳妇的样子,却是不知缘由的。 她当下微微一笑,走过去,将喜凤的手拉住,转头对王素云道,“娘,这位想必就是小虎的媳妇了?哎……这么些年过去了,小虎也确实早该成家了。” 喜凤被她一双纤纤玉手拉住,本想愤愤抽开,却不知为何,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只是听婉倩说到后面,她突然发觉,只怕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她正想着,就听屋外传来自己女儿的声音,“爹爹,爹爹,你快点啊……”紧接着,就听到院里放下农具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自家丈夫的喊声,“娘,家里来什么客人了?怎么这般急急地将我喊回来——” 屋门前一暗,一个壮年汉子走了进来。往屋里一打量,他的目光就落到多出来的一男一女身上。穿道袍的……?他往那身材高大的年轻道士瞅了几眼,心中嘀咕几声。 “爹——”宵儿从门口奔过来,怯生生地藏在他背后,拿好奇的目光往中间的两人看。 他还在思考这年轻道士的来意,就听站在喜凤旁边的女子柔声道,“小虎回来了?……二十多年没见,却是长这么大了……娘,这是你的孙儿么?唤什么名字?我回来的急,却没准备什么……” 她说着,就从脖子上取下一块小小的玉锁来。那玉锁不过拇指指甲大小,难得的是颜色通透,色泽温润,看起来就是极好的。 他却没有来得及注意这些,一双眼睛将她打量了又打量,却觉得看着似有那么几分眼熟。 婉倩却是蹲下身子,朝宵儿唤了两声,“是叫宵儿么?来,到姑姑这里来……” 黄小虎全身一震,满脸的不可思议。倒是宵儿年纪虽小,却已经能晓事了,当下便问王素云道,“奶奶、奶奶,她是我的姑姑么?” 王素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面上挤出一丝笑容来,“乖宵儿,她当然是你姑姑。来,宵儿,叫大姑。” “哎,大姑——”宵儿脆生生地喊道,婉倩真心地笑笑,将她拉到身畔,一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乖宵儿……来告诉姑姑,你的名字,是哪个宵?” “是元宵的宵。听娘说,宵儿是元宵节生的,所以就叫黄宵了。”宵儿乖乖在她身畔站定,不知为什么,心中却觉得面前这人极其亲近,似乎是很久之前就识得的一样。 “宵儿真是聪明伶俐。姑姑也没什么送给你的,这有一块小玉锁,你且带在身上,能保佑宵儿长命百岁的。”她笑着,将聚灵玉给宵儿系在脖上,又贴肤藏着,不轻易露出来。 宵儿却觉得那玉锁温温润润,从胸前一直滑到肚子上,不由“咯咯”笑起来。喜凤在旁边本想推拒,又见那玉锁是从未见过的珍品,因而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反正是孩子的姑姑,给孩子送些小东西,又有什么?她想着,一面打量着婉倩。不过……丈夫几时有姐姐的?这却不曾听说过。难道是早几年嫁出去了么……若是嫁出去了,定是极富裕的人家,不然不会保养得这般好,看那皮肤,和十七八岁少女似的。 旁边黄小虎却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哎,是姐姐么?你回来啦?”这可实打实的是一句废话。喜凤在旁边白了他一眼,张口笑道,“原来是姐姐,想我嫁过来这些年,却与姐姐不曾见过一面。虎子,你且去将那只老母鸡杀了,我再煮些腊肉,姐姐回来了,怎么也要吃好一些。” 黄小虎听妻子说的在理,就要挽袖子出去杀鸡。 “不用了,”婉倩拦住他,“我看刚刚娘都将饭做好了,爹也恰好回来,咱们就在这一起吃一顿罢。” 喜凤一瞪眼,“爹哪里回——” 话未落音,就听门口传来黄二中气十足的声音,“听说咱家里来客人了,是不是?老远都听到他们在说呢。” 黄二进门的时候,就见小小的一屋里,站了几个人,却是显得拥挤起来。他睁大眼往人群中瞅去,先是看到了身材高大的谢醉,心中正疑惑,目光一扫,就落到婉倩身上。 “小倩是小倩回来啦?”他在门口立了立,唯恐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只是再打量一番,却是喜笑颜开,“哈,真是小倩呢” 黄二与二十多年前相比,除了续起花白胡须,头发也半白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却是没有变化。“爹爹。”婉倩在旁唤了一声,喉咙却有些发堵。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他走到婉倩近旁,仔仔细细打量她。待看到额前头发那的不对劲时,才“啊”了一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婉倩笑笑,用手将头发撩开,露出下面覆着的锦带,口中淡淡地道,“前些年,遇到些事情,便少了一目。” 此言一出,王素云和喜凤当时就脸色一白。她们之前却没如黄二打量得这般仔细,虽觉得额前的头发太多,几乎将脸遮去三分之一,却也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怎么样,还痛不痛?”黄二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这几个字。或许是想问的话太多,却又终于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婉倩笑着摇头,“早已经不痛了。爹爹你莫担心,到修为增长到一定境界的时候,这眼睛会再长出来的。……对了,爹爹,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同门,谢醉。他是那边玉柴村的,这次和我一起出山,回来看看。” 黄二朝谢醉点点头,口中却是问,“怎么,这次回来后,还要再去山里么?” “嗯。”婉倩轻应一声,道,“爹爹你先招呼招呼谢醉,我和娘去灶屋弄弄。”说着,王素云也回过神来,连声道,“是,是,饭都蒸好了的。只管再炒个青菜就可以了……” “娘,我也来。”喜凤朝自家丈夫使了个眼色,也跟着去了灶屋。 这个姐姐看来就是不一般的,还是多多接触一下,指不定有什么好处。 第二卷 第九十一章父母恩情还不尽 第九十一章父母恩情还不尽 灶屋还是一如当年的昏暗和潮湿。墙角黑漆漆的,不知是蜘蛛网还是什么。她往锅里看了看,转身正要说话,就见王素云有些局促地挨进门来,讷讷想要说什么。 她肚中心思一转,只作不察,微微一笑,道,“娘今儿要做什么菜?小倩给你烧火可好?”说着,就要往灶门前坐。喜凤挤进门来,见此情况,哪能同意。她赶紧上前将婉倩拦住,“这里还是我来罢,仔细灶前灰多,将姐姐的衣服弄脏了。” “我小来是做惯了的,哪那么金贵?”婉倩虽笑着,语气也柔柔的,却不容拒绝的轻扶开了她,自己坐到灶前,自顾自地捡了些柴草往灶里搭。 喜凤有些手足无措,抬眼看向自家婆婆,却见她面色有些不对。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再看时,王素云面上分明是惯常的表情,没有其他。 “娘,我先前炖了些菇,还温在锅里,就等虎子回来吃呢。今儿姐姐回来正好,我去端过来。”喜凤朝两人点了点头,腰肢一扭,就出了门。 这样一来,灶屋里就只剩下婉倩和王素云两人了。 婉倩见王素云还在发怔,口中提醒道,“娘,火已经烧起来了……” “——哎。”王素云如梦初醒,连忙往锅里看了看,果然,锅已经烧热了,正冒着一丝丝白烟。到此时,她的心却是渐渐静下来,手脚麻利地倒了菜油,后又去将漂在瓢里的青菜捞出来,汲水,放进一旁的筲箕中待用。 估摸着媳妇快要回来,她横了横心,终于问道,“怎么……你……今日就回来了?” 灶屋里一片安静,唯有灶里柴火偶尔爆出噼啪的声响,和放在筲箕中的青菜间隙滴水的声音。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只觉得心就要跳到嗓子眼了,一面又深悔自己竟然真的问出这样的话来。 “……娘不希望我回来么?”灶门前烧火的女子微微抬头,火光映在她露在头发外的小脸上,昏昏暗暗,看不出神色。只是那声音却一时幽幽,辨不清其中的含义。 “……”王素云被她的话问的一怔。是啊,自己不希望这个女儿回来么? 是希望……还是不希望? 明明小时候就不怎么讨人喜欢,整日在外面野来野去,后来竟然还发生那样的事。什么上蜀山学道?不过是跟个老道士跑了。这一跑,就是二十多年。开头两年,她只是气黄二的自作主张,到了后来,小虎也渐渐长成了,她的心,便全然移到小虎身上,再也没有想过她。 全当她是死在外面了罢。又或者,她干脆就只生养了小虎一个,什么黄倩什么女儿,她却是只字不提。村里人若有人在她面前说些歪话,她立时就似发了疯,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 久而久之,黄倩这个名字,算是在她家绝了迹。 只是,没料到,今儿还会在见到她。 看样子,还如当初一般,只是更高了些,五官也长开了。但是…… 她再往那火光中的女子看了一眼,心中就是一震。看,这样的五官,这样的鼻梁,这样的嘴唇,除了眼睛与黄二有几分相似,其余却是谁也不肖。这……是谁的孩子?是她的么?还是山里的妖精变化的?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一股寒气冒上来,肠子冻得都要打结。 坐在灶前烧火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吗?…… 她蓦地一惊,睁大了双眼,见那女子突然站起来,绕过灶台,竟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一时惊呆在那里,腿几乎就要软了,又想立时冲出门外去,对所有人喊——快跑,里面有个妖怪 自家的女儿不听话,进山的时候就被她吃了。现在,她又变作小倩的模样,回来将大家吃掉想一想,若小倩还在,怎么也得三十六七了,如何还如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 她见那妖怪越走越近,上半身也朝自己挨过来——难道是要咬她的脖子?她只觉得脖子耿耿的,口中泛起的寒意,连牙齿都“咯嘣咯嘣”地打起颤。 哪知,还没等那妖怪咬到她脖子,她眼角已经现出一道耀目红光,于此同时,耳中也听到“哧啦——”一声响。然后,是那妖怪越过她,从她左手边的筲箕里拿了青菜,倒入油锅里。 “娘,你又在发什么呆?”她见到那妖怪对她和颜悦色地笑笑,尔后是挥动铲子的声音,一面听她道,“刚刚油锅都燃火了。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怔怔听着,不知该说什么。不过那妖怪也似乎没想听她回答,自顾自地说着,“其实……我也多少了解娘你的想法。小倩上了蜀山修道,本就是逆天行事,实在不该和俗世有什么牵绊瓜葛。只是,这二十年来,于你们是很长的时间,但在蜀山上,却只是短短的一瞬。有时候,一些前辈高人,甚至只是一个顿悟,都可以是几十年上百年,所以,时间,在蜀山上,真的没有什么意义。” “小倩也怕,以后修到深处,等回来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一掊黄土。刚上蜀山的时候,小倩修为不高,无法离开。也是到了现在,才有了条件,回来看一看你和爹爹。”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她的语调幽幽,“我这回,也确实没打算多呆。不过是了了一桩心愿罢了。你们此世是我的父母,我就承你们一份恩情。”说到“此世”两字时,她和王素云却不约而同地感到些异样。 “不知你们想要些什么?若我能做到,一定办好。”她叹了口气,虽然说出了口,却依然忍不住心有伤感。……这是不是就在还恩了? 父母恩,其实真的还不尽的。 可是于她来说,她真的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前世的她,就已经愧对了亲人,再来到这一世,她也有一个完整的灵魂,对于王素云和黄二,更多的是“收养自己的恩人”这样的概念。只是,即便是这样,再说出这样代表着还恩情绝的话时,还是忍不住心中深深一痛。 自己这样的人,是不是永远不可能获得真情了? 王素云听了她了这许多,心跳稍微正常了些。只是,她却委实不敢提什么要求,手指在腰间肉多的地方狠狠掐了一爪,眼睛却是红了,“你想多了。……还是快出去吧,这灶屋里油烟重得很,将你一身衣服都给熏了。” 正说着,喜凤恰端着一锅热汤进得门来,口中还嚷嚷,“娘,我这汤里还缺些盐味,你把盐放哪了?是这个罐子么?……” 婉倩见此情况,垂下眼帘,默退一步,将灶台让给她二人,自己却又坐回灶前去了。 之前王素云本就将饭蒸好了的,只炒了个青菜,速度倒快的很。那边喜凤又端过来些菇汤,热腾腾的,还有腌的正脆的红皮萝卜,豆腐乳,几个菜就端上了桌子。 到了堂屋,才发现黄小虎去村口买了些卤制熟食回来,晚饭也不算寒酸。黄二招呼着几人都坐上桌子,往左右看看,一时老怀安慰。 “今天才算是个全家团圆的日子哩……有儿子、女儿,又有孙女承下,可算是齐全了。对了,喜凤,你怕对这个姐姐还不熟悉罢?”黄二吃的胡子油光光的,满面红光,看看这个看那个,一时好不高兴。 “是呢。姐姐之前是……到哪里去了?”喜凤在一旁笑着应道。她本以为婉倩是嫁到外地的富家太太,只是后面隐约听到修行什么的,才觉得自己的推辞只怕有些不对。 黄二摆摆手,“你姐姐是去山里学道了。那时候虎子都还小,你自然也不知道了。哎,小倩——”他看看儿子媳妇,想起一事,连忙问道,“你们道门不禁你们婚嫁罢?你可嫁了人?”说完,他不禁将目光放到谢醉身上。 这小道士看着人高马大,可惜却是个道士……他心中嘀咕,却不知道蜀山上的道士其实是可以拥有道侣的。只是这种道侣,又和普遍意义上的夫妻不同。 夫妻有白头偕老的,也有同床异梦、中道而分的。但相对来说,道侣其实更多可以看作是并肩作战的亲密战友,是可以一道追逐长生的长久相伴的人。如果说人间夫妻是一种责任,那么修士界的道侣,则更多依靠精神上的契合而走在一起的伙伴关系。 只是这些,黄二却是不知道了。 婉倩笑笑,挟了一筷子卤肉给黄二,“爹你快吃罢。婚嫁之事,也是看缘分的。缘分未到,再是强求,也是惘然。” 黄小虎也劝道,“是啊爹,你不是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么?姐姐的事,你也不清楚,还是别操那份心了,把你自己顾好就成。” 黄二被他俩说得不乐意了,一瞪眼就想反驳,只是被王素云在旁边悄悄掐了一爪子,只能偃旗息鼓,嘴里嘟嘟囔囔地混过去。 婉倩佯装没见到王素云的小动作,一转眼,却是看进谢醉的眼里。只见他朝她一扬眉,眼中满是关切神色。她知道他定也感觉到这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却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他没事,她自己是心中有数的。 “对了,娘,我们常年在山中,也没什么特产,只带了些山里的草药回来。左右不过是些补身体的,你们煎服三剂,每人喝些,也补补身子。”吃到一半,婉倩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袋子,递予王素云。 王素云犹豫一下,见全家人都盯着她,便抿抿唇,将袋子拿了过来。婉倩见她收下,微微一笑,再不说话。 第二卷 第九十二章玉柴村中有变故 第九十二章玉柴村中有变故 吃了饭,黄二就张罗起住宿问题了。他们家本有一间客房,当年朱碧瑶二人借宿的时候,林建栋就曾经住过。后来又一直留待客人,只需要打扫一下,谢醉住进去,没有丝毫问题。只是婉倩曾经的那件小土房,却早已经用来堆添柴草和农具,放得满满宕宕,再无法住人。 婉倩心中是隐隐料到的,因而听闻王素云吞吞吐吐说了,倒也不如何吃惊。只是,心底的伤感,却是又深了一层。 看……自己曾经在这个家的痕迹,都已经难以寻见了。 其实……早就应该放下了罢?自踏上修行之路,就早该知道,自己会和从前的人事越走越远才对。不仅仅是距离,也不仅仅的生命,更多的,是彼此的追求,早已经不在同一个层面了。 她长呼一口气,挂起浅浅的微笑,阻止了黄二收腾房间的打算,“反正小虎他们那边也有空房,就不用再收拾了,难得折腾。”说罢,她朝喜凤点一点头,“今晚就要打扰你们了。” 喜凤一弯眉,眼睛笑得如月牙似的,“姐姐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恁的生分。” 言谈间,便将住宿敲定。饭后,几人又叙了一会子话,左右不过是问问她这些年的经历,黄家村又有什么变化,别后的情景如何如何,倒不必再一一叙述。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喜凤便起身了。她昨夜并没怎么睡好,拉着丈夫打听了****这位夫家姐姐的来历。奈何婉倩离去时,黄小虎还不过七岁,所知的也并不多,便是仅知的,也是从其他村人口中得知,太过泛泛。 但即便这样,喜凤也仍听得一阵阵激动。想不到这位夫家姐姐,原来这样不凡。小时候便不说了,小小年纪便有一手闻名乡野的针黹女红,甚至连镇上的大户嫁女,都要请她帮忙。后来,她也居然有那样的勇气,敢那样不管不顾地出村,跟着老道进山学道。而这一走,就是二十二年 看来这学道确实有些奇妙——明明算起来该是三十六岁的年纪,可看表面,却年轻成这样她心中盘算半天,突发奇想,这位夫家姐姐修道,是不是有什么青春不老,容颜永驻的仙丹?要不,自己去向她求取一颗?再不然,就是取取经也好啊。 就这样,她兴奋了大半夜。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实在支撑不住,才昏昏沉沉睡去,只是夜里多梦,又睡不踏实,总是觉得半梦半醒。 又一次从梦中醒来后,她发觉窗外竟然已经现出深蓝的天空。……要天亮了。在床上翻了两翻,她索性起床。悉悉索索穿衣间,甚至还听到丈夫嘀咕一句,“这么早?……” 她道了一声,“也不早了,我去做早饭。如今不比平时,有个那样的姐姐住在咱家,咱们可不能怠慢了。”然后简单地梳妆打扮一下,便出门走向灶屋。 此时天还没大亮,灶屋里黑漆漆的。她熟门熟路地将油灯点上,就准备烧水做饭。就在此时,她听到窗外有人道,“喜凤已经起来了么?”她一惊,然后才发觉这声音,却是夫家姐姐的。 “哎——姐姐,你竟这么早?”她打开窗户,就见深蓝天空下,白色村道间,立着两个挺拔的身影。仔细一辨别,那两人,可不正是夫家姐姐和她的年轻道士朋友? “我们现在就要走了,你们且保重。”她听到姐姐这样说,心中意外不已,连忙挽留,“这怎么成?姐姐,至少多留两天——” “多留两天,却终究是要离开的。”姐姐一叹,语气有一瞬的惫赖,不过顿一顿之后,又恢复了正常,“我已经和爹娘告了别,本想就这样悄悄离开,却没料到你也已经起来了。想来,这便是缘罢?我们修士,不用银钱,因而身上也没有什么银钱留给你们。这样吧,我这有三颗元气丹,食之可延年益寿,你们一家,一人一颗,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哎——”她还待说什么,就见一个白玉小瓶慢慢从窗外飞过来,落到了她的手中。 她握着那白玉小瓶,只觉得一片温润。……真是玉的呢她惊喜起来,又加了一只手,将白玉小瓶捧好,仔细不要摔碎了。——单是这装丹药的白玉小瓶,就已经值不少银子了她心中暗喜,一面抬头去谢。 只是这一看,那村道之上,哪里还有人在?分明已经在她低头看时,就走的远了。 却说婉倩拜别父母,又辞了喜凤,便和谢醉乘着仙鹤,往玉柴村飞去。事实上,她也不愿走的这般急,只是在喜凤家想了****,她却不得不承认,当断得断,不然,犹犹豫豫只会坏了大事。 早迟都是要离开的。再在家里待久些,又有什么用呢?况且,王素云还抱着那样拘谨和戒惧的态度。她虽然能理解她,心底却实在不好过。 这个自己曾经待过的家,就这样离自己远去了。这过程,几乎是必然的。随着她的修为日益深入,这些曾经遇到过的人,都会一一老去,死去,最后化作一掊黄土。到时候,再深厚的感情,都经不起时间的消磨。 唯有一起在修士界打拼,一起追求长生之路,一起并肩作战的知己好友,才能支撑自己长久的精神生活。当然,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天色越来越亮了。婉倩在仙鹤之上无端地叹口气,但心底却觉得,经过这一遭,到底轻松了不少。彻底将一件事放下,尽管其中自己还有做的不够的地方,但至少这种心路历程,就已经是难得的经历了。 谢醉看了看她,微亮的天色中,她的脸色还有些看不清楚。他斟酌了下,好奇问道,“刚刚给你父母到底留下了什么?” “也没什么,我又没有银钱,且又不会点石成金之术,不能在经济上给他们帮助。因此除了昨日那袋子里的几百年山参灵芝,今日又留了些元气丹和玉露丸。”她淡淡道。 “还用灵力,帮他们疏通经络了的罢?”谢醉问道。 “你看到了?”婉倩有一瞬间的意外,“我以为我的动作很快呢。”确实,今天早上拜别两老时,仅仅是手掌接触,她就极为迅速的用望仙诀灵力给二老疏通了全身经络,且将一些陈年病痛都祛除干净。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既快又隐秘,却没料到被谢醉一眼看出了。 谢醉却是摸摸鼻子,笑道,“其实,我也是猜的。你的修为高,我哪里能洞察到你的灵力波动?只是,我想自己若是回了家,倒也打算与你做相同的事罢了。爷爷年纪定是很大了……我小时候就跟着他过生活。底下有两个弟妹,我走的时候,也还小。当初跟孙仙师走,也确实存了一分为爷爷减少些负担的想法。” 婉倩一笑,眼睛逡巡着下方的村落,问道,“玉柴村是在这里罢?我以前倒是很少来这边。” 谢醉闻言眼睛一亮,赶忙往下看去,尔后指着其中一处,“对,就是那里。我们玉柴村的地形有些特别,树也特别多,因而好认。” 婉倩认准方向,和谢醉按落仙鹤,落在了玉柴村的外面。这一会功夫,天色已经发白,家家户户也开始有早起的农妇准备饭食,发出水井叮咚的声音。 “直接去你家么?”婉倩跟在谢醉后面,好奇地往两旁打量。他们二人走过,家里养狗的人家却是安安静静。那些最喜欢在路人经过时狂吠的家犬,感到这两人经过,却是无端感到一阵威压,只能“嗷呜”一声,趴下身子,老实摇着尾巴。 已经走到这里了,谢醉反而放开来,也不再患得患失。他沉稳地在前方带路,大步往记忆中的房屋走去。 只是在村中走了两转,他终于停下脚步,望着林边的房屋,眉头皱成了“川”字。 “怎么了?”婉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那座房屋院落,在晨光中一片漆黑,没有一点灯火和人气。再仔细一打量,那院落已经败落了,院中处处长起了杂草,房后还爬上了不知名的枯黄藤蔓,高高矮矮,爬了一墙,到处都是残枝败叶。 “好像……没人住。”谢醉抿着唇,在原地稍站了站,就走上前去。 那院落的柴扉是被一把大铜锁锁住的。从这个地方望进去,几间土房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线。他朝空中闻了闻,突然面色一变,身子一纵,就飞快往院中蹦去。 婉倩见状,强大的感知一瞬间散发出来,将眼前这座败落的院子包围起来。 只是一瞬,她就立时明白谢醉感受到了什么,心中也是极大的一惊。眼看谢醉已经闯到堂屋门前,就要推门而进了,她也不敢怠慢,连忙飞身跃进院落,往门前走。 “吱呀——”一声,谢醉已经推开了门。 堂屋的门却是没有锁的。那门一打开来,一股异味夹着重重灰尘就扑了出来。里面黑洞洞的,完全不见光线。婉倩紧紧皱起眉头,见谢醉立时冲了进去,口中赶紧提醒道,“小心些” 她紧随其后,手中已经祭出一颗发光晶石——立时,这堂屋内升起一层柔和的光来,将整个屋子照得昏昏昧昧,连影子都似乎在微微摇晃。 这个堂屋中,四周的东西似乎都被收走了,显得空空荡荡。只有堂屋正中间,端端正正地摆了一座黑色棺材。 空气中的异味,正是从那棺材中发出来的。 第二卷 第九十三章 乡野村屋斗鬼怪 第九十三章 乡野村屋斗鬼怪 尽管外面的天已经是蒙蒙亮了,但这堂屋里,却包围在一种昏暗的死寂当中。昏昏昧昧的晶石光线下,那具棺材的黑色影子如活过来一样,晃眼一看,似乎就要从地底下扑出,将人一口吞掉。空气中的异味更是极为恶心,就如皮肉腐烂的味道一直憋在这屋子里,此时一打开门来,那异味就直扑人的鼻腔和肺部,那感觉,简直比活吞十只苍蝇更难过。 便是婉倩经过不少风雨的人,面对着昏暗的堂屋,诡异的棺材,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恶心的异味,也不禁变了变脸色。不过,好在她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应变的本事大涨,一进门,就立时屏住了气息。不过,看着屋中的摆设,她却是有些担心的向谢醉望去。 如果这房子是他曾经的家,那么,在他离开后,情况定是生了变化。 谢醉的反应却更要古怪些。除了紧紧皱起的眉头,令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之外,悲伤、伤感一类的情感,却是难以寻见。只是婉倩一转眼,却突然看到他的双手,立时惊了一惊。不知从何时起,谢醉的左手捏成了剑诀,右手却是虚握,手背上青筋高高冒起,显见是正处于极为紧张的心理状况。再一看,他的嘴唇早抿成了一条线,难看的神情中,隐藏的是竟是高度警戒 有情况她的脑中方冒出这样的想法,那棺材中竟突然发出“突——突——”的声音 在这样昏暗死寂的堂屋里,那声音一传出,就极为清晰,令人头皮发麻。“小心——”谢醉的声音蓦然在她耳畔炸开,一只手已经将她重重往后推去。她眼前霎时爆出一片银光,从谢醉虚握的右手中电射而出,狠狠击打在棺材之上。那银光如月色流泻,却带着难以匹及的威势,重重劈过去,“轰隆”一声,棺材瞬时炸开,黑色的棺材板漫天飞射,炸得四分五裂 整个堂屋一片混乱,不仅光影交错,爆炸声在耳边还轰轰作响,加上四射的棺材板,一瞬间,形势极为混乱。婉倩被挡在谢醉身后,见他右手之中明晃晃的,正是一把玉色骨剑。她心中一转,立时明白,那应该就是谢醉尚在温养的本命法宝了。只是这念头一转,便被她抛开——眼前局势不明,尚未脱离危险,哪里容得她胡思乱想? 恰在此时,飞射的棺材板间,蓦地响起一声古怪的尖啸那声音如厉鬼受伤发出的凄厉惨叫,声声入耳,几乎引得婉倩的心神都不由震了一震于此同时,一道黑色人影从棺材中射出来,夹杂着一股股恶臭腥风,狠狠朝谢醉扑去婉倩晃眼一看,那黑色人影在晶石昏暗的光芒中,显见是一只腐尸,抓出的十指指甲尖厉骇人,竟闪着黑紫的光那腐尸速度奇快,仅仅一瞬,就扑到了谢醉身畔,一张腐烂的脸几乎就要压在谢醉的脸上 婉倩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体内灵力疯狂运转起来。要知道,她可是筑基期修士,精气神形成圆满周天,心神哪能轻易就被晃动?可这棺材中的腐尸不仅速度奇快,单是一声厉叫,就能令她的心神为之震动,可见修为不浅谢醉怕是有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谢醉被那腐尸几乎压在脸上,即使屏住呼吸,但那股腐臭仍然穿过鼻尖毛孔,令他几乎吐出来。那张腐烂的脸眼看就要挨过来,他强忍恶心,身子迅速后退,手中飞剑已经化出大片银光,扫入那腐尸的头颈“噗——”地一声,那恶心的腐烂头颅竟然瞬间被割掉,落到一旁谢醉几乎有些发怔——这腐尸好像并不如何厉害——这念头还没转完,耳畔已经传来令他亡魂大冒的凄厉劲风 那腐尸的头颅掉了,可那双闪着黑紫光芒的双爪,却仍带着犀利的劲风刺向他的太阳穴他刚刚缓了一缓,却是哪里来得及闪躲 “我命休也”他心中哀叹一声,感受那尖利指甲已经刺到皮肤上,但于此同时,两道割破皮囊的“扑哧”声,却是清晰从耳畔传来肩头顿时一重,他感到那两只尖爪重重落在肩膀上,然后一路顺着道袍滑了下来。 ——咦? 他恍然回神,发现面前那无首的腐尸正摔落于地,而在它后面,傲然站立的绿衣女子正一招手,一道绚丽的绯红光影从他面前流转而过,飞入她的腕间,消失不见。 “这是——?”他回顾四周,慢慢明白过来。四溅的棺材板落得到处都是,一些还深深地x入土墙上,到处是深深地划痕。那无首腐尸摔在地上,断落的两只爪子散在他的两旁,且就这短短的一会,那腐尸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化起来。不一时,皮肉已经完全化作黑水,浸入地下,散乱的棺材板间,就只剩下森森白骨。 “刚刚多谢你了——”他有些发怔地望着这一切,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感受。只是,刚刚确实多亏小倩,若非她出手及时,自己只怕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抬眼看时,却见婉倩罕见的严肃神色。他张嘴欲问,婉倩却已经闭上独眼,强大的感知瞬间覆盖了整座房屋。 ……不,还有什么不对。 这腐尸的攻击力这么惊人,没理由这么简单就被杀死才对——可是,它又明明已经化作了白骨,没有可能再次作怪。也就是说,这腐尸的表现,配不上它那闪电的攻击速度,和震动神魂的尖啸 她的感知在这昏沉的房屋中细细排查,甚至,为了专注,她将仅剩的一只眼睛也闭起来。谢醉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他也不是傻瓜,见婉倩的表现,心中念头一转,面上也是一变。 蓦地,婉倩一袭绿裙飘飞,身形已如离弦之箭,飞速射向房屋中央。那里原本是棺材摆放之处,之前虽然炸开,但还有大半个底座留在原地。 婉倩拧紧眉头,手腕间飞出一道绚丽绯红光彩,朝那棺材底座间狠狠击去从她飞起,到蜀锦击向棺材,这一下兔起鹘落,端的速度惊人,连谢醉都没反应过来,可那棺材底部却突然发出“叽”地一声,一团小孩大小的黑影猛然飞出,几乎就要避开蜀锦的攻击。 但那道绯红光芒却是顺风而长,突然化作一匹宽大的绯红锦缎,顿时将黑影包裹起来 这一下,只见那锦缎包裹住的黑影不断挣扎,还不时发出“叽叽”地声音。婉倩苍白了脸色,双手不断结成法印,体内灵力疯狂运转,支持着蜀锦的力量。可那黑影的挣扎的力度实在太大,一挣一撞之下,婉倩的面色更见苍白,额间隐现汗迹。 糟糕,快要支持不住了没想到这小鬼尽然这般厉害她心中不禁后悔自己的托大,早知如此,自己该准备一些防身符篆才是此时若有九天神雷咒,任它什么阴魅厉鬼,都只能化作空间尘埃 堂屋中突然传来一段朗朗之声,听内容,分明就是“阴者不得乱世道,自归地下尘归尘,今借紫宵六神雷,还我朗朗清乾坤——”……这是紫宵神雷咒她心中升起一阵狂喜,就听谢醉口中道出一个“疾”字,自屋顶而下,三道紫色神雷突然闪落,瞬间击打在蜀锦之上 这紫宵神雷虽不如九天神雷那般巨大的力量,却胜在至阳至刚。谢醉功浅,只引得三道紫宵神雷,但落在蜀锦之上,那之前力量奇大的黑影却是蓦地惨叫一声,再无法动弹。只见那紫色雷芒附着在蜀锦之上,不时发出“噼啪”声响。婉倩面上却是一白,心底瞬间感到蜀锦传来的炙热之感。那神雷虽对阴魅厉鬼有奇效,但毕竟不认人,落在蜀锦之上,她却依然要承受一部分伤害。 只是她却不敢轻易放松蜀锦。不知那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它速度奇快,之前那腐尸,分明是受它操控的。若因她一时放松,放虎归山,可就得不偿失了。因而她咬着牙,任由那炙热的感觉炽烫着心灵,大颗大颗的汗滴从额间冒出来。 谢醉在旁看得分明,叫了声“放开”,却见婉倩没有反应。他大急,却没有办法,只能死死盯住紫色雷光包裹住的黑影。却见在紫宵神雷的至阳力量净化之下,那黑影却是越来越小,终于,片刻后,那黑影完全消失,紫色雷光这才一晃,完全熄灭。 婉倩腿脚一软,刚将蜀锦收回,身子就摇晃着往下倒。谢醉身子一晃,赶紧跃身到她身旁将她扶住。近看时,才见她脸色由白迅速变红,额间满是豆大的汗珠,全身散发着炽热的气息。 ……“哪有你这样傻的人”他恨铁不成钢地骂一句,一面紧张地注意着她的情况。好在婉倩毕竟是筑基期修士,灵力渐渐运转,周身的火热气息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婉倩靠着他慢慢恢复,好半天,才长呼一口气,道,“我也不过是怕放虎归山。这东西看来诡异的很,若放出去,哪知道会不会让村里人出事?”她平静一下,抬眼看谢醉沉郁的神色,不禁反过来安慰他道,“哪里便那么严重了?我刚刚看了下,除了本命法宝受了些损伤,却没什么。且那损伤也不是大问题,多温养两月,也就恢复过来了。” “……你呀……”谢醉摇摇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在这堂屋中转了两转,一回首,发现经过这么一遭,门外居然天光盛亮。此时,那明亮的天光,也终于透过门口,照了进来。 第二卷 第九十四章禁魑僵尸何因果 第九十四章禁魑僵尸何因果 婉倩与谢醉对视一眼,始自放松下来。自从进了这屋子,压抑之感便一直压在心上。与那棺材中的腐尸和小鬼战斗,更是令人惊心动魄。如今天光终于照进这屋子,驱散一室压抑,才稍稍令他们缓了心神。 “你什么时候学会捉鬼的?”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有几分嘶哑。不过,这却毫不妨碍她渐渐高昂起来的兴致,语气中不乏揶揄之意,“如今是连紫霄神雷咒都学会了。想我堂堂一介筑基修士,到目前为止,也不过会些藤苒术一类的初级法术。谁让我是木属性?——除了将自家洞府前的花花草草催生的无比巨大之外,却实在没什么作用……哪有你这般厉害……” 谢醉斜了她一眼,虽然口中谦虚,眼角却是隐藏不住的笑意,“你知道我们三清道士一脉,本就学的是画符捉鬼这种小道,哪有你们追求长生那般一心一意?” “不过说实话,亏得你神雷咒使的及时,不然那小鬼还委实困他不住。”婉倩想起之前的战斗,暗叫一声侥幸。也不知那腐尸和小鬼是什么来头,当初在邢墟之地,她是见过阴魂的,但那不过是些灰影,哪有今日所见的这般恶心?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小鬼,却不是一般的阴魂鬼怪。”说到这里,谢醉却是肃了脸色。他环顾四周,看着家徒四壁的大堂,到处一片狼藉,终于记起自己的来意。“这种小鬼,力大速快,兼且开了部分灵智,一觉察不对,就会伺机逃跑,端得难以对付。我听师兄说起过这种小鬼……听说是叫禁魑。” “禁魑?”婉倩在口中重复两声,若有所思。 “没错。刚才棺木中的腐尸,便是它用来祭炼的工具。”谢醉看着散乱在地上的白骨,皱了皱眉,“你还记得吗……那腐尸已经拥有不下禁魑的速度,力大无穷,又身带剧烈尸毒,很难对付。不过,这只禁魑其实还小,它修炼的腐尸也没成熟。若它炼化完全,我们刚刚看到的就不会是腐尸,而是铁头僵尸了。” “它炼铁头僵尸有何作用?为它自己护法?”婉倩不解,连忙问道。 “自然是为它自己做准备了。依我看来,这僵尸,应该是移舍之用。铁头僵尸进一步进化,将会成为银头僵尸,到时,这只禁魑应该也同时成长起来,足够力量进入银头僵尸。它们合二为一,兼有灵智和力量,若机缘巧合,银头僵尸进一步进化成金头僵尸,到时候,这金头僵尸就不仅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了,且速度奇快,土遁火遁完全不在话下。一只金头僵尸的力量,几乎相当于元婴期大修士了” “相当于元婴期修士……这般厉害”婉倩想起薛无颜的厉害之处,不禁咂舌。 待她消化了这番内容,转眼看时,却见谢醉竟弯下身子去拾捡白骨。她不禁怔了一怔,“你这是……?” “入土为安吧。这白骨的主人也算是命途多舛了。活着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享福,可死后,却还被禁魑控制着,烂成这个样子,连个完整的尸体都几乎难以见到了。”谢醉感叹一声,掏出一方白布,将捡来的白骨放入其中,然后仔细包起来。 “呃……你不认识这尸体?……我的意思是说,这不是你们村的?”婉倩的问话中带着几分小心。这毕竟是谢醉的祖屋,当初一见这棺木,她尚以为里面是他家祖父的遗体…… 谢醉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这腐尸虽然脸烂得看不清楚五官,但很明显,这是一个中年人,且生活的条件还算优渥。你刚刚大概没注意这棺木和它身上的衣服罢?棺木厚实沉重,是用优等的姜木做的,防潮防虫,哪里是这等乡里人家用的起的?” 婉倩回忆一下,脑中闪过那腐尸扑向谢醉的那瞬间,蓦地记起他穿的衣服来——“至于那腐尸,身上穿的是绸子衣料吧?虽有些破了,却毕竟是绸子,大概玉柴村还没有谁能穿得上,你是这个意思罢?” “刚刚禁魑的法术为我们所破,这腐尸的皮肉俱化作剧毒尸水,连那些绸子面料都化了个干净。不然,我早该注意到的。”婉倩明白过来,见谢醉大步踏出门去,旋即跟了出去。 只是,走到院落当中,她回头望望这座颓败的房屋,心中止不住的升起一层层疑惑。这些疑惑就如浓郁的迷雾扑在眼前,不将之尽数抹去,只会连路都看不清。 “谢醉,这屋子中有过禁魑,还有尸水化在地上,只怕是不能住人了……” 谢醉在院落中挖了洞,将白骨埋进去,再均匀撒上泥土,口中念念有词。婉倩仔细一听,却是一段道家的三清咒。大概是为了消除死者怨念,净化一切阴晦罢。婉倩也没打扰他,突然心有所感,往夯实的低矮院墙外一望,才看到三两个村人正奇怪地盯着他们。 欸……她扯扯嘴角,却是忘了这茬。这村里的院墙大都用黄泥夯实,只是都不高,大人从外面认真打量,却是能看到院里的情况。之前因情况不对,两人都是越墙而进的,但现在天亮了,那柴扉上的铜锁又一点没动,他们两人在院中的情形,才分外惹人生疑。 她正思量着如何说法,就见眼角闪过谢醉的灰色道袍。侧眼一看,他已经站了起来,往外边看去。“欸,你们村的……”她小声提醒。 谢醉却是朝她摆摆手,面上很是沉稳。他朝外边看了两看,眼角忽然一弯,人却毫不避忌地从院墙上一越而过,直直往围观的一个农人走去。 那些农人都是庄稼汉子,皮肤黝黑,身子壮实。本来他们见这向来没什么人的院子里多了两个陌生人,彼此还有些警惕,只是这会突见院中人一翻身就出来,面上就不禁惊疑起来。 这个年轻道士却是什么来头 谢醉哪管他们心中所想,直直走向其中一个有些年纪的村人。那人看起来有五十来岁,身子虽还壮硕,但面上已经很有些风霜。此时见谢醉朝他走来,一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面上颇为沉稳,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 谢醉走到他面前,却是微微一笑,身子已经恭谨地拜下去,“——表叔” ……表叔? 那村人怔在原地,仔细将这年轻道士上下打量,眼中却全是惊疑,“……你是哪位?如何唤我为表叔?” “表叔却是忘记了?当年醉儿虽然还小,却依然记得表叔带醉儿去立山坡掏蛇蛋,却掏出一条乌梢蛇来的事……还有表叔最喜喝酒,一般的还不喝,却专喝爷爷辛辛苦苦酿的梨花春,为着这酒,可不知应承了醉儿多少事呢……”谢醉越说,笑容越是爬满面庞。 那农人见到他脸颊上两个深深的酒窝,突然“啊”了一声,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表叔……可记起来了?” 那农人也不禁哈哈笑起来,上前重重拍在他的肩头,“记起来了记起来了……表叔就是忘了别人,也不会忘了你啊,——谢小胖是不是?” 婉倩刚刚走近,就听到这句经典的称谓,不禁莞尔一笑。可不是么,当初初见谢醉时,可不就是个小胖子模样么。 那农人又朝他看了两眼,不禁唏嘘,“……当初听老爷子说你跟神仙学仙法去了,我们还不信哪没想到,还是真的哎呀,一晃二十多年了,我也老了……走走走,跟表叔回家去坐坐……” 谢醉应了一声,朝婉倩微一点头,两人便跟着农人往左近一处农舍中而去。谢醉不时跟那农人聊着,婉倩在旁听得仔细,才知道这谢家表叔是谢醉远房的一门亲戚。当初谢醉小时,这谢家表叔正是三十出头,性子还活泛得很,常带着他出去调皮捣蛋。 因而,谢醉除了自家爷爷,一双弟妹,最合得来的,就是这位谢家表叔了。 与这位表叔聊了聊,谢醉也不再兜圈子,微一沉吟,便直问道,“表叔……不知爷爷如今何在?我那弟妹,现在又在何方?我才从山中出来,最关心的,就是他们如今如何了……可是一回来,便看到家里的房子那个样子。” 说道这里,他皱皱眉,颇为不解,“表叔也知道我是学什么的,如何一回去,打开门,里面竟有那些东西没得将房屋污染了” “你……看到那东西了?”谢家表叔面皮抖了抖,说话也变得小心起来。 “嗯。”谢醉点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却是长叹一声,“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自老爷子去了之后,你家的事,我们又哪里有说话的余地?” “爷爷……去了?”谢醉心底一颤,慢慢沉默下去。虽然早在看到自家房屋变成那样的时候,他就有了不详的预感,可是……心中却仍存在着万一的念想……万一呢,万一爷爷仍然还活得好好的,只是随着弟弟妹妹去养老去了…… 可是,他其实也明白,当初他走的时候,爷爷就已经六十多了。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如果真的去了,也属正常。 可是,在真的听到爷爷去的消息时,他还是忍不住黯然神伤。 生离死别…… 人间,为什么总是充满这样的无奈和忧伤? 第二卷 第九十五章村野怪事从头忆 第九十五章村野怪事从头忆 村子里渐渐热闹起来。挑水的,做饭的,拿着农具进田的,趁着天早赶远路的,还有上山耙柴草,下河洗芋头的,来来往往,叮叮咚咚,络绎不绝。村里民风淳朴,行走间互相碰上,老远就招呼着家里做客。 只是这一切人响热闹,却仅只在谢金堂家的院子外边,再多一点,却传不进来。 自谢金堂说了老爷子去了的消息,屋里霎时陷入一片沉默当中。天光自纸蒙的窗户上透过来,映照在年轻道士的脸上,打出肃白的光。他靠着窗户坐着,表情似乎凝固了,乍一看,就如一座安静的石雕。 除了斜对着他坐的婉倩,谁也没发现他眼里蕴含着的情感。悲伤、痛苦、失望几乎将他紧紧包围,一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不应该这样的。婉倩看着他,心里多少有些担忧。修行者,修的是心。人类的七情六欲,他们有,却不能滥。一旦乱了本心,只会于道心有碍。只是,如今看着谢醉这样,她心中隐忧,却只能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膝盖。 “大侄子,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这样了。”谢金贵抖了抖眉,肩膀慢慢垮下来。 一旁,婉倩坐直身子,问道,“谢大叔,我听说谢醉还有一双弟妹,不知道谢老爷子去世后,谢醉的弟弟妹妹,又到哪里去了?” 谢醉的眉梢一动。显是也很关切这个问题。 只是婉倩却发觉,这个问题一出,谢金贵的面色变得相当古怪。 “怎么,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她想起谢家老屋中出现的奇怪棺材,心上不由蒙上一层不详的阴影。 “隐情……倒也不是。”谢金堂摆了摆手,斟酌了一下词语,半晌才语焉不详地道,“谢家二丫如今是出息了……长明也算是不错,前些年听说是跟着他姐夫做事,还管着大宅子里三十多号下人,也不知是不是。不过,我们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二丫了……” 婉倩听到谢醉的呼吸稍稍重了些,转眼看时,正对上他望过来的一双眼睛。看来,谢醉也有些疑惑了。那二丫和长明,应该便是谢醉的弟妹。算算年岁,如今应该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二丫嫁了人,弟弟跟着姐姐姐夫做活,倒也正常…… 只是,若将谢金堂的表现和老屋里的棺材联系起来,就应该知道,这事不会那么简单才对。 “表叔,二丫嫁人了么?嫁的是哪户人家?”谢醉沉声问道。 “嫁的远哩,听说是界碑镇上的大户。”表叔想了想,小心补充道,“不过是嫁过去做……做填房,所以我们这边的亲戚,也没怎么过去走动。” 一个年轻女孩子嫁过去做填房……婉倩心中念叨两句,就听谢醉继续问道,“那老屋里的棺材,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二丫他们有关系?” “唔,你们也看到那棺材了?”谢金堂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造孽哦,长明也不知道怎么搞得,把那东西往自家屋子里摆所以我才说,咱们即便是亲戚,你家的事又哪里容我们插半句嘴” 他说着,显然火气也渐渐上来了,“那天长明带着人,将棺材往屋里放的时候,我就劝过他。我说,老爷子还在村后面埋着呢,这老屋子你们即便不住,也不能把什么东西都往这搁罢?……可笑当时我还以为那是具空棺材,心说这么早备下,也不能明晃晃的就放屋正中啊。可惜,我一片好心,你家长明就当成驴肝肺” 谢醉看他越说越火大,便顺着他的意道,“表叔莫气,我若见着长明,定好好教训他。” “我也不是摆叔辈的谱,只是,你家长明却是不像话。我那般好心劝他,他却看了我两眼,话都不多说一句又唤了人将院门锁了,直接坐上马车就走了,我们好歹也是一门亲戚——嘿,也是,人家是出息了,哪里去理会穷亲戚”他说着,脸向着一边,显然是气得不轻。 “——那棺材是长明放进去的?”谢醉却是皱起了眉,心底不停琢磨。究竟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老屋中竟会出现禁魑和腐尸?长明又和这事有什么关系?那尸体又是谁? 这一切都被遮掩在迷雾当中,看不清,道不明,他却骤然回忆起当初离家之时,幼弟幼妹怯生生地模样来,脑中一时乱到极点。 “嗨,快别提那棺材了,”谢金堂渐渐敛了火气,声音却是压低了,“……那棺材,不干净” “哦?”婉倩心中一动。她和谢醉是进去过,自是知道其中是什么东西。但这些村人……“怎么回事?表叔进去看过么?” “哎,我之前真的没打算进去的。——我也宁愿没有进去过”谢金堂忍了忍,本想隐瞒,只是想起自己这大侄子先前的表现,显见是与幼时大不相同了,才慢慢道,“你也知道,二丫虽说是嫁过去做填房,但那毕竟是大户人家。在大户人家做事,都说长明是出息了。他那次回来,虽说往家里拉的是棺材,谁敢说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叹口气,看了谢醉一眼,发觉他虽不动声色,却是听得认真,便接着道,“……后来就有两个混日子的,偷跑到那老屋中去了。我之后想起来,才明白过来,便是那棺材里没有藏什么金银珠宝,就是那棺木,也是上好的木头料子……因而,那两小子便鬼迷心窍地进去了。” “也不知他们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大半夜的,那边就鬼喊鬼叫起来,将整个村里的人都闹醒了。我那晚本也没怎么睡踏实,便批了衣服起来,走出去一看,就见他们两个慌慌张张地从老屋的院墙上翻出来,脸色比鬼还难看。” 他顿了顿,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半晌继续道,“我当时一看,心中就明白过来,敢情这两小子将主意打到谢家老屋来了。当时又起来了不少乡亲,我们把他们俩按住,正要逼问,才发现他们俩神情不对。再一听,只听见什么鬼啊鬼的,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还不时翻白眼” “后来村长喊了人,将他们俩扭送见官去了。我没有管他们,又把其他好奇的乡亲打发走了,这才一琢磨,我说哎呀,不对呀,看那两小子的表情,不像是装的,难道那老屋里真的有鬼?大侄子,说真的,之前人多不觉得,可那时一个人,往那黑漆漆的老屋一看,不知怎么的,背上就凉飕飕的。”谢金堂长吸口气,虽是不好意思,表情却仍是严肃得紧。 “那后来呢?表叔你进去了?”婉倩大概能猜到后面的事情了。果然,谢金堂一点头,继续讲道,“当天晚上我没去。本打算第二天去看看的,不过我又没钥匙,只得从墙上翻——那要被别人看见,却不好解释,因此只好等到晚上了。” “那天晚上,我喝了些烧刀子——”他看向谢醉,“老爷子不在了,梨花春是想喝也喝不到了,我只能改喝烧刀子啦。……我翻进你家院门,走到堂屋的时候,一推门,才发觉那门没有锁。只是,不知为什么,我闻到一股腐烂发臭的味道,心中就是一咯噔。” “一推门,屋里漆黑一片,啥都看不到。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我又怕引人注意,就没带灯,只怀里揣了火折子,想着进去把门一关,外面就看不到了,倒时再点火也不迟——哎——”他说到这,长叹一声,又停了半天。 婉倩想要发问,却见谢醉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说来也不怕你们笑,我当时喝了酒,本来胆气十足的。可是,不知怎么,一推开那门,那胆气啊什么的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背上一股股冷风,就像有人在颈边吹气,脚就怎么也迈不进去了。就在那时,我突然听到老屋子里,发出沉闷的声音——” “咚——咚——咚——”他一声一声地学着,尽管婉倩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依然感到背脊发凉。“你们想啊,那老屋里的东西早被长明他们搬完了的,屋子里啥都没有,只有一座棺材,你说那声音,从哪里来?——” 他面色诡异地说完这番话,眼神都有些发直。谢醉见了,暗叹一声,朝他额头迅速一点。谢金堂只觉额心突然一清,全身蓦地一激灵,骤然清醒过来。 这时,他才发现眼前两人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不禁老脸一红,“哎,哎,当时的事,留给老头子我的印象太深了,这才……那次以后,我回去就倒在床上,病了整整一个月。听说当时整日整日的就说胡话呢,要不是乡里乡亲帮忙,你表叔我这个老光棍,就交代在这了” 谢醉看着他,想了想,终是道,“表叔且放心,那屋子里的东西,已经被我们收拾了,再不会出什么事。不过,被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沾染过,那屋子却是不能住人了。这样罢,表叔先带我去爷爷的坟前拜一拜,尔后禀明村长,咱们把那房子烧掉罢。” “啊?”谢金堂还在想他说的“收拾”是什么意思,转念就听到他说的烧房子,不禁一惊,“那可是你家的老屋,怎么能说烧就烧?” “总会有新的盖起来,表叔莫要担心。”谢醉淡淡一笑,又渐渐敛去笑意,“不过,还是待我寻到二丫和长明再说。长明……嘿嘿,我这弟弟,如今却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 第二卷 第九十六章界碑镇上寻根因 第九十六章界碑镇上寻根因 谢家老爷子的坟就埋在村后。小小的黄土包,几句简单的铭文。此时正是落英缤纷的季节,有杨花柳絮一时飞来,白絮絮的,像白雪飘飞,落的到处都是。 谢醉在坟前站了不少时候,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婉倩拜过谢家老爷子的坟后,远远的在村里转了转,又和谢金堂聊了会。 据谢金堂的说法,二丫嫁的,是界碑镇的刘大户,长明帮着自己姐夫做事,自然也住在那里。界碑镇,与立山镇尚隔着一座山,但从他们玉柴村走,倒有条穿山而过的小径,可以直接绕到界碑去。 问明了方位,她心中稍有了数,可心底的疑惑却是一层一层地涌上心头。界碑镇与玉柴村相隔甚远,走路还好,穿过山中小径,需要三天多时间。若是驾车的话,却需要更久。 “那小路都是山里人走出来的,不可能通车。”谢金堂信誓旦旦地说。 那么,若是驾着马车,从界碑镇过来,就得先绕过山,走立山镇过来。这样一来,时间就大大耽搁了,怎么的,也要五六天的光景。 那么,谢长明他们,究竟有什么理由要花这么长的时间,从界碑镇送一副棺木到自己家中?那棺木中的尸体,又是谁的?想到深处,她甚至疑惑,那只禁魑——究竟是自然产生,还是跟谢长明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想法,令她这个外人都有些心寒。 在玉柴村里,他们一直待到下午。谢金堂在村里是有些地位的,谢醉想烧老宅,便是他去和村长理顺了关系。且谢家也没什么人了,那老宅子平时看着也阴森森的,如今人家直系子孙觉得不干净,要付之一炬,他们也没理由拦着。 于是,在全村人的见证下,谢醉和谢金堂两人,用烧刀子酒将整个老宅浇了个遍。尔后,一把大火,终于将这座阴气森森的老宅烧了个干净。 婉倩站在远处,静静看着这处的火光滔天。这不是她的战场,谢醉须得自己面对。作为朋友,她唯有静静站在一旁,予以无声的支持。火光中,高温将空气都烧得扭曲起来。婉倩看着火焰中不时冒出的黑烟,一时有些恍惚。 或许……那棺材要放在此地,就是为了成全那只禁魑罢?她自己对风水学说不是很了解,但却也知道,有些地方,很是适合养尸——那些养尸穴,一旦埋了尸体下去,加上适宜的条件,很有可能会养出阴鬼或僵尸。 大凡富贵人家,总会寻风水宝地为自己的亲人下葬。好的墓穴,甚至会福延几代,惠泽后世。棺中的尸体,也总会在舌苔下,或在肚脐眼放一些镇灵宝石,来防止尸变。但养尸穴似乎相反,将尸体埋进里面,就是为了化作僵尸。 难道说,这谢家老屋,就是一处养尸穴?她往四周瞧瞧,想从山势地脉看出一丝端倪,只是好半晌后,终于无奈地摇摇头。自己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哪里就能仅凭几句话看出那么多来? 那场大火烧了不少时候。村里的人在那样的炙烤之下,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围着火场,都沉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眼神迷离。不过,这样倒也省去谢醉和婉倩一番功夫。两人悄悄离去,离村子稍远一些,才乘鹤而起。 离玉柴村越来越远,但那冒起的一股股浓厚黑烟直冲云霄。婉倩往后看了看,心中唏嘘不已。估计,此时便是谢醉,心中也不好受。 收拾了番心情,两人转去界碑镇。循着方位,又是从天上过去,只一会,婉倩就见着了谢金堂所说的那座山。从天上看来,界碑镇与立山镇之间,根本就全是重重山丘阻隔。只是界碑通往玉柴村的那条小径,在天上,却是完全被山林遮挡,看不清究竟。 正思索间,她听到谢醉在旁边道,“我们下去看看罢——”话音一落,他就按落仙鹤,往山间落去。婉倩心中一省,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去看看那条小径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谢金堂说这路是人走出来的,绝不能通车。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长明他们驾着车来,只会绕更远的路——这样,他们是有计划有目的的将棺材放回老屋的行为,就更有可能。 蜀地中心的山丘,大都是些小巧的丘陵,不若蜀山中的那样巍峨雄浑。但这样的小山丘放在俗世,又是一座连着一座,那路,就长了起来。开始的平缓山间,还有些农人开垦出的田地,种了些红薯花生,再深入一些,就有大大的山壁和嶙峋怪石。山间多有松林,砂土,小溪,有的地方还生着一丛丛密压压的竹林。山鸡,蛇,野兔……小巧的山林动物,常有出没。 蜀地的气候,实在间杂南北,又自成一派,因而其中物产丰富,蜀国甚而被誉为天府之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婉倩他们压低身子,在山间寻了一会,果然发现一条细碎的小道来。顺着小道一路上山,婉倩才终于明白谢金堂“不能通车”,是什么意思。那小道确实非常狭窄,有时基本就是在两条山壁间穿行。又不时有土石断坎,落差甚大,需得拉住旁边的树木攀爬才能上去。若是驾着马车,莫说那些山壁间没有那么宽的缝隙穿过,就是这些断坎,人过去都要花费不少功夫,更别提车和马了。 婉倩和谢醉一路沿着那小道飞了不少时间。她本想提醒谢醉,看来长明他们不走这过,但见他看得很是认真的样子,心中便有了模糊的猜想,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罢了,还是随他罢。如今,他家的事,也够他烦心的。如不将这次的事情弄出个究竟,只怕谢醉后面的修行,也将止步不前了。 又走了不少时光,直到婉倩见到前方山路上有农人慢慢走着,这才轻轻招呼了谢醉一声,仙鹤悠悠一鸣,朝天空飞去。 待落到界碑镇的时候,天色已经沉了下来。整个界碑镇沉在淡淡的暮色中,一盏一盏昏黄的灯火点亮了来,将窗户映照出昏黄的光影。晚风中,不时有两旁的铺子打烊收摊。伙计将长条的木门板一块一块按上门去,面上印着光影,看不清神色。 两人在街上悠悠转了一圈,镇上的人却越来越少。老实说,这界碑镇比立山镇可大了不少,谢金堂说是界碑镇的大户,或许,这刘大户比立山镇的周家还要高上一筹。 好不容易寻了人,打听了刘开贵的宅子。那人是个年轻伙计,本来一面收摊一面打着呵欠,此时一听刘开贵的名头,眼睛里登时都是光彩。“你说刘大户的宅子么?当然是在咱们镇中心了——刘大户家,咱们这半条街的铺子,都是他家的” “那倒挺大户的了。”谢醉淡淡笑着,就要往镇中心走。 “哎——”那伙计反倒叫住他,上下将他一打量,面上神色便诡异起来,“哎,你是他们家请来的道士罢?欸——”他往两边一张望,见没人注意,这才一缩脖子,压低了声音,“听说他们家闹鬼,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去驱鬼的?” ……闹鬼? 谢醉一怔,旁边婉倩已经拉过他往前走了,“不是你该知道的,最好少打听。”她的语气很凉,明明动作也很无礼,但那伙计却是霎时感到心底一冷,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他望着两人的背影,也没见什么动静,这两人几步间,却已经消失了身影。 我……他心中暗骂一声,拍了拍脑袋,却是不敢再纠结,转身就往店子里走。 婉倩和谢醉来到镇中心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刘开贵的宅子。这宅子其实极为好认,占地广,又地处中心地带,周围虽也有些人家,却没有这宅子这般气派。只是,这宅子的屋檐前,挂的却是白色的丧灯。 暮色越加的浓郁了,那丧灯中透出惨白惨白的光芒,将身后的大宅子映照的更是阴沉无比。站在门前,看着那紧闭的宅子,几乎要疑心见到的是一座鬼域。 谢醉与婉倩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不解和疑惑。不过谢醉毕竟想的要多些,这关乎着他的弟妹,因而一整道袍,上前拍门。 门拍到第三下,就有门房前来应门。那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透出一股冷风。门后探出一颗白色头颅,乍一看,那头颅就如风干了的橘子皮,结了毛茸茸的白霜,令人一见心惊。 “你们找谁?——”那橘子皮张口,发出一串嘶哑的声音来。 婉倩就着丧灯仔细一看,这才看清,那竟是个极为干瘪的白发老头。他的皱纹已经很深了,又瘦得惊人,因而乍一看,就如橘子皮风干起了皱,先前才将她惊了惊。 这门房大爷……该有多少岁了呀。她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就听谢醉极为有礼地打了个稽首,“劳烦通报一下,小道是从玉柴村中来的,如今来寻谢长明。” “……玉柴村?”那老头虽是老了,但听力倒还不错。想了想,他突然想起什么,道了声,“你们稍等,我去给谢总管说一说。”大概是想起了玉柴村代表的意义,这老头的神色也和缓了些,朝两人点点头,便将门一关,脚步声渐渐向宅子里去了。 谢醉靠在门前,眼神望着黑暗的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婉倩望望他的神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末了,只得叹一口气。 第二卷 第九十七章 灯明茶香座中暖 第九十七章 灯明茶香座中暖 门再一次打开了来,不过却没有开完,只留出供一人进出的缝隙。尔后,那门房老头探出头,朝他们道,“我们谢总管要见你们。不过,你们记得不要喧哗,主人家正准备歇息了,莫要惊扰。” 谢醉点了点头,一派斯文有礼,“我们醒得。” 老头又朝婉倩看了两眼,眼神被丧灯映得昏昏暗暗,看不出神情。他将门稍微再打开了些,侧身让两人进来,再落闩关门,将两人朝里面引去。 这大宅子大部分都沉寂在黑暗中,只有惨白丧灯照着的地方,才现出一些亮光来。婉倩一路行得慢,落到最后,暗自将一路所见记在心底。这界碑镇的大户果然有些不同,宅子里的栏杆花木,都似经过专人设计。 脚下的是细碎的石子铺路,就着光亮看来,足有丈许宽。两边是暗丛丛的不知名花木,按说这个季节应该是繁华正盛的时节,可夜晚行在这里,却没什么香气,只有一股青涩的草腥气浸上来。 行走间又进了一重院门,婉倩走到那挂着丧灯的廊檐下,觉得光芒照到的地上有什么黑压压的一片。她凝神转眼看去,心脏登时咯噔一跳。那地上,却全是密密麻麻的蛾子尸体。灰色的蛾子尸体一层一层交叠着,大肚肥肠,翅膀上的暗纹也颇为奇怪,看着就如一只只人的眼睛。 再抬头看时,只见那些丧灯周围,还有不少蛾子围着灯转圈。 飞蛾扑火……这是何苦。 她见前面带路的老头已经走的远了,便加快了步子,跟上前去。只是她一面走着,一面又隐隐觉得,这刘大户家中,不知哪里,总有些古怪。 也不知又穿过几个院落,那门房才在一座亮着灯的房屋外面停下步子。他示意两人在门前候着,自己却是上前敲门,将两人到来的事禀明。 婉倩站在谢醉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静若渊峙,心中却大致能猜到他此时的感受。他即将见到的,是他的弟弟。纵使心中有着怀疑有着猜忌,可是,这毕竟是二十多年没见的亲弟,这又如何不让他心中激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来,一人侧身走了出来,朝他们两人看了看。婉倩就着灯光一看,那开门出来的人年纪忒轻,高高瘦瘦的样子,一双眉毛稀疏淡朗,衬得眉目也没什么精神。 这人……就是谢长明?婉倩心中有些许失望,抬眼却见谢醉仍直挺挺地站着,默不作声。那年轻人看了看他们俩,有些惊奇的样子,居然又回身进屋。 再出来时,他将门大大打开来,露出里面的书架灯盏之物,一面朝谢醉他们道,“总管请你们进去。”……原来只是个侍从。 婉倩默了默,跟着谢醉几步走上台阶,进了门。 这屋子应该是一座书房。谢长明对着门埋首坐着,手下不停,仍奋笔疾书。谢醉自顾自地找了位置坐下,看得那侍从眼睛一瞪,脸色变了几变,几乎就要骂出来。 婉倩在谢醉旁边坐了,觉着那侍从的反应很是有趣。谢长明没有理会他们,又写了一会,才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 他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一件素白的长衫,眉目间和谢醉有些相似,只是要瘦削些。之前摆足了架子,此时抬头看两人时,面上一片云淡风轻。 “两位是从玉柴村中来的么?”他一眼扫过婉倩,却着重将谢醉看了又看,眉毛就不禁皱起来,“……虽然好像与两位不曾见过,不过……这位道长,看着却有些面熟。” 旁边那侍从也反应过来,看了看谢醉,又看了看自家主子,蓦地一惊,“总管,这人和你长得好像” 谢长明“啊”了一声,醒过神来。 谢醉却已经淡淡笑起来,“长明,这么久没见了,却是连大哥都已经忘了么?” 这话落在谢长明的耳中,尚反应了半天。这小道士在说什么……大哥?自己明明只有一个姐姐…… 一念未转完,他的面色却已经变了,看着谢醉的眼神已经有些发直,“你说——你是大哥?”没错,在很多年前,他确实是有个大哥的。只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哥就已经离家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经将这个大哥忘得干干净净,如何会在今日,忽然有个小道士冒出来说,自己是他的大哥? ……该不是骗子吧? 他仔细将年轻道士打量了又打量,却见他微微笑着,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气度极为安然。“你说你是大哥……可有证据?” 谢醉看了看他,笑着摇摇头,露出浅浅的酒窝来,“你从生下来,到长到五岁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身上哪里有胎记,我也能说出一二。……对了,二丫是不是也嫁到这户人家来了?她比你大些,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得比你更清楚。不然,你将二丫也唤来罢,我也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谢长明指着他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姐姐应该已经睡下了……哎,不对。若你真是大哥,这些年你去哪了?我听人说你去山里做道士去了,原来是真的?” 他说着说着,对旁边的侍从道,“小六,你现在就去找珍儿,问姐姐睡下没有。若姐姐还未睡,就请她转告姐姐,说我这边来了贵客,务必请她过来一趟” 那瘦瘦高高的年轻侍从应了一声,临走前还不忘打量了谢醉两眼。这边,谢长明挑着过去的事,与谢醉对了两件,神情渐渐激动起来。 盏茶时间后,他长呼一口气,心中已是确定,这位才冒出的小道士,果真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大哥。只是,这事还要等姐姐来了,由她做决定才是。 他站起来,又唤了下人将茶水端来,自己则老老实实斟了茶,敬给谢醉和婉倩。 谢醉大大方方地受了他的茶,轻轻啜了两口,面上微微笑着。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喝水和吞咽的声音。谢长明有些局促地坐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谢醉见他神情,心中一叹。果然时间是最厉害的距离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是兄妹情深,也不免生疏得厉害。况且这么多年,自己与他们从没在一起过,彼此追求的东西早就不一样了,如今坐在一起,竟连话都不怎么搭得上。 他想了一想,便问道,“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的?过的好不好?” 谢长明愣了愣,神色渐渐黯淡下来,“也就这般过下来的罢?反正,饿的时候有,饱的时候更多些,慢慢的,就到今天了……” 谢醉见他眉眼间有些怨怼之色,知道他心中定对自己有些情绪的,因而口风一转,换了话题,“二丫嫁过来几年了?如今可有孩子?对了,这府里是不是才办过丧事,一路走过来,全是惨白丧灯。” “是办过丧事。”谢长明叹口气,“老夫人熬了年许,老年人的身子终是熬不过,前些天去了的。这还没过头七,所以一律丧灯素服。” “是嘛……”谢醉淡淡看了他一眼,想起老宅中的那架棺材和禁魑,登时就想问他。不过,刚打算开口,门外便传来细细的碎步声音,他一省,便咽下喉咙中的话,转而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门外已是想起了敲门声,然后是一个女子的唤声,“长明,是不是……大哥回来了?” 听闻此声,屋内众人齐齐一震。谢长明是赶紧前去开门,谢醉是久不见幼妹,心中挂记,而婉倩,则是被那个娇美的声音惊了惊。 这被叫做二丫的姑娘,声音竟然出奇的娇美甜软。人们常说吴侬软语,依婉倩看,这二丫的嗓音,也丝毫不差。那一句问话,就轻轻柔柔地映进人心上,带着某种微妙的****和亲密。 门打开来,一位弱柳扶风的女子带着三分惊疑、七分期盼,袅袅走了进来。婉倩仔细看了看她,心中不禁暗暗喝了一道彩。这叫二丫的**,算来应该是二十七八的年纪了,可白皙的皮肤依然吹弹可破,唇红齿白,如熟透了的水蜜桃,极为诱人。 她绾着简单的堕马髻,仅在发髻间插了一根碧玉簪子,此外,再无别的装饰。身上也是一袭素色长袍,腰被宽窄适宜的腰带束起,更显得盈盈一握。 有一种人,天生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而自二丫一进门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跟在她身旁的两个侍女,几乎被人们遗忘了。 谢醉站起身来,看着出落得如斯标致的二丫,笑容就止不住的溢上面庞。“小丫头倒是真的长大了”他明明看起来不过十**岁的样子,却用一种老成的语气感叹,其实很有些喜感。 二丫怔怔地看着他,渐渐也露出欢喜的笑来,“果真是大哥呢笑起来的时候,与以前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大哥看起来忒年轻,倒叫静儿一时不敢相认。” 谢醉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眉眼,果真看出幼年时的点点踪影,不禁唏嘘,“看着你们平平安安,我也总算是放心了。” 他幼时喜欢摩挲小丫头的头发,不过,如今这动作,却是再不适合了。因而手略微抬了抬,又突然省起,手慢慢放了下去。 二丫见座中还有不识的的女子,便朝婉倩柔柔一笑,也坐在一旁。她徐徐问起别后的事情来,谢醉挑了些重要的讲了,又问起他们这些年的生活。 这谢家三兄妹坐在一起,倒是副赏心悦目的画卷。婉倩看着他们和睦交谈的样子,眼角微微上扬。(没有票票,就没有动力……没有动力,剧情……你们懂得的~~~嘿嘿嘿嘿) 第二卷 第九十八章世间挣扎求生难 第九十八章世间挣扎求生难 当夜,婉倩被安排着,住进了刘府的西苑。 引路的婆子离开后,她关了门,熄了灯,往铺的软和的床榻上一躺。黑暗静静地蚕食着这间屋子,静谧地空间中,渐渐传出她匀净的呼吸,深沉而悠远,显见是熟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传出悄悄的一声哂笑,尔后再无声息。 婉倩在黑暗中睁开眼来,也无声地勾起嘴角。 这界碑镇的一户凡俗人家,里面的道道还真是深。先前玉柴村中的谜团就不说了,单是进了这刘府,她就感觉处处透出蹊跷来。不过,若真的细究起来,她还当真拿不住这府中的不妥之处——直到方才入了院落,她才真正感到背上那如芒在背的感觉究竟来源于哪里。 原来,自始自终都有人盯着他们。 而这人,也必定不是普通人,不然休想瞒得过她的灵觉。 之前这人隐得深,她才觉着处处诡异,如今既然露了痕迹,倒没什么可怕的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是。想到此处,她释然一笑,慢慢坐起了身子。 这谢家姐弟,这些年过的,其实也颇不容易。谢家老爷子还在的时候,自然是家里的依靠。彼时家中还有余粮,家中三姊妹,也能养出谢醉小胖子的身形,可见日子还算舒坦。后来谢醉上山学道,离开了家,弟弟妹妹日渐长成,老爷子却是一夕衰弱下去。 到的二丫,也就是谢静及笄的那一年,老爷子终于撒手人寰,离开了人世。家中只剩姐弟两人,房屋田产,却又被着村人想着法子占了。最后只能守着一座老屋,姐姐接些绣活,弟弟帮着别人干活,辛辛苦苦熬下去。 那个时候的事情,谢长明没有多说,只是回忆起来,眉眼之间不是没有怨愤之色的。大致那时候,便是熟识多年的乡里乡亲也靠不住,曾有的大哥也一去不返,两姐弟艰辛的求生活,却是那般不容易。 甚至后来,姐姐长得颇为漂亮,还惹起不少事端。他打了几次架,有一次斗得狠了,连肩胛骨都差点被人打裂。姐姐日日以泪洗面,他则在痛苦中发誓,今后定要出人头地,不至于让两姐弟再受这般**。 这些话他没有说,婉倩却是能想得到。后来,机缘巧合下,谢静嫁到了界碑镇的刘大户家做了填房,两姐弟将老屋的门一锁,跟着接嫁的队伍,离开了玉柴村。这之后,他们才算是过上温饱的日子,一步一步,朝今天的生活奋斗。 然而,大宅里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又那么容易?谢长明没有说,谢静也没有提,谢醉的面上却多了一层怅惘之色。谈到此处的时候,各自的心情也都稍稍低落,因而没有继续说下去。谢静着人安排了住处,各个下去安寝,自是不提。 想到此处,婉倩略微叹一叹气。这世间,谁都活得不容易。不过,有的人是在生活中挣扎着求生存,有的则是挣扎着活得更好。大概就是这细微的追求的差别,才导致了人与人的不一样罢。 多想无益,她闭上眼,开始修行起来。 到的翌日,她被接近的下人惊醒,尔后略作梳洗,便被告知,主人在偏厅请她过去用早膳。她虽早已过了辟谷期,人世间的膳食吃与不吃,都无所谓。但既然到了俗世,入乡随俗,她便应承下来,跟着下人往偏厅走去。 行走间,她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才发现白天的情形与夜里看来,颇有些不同。那些花木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样子,而丧灯等物,也不过是盏盏白色灯笼而已。四处的庭院修得很是精巧,处处透出一份精心的设计。 穿过两重院门,那下人将她引进偏厅,她便听到厅内有男人笑着说话的声音。这不是谢醉和谢长明的声音,却有几分难言的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 她心中一动,慢慢走进去,就看到厅内摆着一座雕花大圆桌,桌边诸人已落座。此时见她走了进来,那些人停了讲话,齐齐看过来。 坐在上首的,是温和恬美的谢静。她身旁坐着谢醉和谢长明,另一边,则是一个陌生的中年道士。 “黄姐姐来了,快请坐。”谢静站起来,朝她笑着点头。又有侍婢前去引她落座。 “我倒是迟了些,劳大家久等。”她淡淡说过客套话,挨着谢醉坐了,眼睛却是扫过那中年道士。那人看起来三十四五,面甚白,两道长眉飞起,颔有清朗长须,做道士打扮,一派超凡脱俗模样。 他见婉倩看他,不禁微微颔首,以手捋须。 不一时,餐饭便准备妥当,端了上来。婉倩屏住心中惊疑,安安静静地吃起来。她本就没什么食欲,心中慢慢思索,用了些汤水膳食,便搁下碗筷。饭中倒没有什么人说话,她却注意到,不仅自己吃的少,其余几人也都略沾了沾,便放下筷子。 谢静是妇道人家,吃的少,那也寻常。谢醉与自己一般,过了辟谷期,人间食物沾得少,也是应当。而谢长明,却似乎是有着心事,因而食不下咽。那中年道士…… 她看过去,谁知那人正也抬眼看过来,彼此同时怔了一怔。那人随即反应过来,朝她咧开嘴笑一笑。婉倩朝他轻轻颔首,心中却止不住觉得怪异。 不一时,便有下人收了碗筷,撤去菜食,又端了热茶上来。 婉倩品了品,就听那中年道士道,“刘夫人,还没请教这位姑娘是……?” 谢静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为着他俩做介绍,“我却是忘了。这位是家兄的同门,姓黄。”她转过脸来看向婉倩,又道,“这位是灵冲道长,道法高明,是我们此次请来,专为老夫人做法事的。” 婉倩了然地点点头,与灵冲互相招呼了声,算是见过。 灵冲笑着道,“原来黄姑娘与谢兄弟都是蜀山的高徒,今日得见,真是幸会。” 谢醉侧脸过来,对婉倩道,“灵冲道长是有真才实学的高人。他师从魏阳国的北邙山一脉,虽是外门弟子,但行走世间多年,所见识过的艰险,比咱们多太多了。” “原来是这样……”婉倩微微一笑,眼角上扬,一颗心渐渐沉静下来。那灵冲道人连连摆手,“我哪里是什么高人,谢兄弟这样说,可不是折杀于我?” 旁边谢长明却道,“道长可实在太谦虚了。大哥你不知道,道长的大名,在整个涪城都有着偌大的名气。也是赶巧,若非道长正路过我们这,我们还当真请不到他为老夫人做这场法事” 他当下便挑了几件灵冲的事迹来讲,什么观地势院落,测人事吉凶啊;什么除去小鬼,保家宅平安啊……言谈之间很有几分佩服。 那灵冲却是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并不发话。谢醉见状,与婉倩对视一眼,便提了些道家学说与他探讨。灵冲这才开了口,言谈间,显得游刃有余,任何话题都能聊上几句,令人大生知己之感。 谢醉与他聊了聊,心中的戒备也慢慢放了下来。 正说着,他感到右手的袖子被人扯了一扯,悄悄抬眼,才发现是婉倩向他打着眼色。他口中没停,心中却是思量少时,便有了决意。 “对了,二丫,怎不见你丈夫?”他严肃了脸色,转而看向谢静。在这呆了一早一晚,他却还没见过这刘府的刘大户刘开贵。当初二丫嫁过来做填房,他是错过了,如今怎么也得看看这个妹夫是何等人品,否则,如何知道他对自己的妹妹好不好? 他望着谢静,却见旁边的谢长明皱起眉,对他微微摇头。他心底一咯噔,还不知其意,谢静却已呆了一呆,面容渐渐就凄凉下来,“……大哥原来还不知道,我夫君,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可怜这偌大个宅子,就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 说着,她却是渐渐红了眼眶。谢长明连忙安慰道,“姐姐莫要伤心,不是还有我吗?如今大哥也在,你哪里是孤零零的一个了?” 谢醉不想问出这么个结果来,连忙道歉。只是,电光火石般的一幕突然闪现在他的脑海中。当初他在老宅里见到的那副棺材……木质非常不错,里面腐尸穿的,也不是寻常人家有的绸子……又是长明安排着送过来的…… 难道说…… 他想到这一遭,嘴角不自觉抿起,看着长明的目光就有些古怪。 婉倩坐在他旁边,又哪里不明白他的想法。谢醉有自己的顾虑,她却没有,因而当下整理了心情,她先是感叹两句,再装作好奇地问,“……逝者已矣,他们在天之灵,也必不希望见到你这般伤心。对了,老夫人与你夫君二位……都葬在一起么?如此的话,倒也有个伴,不算孤单。” 谢静抹了抹眼泪,点头道,“是,是葬在一起的,就在后山山底。灵冲道长说那里背山面水,是个好地穴,宜子宜孙——可怜他连骨血都没留给我,子孙到这一代,却是要在我手中断绝,我真真是对不住他……” 婉倩见她说得伤心,泪水又止不住地长流,只得劝慰不已。只是……刘开贵若葬在后山山底……那么,老屋中的那副棺材中的,究竟是谁? 第二卷 第九十九章 隐隐约约现端倪 第九十九章 隐隐约约现端倪 其实这事当真追求起来,只需谢醉直言去询问谢长明,也就是了。难道面对自己的至亲哥哥,弟弟还有什么隐瞒不成?不过,一来昨夜来的急,谈了一宿的旧事,没有来得及问出口;二来是今晨,又有这灵冲道人在侧,却是不好相询。因而婉倩稍一思量,便将这事放下。 她见谢静哀容婉切,不能自已,偏偏这屋中还有灵冲道人在,便劝道,“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去了,将一切都丢开,你还活着,却连这点都看不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能记挂着他们,就是一份心意,何必把自己也弄得这般伤感?” 一面说着,她一面去扶谢静,将她往侧厅带,“……看,哭得恁的伤心,连妆都给哭花了……” 谢静搭着她的手,一面醒悟过来,不禁止住哭,泪眼模糊地向众人告罪。灵冲道人只是微笑,并未放在心上。谢醉是大哥,自小就维护幼妹,因而一摆手,让她回房整理整理。 便有一个体态丰盈的侍女走近,扶着谢静,和婉倩一道进了侧厅。婉倩打量了那侍女两眼,看清她昨夜也陪着谢静过来,便知她定是谢静的贴身丫鬟了。 果然,谢静唤她作“珍珠”,吩咐她下去烧水过来,以便重新梳洗。她自己却是坐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抹着眼泪,朝婉倩怯怯地笑。 ……这样的性子,也太柔了些。婉倩心中默念两声,见四下无人,突然起了念头。 谢静她……知不知道老屋的事情?反正无人,这倒是个机会。 “刘夫人——”她一面唤道,一面散发出感知,将周围的动静掌握在自己心中。 谢静却不好意思地朝她道,“黄姐姐直接唤我小静就行,要不然,和哥哥一样叫我小名。刘夫人什么的,太生分了。” “那好,我便唤你小静罢。”她坐在窗户前边,神情渐渐淡漠起来,“我想问你一件事……不知你可否直言?” “事——?” “正是。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回过玉柴村了?”她看向那个柔弱的女子,独眼中透出一份淡漠的犀利,“我知道,嫁出去的女儿家,一般是不回娘家的。况且,玉柴村中也没有值得你们留念的人事,唯有一座空旷的老宅……是吧?” “是的……”谢静的神情渐渐迷糊起来,似乎并不明白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说了两个字,她见婉倩仍看着她,似乎并没有接下来的意思,便又补充道,“从当年嫁到刘家来后,我就没有回去过了……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长明回去过吗?”婉倩稍稍昂首,语气短促,有几分急迫地追问。 “长明……他?”她渐渐拧起眉头,想了想,好半天才道,“应该没有吧?我没听他跟我说过他要回去……当初我嫁过来后,长明就一直跟着开贵做生意,我一般不怎么管的。再者,老屋里的东西,我早派人取到府中放着了,村里就是一座空屋,长明……应该不会去罢?” 她语气渐渐有些生硬,大概有些生气,“不过,就算长明回去过,也没有关系罢?或许他姐夫有些生意上的事要他处理,他到哪里去,姐姐莫非也要管么?——其实,姐姐何必问我,只管去问长明就是了,我又不管他那些” 婉倩死死盯着她,直看到她一张俏脸生生红了起来,似乎就要翻脸,她自己却陡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呀你,还说你是个柔弱性子,我看你这急脾气,只怕也和我差不了多少了” “——”谢静看着她,微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见婉倩言笑宴宴,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是在捉弄戏耍,她才慢慢绽开笑颜来,嗔道,“姐姐也真是,什么不说,拿这个来开玩笑。害人家还真以为老屋出了什么岔子……” 婉倩微微一侧头,朝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确实是出了岔子呢……” “……啊?” 婉倩看着她,面上是恬静的微笑,“你大哥离开也这么久了,如何会知道你嫁到了这里?自然是先去了村里,从你们家的亲戚族人处知道的。不过,他回了趟老屋,却差点出了差错——” 她说到这,略停了一停,就见谢静的面色急切起来,显然心中还是颇为关切。 “——老屋里,不知怎么的,竟多了副棺材。”她慢慢说着,就见谢静慢慢睁大了眼,她也没理会,反而微微一笑,“更奇怪的是,那棺材里,还有些不干净的阴晦之物。” “不干净的……东西?”谢静口中念叨,瞬间明白过来,脸上就立时没了血色,人一下子“天哪——老屋也有——那东西?”她猛地捂住嘴,面上闪过一丝惊慌。 婉倩“嗯”了一声,盯住她的眼睛,慢慢重复道,“——也——有?” 谢静避过她的眼神,垂下眼帘,“姐姐……” “怎么,除了老屋,这大宅里,也有那些东西么?”婉倩蹙起眉头来,心里渐渐有了眉目。 “哎……姐姐,你何必问那么多呢……”谢静叹息一声,“有时候,了解的越多,担的心就越多。甚至,还可能遇到未知的危险——你就当不知道罢。” “呵,”婉倩哂笑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要隐瞒的么?”她转眼看去,却见谢静目光闪闪,嘴唇张了张,始终说不出话来。知道她心中多有顾虑,也算是存了一片好心,便缓了缓口吻,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大概你还不知我们在山上学的是什么——你和谢醉是一家人,难道我还能坐视不理么?有问题,说出来,咱们一同解决就是,恁的隐瞒过来隐瞒过去,你自以为的为我好,又怎么知道不是在害我?” 说着说着,她便叹了一口气,“我们修行之人,最紧要的,是做到问心无愧,否则,便是于道心有碍。我若带着这样一个疑团就此回转山门,第一个不妥当的,还是我的道心啊。” “姐姐……”谢静抬眼看她,唤了两声,终于道,“罢了罢了,随你去罢我反正是提醒过你了……是是,我们这府上,确实是有些……有些不干净。” 她慢慢转过头去,声音却是不急不缓,有条不紊地叙述起来。“最初的时候,只是死些蛾子,蛇虫鼠蚁……这些也没什么,但渐渐的,府里就生了些事端出来。举凡家畜,猪牛鸡犬等,莫不是一只一只死去——连是什么死因都不清楚后来,就有下人说,晚上的时候,时常在府中看到白色的人影……” 她说到这,浑身微微颤抖,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婉倩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静侧身对着她,沉默了良久,尔后才继续道,“老夫人这次过世,我其实都隐隐怀疑是这个原因……还好灵冲道长刚好路过我们镇,我赶紧让长明将他请回来。之前,开贵的坟地就是他选的地方,这次,除了老夫人的法事,其实最紧要的,还是请他帮忙看看咱们府上的情况……” 听着她的话,婉倩将心中的思路渐渐理成了一条线。恰此时,珍珠烧好热水,带了两个丫鬟过来,她便收了感知,口中安慰谢静不要胡思乱想,心中却是大定。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刘开贵过世——灵冲选坟地——谢长明运送棺材——腐尸禁魑——刘府闹鬼——灵冲做法事……这件事从头到尾,竟然始终能看到一个人的影子。 北邙山一脉的灵冲道人。 说起来,北邙山……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邙山,满山都是葬地。如果灵冲道人没有说谎的话,他养小鬼的嫌疑很大。 想到这,她突然想起灵冲的声音为什么那么耳熟。——因为她听过,即使只是昨天夜里,一声轻微的哂笑,可是,对于她这个灵觉厉害的筑基期修士来说,也不会听错。 那么,昨夜在外窥视的,自是灵冲道人无疑了。 “姐姐——姐姐?”她一回神,见谢静已经收拾好,正奇怪的看着她。 “刚刚想得有些出神了。”她一笑,慢慢随着谢静走出屋子。 ……现在,最大的疑点,就是如何确定这整件事,是灵冲做出来的。 办法其实很简单。只要去看看所谓背山面水风水佳地——刘开贵的坟中,到底有没有他的尸体,就立时可以明白。 窗外的光照在走廊上,映得她心头大定。前边是谢静被珍珠扶着,款款走着的模样,她仔细瞧了瞧,再次感叹……这般柔弱的女子,生活在这样的大宅里,又该是多么的不容易…… 拐过长廊的时候,她看到一束光从顶上射下来,细小的微尘在光束中不断飘舞。……她心中一动,不知为何,觉得心情有些微妙。……似乎,有什么被她忘掉了。只是,是什么呢?她想了很久,都没有痕迹,终于只得作罢。 回到厅内时,居然只剩下谢醉一人等在此处。 谢静怔了怔,与婉倩对视一眼,问道,“大哥,他们……呢?” 谢醉长身而起,一摆手,“灵冲道长说今天便是老夫人的头七了,要先去坟地那边看一看,晚上再在府邸做一场法事。长明陪他过去了。” “啊,是这样啊。”谢静明白过来。 婉倩便丢给谢醉一个眼神,告辞道,“说起来,我们也是第一次到界碑镇来,昨夜来得急,也没好好逛逛——这样罢,我和谢醉出去走走,午间便不回来了。” 她朝谢静笑一笑,旁边谢醉也反应过来,便一起告罪,转身出门而去。 第二卷 第一百章是是非非可分明? 第一百章是是非非可分明? “可是有什么发现?”谢醉紧着步子,从后边跟上来。 婉倩看了他一眼,自顾地笑笑,眼神虽是看着四周的街道,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不能真是逛逛界碑镇么?呵……刚才我们走后,你和灵冲又说了些什么?他这个人,我有些看不甚清。” 从刘府里出来,他们随意捡了一条道往前走。这镇子虽比立山镇繁华,但依他们俩的脚程,不一时,就转到了正街之上。街边的店铺大部分开了,做各色买卖的都有。炒甜食的,做点心的,打铁卖耕犁农具的,还有一些农户从附近的村子里过来,背着应季的小菜水果,沿着街角,摆了一路。 人间小镇的生活,虽不如大城市繁华,却五脏俱全,各色皆有。 谢醉跟着婉倩身边,慢慢走着,心中却思量开来。他知道婉倩不会无的放矢,既然提到灵冲,定有她的考量。因而他仔细回忆,捡了大致的谈话内容讲给她听,心底却开始思虑起灵冲有无破绽。 “他自称是北邙山一脉,我虽对这一脉不熟,但到底也听说过。后来听他谈吐不凡,与我所论之事,更给我带来莫大的启发——倒对这人有些好感。怎么?你怀疑他?”谢醉有些愕然,看向婉倩的眼神中,就带了一份疑问。 “我只问你,那禁魑,可是普通人能驾驭得了的?” 这话一出,登时便令谢醉瞠目结舌。他在原地呆了一瞬,猛然惊醒,才见到婉倩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欸,不对——”他跑过去,也不管是不是惊世骇俗,如一阵风般飘到婉倩身旁,自顾道,“除了人为豢养,禁魑,也有可能是自然产生的。” 婉倩闻言,不禁停下步子,回头凉凉的看了他一眼,“那长明带来的棺材怎么解释?或者说,你们谢家的老祖屋,本就是阴晦之地,是能自然产生禁魑的地方?或许你家祖屋所在之地真的很适合养尸——可除了有人豢养小鬼,并假手长明,将棺材送到你家祖屋,那禁魑岂能开始凭借棺中尸首修炼?” 说到这,她禁不住摇头一叹,连看向他的眼神中,都透出一份无奈来。 “也是。关心则乱,我明白。” 谢醉立在原地,面色变了几变,终于醒悟过来。他慢慢地跟上婉倩的脚步,见她虽说是逛街,脚下却径自往城外而去。“那现在,你想做什么?” “二丫告诉过我,说灵冲曾经为她丈夫选了坟址,如今,老夫人也埋在那个地方——老实说,我对这一点始终有疑问。当年刘开贵死后,灵冲选坟地,之后就是长明运棺材回老屋。这时间上,也太巧合了些。我问过,二丫并不清楚长明的去向,也就是说,那棺材的事,长明是瞒着二丫做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假设,老屋中那座棺材里,其实是——刘开贵?” 她淡淡说着,脑中似乎闪过那么一丝念头,只是此时,谢醉正听着她对这事的看法,条条理理都摆出来,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倒是什么,她却分不清了。 谢醉却是听得眉头大皱,“小倩,你这个假设……”他吞吞吐吐,眉色间却渐渐氤氲出一层沉郁。 “我知道。”她一叹,连肩头都忍不住垂下来。这一瞬,除了谢醉的为难,连她自己都为这个假设而感到颓废不已。“这样的假设,也就是说,你的弟弟,谢长明,不仅仅参与到运送棺材养禁魑这件事中,更加说明,他对刘开贵这个人,或者是对刘家,都有着深深的恨意——我实在想不出,到底有怎样的恨,才能令人做出这样的事来。人死为大,一死之后,一切自该烟消云散。可刘开贵不同,死后不仅得不到安息,还要被拿来供禁魑修炼……这样的做法,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赞成的罢?”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看着谢醉阴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其实真的很伤人。 只是,她确实是这般想的。 人死为大。 前世的她,也做出了那般可耻的事情,可是在她看来,自己已经一命偿一命了,要还的,都应该还完了。可是,上天却似乎不准备放过她,除了命,这一世,她还付出了一只眼睛。 这样想来,谢长明的做法,其实也并非那样无迹可寻罢?要还的,始终要还。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刘开贵与谢长明的做法,甚至还有掺杂其中的灵冲,其间的是是非非,他们身在局外,又哪里能全部知晓? 只是,这一切对于谢醉来说,确实有些难以接受。他不同于自己有着那样的经历,对于他来说,出生在玉柴村,长在爷爷的爱护下,后来进入蜀山,资质优秀,亦受到师门的重视——在他的心中,是是非非,黑黑白白,很简单,也很清楚。 可是,如今面对的,是他的弟弟。幼时便分开的弟弟,爷爷死后一心挣扎求存的弟弟。他……能怎么做?他是会帮刘开贵讨回公道,还是沉默不语,装作不知,任长明跟着灵冲走上阴邪的路子? 自己终归不是他。婉倩看着他几乎凝固的表情,一拉他,稍稍加重语气,“我们现在先去刘开贵的坟地看看。要知道——刚刚不过是我的假设。若刘开贵的尸体还在,我的假设便有了很大的破绽,所以——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去看看,便知道了。” 谢醉被她一扯,晃了晃身子,不过总算是回过神来。他的眼神中露出一瞬的犹疑,却在瞬间之后,变做下定决心之后的决绝,“走罢——”长长的道袍一摆,他当先走了出去。 刘开贵的坟地,是选在背山面水的风水佳地。谢醉之前因为好奇,还认真打听过。此时一出城,他辨别道路,唤出仙鹤,在清脆的鹤唳声中,滑出老远。婉倩紧紧跟着他,心中渐渐生出些隐忧。 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忧虑什么——或许有灵冲先去了坟地,说不定就做些手脚,换了尸体;又或许他们没有换,那坟地中当真没有刘开贵的尸体,她一语成谶,到时候,谢醉的心情又该如何;又或许,还有别的…… 这种种细微的感情慢慢从心底升起来,就如一层阴云,渐渐压在她的心上,极为压抑。 重重吐出一口气,她的手按在仙鹤的头上,灵力一吐,那仙鹤顿时加快了速度,跟上了谢醉的身影。一方小小的绯红蜀锦从雪白腕间飘出,遇风则长,很快化作一匹华丽的披风,落在她的肩头。 谢醉乘着仙鹤,在前边的山间不断盘旋,慢慢的,盘旋的身姿越来越低。婉倩知道他应该是在寻坟地所在之地,也帮着往下面望去。蓦地,谢醉的身影如一块石子,急速的落下去。她不敢怠慢,连忙跟上去,也落到了山间的丛林边上。 “如何?”她方收了仙鹤,四处一望,就见谢醉已经往丛林里走了,身子一纵,立时跟了上去,“找到地方了?” “嗯,在林子那面。不过……”谢醉拨拉着四散的枝条,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林里走,面上带了几丝意外和焦虑,“刚刚在空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只见到长明立在墓外,灵冲却是不见人。在天上容易被发现,我们走这边,先去看看——” 他一面说着,一面用手去拨弄伸到面前的枝条。不过,手还没碰上去,那枝条却“呼”地往一旁滑去。紧接着,他就看到面前的草木“悉悉索索”地全部往两旁倒去,为他留出一条平坦的小径来 这是……他蓦地明白过来,转眼看看婉倩,“你是木属性的——啧啧,筑基期的修士,果真是不一样。” 婉倩跟在后边,淡然一笑,没有答话。 这一下,两人的速度行进的极快。仅仅是片刻后,他们伏在树林后边,果真看到了前面一片平坦的地势上,正挺立着一座大墓。而墓前立着的,不是谢长明却又是谁? 四处打量一下,却不见灵冲道人的踪影。谢醉走到这,心中的急火到微微平息了些,只微微靠近婉倩,悄声道,“若有隐匿符,或你会隐身咒,我们便也直接过去了……”婉倩丢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转而散发出强大的感知,细细搜索着灵冲道人的下落。 “嘿——”片刻后,她一拉谢醉,指着那墓碑道,“那后面有通道,是通到下面的——”她口中一顿,将接下来未出口的话咽在喉咙里。……不过不知道灵冲在通道里设了什么东西,她的感知,却是无法继续探下去了。 这话一说出来,只怕又要向谢醉解释自己的感知问题——而这个问题,至今连她都还没搞清楚过。 “嘘——”谢醉突然示意她噤声,她这感到墓道那边传来的响动,果然,那墓碑蓦地移开,然后,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婉倩睁大眼睛,见那人影走到阳光之下,终于看清——那不是面白有须的灵冲道人,却又是谁? 第二卷 第一百零一章 亲情牵绊不可泯 第一百零一章 亲情牵绊不可泯 阳光照到墓地上,这一刻,婉倩躲在一旁,不自觉地微微眯眼。那人……还真是灵冲道人。他刚刚到墓地之下,做了什么?莫非…… 她肃了脸色,仔细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才从墓道中钻出,灵冲道人一面整理着须发和衣物,一面走到谢长明面前,只微微一摇头,却什么都没说。婉倩看不到他们的正面,因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谢长明却是一昂头,口中已道,“没有么——” 接下来的话,却骤然消失殆尽。谢醉蹲在婉倩身后,见状只觉心中一沉,这分明是用上隔音罩了。要说什么这样隐秘,居然将隔音罩也用出来?他凑到婉倩身畔,悄声道,“你说的没错——他果然不是普通的道人。如今怎么办?” 等了一等,他却没听到婉倩的回答。待侧头一看,却见婉倩居然闭着眼睛,做出了倾听的模样。他先是奇怪,后来一省,心中却是大惊。莫非……她还能听到别人隔音罩里的声音不成? 不过这念头在心中转了一转,他很快便释然了——或许这就是筑基修士,与他这个练气士的不同罢?也不知是什么神通——不过,若真能听清他们的对话,却是意外之喜。 他蹲在一旁,心中胡乱想着,一面还不忘注意两方的动静。他看到灵冲和长明说了几句,神色依然是淡淡的,似乎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长明的眉头却是皱起来,面有难色。不过,经不住灵冲又说了句话,他才沉默一阵子,权当是默允了。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他感到一阵心浮气躁,不过转眼看到婉倩闭眼倾听的模样,立即清醒过来。……这时候可不能出岔子 勉强按捺住心头的浮躁,他深吸一口气,静静打量着墓地前的两人。却见灵冲一回身,转身就往墓道中钻去。墓碑发出沉闷的“咚”声,将灵冲的身影顿时遮掩。长明却在原地站了站,脸微微往后转,正露出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来。 “真是好算计——” 谢醉蓦地听到身旁之人发出这样的感叹,一回头,就见到婉倩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他与婉倩也有这般的熟了,如何看不到她眼底的愠怒? “怎么了?”他低声问,心中却有着不好的预感。 “很抱歉,”婉倩递过去冰凉的一眼,语气中甚而带了些淡淡的讥讽,可见是怒得狠了。“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们有意在此,就为着等我们下墓钻坑呢。也就是说,我之前的猜想,并没有错。你的弟弟,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做的是什么事——以刘开贵的尸体,谢家老宅的阴地,养出供灵冲道人差遣的铁头僵尸。” 她感到身旁的枝桠一动,谢醉的衣袂微微拂过她的肩头,就要走出林子。她一把将他拉住,对着他渐渐沉郁下来的眼神,摇了摇头。谢醉被她拉住,僵在原地,眼中神色变换莫名,只是最终叹一口气,蹲了回来。 现在事情有变,这样直接出去,又该做什么?找谢长明对质么?可偏偏墓地里还藏着一个灵冲在。那道人虽看不出什么灵力修为,但隔音罩一出,就知道定不是普通的邙山道人。且又有禁魑的前例在,无论如何,也不该冲动才是。这些话,她虽没明说,但谢醉一想,哪有不明白的?只不过听到婉倩的话,他却是骤然捏紧了拳头,面色难看至极。 “你别急。”婉倩组织了下语言,继续道,“我刚刚听他们所言,却也只能推测出一部分的事情。只怕我们在玉柴村中杀了禁魑,灵冲这边就有了感应。他方才还在说,若是些自命不凡的修士毁了他豢养的禁魑,定会寻根究底跟过来。所以早在昨夜,就在这墓地下,布置了手段——只是,他却没料到,那人会是你。” “在墓下布置了手段?……看来,这是想将我俩留下啊。”谢醉一时怒急,脸色却如暴风雨前的阴沉,怒到深处,连声音都沉郁起来。 “看他的样子,天知道墓下布置了什么手脚。他们邙山一脉,本就常常跟死人尸体打交道,又是在墓道……我看,即便是不完整的天罡尸煞阵,就能轻易将我们困死。”她说着,心有余悸。若非恰好听见这番对话,只怕,自己两人傻乎乎地跟进墓道,就这般死在里面了 “长明……也知道他的打算?”谢醉问出这话时,语调轻得,几乎如在叹息。 婉倩垂了垂肩膀,看向站在墓地前的谢长明。他站在那儿,面上是深深的惘然之色。“他……他知道的。也反驳过,不过……结果你也看到了?只怕刘开贵的死,还真跟他有莫大关系。我听到灵冲用刘开贵的死说事,他就这个样子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谢醉沉默一下,咧嘴笑了笑。婉倩从未见过他笑得这般渗得慌,正待从长计议,就见谢醉身子一动,果断地走出丛林。 ……这是? 她怔了怔,突然明白过来,眼里焕发出惊人神采,已是快速跟了上去。 谢醉堪堪走到林边,却是不再前行。不过,他的身形高大,这一番出来,也没掩饰气息,谢长明瞬间就注意到了他俩。 “哥——”谢长明讷讷地喊了一声,面上一片苍白。婉倩昨夜见他时,就觉着他很是瘦削,如今一见,才明白他应该是与灵冲这样的人交往久了,阴气侵袭,精力不够所致。 谢醉站在林边,朝长明一招手,面上居然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来,“长明,你过来,大哥问你一件事。” 谢长明怔了怔,抬脚就想往那边走。不过望着突然出现的谢醉,又现出这样的笑来,他本就乱极的心神,更起了极大的波澜。 ……这是自己的亲哥哥呢。一母同胞,亲身手足。自己真要将他引到墓地中去……吗? 他心中迟疑,身子就迟迟不动。本来按照灵冲的安排,他再怎么花言巧语,也要引得他们下到墓道中去,不过……此时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他终究还是迟疑了。 谢醉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站在林边,不去催他。这大概……是长明最后的选择罢?是在那条路上走到黑,不管不顾,甚而将亲生哥哥也可以葬送……还是会……顾念心底最后记挂的骨肉亲情? 他远远的等着弟弟的决定,一时觉得周围一切都静了下来。 “哥——”长明唤他,脸微微上扬,是下定决心了么? “你们怎么来了?”他听到长明这样问,而后又道,“这里……这里是姐夫和老夫人的墓地。阴气重,你们还是快回去罢——不要再来了。这里,不是你们呆的地方。” 婉倩立在谢醉身后,见那话一落,谢醉的身子居然有一瞬间的震动。 而谢长明说完这番话,眉间闪过一丝挣扎,不过终于闭眼吼道,“以后——以后也不用再来了,回你们的山上去罢我和姐姐,没有你,也活到现在了。今后,我们也会活的很好,所以,你还是回去罢” 阳光落在他的脸庞上,婉倩见到他眼角隐约闪耀的泪花,终于看清这个人。其实……他也不过是个苍白瘦削的年轻人罢了。那些最美好的感情,还没有完全丢掉,是不是? 谢长明说完后,并没有停留,反是一转身,快速地朝山坡下跑去。 婉倩立在原地,松了口气。这样也好,长明的心中,终归还残存着亲情。尽管他们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他们心中的怀疑,彼此也清楚的知道,已经发生过的事不可能被抹杀,那么,他们其实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罢? 但,只要还有这么残留的一丝亲情,谢醉的心中,也终于会好过些。 她的目光从谢长明渐行渐远的背影上移开,放到了那墓碑之上。 已经很清楚了,这下面,没有刘开贵的尸体。什么老夫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埋在这里面。不过,她更加确定的,却还是灵冲想借这里面的手段,将他两人留下。对他来说,两个修士的尸体,对他的修行更有助益。 本来是很不错的计策——只是他却没料到,自己竟能听到隔音罩中的声音,才棋差一招。如今,怎么做? 她本打算瓮中捉鳖,不过,那墓中的情况,那人却比他们熟悉多了。……火烧水淹?偏偏她是木属性灵力—— 欸——她转头看向谢醉,却见他也正看过来,彼此的手都指了指丛林。两人不禁相视一笑,谢醉定定的看了她两眼,默默地做着口型,“三、二、一——” 婉倩疯狂地吸收周围的天地灵气,双手上下舞动,结成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印。而随着她轻声念出的咒语,和手印的打出,周围的树林就如一瞬间活了过来,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 而此时,朗朗的咒语声亦从谢醉口中传出—— “阴者不得乱世道,自归地下尘归尘,今借紫宵六神雷,还我朗朗清乾坤——”紫宵神雷咒三道紫色神雷突然从天上闪落,狠狠击打在墓碑之上,只听“轰隆”一声,那墓地蓦然炸开,沙土碑石四处飞射 而在那轰然的爆炸声中,婉倩还分明听到一声凄厉的吼声。不过,她却没来的及分辨这些,眼神蓦地一凝,那墓中,居然飞速扑出一道黑影,带着恐怖的声势,朝他们急冲而来 第二卷 第一百零二章 惊雷声声弭世恶 第一百零二章 惊雷声声弭世恶 那飞扑而来的黑影乍一出现,就挟带着一股浓烈腥臭,狠狠地朝他们扑来。它的速度非常快,几十丈的距离眨眼便至,婉倩眸光一凝,已经看清那黑影的长相。 把竟然是一具恐怖的女尸,脸上的血肉已经有了腐烂迹象,只是被人炼成僵尸后,腐烂的程度已经停了。此时随着它急扑而来的速度,脸上的融了一半的皮肉竟甩落下来,露出里面黄的青的颜色。 婉倩仅看了一眼,头皮发麻,却见谢醉已经迎了上去。 看速度,这女尸虽然形象恐怖了些,但与谢家祖屋中由禁魑控制的腐尸,倒差不了多少。她稍稍放下心,这种程度,应该还威胁不到谢醉…… 眼角蓦地一抽,那凄厉的唳啸居然还没停止。她抬眼往炸开的墓地看去,却正见又一具腐尸猛然冒出身来,举着长长的指甲,怪啸着朝他们扑来。 “快退——”她当机立断,一面提醒谢醉,一面往丛林里退去。眼角往那炸开的墓道处一看,居然又见到跳出的黑色身影看这情形,这下面究竟有多少这东西?虽然还没养成铁头铜身,但他们的速度惊人,又不知痛惧,打不过就用牙咬,用指甲掐,一身都是尸毒——实在是难缠至极。 墓道之处仍在源源不断地冒着这力大无穷的腐尸,她一面调动灵力,丛林里原本细小的藤条却齐齐长大起来,很快就如一条条青色巨蟒,朝那些扑来的腐尸缠去。不断有腐尸被缠住举起来,又不断绽出大蓬青色汁液,如下了一场场青色的雨。 谢醉抿着唇,不发一言的战斗着。一柄玉骨剑被他御驶的灵活自如,不时闪现的雷光也始终没有停过。婉倩用藤条限制住大部分腐尸,而他身旁,则始终保持着与两只腐尸对阵的情形。 一只腐尸被举到高空,却蓦地震断藤条,轰轰地往婉倩头上落下。头上劲风惊人,眼看就要刺穿她的头颅,而另一只黑烂的腐尸已经凑到了她的面前。在这紧急时刻,她甚至只要稍往前,就会碰到那腐尸脸上挂着的皮肉,她却连眼睛都没眨,手指一曲,头上的腐尸蓦地被斜伸来的一根藤条卷走,而她则闪电般抽身后退,以左脚为圆心,右腿狠狠抽上那尸体腐烂的头上。 “啪”那头颅骤然被踢爆,肢体浆液四射散开。婉倩却一触即收,身子已旋到另一边去。 她靠在一颗古树旁微微喘气,见谢醉那边暂时没有危险,其余腐尸也已经陷入这片绿树丛林当中,一时半会还出不来,足够给他们时间收拾了。稍稍放下心,她抽空往那墓道看去,却见那边终于平静下来,再无什么东西往外蹦。 不过……她却不敢松懈。感知一瞬间覆盖在整片丛林之上,所有情况落在她心中,供她作出正确判断。……如今这林子中,还有三十四头腐尸。可是,又不是被堵在墓道当中,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完全可以将这些还没进化成功的腐尸解决掉。 不过,她却嘿然冷笑。到现在为止,那幕后主使,却还没现出身来。他应该不会眼看着自己两人将这些腐尸杀尽才行……到底还有什么手段,尽情耍出来就是。 只是,谢醉的情况却不容乐观。本来就只是炼气修士,雷咒所需的灵力又多,他哪有那么多灵力疯狂使用?而那玉骨剑也是用来温养的,没到筑基期就过度使用,只怕会对他的身体造成相当大的损害才是。 现在的情况是,速战速决 解下肩上的披风,她一面疯狂的吸收灵气,一面将绯红的蜀锦扬了出去。这匹蜀锦乃是她的本命法宝,虽然在玉柴村中受到些损伤,但毕竟是紫霄神雷的至阳之力,经过****打坐修行,倒也恢复了不少。 如今灵冲情况不明,她也不敢耽搁,手中蜀锦化作一条绯红缎带,如蟒蛇般朝林间的腐尸噬去。 本命法宝一出,这情形又是不同。之前的巨大藤条毕竟只是被她用术法催动,本身的实力并不强。但这蜀锦所化的绯红缎带,却在接触到腐尸之后,如锋利刀片划过,瞬间令其脑袋搬家。 它的速度又是奇快,这几下,只见如一条绯红巨蟒在林间窜动,几下之间,就有二十多头腐尸被迅速分尸,落到地上,摔得破破烂烂。而其余的腐尸,却似乎受到什么指令般,突然疯狂地挣扎起来,“噗噗噗噗”,到处都是藤条被扯断的声响,青色汁液漫天飞溅。 而那些挣脱出来的十余头腐尸,纷纷如电般朝婉倩射来 灵冲就在附近 她心头灵光一闪,正要抽身后退,脚踝处却突然传来一股大力,——不知何时,竟有一只枯手从地下钻出,将她的脚踝牢牢抓住。那枯手看着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覆在其上,指甲却深深地刺入她的腿肉,还一个劲往骨头里刺 这感觉,就如拿钢钻往骨头里死命的钻,那蓦然涌上的剧痛,她的脸当时就白了。 这么一耽搁,十余头腐尸已经近在咫尺,连它们身上的腐臭也清晰可。她咬紧牙,右手豁然朝地上一劈,“咔嚓”一声,那枯手手腕处顿时断裂,她自己已是迅速一滚,落到一条巨大藤条之上,迅速伸到空中。 而此时,绯红蜀锦也没停留,如一阵风般,迅速刺穿一头一头的腐尸。但……大地已经沸腾起来了。 她匍匐在藤条之上,面色难看至极。只见那些积着一层层枯枝的土地,此时就如烧开了的水一般开始波动。“嚓”“嚓”……不断有枯叶破裂的声音,而地上,已经伸出密密麻麻的一层枯手来。 “那是什么——”她的声音很是涩然,转头看向谢醉,神情有些沮丧。谢醉抱着玉骨剑,趴在另一条藤条之上,嘴唇苍白。对他来说,这场战斗,一开始就已经超过了他的能力。如今之所以还能安然地趴在那里,完全是在玩命。 “那应该是禁婆阵……的一部分。”谢醉抓紧时间吸收着灵力,婉倩注意到,他的道袍早已被汗水湿透。 “禁婆阵?”她手中运起望仙诀灵力,朝脚踝处刺入血肉的断落枯手化去。那枯手明明已经断了,可在灵力要化去它的时候,竟然还挣扎着往更深的骨头处刺去 这东西,竟然还没死 “别动——”谢醉看到她的情况,连忙制止,“我来帮你。”他伏过身来,口中念了一段道家的三清咒,手中灵力覆盖上去,那只枯手就“啪嗒”一声,自然脱落下去。 “好在我们在上面——”他摇摇头,看向婉倩,“这禁婆阵很是厉害。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若是全部……罢了,你最好也别遇上。那东西,遇上了,有时就是结丹期修士,不察之下,也别想逃出去。咱们还算是好的——” 他一语未落,就觉得x下的藤条开始晃动起来。往下一看,那些枯手无法伸上来,却居然开始破坏起植物的根茎了。这样一来,别说这些藤条要被尽数扯断,就是这片林子,也将不复存在。 婉倩看了看谢醉,“怎么办?走吗?” 为今之计,却是只有乘坐仙鹤飞出去了。灵冲早有准备,他们又一时无法破解,若是落到禁婆阵当中,有什么下场,她想都不用想。不过这样一来,就意味着他们是认输逃跑。这事本就是他们主动搀和进来,如今不敌,就要一走了之,她虽有些不是滋味,却另无他法。 x下的藤条摇晃得更厉害了。到处都是“悉悉索索”的声响,不断有大树陡然倒塌。骤然,谢醉x下的藤条软软垂下,化作一条小小的细茎,而他的身子却是猛然往地上落去,底下的无数枯手似乎也察觉到这一情况,竟同时往上抓去。 眼看就要落到群手当中,或许会被瞬间分尸,或许会被插出无数血洞,就听“噗”的一声,旁边猛然斜伸出一条藤条,将谢醉的身子托起,再次缓缓举到了婉倩身畔来。 “怎么样?”她急切的看过去,催促着他赶快做决定。 只是谢醉的神情却有些异样。 “阵眼——”他死死盯着林子中的一处,压低了声音,“那是阵眼只要破了那里,阵法自然消失。” 阵眼?禁婆阵的阵眼? 婉倩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那里的枯落黄叶中冒出密密麻麻的枯手,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欸……不对。那些手那些手,似乎一直没有动。 那里……难道是幻术? 她散发出感知朝地上覆盖而去,只见感知中,全然都是一片黑气。唯有那阵眼之处的黑气要淡些,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其他力量。 “轰轰轰轰……”不断有古树被拔根而起,牵扯出的巨大的根茎,也不知是长了多少年才有这般规模。 婉倩觉得心飞速的跳动着,耳边却突然听到一段陌生的咒语,“阳至阴消……万物归一……以我心血……消尽世孽……”这是…… 她大惊,转头一看,却见谢醉的面色白得透明,唯有那苍白的嘴唇却一点一点被染红。那是……从口中涌出的鲜血啊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短短几句,却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鲜血不断从喉间涌出,随着咒语,自嘴角滑落。 她惊在原地,却不敢丝毫打扰他,只是,看着看着,有湿热的****落到手上,才令她清醒过来。 第二卷 第一百零三章 扞卫亲情苦心诣 第一百零三章 扞卫亲情苦心诣 滴在手背上的,是泪。她几乎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也仅仅是一瞬,她却再无暇顾及自己的反应,只是连忙唤出了化鹤符。 而那咒语却也终于停了。 也就在同一时刻,没有任何征兆的,一道巨大的紫黑雷电突然出现,猛烈地轰在了阵眼之处。那道紫黑雷电显然蕴含着极其恐怖的电量,以至于它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瞬间扭曲起来。 因此,当它轰击在禁婆阵阵眼之处时,一时间,连风声都静了一静。 婉倩甚至还没来得及将化鹤符拿到手中,眼前骤然闪过一片刺目强光。那光芒太过耀眼,即使只是扫过,也令她的眼球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她大惊,刚拿着化鹤符的手不禁停在半空,眼睛却是下意识闭起来。 止不住的泪水一层一层涌出来,就如涨潮的海水,咸苦艰涩。她按了按眼皮,运转灵力舒缓不适,心中却很快明白过来。 那……紫色神雷已经爆炸了——即便没有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也没有炸飞起来的四散的尘土枯叶,但闭着眼睛的她就是知道,那紫色神雷,已经达到了既定目的。 因为,骤然安静下来的林子,再也没有之前的诡异阴森之感。 被强光刺激过的眼睛终于恢复过来。她眨了眨眼,将泪水尽数抹去,立时就往地上看去。 地上的枯叶树枝似乎没有变化,但之前那些成千上万的干枯爪子,就如从未出现过一般,不留半点痕迹。再张目一瞧,她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原先的阵眼之处,现在却只留下一个三丈见方的巨大焦黑圆坑,坑口余烟袅袅,还有不少发光的晶体出现在坑壁之上。 这该是得多高的温度,才能在一瞬间,将这三丈见方的几乎如一间大房子的土地,碳化成这幅模样 不过,也唯有这样的紫黑神雷,才能将这诡异凶险的禁婆阵破坏得如此彻底罢? 她转过头去,脸上终于漾起欣喜的神色来,“欸,谢醉不错呀——” 谢醉斜斜地趴在藤条之上,眼睛闭起来,苍白的嘴边蜿蜒着鲜红的色泽,不过却是凝固了。看清他的模样,她一噤声,终于想起刚刚的事来。 这傻小子,刚刚完全是在拿命去换来的咒语啊——她蹙紧眉,仔细感知,才感受到他身上轻微的呼吸,和缓慢的灵力波动。看着嘴角处那抹碍眼的鲜红,显见是内腑都有损伤,她摇了摇头,谢醉这回,却是大伤元气了。 这是何苦呢?又是何必呢? “若非见你此时虚弱至极,我真要忍不住骂人。——哎”她取了颗固本培元的灵丹喂进他口中,用灵力化开,自然填补着他受伤的经脉。不一时,才见他的呼吸渐渐强劲起来,面上也微微有了些血色。 她微微靠过去,看着他闭着眼睛显得安静、且尚有些青涩的脸庞,不禁摇了摇头,喟叹一声,“真是傻小子。” 在藤上等了不少时间,看谢醉的状态,却似乎一时半会不会醒来的样子。这小子……该不会是睡着了罢?她知道他最近两日所遇到的事情,实在是与他素来的观念不同。亲情的牵绊,正义的选择,他甚至一度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 如今,总算是将一切事情解决,纵使他的弟弟妹妹终于要和他分别,但如今说清楚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在这种情况下……他该不会就这样放心的睡着了罢? 狐疑地再次打量着谢醉,她心中嘀咕。自己不可能无休止的耗费灵力,维持着这丛林中的法术。不过,现在乘仙鹤离开……他若真是在自我疗伤,倒不便如此惊动。但若要贸然下到地面去,她又总担心那灵冲道人会不会还躲在一旁,再使出什么手段来。 想来想去,只有自己先下去看看情况。若那灵冲道人已经死了便罢,将谢醉放到地上去修养。但若灵冲还活着,自己一下去,那些千百万的枯手再次冲出地表的话,自己也还算有些自保之力。 想到这里,她重新换过术法,双手手指如蝴蝶上下穿花,灵动地指挥着几根手指粗大小的藤蔓,渐渐变作一个绿色的软筐。将谢醉用软筐装好,吊在树端,周围又设了一层障眼法,她自己却是提高警惕,乘着青色巨大藤蔓,慢慢往地下落去。 感知密密地覆盖下去,她渐渐放下了心。应该是破了阵。否则,感知中那一层层黑色幽影应该还在才对。而曾经被紫色神雷瞬间融化出来的十丈见方的巨坑,在坑底的位置,却现出一个黝黑的手柄出来。 脚尖刚刚着地,她将蜀锦牢牢抓在手中,极为小心的往那焦黑的巨坑挪去。直到站在坑前,她才发现这坑从上面到底部,居然有丈许的高度。也就是说,刚刚那紫黑神雷,在一瞬间,就将这些尘土全部消融——或者叫湮灭掉了。 巨坑周围的坑壁上,满是晶莹的玻璃物质,被阳光一照,还闪着零零碎碎的光彩来。婉倩的目光却越过它们,落到了最底部的黝黑手柄之上。 这……黝黑手柄……?她看了几眼,竟觉得颇为眼熟。蓦地,她浑身一震,眉间渐渐有了喜色。这手柄,她却是见过的。这本是一根拂尘所有的手柄,如今看来,那拂尘的丝已经不见,只有这手柄是罕见玉质的,才落了些焦黑的痕迹于其上。而这柄拂尘的主人,可不正是北邙山一脉的灵冲道人? 她心中默默盘算着。看情况,方才不完整的禁婆阵,却是他组织的了。被那般巨大的紫黑神雷劈中,就算是结丹期,也不一定能熬下来。况且他的修为,更多放在锻炼尸体和豢养禁魑上,死在神雷之下,也很是合理。 她的手一张,卷过坑底那段玉质手柄。拿在手上掂了掂,这东西却出奇的重。它已经完全没有灵力波动了,亦即,已是无主之物,虽然只是拂尘的一部分,但这手柄的质地罕见,若有好的锻造师,未尝不能试着重新琢磨成新的法宝。 说不定……还有可能出现下品灵器呢。 她正想着,却听见头顶之上的绿色藤筐里,发出了一声清晰的****。 咦?醒了么?她顺手将手柄收入回玉簪,乘着藤蔓,上到树尖去。 “谢醉,你怎么样?”绿色藤蔓一阵缩动,谢醉的身子随着绿筐,被慢慢放到地面之上。她在旁边不顾形象地坐了,看着他的眼皮一阵颤动,尔后,才慢慢睁开了眼。 “我——我——”他的目光先是停留在空中,然后才试着往她那里投去目光。嘴唇微微颤抖,发出的声音也极为低微嘶哑。不过,婉倩却清晰地看到他眼神中,渐渐升起的喜悦和安宁。 “你没什么事,不过需要多修养。这样罢,你既然已经醒了,还是先回界碑刘府修养一阵罢?反正如今你与长明也说开了,在那里养养伤,倒也不会有什么心结。”她一面说着,却观察到谢醉的眼皮一垂,竟是有些不愿。 她虽可以现在就和谢醉一起回蜀山,可他的伤势,却哪里禁得住这般劳动?怎么的,也要恢复****才行。知道他是有些拉不下面子,又或者不知该如何对待长明,她微微一笑,劝道,“你也知道,那妖道如今虽是死了,可之前蛊惑长明,我看刘府当中,定还有不少后手。你就算不想与长明见面,也应该顾念到二丫,为她将府中的阴物除了才是。” “阴物?——”谢醉眨了眨眼,看着婉倩,半天才道,“——真的?” 婉倩哭笑不得,直接唤了自己神骏的筑基仙鹤出来,小心地将他扶上鹤背。又用绿藤将他所在的藤筐牢牢的缚在鹤身之上,她才运转灵力,慢慢驾着仙鹤飞起来。 谢醉又沉沉睡去了。婉倩在云间飞舞着,神情却是颇为郁闷。仅仅是多了一个人而已,驾起仙鹤来,却比自己一个人,足足多耗费了三倍灵力凭自己这种状态,带着谢醉做短途运载还算凑合,但若想就此飞回蜀山,就是做梦了。 ——欸,磨刀不误砍柴工,还是修养一晚更适宜。 到了刘府的时候,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将谢醉放到床上,她始自松了一口气。这家伙,自己是欠他的吗?累死累活将他扶回来,他还安然的睡着了…… 好吧,她其实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谢醉是自己难得的朋友,他有难,自己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况且,他对这件事,已经付了太多心血。之前在墓地时,灵冲道人的诡计没被识破也便罢了,可既得知了他的陷阱,还偏偏闯进去,与一干群尸鬼怪斗到如今境地。 甚至几乎付出了生命。 真是想不通。 不过,更想不通的,还是她自己的态度罢?他冲动,自己那般识时务的人,如何也跟着头脑发热?……不过,回忆起当时他的神情,她却在一瞬间心软。谢醉仅仅是为了简单的正义吗?不,他捍卫的,其实还是自己的亲情罢? 不想被抛弃,也不想松开手。 或许,就是这一点打动了她罢。 她没有做到的事情,在谢醉身上,实现了。 第二卷 第一百零四章 命运终来一场空 第一百零四章 命运终来一场空 只是,有时候,命运总喜欢开玩笑。 即便是自以为的守护,甚至称得上是艰苦卓绝的捍卫——可是,若那所捍卫的东西本身出了问题,又该怎么办?在生命不断成长及至成熟中,有些东西会有前辈教导,但是,婉倩可以肯定,对于这种情况,没有人能告诉你怎么办。 或许,只有一个人在黑暗的夜里独自****着伤口吧。 她站在有些掉漆的朱红窗棱外,身子微微后退,让人高的大片花丛将自己挡住。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对于她的到来,这些凡俗之人,没有丝毫察觉。 “姐——现在怎么办?”年轻的声音,却带着一股子颓丧的暮气。即使不看人,她也知道这声音,是属于谢长明的。 “什么怎么办?”谢静的声音一如之前的娇软,只如今,多了一份冷凝,“当断不断……你的性子,永远成不了大事这事情的解决之道多的是,偏偏你就选了最笨的一条如今你倒来问我怎么办?” “我……我也不想的。我知道,灵道长一直帮着您,可是……另一面,是我们的亲生大哥呀难道真要害死他吗?” “我早就说过——”谢静的口吻瞬间变得冷下来,“你的优柔寡断,总有一天会害死你。你才见他多久,就这样有兄弟情了?当年我们被欺负被侮辱的时候,他在哪里?我们被人占了田,只能半夜出去捡野菜吃的时候,他又在哪里?这会说回来就回来,当我们应该得多感动吗?” “姐——” “长明,我希望你记住,人都不为己,就再没人会帮你了。这些年,这样的事情,咱们经历的还少么?灵冲是我请回来的,我管他的方法是什么呢,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这就足够了。至于大哥……”她幽幽地说着,婉倩隔着窗,看不到她的神色,却能想象出她一如往昔的娇柔神态。 她早该知道,这样的大宅里,即便只是一个边远小镇,可大宅里残酷的勾心斗角,哪里会少得了?以前还觉得,若是谢静这样温柔的性子,又如何在大宅里站稳脚跟?可如今,刘开贵已死,又没有父母亲族,这刘家的财产,竟然全部都归了她。 这样明显的迹象,谁还敢小看她的心机? 也难怪之前,她一直觉得有些不对。这样的大宅里,真正的纯净温柔,大概要绝迹了吧? 她在窗外停了停,终于没有听下去,悄悄回了房间。 谢醉仍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如她离开之前的样子。她在床前站了一会,看着他静静的睡容,在静谧的阳光里,他面上那些微小的绒毛都在慢慢呼吸。 还是个多么年轻的孩子啊……这样的他,若是知道他那般看重的东西,却一直都是错觉,不知道会有多伤心?那么努力的诛杀灵冲,甚至用了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的咒语……想要守护的,想要捍卫的,都是他曾经小心放在记忆中的亲情。 这样的他,自己又该用怎样的表情告诉他——其实,你一直所守护的人,其实根本就不稀罕你的守护?你一直捍卫的亲情,根本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家放弃掉了。所以,你的努力,不过是一场错误。 这样之于他,该是多大的打击? 如果注定要受伤的话,那么,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知道。 至少,不应该是自己去告诉他知道。 她不确定谢醉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愿意看到自己同情的目光。有些事情,注定只能自己去默默承受。纵使会疼会痛会整夜睡不着,可是,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逆着光,她将脸对着透过碧纱窗的阳光,感受到面上一阵阵温热的感觉,手心里,却是一把冷津津的汗。 这****,她守在谢醉床前,安静地打坐修行。这屋子应该是专门的待客之所,始终没有人过来,倒也省了她的麻烦。夜里的时候,谢醉倒是醒过一回,婉倩同他说了两句,才又沉沉睡去。 她看着谢醉睡着,面上的温柔笑意渐渐沉下去,心中却升起一层隐忧。她们修行界的修士,其实一向不怎么睡眠。之前谢醉睡着,她只以为是他有伤在身,又用了那样的咒语,太过疲累所致。 只是,她却没料到谢醉竟然伤得那般重。所谓的睡,几乎已经和昏迷差不多了。他之前所使用的咒语,竟是以破坏自身经脉,燃烧心头激血为代价,才请来的湮灭神雷。这神雷,若是再粗一点,谢醉此时就不是躺在这,而是成为僵硬的尸体了。 这是以自身的性命在赌啊。 她一面担忧,一面却只能打消原来的计划。看样子,自己两人,还要在这府上多待两天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在府中寻了一间尘封的空房,将谢醉搬进去好生修养。直到第七日,谢醉的精神大好,破损的经脉慢慢恢复起来,只要不动手,驾着仙鹤回蜀山,倒没什么问题。 当天夜里,婉倩当先飞上天,后面跟着谢醉,两人慢悠悠地往洗心阁飞去。 这里毕竟接近蜀山,纵使天下渐显乱相,在这蜀国地处大山的地界,还显得很是安宁。当然,婉倩想起灵冲道人的邙山之道,不免喟叹一番。 一路风平浪静地到了洗心阁。待终于落到那广阔的青石平台之上,婉倩一直紧绷的神经才能稍微放松。 此次一去,不过短短数天。可是,她却觉得收获了不少。于她自己,她放下了身上的情感枷锁,必将更轻松地踏上修行之路。至于在谢醉身上发生的事情,她则更加感受到人心的复杂,因而态度也更加谨慎小心起来。 一样米,养千种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最重要的,却是守住自己的心。不迷失,不放纵,不偏执。这一世,她要活出舒坦,活出真正的自己。 …… 这之后,婉倩回到了望萼洞,关起了石门,启开了迷踪阵,开始了长久的清修。 在自己的洞府中,她仔细审视自身长久以来的心态,开始慢慢梳理。那些浮躁的心情,没有意义的想法,包括曾经的种种回忆,都被她慢慢沉淀下去。 既然决定此生要重头来过,那么曾经的回忆,都不应该成为此生牵绊她前行的理由。自己追求的是长生大道,是自由,是洒脱,那么,就算是过去的回忆,都不应该成为束缚。 在望萼洞中昏暗的光芒里,她慢慢脱下浮躁,还原本真,静下心来,一遍又一遍的运转着望仙决。蜀锦上神秘的花纹渐渐闪现,她一眼望了进去,开始了清修的日子。 一旦一心一意地做一件事情,时间便没有了意义。 有时候从修行中醒来,她望着洞里昏暗始终的光线,会想,这是傍晚呢,还是清晨。不过,这念头也仅是一瞬,再之后,她又陷入到静修当中去了。于她来说,是过了一日,还是过了一年,都只是虚幻的时间,没有修为上的进步,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唯一在意的,是修为上的突破。 好在,有蜀锦上的神秘花纹在,即使是在没有灵脉的望萼洞里,她吸收灵气的速度,也依旧是那么的疯狂。 筑基中期……筑基后期……筑基巅峰…… 时间永世的流逝着。婉倩不知山中岁月,唯一知道的,是结成灵丹,成就金丹大道。 只是,这一日,她从修行中醒来,面上却终于多了一层无奈神色。 还是没有丝毫增长……不管怎样努力,怎样吸收灵气,但体内的灵力根源,却再没有一丝变化。她叹口气,无奈得揉了揉眉心,明白是瓶颈到了。 没那么容易呢…… 果然,单纯的依靠灵气累积就想突破到结丹,实在是天真了些。要不然,婉清师姐她们,也不会因为是结丹期弟子,而如此受到师门重视了。 她摇了摇头,一错身,从榻上跳下来。自当年从俗世回来,她便一直在洞中清修,没有踏出一步。期间,大概是之前心神锻炼的程度足够,筑基中期、后期,一直到现在的巅峰,都是顺顺利利的突破,甚至让她产生了错觉,误以为可以一鼓作气,一直修炼到天荒地老去。 可惜,事实告诉她,从筑基巅峰到结丹初期,绝对是普通人难以逾越的天堑。要想顺利结丹,只靠在洞里清修,却是远远不够。 看来……唯有出去另寻他法了。 接下来的几日,她先去寻了南清峰,寻了谢醉。当初一回来,她便闭关修行,对外界不闻不问,也不知道最后他究竟好了没。 不过一见他,看他依然笑容满面,道袍翩翩的样子,就知道他定已恢复过来了。 “不过当初被师兄狠狠骂了一顿……”他的语气一如往昔,眼睛里带着笑,却是毫不犹豫地诉苦,“还在他手下历练了一年三个月,才彻底恢复过来呢……” 婉倩回忆起当初他一面念咒一面吐血的样子,不免白了他一眼,“活该谁让你当初不要命了,湮灭灵雷也敢用” “嘿嘿,”谢醉摇头晃脑,“若非那一招,我也不会在短短二十多年就突破到筑基期了”他一昂头,满脸写着“夸我吧,夸我吧”的神色,婉倩看了看他,免不了笑话他一场。 这样活着,就很好呢。没有勾心斗角,每日里只专心的修行,不也很好? 第二卷 第一百零五章 世人都道修行苦 第一百零五章 世人都道修行苦 不过……“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吗?” 谢醉白了她一眼,“错,不是二十年,而是二十四年啊。” 她怔了怔,才慢慢消化了这个事实。 修行无岁月,果然是真的呢…… 来到蜀山,是十四岁。修行到筑基期回乡,是三十六岁。 那么,这也就是说,如今的自己,竟然已经……六十岁了么? 她浑身僵了僵,居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眼睛。一如往昔的光滑,岁月似乎没有在上面留下丝毫的痕迹。但是……心呢?六十岁的心,毕竟与二十多岁不同了。 “对了,这些年,你有没有再次回去过?”想了想,她念及当年所闻之事,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偷眼瞧去,谢醉似乎怔了怔,嘴角牵了牵。不过,再瞧的时候,却看到他略带些茫然的笑容,“回去么?自然是没有了。其实后来养好伤,我是准备回去的。不过师兄拉住我,认认真真给我讲了一番道理。” 他慢慢敛去笑意,眉宇间多了几分悠远之色,“你知道,他对这些事情,向来是不如何发言的。可是,那日,他却给我讲了许多。哎,这一生,有师兄在,我又是何其的幸运” 说着,他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婉倩,“我们是修士,毕竟与凡俗人等不同了。别说现在,再等上几十年上百年,或许我们还在烦恼如何突破结丹期的时候,凡俗界的亲人,却早已化作一掊黄土。想来,到那个时候,我们才真正知道什么是孤独罢?” “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慢慢远离……”她接过话,深深看进他的眼睛,“对不对?” “算是吧。”谢醉摇了摇头,兴致低了下去,不愿再谈这个问题。 告别了谢醉之后,她转而去寻了陆婉清师姐。如今已经是筑基巅峰,学习御剑之术,甚而是一些实用的初级法术,都大有余力。当然,御剑之术,不如说是驾驭蜀锦之术罢——飞剑,她一没有寻到合适的,二来,蜀锦如今已是她的本命法宝,又包含着莫大的秘密,没道理就此舍弃。 一路思索着,她到了小林峰。 陆婉清对于她的到访自是免不了一番惊喜。言谈之间了解到她这些年的经历,还谈了自己不少的心得。 “哪个修士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当日我提醒你回去看看,便是这个道理。如今你们还刚刚踏上修行之道,父母亲族俱都还在。但百年之后,族人都死的死,迁的迁,你却依然年轻——到时候,便是想看上一眼,也没法子了。不过,这毕竟也是天道使然……” 婉清师姐叹一声,执过她的手,眼睛却望着烟气氤氲的水池,认真道,“你要清楚,从我们踏上修行之路开始,我们就注定要承受孤独。不管这孤独,是十年,百年,甚至千年万年也好,我们必得承受。这或许,就是长生的代价罢?” 长生的代价? 没错呢。这世上,任何东西都不是无缘无故得来的。总有人抱怨自己的生活,抱怨自己得到的太少……可是,想要获得什么,首先得想一想,自己付出了什么。说起来好笑,恰恰是那些时常抱怨的人,始终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师姐……”她的心中升起一层感激来,看向陆婉清的眼神中,就充满了漉漉波光。 “傻姑娘……”陆婉清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的头,声音微微压低,“正因为没有亲族依靠,所以说,咱们才要寻找道侣,一同修行啊?怎么样,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告诉师姐,按照你现在的进度,筑基期的姑娘,修行速度又快,应该有很多……” “师姐”她先是愕然,而后才哭笑不得地打断陆婉清的话,“这——怎么无缘无故说到这方面来了?这……这不是同一个话题罢?” “欸,我说婉倩,”陆婉清促狭地笑起来,“你莫非还害羞起来了么?这寻道侣之事,实在是正常的很呀。像连珂师姐,人家已经和韩央出双入对十多年了,一个是咱们莲花峰四代弟子第一人,一个是出自名门,又天赋出众的青年才俊,可谓是天作之合……咱们蜀山多少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是,是……”婉倩口中附和,似笑非笑地啊抬起头来,貌似无辜,“说起来,当年师妹初见婉清师姐的时候,师姐你也是和连珂师姐一起的呢……现在人家已经有了一同修行的道侣了,不知道青云坪的那位师兄,——怎么样了?” “好哇,原来是在这等着呢——”陆婉清面上微微飞过红霞,一扬眉,“这个,且再说罢。你今日来寻我,可有什么事?我知道,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言谈间,不仅转过话题,还变着方儿取笑她一番。 婉倩自是看出她的意思,知道婉清师姐也是面浅,且她自己也实在不愿再聊及这个话题,便也就此打住,将自己的来意叙说了一遍。 说起正事,婉清也认真起来。听完婉倩的请求,她心中早有几分料定,此时一听果真如此,便淡淡笑着,从容道,“你说的,其实都可以归为一类——术法。” “术法?” “是。御剑,本就是飞行之术。如今你不过是将飞剑换做软锦,除了载体不同,方法却是一样的。再来,依你筑基期的修为,可学习的初级法术,可比之前多了不少。如千里足下、初级防护罩、初级查探术、隔音罩、以及各类灵力属性的咒语,炎咒,水咒,风咒,土咒,雷咒,流沙术等……” “因为它们都是初级法术,依照你现在的灵力状况,完全可以支持释放。再上面一层的,便是中级法术,它们所耗费的灵力极多,修为不够者,一来是不易领悟沟通,二来,也是自身灵力不足以支撑。所以,一般我们不赞成越级学习和使用。不过,到了筑基期,有两个中级法术,却可以先掌握着。毕竟修士界不是乐园,常有危险,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这两个中级法术,倒能做鱼死网破的挣扎,或许就救了自己一命,也犹未可知……” 陆婉清说到这,见婉倩的目光中满是渴望之色,便笑了笑,不再吊她胃口,直言道,“这两个,便是五雷轰顶,和隔山打牛。” “五雷轰顶……?”婉倩讷讷重复,想起当年见过谢醉使用过的雷咒,张口便问道,“师姐,我之前不是说过么,当年在玉柴村,我的那位同乡,使用的就是紫霄神雷和湮灭灵雷……它们又和五雷轰顶有什么关系?对了对了,我曾经还听说过九天神雷,那又是什么?” 婉清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哦,你的了解倒是有几分广泛呢。是了,你刚才是说过,……你的那位同乡,是南清峰的道家一脉,是也不是?” 见婉倩点头,她才了然一笑,“这便是了。一来,他们那一脉,本就多与阴者鬼怪打交道,想那符咒桃剑等,全然是克制阴者之物。他们习的,也多是能对阴者造成最大伤害的雷咒,紫霄神雷和湮灭灵雷,便是其中的一类。不过,紫霄神雷属于初级法术,而湮灭灵雷,却是中级术法了。你那位同乡,还真是拼命的很……” 她说道这里,眼神就渐渐多了几丝****来,“哎……说起来,他那么拼命干什么?照你说,他不过练气后期,就是使用紫霄神雷都是勉强的事了,居然还敢用湮灭灵雷?真是不要命了……这小子,难道为了形象,就这样拿自己的命来赌么?” 婉倩好气又好笑地一拍额,“师姐,你就放过我罢人家正正经经的一个人,被你说成这样……好了好了,那九天神雷又是什么?” “九天神雷么,那你更是想也莫想了。那是正宗的高级法术,真正施展出来,九道神雷从天而降,就是我这小林峰,和周围你能看到的几座山峰,都得夷为平地” 这么厉害婉倩一咂舌,心中禁不住生出几分向往。不过,一念之下,她叫出来,“咦,坊市中不是有卖九天神雷的符篆吗?” “那些你也信?”婉清白了她一眼,“市面上确实有九天神雷的符篆流传出来,不过,那个最多只能召来一两道神雷,且威力大打折扣。若要用那个,你还不如好好的学学五雷轰顶,可比符篆中的残次品强多了。” 说着,她话题一转,终于讲到五雷轰顶和隔山打牛来。 随着婉清的介绍,婉倩再结合自己在藏书阁中学到的不少符咒,居然有着豁然开朗的感觉。以前的她,不过是遇到什么学什么,却没有一个自成体系的归纳和结构。 如今按照婉清的系统介绍,却是有了不少心得。根据婉清的经验,那五雷轰顶和隔山打牛,都需要耗费筑基后期修士的全部灵力,才能完全施展。 不过,一旦施展成功,威力也是巨大的。 婉倩听得心猿意马,恨不得立时就学了回去,好好试验一次。 婉清看穿她的想法,也不耽搁,将几种术法刻在空白玉简当中,只在递给她的时候,神色郑重,“去吧,好好修行。莫辜负了师姐我的一片苦心才是。” 婉倩伸手接过来,无端感受到手中的重量。将玉简攥在手心,她抬头向婉清师姐看去,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卷 第一百零六章莲茗新茶炭炉雪 第一百零六章莲茗新茶炭炉雪 所有的日子都过去了。就像冬天的雪堆满了松枝,又被暗黄的腊梅探出头来,雪就“簌簌”地落下。日子轻易地滑过,走远,再无法返回。至多,会在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时,对着结冰的洞沿,想起那些已经渐渐暗淡的过往。 又是一个冬天呢。 山上的雪特别白,有的堆在满山的青绿上,有的则露出半片山色。水却并不结冰,依然悄悄地流着,咋一眼看去,就如玉色青山中的一道明亮水晶,波光细碎而滟潋。 她难得的走出洞府,斜倚着一颗青翠绿藤。在她的望萼洞前,本是一片长满奇花异草的平地。自打她习了木属性术法后,这里的花草俱都疯长,花木藤蔓结成一重一重,如一处巨大的雨林。 就是后来她自陆婉清那里学来了五雷轰顶,这片花草曾一度被夷为平地,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的花木又恢复了往日的繁盛。 有时会有蜀山的同门驾着飞剑,逸兴遄飞地打天上经过。偶尔看到这里异于其他地方的奇特林貌,还颇多惊奇,慢慢地,也留下些印象。 “这是哪位同门的山头——?” 亦或是,“她就是化鹤修士?原来竟是这里……” 口耳相传之下,婉倩竟不知自己的名声,会以这种方式慢慢传出去。以致查玉峰上的巨大藤蔓,也成为了这条道上的标志之一。 今日,她倒难得的穿了一身鹅黄衣裙,站在青葱绿意边上,却是格外的清新,惹人注意。 她自己沉浸在思绪当中已经好一会了,眼看寒风呼呼又起,雪花纷纷扬扬地慢慢飘落,她才从自己的深思中醒过来。 深深吸进一口冰冷空气,原本郁结于心的愁绪竟被稍微冲散了,心中一片清灵。她慢慢仰头,伸出手掌,托住了来自天空中如柳絮飘落的冰雪颗粒。 是了……自己怎么如此想不开呢。自从陆师姐那边学回了不少术法,已经又过了十来年。虽然那些术法都已能熟练运用,亦能驾着蜀锦肆意高飞,甚而连五雷轰顶、隔山打牛这类中级法术,也是烂熟于心,可是,她的心绪,依然很是低落。 十多年了,这十多年,她的修为,竟然尺步未进。 筑基巅峰,依然只是巅峰。不论是每日再认真修行,再研究蜀锦上的神秘纹路,抑或是去寻师傅师姐,自己的一干朋友,却依然没有进步。 她沉默叹息,难道……这就到头了吗?她知道,有的人,在筑基期甚至停留了百年,才机缘巧合突破到结丹。可是……这也只是特殊例子而已。 更多的人,是永远停留在筑基,就此年华老去,耗尽长久的生命。那种停在门槛前,可以望见前方的美好景色,却怎么也迈不过去的憋屈,是何等的难过 其实,她知道,现在的她,也还远没到绝望的时候。 陆师姐为她分析过,要解决目前的困境,一来,是出山历练——不论是试炼之地还是凡俗世间,一旦遇到生死之胁,很有可能就此突破。不过,这样确实危险了些。别说试炼之地中永远得小心的修士,就是世俗凡间,龙蛇混杂,山野精怪、僵尸魍魉,它们大多对修士不抱善意,甚至有的还拿修士的血肉来滋养自身,端得凶险。 但除此之外,想要突破到结丹期,还有一条路子——借助灵丹之力,冲破自身修为禁锢,顺利结丹。只是,这灵丹难寻,好的炼丹师更是难以寻见。又那灵丹所需之物,常常是世间罕见的灵葩仙草,生长的地方,无一不是凶险之地,因而价格也高得离谱。加上年限的限制,以致修行界一丹难求。 如从筑基突破到结丹所需要的“氤氲丹”,就价值不菲,且很少见于坊市。 这两条路,哪一条都不容易,她心中发闷,这才出了洞府,倚在藤蔓边陷入沉思。 此时,眼见雪有越落越大的趋势,她将手中的雪洒落,顺手拂落衣裙上的雪花,就准备举步回去。 却听天边传来一声熟悉的鹤鸣,紧接着,一道灰鹰从天而降,落到她身畔,溅得落雪四洒。她一侧身,躲过溅起的雪花,就听一个男子疏朗的笑声响起,“查玉主人,别来无恙” 她一回头,见那人言笑晏晏,站在一旁,一面将仙鹤化作符篆拢入袖中。他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眉眼疏朗,显见心中是藏不住事情的。此时他立在那里,双手拢在袖中,见婉倩看过来,不禁笑着微微弯腰。 “今儿怎么请动了你的大驾?”婉倩一见他,不禁扬起眼角,口中虽然打趣,却又一面将他往洞府里让去。“雪大了,进来喝杯热茶罢。” 那人随和地应了一声,从善如流地跟进望萼洞中去。 两人就在洞口坐了,权当躲雪。婉倩一面问他来意,又叙说了些前时的见闻,一面去寻来小炭炉和茶壶。这十多年来,修为陷入瓶颈,她想了不少办法。其中一项,便是闲来放松心态,煮煮茶,绣绣花,又将曾经的刺绣针黹拿出来研究。 这会雪大,天色便渐渐阴暗起来。她烧了炭炉,又弄来雪水煮着。 “这是今年春天,在莲茗峰上采的新茶。我藏了好久,今儿你可要好好尝尝。”她笑着,一面有条不紊地摆弄着手中之物。那人坐在她对面,见她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高雅之态,不禁抚掌笑道,“着实想不到,当初那个市侩的化鹤修士,如今也有了名士之风” “我如何市侩了?”她白了他一眼,想起当年为着筹资,于南明峰上贩卖化鹤符之事,不由笑了笑,“那个时候,还不是你帮忙?不然,我后面的买卖,如何能畅销起来?” 那人不禁也笑起来,一拍额,“那这样说来,你当年的市侩,还与我有关系不成?哈,怎么后面,又不见你继续买卖了?”这人,却是曾经在南明峰上,为她做过托儿的那位朋友,名唤彭坤阳的就是。 婉倩看他一眼,慢慢将当年之事叙说出来,听得彭坤阳意外不已。末了,她方感叹一句,“时移世易,大概就是如此罢?连你这个久停练气的都突破了,又有什么不可以变的?”末尾这句,其实含了她心底一份隐隐的羡慕,只是她说的轻松,彭坤阳却没有听出来。 “世事总是如此,你越是想要得到,却偏偏差之毫厘。可是,一旦你放下来不去想它,这东西反而越是送上门来。”彭坤阳显是有感而发,喟叹一声,却见壶中雪水汩汩作响的声音已经消失,与此同时,还不断有白烟冒出。 “哎呀,水开了。”婉倩回过神来,取了小巧的紫砂盅,慢慢为他斟茶。她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动作如行云流水,极为流畅。这套动作,她已经很是熟悉了,因此,眼睛虽还盯着茶杯,但口中却是问出来,“对了,你今日来,不会是专门来叙旧的罢?” “为什么不呢?”彭坤阳洒然一笑,顿了顿,见婉倩不接话,知道瞒不过她,终点了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小心放在竹制案几之上,口中道,“你倒是个鬼机灵。我今日来,一是为着咱们多年不见,找你叙叙旧的。你知道,前些年,我出发去了试炼之地,其间经历,绝非寻常。回来后,我便闭关修行,这才突破到了筑基期。而这些年,我们却是未见一面,我便思量着来找你说说话。” “恩。”婉倩应了,“然后呢?” “第二么,我自是给你通报消息来了。我听他们说,——你好像也陷入瓶颈了,是不是?”他问出这话时,眼神极为清澈,表情真诚。 婉倩定定地瞧了他一眼,才点头称是。她转念一想,问道,“你莫非是来劝我去试炼之地的么?如你当时一样?” “是,也不是。”彭坤阳一笑,却是按住话题不言,转而品茗起来。 婉倩也不恼,笑眯眯地望着他,且还主动为他添茶,殷勤地问道,“如何,滋味不错罢?这新茶与陈年老茶又是不同,茶味清新,嘴里就是一股清香味。去冬又压了雪的,今春的芽却发得格外的多……”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得彭坤阳无奈地扶额,“好罢,我知道查玉主人是一位雅人,可好?真是……我如何会交到你这位朋友……” 她莞尔一笑,住了嘴,一抬手,示意他继续。 “你近两年,是不是都没有出去过?”彭坤阳以此开头,见她点了点头,才继续道,“如此,你肯定不知道咱们蜀山近日,正有一件热闹事呢。” “热闹?”她怔了怔,拿独眼看着他。 “正是。正确的说,这场热闹,三日后才会开始。这日期是前些时候才公布的,你又不走动,自是不知道。” “有确切的日期……难道是什么任务,或者赛事么?”她想了一想,猜道。 彭坤阳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聪明。不错,三日后开始的,正是咱们蜀山百年一届的内门弟子试炼大比。你别小看这场赛事,咱们门派的各个头头都很是重视。在最后一场的时候,还有其他三派会派人过来观看,场面很大的。” “……试炼大比?主要比什么?”她眼睛一亮,心中渐渐升起了些期待。 或许,这其中……有机会也不一定呢 (收藏难得的增长了些,但是……为虾米推荐才……3?这是何等悲催的事情啊啊啊啊啊跪求推荐票啊……免费的东东,拜托投一投吧……) 第二卷 第一百零七章 内门大比初举行 第一百零七章 内门大比初举行 “不外是比对法术的掌握,对情况的判断,和面对各种幻境,保持灵台清明的能力;……还有一些炼丹师、炼器师、符篆师的表演赛。不过,这些只是前戏,真正重头的,还是最后一场的对决。那是前几项决出的优胜者在最后一场的比斗,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方是最吸引人的。” 彭坤阳说着,笑意盈盈,一面朝婉倩看去,“如何,这等真刀真枪比拼,对台下的观众来说,也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经历呢。” 婉倩听得一扬眉,问道,“怎么,你难道只打算看看,不准备参加吗?” “我要参加……也得有那资格才行。”彭坤阳耸了耸眉,微微苦笑,见婉倩疑问的望过来,便解释道,“你来蜀山的时候还浅,没经历过。内门弟子大比,只限于结丹期之上,元婴期之下的弟子。所以……” 原来如此。婉倩顿时明白过来,眼神微微暗淡下去,“这样说来,我们是只能在台下观看了……”结丹结丹……心心念念了十多年,却依然停留在筑基巅峰,这是资质使然,还是命数规定? 如今限于门槛之外,这三日后的门内弟子大比,自己却是只能做个看客了。 不过…… 她毕竟是修为有成的修士,微微沮丧之后,立时恢复过来。彭坤阳说的没错,即便是在台下观摩,也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经历呢。平日里哪有那么多机会令你看到这许多结丹期高手相互比斗?况且为了取胜,各弟子皆是费尽心思,各有绝招,定能令自己受益匪浅。 而于蜀山派来说,这些结丹期弟子,正是门派可以传承的中间力量。他们中若有年轻有为的,自然代表潜力无穷,是门派关注培养的重点。 可惜了,自己却卡在这个阶段,不能亲自上去会会门中精英 她感觉颇为无奈,却也只能将这种感觉丢到一旁。转念一想,结丹期的话,婉清师姐,郭大师姐她们,不是能够参与么?若是前去观看的话,看看这两位师姐的比赛,倒也非常不错。 她心中千丝百折地转着念头,面上的神色却是沉静如水。彭坤阳见她沉思,也没打扰她,在原地坐着喝了一会茶,方淡淡提及告辞之意。 婉倩留他不住,见外面雪一时竟也停了,便起身将他送出洞门。 彭坤阳唤出仙鹤,站在淡淡白雪披就的坡前,脚步竟有些期迟。他欲言又止,伸手摸了摸仙鹤的翅羽,微微抿唇,终于对婉倩道,“那个……三日后,我们一道去看弟子大比可好?你如今反正没事,就当去消遣一番,打发时间,如何?” 婉倩不由打量了他两眼,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同以往,便微微一笑,口中道,“这事……完全没问题啊。你的苦心,我自然是知道的。放心罢,我怎么会因为瓶颈就自怨自艾?我们朋友一场,难道你还不知我的性子么?有热闹看,当然是乐意之至。况且我本打算去看看陆师姐她们的比试的……” 她说着,见他的面色却是有些变化。只是再一细看,又看不出什么来。心中微微嘀咕,她口中一顿,道,“不过,具体是在哪?时间呢?” “这不是问题。”他迅速接过话来,目光一时灼灼起来,“到时候,我来唤你就是。我知道地点,我们一道过去。” 婉倩想了想,应承下来。彭坤阳方翻身上了鹤背,朝她挥了挥手,转身飞入天空。 ……会是她的错觉吗?她望着彭坤阳越来越小的背影,不由失笑。怎么这些年不见,觉着这人说话的情形,竟有些怪怪的?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一扬眉,转身回了洞府。管他那么多呢。这世上的事情,她又能知道多少呢?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她也不愿想那么多。 修行。修行。修行。 她有时候甚至都会想,若是蜀山也颁个勤奋修行奖,这奖一定非她莫属吧? 便是筑基的巅峰状态依然没有突破,每次吸收的灵气都不能令体内的灵力根源有丝毫变化,可她依然不放弃每一天的修行。 对她来说,修行已经深入她的骨髓,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那是不能轻易割舍的习惯,在过去千万个日夜里,她依靠着修行,才忽略掉心底盘旋不去的孤寂,和一室的漆黑孤清。 三日时光,很快就过。 第四日一早,她心有所感,慢慢退出修行状态。洞府内冷冰冰地,黑暗从未现在这一刻将她这般紧紧包围。她大口呼吸,呼进胸腔的,却是冰冷的凉意。她有些发怔,慢慢地,靠在山壁之上,嗤嗤地笑起来。 是不是一旦修为停止不前,心态就容易出现问题?拥有一颗坚韧的道心,可不是说说而已。她在黑暗中沉思片刻,心中蓦地一动。 彭坤阳来了——这些年,纵使修为没有晋升,但那些术法却是被她用的圆熟。更明显变化的,还是她的感知能力。这感知能力,原本就颇为厉害。而随着她的修为到达筑基巅峰,感知力竟然渐渐有实质化的趋势。 以前最多凭着感知,探听隔音罩里的声音;还有感知物品特征的能力,比如令她能够内视——可是现在,她居然能将感知拟化为物,靠一丝感知维持,其余皆如网状附着在附近十里土地上。这样,一旦有人踏足查玉峰,她便能迅速通过感知,知道那人的身份,就如亲眼所见一般。 因此,当彭坤阳落在坡前时,她便立时察觉。想起今日将要去观摩之事,她这才拍了拍脸,赶紧起身。 身上仍是上次那套鹅黄衣裙。不过念及今日的目的,蜀山少有集会之时,还是穿回代表归属的翡翠绿裙罢。只是怕彭坤阳久等,她张一张嘴,正欲告知,感知却“看”到他一脸犹豫地举起手,正要敲门,不过那手在空中顿了顿,居然又放了下去。 咦…… 他这是怎么了? 她咽下口中的话,权当不觉,手上麻利地换着衣物,感知却紧紧注意着他的举动。 彭坤阳在洞口来回转了两圈,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就来敲门。婉倩却已在他犹豫期间换好衣物,他的手尚未触及洞门之时,她恰一挥手,灵力运转之下,洞门自动收到一旁。 因此她一抬眼见到的,就正是彭坤阳伸着手,颇为尴尬的样子。 “呀,你已经到了”婉倩只当不觉,径自走了出去,“我正也收拾好,倒是刚好。”她带着淡然的笑,态度自然无比。彭坤阳将手收回来,一侧身,让出道来,“那就走吧。” 婉倩打量他几眼,见他脸上的尴尬神色已经收敛了去,全然剩下素日的温和神态来。因而也没放在心上,几步走到坡前,唤出仙鹤,与彭坤阳一道飞上空中。 这次弟子比斗,其实是在主峰大殿前举行。婉倩跟在彭坤阳身后,听他细细说着了解到的情况,比如参赛的有哪些弟子啊,最后一场中择出的前三名,将会获得上品灵器等,她认真听着,不时应上一声,一路上也不至于无聊。 去主峰的途中,自然遇到不少驾驭飞剑的同门,皆是说说笑笑而去。婉倩虽然已经能够驾驭蜀锦飞行,不过,却因为那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而暂时藏之不动。 反正如今自己也有化鹤符代步,蜀锦是自己的本命法宝,能藏拙时,还是先隐着罢。 不一时,两人飞过大大小小的山峦,一层层云雾倏忽散去,一座巨大的山谷,突然出现。这里四面环绕着万仞之山,最中间却是殿阁重重,建筑雕栏一时如画。这……就是蜀山的主峰和大殿。初见时的震撼回忆渐渐袭来,她微微一笑,和彭坤阳朝山谷边缘落去。 越来越接近地面,入眼的殿阁变得巨大起来。待落到地上,将化鹤符收起来后,她毫不意外地受到周围注意的目光。 不过如今不比从前。现在她是筑基巅峰的修士,即便不是结丹期,可也算是有潜力的弟子了,自然不会如之前般,因为这些目光而紧张。再说,如果算算她进来的年月,她的进步,其实颇为惊人。 只是这一点,她却没打算昭告天下。 她的进步,事实上经不起推敲的。 资质在那里,再怎么样,她都只是中上资质。可就是优秀的谢醉,也不过才进入筑基而已。而蜀锦么,本来得来就不光明。当年烟霞阁当中的一切,她看似没有与那些背后的人物接触过,可是从穆晴师叔的寥寥数语当中,她却深深知道,那里牵涉的势力,非同一般。 既然如此,她又如何敢将蜀锦拿出来显摆? 还不如好好收着,待自己有了实力,再慢慢来揭开这一切的谜团。 她默默地想着,面上依然噙着淡然微笑。彭坤阳先她半步走着,回头看到她的神态,忍不住低声嘀咕了句,“……又是这样……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彼时沉浸在自己的思路当中,却没有听到他的话。 不一时,两人已经到了大殿之前。举目四望,只见广阔的广场上,熙熙攘攘站满了人。不时还有弟子形色匆匆地从四面八方加入这个队伍,场面极为壮观。很快,就连他们身后也站满了人,将他们俩不断向中间挤去。 这果然是蜀山难得一见的盛事了。 她一边随着人潮走着,一面暗暗想到。 第二卷 第一百零八章昊天神鼓现妙姿 第一百零八章昊天神鼓现妙姿 “……这大概是当年收徒仪式之后,山里最热闹的一次聚会了。”人群中,她感到右手袖子被人扯了扯,一看,却原来是彭坤阳。他微微一侧首,挨近她的耳朵,说出了上面那番话。 ……他们是不是靠得太近了些?他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流似乎擦过耳缘,带来奇怪的感觉。……要不要这么挤啊?她不着痕迹地微一转身,忍住想去揉揉耳朵的冲动,口中淡然应道,“大概吧。确实许久没见过这么多门人了。” 彭坤阳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反应,仍然兴致勃勃地介绍着他打听来的大比消息。婉倩不习惯与人无缘无故这般接近,又见挤成这样,心中便有些泄气。趁着彭坤阳说话的空档,她抽空往后看去,却见来时的路已经几乎被黑压压的头颅挤满,想要退回去,却要颇费一番功夫。 这里是主峰,在她来的第一日,婉清师姐就曾在路上告诫过她,除了掌门和三峰峰主,其余人等,皆不得在主峰飞行。飞又不能飞,往回挤的话,不知又要招惹多少注意,没得自找麻烦。 她牵起一抹无奈的笑,只得回过头往前看去。前面却是渐渐出现一座座黑色擂台来。 那些……难道就是弟子大比的擂台么?随着人潮涌动,她渐渐走近,那些擂台也露出了真容。离她最近的一座,大概有三丈高,几乎到前世的两层楼房顶部的高度。这擂台整体呈圆形,如一面苍青色大鼓,四周都是苍青色的如青铜一般的色泽,走近了看,还能看到一些暗沉玄妙的花纹来。 “这九座擂台,却是大有来历。”彭坤阳的声音一时传来。她被点醒,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刚刚一心观看,却没注意到他。此时被他的声音唤回来,不由好奇地问道,“什么来历?莫非还是什么上古宝贝?” 说着,她将目光投到那擂台青铜也似的边缘上,仔细观察起那些暗沉的花纹来。彭坤阳的声音慢慢从旁边传来,“是不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九座擂台,是一套顶级灵器的一部分” “哦——啊?顶级灵器?”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她,这次也终于忍不住吃惊起来。在她的印象当中,一件下品灵器,就已经是结丹高手争相抢夺的东西了。而中品灵器,从来都是掌握在元婴期的大修手中……这些,一直都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筑基弟子能染指的,更别说什么上品灵器、顶级灵器了。 但是——自己眼前的这几座擂台,就是顶级灵器?会不会……太普通了些? 她几乎都忍不住生出一种传说幻灭的感觉时,彭坤阳在旁一语纠正道,“是顶级灵器的一部分这套灵器,全名是昊天七十二通神鼓,这里,只是其中的九个而已。” 昊天……七十二通神鼓?“好霸道的名字这东西,不会是属于掌门的吧?”她转念想起第一次见到掌门松岚真人的场景来。那时候,她虽然还没有修为,但感知灵敏的她早察觉到掌门的不同。 似乎在他身上,有着吞噬一切力量的漩涡,每个人面对他,都忍不住心生敬畏,难以自持。虽然后来她再也没见过掌门,不过偶有两次遇到他的车驾……也算是心噤神摇吧? 蜀山掌门,果然是有着震慑人心力量的大修士。 “你猜的不错。”彭坤阳肯定了她的答案,语气中透露出一份敬重来,“听说掌门已经是合体期的大修士了,天下人看重我们蜀山,与咱们掌门的高深修为不无关系。由他操控这昊天七十二通神鼓,分出其中九个组成擂台,自是没有问题。” 听着他在旁喃喃自语,婉倩深深吸进一口气,将心底悄然滋生的欣羡情绪压了下去。合体期……的大修士。结丹、元婴、出窍、分神……这之后才是合体呢。是要如何……才能走到这一步? 又应该怎么做,才能掌控天下四大修士门派之首,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她匆匆想过,随着人潮流动,身子居然越来越靠近位于中心的擂台。 “这九面擂台之上,各包含着独立空间。那些参加比斗的弟子,便是进入到这些擂台之内,或考验心性,或比试法术,或在复杂的局势中迅速判断出位,赢得胜利。九面大鼓,除了最中间的进行炼丹炼器师的表演之用,其余八面分别决出一位最优秀的弟子来,最后在中心擂台进行角逐。” “其实……”她想了想,道,“每一个从擂台中胜出的弟子,都是门派中的精英吧?为什么还要再比一次?” “或许,是想进一步观察他们的综合能力吧?当然我想,这里面大概也有展示给其他门派看的因素罢?看看我们蜀山的未来力量也是颇有根基的,蜀山传承后继有人,这既是炫耀,又是威慑呢。”彭坤阳分析一通,最后下了决定,“不过,这些终究是高层的意思,蜀山的发展大计,我们这等小人物还插不上话,所以也没有深究的意义。” 婉倩沉默了一会,“这样说来,若是我想看师姐他们的比赛,还真有些不容易了?其实……我也不知她们究竟参加了没有。就是参加了,也不知道是在哪座擂台……” “早知如此,你也应该去与你师姐她们取得联系,询问一下才是。”彭坤阳道,不过他立时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够和缓,于是缓了缓声音,“不过,这也没什么。虽然擂台有自己的空间,不过毕竟是一件灵器。按照以往惯例,掌门会将通神鼓中独立空间的情形开放给我们看。他们在里边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到。到时,你再找找你师姐他们罢。” 这时的人潮已经停了下来,婉倩应了一声,耐着性子候在一旁。 不一时,人潮又起了一丝波动,她只感觉面前拂过几缕清风,感知中,立时多了几道奇怪而深沉的气息。 她一激灵,抬眼一看,果然见中间擂台上,悬空站着的四人,可不正是蜀山的四大峰主? 其中唯一的女性乌沛澜,依然华贵无双。自当年收徒时见过,其后五六十年过去了,她却没有一点变化。若说真有,也不过是神态更为慵懒起来,气势却颇为惊人。婉倩在人群中打量着她,心中有了几分了然。 以前见乌峰主时,自己是尚未修炼的凡人小女孩,除了觉得她容貌艳丽之外,竟没有更多感触。如今不同,随着她自己修为的增长,对修士的气势有着更深刻的体会,在感知中,乌沛澜所在之处分明就是一抹冰蓝流转的云团,波光流动生生不息。 此外便是南清峰峰主郭艾、绝领峰孤通真人了。婉倩略略朝他们打量一眼,将目光放在最中间的极有气度的中年人。松岚真人一如当年,依然一袭淡紫色宽袍,三缕美须长至胸前。神情虽是淡然至极,可一望过去,就觉着他身上满是优雅风姿,几如谪仙。 这几人一出现,全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松岚真人见状,眼角微微上挑,勾出些淡淡的笑容来,“今日……我蜀山众多弟子齐聚于此……正是为了一场盛事。” “尔等皆知……每百年,门派都会举办一场弟子间的比斗大会。他们是尔辈中的佼佼者,结出金丹,已有得窥大道的可能。我想,既然有了这种可能,门派就有责任加以雕琢,有所助益。因而这比斗大会,就一届一届流传下来。” “罢了,我就不多说了。本来就是年轻人的比斗,就由你们年轻人自己去表演罢。”松岚真人也不啰嗦,简单几句介绍了比斗大会,便随意一挥手,宣布大会开始。 婉倩感觉周围的弟子微微骚动,空中突然一暗,半空中,竟突然现出一座由独角白鬃骐拉着的豪华马车来。风儿微微吹拂,婉倩听到车驾上传来的隐隐铃声,立时明白过来。这不正是掌门的车驾么?一回头,果然见先前四人已经不见,也不知是何时瞬移离开的。 而中间的大台上,正缓缓现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不知是什么时候上去的,在任何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慢慢现出身形来。四周的弟子一见,居然有志一同地沉默了一瞬,尔后,却爆发出更热烈的讨论声来。 就连彭坤阳都在旁边小声道,“这谁啊?以往都是四峰主主持的呀……”婉倩却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一只独眼紧紧盯着擂台,胸腔中升上来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大概,有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感觉吧? 她悄悄握了握拳头,又慢慢松开来,只觉得心脏之处空落落的,又无端地有些怅惘。 这人,她其实很早就认识了呢。是吧? “是咱们蜀山的弟子么?以前没怎么见过……不过,长得倒挺漂亮的。”彭坤阳的声音依然絮絮叨叨。 婉倩仔细打量着站在擂台之上,大大方方站着,引起整个蜀山的注意力的女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的身量又高了些。身材高挑,身段优美。如玉的肌肤,翦水的瞳子,挺直的鼻梁,微翘的粉嫩朱唇。她就和掌门一样,只要站在那里,就没有人能忽视她的存在。 这种气度,大概就是天生的领袖气场罢? 她慢慢垂下眼帘,低声喃语: ……碧瑶姐姐,真是……久违了呢。 第二卷 第一百零九章最是情恨伤人心 第一百零九章最是情恨伤人心 朱碧瑶长身玉立于昊天神鼓之上,望着台下众多议论纷纷的脸,不禁微微垂目。只见她长长的睫毛一颤,眼波清泠,如墨的瞳子神光流转。那一刹那,所有望着她的人,同时忍不住在心底升起一阵莫名寒意。仿佛高台之上不是国色天香的倾城女子,而是一尊不可触犯的神祇。 一阵风起,长长的玉白流苏自她肩上吹起,愈发显得她的气质格外出尘。 广场之上的修士却渐渐噤了声。 朱碧瑶见状,微微勾起嘴角。就如寒冬乍然绽放百花,那一瞬的光彩,几乎耀花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就是高踞在空中车驾之内的四峰峰主,都忍不住齐齐对望点头,面上闪过满意神色。 “诸位同门,碧瑶这里见礼了。”神鼓之上,朱碧瑶微微一福,声音如出谷黄莺,瞬间传遍整个广场。“我是朱碧瑶,忝为本次大比的主事。大比其间,一概问题,都由碧瑶主持过问。” 说到这,她微微一停,毫不意外听见下面,又扬起的哄闹议论之声。 彭坤阳也不例外,惊讶地“啊”了一声,对着婉倩道,“竟然是她碧瑶碧瑶,这不是咱们掌门收得新弟子么?论辈分,我们应该要叫……师叔祖才是” 婉倩侧目盯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浮现出的好笑又无奈的神色,口中嗯了一声,将目光继续放到朱碧瑶身上。 即便彭坤阳仍在旁絮絮叨叨,“早听说咱们这位师叔祖长得国色天香,天分又极为惊人,早就想见上一面了,可惜始终缘悭一面。这次内门弟子大比,早有人下了盘口,赌弟子三甲的名字。我当时就见着朱碧瑶几字,才知道她也在前些年成功结丹了呢……” “你说这人与人之间,怎么就有这么大差距呢?我如今也一百多岁了,若非前些年侥幸突破筑基,早寿元耗尽,化为灰灰。可这朱师叔祖才多大?人家结丹,那才叫顺利……” 婉倩听得心中一动,望着台上有条不紊主持着大比开始的朱碧瑶,眼神一时迷离起来。 ……原来她早已经结丹了。明明她只比自己大上两岁而已。可为什么,同时入的蜀山,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得蜀锦却树仇敌,弄成现在这番模样;而她却可以顺顺利利风风光光地站在台前,拥有一举手一投足就影响着人心的力量? 自己的奇遇自己的力量,都是自己一点一点辛苦赚回来的。那么艰辛的生存,那样痛苦的过程,和那样清心寡欲的孤独冷寂……本以为自己算是天道酬勤,有了可以自傲的修为——毕竟,谁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拥有筑基巅峰的修为了? 可是,此刻站在台上的那人,却轻易地将自己的骄傲击个粉碎。……甚至,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 她站在原地怔了一会,才被彭坤阳用力一拉,醒过神来。 对上他略带疑惑的眼神,她什么也没说,轻轻将袖子挣脱开来,才见周围的人已经往其他八座神鼓围去。 “你在想什么?一会苦笑一会叹息的?”彭坤阳扫了一眼自己被挣开的手,心中渐渐升起一层不悦,“有什么心事,你告诉我可好?总是一个人将心事压住,连一点也不透露出来。你可还当我是你的朋友?” 他说着,脾气却是上来了,稳稳站在原地,等她一个解释。 婉倩看了他一眼,见四周的人散得很快。而中心神鼓上的朱碧瑶已经开始施展起法术,不断有辉煌的亮光从其他神鼓上散发出来,惊起一片片呼声。不过这法术还相当耗力,看朱碧瑶沉浸在施法中,暂时还没时间注意到台下的人。 “你别闹了……”她拉了拉他,想要几步跟着人群走过去。有着那样酸溜溜的心态,自己又如何再面对朱碧瑶?况且说明了,她这酸溜溜的心态,也不过是羡慕嫉妒恨罢了,又如何好光明正大拿出来说? 偏偏彭坤阳在这时候跟她闹性子。 “我怎么闹了?——”彭坤阳这下是真生气了,眉头一抽,原本就有些黑的面膛,这下是彻底黑了起来。“我关心你还不对?你是不是一点也没拿我当朋友?每次与你说话,没几句,你必定走神。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对你来说,是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你究竟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就是在质问她了。 婉倩往周围望一眼,赶紧布下一层隔音罩来。所幸周围的人都在往外走,就是剩下的,也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广场上又嘈杂,不是专门听的话,倒还是不虞被听见。 不过……这彭坤阳是怎么了,如何一段时间没见,他的性子竟带了些不可理喻的成份?“我以为我们一直是互相了解的朋友呢。”婉倩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他,语气压低,“你知道我的为人,我也了解你的性子。如何你今日竟问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因为是朋友,就得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我们每个人都有不想说出的秘密,我以为,是朋友的话,至少不会强人所难” “你的意思是,我在强人所难了?”彭坤阳先前说完那番话还有些后悔,不过被她用那样的眼神瞧着,他心头的那把火就渐渐烧起来,语气冲了起来,,“别老是用一副看小辈的眼神看我——我知道你的修为比我高深,我再怎么追赶,再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你……我明明停在炼气巅峰几十年了,这一生早就放弃继续进阶的可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拼死拼活地去试练之地,为什么我几次差点死掉却又生生熬了回来?” “——这一切你都不知道是,我们每个人是有秘密可是,我最大的秘密,就是你——”他终于喊出来,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说出这个心底最大的秘密,在最初的错愕后,他反而有种彻底放松的疲软。 肩膀一下垂下去,语气也慢慢低缓下来,“是……就是你。我努力修行,拼死拼活,只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追上你的步子,为你承担你心中的担忧。你知不知道,我多么想你就此停留在筑基期,永远不要晋升?追赶你是那么不容易,可是,每当我以为我已经离你更近了些的时候,你反而以更大的步子远离我……” 他越说越是沮丧,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地上。为什么都说到这一步,这个女人,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是不是永远不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之前相处得不是很好吗?明明是互相了解的朋友……啊,不对,自己其实从未了解过她吧……至少,连她心中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你……你其实,从头至尾,根本就没将我放在心上,是不是?”他问道,以一种近乎殉道的心情。 婉倩在他面前站了一会,脚步微微一转,以背对朱碧瑶的角度,才立定叹气。 望着彭坤阳垂下的头,头发落下来,露出发间颓唐的神色。 那一瞬,她的心几乎就要软下来。 可是……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听到自己声音,淡淡的,再是冷静不过,“我一直当你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刚刚脱离莲花峰独立生活的时候,正是结识了你们这些朋友,我才能这样坚定地走到今天。所以,很谢谢你。” 她听到对面的他发出一声情不可闻的嗤笑,心底一沉。 看来……他心底并不接受自己的理由,说不定还在心底嘲笑她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罢? 心知这段朋友之义,只怕很有可能没法继续,她想了一想,却仍然沉声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们相交这么久,难道连我说的真伪,你也分辨不出来么?……不过,有些事情,实在勉强不来。你没经历过我的那些过去,所以不知道……”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将最后一句敛在心底。 我这一生……是不配碰触感情的。 所以,对不起。 既然不能爱,那么,我拿什么来回应你的感情? 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是禁忌。纵使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让前世的回忆成为今世的牵绊,可是,就这个东西,不行。它是早已深入骨髓的伤痕,单是碰一碰,都会疼痛不已。 无爱,也就无恨。 正所谓,无欲而刚。如果什么都能舍去,自己的心,才会足够强大吧? 她在原地站一站,见他抬起头来,面上充满一丝讥讽笑意。“你其实是瞧不起我的修为比你低,是不是?……好……”就算是这样的狠话,也不能打动她吗? 他的笑容转苦,“……好……是我自作多情。今后,今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他死死地将她的面容映入心底,尔后转身走开,“你多保重……” 那声音在隔音罩的边缘断开,显出一种空落落的痕迹来。 婉倩悄悄撤去隔音罩,看着他潇洒走开的身形,一直没有表情的面上终于现出一丝苦笑。 对不起了,我原不知你有这样的心思。 若早知道…… 若早知道…… 她在心中暗暗问自己,若早知道,自己又会如何反应? 哎。她无端叹一口气,将这个问题彻底抛开。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章昊天演化幻虚世 第一百一十章昊天演化幻虚世 有时候,虽然无奈,却仍免不了会伤害一些人。所以,还不如在一切都没开始的时候,就此扼杀,那样,是不是要好些?也许依然会痛,可是,没有经过岁月磨砺出的根深蒂固,无论爱恨,再是伤痛,也终归会好的。 她收回目光,正待离开此地,然而一回头,却对上一双莫名熟悉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应该尚带了几分惊疑,只是他盯了她一眼,却很快将眼中的神色收敛而去。她再看时,却见那人依旧冷冷清清的表情,一如当年初见。 “啊……你?”她讷讷地开口,心中居然生出些窘迫。 ……如何会在这里遇上朱宜铭?实在是……这么多年不见,一见,却还偏偏遇到这样的情景。虽然知道刚才与彭坤阳的对话应该不会被他听到,但毕竟…… 一回眸就看到他,居然有种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的错觉。 他应该……没有看到什么吧? 朱宜铭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尔后一抿唇,眉间的线条硬朗起来。他朝她稍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尔后一拂衣袖,就此转身走入人群,几下就消失了踪影。 这……就是完了?…… 婉倩苦笑不得地揉揉眉角,垂下目光盯着地面。今天是怎么回事?不是来看弟子大比的吗?偏偏老是出状况。指尖定定地摁了摁太阳穴的位置,她在原地站了一会,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总是一层不变的生活当中,偶尔有些小状况,也算是一种调剂罢。她莞尔一笑,至此放开心怀,便不再多想此事,抬脚就往附近的昊天神鼓走去。 ……不过,朱宜铭应该是来参加内门弟子大比的。 当年在邢墟之地中,他不是就已经是结丹期的修士么?说起来,他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即便没有名师教导,可凭着他自己的努力和机遇,竟也在短短的时间内攀升到结丹中期。 当年蒙他救助的恩情,她并没有忘记。不过,在修士界那样的世界里,她没有足够的实力,又焉能报答于他?有恩还恩,有仇报仇。就是现在不行……将来,总有机会的。 她在心中漫天想着,一面朝最近的神鼓打量了一眼。只见那高约三丈的神鼓之上,正升起一层蒙蒙亮光。那光芒越来越盛,很快,就如一层银光幕布,盖在鼓面之上。银色圆弧似的波光升腾而起,将周围的空间都映得亮堂堂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银色的光幕渐渐变得如水波透明——就如一层透明的水罩,里面恍恍惚惚现出了一丝绿色。渐渐地,绿色越来越多,间歇还有银色波光闪过。也不知道下面谁喊了一句,“世界——竟然是世界”众人这才注意到那透明水罩当中,出现的竟然是一界有山有水的微型世界 他们,就如俯瞰着这个世界的神祇,随着角度的转变,水罩当中出现的山水,越来越是精细。而他们的视野中,也终于开始出现了一只鸟。 这只鸟,只是很普通的白头翁。可正是这只白头翁,开启了水罩世界中的生命印记。尔后,鸟、虫、鱼、兽……越来越多的生物出现,在山里平原迁徙繁衍,直到最后……青山绿水当中,鸟儿欢歌,鱼儿游弋,一座人类的小镇,就隐在绿水岸边,依托着背后山脉而生。 看建筑的修建情况,众人立时知道,这应该是人类建造的小镇。只是它隐在山边,房屋瓦片都有些发旧,留着岁月的痕迹。还有一些深深浅浅的藤蔓爬上了墙,不过爬得很浅,应该是不久前才被清理过。 此时,水罩中的景象就停在那人类小镇之上。俯瞰这座小镇,几乎就是个依山而兴的小镇。镇边有山有水,岸边是大片的农田,山上也多有兽鸟足迹,这镇子建在此处,几如世外桃源,不通尘世也可自给自足。 婉倩集中精神往那水罩中一看,果然看见一些身穿土布衣服的农人来来往往。有的躬耕于田亩之上,有的则荷锄而归。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还有耄耋老者扇着扇子,在镇东的大树下纳凉,面上挂着看享受一生后的安详与宁静。 这镇子……是什么意思? 婉倩四处张望一下,除了最中心的那座,其余七座皆如眼前,透明光幕中现出微型世界里的这个镇子。甚至,连那老人安详与宁静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看到这里,她原本心中升起的一丝祥和之意,立时化为了一丝凉气。 这世界里的人……其实不是真实存在的……吧?不然,不会在每个世界中,都有着一模一样的老者。如今看来,这只是昊天七十二通神鼓幻化出的世界——而这世界,就蕴含着考验内门弟子的考题。 “世界演化完毕。现在,请诸位参赛弟子,根据自己的编号,立即进入自己所在的空间。”朱碧瑶的声音穿过广场,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要记住,初级世界演化后,之后的一切发展,都会和各位参赛弟子的决定有关。因而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也无法预料。”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进入世界后,成功地存活下来。正如之前说的一样,你们可以带上自己的空间装备,自己准备东西,但一旦你们进入昊天神鼓后,将会自动化为镇中的一员。在那里,只要不主动****身份,没有人会知道你外来者的身份。但是,一旦你****后,所有的本土人物,都会视你为侵略者,届时,将会前仆后继将你击杀。在昊天世界中,你们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由你们自己选择。方法不论……不过,你们当中,只有活到最后的那一位,才会胜出。” 在场旁观的修士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议论起来。怎么今年的任务,格外要不同些?仅仅是听介绍,都已经能感受到一份肃杀之气了,更何况是那些修为相差不大的同门呢?且参加的内门弟子,初入结丹的,很有可能会等下一年,积累经验了再进去。现在有信心参加的,至少都有中期以上的修为了。 “这怎么打啊?以往不都是测试法术的精准,要不就闯闯阵施施法吗?何以今年这般不同?……”婉倩竖起耳朵,细心听周围的议论之声,还颇得了些有用的信息。 “或许是跟最近山下不时的动荡有关系罢?听说天下即将大乱,你们难道忘了当年掌门收了谁为徒?” “除了朱碧瑶……啊,还有那个九幽之脉九幽主兵,上天早就有所预示哧——可怜张师叔今年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参加,就遇上这样的事,他的运道,真是极为差劲了……” 原来这事,还与林建栋有关。她眨了眨眼,将目光投递到最近的光幕之上。 朱碧瑶似乎也是给参赛弟子一些沉思的时间,到此时,她的声音方悠悠传来,“请你们注意,世界中所有的本土人物,修为至少在结丹初期以上。而在昊天世界中死亡,选手将立时脱离世界,回归广场,失去比赛资格。……直到最后一位选手存活下来。当然,为了避免各位消极躲藏,在七日之后,你们的屏蔽将会消失……” 闻言,婉倩心中一怔。 这招也太狠了罢?若是屏蔽消失,只怕顷刻间就会被所有的本土人物一拥而上分尸而食罢?到时候,一瞬之间,人都还没死绝,白森森的骨头都会被啃出来。在脑海中稍微想象那个画面,婉倩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而那些参赛的结丹期弟子更是面色一白,心中已经开始咒骂起本次大比的策划者了。 “好了,要提醒的,我都已说完。现在,请在十息之内迅速进入。违者,将自动失去大比资格,三百年内不许再次参加。”朱碧瑶说到这里,就再也不肯开口。只有那八张光幕蓦地裂开一大道口子,口子中白光灿灿的,全然是看不清的未来。 或许是不愿还没进入就已失败,那口子刚刚裂开,八座神鼓周围,就不断有人影冲天而起,朝那口子飞了进去。婉倩一瞬间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那座神鼓,心情居然无端有些紧张。刚刚她看到的那道身影……其实是朱宜铭是不是? 说起来,她不是来看师姐他们的吗?婉清师姐……对了,郭大师姐也不知道有没有来。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明知道朱宜铭也进了自己面前这座昊天世界,她哪能真的就此走开? 她在原地踌躇一下,终于没有迈开脚步。 ……反正眼前这场大比,应该会持续七天之久。现在先看看朱宜铭的比赛,也没什么关系……后面几日,再去慢慢寻找师姐他们的踪迹好了……是吧? 其实,很多时候,人们做事,只需要一个理由而已。她在心中找好了理由,于是心安理得地抬头,注视着面前这座昊天世界的变化来。 十息刚过,那光幕上的口子突然消失,就如从未出现过一样。而那世界中的镇子,在夕阳渐渐落山之时,家家户户也开始点亮了灯火,热闹起来。 朱宜铭……会在哪? 她耐心地等着,见那夜幕下的镇子街道当中,一盏盏灯笼亮了起来。几个小孩子在街上欢笑着跑过去,于此同时,不时传来窗后主妇唤小孩吃饭声音,虽然是夜幕降临,这座小镇,却格外热闹。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火漫长街谁当先 第一百一十一章火漫长街谁当先 在昊天世界当中,究竟应该如何应对,才能成为最后胜利的人?朱碧瑶说过,做或不做,亦或是做什么,方法不论,每一个参赛选手应该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只要一想到昊天世界之外,还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中的不少就立时打消了做小动作的心思。 若是在这虚幻世界中****出自己品行的不足,只怕师门再是如何欣赏,也难免会有此子难成大器之感吧?这样一来,师门栽培之心必会大大丧失,他们的前途,也将受到限制。 得不偿失啊……因而不少修士进了世界当中后,直接选择了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不过,还是有不少阴谋诡计开始露出痕迹。它们就如一片片乌云,渐渐将那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上空遮挡,似乎将要酝酿出一场绝大的风暴来。 婉倩站在通神鼓外,大袖一拂,将原地的灰尘扫开,自己盘膝坐了下去。她就如入定一般,精神高度集中,关注着面前这座小镇的变化。 周围的修士见到她的动作,先是一怔,却立时明白过来。这场生存难题,很有可能会持续七日之久。他们难道要在这站上七日不成?因而一个个有样学样,纷纷盘膝而作。一时间,广场上响起了一片衣袂扑尘之声,大片大片的身形却是矮下去。 婉倩却没注意这些。自她坐下开始,她的心神便已集中到眼前的小镇中去了。 若……此次她有幸进去,她会怎么处理?现在看来,小镇中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吃起晚饭了。镇中一片温馨的喧闹,杯盘交错之声,只有那家家户户的红灯笼现出温和的光芒来。有的人家是将饭桌置在院子里,对着越来越明亮妩媚的月色,点着灯火,热热闹闹地吃着。不过多数是坐在屋中,只能见门口泄出的灯火,和一两个拖得长长的影子。 现在看来,那群结丹弟子进去之后,小镇中并没有惹起骚动。而她在小镇四周看了看,全然没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或者,如朱碧瑶所说,一旦进入昊天神鼓,弟子将会自动化为镇中的一员。在那里,只要不主动****身份,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外来者的身份。所以,现在这小镇才有着如此安闲而和平的夜。 只是,这样一来,她如何知道谁是朱宜铭?他们就如披着人皮的外来者,心心念念地就是将其余人等杀掉,只剩自己一人。不过如今情形不明,在不知道其余人的动向时,他们哪敢冒失?自己一有什么异动,岂不正是说明自己的身份?人人都知道隐藏身份,要想分辨出谁是同类,除了仔细观察之外,难度还不是一般的大。 婉倩就自己揣度,若是自己进去,只怕也会先隐藏起来,伺机而动。若得见谁的蛛丝马迹,自然想办法诱使其****,由本土人物追杀就是。自己当然得远远躲开,免得遭池鱼之殃。不过……这之中的分寸可千万的拿捏好,不然被别人瞧见,又是一桩****自己身份的蠢事了。 不过,总是躲藏也不是办法。一来,她不知道进去的选手总共有多少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叫做“只剩自己一人存活”;二来,再是躲藏,七日之期一到,所有屏蔽消失,到时别说诛杀其他人,自己也得先做好牢固的防御工作。不然届时被数百结丹期的本土居民一拥而上,自己若先死了那么一小会,就太冤了——这却又是得考虑的地方。 而中途得佯装自己,又要仔细发现别人破绽,实在是费心费力的很。再加上如何诱使别人****,如何将自己撇清出去,一点一点,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但是,一旦能在这样的考验里存活下来,并获得最后的胜利——这样的人,不是天生的幸运儿,就是天资卓越,善于隐忍,兼聪明智慧的天纵之才。 婉倩呼一口气,仔细将这小镇从头到尾打量个清楚。他们这些观看的弟子,只能看到俯视角度的小镇街道与房屋,至于房中发生什么事,他们却是全然不清的。 小镇基本分南北两层,中间以一条高高的土坎为界。北边挨着山,地势高些,丛林密布,三五座院子就分布在这里。土坎东西两侧修着阶梯,一路通往南边。这面地势平坦,比北边矮上不少,但分布的房屋却更是密实。 一条自北向南流淌的河流沿着小镇东边缓缓流过。挨着河流的地方地势最是低平,又因取水方便,河流两岸都被开垦出方块的垄亩,种着应季的农作物。 在小镇东面,挨着河流流过的地方,生长着一颗罕见的巨大古树。婉倩仔细看了看,不知那古树是什么品种,但生得很是巨大,三五个人手拉手,也不能完全将它的树干合围起来。在夜幕降临之下,那古树树影婆娑,夜风吹过之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响动。婉倩记得,白日里老人执扇乘凉之季,便在此处。 从古树这里笔直往西边走上一阵,便是小镇的中心之地了。白天这里多为各种商贩聚集之地,但晚上,却只有些亮着灯火的人家窗户。此外,便是一座黑漆漆的高耸尖塔。 婉倩开始并没注意这东西。不过此时看上两眼,她的心中却不由升起一个念头来。 这尖塔筑得极高,和周围的房屋一比,婉倩大致估算出它的高度,几乎是十来丈高了。也不知修来有什么作用……或许是观星之用,又或许……是用来监视全城?在这个角度,几乎能将全镇的情形纳入眼底。 若是……能在一开始,悄无声息地躲到这尖塔之上,远离镇上的是非,一直坐等七日之期的到来,这样的话……会不会成功?到时,就是屏蔽消失,全部本土人物都杀来,自己也可以依仗地利而多坚守一刻。而也仅是这一刻,就足够了。 她心中不断盘算,却突然神色一凛。 不对若是她一进小镇看到尖塔,先产生的是这个念头的话,难保其余人没有有相同想法。到时,只要守在尖塔旁边,就自然能分辨出偷偷上塔之人的身份。哼哼,到时候,就是自己不出手,单单是将本土人物引来,也足以对付那人了。 而结丹期的修士一旦打斗起来,声势却是极大。到时混乱一起,她再见机行事,或随意往隐蔽的地方一躲,或浑水摸鱼,偷袭暗杀,减少威胁,不也是一条可行之路?总之,能最终活下来,就是赢。 不过,细究起来,她的办法也充满了不少不确定性,真要实施起来,难度极高。 那么……朱宜铭会怎么办?他会如何处理?他那样一个冷静隐忍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究竟会有什么打算? 眼看着小镇即将沉眠入梦,镇上依然没有任何响动,婉倩缓了缓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夜色里渐渐安静的房屋。 不过,蓦地一片嘈杂哄闹,如潮水般哗然响起。婉倩一惊,往左面看去,却见旁近的一座通神鼓下,所有修士都震惊地哗然吵闹。他们有的站了起来,有的惊得身子后仰,不过唯一相同的,都是面上的震惊之色。 怎么了? 她往那通神鼓中看去,却见那片相同的夜色下,小镇却居然已经陷入火海当中。一座座房屋都被吞噬在火蛇当中,冒出凄凉的黑烟。而小镇的街头,却已经是一片火与血的惨烈。 残肢,鲜血,尸体。 婉倩只看了一眼,也止不住露出震惊神色。 ****了吗?抑或是——强攻?谁人那么大胆? 白日中所见到的小镇农人都化身为结丹高手,虽然形象没变,却拼命往一个个踩着飞剑匆匆飞出的修士身上攻击。那些修士叫苦不迭,但到了此时,他们已经露了痕迹,一个个不由自主聚到一起,抵抗本土人物的攻击。 不得不说,他们虽不知如何露了痕迹,但既然敢来参加弟子大比,哪一个没有些准备?炫目的法术,一个接一个丢出,在小镇的火海映照下显出格外的流光溢彩。而早备好的法宝灵器也在此刻大发神威,将那些仅只结丹初期的农人打的不能还手。 不过,局面也就只能僵持于此了。他们虽然能胜过农人,却耐不住镇里人多,他们自己又不得不防范来自同门的威胁,打起来束手束脚,堪堪持平。 也就在此时,有人喊道,“我们先将这些居民杀光——届时谁想胜出,再比过就是,犯不着就此内讧,白白地自找苦吃——” 不少修士迟疑一下,却见周围的农夫之后,街道里又飞出一片****来。她们一出手,大片的法术砸下来,将他们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给砸飞。因而各个小心地慢慢聚在一起,开始合力抵抗。 不过,他们毕竟心存顾虑,合作起来,也不敢将自己的后背留给别人,合作的成效并不大。见此情况,之前说话那人又大声提议,“今日局面,唯有精诚合作才能解此危局诸位都是天赋出众的同门师兄弟,虽然要分个你死我活,但如今不合作就不足以活命,应该怎样,诸位自己请想想清楚” “不若我们对本心发誓在将这些虚幻人物清杀完之前,不得对彼此动一刀一剑。否则,此生有愧本心,必不能再进尺步”另一人接道,并当先发了誓言。 周围人见状,这才纷纷立誓,放下戒心,精诚合作起来。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幻世七日需谨慎 第一百一十二章幻世七日需谨慎 婉倩看到此处,不禁对说话的那两人仔细打量了下。这两人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示,其实心中清楚的很,自己这一番话说出去,外面可就有千百人看个一清二楚。现在可正是表现的时候,此时不抓住,更待何时? 也确实,见到小镇中众修士终于立稳脚跟,开始在争斗中取得上风时,通神鼓外昂首关注的修士,都不由露出欣慰的笑来。 婉倩听到不少人顾盼间随意打听,“那组织的两人,是何峰何人?看其气度和随机应变的本事,倒值得一观。” “人家是结丹期修士,又是有潜力的年轻弟子。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先前说话那人一抬下巴,眼睛往天上一翻,“我们打听来是没什么关系,耐不住掌门峰主他们在呢……看样子,此战之后,这哥俩是有大造化了……” 只要有人的地方,哪里都少不了争斗。 婉倩收回注意,往自己这面的赛场看了看。朱宜铭所在的小镇,与那边的火光冲天形成鲜明对比,安静沉默地躺在山脚水边。似乎……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朱宜铭……现在在哪里呢?出乎婉倩预料的是,朱宜铭此时正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地躺在床上,安心地睡着了。月色从窗外照进来,勾勒出深深浅浅的影子。夜风轻轻地,有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他呼吸均匀地入睡,虽然整座小镇中不知多少人都怀着心事辗转难眠。 至东方破晓,雄鸡唱白,朱宜铭才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流转着一片清明光晕。 在这个小镇生活,其实很简单。他始自进来,便出现在这座房间里。脑中突然出现一段信息,其中就有他现在的身份,以及周围的亲属关系。这个依偎在山水之间的小镇,其实最初是由几家猎户发展而来。后来不断发展合并,终于在千年前发展成这个小村子,直到现在,终成了小镇的规模。 镇中大部分是姓付的人家。他自己就叫付应。第一日,他便在小心观察中慢慢度过了。他所在的这户人家,上有两老,中有叔伯若干。不过,他算是离群索居,独自在村东古树下的第三间里生活。 旁近左右两间房中,生活着其余几个年轻人。在下午的时候,其中一户年轻人敲响了他的门,“今儿一天都没见你,你忙什么呢?不是说好明天去抓鱼么,你准备好没?” 他心头一凛,面上却是微微一笑,指了指屋角墙上靠着的新制钓竿——“喏,已经好了。这不要钓鱼么,我一直在做准备呢。” 那年轻人圆头圆脑地凑过去,仔细瞅了瞅钓竿上的纹路,然后哈哈大笑,“又偷懒了吧?看,毛刺都还在上面,一抓准得一手刺呢。” 朱宜铭自然地走到墙角,拿起一把柳形弯刀,将钓竿拿到手中就开刮,“我这不就差最后一道工序了么。对了,光说我,你呢?” 那年轻人一扬眉,眉飞色舞地厉害,“还用说,我做事,什么时候让人不放心过?今儿跑了好多家,还跟付青去黑皂塔那挖了一篼的蚯蚓嘿,不说还好,这会一说起来,腰酸背痛的……” 朱宜铭斜了他一眼,“你就装吧。”那年轻人嘿嘿一笑,扶腰的动作戛然而止。 面上表现的越是随意,他的心中却越是警惕。天知道自己这“付应”的身份平时是什么性子,不过现在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他只能从对方的话中,找出自己恰当的反应。 所幸现在一切都顺利。 那年轻人说了一会,就要离开。不过临走前,似乎突然记起什么,一拍额头,对朱宜铭道,“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给你说件稀奇事今儿……”他拉长了调子,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好笑神色。 朱宜铭只定定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多言必失,有时,便是一个动作,也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果然,那年轻人见他笑得渗人,首先抵挡不住,一推手身子就往后退,“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今儿我不是去找王老板买点工具么?你知道,他那样吝啬的人,一样东西恨不得赚十样钱,从来不给我好脸色的……哪知道,今儿我去了,他不仅没有像以往那样用总吊着一副眼白,反而笑眯眯地问我——请问需要什么?” 朱宜铭见他一副惊讶至极的表情,也露出一副惊容,“不会罢——?” “嘿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我可没撒谎我当时就寻思,这老小子是不是要给我们使什么绊子啊看这笑得,心里就有几分不自在。不过这种事情哪能直问啊,我便也学他笑几声,就想旁敲侧击问问清楚,免得一不小心,哥几个被这铁公鸡卖了都不知道……” “然后呢?”朱宜铭适时追问。 “然后?然后我就跟他聊起王二姐嫁人后,生的三个女儿,养的一群猪仔,还有王大姐的裁缝铺是不是又要开张了……我想王老板之所以态度这么诡异,要么是心情好,要么就是另有目的……嘿,还别说,经过我一番胡侃,我才发觉他是真有心事王二姐的小女儿你知道吧?就是芳芳啊,结果当时被我一时口快说成玲玲了你知道,依翠坊的玲玲当众打过他一巴掌后,他最恨人家在他面前提玲玲这俩字我当时说完就懵了,糟糕,这回又要把我赶出来了吧……嘿,结果你猜怎么回事?他愣没听出来你说,他这一脸“嗯”呀“啊”的,原来根本就没听我在说什么呢所以后面我就试着问他,可不可以送些工具给我,他居然也一口答应了这简直,简直是……” “不可思议,是吧?”朱宜铭接过他的话,笑着慢慢将他推出去,“你啊,今儿又省了一笔,可别得意,先想想怎么孝敬哥几个吧。我再弄一弄钓竿,明天你再来寻我。”他三言两语将这年轻人打发离开,才有条不紊地将门合上。 ……这王老板,倒十之**是外来者了。 他立在门板之后,想了很久,眼神一时深沉如墨。 第二日,他们如约前去钓鱼。在熏溪之上垂钓,几个年轻人哪能坐得住,又用网又筑坝的,忙了一天,才在晚上抬着一大筐肥鱼回了家。之前敲门那年轻人唤作付龙,他和朱宜铭一起,选了上好的几条大鱼,给镇上的祖老送过去。 这也是朱宜铭第一次接近高耸的黑皂塔。镇上的祖老和他的孙女就住在塔边上一座小屋里。祖老已经很瘦很老了,全然靠他的孙女帮忙吃饭、行走,安睡。朱宜铭两人在那帮了一会忙,就此离开。 第三日,依旧风平浪静。不过,朱宜铭却更加待在屋中,不轻易出门走动。他选了一个好借口,说是很久没遇到这么多肥鱼,放着又吃不完,不若制成鱼干。因而他整日待在屋中,宰鱼刮鳞破开腌制,举凡种种,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鱼腥之气。 这也使得周围几位兄弟不轻易上门来。但就算这样,在家中安坐的他,也渐渐感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征兆。 第五日,付龙拧着鼻子踏入他家,神秘兮兮地告诉他,镇上出现了可怕的传言:说是有山里的妖怪化作人形,潜入了镇中,要在三日之内将镇上所有人杀光——拜这个传言所赐,街上都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了。 朱宜铭对此表示惊讶,付龙虽觉得这传言大概不太可信,最后却也带些郑重地道,“总之,叔伯们都开始准备起来了。若真的有妖怪,总要有所防范才行。……若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哥几个也不能怕事,拿起砍刀也要上” “那是自然。”朱宜铭回了他,扬了扬手中明晃晃的菜刀。刀刃上依稀还有些鱼血的猩红,在雪白刀光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冰冷。 战斗……虽然推的这般迟,可是,该来的,依然得来。 第五日晚上,一片安静的镇上,突然想起一连串的狗吠之声。后来,隐隐约约,又有炸雷惊起,镇中人家纷纷从睡梦中醒来,点燃了灯笼,四处奔走询问。 蓦地有人尖叫一声,“死人啦——”声音停止在王老板的杂货铺旁,一群人奔了过去,纷纷将铺子围了起来。 朱宜铭跟在付龙身后,混着人群走过去。虽然大晚上的,人影灯影一时俱晃,他却第一时间看到了杂货铺前一片焦黑,腥气夹着凝固焦黑的血液,自躺着的一具睁大眼睛的青年人尸体向四处溅洒。那尸体的下肢已经烧焦了,左胸部位却明显空了一个洞出来。 周围的居民面上难看起来,“这……是叫妖怪把心肝给吃了呀——” “镇上果真有妖怪——” “怎么办?” 也有人发现新的疑点,大声指了出来,“这人是谁?你们谁认识?” 确实,这死去的年轻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认识。当然,这之中,不包括朱宜铭。他看了看那人,虽然看相貌不是太熟悉,却不难猜到这人身份。不过,此地却不是考虑的地点,他一脸惊疑地拉了拉付龙,神色沉下来,“看来,咱们镇上,是真出了问题了……”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似幻似真满踌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似幻似真满踌躇 看死者胸腔空掉的部位,朱宜铭清楚,那并非是什么心脏被吃掉了,而是……金丹被破的征兆。这明显是与他一道进入虚幻世界的结丹弟子。在这个昊天幻世里,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一是至少拥有结丹修为的本土人物,二么,就是处于竞争状态的蜀山同门了。 他更倾向于后一种猜测。本土人物平时不清楚自己隐藏的力量,除非是屏蔽消失,他们****身份,否则,这些本土认为就是一群最老实本分的农夫村妇。可是,蜀山同门则不一样。 不是他心里黑暗,虽然一直强调师门情意,但在这个特殊的世界里,一切情感因素都被最大弱化。残酷而现实的路摆在他们面前,要么死,要么生。死了,则任务失败,而生存——并坚守至最后一刻,就是这场战争的胜利。 让那些什么同门情意都见鬼去吧。没****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暗算,偷袭,杀戮,甚至宁可杀错不能放过……只要能解决威胁,有什么不可以做呢?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小镇,其实一直潜藏着最大的阴影:一旦平静被打破,接下来,就将是最黑暗的人心。 现在,波谲云诡的局势,已经随着这位同门的死亡拉开了序幕。 减少竞争者,无疑也是在增加自己坚守最后一刻的筹码。相信此时,聚在这里的人们当中,必定有如他一样的同门。那么……弄出这么大动静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或许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凝眉的微动作,一个拔剑的起手式,都能引起一连串不可预计的后果。 在这里,甚至不需要证据,只要心有怀疑,就是杀错,也没有关系。 心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他的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抓住付龙,他皱着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管是不是妖怪,但既然镇上死了人,就不是小事。我看……不得不防。” 付龙对他点了点头,看看躺在地上的那人,想上前去碰一碰,“我也是这样想。不知道白日里是谁传的话,我看,既然有这些话的出现,就不是空穴来风。我听说妖怪死后是要变原型的,你说……这会不会是山里的狍子精变的?我去看看他有没有尾巴——” 朱宜铭与他相处几日,知道他是个胆子大的,便“嗯”了一声,将目光投向场中焦黑的尸体之上。周围人见付龙蹲到死者身旁,作势要向他的屁股下摸去,不由闹起哄来。有胆大的****睁大眼看,胆小的却是“啐”一口,凝眉移开视线。 有一五大三粗的汉子在一旁喊道,“付龙你小子还真是什么都敢碰不怕妖怪突然跳起来,咬你一口”他们说着,却是笑起来,面上尽是揶揄之色。 付龙白了那汉子一眼,也不搭话,手已经碰到那人身上。他手一推,正待将那人翻过身去,看是否真有尾巴时,却听“噗”的一声,他手下的身躯,竟然如石膏雕塑一般突然碎掉那一具尸体,顷刻间已“淅淅沥沥”化作一袭细碎的沙子,碎了一地 在场所有人同时震惊起来,现在还是普通的小镇居民的他们,何曾见过这般诡异的情况齐齐惊呼一声不说,不少人还朝后面退了一步,将后面的人踩得吆喝一片。不提周围乱过,付龙蹲在原地,面上全然是愕然之色。就是此时,他的手都还保持着推的姿势没动,好半晌,他才惊叫道,“不会罢我还没使力呢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这边正一片惊疑当中,街头又有人吆喝了一声,“大姑娘来了” 这话一出,朱宜铭就注意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这个大姑娘……看来还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了。他几步过去将快要脚软的付龙拉起来,一面带着他后退几步,现场,则留给迅速到来的那位“大姑娘”。 这位大姑娘,他却是见过的。不过当初一见,是在黑皂塔边上的朴素小屋里。她又面目平平,头发随意用荆钗绾了髻,衣着也是平平,弯着腰站在祖老旁边,为藤椅上的祖老细心的喂着汤水,连他与付龙过去,都没说上几句话。 那时候,他如何知道这位大姑娘,在这里还能有这样的威信? 且说大姑娘来到焦黑血迹旁,什么也没说,只是四处打量。最后,她将视线定在那摊细砂上,淡淡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付龙一听,如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肩,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姑娘听罢并没回头。她定定地盯着尸体所化的细砂,少时,竟伸出手,取了一点细砂在鼻前嗅了嗅。周围人见状,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眼神中的热度却渐渐惊人起来。 “大姑娘……果真不愧是最称职的巫人。”付龙低声赞了一句,眼中满是憧憬。看,就是这么诡异的东西,大姑娘也敢面不改色地碰触,亏得他之前吓得腿都软了。 朱宜铭心中一动,将巫人两字在心中好好念叨了几句,不由心中一沉。 大姑娘却是将手中的细砂抛开,拍拍手慢慢站起来。她一转身,就对上所有眼巴巴等着答案的镇人。 “这是骨砂——”她的面色很不好看,仅说了一个词,却又立时停下。 ……这就完了? 所有人睁大眼等着答案,她却沉着脸,细细将在场所有人打量一遍。没有人说话,场内的气氛顿时古怪起来。朱宜铭面无表情,迎上大姑娘的眼神,眼中却也透出一份疑惑来。什么是骨砂?看样子,似乎这大姑娘还真知道些事情。 莫非,这里的人,并不是幻化出来的么?可是,这世上,什么是幻,什么又是真?他清楚知道自己所处何地,也非常分明地看到昊天神鼓幻化出这个世界的过程。若说这世界是真,那么,哪有八个一模一样的世界? 他想了一想,便将这个问题丢开。这个问题,对于务实的他来说,几乎没有意义。什么是真什么是幻,目前还不是他操心的问题。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不断的变强。可是,纵使他拼命修行,经历过无数次九死一生的试练,也不过是在七年前修到结丹后期的境界。而另一方面,无名峰的教导与主峰来说,毕竟还有着不小的差距。对于天赋并非太出众的他来说,如何突破到元婴期,无名峰提供不了帮助,而他自己也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虽也姓朱,可却是无数旁系的一支,族人极为弱小。若非当年他成功加入蜀山,自己亲族所在的那一支,只怕在那一年就过不下去了。所以,朱氏修士世家,他无法也不愿去借力。 他的路,艰辛的走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很狭窄了。所以……这场比赛,他必须赢。否则,输的不仅是比试,更是他的前途。 脑中的思绪千萦百绕,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大姑娘就已经移开视线,注视下一位去了。 直到将在场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大姑娘才冷冷道,“所有人先回去罢。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我即刻回去和各位宗族叔伯商量,有什么结果,后面再通知大家。我只希望在此期间,大家行事千万小心,最好不要落单。我们镇里……”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沉重地叹了口气,“我言尽于此,大家回去吧。” 她是看出什么了吗? 朱宜铭从她身上收回潜藏的探寻目光,见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的散了,便跟着付龙往镇东的屋子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付龙也难得的沉默,只听一路沙沙的脚步声,伴着昏黄的灯笼光芒,洒落一路。 直到走到各自的屋前,付龙才一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表情很是认真,“付应,我看,这回镇上是真出问题了。我从未见过大姑娘这般神情,似乎是有些意料之中,却又有些恐惧……还有大姑娘没法处理的事吗?当初山里出了条蟒蛇精,还不是被大姑娘剥了皮,制成鼓了?就算真是妖怪潜进来,大姑娘也不会露出那样害怕的神色来……” 朱宜铭垂下眼帘,在昏暗的灯火中,睫毛将眼睛的部位遮出一片阴影,看不到眼中透露出的是什么。 付龙拍了拍他的肩,“不过,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我也就一说,你小心点就是了。这几日,不要乱跑。有什么事,等我通知好了,我先回了,你也去休息吧。”他利落地转身,将不设防的后背留给朱宜铭,没有一点防备意识。 ……竞争已经开始了。蜀山的同门们,一旦下手,就不会有留情之说。那么他自己呢?若此时要杀付龙,简直是易如反掌——在一个将后背放心留给你的人面前,就是不使用法术,仅仅是一把匕首,都可以瞬间将之灭杀。 这样一来,竞争者的暗杀行动其实很容易完成。只要小心些,不****自己的身份,这些本土人物不过是一群最简单的农夫村妇。 可是……也正是“简单”二字,却令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付龙的背影消失,他也没动上分毫。 不是不动心。只是……他毕竟还是生出了些犹豫。 这世间,什么是真,什么是幻?若这些人是幻象,那么你自己呢?若有朝一日,你发现自己也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与你相交往的,不过都是你自己的幻想……那么,那个时候,还有情这个东西存在吗? 亲情,友情,爱情,人与人相处之间所产生的相互信赖的情感……难道都是自己的幻想吗?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 他感觉脑中全然是一片迷雾,只能拂了拂衣袖,无声地走进屋去。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小镇流血争端起 第一百一十四章小镇流血争端起 应该从哪里说起呢?事情的发展,迅捷的令人完全反应不过来。似乎所有的阴谋都在这一刻集体爆发,流言、****、冲突……有鲜红温热的血溅到白色窗纸上,慢慢变冷。 朱宜铭暗骂一声,看着被暴力踢开的门,面无表情,只紧了紧手中的柳形砍刀。他的目光在碎裂的门上没有停留上一瞬,因为来人已经迅速闯了进来,手中蛮横地拿着一把大刀,狠狠地当头砍来。 这人他识得,是镇上的付家老三,算是他的叔伯辈,是付家宗族的守卫小队长之一。 彼时他正坐在地上磨着竹条,还没来的及说话,付三那把三尺长大刀已经砍了过来 那刀光冷冷的闪过,劈过风时,还带来一阵长长的犀利呼罅声。——这是来真的了他心头一凉,付三不声不响闯进门来,虽然是一把大刀,却是要存心置他于死地了他也……被发现了?不过,只是这样的速度,倒完全没有伤他的实力。 他只是在犹豫要不要****自己而已。 一个翻身往后面倒去,躲过付三必杀一刀,他还在电光火石间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不,不对脑中蓦地升起疯狂警讯,付三看着他,虽然是很短的一刻,却充满了血腥杀气,甚至,还有残忍的杀意,冰冷的嘲讽。——不是本土人物,是蜀山同门 果然,他的脚刚落地,那把本已使老的三尺大刀,竟然再次向前伸出一尺,速度暴增,他的脚都还没抬起,那刀尖已经刺到他的胸膛 他方抬眼,看到那人浮起的冰冷笑意,也不禁扯了扯嘴角。“急”他身上骤然冒出一片金光,将那刀尖死死抵住,也将那人的笑意冻在面上。而随着法术的运用,他的面貌迅速变化,一瞬间内,就脱去了“付应”的老实憨厚样,化作眉眼英挺的沉默青年。 付三爆了声粗口,手中长刀一收,另一只手的袖中,迅速飞出一把银色飞剑来这把飞剑却不似凡铁大刀,一出现就冒出森森寒气,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痕迹,往朱宜铭的金丹处电射而来 眼看这飞剑速度极为惊人,朱宜铭除了周身逼出一层金光外,并没有其他动作。 付三却突然神色大变,身子急速往后退去银色飞剑还没飞到朱宜铭面前,就被他急切地大吼催着折转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早前朱宜铭蹲在地上磨着的百根竹条,已经如百支利箭,漫天漫地地刺入付三的周身 这些竹条的速度,几乎是一弹起,就如电般插来,完全不够他将银剑召回。就是他的周身亦弹起一层如水的防护罩,但那竹箭之上噼啪闪烁着的,却是幽蓝电光朱宜铭可是雷属性的灵力雷不属于金木水火土五大主要属性,却是水与金异变而来的特殊属性,万人当中,也未必有一个。 带着强大的电压,百支竹箭瞬间破掉他那一层防护罩,轻易破入身体之内,化作一道道强大的电流,一路破坏着“付三”的经脉 “师兄——绕过我罢”那人其实也露出本来面目,竟是一个面目阴柔几似女子的青年。他的肤色很白,此时体内灵力被竹箭压制得死死的,身子一软,就跪坐在地上。他的美目中一点一点含着泪水,忍着被电流一路破坏经脉的痛楚,朝朱宜铭讨着饶,“师兄——求求你了,放过我罢我可以帮你——” 朱宜铭闻言一怔,细细打量了他几眼,“帮我?”他停下动作,想了想,慢慢绕过去,走到那人身旁,“你叫什么名字?凭什么说帮我?”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水光,竟然有几分难言的魅惑,虽然是男子,可柔软姣好的身段和红唇,竟令他一点也不输与女子的柔美。听得朱宜铭意动,又感受到体内的竹箭已经停了下来,他这才松了眉,轻轻咬着下唇,眼神楚楚,“我,我是无名峰的……叫庄宣,师兄大概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罢……不过师兄,”他一抬眼,语气急切起来,“如今整个清扫昊天世界的联盟已经组织起来了。那些本土人物一点戒心都没有,我们暗地组成联盟,决定将这些碍事的人物清扫干净。本来嘛,我们都是来参加弟子大比的,岂能让他们在其中坏事?说不定,师门出这个题目,就是为了试一试咱们的大是大非观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蓦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歪在一边的头颅上还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睛。那双比女子还魅惑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和惊讶,或许还有潜藏的愤恨吧?朱宜铭脚一踢,将他跪倒的歪头尸身踢倒在地。 他慢慢敛去灵力的运行,面上的容颜也是慢慢变化着,不一时,就变成“付应”憨厚老实的模样。看了看双手,又摸了摸脸,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只要没在本土人物面前****,又收敛了灵力,昊天世界的屏蔽效果依然有效。 那么,地上的尸体……如何解决?“庄……宣?”他的目光落到依旧没有瞑目的头颅上,似乎想起了什么,鼻间冷哼一声,眼中没有一点温度,“什么大是大非……只怕你终究是不会知道了。” 他几步走到门口,将挂落到一边的木门扶好,往外面望去。喊杀声已经小了起来,大路上,到处都是鲜血残肢。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少尸体已经化作了细碎的骨砂,被风一吹,就四处滚落。 而到现在还能看到的残肢,大部分都属于镇上的居民。 那些居民…… 有住在街那边的裁缝铺张大嫂两口子。还有总是喜欢四处跑动的付小妍,此时依然穿着一袭红色的衣裳,却也趴在地上,面色涨的紫青。看不出是怎么死的——他们不是有结丹期修为吗?为什么依然死得这么容易? 为什么? 他往自家窗纸上红得发黑的血液看了看,心中突然想起一人。抿了抿唇,就是付应那憨厚平实的面上,也现出一丝刚毅。下定决心,他将手中的门板放好,往旁边的几座房间跑去。 ……付龙他们,怎么样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去看看。甚至跑到了付龙门前,看到那虚掩的门,他都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现在已经是第六日的下午。半个时辰前,镇上的冲突突然升级。 外面砍杀声一片,不时有凄厉的惨叫,愤怒的嘶吼传来,他只当不察。就是那些残肢鲜血溅在窗棂之上,他依然沉稳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他不断对自己说——反正都是杀而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是这世界毁灭,只要他还在,又有什么关系?这昊天世界,不过是虚拟演化出来的而已。他处在这个巨大的幻化世界当中,难道因为这么短短几天的相处,还对这些幻象心生不忍不成? 那些人……死就死吧。互相消耗着,自己稳坐钓鱼台,一点也不吃亏。 可是,虽然这样想,为什么现在,自己又控制不住地在付龙门外徘徊,心中还有那么几分隐隐约约的忐忑?昨夜回去后,他便开始做着准备了。那一百支竹箭,早被他用灵力炼化,隐含着巨大雷电之力。他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时发难。而且……还真的组织起来了? 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成为最后存活的人。 这是要求,也是胜利的条件。他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一旦七日之期到了,自己就将陷入成百上千疯狂的结丹修士的海洋中。到时候,自己能支持多久呢?一刻钟,还是两刻钟?那么,还不如随着现在的蜀山同门,尽量斩杀没有防备的小镇居民。 有心算无心,怎么想,他们都有着巨大胜算。这应该是最理智的办法吧?他握了握手里的砍刀,却感到手是那样的无力。 “付应你怎么在这——”身后急急跑来一人,他猛然转头看去,神色居然一瞬间放松下来。那人却显得很是气急败坏,眉毛都皱到鼻梁上去了,越过他跑回屋子的时候,还不忘招呼一声,“等我一下,我拿了武器就走” 来人自然是付龙了。他的行动很快,从屋里拿出一把夸张的猎弓来,一扯朱宜铭的袖子就跑,“快走大姑娘在叫人了这些该死的妖怪——” 他还单纯地认为只是山里的精怪。朱宜铭跟在他的身后,脚步也匆匆起来,问道,“怎么样了?现在什么情况?” “守卫的叔伯里出了奸细——不对,是有的叔伯被妖怪吃了,那些妖怪变作叔伯的模样,一点破绽都不露,大姑娘之前的布置完全被破坏了——大姑娘说,现在已经到了咱们付家镇生死存亡的关头,一点岔子都不能出先去祖老那去,好像可以借黑皂塔,将妖怪找出来——” 朱宜铭的脚步一定,“将妖怪找出来?——” “嗯”付龙一点都没察觉,他的目光落在沿途的残肢尸体之上,都是镇上熟识的居民,面上笼罩着一层悲伤,“大姑娘说的没错,咱们付家镇,是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朱宜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一暗。……付家镇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危机,那么……自己呢?自己现在,是不是,也该做出选择了?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前程如刀断情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前程如刀断情谊 每当抬起头的时候,看到蓝得如澄澈水晶一般的天空,那样纯净,再浮躁的心,也会慢慢沉静下来。婉倩就是这样。她喜欢看这样的天。蜀山总会有这样清朗的天气,无论是阳光灿烂的春日,抑或是雪后晴初的冬天。 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就那样望着天,眼神空洞又深邃——那样澄澈的天际之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所谓一界之下,三千异世,其中万民若蝼蚁,雷霆雨露皆为恩。我们肉眼所看到的,究竟有几分是真? 就在自己抬头望天的这一刻,会不会……也有人透过那些透明的大气层,如观赏水晶球一般看着这个世界的生灵?就像自己这几日看着昊天世界当中的众生一般。 或许是最近的结丹弟子大比,带给她别样的触动罢了。她收回目光,瞑目休息。 当然,感知强大的她,毫不意外地再次听到周围修士的窃窃私语。“……那人好怪……” 呵。 她在心中微微哂笑。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她的行为总会显得有些怪里怪气,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在一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眇了一目的筑基期女子,如果行为不怪一点,那大概会让人觉得更奇怪吧? 况且,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些或猜疑或惊奇的目光给她带来的影响,几乎可以不计了。 她始终明白什么于她最重要。人贵有自知之明。但这自知之明,于她来说,更可贵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并为之不断努力的过程。 对于这些心得,在观看了六天的弟子大比后,她的感触愈发深刻起来。 现在,已经是第六日。除了自己所观看的这一座擂台,其余的,都纷纷有了变化。她原本打算观看陆婉清师姐战斗的想法,已经无法实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都被昊天规则擂台屏蔽了本来面目,他们一个个潜藏在小镇深处,难以看清。 当然,除了无缘无故起火并被本土人物发现的那一座。那些修士虽然联合起来,却不啻于一群活着的杯具。他们虽然都带着各自的法宝,绚丽多变的术法也用得经典至极,可是,架不住本土人物的人海战术啊 他们都被朱碧瑶忽悠了。婉倩有时候会偷偷看看朱碧瑶。自当时主持各方世界开启后,她就如入定一般,瞑目坐在最中间的擂台之上,一袭白衣胜雪,如一片梨花落在古老神秘的昊天鼓上,很是惹人注目。 也因而婉倩看她的目光,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想起之前朱碧瑶说的“……本土人物至少是结丹修为”时,她就忍不住笑起来。大家都忽略了“至少”两个字呢。除了那些农夫是最初级的结丹初期,一群群普通的村妇竟然修为更高。而镇上的巫人,那位被称作大姑娘的女子,更是到了结丹巅峰的境界。 这样的人一出来,几乎就让些联合起来的修士吃了大亏。 而其余世界,也各有自己的缘法际遇,演变各有不同。不过经过几日摸索,大部分都信奉偷袭暗杀,除了杀掉没有防备的小镇人物,就是不断剪除心中怀疑的同门弟子。婉倩每每看到这里,心中就会隐隐生出些不愉。 虽然那些小镇居民没有防备时,完全就如普通人一般,性命就在指掌之内。可是,随着镇上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戒心也慢慢增加起来。大姑娘也命所有的镇人结伴而行,不要随意出动,以免给敌人可乘之机。 这样一来,那些弟子要想暗杀,就更为困难了。于是,除了不断阴谋传言“某某是妖怪所化”这样的流言,他们要暗杀的居民,通常是从自己身边的亲人朋友开始。 婉倩看到这样的情景几次,心中不快,便不再挂心其他擂台之事。虽然,她听说有一座擂台之上,有一人竟然凭一己之力,主动****自己蜀山弟子的身份,将前来寻他的本土人物杀得是血肉横飞。有时候,打得过,他就杀光,打不过,他就跑——甚至除了本土人物,那些参加弟子大比的,也都被逼得联合起来一同与他抗衡。 那人露出的真面目,婉倩虽不认识,却早有人传开了来。 这样的杀神,这样的血腥屠夫,不是南清峰的韩央,还会有谁?以前只听说过他的修为处事很是血腥冷酷,甚而只凭一个名字,就可以让人噤若寒蝉。现在看他的行事风格,婉倩才算真正了解了这个人。 凭着实力硬闯,这个韩央,大概信奉的是暴力哲学吧? 不过又听说他和连珂师姐在一起了。连珂师姐……那样清冷的人,为什么会与韩央在一起呢?她想不通,便干脆丢开,注视着自己这一面的擂台上来。 到现在为止,这个世界终于发生了大规模的交战。不好本土人物受刺激之下,纷纷变身结丹高手,不少弟子在那长街之上陨落,化为了一地骨砂。被风一吹,骨砂到处飘飞,如下了一场黑沉沉的砂雨。看到这一幕的人,只要知道那些骨砂的意义的,都不禁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而付家镇上的本土势力,也开始组织起来了。他们不知道面对的精怪究竟是身边早已熟悉的哪一个人,因而大姑娘想了办法,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围于黑皂塔之下。 婉倩看了几日,因为那些房屋的遮挡,她着实不知道里面哪一个是朱宜铭。因而只能大致看着,时而自己运气修行。不过瓶颈一日不破,她再是修行,修为也不会得到丝毫增长。因而有时候望望天,思考一些哲学人生的问题,在别人眼中,俨然就是一个“眇目的古怪女子”的形象了。 直到这日终于看到交火,她的心中,竟然起了几分波澜。在这世界中进行着生死战斗的,可是结丹期的高手啊。他们的修为,他们的术法,包括他们对法宝的运用,都是她拼命想要吸收的经验。 长街之上,虽然到处是残肢断臂,可她的心中却顾不得了,只记得将看到的东西拼命记下来。而也在这时,她在小镇东边的巨大古树边,看到了那两个迟疑的人。 不,应该是其中一个风风火火,另一个却神情隐着迟疑的人。 ……后面跟着的这个,应该是个隐藏起来的弟子吧?前几日,她没别的事可做,就观察小镇中的居民去了。这一观察,她还真得出了不少心得来。要分辨是不是本土人物,最直接的方法,还是看他的眼睛。 一个人的眼睛里,永远藏不了秘密。小镇的居民生活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当中,眼里全然是一片满足。而那些人不一样。他们或许表面装的很像,可同样的那双眼睛里,永远装的东西比别人多。 那里面,有****,有压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是,真正清澈的眼神,却是难以寻见。眼前这个可不是?他跟在先前那人后面,神色带着隐藏的迟疑,眼里还有着犹豫的少见的良知…… 这人……是蜀山弟子罢? 她将感知投注过去,很快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拿着弓箭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看起来黑瘦黑瘦的,长得一副机灵相。他在前面走着,面上有些悲戚,口中絮絮叨叨地道,“——大姑娘说,现在已经到了咱们付家镇生死存亡的关头,一点岔子都不能出先去祖老那去,好像可以借黑皂塔,将妖怪找出来——” 后面那人脚步一定,“将妖怪找出来?——” 听到这,婉倩不禁笑起来。哪里便有可以分辨的方法了?这可是昊天世界的规则屏蔽之力,除非跳出这个世界,否则,论你神可通天,只要在里面,永远只能遵循规则办事。这一点,从其他世界中的“大姑娘”的行事可以看出来。 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安安镇上居民的心罢了。或许,见多识广的大姑娘早在发现骨砂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事情的真相了,不过,这毕竟是一件无法诉诸口端的事,她只能想办法将事情的影响减到最小罢? 只是,现在对于这个弟子来说,终是到了选择的时候了吧? 他眼底全然是挣扎和犹豫,是在想什么?或许他不愿对这些小镇居民下手,可是,若此一去,大姑娘真能破了规则之力,他一旦被发现,就是身死破灭之时。那么,他挣扎的,是该不该下手吗? 她本想如以往那样将目光移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隐隐有些牵挂,催促着她继续看下去。 那人跟在后面又走了几步,终于一把拉住前面那人。“你听我说——”他的手大概抓得很牢,前面那个少年露出奇怪的目光来,连一双灵动的眉毛都高高的挑起,一脸惊讶。 那人往左右看了看,将他往街檐下拉,“付龙,你先别急。我知道,现在的确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所以,我们这样贸然跑去,肯定不行” 他俩的身影都被屋檐遮住,婉倩没有撤去感知力,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那叫付龙的奇怪地问,“大姑娘会安排我们做什么的,再说,我也带了弓的——” 话语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却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声重重的闷哼,尔后,便可以从屋檐边上,看到那叫付龙的腿脚软了下来,半个身子都歪了出来。 “对不起——”先前那人闷闷地道,然后探出半个头来将付龙的身子往里面拖。婉倩只觉得一颗心闷闷地,被那一句“对不起”憋得心里难受至极。 便是这个还稍有着良知的人,都逃不过前途选择,终于下了手么?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内府深处潜怪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内府深处潜怪蛇 “付应你干什么?——”街对面恰好探出一颗花白头颅来,有人看到了这一幕 婉倩冷眼看着,心绪渐至无波。只听那探头出来的老头惊讶叫道,“你——你不是付应——你是妖怪”这话一出,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居然瞬间红了眼,“轰”地一声,开着半面窗户的那堵墙壁竟然被撞破开来,如一辆飞驰的重型卡车,狠狠朝付应冲撞过去 婉倩隔岸观火,也不禁心头一跳。这样的速度,可比一般的村妇快上不少这老头,怎么也有结丹后期的修为了罢?若是自己遇上这样的人物,几乎就没有活路可走。 那叫付应的,反应却更是快捷。面对老头来势汹汹的攻击,他没有逃避,反而如草原上的一阵疾风,正面迎了上去。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婉倩听到密密麻麻地交手声音,他们的影子几乎就成了一团光影。 这简直是在比拼相互的极端速度她心中愕然,却在下一瞬,呆在了原地。 随着灵力的运用,那个叫付应的人……在交战中,面容居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憨厚的黄脸小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熟悉的英挺眉眼,和那抹刀光一般的眼神 居然是他 婉倩惊愕的同时,手足又渐渐冰冷起来。看着他抿着唇不发一言的样子,熟门熟路的交织着战斗陷阱,将那花白头发的老头一步一步逼向死路,她的心,竟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原来……是他。她突然想笑。自己究竟为什么来这里?自己又缘何会停留在这足足六天?虽然有着筑基巅峰修为瓶颈的理由,可是,哪里不好去,要偏偏看这个? “哧——”热血突然从颈部溅出来,浇到了旁边的墙面上,映出了一大片刺眼的红。朱宜铭停下了脚步,手中的长剑一隐即没,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而那被一剑割喉的白发老头,则抽搐几下,仰面软倒在了他的脚边。唯有那双眼睛,从充血的红色中映出了几分清明,几分解脱。 婉倩无意中看到他的眼神,生命之火慢慢黯淡,最终消失无踪。这之后……身体会慢慢僵硬起来吧?血会冷,身体会僵硬,生机断绝。她从未这样仔细看着一个人在她面前渐渐死去,生机一点点消失,再不复回。 而旁边的朱宜铭,依然冷着脸,看不清眼中的神情。这一刻,他在想什么呢?他原本其实不想这样解决的吧?只是,为了前途,就要别人牺牲……这样的事情,就算本心不愿意,可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选的,还是前程呢…… 所以,其实要不断地往上爬,只能这样泯灭自己的本心么? 这一刻,她身子一软,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这般想来,之前的自己,其实一直就是这样的人罢?不过,当年是为了那股疯狂的迷恋而做出了傻事,而现在呢?为了修行,自己是不是就该摒绝所有的情愫,一门心思修行? 她怪不到朱宜铭的。她没有立场,而他,也不需要她的评价。她若站在朱宜铭的角度,只怕做的不会比他更好。 修行的途中,或许需要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努力,相互慰藉。可是,这么多年的修行生活几乎令她忘了,天道无情。 大道,是无情的呢。即便是在上辈子最后一刻,自己希望惟望无爱,也便无恨……可是,在这座延绵不知多广的大山里,自己竟然又开始希冀起温情来。看,朱宜铭教给了她最好的一课:为了修行,可以绝情绝心。 即便这昊天世界中的人物,都不过是顶级灵器演化出来的生命。或许……他们是不是生命都还不一定。虚幻也好,真实也好,谁又能真说得清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什么呢? 只要,自己是真实的,就好。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呢。 她沉下心来,慢慢闭上了眼。眼前一片黑暗,可外面的世界,就此与她无关。 自发地吸收起周围的灵气来,这动作,几乎就已经深入她的骨髓,成为了一种本能。黑暗中,玄奥的图纹转圜带着上古的秘密,渐渐浮现在了她黑暗的视野里。其实感知到的东西,总存在着一种奇怪的悖论。 明明知道闭了眼,可是视野里,依然有着东西。那些黑暗中的金色光点组合起来,形成了蜀锦上神秘的图纹。而随着这些图纹的出现,呼吸吐纳间吸收进来的灵气,以接近十倍的吞吐量,在这些图纹间自由转化着。 这便是她降生以来最大的秘密啊。以中上的资质,也能超越优等的谢醉,早日到了筑基巅峰。可是……也仅仅是巅峰而已。她质疑过,悲伤过,怀疑过,甚而有着自己穷其一生也只能到此为止的痛苦猜想,可是,天地灵气以凶猛的姿态冲进体内,却终于会慢慢散失殆尽。 不是吗? 她的感知力渐渐往下移动,下一刻,她“看”到了自己的灵力运行。那些青色灵力根源,几乎已经结晶化了。远远一看,就如一颗晶莹剔透的绿光钻石,极为耀眼。只是,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些不过是错觉。那颗钻石内部,全部都是细碎的缝隙:它们只是由无数颗灵晶组在一起,却并不是纯净的整体。 按照往日的经验,灵气经过经脉投射到这里,就会被那些缝隙尽数吸去。这些缝隙就如漏风的通道,灵气一进入,只会慢慢散失,终于不见。 这样的话,就算吸收的灵气再多,不能储存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做着本能动作,没有感情波动地将感知力投注在灵力根源之上。看吧……可惜那些灵气了,不将缝隙堵上,那些灵气只有散失的份—— 咦? 她惊疑地停留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反应。这……是什么情况?似乎那些灵晶之上,出现一层薄薄的透明力量,将经过这里的灵气截留下来。与此同时,她突然感到内府深处一股翻江蹈海的波动,几乎来自灵魂的颤栗,令她忍不住全身狠狠颤抖起来。 是——什么? 她感到有什么从内府深处渐渐抬起头来,在一片黑暗当中,一双红色的眼睛——猛然睁开将所有的光芒吸附而去,包括那些急切吸附而来的灵气,都突然转了方向,朝内府深处急切冲过去 从未有过的经历,灵力猛烈地转向,将经脉冲得七零八落,带来一片生拉活扯的剧痛而体内有什么东西渐渐抬头,似乎经过长久的螫伏,在这一刻,被唤醒了—— 那是…… 她强忍着剧痛,割断了对外面的灵力吸收,感知力投注到那从未关注到的内府深处。……慢慢地,那一片远离着灵力根源的地方,现出了一点亮光。在其中,一双赤红色的眸子,闪着冰冷而熟悉的光芒。 那是那是 她“看”到那双眼睛,心中的惊骇几乎惊天骇浪这——这是什么?那是——那是一条蛇天哪,她的体内,居然——居然盘踞着一条蛇?那蛇与泥土颜色相近的蛇皮上,呈现出一块块铁锈斑秃,极为丑陋。而三角蛇头上,长着一颗红得发亮的肉瘤。那一双赤红的眼睛正睁开来,刚好对上她的眼睛 它能看到自己?她感到后背发凉,手足冰冷。 天哪这是何其的不可思议——她几乎想要抽自己一耳光,然后告诉自己,不,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自己体内,如何会存在这样一条怪蛇?然而下一刻,她就看到那双冰凉的蛇眼里,露出似笑非笑地冰冷嘲讽之意 这——这不是她的错觉是真的到现在为止仍然隐隐作痛的经脉告诉她,灵气的改道不是幻觉,这条怪蛇确实存在——啊,不,这蛇,她分明见过的啊。追寻长远的记忆,她蓦地记起当初在望仙路上,初次遇到这条蛇的情景来。 这是——赤绡。 没错,是风玄子豢养地赤绡。本是为着赤绡火毒能帮助他一举冲破结丹,突破至元婴期,可修至中途,这条赤绡竟然就反噬了。风玄子想要因此突破到元婴的愿望也被打破,甚而导致了后面一系列不可预知的事情。 其实在进入炼气期之后,她曾经想过这件事的。自己彼时不过是一个凡间小姑娘,除了望仙路上的浓郁灵气滋养,而获得了一些速度和力量,再没有其他的本领。而风玄子豢养的赤绡,怎么也是一条灵蛇,何至于就那样轻易被自己打死? 不过,对于想不通的事情,人类总会自动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有时候,甚至不论这答案本身是否真实与否,只求心安。 她想了一阵,终于不知真相。彼时风玄子又与师傅叶晓华闹翻,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又不能求证,只能自己猜测。因而估摸着,只怕当时赤绡的精神正反噬着风玄子,在它的怪蛇本体中,只余一些残魂,所以它的所行,都不过靠着蛇的本能。这样一来,自己才会在不要命的情况下,误打误撞将它杀死。 可是之后,它的火毒又冲进了自己的额心,逼进了体内。后面还是叶晓华用莲露清心诀将火毒去掉,才捡回一条命—— 原来是这样……她脑中只觉得轰隆一声,霎时明白了一切。而感知力再次投注到体内这只赤绡之上时,她只有忍不住地苦笑。 真是……种什么样的因,才会有什么样的果。 当年的一时选择,到得今日,居然还有着这样的影响。 若是早知如此,一面是强大的感知,一面是赤绡的潜伏与再生,她……会选什么?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惊心动魄斗赤绡 第一百一十七章惊心动魄斗赤绡 怎么办?——这个问题几乎在她意识到赤绡在体内存在的同时就铺天盖地地涌入脑中,一时间,各种想法纷至沓来,几乎要将她的脑袋挤得爆掉心慌的同时,她往腰间死命地一掐,一瞬间,尖锐的痛楚令她清醒过来。 看着面前熙熙攘攘或坐或走的修士,蜀山的内门弟子大比依然进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一般。 可是,她却苦笑一声,然后闭了眼,继续将感知浸入体内。 赤绡果然昂着怪蛇头颅,眨着冰冷的眸子,在她“看”过去的同时,也瞬间看了过来。与那双没有丝毫温度的蛇眸对上,她那般沉静的心都不禁颤了颤。 不过,她毕竟不是等闲人物,最初的慌乱过后她很快冷静下来。现在再是惊慌,也无济于事了,还不如想想怎样应对才是。她强自屏住心神,将所有的感情屏蔽起来,亦以一种绝对客观的心态看向赤绡。 其实不用看,记忆中的那只赤绡从未从她的回忆中远去过。丑陋怪异的外表,鸡蛋大小的肉瘤中满是赤火剧毒——当年这无比高温的赤火毒溅到她的额心,那一瞬间几乎要将她的额心烫穿,灼热的气流逼入体内,也因为这样,才生生造就了她无比彪悍的感知能力。 是吧? 当然,自己的感知能力,也不排除当年重生到这具身体,灵魂神识经过不知名的异变,才得以这般强大的因素。但,这赤火毒既然有助风玄子从结丹突破到元婴的功效,助她感知异变成如今这般,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当初那只赤绡分明就是死了—— 她心神蓦地一震,死死地盯着体内的那只赤绡。天啊她看到了什么?从这只赤绡螫伏初醒,到现在,虽然没有几息时间,但赤绡的反应,分明是有意识的。她还心存侥幸,以为这东西不过是寄存在体内而已,除了最开始的掠夺灵气,也不见它有什么其他大的动作——可是,她看到了什么? 一点点青色光芒从她自己的灵力根源处离散出来,像一场青色的绵绵雨露,不断地往赤绡身上聚去——它在积聚力量虽然没有掠夺天地灵气那样的猛烈和疯狂,可是以这速度,时时刻刻吸附着她灵力根源中的灵气,要不了三天,她那一颗散发着青色光芒的晶莹钻石似的灵力根源,就要被消耗得一干二净了 到时候,别说是这赤绡会不会从她的体内破肠钻出,就是体内灵力消失殆尽,她也会瞬间急剧衰老,甚至可能死去别忘了,她已经是七十多余岁的人了 思绪急速转动的这几息,又有数片灵气飞速洒下。而且,最让她心惊的是,随着自己灵气的流失,赤绡吸附灵气的速度更快了,就如一只钻入血管的吸血水蛭,咬住就不放松天哪 这是在自己体内,她难道只能袖手旁观么? 真是绞心断肠的焦心她试着阻止灵力的流逝,却发现毫无办法。灵力根源就在那个地方,又没办法转移而用灵力扑杀体内的赤绡无果后,却毫不意外地被它鄙视。那双大大的蛇眼透出一股子明显的讥诮之色,吞噬的速度更是快起来 不对她的目光转移到灵力根源旁疯狂旋转起来的绯红光影来 真正的赤绡,早在六十多年前就被她杀掉了,在自己体内的,分明只是一股残魂而已或者说,是死去赤绡的精魄才对——对于这种成了灵的精魄,没有压倒的实力,自己的灵力过去,只能是送上口的盘中餐可是…… 情况确实容不得她多加思考。咬咬牙,她将几乎化作灵晶的灵力根源开出一道口子,灵力迅速运转,如一道洪流般猛然冲入绯红的光影当中——这徘徊在灵力根源处的本命法宝,其实算是唯一的实体之物了若这东西还没有用,她只能求助现场的修士——就是不愿相见的朱碧瑶,都必须开口恳求 只是,她实在不愿走到那一步。她的本性,其实还有着高傲却没有意义的矜持,是不是?不过,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她沉下心,将蜀锦鼓动起来。 那绯红的光影瞬间化作一匹华丽的锦缎,虚虚实实地朝赤绡扑去。 她密切注视着赤绡的反应,不敢有丝毫放松。随着蜀锦的动静,赤绡一下子昂起了上身,警戒地昂首看着那匹不断变大的绯红锦缎。所幸它似乎也不清楚应该如何反应,虽然能感受到这东西的越来越近的威胁,可待蜀锦真到得赤绡面前,也不见它有怎样的反应。 而此时,蜀锦已经涨大到铺天盖地的情况,几乎充满了整个内府在她的感知当中,蜀锦之下,赤绡终于按捺不住,呲开嘴伸出毒牙,一口咬在了蜀锦之上 婉倩顿时提心吊胆,赤绡这一口下去,该不会将蜀锦咬破吧——虽然是本命法宝,可这匹蜀锦,毕竟不是以刀枪不断闻名不过,略微等了一等,却见那蜀锦上现出赤绡毒牙的形状,并没有被咬破的迹象,她心中才是一喜。 蜀锦立时包围过去,将赤绡牢牢裹住。似乎知道自己没有其他的手段,赤绡不断挣扎,做困兽之斗,其中的力道大得惊人婉倩只咬紧牙关,不敢丝毫放松。而随着灵力的不断注入,蜀锦越缩越小,被牢牢裹住的赤绡,也渐渐不能动弹。 婉倩几乎能听到有鲜血迸溅的声音——不过,这当然只是她的错觉。体内这只赤绡,不过是一条残魂精魄,并无血肉之躯。而力量的不足,也使它在螫伏这么久之后醒来,依然没有其他的攻击手段。 她微微放松了心神,看着蜀锦越缩越小,几乎就如拳头大小了。这次……也算是虚惊一场了。不过也确是无妄之灾。无端端的,灵力被吞噬那般多——只怕现在,连筑基巅峰的状态都跌落了 她正自皱眉,内府深处,却突然骤变立生 蜀锦被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的一挣,几乎立刻就要散开。于此同时,蜀锦之内传来一股恐怖的吸附力量自己那如钻石一般的灵力根源,在一瞬间纷纷解体,化作万千颗细碎的灵晶,争先恐后地朝蜀锦当中涌去 心中陡然一凉,她几乎惊得手足冰冷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那赤绡精魄是拼着魂飞魄散,也不管能不能吃下,也要将她的力量全部吞噬而另一面,随着灵力根源的解体,灵力顿时供应不足,蜀锦的力道也居然慢慢弱了下来 雪上加霜 就这么短短几息时间,情势立时逆转,她几乎就要绝望了怎么办不行,自己几十年修为怎么可以毁于一旦 可是,灵力根源的解体,已经成了定局它们化作一汩汩青色洪流,尽数朝蜀锦当中涌去——已经没有办法了一旦解体,相当于回到辟谷初期,一切将重头来过这还是好的。赤绡吞噬完她的灵力,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异变,最大的可能,就是她的灵魂也被赤绡吞噬,此后,自己就真的再不存在了 是的,不存在了 她知道,这具身体,是属于一个叫做黄倩的人。而真正的她,是来自异世地球的一抹孤魂啊若作为本身的她的灵魂被吞噬掉,这个世上就再没有她这个人了。 不甘心啊。 她刚刚才得知修行要清心绝情,结丹期突破有望,却遇到这样的事情明明她的眼睛还没有恢复明明还没有找薛无颜报一目之仇明明她的修士生涯才刚刚开始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收去她的一切? 上天不是给了她一次机会吗?为什么又要这样轻易地收回去?为什么?……又凭什么?赤绡——她看向那挣扎着快要从蜀锦包围中探出头来的赤绡,心中一时恨得几近癫狂赤绡——你是不是也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 前有薛无颜,后有你?因果循环,果然报应不爽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任你们摆布?我的生命,就是要了结,也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你既然要我死,那我还有什么好隐忍好退让的? 当退无可退之时,只能拼命 就是拼掉这一身臭皮囊,也好过我就此烟消云散得好 她感到眼中有湿热的水光。可是如今的情况,却连擦去眼泪的时间都没有了。鼓起经脉里最后一道灵力,脑中同时出现蜀锦上复杂神秘的图纹,经过它的加幅,天地灵气透过全身的毛孔,瞬间疯狂地涌进经脉当中,为她的最后一击补充着力量。 感受到外界的反应,赤绡翻腾地更厉害了。那些涌进来的灵力不少也被拉扯过去。婉倩却全然不在意,沉下心,口中默默开始念着: “一曰雷正阳二曰雷正鸣三曰雷正道四曰雷正行五曰雷正世万物有序阴者生,阳长阴消肃正气——五雷轰顶——” 那一个“顶”字之后,她只感觉自己的精神突然连接到广袤的天地当中,一道欲吞吐世界的恐怖力量含而不发,就等着她以感知指引目标她本拟用五雷轰顶自我了断也好,却突然动了一念,感知瞬间指引过去 就见那一片漆黑的内府之上,突然现出一道金色闪电,如划破长空的利箭,瞬间穿过蜀锦,准确地击打在赤绡之上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结丹有望觅正途 第一百一十八章结丹有望觅正途 或许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她听到了一声不甘的尖嚎,不过,紧接着第一道金色雷电落下电光,丝毫不差地重重击打在赤绡身上,那声音也消失不见,只能见到整个内府里满是耀眼的电光 这就是五雷轰顶这就是中级法术的强大灵威那一瞬,她感到全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激动地几乎全身颤栗而不能自已 那种感觉,完全无法形容。她只觉得自己那一刻,几乎要死在耀眼的电光里死去,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褪去,唯有一世的光,灵魂在雷电面前,都要颤抖跪伏 这就是五雷轰顶啊她曾经在望萼洞前施展过,不过彼时,她始终留有一丝余力,哪像现在处在生死关头,将所有的灵力疯狂吸收进来,来制造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孤注一掷的恐怖法术? 那一瞬,安静,光耀,她就如处在光的世界中心,仅仅一瞬,就是天荒地老。 五道电蛇急速划过之后,慢慢地,在内府里消失无踪了。但到婉倩恢复过来,有精力查探自己的情况时,却足足过了盏茶时间在这之前,她满脑子里全是金色的闪电,划破黑夜的耀眼光芒,在最冰冷最黑暗的时候,给她莫大鼓舞力量的五雷轰顶 在她一生中最危急的时候,给以帮助的力量 直到脑中的光芒彻底隐去,归于沉寂之后,她才回过神来。灵力微微一动,她感到内府深处,一股如潮汐般澎湃的力量隐隐波动,似乎稍一晃动,那力量就将冲破她的身体,喷薄而出一般 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赤绡受此打击,竟然还没死去么? 她怀着一腔忐忑,将感知悄悄地探了过去。不过下一刻,她却惊讶地怔在当场 这是…… 只见黑暗的内府深处,一匹绯红的华丽蜀锦已经展开来,就如一只昂首展翅的烈火凤凰,迎着风不断摆动。而那力量波动,正自那凤凰般的蜀锦身上传出,一如它在呼吸在心跳,每一次吐纳呼吸,才发出了这般强大的力量波动。而原本盘踞在那里的赤绡残魂,自然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仔细看了看,好半天才确定,内府里除了那匹绯红的华丽锦缎,周围再无他物。 ……是死了吧?在那般强大的雷电力量之下,就是赤绡本身还在,也没有可能硬抗的。更不用说它现在又是残魂,虽是生在内府里的雷电,威力却不比外界的小,反而,还因为她孤注一掷而爆发了更强大的力量。这可远不是赤绡一界残魂精魄能对付的。 况且雷气最正,对精魄残魂一类,天生强大的克制力量。那赤绡才刚刚醒来,虽然将婉倩的灵力根源吸附得大半解体,但真正吞噬的,却没有多少。毕竟,时间还是太短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才稍稍定了些,尔后,才是深深的后怕。还好自己当机立断,否则,时间稍微拖得一拖,到时,别说她自己,就是掌门前来,怕也没多少回天之力了。 不过…… 她望了那不动波动恍若呼吸的蜀锦,又看了看自己的灵力根源之处,眼前几乎一黑,心头充满一片黯然。 哎…… 所有的灵晶,已经全部散开了。它们本从粘稠的青色灵力根源凝聚出来的,不过,却始终没有凝聚成一颗完整的金丹。所以赤绡散发出强大的吸附能力,就能将自己本就不结实的灵晶吸附开去。而现在,原本的灵力根源之处,只剩下最后一点青色灵晶。 它处在经脉交汇中心之处,所有灵力凝聚,最先汇聚的,就是在这里。因而她也相信,这最后一颗灵晶,就是自己刚刚踏入筑基期时,最早形成的那同一颗了。 不过……现在看来,经此一役,自己的境界算是跌落得彻底了。看这情况,别说是不是要冲击结丹,单看那灵晶情况,只怕和筑基初期差不多 她感到心头耿耿地厉害。 不过,随即运转起灵力,感受到熟悉的潮涌一般涌入身体的灵力不断汇聚,她才稍稍觉得好受些。大概是早有了经验,这一回吸收天地灵气,她只觉得异常容易。而经脉交融处的那枚灵晶,竟然也极为缓慢地增加了一层晶光之色。 她心中诧异,不过,又运转了几回灵力,她才终于确定,这灵晶,真的在慢慢增长那情况,就如珍珠结成一样。蚌壳里的渣子一层层地被包裹起来,珍珠越来越大,而这灵晶也一样,随着灵力在其表面的凝结,终有一日,会慢慢长大的 这是不是说明……这样发展下去,这灵晶终会结成灵丹? 也就是……结丹期有望?现在她需要的,就是时间而已?是这样的吧? 她恍然明悟起来。面上也不禁现出淡淡微笑。这样说来,其实以前的自己,一直都走错了路吗?那些灵晶虽然各有发展,并最终聚在一起,但毕竟只是一盘散沙若没有绝大的力量将散乱的灵晶融合起来,只怕永远结不成金丹 而现在,虽然跌落了境界,可她没料错的话,毕竟是找到了顺利通往结丹期的康庄大道这过程虽然艰辛些,但只要结局是好的,她也甘之如饴。 似乎感受到她渐渐飞扬的心情,内府深处不断波动的蜀锦也不禁盘旋起来。婉倩摸不清它如今是什么状况——方才的五雷轰顶似乎没有对蜀锦造成伤害,不过,为什么它的身上却传来这样一股股令人心悸的力量波动? 啊是了 她想了想,立即明白过来。蜀锦中的力量,可不就是她散去的整个筑基巅峰的灵晶力量?那些灵晶本就聚得不牢,又被赤绡以恐怖的力量吸附过去,终至于解体的境地。她本以为就此散失了,却没料到被蜀锦包裹了起来。 如今看来,这些力量,却是便宜了自己的这件本命法宝。 她失笑,渐渐收敛心情,将体内的经脉一一归顺,才慢慢退出了内视。 她没忘记,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洞府,要养伤修行,仍需得回去自己的查玉峰才行。不过……现在是什么状况?她一睁眼,感受到四周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仰头望着她的背后,空气中满是凝重又诡异的气氛。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不动声色地转身,还不忘观察周围修士的面上神色。他们面上虽然安静,但眼中莫名闪耀的,究竟是什么光芒?自己面前的那座昊天世界,分明的正是夕阳西下的情景。家家户户安静的很,似乎连时光也沉寂下来。 难道说……在自己对付赤绡的这些时间里,竟然已经又过了一日了?昊天世界中的考验,已经结束了?那……他们在看什么? 转身的一瞬间,她心中已掠过这许多想法。不过,待她真正一转头,看着最中间台上的情景,也免不了有扶着额暗骂一声的冲动。这……是什么状况? 这似乎应该是通过昊天世界考验,进入最后八强的弟子吧?加上朱碧瑶,一共九人站在上面。她匆匆扫了一眼,台上九人,她只认识其中五个:朱碧瑶、林建栋、朱宜铭、连珂……还有赵铁心? 是吧,那是赵铁心吧? 这个当初见过一面,甚为得南清峰人尊敬的小桥楼的常客,面容年轻,却生得虎背熊腰,肤色黝黑,双眉浓郁,实在如山里的樵夫,貌不惊人。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深得人心。在南清峰上,不少人见到他,都会尊称一声赵大爷。 他是朱宜铭的朋友,可不如朱宜铭那样英气十足;同台的几个年轻修士里,他也比不上林建栋一般长身玉立身材,眉目清秀。可是现在……他提着一把长剑,剑尖直指林建栋,目光却死死看着林建栋护在身后的朱碧瑶,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和他挑战” 挑战 赵铁心挑战林建栋? 婉倩忍不住抽了抽眉,请问……这是在演哪一出?这不是已经逐出八人,准拟参加最后的弟子大比了么?怎么又有挑战的说法? 朱碧瑶似乎也是气急,咬了咬唇就要说话。林建栋却是一伸手,将她微微环在身后,口中凛然,“你想如何?” 赵铁心一昂头,嘴角弯起一抹说不清的笑意来,眼神却依然看着朱碧瑶,“若我赢,我要求,拥有和他同样追求你的权利——” …… 婉倩呆在当场。……这确定不是每晚八点的狗血言情档,而是严肃的蜀山弟子大比?好吧,她承认,她身旁所有修士都如打了鸡血,八卦之火燃烧正旺,完全没有一点要阻止他们的意思。可是…… 她抬头望望天上,掌门的车驾仍好端端地停留在空中。重重的帘幕微微摆动,却没有更多的动静了。而台上呢……她看到朱宜铭早已经垂下眼帘,站在擂台的边缘地带,似乎在闭目养神。 而其余人,面上虽装出严肃的表情,眼中却实在透出一份笑意来。包括一向冷清的连珂师姐,依然如此。 好吧,……是主角光环吧?这一刻,出现在朱碧瑶、林建栋和赵铁心身上的,是主角光环吧?她无声地笑笑,松下肩膀,觉得心情也无端地飞扬起来。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弟子大比终落幕 第一百一十九章弟子大比终落幕 今日蜀山之热闹,只怕再过一百年,也不会生出同样的事情来。 ……这算什么?当众告白吗?林建栋那张清秀的脸庞慢慢生出些怒气来。他虽然拥有非常罕见的“九幽之脉”,受到师门的极大关注,甚而一入蜀山就被掌门收归门下,天资运道,可谓一时无两。可是面对这有些无赖的赵铁心,一贯修养甚好的他,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朱碧瑶适时轻拍他的身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她微微抬了如玉的下巴,盯着赵铁心的眼神睥睨,语气清冷,“抱歉——这位师侄。”语气直接得没有一点掩饰,“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不过,我很介意做你挑战的战利品。我是完整的一个人,不是打赌挑战的添头,这一点,请你记清楚了” 林建栋在她旁边低声唤了一声,“就是真打,我也不拒” 朱碧瑶没有回头,死死将赵铁心看了两眼,转过头来时面上已满是冰霜。不过,就是这样,她也如高山白雪一般耀眼,一种晶莹清泠的美几乎让所有人为之一窒。那如澄澈雪水的目光将台上其余几人扫了一遍,她微微弯了弯嘴角,现出细微的嘲讽意味,语调中却丝毫不显,只是朗声说,“几位是咱们整个蜀山脱颖而出的佼佼者,真要比本事,就要看明后日的排位大比了。届时,一二三名,先有师门重赏,又有傲人名誉,何乐而不为?”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若真要挑战,这不正有排位赛么你们若愿打,自打你们的,与我何干? 林建栋目光一沉接了话,“我没问题。这位……赵师侄,你呢?在我想来,同门之间的剑,不是拿来对着自己人的。不过,若真有人拿着剑对着我,我自然也不能弱了师门的名头。你的挑战,我应着不过,若我赢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向碧瑶道歉”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迎来下边人群的一片称许。 赵铁心眨眨眼,手中剑花一挽,将长剑收了起来。他面上依然带着惫赖的笑,语气疏懒,“是,是。先前是我说错了。不过,若你输了呢?——” 他的笑意深起来,一字一句说道,“你若输了,我要你在元婴期之前,不得与碧瑶仙子见上一面这要求……你可答应?”他笑着说出近乎无礼的要求,场面霎时静下来。 婉倩也不禁放轻了呼吸,听着林建栋的回答。她将台上几人的表情仔细看了看,却见林建栋轻哼一声,头微微扬起,说不出的意气风发,“你的赌注,很无礼。不过,我应下就是应下。不论你是不是真的对我有威胁,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你的态度而已。说实话,赵师弟,你,真的需要再回去修身养性两年” “哦?是吗?要我回去,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赵铁心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居然有几分纯良的意思。 “好了。”朱碧瑶站了出来,一抬手,阻了他们的对话。虽然她口中撇清了自己,不过她却清楚,今日的事传了出去,哪一个不会说因为这事是因她而起?她确是无辜,不过处在这个时间点时间段,又当众发生这样的事,委实有些荒唐。 再怎么说,这可是万众瞩目的弟子大比空中几位峰主都还在座,如何就生了这样的事?她虽然极力保存镇定,但感受到周围一道道微妙的目光,心中只觉郁闷至极。再看向赵铁心那如乡野村夫一般的黑面膛,竟是碍眼到极点 “我宣布,进入最后弟子大比的,有莲花峰的连珂、南清峰的朱宜铭、抱朴峰的林建栋、绝领峰的王道一、南清峰的赵铁心、南清峰的刘信、绝领峰的高识香,以及莲花峰的韩嫣。请诸位准备一下,从明日辰时开始,你们将进行弟子排位赛。届时,将有落霞、清虚和蓬莱的道友前来观战。碧瑶在这里,祝各位旗开得胜……” 婉倩再往台上其余几人看了看。原来除了连珂,莲花峰还有一人进了决赛。不过,她却不知道台上哪一个是高识香,哪一个是韩嫣了。随着朱碧瑶说着,下面的修士也意识到,这七日的比赛已经告一段落;后面的比赛,将在翌日辰时举行。因而人心浮动,各自开始散去。而此时,空中的车驾也是铃声一响,独角白鬃骐脚下风雷声动,几个瞬间,就在悠悠白云间去的远了。 婉倩见掌门几人也都离去,朝四周瞅了瞅,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又思及自己如今境界跌落,最迫切的,还是回去疗伤修行,因而径直转身,直接往回走。 “你回去了?”她方走了几步,就闻身边一阵衣袂之声。侧头一看,瞬间来到她身边与她并排走的,不正是朱宜铭又是谁? 她诧异地盯着他,“是……你也要回去么?我以为——” “以为我就在这里呆着等明日大比吧?”朱宜铭难得的勾了勾了嘴角,“明日这里,可是有各派‘贵宾’前来,我就算愿意在这里呆上一宿,门里也不答应呢。” “哈。”婉倩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尔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果然啊……自己和他没什么可以聊的。不过,不说话总会显得尴尬。她扬起笑容,道,“对了,还没恭喜你,进入最后的大比了呢。” 朱宜铭随着她走着,却没有立时答话。好一会,婉倩都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挑错了话题的时候,他才淡淡道,“也就那么回事吧。不过,也亏了这回在镇里的经历,我竟是悟到了些东西。……有得必有失……世事皆是如此罢。”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情绪似乎也低落了些。 婉倩骤然想起他在小镇中的表现来。他算是……太过冷静而显得无情吗?其实,明知道那些人物不过是虚假的,也明知道不杀他们,总会被他们杀掉,从而输掉这次比斗。可是,当真正杀掉以无比信任的目光看着你的那些人时,心中却是那样不自在。 修行要的,就是绝情绝心,是不是? 她垂下眼帘,不知道该怎么答话。或许,他在小镇里悟道的,就是情与道的区别吧?所以才说,有得必有失……对于自己来说,不是也早明白是这样的道理么?没有爱,也就没有恨,单单纯纯老老实实地闭关修行,不是更好? 况且现在的自己找到了通往金丹大道的康庄之路,没有理由就此耽搁的。 她脑中纷纷扰扰想了很多,跟着朱宜铭走了一路,后面竟是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到的分岔的路口,他们才互相道了别,点了点头,她歪歪扭扭地乘上自己的飞鹤,慢悠悠往回飞。 天幸她身上还有一张筑基初期的化鹤符,不然,以她现在的灵力储备,就是驾着蜀锦回去,估计也很成问题。 不过,总算是一路平安地回了查玉峰。她进了洞府,熟练地启动迷踪阵,将防护措施做好。尔后,她往榻上盘膝一坐,精神集中,很快进入到修行的澄明境界中去。 她算是下定决心了。这一次,不修行到结丹期,她就真不出关了 …… 婉倩的性子,自是执拗的。下定决心后,哪怕是翌日的弟子大比,说是热闹非凡,她也没有出现。不过,幸而后面有朋友前来访她,将这一盛况补全,才让她知道了具体情况。 据说那日,八人两两捉对,连番厮杀——用青玲儿的话来说,就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观看的其余几派道友,都不得不赞叹一声,咱们蜀山后继有人 彼时婉倩看了她几眼,只道,“最后是谁赢了?”她问得淡然,全然漠视青玲儿一片正欲娓娓道来的心。不过,青玲儿又哪里知道她心底暗藏的淡淡期盼呢?在挨了几个白眼后,青玲儿才终于道出最后的结果: “嘿,你定猜不出到底是谁得了第一吧?——是那个来自南清无名峰的朱宜铭天哪,他竟然两百岁不到,就已经是结丹后期了实在是年轻有为,又来自无名峰,咱们现在都在传说,他是咱们这一代中的第一人呢”青玲儿说到这里,眉眼之间居然隐现羞涩之色。 她瞧了瞧婉倩,见她面色平静,尚以为她没听说过,不由一拍掌,“你不是吧?连朱宜铭都没听说过么?他现在好歹被掌门收归门下,亲自教导,据说是他的心性和天分,都很适合抱朴峰的抱朴守元诀呢掌门也真是,见到资质好的,就往自己座下收……可怜那个林建栋林公子,虽然是九幽之脉,却因一招之差,输给了赵黑子我听说他已经立誓闭了死关,不到元婴期就不再出来……” 原来是这样…… 婉倩听她提到那一个个名字,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清楚知道发生何事。朱宜铭算是求仁得仁了罢?他在昊天世界里失去的,终于在现实世界里得到了补偿。 虽然,她不清楚两者是否能够等同……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章 烟霞为名锦中灵 第一百二十章 烟霞为名锦中灵 “对了,连珂师姐呢?她怎么样?”婉倩想起连珂师姐,不由想起另一人来,“不是说南清峰的韩……韩央师兄也挺厉害的么?在昊天世界的时候,更是早早表明身份,向所有人发出挑战?怎么他竟没有进入最后的比赛?” “他?”青玲儿睁大眼睛,“你这也不清楚吗?当初他表明身份,正是为了掩护连珂师姐啊连珂师姐与他同在一个比赛场地,不过她的身份才真的隐得够深——她可是镇上祖老的孙女,大姑娘” 竟然……是这样么?婉倩顿时震惊起来,“韩师兄……竟能做到这一步?” “所以说,当今蜀山,最有男子汉气概的,就是韩央师兄了”青玲儿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眼中满是欢喜的神色。“为了连珂师姐,甘愿得罪天下人好不容易最后一步,却又甘心将一切都拱手送人——实在是……实在是……”她想了半天,满心的崇敬与向往之情却又找不到恰当的词语表达,只在口中重复着,心里却实在憋的慌。 “实在是天下男人的楷模,一切情痴的源头,最好你将来也能遇到这样一个全心为你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是不是?”婉倩淡淡调笑,毫不意外收到青玲儿的白眼一枚。 弟子大比的事,就这样过去了。对于无数心如古井的修士来说,这次弟子大比,无疑爆出了不少看点。经此一役,朱宜铭的天才名头响彻人心,赵铁心的痞子作风竟也得了不少好评;九幽之脉林建栋虽然输了一招半式,被迫闭了死关,但令人没想到的是,他与碧瑶仙子之间的****,却是越传越烈。大概整个蜀山,不知道他与朱碧瑶的,也寥寥无几了。 而婉倩却在这时默默地螫伏起来,安静地修行,不断积蓄着力量。她相信,只要坚持下去,这蜀山,终会有属于她的舞台。到时候,自有她表演的时候,何必在此时去羡慕别人? 时间匆匆而过。这一年,已经是弟子大比过了的第九年了。 在这九年当中,婉倩就如一只不知疲倦的春蚕,孜孜不倦地吃桑吐丝,为体内的灵晶累积着力量。当初那颗极为微小的青色灵晶,在她不断地吸收天地灵气的过程中,就如珍珠的结成一般,缓慢而沉稳地变大。而当初得了灵晶解体的那匹蜀锦,竟也在这九年当中有了新的神通。 她虽没有真的与人对阵过,不过从最近几次朋友来访的试验中,她才慢慢发觉——这方蜀锦,竟然有了蛊惑人心的力量应该是近似于制造幻象幻觉的一种力量罢,她试着解释,却发觉,这种与人心有关的精神力量,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而言之,她可以在与人接触中,不知不觉便可用自己的心意去影响别人。这还是她不经意如此,若是刻意的话,那人当时便可迷失本性,全依她的心意行事了 不过,如此试了几次,她发觉,这蛊惑人心的力量,与距离和精神力强弱有着深刻的关系。将蜀锦收在体内,与拿出来相比,效果要轻上不少。而面对修为与她差不多,精神力却抵不上她的人,效果也非常惊人。 自然,精神力越高的人,就越是难以被蛊惑。这点她很是清楚,也由此,她猜测蜀锦的这种力量,应该与自己的精神力有关。当然,赤绡的火毒,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她虽不是特别清楚,心中却也隐隐有数。 如此,几次之后,她将收在体内的蜀锦唤了出来。那绯红的华丽色泽流泻满室,丝滑的触感落在手心,既轻又柔。她将手中的蜀锦仔细看了看,其上的奇妙纹路早已烙在她的心灵深处,只要一闭眼,就能尽数浮现在眼前。 ……自己的本命法宝,的确是了不起的一件灵器呢……是吧?应该是灵器吧?别说其上的玄奥纹路,正是将她引入修行快车道的关键,就是如今莫名增加的精神力方面的神通,都是别的法宝难以媲美的。 或许……它本身真的是一件灵器呢?或者,是中品灵器?她私下里大胆猜测,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她没有真的拥有世人所说的下品灵器中品灵器,因而也不知道那些灵器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结丹期的弟子多用青锋剑一类的下品灵器,而中品么……自少是元婴期高手才有资格保留。 当然,若是有大家族的庇护,这些自然另当别论。不过,对于她这个没有背景没有后台的普通女子来说,就是青锋剑,也从没上过她的手。 而现在,托着手中轻如蝉翼的华丽蜀锦,嘴角的笑容,却不可抑止地慢慢变大。 或者……自己应该给这匹蜀锦起个名字才对……总是蜀锦蜀锦的叫着,既没特色,又不显威风……是吧? “是本命法宝……又能飞行……还有精神力方面的攻击力。叫什么名字好呢……?”她喃喃自语起来,脑中一瞬间冒出不少奇奇怪怪的念头。“罢了,你自烟霞阁中来。我知你的上一任主人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如今到了我手中,却也不能委屈了你……这样罢,”她顿了顿,才微微一笑,诚心诚意地对手中蜀锦道,“就唤你烟霞锦罢你自烟霞小筑中来,又自有一番天韵流光,这个名字也恰当——” 她话未完,精神却是莫名的一怔。 这是…… 惊讶地扬起眉,她满脸的不可思议。刚刚从心底传来的那丝精神波动……难道是属于眼前的蜀锦的?话说,它什么时候凝聚了灵性了? 虽然那抹精神波动还很模糊,不过其中充满地欢喜依眷之感,却是毫无疑问的。 她的眼角渐渐扬起来,将蜀锦就着手腕挽了几转,口中低低唤道,“烟霞?烟霞?是你么?你是不是也喜欢这个名字?……”果然,随着她的低唤,心底再次出现那丝精神波动,而这一次,欢喜之感更甚。 “哈,我真是高兴……”她埋下头去,轻轻挨着烟霞锦,感受着丝滑的触感,喉间不禁溢出一丝呜咽。就仿佛自己辛苦多年,终于盼着孩子长成的喜悦,那种质朴的濡沐之情,却是完全做不了假。 这之后,她除了自己惯常修行之外,又多了一件事——再次祭炼蜀锦。将自己的灵力,如涓涓细流,顺着烟霞的每一丝纹路,细细梳理过去。而平日里,她也不忘将自己的精神力投入进去,尽量与烟霞沟通。 在她看来,“烟霞”这个名字,不仅指法宝本身,更是其中初初诞生的灵的名字 这是不是也代表着,以后的自己,将不会如以前那般寂寞——只要持之以恒地与烟霞对话沟通,终有一日,自己也将获得一个最贴心的挚友? 此后,又是十来年过去。在她几乎已不习惯去记年月的时候,这一年的七月,她得到了来自青玲儿的消息:八十年一届的蜀山收徒仪式,又将开始了。 她得了这个消息,先是漫不经心,尔后,才慢慢回过味来。 原来……自己已经在蜀山待了八十年了。这样说来,自己……竟然是接近百岁的老人了。而……当年在黄家村中的故人,也早都逝去了罢?不过……长久的岁月早将她的一颗心磨得晶莹剔透,又风雨不侵。这些许感慨,她略感叹几回,就彻底丢到一旁。 自在弟子大比中遇到的赤绡事件后已经二十余年,她终于将筑基初期的修为,一点一滴地填补起来,也一步一步,稳稳地向结丹期的康庄大道走去。这二十多年不是白过的呢 她有预感……突破,就在最近这一两年了。内视下,那颗青色灵晶滴溜溜地悬浮在经脉交叠之处,圆润晶莹,散发着令人沉迷的绚丽光芒。就是那种青色光芒,也是充满生机的绿意,完全不若以前的冰冷。 见此情况,她也彻底明白,以前的自己确实走错了道。幸好早早发觉,不然,自己还不知要在岔道里走上多远才会明白过来。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她在洞府内打坐修行,一时间,心绪来潮,突有所感,心情就不可抑制地波动起来。……来了 没错。随着天地灵气如泉涌般汩汩灌入体内,她全身上下的经脉里全是粘稠的灵力。而体内最中心的灵力根源之处,就如蓓蕾将开未开之时,散发出一阵阵绚烂的青色光彩。 没错了——结丹就在今日她心潮轻轻波动,尔后被她彻底摒去,平稳呼吸,有条不紊地继续吸收灵气。不一时,她只觉得自己的灵力根源处,吸引力突然大增。就如那里突然现出一个黑洞,急切需要更多的灵力。 那强烈的饥饿感觉一齐涌上心头,她抓住裙摆,微咬贝齿,一面稳住如潮水涌进经脉的灵力,又慢慢将之送入灵晶当中。不过,明明和以往一样的速度,今日却似乎格外的慢,以至于她的心头都生出一层焦躁之感。 心头似乎有莫名的东西在叫嚣,“还要更多——更多的灵力——”她忍不住加大了对灵力的吸收,却在下一秒感受到来自烟霞传来的一股冰凌力量,浑身一颤,她顿时清醒过来。 ……小天魔幻境……现在就已经开始了吗?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神思一瞬行千载 第一百二十一章神思一瞬行千载 所有的思绪似乎都已经远去…… 莫名的光影,明明晦晦,连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全身上下,大概唯一还残存着的感觉,就是体内经脉里汩汩涌动的灵力暗潮吧? ……又来了。 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从经脉交汇处传来,她的感知更加恍惚,就如风吹过烛火,所有光影一时全晃动起来。她感觉自己笑了下——或者,只是一种介于苦笑与无奈之间的情感波动?现在的她,究竟是什么状态?明明连自己的身体都已经无法控制了。手在哪嘴在哪,她都没有感觉。——更遑论笑? 她不知道原来突破结丹期会是这样。 小天魔幻境,在她有所防备的时候,早不知不觉地降临。她曾经听人提过,绝大多数修士之所以无法顺利结丹,甚至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最大原因,就在于小天魔幻境。彼时的她还很疑惑……明明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早知道有幻境在等着,为什么还是会被迷惑,会被yin*,陷入幻象不能自拔? 不过,有些事情,如果不亲身经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明白其中的艰辛与苦处的。就是别人再言传身教,可人的心里,却总有一种侥幸心理:我是特别的吧?或许……我不会遇到这些事情呢? 于是,现在的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陆婉清师姐提起小天魔幻境会是那样凝重的样子。不是小题大做,而是,那实在是一种人力难以动摇的力量。 任是她再防备——她的身体,除了不断渴求着灵力外,全身的控制力却是慢慢消失。奇怪的是,经脉里的灵力依然,惯性的吸收着外界的灵气,而她自己的精神,却是慢慢剥离,并且远去。 她就如在电影院里看一场无声电影,发黄晦暗的光影,模模糊糊,连声音都已经消失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希求什么呢?连那些模糊的光影都在慢慢远去。 她的精神,漂浮在一片黑暗的虚空中。 奇怪的是,似乎单纯的精神,能够不受视角的限制。上下左右,时间宇宙,都是一片虚空。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是吧?她漂浮在这里,不管往哪里游走,都是永生永世的黑暗虚无。 开始的时候,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来历,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境地。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幻境,幻境赶紧醒来只要保持灵台清明,自然会独守心底那一份真灵,从而从这里脱离出去。 可是……这样的日子,重复得多了,她慢慢也认清了现实。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她可以在黑暗中游离,如一抹风,一条鱼,随着性子,自在游走。可是她无法说话无法修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触觉没有嗅觉更没有味觉,所见到的世界,永远都是这样的黑暗虚无。 ……大概,自己已经失败了吧? 结丹失败了,所以精神被困在这里,永生永世。一天,两天,三天。一月,两月,三月。一年,两年,三年。或者永永远远地被困下去,直到……直到自己的这一抹意识,自动消散为止。 各种方法都用尽了,她始终找不到自救的方法。甚至,在心中呼唤着烟霞,都没有丝毫反应。……大概,望萼洞中自己的肉身,已经化作一具枯骨了罢?若有朝一日,后人发现了自己的遗体,大概会想——又是一个冲击结丹失败的例子? 所以,其实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她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做着最后的漂游。一年复一年,永恒的虚空。她若非感到自己还在移动,一定以为自己其实从来都没有动过。不过……时间一长,长到她将自己记忆里所有的回忆都拿出来回忆了一番,连一点一滴细节都不放过之后,她终于开始颓丧。 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呢? 在这个一片虚无的世界,那些仅存于意识中的回忆,就是她最后的财富了。那些曾经发生的点点滴滴,前世的,今生的,甜蜜的,欢喜的,苦涩的,酸楚的,都可以令她回味大半天。她也开始花费整日整日的时间思考人生,思考天道……可是,当最后一点记忆都被她****干净之后,她终于看清了现实:没有用的。自己再坚持,再努力,又怎么样呢? 那些回忆,终究过去了。那些关于人生关于天道的问题,她虽然花费大量的时间思考,也确实有了不少新的观点,新的思路,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她又能干什么?这些不能实现的考量,对于她来说,其实没有丝毫意义。 于是,到后来,她花费整日的时间,做着同一件事——发呆。 只有偶尔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才会想一想这样下去的后果。……只怕,迟早有一日,自己终究会连自己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吧? 漂移浮游,几乎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这一日,她照例游移,发呆,心头却突然掠过一股空虚颤栗之感。她一怔,先是为自己久违的反应感到意外,尔后才意识到,这感觉来自哪里。……是支持不住了吧? 这么久的时间了,虽然这个虚无的世界几乎没有时间存在,可是……她的精神,毕竟在长久的游移思考中,损耗过了。于是,到了今日,自己的这一抹灵魂意识,终于有了不稳的迹象。 所以……自己最后会怎么样呢?就此烟消云散,与这世界同化么? 任她之前再怎么思考,却从没想过,自己会是这个死法。原来……是烟消云散。连最后的一点精神意识,都会散掉。现在想来,自己曾经的执着,曾经的手段,曾经的种种种种,又是多么的可笑? 死去原知万事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罢? 一切都不过是虚妄一场。任是再美貌的红颜,再显赫的名声,再炽热的感情,终究会在历史时空中化作细小尘埃,再无人识。人一生下来,本就是背生向死的——所以……其实,那些无谓的坚持,无谓的想法,都没有意义。 她只是遗憾,今生没有成功超脱,达到长生。只怕这一辈子,也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意识似乎越来越模糊了。原本稳固浑圆的道心,在渐渐的消磨中有了裂痕。她感到那道心将要慢慢裂开——或许就是下一秒吧,所有都将随风而去,散落在虚无当中。 “噗——”似乎有声音响起。当然,也可能是她的错觉。 有什么裂开了。 她似乎“看”到一大片绚烂的色彩。重重的光影似乎在这一刻突然出现,那些……是她曾经的回忆吧?看……有黄二,有王素云……有周环,有娟儿……有孙白朴,有谢醉……再后来,有风玄子,叶晓华,朱碧瑶,林建栋,夏灵蓓,朱宜铭……再后来呢,啊,是更久远的记忆,有清云,有志兴…… 他们……都在记忆的碎片中,慢慢远去了。 这一刻,灵魂碎了吧?她模模糊糊地想。 还有什么光影再次出现。她努力瞧去,却见到一片绯红的光彩……是烟霞吗?啊,不。不是。这是一个穿着绯红华丽长袍的女子。……她是谁? 她始终看不清那女子的面目。只见到她步履优雅地在园中行走,露出一个婉转绝色的背影。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响动,她俯身去摘月季的手一顿,却是转过脸来,似乎在往园外看去。 但即便是这样,她的面目也隐在一团白雾里面,隐隐约约看不清晰。婉倩凭着仅存的意识,只看到她的手靠近那支月季,却被刺破了如玉的手指,滑落出鲜血点点。 再尔后……连这样的画面,都全然消失。 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尔后,一阵暖洋洋的感觉自周身传来。 是……阳光包围着她吗? 在最后一个念头后,她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 我们的人生,本来就是从生走到死的过程。这一点,每个人都知道。只是有的人,拒绝去想,似乎不想,就不会存在一般。可是,当瞬间遭遇死亡,或者面临着死亡的时候,却又那样的惧怕。 而有一类人,同样害怕死亡。只是,他们的态度更积极些。面对死亡,他们会想尽办法来应对。无论是淬炼日已衰老的身体,使之减缓甚至停止新陈代谢,或者不断磨砺精神灵魂——唯有灵魂不朽,才能永恒的活下去。 这些人,就是不断寻求长生的修士。一代一代,一辈一辈,人类,草木,动物,所有的生灵,都在朝长生努力。只是这条路,长着太多的荆棘,赤着脚的先辈,常常走的鲜血满途。好在后来,随着生灵的努力,世间总算是出现了道统,出现了教派。于是,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随着先辈的脚步,迈入更广阔的世界。 从这个角度来说,修士,精怪,包括魔,都是一样的,除了方法不同,本质却是一样的。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 在长久的沉寂之后,婉倩终于又有了感觉。就如身处在一片云里,暖暖的,软软的,而全身每个毛孔都沉浸在一片无力当中。 但是……是有感觉的吧? 能感到眼球在眼皮下转动,感到风吹在皮肤上细微的触动,感到温暖,感到窝心,感到全部身心的满足…… 这些……是感觉吧? 她骤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眼皮动了动,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眼睛张开来。光线一瞬间射入眼球底部,顿时带来酸涩的刺激。她感到自己的泪水一瞬间涌动出来,顺着眼角,往颊腮滚落。 但,纵使是这样,她也满心的欢喜。 因为,她终于懂得了,什么是活着的滋味。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终至金丹大道成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终至金丹大道成 活着……就是活得再辛苦也好,她也感到莫大的欢喜与欣慰。 在无声无息的世界里待了不知多久,虽然一度产生了这样的活着不如死去的想法,可是……一旦真的回到人间,她发觉自己其实还是无比眷念。 活着的感觉……能感受到微风,能听到鸟鸣,能触到实物,能知冷知热,能开口,能说话,能看见色彩……与那个无声无息的虚空世界比起来,她已经感到莫大的满足了。 泪水在脸颊边渐渐干涸,她才注意到背部传来的冰冷且生硬的触觉。这是……石塌?自己躺在冷硬的石榻之上,而四周,一片安静。费力的转动脑袋,她看到一缕阳光从洞壁间射进来,显出一室的冷清幽静。 这里……是哪里?眼熟得这般厉害。而这个简单的问题,却委实藏在无比久远的记忆里,似乎过了一千年一万年那般久,久到她花费大半时间回忆,直到最后坐起来,摸着背后凹凸不平的石壁,她才终于明白过来…… “蜀山?……望萼洞……?”是叫这个名字吧?她感到声音的震动一阵涩然,是了……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说过话了? 不过,终究是活过来了不是么?她低低地笑起来,将脸上最后的泪水擦干。 记忆慢慢回笼。她想起自己在那个虚无世界里穿行的经历,到此时,仍然不寒而栗。 是了,自己是因为……修行,结丹,小天魔幻境。在那个虚无的世界里,她没有其他可以做的,唯有不断思考与回忆。再后来,就是不断发呆。那么……自己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她蓦地想起失去意识前所见到的一切。那些……不是幻觉罢? 她仔细想了想,终于确定,那些东西,都是潜藏在自己意识深处的回忆碎片。除了最后看到的那个绝美背影被园子里的蔷薇刺破手指的画面,其余的,不都是她的前世今生么? 不过……那园子里的女子背影,又是怎么回事?现在想起来,那女子穿的什么,做什么打扮,已经全然模糊了,只有那如玉的手指被蔷薇刺破的情景,一遍一遍的出现她的心头。 这事,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来自幻觉?她曾听人说过,只要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就不可能消失,只是想不起来而已。或许,这其实是更久远的她的记忆呢? 更或者……是前世的前世? 她无端的猜测,而后,又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猜测笑了出来。真是……管她是不是前世呢。人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活在现在,不是么? 她下地蹦了蹦,感受到脚底板传来的麻麻的触觉,不禁嘴角上扬。活着的滋味……真的不错呢。 只是不知道自己在虚无世界中陷了多久?若是很久的话,蜀山……还在吗?时代, 没有变化吧?这一刻,她突然记起有人讲过的一个趣闻:说以前也是在蜀之地,生了一位大妖。那位大妖来自洪荒时代,可是因为顿悟,竟然连洪荒破碎,斗转星移都不知道,一直沉睡了几百万年。结果等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整个世界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无奈之下,只能飞升去了上界。 而现在,自己……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么? 想到这,她不禁瞅了瞅自己的指甲和头发——呼,还好。一切都还正常。指甲莹润修长,青丝萦绕胸前,没有疯长的迹象。 ……不,不对。 她猛然想起什么,回头朝室内打量半日。……这四周,也太干净了罢?自己若沉睡千年万年,这洞内早应该堆满灰尘才对。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尘不染,连手摸上去,都没有沾上半点灰尘。 是……有人帮自己打扫过洞内? 不,不可能。 四周的禁制没有丝毫变化。那么……是黄粱一梦么?尽管感觉过了无数的时光,可是现实中,时间竟没有过去多久? 她心中一动,试着朝心底呼唤自己的本命法宝——烟霞。那抹意识刚刚传出,她立时就感到来自心底的回应。 ——太好了烟霞还在她下意识地运转灵力,下一刻,身前立时现出一抹绯红的流光溢彩 烟霞……是烟霞呢。 她咧开嘴笑,将烟霞贴在脸边,感受着来自绝世蜀锦的的冰凉与丝柔。而心底,也浮现出烟霞的欢喜雀跃与暖暖依恋。欸……烟霞,似乎与记忆中的印象,有了什么不同呢。是进化么? 她记得,当初冲击结丹的时候,烟霞就已经诞生出灵了,且拥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而今看来,烟霞不仅光彩更盛,给她的感觉,力量蕴而不发,隐而内蓄,唯有她是两心相连的主人,才隐隐感觉到它蕴含在内的强大力量,若论外在,就如一匹普通的蜀锦一般,至多光彩更为夺目。 这样说来,烟霞确实进步了么? “啊”她想到这,突然忆起自己的事来,不禁惊呼一声。如何竟把这事忘了?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虚无世界,还不是因为自己之前冲击结丹期所致修为……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修为?在那个虚无的世界里待得太久,她竟连这个都忘记了。 难怪她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的意识一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突然“看”到了体内的情况。无比清晰的情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包括不断有天地灵气进入身体后,是如何转化为自身的木属性灵力的;也包括全身主要经脉的循环周天,里面流淌着的汩汩的如****一般的灵力小河;还包括…… 经脉的交接之处,全身的气海之内,一颗滴溜溜转着的,金光灿灿的拇指大小的球状物体。 那是…… 她的呼吸几乎就要屏住了。这是……这是金丹 金丹金丹金丹 自己结成金丹了? 结丹期结丹期。……终于突破了。那么久的辛苦,那么久的寂寞,那么久的折磨……到这一刻来,她只觉得苦尽甘来,心里所有的思绪,全然都化作一片欣慰与喜悦。 果然,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扑鼻梅花香?在那个虚无世界里困得太久,现在想来,终究还是值得的,是不是? 她的神识一片动荡,却奇怪的没有被踢出内视的境界里。啊,是了。她缓过神来,立时明白,结丹后,自己的感知之力,已经完全进化为另一种东西:神识是神识 可以拟形托物探测和施法的神识之力 自己当初第一次到达筑基巅峰的时候,感知之力就已经有了初步实质化的趋势。不过,现在的神识,可比那时的感知之力强大太多了。从本质上来说,神识,是感知之力进化后的阶段,与感知之力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以后,真的是蜀山精英弟子中的一份子了? 她仰头看了看了透过山壁缝隙照进来的阳光,心下一松,不禁微微笑起来。长久以来的沉郁,在虚无世界中颓丧到几乎放弃生命的绝望,到此时此刻,就如阳光融雪,一点一点,慢慢消散。 而也在这此时,她听到隐隐的曲调顺着风儿飘来。渐渐的,那断断续续的曲调逐渐串成完整的小调,高亢若飞鸟冲天而去,低沉如山泉漫淌石上,极为动听。紧接着,那优美的曲调声中,渐渐多了“扑哧扑哧”的声响—— 是鸟类在扇动翅膀的声音。她仔细辨别,果然,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几乎就要将那曲调淹没,全然一片“扑哧扑哧”的沉闷响动。 这声势……这是怎么了? 她心下一动,神识立刻穿山而出,透过自己的望萼洞,看到了天上的景象。 天哪——这是……?只见漫山漫野的各色鸟儿穿破树林,从山间飞了出来,齐齐汇聚到天上。这一刻,无论是体型巨大的猛禽,还是身材娇小的莺雀,全部夹杂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如巨大的乌云团,“扑哧”着朝东方而去。 这些鸟——是那曲调引来的 她霎时明白,往东方“望”了一眼,心中顿时一怔。那边……是蜀山山门,御仙殿的方向。而此时,巨大的鸟群同时朝那个方向飞去,声势浩大至极。 这是……怎么回事?她心里不禁升起一层隐忧。想了想,终究放心不下,只得抿抿唇,面上现出一丝坚毅之色。不行。还是得去看看。再怎么说,自己都是蜀山弟子。虽然在那虚无世界中不知待了多久,这世界究竟有没有变化,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变故发生而没有一丝好奇心,她还做不到。 神识一动,手中的烟霞顿时飞舞起来,化作一条长长的绯色缎带。她一纵身,跳上了缎带,一挥手,“吱呀”一声,洞府自动打开了石门,她的身子已如一支飞剑,急速的飞了出去。 鸟群已经飞出一段距离了,剩下的,都是些娇小速慢的莺雀一类,天上的“乌云”稍微稀疏了些,终不同刚才最盛时的压抑。婉倩按落了身子,在莺雀下方飞行。而前边,大的猛禽已经飞到更远的地方。她捏出一个剑诀,脚下的缎带立时加速,竟带出一连串音爆之声。 这一加速,速度又是不同凡响。仅仅顷刻间,她便赶上最前面的猛禽,与之并驾齐驱。 而前面,御仙殿所在的群山之间的盆地已经近在眼前。到了这里,那优美的曲调也清晰起来,听在耳中,越发婉转。 她的眼眸一凝,注视着群山之中那一座座仙家殿阁。 究竟……是谁在召唤这些鸟禽? (结丹……来了……那个,久等了……只是推荐票……少得我崩溃……有没有办法……投点推荐票?我很需要这东西。谢谢)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御仙殿前露锋芒 第一百二十三章御仙殿前露锋芒 穿过云雾,巨大的宫殿阁楼建筑群出现在了盆地内。而最北边倚着高大巍峨的主山山峦的大殿,可不正是前些年弟子大比所在的御仙殿么? 糟糕……这里不允许飞行——她抬头一看,只见最前面的几只猛禽已经改变方向,径直俯冲下去那速度,那声势,一如划破云间的霹雳,直直向下,带起一道道犀利的音啸不对那方向,可不正是御仙殿的所在么? 那一刹那,她的脑中闪过千丝万念,然而仅仅一瞬,她便下定决心——不行,怎么说这也是她所在的门派。她才从虚无世界里出来,之前的无所作为和无法作为几乎令她发疯,她受够了死寂和隐忍,现在的她,也许正需要一场疯狂的战斗罢? 心中的念头不断,她的行动却是极稳。脚下的烟霞锦缎如一条波光滚滚的长河,在空中划了一道绯色的虹影,送着她朝最先落下的猛禽追去。 管他什么规矩了——现在形势这般急迫,她哪里还能慢悠悠地从下面走过去? 含着一口气,她变换了手中剑诀,烟霞的速度更是快若光影。仅仅片刻之后,巨大的广场已经映入眼帘,而此时,最先的猛禽才堪堪触地。 “啊——”——怎么回事? 她蓦地睁大眼,在一声疾呼之后,赶紧将口中正待吐出的“五雷轰顶”咒咽下去。只是这一下吞得急,落在广场之上时,她还差点被口水呛到。 这一下,她的脸却是涨的通红,不过好歹保持了沉静的形象,没有更多的疏漏。 不过——请问广场上的这些修士是怎么回事?这么多——这么整齐的站着,一片鸦雀无声。不过,如果仅仅是安静也就罢了,偏偏一个个还目光灼灼地将她盯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目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一抬眼,扫到御仙殿的殿台上,正站着四道气势非凡的身影。而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也都含着一分戏谑三分意外地将她看着。 ……还好没有不满。她心中侥幸,讷讷地往四周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自己不是来追这些鸟的么?听到一支奇异的曲调,看到黑压压的猛禽——不对,那支调子,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想到这,她往刚刚落下来的猛禽一看,却见那些造型奇特的有着铁喙钢羽的巨鸟,却无比老实地蹲在外围,更有甚者,还用鸟嘴梳理着羽毛,一派自在模样。而人群的中间,正站着一人,手上拿着一支青玉长笛,睁大眼睛,满面意外地看着她。 ……呃……自己是不是摆了个乌龙? 她几乎都想要挖个坑钻进去了。如果到现在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话,她就实在是白活了一场。 “嘻——”骤然,安静如斯的场中,有人发出了一声轻笑。 “林白,想不到你这支招鸟曲,还能从天上招下一位美人来,可……委实不容易啊。”这隐含着几分戏谑的话一出,当场就有人笑出来。广场之上诡异的气氛也由此一松,变得和缓了些。婉倩看向那说话之人,却是倚在边上的一名年轻女子。她个子娇小,穿着一身浅浅的绿萼色长裙。最令人惊艳的,还是她的肌肤,欺霜赛雪,睫毛扑闪,五官极为精致。 婉倩瞧了她两眼,只觉得熟悉莫名。而广场中央拿青玉长笛的那人却是回过神来,一手将长笛收好,神色郑重道,“我再重复一遍,那不是招鸟曲——是《百鸟朝凰》。你不要搞错了。至于这位姑娘……” 他的眼睛望过来,神色中一片迷茫,“这位姑娘为何从天而降,我却是不清楚的。” 婉倩讪讪地笑,就想往人群中退去。拜托,别再将注意力引到她身上了……亏她刚才还热血沸腾地想要战斗一场,却没料到竟会出这个糗。也是,若不是才从那个虚无世界中出来,她岂会如此心急? 正想解释一番,却听那长身玉立的年轻人朝她问道,态度很是认真,“请问姑娘……你是人?还是山里成型的精怪?我这曲《百鸟朝凰》,只对鸟类有效的。” 她一怔,就听周围的修士爆出一阵大笑来。她感到眼角抽了抽,这人,难道是故意消遣她不成?她哪里不像人了?再者,就算真是精怪,在这蜀山之中,岂可是随便就能问出来的?还是说,这叫林白的,其实还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呆子? “我……自然是人。”她张了张嘴,口中吐出破破碎碎的语句。在那个无声的世界里待的太久,她的话一出口,还有几分涩然。不过,随着几个字的陆续吐出,她的语调也便流畅起来。 “我刚刚出关,就听见一阵奇异的调子。然后就看到这许多鸟铺天盖地地往这边过来。我担心出事,才着急地闯过来——哪知……原来你们都在啊。”她粗略解释了一番,见周围人都认真听她讲话,没有开口的意味,不由小心添了句,“你们……聚在这里,是为着什么事?” 看,这话一出,她就知道要惹人发笑。果然,这问题逗乐了他们。而大殿之上,终于传来一道悠然的声音。“今日……是我蜀山八十年一届的收徒之日。” 婉倩闻声看过去,不知为何,一颗心就慢慢定下来。是……掌门呢。 大殿之前站着的,确实是松岚真人。余下三人,也是她无比熟悉的乌沛澜,郭艾和孤通真人。刚刚那句话,正是蜀山掌门松岚真人说出来的。而此言一出,广场之上所有人都凝神屏气,霎时恢复了安静。 掌门发话,看来,这个小插曲就到此为止了。婉倩将目光垂下,想要退到人群中去。就在刚才,她也终于看到了莲花峰眼熟的众人,其中有一不断朝她使眼色的女子,她稍一回忆,便忆起这人——可不正是自己的领路师姐陆婉清么? “我记得——”大殿之上,松岚真人仿佛来了兴致,突然问道,“你是八十年前进入我蜀山的罢?当时归入的哪一峰?——是莲花峰么?”最后一句,却是转而询问乌沛澜了。 等等——八十年前? 难道说,自己在那虚无世界中待的,竟还没有一月么? 记得当时冲击结丹之时,正有人告诉她,这一月中,蜀山的收徒仪式又将开始了。彼时她还感叹,岁月如梭,不知不觉,自己竟已经是接近百岁的人了。可是……在那几乎将她逼疯的虚无世界里呆了仿佛世世代代,千年万年,现实中,竟然还没有一月么? 难怪……她觉得那些人眼熟得要命。 对了,就是方才说话的那女子,可不正是初时一起在凤雏峰上修行过的韩月么?不过现在与当时的气质有些变化,又加之虚无世界的经历,竟使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师傅,她么……好像确实是八十年前入我莲花峰的。欸——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峰的?”乌沛澜依旧一副雍容美妇的模样,此时轻轻抬了下巴,显出一份漫不经心来。 婉倩肃立在下面,福了一福,柔声道,“弟子黄婉倩,是莲罗峰的,见过掌门,各位峰主。……之前心急了些,来得莽撞,不曾注意规矩,还望掌门与峰主不要见怪。” 松岚真人却是微微笑起来,“不知者不罪。且你也是心忧门派的安危,仅凭这一点,我这个做掌门的,就不应该罚你。……对了,你方才说才出关?我观你似乎小有收获的样子。” 原来是看中她的资质了。她微微点头,露出温婉的笑,声音一时清晰传出去,“掌门慧眼如炬。婉倩……侥幸过了小天魔幻境,成功结成金丹。” 这话一出,众皆哗然。就连先前漫不经心的乌沛澜几人,也都不由一愕,尔后将神识透射到她的身上。于此同时,不少查探术试探着投了过来。她心中一哼,不动声色地在表面结了一层防护罩,将查探术通通挡在外边。 “结丹期弟子” “哼——结丹期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师兄他们几个不也是——” “你没听清楚吗?是上一届才来的?这意味着什么?这速度,比那个第一人朱宜铭还要快” “不一定碧瑶仙子不也是上一届来的?人家早几年就进结丹期了” “果然是结丹期——我的查探术,根本就落不到人家身上……” 一时众说纷纭,议论纷纷。不过话题的中心,眼神的焦点,都是场中那个温婉笑着的女子。 台上的乌沛澜却已经看清她的情况,心中一喜,面上就带出一分笑意来,“……这天资可真是不错了。你才进山八十年?以前有没有修行的基础?还是父辈就是修行中人?” “回峰主,都没有。”她微微一笑,慢慢抬起头来,声音清朗如环佩相击,“婉倩八十年前来到门里,是莲罗峰叶晓华姑姑倾心教导,再加上陆婉清师姐的不断指点,才有了今日之功。若要说天资,却实在有些惭愧。” “哦?晓华的弟子?啊……是了。”乌沛澜看着她眇了一目,蓦然想起自己峰内,确实有这么一个眇目之人来。只是这话却不好说,因而只道,“既是我莲花峰的,来来,你且站到我旁边来。今日是收徒仪式,你来得晚,才这样稀里糊涂的。我给你讲一讲罢。” 她朝婉倩一招手,态度温和,眼神中也透出一丝亲昵。 婉倩也不迟疑,朝她福了福,就款款走上御仙殿的殿台之上,立在乌沛澜身边。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青衣长笛神仙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青衣长笛神仙卷 刚站定,她就见立在乌佩澜附近的一个女子望过来。她抬眼对上那女子的眼神,却见她青丝覆额,云鬟堆积,映衬得一双美目墨色沉沉。婉倩还未看清她眼中是什么神色,就见那女子突然朝她笑笑,霎时间,就如天地间绽开一朵嫣然开放的娇艳芙蓉,那美貌的眉宇间,尚透出几分隐隐的魅惑。 这人是……她眉头微蹙,心中升起一阵意外。看着那女子朝她点头致意,出于礼貌,她也回了个淡淡的微笑过去。也就是这时,她终于将这女子记了起来。 她是……夏……灵蓓,是叫这个名字吧? 乌佩澜微微侧过脸来,眼神往她面上微微一扫,她立时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等着乌佩澜发话。 “你是叫……婉倩罢?”乌佩澜得了她点头称是,方续道,“我便唤你婉倩了。说起来,你刚来那会,却没经历过这些罢?”打量了她一眼,乌佩澜将目光重新放到场中去。而此时,方才那叫做林白的年轻人,却是又拿出长笛,将之搁在唇边,心平气和地吹起来。 婉倩口中应着乌佩澜的话,目光却是极快地扫过周围。适才说话那会,由于没有笛音引路,那些铺天盖地飞来的鸟儿,却是正慢慢散去。只有最先落地的几只猛禽,一派老实地蹲在一旁,没有动摇。 婉倩心中猜测,这林白,要么是驭兽师,要么就在乐音一道上有着极高的天赋。虽然她对乐音不是很懂,但也能听出,林白此时吹的,却比适才的要和缓不少。若说《百鸟朝凰》是一曲绚烂婉转的曲子,曲调富于变化,而现在吹的,则更如潺潺小溪,回环往复的悠然调子,令人闻之心头一暖。 而那几只猛禽却突然张开了翅膀,身子歪得几歪,却又挣扎着往天上飞去。它们就如听到什么恐怖声响,极力想要离开,却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将它们死死禁锢在地上,死活不能飞上天去。 它们的体型本就巨大,泛着青灰色光泽的钢羽一阵扑棱,掀起一场惊人的气劲。可是,就是这样,它们依然无法离开。反观场中的林白,此时更是吹到动情之处,将眼睛都合上了。他本就生的俊朗,如玉的面庞,挺拔的鼻梁,又执着长笛穿着月白长衫,走到哪里,都是浊世佳公子的形象。此时他闭上眼,满心都沉浸在笛音当中,面上更是一片沉迷与陶醉,几如天上谪仙。 若没有那些猛禽的猛烈挣扎,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手执青玉长笛动情吹奏,这画面本就令人忍不住欣赏,更别提那曲子更是优美,一唱三叹,回环往复,闻之心旷神怡。 只是…… 人群中几个幼童死死将小口掩住,面上是藏不住的惊叹。他们几乎就要沉溺在这幅神仙般的画卷当中了,却偶然看到旁边的猛禽,心中顿时重重一震,清醒过来。 “啊——小心”他们忍不住叫出来,眼睛睁得溜圆,一瞬不瞬地看着林白的身后。那里,正有一只身形几近四米高的怪鸟,全身挣扎之下,竟被它偶然冲到了林白身边这种怪鸟,向来生活在断崖山壁上,以崖下的毒瘴虫蛊为食,狡猾非常。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它如铁的弯钩鸟嘴突然俯冲下来,朝林白的头顶直刺下去 天哪 有幼童面上同时泛起惊恐和不忍的神色,忍不住将眼睛蒙上。那么巨大的怪鸟——和它一比,这个哥哥还不到它一半高,这一下下去,哪里还有命在?可惜这位哥哥人这般和气,还给他们吹曲子听…… 然而等了等,似乎没有惨叫发生。难道……他分开手指,从指缝间偷偷朝场中看去。却见那位哥哥依然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连曲子都没乱掉一丝。至于那巨大的怪鸟,居然保持着那个铁嘴俯冲的动作,身形却是一动不动了。 “天啊……”他轻呼出声,看这场面,怎么也应该知道这位哥哥的高超本领了。他将目光从怪鸟身上移开,放到林白身上,眼中一时满是崇拜神色。 “我要加入我要——加入绝岭峰林哥哥在哪,我就去哪。他这样厉害,我也……”他听到旁边有人小声地说着,语气却是那样的斩钉截铁。他沉默下来,也在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 ……原来是这样。婉倩看着这一幕,渐渐明白过来。看来,今年确实与以往不同呢。当初验完资质,就直接分配了,哪里像现在这般让各峰派出弟子出来……做广告? 这林白,确实有几分本事。婉倩将人群中那些小童的反应看在眼中,心头闪过一个念头。见没人注意,她微一动念,神识悄悄拟形,化作一只细小的触角,沿着地面,往那些小童触去。 她当然不奢求能瞒得过不远处的松岚真人,就是身边的乌佩澜,只怕对她的举动也是知之甚详。不过,如今她是“天资”过人的栋梁弟子,是值得师门关注的下一辈,这一点点小动作,又哪里有碍了? 果然,她见乌佩澜面上浮起一抹笑意,却并没有斥责于她,甚至连一个嗔怪的眼神都没有。是……默认了呢。 婉倩的眼中泛出些笑意来。神识却是没有停下,一路延伸了过去。直到从那些小童的脚底钻入,她的心中才多出一幅幅奇异的经脉图来。 这些经脉,是辟谷前人体内自然生成的经脉。人自出生,先天之气和后天杂食混在一起,渐渐将体内的经脉堵塞起来。别说经脉之间的关口,就是经脉本身,都随处可见堵塞情况。这批小童……应该都是验过资质的,从体内可以看到,有的人已经打通两三个关隘,有的更是畅通了整条经脉。这想必也与出生有关吧?天资高的,又出生在修士世家自小进行培养的,自然就是优等资质。而有些小童,虽然没有打通经脉,却天生骨骼清奇,极易修行。这类小童多半来自普通凡俗,就如自己一样,没有修行基础。不过,他们的数量虽少,婉倩却觉着,他们的潜力,却比那些早早开发出来的世家孩子要高得多。 这样说来,当初的朱碧瑶是九窍俱通的天纵之姿,除了本身的天资之外,家族的助力定也不少。 对了,怎么今儿不见朱碧瑶?她蓦地想起来,才发觉自己的回忆渐渐回笼,以往的人事,又慢慢浮现在脑海当中。啊,是了,除了朱碧瑶……还有朱宜铭,赵铁心,连珂……他们都是当初的弟子大比优胜,今日的话,怎么也应该现身才对…… 她往周围一看,却没见到他们的人。 而此时,林白的吹奏已经进行到尾声。“——看天上”有小童激动地指着空中,引来众人的注意。却见天上还没散去的飞鸟,却是随着他的调子,呼啦啦地排着队形,不一时,天上就出现黑压压的几个大字。 “哎,那好像是字欸……写的什么呀?”有来自凡俗的小童不识字的,拉着旁边的人,连声问道。婉倩往空中一看,心下顿时笑开来。 这几个字一出,只怕自己身边的这位定要坐不住了。 果然,这念头刚落,就听乌佩澜微微哼了一声,口中道,“——入蜀山,归绝岭……我说孤通师弟,你这也太心急了些罢。我们都还没出手,你就把这字号打出来了?” 孤通真人没有答话,只高深莫测地看着空中那几个大字。婉倩却分明看到,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他,竟然微微扬起了嘴角,可见心情是顶得意的。 那边林白已经结束了曲调,一收长笛,朝众人长身一鞠,就要走入人群。 骤然听得一女子在下面道,“林白,你若止技于此的话,可别怪我不让着你。”说话的,正是倚在人群边上的韩月。她精致的五官上现出一丝促狭,就等着林白答话。哪知林白顿了顿脚步,却并没说什么,径自走入绝岭峰的队伍中去了。她不由有些无趣,只能微咬贝齿,转身朝乌佩澜一鞠,朗声道,“峰主,莲花第一峰韩月,自请代众姐妹出战还请峰主应允” 乌佩澜看她两眼,心下一时尚有些踌躇。她知韩月的天资很高,当初同时进入蜀山的那一辈,除却朱碧瑶是九窍俱通,就数韩月韩星这两个孪生姊妹最好了。不过如今,也不过是筑基后期而已。 这次出战,寻的都是四代中的小辈。她本瞩意让连珂去的,要不然就是韩嫣上也行。偏生他们又约定不许这几人出战,得另寻弟子。峰内倒有几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刚刚那林白,却也是八十年前进山的。 绝岭峰都敢派新弟子上去,她莲花峰难道还怕了不成?况且他与韩月似乎有旧,若派韩月去的话…… “峰主——”她正待开口应允,就见一女越众而出,朝她缓缓拜下去,“峰主,弟子也愿代我莲花峰出战还望峰主成全” 乌佩澜一怔,见那女子虽也是一袭浅碧长裙,却生的格外妖娆。眉眼盈处,全然一片动人风韵。 “你是——?” 那女子盈盈笑起来,不卑不亢地道,“弟子莲罗峰主事叶晓华座下弟子,夏灵蓓。” (恳求亲的推荐票,真的,谢谢。)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为争雏凤显神通 第一百二十五章为争雏凤显神通 “哦,也是晓华的弟子呢……”乌沛澜应了一声,一时不再说话,显然陷入考虑当中。 ……夏灵蓓?她怎么出来了? 婉倩不动声色地瞟了韩月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夏灵蓓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做,明摆着是与她争了。她……生气了吧?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那不由自主站直的身子,渐渐敛去的笑意,无疑透露出她开始认真的态度。 那么……会选谁呢? 是韩月,还是夏灵蓓? 婉倩垂下眼帘,掩住自己若有所思的目光。夏灵蓓……几时变得这般积极了?啊,是了。当初经历过那样的事后,她的性子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呢。自己这些年都一心修行,也不知她们的际遇,但看如今夏灵蓓站的位置,就该知道,她是入了乌沛澜眼的。 这二人,都来自四大修士世家,资质又都是优异,再加上这些年的经营,要让乌沛澜来选,一时还确实有些为难。婉倩心中轻笑一声,如今定要从她二人中选择的话,就要看她们两人在乌沛澜心中,到底谁的份量更重了。 场面一时清静下来。韩月和夏灵蓓两人更是眼巴巴地看着台上,虽然面上仍挂着笑的弧度,但那笑意却一点都没有到达眼底。 “我说……”乌沛澜却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顿时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你们一个二个的,平日总说谦让谦让,轻易不见你们下场,以至我连你们到底学了些什么都不知道。今儿这机会可正好,不止是我,还有各峰的师长子弟在。你们可不要藏拙,千万要将自己平素学的拿出来,让各位同门指正指正,那才好呢。” 言下之意,却是让两人都上去表演一番了 这算盘打的真精……不论是谁,只要谁能打动下面的幼童,就是胜利。 “峰主说的极是。灵蓓也是这般想的,”夏灵蓓迅速接过话题,笑意盈盈地朝周围缓缓一福,姿态优雅,语气真诚,“今儿有这么多师兄师姐在,又有将要加入的师弟师妹们看着,灵蓓虽然紧张,可实在不愿错过这机会。这样罢……” 她转身朝韩月一笑,美目泛彩,“灵蓓我就抛砖引玉,先上去了。韩月,你再准备准备,我总之是献丑了,你可要给咱们莲花峰撑住场面才是——” 韩月脸色一沉,微哼了一声,身子却是退到人群中去了。夏灵蓓似乎没见着她的不快,保持着面上的盈盈笑意,步履款款地走到场中。站定后,她朝四周环顾一圈,尔后才悠悠道,“诸位,灵蓓先在这告罪了。自己虽学艺不精,却实在不愿错过诸位指正的机会,这才不怕笑话的出来……” 她很说了一番客套话,就听下面蓦地有人唤道,“直接开始吧再这般谦虚,别人若当是真的,那就不美了。” 场外的修士纷纷笑起来。婉倩也是一乐,转眼看了看夏灵蓓,却见她并没生气。她从人群中找出说话的那人,和颜悦色地道,“这位师兄,你是哪个峰的?啊——你不用说,让我猜猜可好?” 婉倩定睛一看,心中却不自觉泛起一股莫名的感觉来。方才出声的,是一个瘦瘦的高个子。他看起来如三十几岁的人,眉眼如墨,两撇小胡子,尚有几分英挺的气质。也不知道他是哪个峰的,只是看他站的位置,恰好在那群幼童附近,似乎是南清峰的范围,旁边就有修士交头接耳起来。 婉倩再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夏灵蓓想做什么呢?这小胡子,难道是她的托儿不成? “哈,随你——你要猜,那就请吧。”那小胡子却是哂笑一声,撂下两句话,转而对着旁边的幼童道,“咱们蜀山有四峰,分别是抱朴,南清,绝岭和莲花……你们觉得,我是是哪个峰的?” 那些幼童先是一怔,相互看了看,面上现出几分迟疑来。在这样的场合,又有各位前辈在……自己太放肆的话,应该不太好吧? 不过,终有聪明大胆的孩子喊了声,“我猜你是莲花峰的” “哈哈——”这下,所有修士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尚有人高喊道,“小朋友,他是什么峰的都好,可就不会是莲花峰想必你还不清楚,咱们莲花峰,只收女弟子呢……” 乌沛澜居然也笑了笑,在一旁悠然道,“没错,我们莲花一脉,向来都只收女弟子的。这一次来的女孩子多些,刚好可以到我们莲花峰来。峰里都是些和善的人,大家处起来,姐姐妹妹的和和睦睦,多好?” 婉倩在旁看着,心头突然升起一层明悟。——原来是这样 夏灵蓓,可不能小看你呢。她转眼看向场中微笑不语的女子,心中升起一层忌惮。 被众人这般一笑,那小童也不由窘迫,讷讷地抿着唇,耳根却是红起来。 “没事呢——”夏灵蓓却是慢慢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轻拍他的肩膀。直到那小童抬头,她才微微一笑,望进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道,“没事。敢于说出来,就是了不起的。更何况,我也是同你一样的想法——” 她站直身子,转而看那英挺的瘦削小胡子,右手抬起,直直地指着他,“我也猜,你是莲花峰的——” 众人同时一怔,尔后就是面面相觑。他们没听错吧?她竟说这人是莲花峰的?再怎么看都不可能吧? 那小胡子却意外沉默起来,与众人想象的反应全然不同,只直直盯着那只指向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他诡异的态度,也将众人的议论声压了下来。难道说……众人心中同时升起一阵荒谬的感觉,转而再次将那小胡子打量起来。 夏灵蓓却已经动作起来。她的右手一挥,宽大的袖子如水拂过,一道手印已经打了出去。尔后,她对面的小胡子的身形,却骤然起了莫大变化 “啊——”旁边的一群幼童看得真切,惊叫一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们纷纷指着小胡子的方向,身形也忍不住往后退,“怎么是莲花?——是妖精吗?妖精?” 果然,原先的小胡子居然在瞬间就化作一朵巨大的千瓣莲花由白入粉的色泽,青色带刺的茎干,墨绿的几有丈许的莲叶,就那样俏生生又诡异地杵在原地。原先站在旁边的那些修士也急急纵开,面上现出惊疑的神色来。 “没事——”夏灵蓓转身过,看着一群有些慌乱的小童,依旧轻言絮语,不慌不忙,“我方才说了,没事。你们若不喜欢,我让它消失就是了——” 先前被她安慰过的那小童却是站了出来,鼓了鼓勇气,大声道,“我喜欢莲花,也不怕它——它是精怪吗?就是太大了些……” 夏灵蓓这回是真心笑起来,右手一挥,朝那巨大莲花射去一道气劲,口中道,“好罢,好罢。要小些是吗?……这样小,好不好?”随着她的声音,那莲花果真渐渐缩小起来,仅仅片刻,就从丈许高,变得只有巴掌大小 她微微朝自己这么一招,那袖珍的莲花却是慢慢飞了过来,落在她的掌心。 “来,送给你。”她微笑着,将手中的莲花托到那小童的面前,面上带着鼓励的笑,“虽然我们莲花峰只收女弟子,你没法进来,不过,凭着你的勇敢和聪明,我相信你在哪里都会学得很好。呐,这朵莲花就送给你了,你可要好好保存哟。” 那小童被她说得脸又红起来,想了想,才犹豫地将手伸出去。不过,在将要接到那莲花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了句,“……它不会咬我吧?” 夏灵蓓笑而不语,将莲花放入他的掌中。 他呆呆地接着,却突然听到“噗”的一声,就如水波乍破,手中就是一凉。“啊……怎么化成水了……?”周围小童本是羡慕的眼光,这会却同时发出一阵惋惜。 果然,那莲花刚刚落到他的掌心,却瞬间化作一道水痕,冰冰凉凉,将他惊了一跳。“这……”他抬起头,不解地看向那个美丽的女子。 “还不明白吗?”那女子却朝他笑笑,也不解释,只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就往场中走去,姿态依然是那样优雅。 周围的议论声却一霎那大起来。 “她真的只有筑基期吗?怎么我觉得,她似乎将我们都玩了一道?” 旁边有修士白了他一眼,语气闲闲,“人家既然将幻术拿出来,就肯定有玩你的把握了。若一早就被你看出来,那还玩什么?莲花峰就任由她出丑吗?” “……居然是幻术呀……” “可不是?之前那唱对台戏的小胡子,后面的莲花,都不过是人家的幻术。其实什么都没有——亏我还以为那小胡子,是她们莲花峰的托儿幻化的……” “那确实挺厉害的了虽然有些细节还有些粗糙,不过这幻术能将我们所有人都瞒过去,哪怕仅仅是一瞬,也都是人家的本事” “确实。她这幻术来的无声无息,连一点征兆都没有。若在战斗时用出来,就算仅只一瞬间,那也可能要人命的” “……” 婉倩无声地笑笑,看着夏灵蓓在场中盈盈一福,口中照样谦逊一番,然后才在万众瞩目下走入人群,其间步伐没有一丝波动,心中不是不感叹的。 自己切不可小看天下英雄。即便夏灵蓓只是筑基期,可凭着这一手,就有着安身立命的本事。她转眼看向乌沛澜,果见她笑意吟吟,自然是一开始就清楚的。 场中一片称赞之声,谁都没注意,先前接过莲花的小童,此时却是难过地低下头去。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偶闻良言启悟机 第一百二十六章 偶闻良言启悟机 有了夏灵蓓珠玉在前,韩月的表现虽然可圈可点,却依然没有敌得过夏灵蓓那一副妩媚娇艳容颜下的深沉心机。整个御仙殿前的修士,纷纷议论着之前那个幻术,韩月携着残存的冰雪余威,讷讷地站在广场之上,一时手足无措。 婉倩忍不住转过脸去,借看那群小童的情况,来掩饰自己眼中的好笑。 老实说,韩月的表现,真的不错。因了莲花峰莲露清心诀的原因,峰内弟子的灵力,大部分都是水属性。而韩月韩星这对孪生姊妹一来,更是给了乌沛澜一个惊喜。这两姊妹,除了天生资质优异外,体质更是偏寒,她们在水属性灵力的基础上,竟展现出向冰属性发展的趋向 尔后,经过容桂华的倾心指导,这两姊妹,进步显著,在同辈当中,向来都是佼佼者。而她们共创的“风霜冰雪”阵势,更隐隐有了领域的雏形这事一出,甚至连松岚真人都惊动了,在一次看过她们的表现后,欣慰得哈哈大笑。 不过此次恰逢韩星不在山里,因而只有韩月出场。她无法使出“风霜冰雪”,却用渐渐蜕变为冰属性的灵力,结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白雪飞絮的世界。在她的指引下,层层雪花堆积在一起,在灵力的作用下,如一片流质的雪砂,不断变化身形。 到最后,更是在空中形成一朵不断展开花瓣的巨大雪莲 其代表莲花峰招揽的用意,昭然若揭。 只是这一回,她如往常一样昂首站在冰霜雪地里,等来的,却不是一片惊叹赞美……反而却是一片“啊——嘁——”的喷嚏声。 她忘了,这些小童就是再有资质,可毕竟还是不会吸收灵力的凡人。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她忙着将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霜雪,却没有注意这些穿着单薄夏衣的凡间小童,一个个蹙着眉,搓着手,小脸冻得通红。 于是等她终于完成所有的项目之后,再回过神来时,见到的,就是所有小童一副不信任的目光。 她怔了怔,赶紧将自己的冰雪世界撤去,却依然换不来那些孩子的谅解。而周围看着热闹的修士,无一例外带着好笑的神色,却是将她恨得几欲将一口银牙咬碎。不过,又因众目睽睽,她只得将自己的愤懑藏在心底,唯有一张俏脸,却是窘得发红。 “好了,韩月,你回来吧。”乌沛澜摇摇头,美艳的面上现出一丝无奈。这孩子,始终不如她的姐姐——虽然是孪生姐妹,但韩星的智计,却远非韩月所能及的。若此时是韩星在此,怎么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才是。 她心中虽是感叹,却也依然不得不帮自己的人圆场。怎么说,如今韩月代表的,还是她莲花峰这一脉啊。只是可惜了,方才被灵蓓吸引的弟子,此时居然又有了几分犹豫。 她心中转着这样那样的念头,动作却是不慢。婉倩在她身边偏后的位置站着,就见她宽宽的袖摆微微动了动,双手却是轻轻上抬,顿时,周围的灵气就如被飓风吹动,发出剧烈的波动来。感受到这阵几乎惊天动地的波动,在场的修士齐齐一惊,不由面面相觑,面有惧色。 只是这些灵力波动,那些小童却是全然没有感觉。他们只觉得,不知哪里突然来了一阵暖风,将四周的冰雪吹化,而原本的寒意,也在这股暖人的气息下,渐渐消失。他们就如晒在春日的暖阳里,浑身上下暖哄哄的。 “咱们蜀山上,可不允许生病。所以,好好修行吧,随着你们的修行步入正轨,迟早会有寒暑不浸的体质。”乌沛澜缓缓开口,将那些小童的注意力集中过去。她顿了一顿,却是转过脸来,看向婉倩。 “你——” 婉倩一怔,怎么,难不成,还有自己什么事?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微微一福,温婉地道,“峰主有事请吩咐……” “你……是木属性的罢?”不等婉倩回答,乌沛澜已是一笑,转而看向那些小童,“你们想必还不清楚,咱们莲花峰的奥义,一是水——水容万物,可刚猛,可冰寒,可柔婉,可彻骨,实乃百变之源。而另一方面,则是木……” 婉倩心中一动,立时凝神细听。 “木,蕴生机,寓萌芽。自然万物,发展,抽条,生长,一切都以木为基。所以,木之道,实则生之道。木之灵,实乃蓬勃生长向上之势。” ……木之道,实则生之道? 她只觉得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一时在耳边轰然回荡。生——生之道。生命,生机,生长……是了,木属性里,蕴含的就是蓬勃发展的生机力量 她骤然明白过来,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 乌沛澜的目光恰看过来,见到她的神情,便知她在这短短几句话中有了收获,心中不由大是满意。“……方才你们见到的,是我莲花峰一脉的水之奥义;现在么——” 她的手微动,就要将婉倩介绍出去,不料一个声音猛然截住了她,“现在么自然是到我南清峰表现的时间了。木的奥义,博大精深,一时半会想必你们也难以理解。不若先看看我南清峰的空明之道,待你们看了,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道,什么是真正的灵” 抢过话的,却是南清峰的郭艾。这个富家员外老爷一般的圆脸峰主,此时居然对乌沛澜瞪了瞪眼睛,显然已经很是不满了。 乌沛澜先是愕然,尔后才是无奈的笑。真是的……自己确实是想耍赖,不过……师兄啊,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较真?让一让师妹,不好么?再说,我们莲花峰又不收男弟子,真是你对手的,其实是孤通师弟啊…… 一旁的婉倩将这一切看得真切,心中颇为好笑。以前只觉得这些峰主一个个高高在上,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连耍赖白脸都用出来了。不过……为何今年的收徒仪式得他们这般看重?往届不是验完资质后,直接领人就走么? “没承想竟被师兄抢了先。”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一怔,转而去看乌沛澜。却见她正含着笑,意态悠闲的看着场内。此时,南清峰的弟子正走出来,乌沛澜看似认真,却一面施了隔音罩,悠悠传音道,“本想让你也上上场,不过看他们的意思,只怕这回是不成了。” “嗯……峰主。”她将乌沛澜的话细细思量了,再斟酌着词语小心回话,“总会有机会的。只是婉倩不明白……为何此次的收徒仪式……” “为什么会增加这个环节罢?又为何我们几个,这般郑重其事,是不是?”乌沛澜微微抬起下巴,眯了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自然是因为,这事关系着各峰的利益啊……” “你也知道,我们修行界的人,说是追求天道,实则,都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人。没有利益,那些人哪会那般拼命争啊,抢啊的?相反,一旦有什么上古遗迹出现,或什么仙器出土,哪回不是闹得腥风血雨,死伤无数?哈,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商人。利益啊什么的,比谁都算得清楚——” 这……这是乌沛澜的话?真的是她在说话吗? 婉倩心中意外不已,一时连话都没顾得搭上,却听乌沛澜的声音仍继续传了过来: “自然,我也不例外。咱们蜀山上下,哪个又不是这样?嘿……”说到这里,她哂笑一声,然后就停了好半晌。直到片刻后,婉倩才听到那声音继续道,“咱们修士界有所谓的四大派,这个……你知道吧?” 哈?怎么说到这边来了? “是,婉倩知晓。”她回道,“有咱们蜀山,此外就是清虚门,蓬莱派和落霞派。” “是了。就是这所谓的四大派——表面上并称四派,实则,哪一回不是在争夺资源?也是咱们蜀山才恢复元气,还没有什么实力,不得已才妥协,否则,哪用得着受他们的制约” “是,是……”婉倩在一旁应着,努力回忆这个世界的构成,若有所悟。 这个世界,其实只是无数异世当中的一个,四大门派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才画地为界,尔后,互相制约。但是,为了争夺资源,增强门派实力,以求稳固门派和力求飞升,他们仍然想尽任何办法进行倾轧。就像当初的三国时期一样,魏蜀吴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敌对中有联合,联合中又求平衡,相互制约,相互抵制。 但这个世界,除了人类,可是还有精怪和魔物的。 所以,人类修士门派,表面上仍旧是一派平和模样,相互约定互助友好,大概就是因为还有同样的外敌在吧? “一个门派里,修为高的大修士,肯定要有。不然镇不住山门;可是,结丹期和元婴期的弟子,更要有,那代表着整个门派的未来因而每个门派,对于有天赋的弟子,绝不会吝啬。不仅不吝啬,更是想方设法培养他们。” “现在,由四派共同管理的幽琚小洞天,就要开启了。每个门派,限于名额,可以分别派出九名最有天赋的弟子前去参加。对于咱们有上万人的蜀山来说,这九人,必须保证是最有潜力最有天赋的,因而结丹之上,年龄越年轻越好;而这九人,又要分到四峰之下,每峰能落到几名,可想而知所以,由不得我们不去争,不去抢。” “那么现在……”婉倩看过去,虽是独目,眼神中却生着熠熠光辉,“咱们争的,就是咱们莲花峰的名额了?”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幽琚洞天展新路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幽琚洞天展新路 “你说的没错。”乌沛澜闻言,含着笑,状似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大是感慨之意,“咱们争的,实则我莲花峰……一线发展之机矣。” 婉倩得她提醒,顿时明白过来。只怕这去小洞天的人选,还得以各峰的人数说话。以往的人数不好确定,于是今年,他们却搞了这个名堂……但是,若那什么小洞天里确实蕴含着莫大好处,哪个峰去的人越多,受益自然也越大。难怪这些大修士一个个的,也不管活了多少年,这会都不顾面皮的争抢起来。 她想了一想,忍不住开口问道,“峰主,那什么幽琚小洞天……究竟有何好处?莫非与邢墟之地一样,也有着什么灵兽宝物么?” “邢墟之地?唔,我记起来了。当初婉霞去了邢墟,就是你陪着她一道去的罢?”乌沛澜想到这一节,终于记起她眇目的来历,因而语气却是缓了缓,耐心解释道,“幽琚小洞天和邢墟,都是些空间碎片,也都须莫大的法力才能开启。不过幽琚小洞天,却远比邢墟之地神秘,其中某些蕴藏的东西,不是一般的灵器宝物,却是可以让结丹期修士受益一生的东西。甚至,有些结丹巅峰的弟子,很有可能就在幽琚小洞天里突破元婴,从此跳出五行轮回,逍遥万世。” “难道说……那里有什么,可以让结丹修士悟成元婴?”婉倩眼睛一亮,心情顿时高昂起来,“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也不过是一次机会而已……元婴,哪里是那样容易结成的?”乌沛澜失笑,“我说的那种情况,近两千年来也只在寥寥可数的几人身上发生过。而那几人,无一不是各派中天资卓越、惊才绝艳的人物。他们本身的机缘就很深厚,幽琚之行,不过是为他们提供一个起点,让他们走的更远,更好。但是这世上,天才很少,而更多的,却是一些有稍许福缘的普通人。小洞天没法让他们顿悟,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多数时候,小洞天会在他们体内留下一颗种子…… “……种子?” “没错,我们将这颗种子,称作道的种子。种子的作用,就是在前行的方向上,给你留个标记,让你不至于走错路。不过,也仅仅如此了,能不能领悟种子的提醒,全看个人的机缘,强求不得。只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凡是有过百年开启一次的小洞天经验的修士中,至少有一半的几率——结成元婴” 最后几个字一传来,婉倩心中一紧,差点惊呼出声。乌沛澜的声音虽然低微,但字里行间带来的信息,却无异于为她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她努力平复着心情,深深呼吸两下,才小心问道,“峰主……那么,要怎么样,才能进入小洞天里去参悟呢?是各峰推荐么?” “哦?你想去吗?”乌沛澜斜斜地扫了她一眼,见她低眉沉着的样子,文文静静,心中就是一软。“若你想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如今才刚刚进入结丹期,离元婴期还早,怕是没法立时领悟……” “可是峰主说,结丹之上,越年轻越好不是吗?若此次不行,等下次,就已经是一百年后了。”机会就摆在眼前,若就这样溜走,她实在不甘心。因而她立时缓和了语气,努力争取道,“您看,我如今不过修行了八十余年,就已经跨过炼气筑基两阶,顺利结丹,安知我不能在百年之内再次结婴呢?若是推到百年之后,没得耽误了……况且修行界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今日不知明日事,但我却知道,今日若多一份力量,咱们莲花峰才能多一份发展之机……” 她想着各种理由,不断说着。乌沛澜没有打断她,却也没有出声赞同,只是含着笑,听她一点一点的讲着。看着乌沛澜的表情,她只觉得一片无力,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该努力争取的时候,却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只知道,有些机会,等是等不来的。若是争取的话,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成功,但不争取,却是百分百没有希望。毕竟,人家与她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将机会留给她? 说到最后,她归纳道,“总之,峰主您派我去,怎么也是有益于本峰,有益于蜀山的。所以,还是加上我一个吧,婉倩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您看呢……?” 乌沛澜轻轻“哼”了一声,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好半晌才道,“再看吧……若名额有多,我自然会通知你的。不过……年轻人,心急可不是一件好事。多磨磨,对你会有好处的。” 她骤然撤走隔音罩,眼睛看向广场之中的小童,扬声道,“……好了,如今几峰的师兄师姐都为你们演示过了,各峰有什么优势和特点,想必你们也心中有数。现在,只需你们任选一峰加入,八十年后,你们也能有这样的神通——怎么样,心里有结论了吗?若已经好了的话,照老规矩,我莲花峰仍是最先选人。” 她等了等,见所有小童都沉默着,只拿一双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向她,她才笑一笑,语气轻柔下来,“在场的女孩们,若你想加入我莲花峰,就请直接走出来吧。” 婉倩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原来方才与乌沛澜说话那会,南清峰的弟子已经表演完毕。现如今,却是到了小童们择峰加入的时候。她往那些小童中打量了一眼,这才发觉,此次的小童里,女孩子竟占了多半,难怪南清和绝岭也要不顾脸面的争上一争。 乌沛澜的话音刚落,百来个小童中,六七十个女童相互看了看,一时竟没有动静。乌沛澜一扬眉,大是意外。怎么,今年竟然连一个弟子都收不到么? 不过她显然是多虑了。那些小童相互看了看,眼神中充满了鼓励。片刻后,就有两个小女孩手牵着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尔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然后是五六个争着出来的,直到最后,百来个孩童中,女孩子全部走了出来,竟是一个都没剩下 郭艾已经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大声问,“你们都要加入莲花峰?——其实,我南清峰也是要收女弟子的。对了,绝领峰也是……” 为了发展,他连孤通也拉下水,绑在一条船上,做最后的努力。 哪知女孩子当中,有人脆生生地道,“我喜欢莲花峰的姐姐们。她们又漂亮,法术又好看,可比那些鸟啊,剑啊什么的好多了” “是啊,我二娘告诉我说,女孩子,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像先前的姐姐,能变莲花出来,可好看了。” “……” 竟还给他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姑娘了郭艾抽了抽嘴角,将希冀的眼神递给孤通和乌沛澜,希望帮着劝一劝。婉倩在旁看得心中好笑,孤通真人向来是不喜说话的,他解决事情,用剑的次数都比用口的还多。而乌沛澜就更不用说了,本届能将所有女孩收入峰内,本就是一场绝无仅有的胜利,她怎么会昏了头帮忙劝说? 相反,她装作没看到郭艾的眼神,将目光一垂,朝着广场之上的这批小姑娘笑着颔首,随后向莲花峰众人道,“好了,如今我莲花峰再添六十三名同门,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可知?” “谨遵峰主喻下。”莲花峰一干娇滴滴的女弟子齐声答道,颇有几分气势。 “嗯。先回主峰吧。”乌沛澜下令道,又和松岚,郭艾与孤通打了招呼,便凭空飞上天际,几个闪身间,就消失不见。 婉倩在原地四处看看,见有莲花峰的人出来招呼,她又不识,就想着回去。这次收徒,总之不会轮到她,而幽琚之事,也没有一个定论,她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乌沛澜的那几句随口真言了。 ……木之奥义。……勃勃生机。 她正待回转山门,却突有所感,转身一看,却是两人一前一后朝她走来。因为郭艾他们还没走,她朝几人一福,退到台下广场之上,刚好迎上前面那人。 “师姐”她笑起来,上前拉起陆婉清的手,“总算又见到你了”在那个世界里游离太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将与这些人永远分离,却没料到她们还有再见的一日。久别后再见故人,那滋味,没经历过的人,谁又能真的了解? 陆婉清白了她一眼,以为她又在说笑,“说的好像多久没见似的你才是,一段时间不见,胆子也肥了,居然敢在这里飞行你知不知道,在这里,为什么除了掌门和几位峰主,其余人都只能老实行走?那是因为,这是咱们蜀山的山门而这里,也被历代长老下了恐怖的禁制,其中,禁止飞行,就是其中一项” “那掌门他们怎么就……” “掌门他们不是飞行,是瞬移”陆婉清压低了声音,转眼瞧了瞧台上的几尊高人,手一拉,带得她身子一趔,就要快速离开。 婉倩将头一侧,装作没看到跟在陆婉清后面过来的夏灵蓓,口中就想问上一句。哪知陆婉清似乎急着要走,她无法,只来得及稳了稳身形,就被陆婉清飞快地拉走了。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复闻无颜潜回山 第一百二十八章复闻无颜潜回山 陆婉清的速度很快,虽不能飞行,但脚不沾地之下,绿萼衣裾已经行云流水般滑过,婉倩被她携着,也只得足下无痕,如绿波柳风一样,在主峰的亭台阁楼间快速滑过。 两人这般,连话都来不及说上一句,就已经到了枢苑。这枢苑,实则是整个防护大阵里唯一的出口,若想在主峰飞行,只有在这里升空,才不会被攻击。当然,这也是两人分别驾着自身的法宝,飞到群山之中时,陆婉清告诉她的。 “师姐的意思是……若非刚刚为了林白表演《百鸟朝凰》,禁空大阵暂时撤去,不然,我那样贸然飞来,只会成为一具焦尸——?师姐是这个意思吧?”语气似乎带了分后怕,不过看看婉倩仍然言笑宴宴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就没当回事。 “你还笑”见到她这幅模样,陆婉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不是回回都有这样的运气的” “我也是一时心急嘛……”婉倩眨了眨眼睛,偷眼瞧她,见陆婉清确实是真心为她着急,心下不由一暖。在蜀山,难得有师姐这样真心待她的人了,自己何苦让她忧心?当下,她缓了缓语气,脚下的烟霞一时加速,挨到陆婉清的近旁,一手就去拉她的袖子,“师姐,我知道错了……下一回,不,不会再有下一回了。我定会牢牢记住的。” 陆婉清斜了她一眼,见婉倩面上小心翼翼的讨好,心中的火气突然就散去,不由扑哧一笑。婉倩见状,也嘿嘿的笑起来。 陆婉清一手点她的额头,“你这小丫头片子,这会才知错,真是不想管你了。” 两人笑闹了一回,直到接近莲花主峰时,婉倩才问,“师姐,你是要去主峰么?我还有事,却不便过去。”此时去莲花峰,也不过是收徒分峰的仪式。她对这事兴趣缺缺,若非之前有乌沛澜在,她早想走了。有那看的一会时间,不如回自家洞府巩固修为,可不更好? 况且她还惦记着乌沛澜之前说的那几句话……木之奥义。 陆婉清闻言却是恍然。见附近恰好有一座小山,她便拉着婉倩落到山峰顶上。说是小山,实则是主峰另外突起的一个孤峰峰头。峰顶吹着呼啸的风,在这夏日,仍然有着一阵阵的寒意。 “师姐,可是有话要嘱咐么?”捋了捋被风吹起的头发,婉倩主动挑起话题。她知道陆婉清的性子,轻易不会这般急切。此番情形,定另有内情。 “果然瞒不过你。”陆婉清定了定神,看着她,声音微微低了下来,“你等一等。”她一抬手,止住了婉倩要问出的话,双手已如穿花蝴蝶一般,施展出一连串的禁制出来。 婉倩在旁看得清楚,陆婉清施展的,正是隔音罩。不过,这隔音罩却比她知道的更复杂更玄妙。……应该是中级的隔音禁制了……她心中猜想,不禁动起了神识,仔细观察着此时的灵力波动。 直到陆婉清的动作结束,她是时收回神识,正对上陆婉清的眼睛。 “师姐——这是?” “你这些年,是不是一心都扑在修行上,一点外事都不知?”直到此时,陆婉清似乎才松了口气,缓和了神色。她眨眨眼睛,见婉倩一面点头一面迷茫的表情,语气不禁一肃,“看来是了……近来的修行界,很有些不太平。” “我之前听到那消息便想告知于你。不过见你一直窝在查玉峰,人也不见,便猜想你应该心中有数。不过今日一见,你这般大大咧咧地现出身形,这不是活生生的靶子是什么?——” “师姐,到底是何事?”看来是真的有事了。婉倩一惊,态度也严肃起来。 “你应该还记得……薛无颜这个人吧?” “薛无颜……啊,是她——”婉倩先是疑虑,之后却是蓦地睁大了眼睛,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记起薛无颜的事,她只觉得一股莫名其妙的火突然冒出,却偏生又发泄不出,只火烧火辣地灼烧着胸腔,实在堵得慌。 “是。”陆婉清见她的样子,心中微微有些不忍,“当年她为了突破元婴,心中偏执,竟然入了魔道。后来在邢墟之地夺舍重生,偏生又遇到了你,便取了你一目扬长而去。” “……”婉倩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拨开头发,指腹下深深凹下去的坑,却让她心中一凉。是了,自己看到的这个世界,其实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完整。自少,少了左目后,她的视线中,总有无法触及的死角与盲点。 但是……回忆起当时那女人冷笑着伸出手来的样子,她却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就算……那个时候,她是披着和清云一样的皮的女人。 “薛无颜也是丧心病狂她为了修行和美貌,竟然将清虚门孟大长老的**杀死,然后夺舍重生。没想到这一下,却引来清虚门举门上下的共同讨伐。” “师姐,如何会突然提起这个人来?”后面这些事,她却是通过郭婉霞与朱宜铭知晓清楚的,此时被陆婉清骤然提起,她不由想起一个可能性来,问,“难道说,你说的什么变故,竟与薛无颜有关么?” “没错……”陆婉清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当初之所以陷于元婴巅峰不得突破,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她自身的资质不够。以她本身的资质,能够走到元婴巅峰这一步,已经是侥天之幸了可是,自从她夺舍重生后,孟惜月本身却是难得的天纵之姿,竟让她在刚刚夺舍时就拥有了元婴初期的修为……” “没错。”婉倩进一步回忆起当初在邢墟之地的细节来,“当初朱宜铭告诉我,他到的时候,薛无颜就已经是元婴期了……所幸清虚门的人及时赶到,薛无颜才匆匆遁去。” “没错,我听说当时带队的,是清虚门的天才弟子沈尚南。”陆婉清点头道,“不过,虽然被清虚门举门上下追杀,薛无颜却在付出重伤的代价后,成功逃走,后来,更是几度逃离清虚门的围剿。” 婉倩闻言一怔,“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说她的消息了。难道说……她又出现了么?” “没错。不仅再次出现,而且,她已经成功突破到出窍初期了”陆婉清一字一字,吐出这个不啻于噩耗的消息。 婉倩只觉心口一窒,好半晌,才讷讷地开口,“……出窍?”竟然已经到了出窍期了 “没错。师傅说,她之前本就在元婴巅峰停留得太久,此次得了孟惜月的身体,竟一举突破到出窍期了。”陆婉清解释道,看向她的眼神中也不禁带出一丝担忧,“我听说,清虚门追杀她的弟子,竟在一瞬间被杀光。她的人却消失无踪。若她就此消失,也与我们无由。可是我听顾晓东说……他说,只怕薛无颜已经悄悄遁入蜀山内,也不知想干什么” “她回了蜀山?”婉倩感到背上一麻,连两旁的风都变得幽冷起来。不过,将陆婉清带来的消息消化后,她又感到一丝疑惑,“怎么……掌门和峰主他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照理说,他们的修为惊人,应该能遍查全峰才是。” 确实,自从有了神识,她就感到自己的感应能力惊人。仅仅是结丹初期,自己就能在瞬息间,将整个查玉峰的情况纳入心底,那么,元婴期呢?出窍期呢?更遑论是传说中有着分神与合体期修为的峰主和掌门了。 “你不懂。这种神识搜寻,太过麻烦。况且,我们蜀山,与一般的地方不一样。毕竟是传承上万年的大派,历代下来,山里哪里没能有些秘密禁制一类的?除非是所有长老联合起来,一道发动护山大阵,逐个排查,才可能找出藏在其中的一个人来但是……” ……但是,这种情况,明显不可能出现了。他们虽然将薛无颜看得重,可在掌门他们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出窍期的小人物而已,如何会为了她这样大费周章? 她思索一会,在心底将事情理顺,才蹙着眉道,“师姐,多谢你告知我这个消息。前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洞里修行,真是一点风声都没闻道。”……确实,充当她的新闻播报员的青玲儿,又哪里知道自己与薛无颜的关系? 再说,这还是顾晓东传来的消息。陆师姐与顾师兄是什么关系,青云坪那方传来的消息,青玲儿哪里能第一时间知晓? “不过,我觉着,对于薛无颜来说,她应该还看不上我这个小人物才是。”她想通这一节,“她这个人,其实有两个心结。一是修为,二是容貌。可是,如今夺舍重生后,这两点她早已满足,所以……她或许会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追求更高的修为。当然,成功摆脱清虚门的追杀,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那这样说来,我不过是曾经得罪她的一个无名小卒,又被她报复过,若非再次犯到她手上,应该不会引起她的注意才是。” 她理清了思路,心中也是一定,“因此,她若真的回来,我觉得,一来是为了躲避清虚门的追杀——毕竟,清虚门还不可能肆无忌惮地冲到咱们蜀山来抓人;二来么,就是咱们蜀山中,还有着她必须回来的牵挂或秘密。说不定当年她就在无颜峰上藏了什么宝物……也不定啊。” 说到这里,她全然放下心来,还朝陆婉清笑了笑。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木之奥义蕴生机 第一百二十九章木之奥义蕴生机 听了她的一番分析,陆婉清先是沉默,而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总之,你还是密切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危才是。我自见你,就总觉着心神不宁的很……” 她略顿了顿,见婉倩郑重点头,知道她也没用掉以轻心,这才松开眉,将话题岔开了来,“说起来,你几时突破的?刚刚知道的时候,真是吓我一大跳。就是扳着手指算,你也才修行多少年?”陆婉清说着,眉头一扬,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欣慰,“……不过,这样也好,你的潜力越大,峰主长老他们,才会更看顾你。这样,就算薛无颜入了出窍期,也动不了你分毫。” 婉倩对她笑一笑,“是是,知道师姐一直挂记着我。不过,我这突破,实在是说来话长。说真的,我也正想与师姐您谈一谈。”既然说到这里,她便将当年自弟子大比后,自己的修行变化说了出来。除了隐却赤绡,其余的,包括小天魔幻境,精神意识在虚空中的几乎千万年的流浪,等等等等,都说与了陆婉清听。 陆婉清听罢,沉吟良久。婉倩见她在思考中一直蹙着眉,也不敢打扰,就静静地等着她的结论。不过陆婉清显然也并没用所得,只能将自己当初突破的心得告诉她,让她两相参悟。“老实说,你这种情况,我也并不清楚。不过,古往今来,修行的道路修行的方法各有不同,虽然都是修的望仙诀,但其中一点不对,都可能走上迥异的道路。”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也没有关系。如今你走到了结丹,成为了一名结丹期弟子,走到这一步,着实不容易。现在的局势又乱糟糟的,你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在府中修行,要么,就去寻个由头跟在峰主身边伺候。现在是非常时候,小心一点总没错。” “寻峰主?……这样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些?”婉倩一提出来,就见陆婉清将眼睛一瞪,连忙笑着摆手,“好罢,好罢,我这就去回山,哪里也不去,可好?若有什么事,师姐用传音符通知我就是——” 陆婉清这才满意,寒冰一般的脸上,微微露出些笑意。看一看天色,知道万剑阁的收徒仪式定然已经开始了,她便想立时就走,不过又想起一事,便赶紧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有些玉简,全部递与婉倩。 “这些都是结丹期便可修行的中级法术。你好好修行,我先走了——”陆婉清匆匆交代一句,拍拍她的肩膀,而后瞬间撤去防护罩,踏着飞剑,往万剑阁那边赶去。 婉倩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手中还托着大把的玉简,不禁笑起来。 再次回到自家的查玉峰时,熟悉的景色瞬息回笼,令她不禁驻足在望萼洞前。那些花花草草,向阳的柔软的草坪,经过这么多年的修养生息,早疯长起来。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浮屠。她举目望去,那些春来发芽夏时茂盛秋季结实冬息枯凌的草木花藤,全然以一种不设防的姿态呈现在她的眼底,不知名的情感慢慢滋生,她站在原地,竟有些舍不得走开。 是了,就是这些花草树木呢。 纵使自己从未悉心栽培过它们,纵使自己在洞中一坐数年,纵使神思可以流浪万里,可是,这些花草树木长青藤蔓,从自己开山立府的那一刻,它们就在守在这里了。 粗一看去,它们的形状颜色、甚至性质气味,都是那样的相似,可是,又有哪一株没有经过荣枯变化?人活几十年,甚至百年、千年,可于这些花草来说,也不过是一朝一代而已。一岁一枯荣的它们,世世代代受在这里,自己枉为木属性灵力,竟始终没有读懂它们。 峰主说过,木之奥义,就是生。 生机,生长,生命。木的本意,就是蓬勃发展向上的生命力啊。所以,她空自对着自家洞外一片青意盎然的世界却毫无所得,这实在是对生命的浪费。 心中的一点契机,在这时,突然百倍千倍的扩大来。她毫不犹豫地席地而坐,闭上眼睛,一点一点放出神识,慢慢将整座山峰囊括进去。 正是盛夏,那些绿意盎然的植物,此时都摆脱了季节的束缚,释放出自己旺盛而惊艳的热情,随着每一丝微风,每一道阳光,勃勃生长着。在神识的观察下,那一片片代表着生命的绿色不断涌来,深深浅浅的绿意,如春天的潮水般涌来。她只看了一眼,就感到自己的灵魂几乎被那生命之力环绕拥住,那些生命的绿色,要一直浸入到灵魂深处去,让她的血管她的经脉、她的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生命的搏动。 木……之奥义。 是了,这就是木之奥义。 在那绿意中徜徉,她似乎也化作一缕微风,轻轻飘荡在千万草木之上。随着她的到来,茂盛的草叶微微起伏,摇摆,如跳舞,更如在与她轻声交谈……她似乎能听到那一片片绿意当中的欢声笑语,纵使那声音是那样微弱,那样轻,那样低,可是……毕竟是存在的,不是么? 她几乎本能的追逐着那些声音。 ……是窃窃私语吧?那样微弱的笑意,就像有人伏在你的耳畔,含着热气,低声对你诉说着什么。她虽能听见,但更想迫不及待地听个清楚。 后来……后来,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阵风了。风虽能让花草随着起舞,可毕竟不是花草本身呢。她感到自己融化了……就是那些绿意的一部分,或许是一个小小的绿色光点,或许是绿色海洋里的一滴****,更或许就是一株草,一棵花,一段生命的密码…… 于是,她终于听懂了它们的话。 就在那瞬间,她感到灵魂中骤然被注入强有力的力量——那些绿色,似乎是生命的原始形态,就那样毫不犹豫地注入到她的灵魂里。她受了这股力量一冲,几乎就要沉沉睡去。 在由小天魔幻境带来的虚无世界里待得太久,她其实已经很疲倦了。修为虽然突破到结丹期,可是,生命却并没完全焕然一新:她其实知道,她的灵魂内部的力量,其实一直都再透支。 生命或许还光鲜亮丽,可是她的内里,其实早就苍老了。 这样一幅年轻的皮囊里,包裹着一付历经沧桑的心肺,只要略微歇一歇,她只怕都有继续****的想法。 但是,如今,这股鲜活的强大的生命力量一起注入,为她注入了新的活力。在这样暖洋洋的阳光下,又被这样强大的生命力量包围着,这一刻,她只想就此好好睡去。 事实上,她确实睡着了。 在这个夏日的午后,她先是盘膝坐在地上,后来不自觉地,她倒在草坪上,任人高的草木将自己遮住,如不细看,完全不知这里还有人卧着。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睁开眼,看到满天星辰,一时还不知今夕何夕。只是,巨大的宝石蓝幕布就这样毫无保留地逼近她的眼底,身周全是花草浮动的暗暗香味,还有此起彼伏的虫声合鸣,一颗心,满是安宁。 这样……也很好了。 木之奥义……其实就是生呢。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是不断向上,不断发展,不断向前的精神。自己体内的灵力,其实一直蕴含着这样的力量。所以自己才这样不知疲倦地拼命前行么? 自己,其实一直都不孤单的。 至少,在前行的路上,还有着这满山遍野的绿意伴着,是不是?纵使它们枯了一世又一世,可是,却坚持地守护着自己,从这方面说来,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不知为何,想通了这些事,她觉得,就是再次面对刑虚之地的薛无颜,再次遭遇小天魔幻境中的虚无流浪,她也无所畏惧。因为,此刻涌动在她心头的,是一份傲然的勇气。 她,将带着这份勇气,更加努力而前行 ………… 接下来的几年,她果真带着这种勇气和努力,不断刻苦修行。也不知薛无颜是不是真的回来了,或许就算回来了也没想过要找她,她倒也一直平安无事。而这些年,她多方打听幽琚小洞天的消息,终于也有了切实的结果。 幽琚小洞天,实则是为结丹修士提供一个晋升元婴期的契机。里面到底有什么,那些去过的人都三缄其口,没有人说出来——但是,令世人激动的则是,去过幽琚小洞天的人,其中至少有一半的都在后来结成了元婴这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比例虽然那些去过的人,都是各派选出的精英弟子,可是对于修士界的元婴期人数来说,仍然是极为恐怖的数据 幽琚小洞天只能由四派合力开启,因而每一百年,四派都可以派出九人参与进去。但是,由于幽琚小洞天的特殊性,凡是去过一次的修士,终其一生,都不能再次进去,因而,年复一年,到婉倩这一届时,那些还停留在结丹期的修士,要么已经去过,要么就是资质不好,已经在结丹期停留太久,久到不可能再有进阶元婴期的可能……所以,到她们这一届,各峰推荐进去的修士,竟然有才进入结丹期的精英弟子 而前番由于收徒仪式的比拼,莲花峰大获全胜,破天荒地拥有四个名额……只是,这四个名额,任婉倩再怎么打听,却依然不知详情为何。而此时,距离这一届的小洞天之行,只有区区五年了。 ……她要如何,才能让峰主将她的名字加入进去?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章 为避风雨无觅处 第一百三十章 为避风雨无觅处 不过,有些事情显然是急不来的。她就算再想进去,可是,拿什么来说服乌佩澜? 她不是四大家族的人,没有强有力的后盾;她的天赋其实也并非那样过人,就是与夏灵蓓比起来,也差上一大截——所幸天资并不是限制一个人发展的绝对条件,她虽是中上的资质,但后天的机遇与努力,也能有所成就,这也是没有引起那些大人物怀疑的最根本的原因;至于蜀锦……得来的地方那般神秘,她哪里就敢随意说出去? 再者,怀璧自罪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所以,她难道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去对乌佩澜言,“峰主,请让我去吧——我仅仅八十年就能结丹,在整个蜀山来说,也是凤毛麟角的——” 这显然也不大可能。 呼……这事,左思右想,都没什么法子。 罢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若此次真的不能进去小洞天,大不了再等一百年就是了。乌佩澜说的也是,自己毕竟才结丹初期,就是真去小洞天,也不能立时就突破元婴期的。 只是,虽然理智一再这样劝诫和安慰,但她自己却清楚得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想立时就突破到元婴期——眼睛她的眼睛她曾经被薛无颜戳破的左眼,只要到了元婴期,自然就能长回来 可是……元婴期不是一扇虚掩的大门,只需要她轻轻一推就能走进去的。周围的修士,活生生的例子,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结丹与元婴之间,隔着一道深深的天堑,等闲人想要越过去,不到头破血流,实在是难得登天。 就像自己的师傅叶晓华——当初风玄子那件事,若不是她最后关头突破到元婴期,说不准就此沦为蜀山永远的笑柄,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有,她们莲罗峰的大师姐郭婉霞,被誉为莲罗峰第一人的人物,也没少为突破元婴而奔走,就是现在,她也不知道究竟成功没有。 可以说,她们整个莲罗峰,除了叶晓华一个元婴修士,就再没有说得上话的人了。而这样说来,刚刚才成功进入结丹期的自己,大可不必那样心急。 这些想法,时时刻刻盘旋在她的心头。一面是急切的期盼,另一面却是无言的现实,无法兼容的冲突中,她被这些反复的想法折磨得伤神不已。 再加上最近几年,她陷于繁忙当中,修为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心情也就更糟了。 一切都得从收徒仪式那日说起。那日她从天而降,在众人面前****出结丹期修为,竟引来了莲罗峰的诸位师姐妹们。这几年来,她的查玉峰,竟也到了车水马龙的地步,她日日陷于接待不同的姐妹们的生活,心情更是烦躁。于是,这几年,除了最开始领悟木之奥义,得了整座查玉峰的植物相助,一举圆满巩固了结丹初期的修为外,此后,竟连一点进步都没有。 这一日,送走三位结伴而来的师姐们,她呆呆地站在查玉峰上,唯有苦笑叹息。她也明白,以前的她,虽然因为针黹手艺在各峰中闻名,可那毕竟只是小道,如何赶得上一个前途无量的结丹期修士?所以现在,这些师姐们争先恐后前来,生怕一个落后,就失去了结交未来大修士的机会。 她本就在烦小洞天的事情,再加上这事,连修行的时间都没有,不禁越想越气,面色就渐渐阴沉下来。 罢了罢了,还在这里呆什么不若到其他地方去躲躲,先顾着修行再说。不然,到时候不仅小洞天之行没有她,就连修为都倒退了,那可就是典型的赔本生意了。 往天边看看,只见天气就如她的心情一般,竟是难得的阴沉。一团团乌黑的云翻滚在各峰顶部,似乎下一刻就是倾盆大雨,将人淋个通透。不行,还是先闪罢。趁着这样的阴沉天气,随便往哪个山峰一躲,等个半年一年的再回来…… 三两念间就定了接下来的计划。她本是个果断的人,主意一定,也不耽搁,立时就回了洞府,将需要收拾的东西匆匆整顿一番,走之前,关好洞府,又与整座查玉峰的花草树木告了别,才唤出烟霞锦,在大雨落下之前,飞出了山。 蜀山很大,她心中有这个概念,却一直没有真正理解过。大……究竟大到什么程度?以前总是蜗居在洞府中,不喜走动。兼且当时出行,不如现在驾着法宝随意飞行那般方便,她也是到了今日,才真正知道所谓的蜀山的“大”,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一眼望不尽的青山。 练练绵绵起起伏伏,如一道道翠色屏障,将眼帘全部撑满。那些山脉山峰,有的是孤峰,一座座的挺拔耸立,而更多的,则是如龙的背脊骨一般,蜿蜒盘旋在这大地之上的山脉。它们巨大而苍翠,气势磅礴,看得久了,仿佛这些山脉都是上古的飞龙,骨架巨大,另有一番苍凉的味道。 她知道,在现实当中,蜀山其实就在立山山脉里。说得更精确点,蜀山其实是开山建派的前辈们,以**力,在立山中开辟了一处独立空间。而里面,则是现在自己看到的这些蜿蜒盘旋的群山。 她在空中飞了良久,到了最后,连她自己几乎都迷失方向的情况下,才迫不得的落下来。因为此时,暴风雨终于落来了。 天地间顿时一片迷茫。倾盆的大雨,兼着滚滚的雷声,越下越大——婉倩几乎怀疑天上是不是漏了个窟窿,而由人正从那个窟窿里倒水下来,于是才有了今日这雨的声势。 山间的能见度顿时低了下来。 所幸她不是普通人。防护罩在雨落下的那一刻就浮出来,在这阴沉的时间段里,发出微微的青色光芒。烟霞紧紧护着她,一面在山间找着地方降落。 所能见到的地方,都是密林。而黄色的泥土已经被大雨冲翻出来,透过水幕一般的雨帘,她看到密林里,到处都是黄色的泥水四处纵横。 在山间盘旋一会,始终找不到地方落脚。她只能压低了自己的身形,再次贴近山体,想要寻找足以躲雨的山壁,只是一时半会,却不能立时找到。 方此时,她只觉得耳边猛然闪过一道艳紫光影,那光亮疏忽滑过,几乎就贴着她的身子,落到下面去了——她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痛,而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震耳欲聋的霹雳声猛然惊在她的耳边 她被这响雷瞬间惊住,脚下左近一片密林里“咔嚓”一声,倒下一片焦黑的树枝,剩余的,则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是惊雷——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脚底生寒,亡魂大冒 不行,必须迅速找到避雨的地方淋湿身子倒没什么,关键是毫无征兆的闪电霹雳啊她又不渡劫,可没兴趣找雷劈着自己玩。 烟霞瞬间加速,她的身形在空中诡异的画了一道弧线,一瞬间绕过这座山,来到另一面。 “咦——” 目光一刻不放松地四处寻觅,她还没看到山壁,倒突然见到山间居然出现了一点火光。 “是雷火吗?——”她心中方疑惑,烟霞却已经遵循心意,一个拐弯靠了过去。不过,也是到了这时,她才惊讶起来——不是雷火,天哪,那摇摇晃晃的,是柴火——有人 耳畔的雷声越发密集起来,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烟霞一个加速,她却是猛然靠近那处燃烧着的柴火,终于摆脱了大雨的侵袭。 这是……四处一望,这里却是一个难得的避风避雨之地。上面是挡风挡雨的突出山石,左右两旁也正是突出山脊,偏偏这里,刚好伸出一个平台,平台内里,还延伸出一个宽阔的石穴,风雨被牢牢地挡在外边,这里,却是安然如春。 此时,一堆柴火正一点一点燃烧起来。火堆旁坐着一人,似乎才刚刚将火点燃,此时正拿着柴块,一块一块往火里添着。不过,因了婉倩的不请自来,那人一时也顿在那里,手中递柴火的动作虽没有停,但一双眼睛,却是牢牢将婉倩盯住。 额……好像打扰到别人了。 她站在平台边上,将灵力收了,烟霞顿时化作一匹软软的锦缎落在掌心。面对那人的目光,她不禁捋了捋鬓边的头发,讪讪地打着招呼,“你好……真是打扰了……这雨实在太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进来躲个雨,不知可否?” 火光明明灭灭,映照的那人更加肌肤如玉,眸光闪耀。听了婉倩的话,那人收起了怔忪,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继续添加着柴火,口中却是淡淡地道,“既然进来了,就过来吧。外面风大雨大的,过来烤烤火也好。” 婉倩应了一声,一手将烟霞往腕上一绾,脚步轻轻地走了过去。 那人一点一点地搭着火,也没说话,婉倩坐在那人对面,往四处看了看,一时却是无言。 不知为何,在这人面前,她却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拘谨。 或许……是这人的气质太过冰冷所致? 但这确确实实是一个美人。如玉肌肤,墨色发泽,眉眼如画,朱唇含丹。仅仅是瞟了她一眼,就这样静静坐着,也能产生一种千年雪莲的冰洁美感。 这样的人物,应该是……哪个师姐,或者师叔吧? 虽然没有用查探术,但她却清楚的知道,只怕就是用了查探术,自己也很有可能得不到任何结果。至少,以自己结丹期的修为,一进着山岩,也觉得束手束脚,拘谨莫名。 “啪——”一根树枝突然从火里跳出来,往她身边迸落。她眼明手快地一抓,顿时将迸起的树枝抓在手中,避免了烧上衣裙的后果。 正微微得意间,她一抬眼,却见那美人被这动静惊动,正怔怔地瞧着她,她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懊恼……自己这样,算是轻浮了吧?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山中奇遇正开端 第一百三十一章山中奇遇正开端 明明只是不相干的人吧……为什么她会那般在意? 面对这人怔怔的目光,婉倩扯起笑容,将目光游移到柴火上,避过她的视线。手下却已经自发的将树枝小心的搭进火里,成功地引燃。 呃,加些柴火也是好的。她做完这事,又在火旁拿了木块加进去。这些木块,看起来是临时劈了树木得来的,还带着新鲜的枝叶。这树枝也不是常见的树种,土黄的斑驳树皮,树心里倒有一段蜜黄色的腊,一烧起来,倒冒出一阵阵淡淡的香气。也不知这冷冰冰的女子如何引燃,但因为木块之间架构的还好,除了不时冒出的呛人黑烟,总算没有熄灭。 她加了两块木头进去,却骤然听到“吧嗒”一声,火里的柴木轰然倒塌,将之前的木灰压得一阵飞扬。呃……架子还是没有搭稳啊。 她不敢去看那女子的表情,但身子却迅速弹起来,手脚麻利地将塌下来的木块扒拉出来,就着未熄的火,短短几息内,就神速地重新搭好架子。这一下,火焰顿时旺盛起来,就是那些还新鲜的木块进去,也很快就燃起来。 她这才抬起眼来,朝那女子看去,口中斟酌着语言,“呃,这柴与柴中间,要留够空隙,这样火才会燃得旺盛……”这些东西,还是在黄家村的那些年锻炼出来的。 那女子不置可否,却是点了点头,算是接受她的解释。 婉倩越发觉得这石穴里的气氛不自在起来。她往外面看看,大雨倾盆,一时半会却是停不了。石穴上挡风挡雨的那块宽岩边上,几乎挂着一片瀑布也似的水帘。 这雨也太大了吧…… 估计,这雨是她有生以来遇到的最猛的一场。这场雨一下,也不知道蜀山会不会涨水?他们修士倒是可以面不改色,但就不知道立山边缘的凡人们会怎么样。上游若有这样的暴雨,说不定就会爆发山洪,河道拥堵,洪水就会瞬间蔓延开去,将百姓的万里良田尽数淹没…… “你是新进的弟子么?”如玉石环佩敲击的声音一时传来,将她从联想中惊醒。她瞪着迷糊的眼睛,看着那如玉的美人正盯着柴火,漫不经心地不时添一两块小木枝进去,却分不清是不是说过话。 呃……刚刚是在对她说话,是吧? 她“啊”了一声,“不,不是。”她想起几年前才进行的弟子收徒仪式,顿了顿,才添道,“我是上一届进来的。算一算……已经有八十多年了。” 那女子闻言,淡淡“唔”了一声,眼底却泛起些柔和来。 婉倩见她没有反应,但既然主动开口了,就是好的开始。她想了想,也寻了个话题问道,“你呢?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是莲花峰的吗?我是莲罗峰的,叫黄婉倩。” “黄……婉倩……?”那女子将这名字在口中微一重复,面上就渐渐现出些和缓的笑意来,“这名字和和气气,倒是不错。” “呵,其实是师傅起的。我们莲罗峰的主脉弟子,一般都在名中加了辈分的。我这一辈是婉字辈,就叫婉倩了。”她解释几句,又有些忐忑地问道,“呃……你叫什么?” “我……?”她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迟疑了很久,都没有给出答案。 或许……有难言之隐吧。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两人,哪有一定要知道别人名字的道理?就是知道了,将来不交往的话,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谅解地笑笑,岔过这个问题,又问道,“对了,这里隶属哪座峰下?我以前只知道蜀山很大,却实在没有料到竟会这样辽阔本是想随便走走,随意寻一座山头修行,却没料到遇到这场雨,现在是一点方向感都没有了……” 她的话很是直白,一点弯都没转。那女子听了,却居然微微一笑。霎时间,婉倩只觉眼前现出一朵盛开的千年雪莲,圣洁高雅,清丽脱俗,浑不似人间模样。 “这里么,要说隶属的话,应该是属于抱朴峰座下。”那女子解释道,眼角微微一样,如清流一般的目光就流泻到她的腕上。她似乎对烟霞生了兴趣,看了两眼后,手一指,便问道,“那是你的本命法宝么?” “啊?”婉倩先是一怔,紧接着,心中却生出一股紧张来。自烟霞露面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注意到。烟霞上的秘密…… 她眨了眨眼,心中紧张,面上却一丝不显,显然已经打起精神小心应对起来。嘴角的微笑弧度是最真最淡的,眼中的目光一定要真诚,她尽量显出最自然的态度,口中道,“你说烟霞吗?是呢,是我的本命法宝。” 那女子点点头,朝她腕间的烟霞仔细打量几眼,语气淡然,“看起来……倒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几句语调虽轻,可听在婉倩耳中,却不啻于平地惊雷。她只觉得耳畔顿时轰轰作响,呼吸微微急促,却被她尽力压平,强自压住心底的惊骇,面上带出一份淡淡的惊讶来,“是么?”她还不敢多说,多说多错,这女子绝非常人,若露出什么破绽来,有什么后果,她却是想都不敢想。 “嗯。”那女子却是轻轻应了,口中话题一转,快得婉倩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怎么想起用软兵器?大家不都是用飞剑么?飞剑轻盈刚硬,瞬息之间,就来去千里,不然,世间也不会有剑宗传世了。” 呃……有种枕戈待旦,等来的却是恭迎新年的感觉……不过,总比被发现被质问的好。她无形中松了口气,老老实实答道,“之前确实想炼制飞剑的。不过我听说,法宝有灵器的说法,如果不能有一把灵器级别的飞剑,那么之后的发展,就可想而知了。所以,我还存了不少时候的灵石,就为了买一把青锋剑呢。” “哈。”那女子似乎也想起过往的岁月,眉梢都柔和下来,“是呢,我们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日子。这样说来,你不是世家的子弟了?” 婉倩眨眨眼,点头道,“嗯,婉倩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能进到蜀山,本就很不容易了。平时做些任务赚的灵石,日常就消耗了许多,剩下的,一直存不满,恰好又得了这块上好的料子,结果就误打误撞地将之炼成本命法宝了。” 那女子淡淡地笑着颔首,意态说不出的优雅,“机缘这东西,就是这样呢。属于你的,终究都会是你的,任过程再怎么曲折,最终都会到你的手中。……不过,用软兵器的话,没有合适的法诀,它也不过就是一件普通的法宝,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同修为的剑修的。” “剑修?”婉倩听她已提过这个名词两次,不禁问出声来,“是专门修剑的修士么?” “是。他们寄灵于剑,人剑一体。甚至,不少剑修都会将自己的剑炼成第二元神,成为身外化身。”那女子简单地解释几句,也不再谈。 不过她的话虽简单,婉倩却是听出来了,这什么第二元神,身外化身,绝对是元婴以后才能接触到的神通。至少,她就从未接触过。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或者说,她究竟是什么修为? 不过,一说到自己的本命法宝,她倒确实有几句话要说,“我觉得烟霞很好啊。虽然没有合适的法诀,可是……那些现存的法诀难道就真的适合我的烟霞吗?我觉得,若是一味的去寻找法诀,反而不如不断实战,在实战中锻炼出它的用法才是。至少现在,我就觉得它很好,体态轻盈能飞天,柔软坚韧能困人,鼓荡生风可防御,抽刺突袭可攻击,能守能攻,再没有别的法宝更合我意了” ……况且,随着它的成长,烟霞还有了蛊惑人心的力量。上面的神秘纹路且能增加吸收的灵气,它的体内还产生了自身的意识,可以说,烟霞,绝对不比任何一件下品甚至中品灵器差 这些话她没有说出来,不过烟霞与她一心两通,立时在心底发出一声欢喜的呜咽。婉倩感受到它传来的欣喜依恋的意识,面上的神情也柔和下来。而她说完这番话,四周一片安静,那女子也没接话,小小的石穴内,只能听到柴火噼啪燃烧的声音。 她到这时才有些忐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一抬眼,她却对上那女子毫不掩饰的赞赏目光,不由怔住。 “你说得很好。”那女子终于开口,吸引了婉倩的目光。她侧过脸去,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眼帘却垂下去。婉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目之所及,不禁低呼一声。 那女子的右手轻轻托起,掌心之间,竟也现出一堆软软的锦缎来。 那锦缎却也是艳丽的绯红之色,色彩秾丽,色泽鲜亮,就如一层柔软的桃花花瓣簇起,躺在那女子如玉的掌心,色彩之美,几能让人心噤神摇。 “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我以前虽也用软兵器,可惜到很后面的时候,才明白这一点。”她淡淡一笑,手中的绯色锦缎却倏忽而起,几乎连影子都没见到,却骤然出现在石穴之外,迎风张开来,化作一道人高的帘幕,在空中漂浮着。 这—— 那锦缎后面,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个东西? 婉倩倏忽睁大眼睛,看着那张开的锦缎上凸出的一个奇怪身形,一时惊得瞠目结舌。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坐观垂钓满风雨 第一百三十二章坐观垂钓满风雨 亮得耀眼的绯色锦缎如帘幕一样展开,而最中间,却赫然突出一个人影来。就仿佛锦缎背后站着一个人,锦缎蒙在他的身上,头脸轮廓,身子四肢,全然赫赫在目。 这人影来得无声无息,婉倩匆匆一瞥之下,分不清那人影是男是女,不过面上五官倒能勉强印出,她一见之下,却觉得心头骤然生起一阵凉意,透过锦缎,只见那不辨男女的面上,全是扭曲的狰狞神色 “哼。”锦缎的主人却是不动声色,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眼皮都没抬下,仍然加着柴火。 “前辈——”婉倩瞧了瞧那不断挣扎的人影一眼,心中也明白过来。这女子的修为果真深不可测,自己连一点动静都没察觉,人家却已经后发制人了,孰高孰下,不问可知。 那人影似乎急了,发出奇怪的“吱吱唔唔”的声音,张牙舞爪地挠着。单看锦缎上绷得紧紧的深深印痕,就可知道这人影到底使了多大的力气。不过好在那锦缎看来是极为坚韧的,任那人影百般抓挠,始终没有一点动摇。 “一些小喽啰,不用当回事。”那女子却朝婉倩淡然一笑,眉眼间的和气,奇异地安抚了她的心。婉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次朝那不断挣扎的人影看了看,心中不由寻思:看她的态度,显然没把这人影放在心上,估计威胁不大。不过,若真有威胁,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才是……自己一门心思闭关苦修,虽至结丹,却当真没经历过几场争斗。这样下去,对未来的发展,却是极为不利。 心中正寻思间,她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焦味。就如将新鲜的血肉丢进大火里,顷刻间化为了焦炭,那股味道,焦苦中带着一阵酸臭,闻之恶心。 她转眼一看,这才愕然发觉,就在刚刚发怔的那会,那女子却拿出一个白玉小瓶,拔了塞子,将瓶中的****一滴一滴地倾倒在火中。那股焦臭的味道,正从火中传来。 ……她这是在干什么? 察觉到她愕然的目光,那女子一抬头,微微一笑,眼中满是火光映得明亮光芒,“这味道是有些不好,不过不如此,引不来那人。你且忍忍,一会就好了。” 引不来那人……? 啊,是了。这些树枝,这些柴火,包括白玉小瓶中的****……都是为了引来什么人么?她恍然明白过来,不由哂然。可不是,这可是蜀山,是修行界,修为有成的修士们早就风雨不惧寒暑不侵了,怎么还会生火取暖? 不过,她到底是要引来什么人? “前辈,不知道……”她方张嘴,还没问出口,那女子却突然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自己的动作也停下来,目光垂落到火堆之上,脸微微一偏,却是正认真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来了么?婉倩也不禁僵直了身子,集中精神往外探去。 越过那如门帘的绯色锦缎,以及仍不屈不挠抓着锦缎的人影,外面只闻一片刷刷地暴雨声。“烦人。”那女子却是沉了面色,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展开的绯色锦缎蓦地朝外面卷去,将那人影紧紧包裹起来。 这一下,那人影却是现出全部身形来,锦缎将它包裹着,就如包着一具木乃伊,直挺挺地立在原地。而下一刻,锦缎上却骤然冒出火焰来,整具“木乃伊”陷入火海中,不断缩小。 婉倩心中一怔,睁大眼睛仔细打量,这才发觉——那锦缎包裹的人形确实在缩小,不过,缎面上冒出的却不是火焰,而是一层如火焰似的红光 这是……什么法诀? 她看得怔在那里,那边的“木乃伊”却消得更快,转眼间,锦缎中的物体似乎被消化了,只余一袭软软的绯色锦缎轻轻落到地上,此外,却什么都没有。 若不是刚才看得清楚,她真以为那什么人影是她的幻觉了。……是类似于净化一类的法诀吗?她心中寻思,转眼看向那女子,却见她面上现出一些薄怒来。 “真是不知好歹”婉倩听到她低喃一声,悉悉索索地站起来,脸正对着石穴。婉倩随着她的动作站起来,也提高了警觉。她暗暗为自己加持了护身罩,神识最大限度地探出去,一脸肃然地看着雨幕。 而在那模糊又昏暗的雨幕之中,骤然起了不少的灵力波动。 ……来了 她的心一紧,牢牢地盯着雨帘。 果然,一个人影穿过雨幕,出现在石台之上。婉倩只看了一眼,心中就是一片凉意。……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只能说是仅仅残余着人的形状的怪物了。颈椎似乎被打断了,因而佝偻着身子,头以奇怪的角度垂在前方。周身不着丝缕,皮肤却呈现出铜绿的颜色,在那一片死绿中,还遍布着古怪的蛇鳞纹理。它从雨中飘着进了石台,在火光的照耀下,蛇鳞一般的皮肤上却闪着粘液的光,也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腥臭味也一瞬间大了起来。 婉倩这才注意到,这东西来得确实无声无息,若非她一直用神识注意着雨中的情况,还真不知这怪物从哪里钻出来。 手一紧,她就想召唤烟霞攻击,不过,清丽女子却拦住了她,朝她微微摇头。 她疑惑地望过去,难道任由这怪物过来么……还是说,这女子想要引来的,就是这东西? 那女子却示意她看外面。她转过脸去,面色却一时僵硬起来。这……这该死的是什么情况?只见那雨幕中,很快又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相同的身影。 一只、两只、三只…… 好在它们在平地上的行动还算迟缓。旁边的柴火里突然蹦出几根燃着的树枝,倏忽间就落到石穴前,杂乱地散落到地上。婉倩一怔,转眼看时,正见那女子收回左手。她又是一招,之前叠在地上的绯色锦缎拔地而起,如一道虹影,落入她的掌心。 操控自如,得心应手……婉倩在旁看着,不由将之与自己比较起来,下意识地总结着经验。而此时,雨幕外却骤然传来一道轰轰响动的风雷之声。 那声势之大,几乎抵得上擦身而过的青天霹雳婉倩猛然被一阵恐怖的狂躁之力笼罩,她的护身罩甚至没有支持到一息就已然破碎,下一息,她只觉得心中充满惶恐,就如正有万斤大山自头顶压下来,她的脚一软,几乎就要跪倒在地 这什么力量她死死咬住嘴唇,肩上背着恐怖的力道,周身的骨骼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几乎要窒息的力量顶在心口,她将脸憋得发青,却死也不肯就此跪下 她向来就是个倔强性子不是吗 神识都有些模糊起来。但她又清楚,自己的肩上哪里有什么万斤大山?那力量看不见摸不着,烟霞在心底尖叫着想要帮她,却只能化作一层屏障,将她围起来,努力地帮她分担一点几乎窒息地恐怖力量。 烟霞…… 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不——不—— 她不是已经是结丹期的修士了吗?为什么还会如当初一样,陷入这种生死不能的境地?甚至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她难道要就此认输死掉么?不——她不甘心啊——实力,她需要强大的实力,需要生死能够自己做主的实力啊 “啪——”空中骤然响起轻轻的一声,她却觉得肩上的压力突然消失,浑身一轻,她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的动力,身子摇晃几下,一下子软倒在地。全身就如水捞出来的一样,她大口大口的喘气,但另一方面,她没有丝毫放松,一只眼睛紧紧地盯着石x口。 那里,十多头蛇鳞怪物正徘徊在树枝前,怎么也找不到出路;但令她一瞬间面色发白的,却是石穴前突然塞进的一个巨大蛇头 确实可以用塞这个字了 那蛇头塞进来,几乎占去一半的空间。若是张开它那血盆大口,只怕整个洞穴都要塌陷在它面前,自己两人就如大汉身旁的小儿,可见这蛇头的巨大了。 而此时,这蛇头“嘶嘶”地吐着信子,一双琥珀黄的眼睛里,瞳仁极细地竖着,看着冰冷至极。 气氛一时僵冷下来。 怔怔地看着这条巨蛇,婉倩感到冷汗涔涔而下。她毫不怀疑,这条巨蛇的存在,只怕翻天覆地都不是问题吧?光是一颗头就这般大了,那外面的身子呢?只怕这条蛇若想将莲萼峰圆满地围一个圈,没有一点问题。 还怎么打?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蛇。与它相比,赤绡完全就是尘埃啊尘埃…… “少苍,你吓坏我的客人了。”她听到那女子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心下一怔。……认识的? 那巨蛇的冰冷瞳仁往她一盯,她立时感到后背发凉,这目光,就如蛇盯住青蛙一样,她的心头不可避免地升起一阵寒意。 “哼。”那女子似乎生气了,手中的绯色锦缎作势一扬,那巨蛇居然瞬间收回视线,在婉倩惊讶的目光里,渐渐化作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来。 ……精怪啊不,蛇精 婉倩恍然大悟,死盯着那大汉,却见他居然浮现出一抹讨好的笑来,“我还以为仙子与我闹着玩呢,这才随意试了试。哪知仙子的朋友这般不禁事,连我的意念都受不住,嘿……嘿……” ……闹着玩?有闹着将人往死里整的玩法吗?她一瞬间极怒起来。 (来起点吧,注个册吧,投个推荐票吧,十二喊天喊地需要你啊……)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千年有约今再提 第一百三十三章千年有约今再提 那大汉适时正瞥了她一眼,她瞬间看清,那大汉含着笑的眼底,却满是冰封寒意。她心中猛然明白过来,这一眼,分明是示威和不屑。她毫不怀疑,若是换个地方,这蛇精变作的大汉绝对可以一口将她吞吃,连一点迟疑都没有。 这就是强者为尊的世界——修为低了,就将处在这世界的最底层,永远翻不了身任上面的强者俯视,不屑,如看着蝼蚁一般的视线,他们却只能咬牙忍受。不是吗?就是现在,因为她的力量不够,这条蛇精就可以将她的生死玩弄于股掌之上。 藏在袖间的指甲已经深深扣入肉里,她强自压抑了满腔的心绪,垂下目光,不声不响地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站到那女子旁边。烟霞锦极有灵性地轻轻缠绕上她的手臂,一丝丝灵力从金丹中散发出来,修补着因精神压制而受损的经脉。 “少苍,看来,想找你确实不容易。”那女子的声音一时冷冷传来,“若非我用巽龙血相召,只怕还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那大汉笑着,一面辩解,一面不易觉察地皱皱眉。估计见先前那些蛇鳞怪物太碍事,自打它们进了这石台,就一直在几根树枝前打转,怎么也过不去,心下却终于恼了。 ……一群废物他在心底暗声骂道。不过面上却一点不显,如拂掉身上的蚂蚁一般挥了挥衣袖,那十来头蛇鳞怪物竟同时化作爆开来,化作一地的小蛇,一团一团蠕动着。那叫少苍的大汉“哼”了一声,所有的小蛇如蒙大赦,全部掉过头去,游走到雨幕内去了。 “我最近忙着修炼,却没有注意仙子的召唤呢……怎么,”他一抬眉,粗犷的眉毛皱起来,语气中透出一分明知故问,“仙子发过传音符给我们么?” 那女子居然也不生气,甚而还微微抿了唇,抬眼将他定定盯着,“权当你们没看到罢。不过我想,你们既然这么用心,有些约定却不应该忘记才是。” “仙子哪里话……” “自然是实话。”那女子冷冷接口,眼神一寒,“约定是五百年一轮换,如今都一千年了,怎么,贵兄弟打算说话不算话么?” “哎,仙子也知道是一千年没有换了呀?照我说,那什么五百年一轮,实在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们两兄弟在怜星山上住的时间,没有两千年,也有一千八百年了。这些年来,我们可有对你们蜀山造成一点不便?贵派还请多考虑考虑,那是我两兄弟的住处,你们……不会要让我们兄弟俩无家可归吧?”那大汉一伸手,手中突然钻出千百条墨青毒蛇。 他面上还带着无赖的笑意,一面将手中的毒蛇往地上一抛,那些毒蛇却没有四散逃逸,反迅速绞成一团,几如一张厚实的墨绿凳子。那大汉大喇喇地往上一坐,眼睛往左右瞅了瞅,道,“仙子的待客之道,可太没诚意了。椅子不准备没说,连杯茶水都没有……” “我璧华就是这样,这么多年的邻居,少苍难道还不清楚么?”那女子浅笑,转而一伸手,朝地面一拂。婉倩立时就见她们身边现出一套石质桌椅来,桌上还有不少精致菜肴酒水,在火光的闪耀下,泛着一层玉质的朦胧光芒。 “坐。”那女子朝婉倩一笑,引她坐下,又继续与少苍对峙起来。婉倩怔怔地瞧了她一眼,心里却不亚于掀起惊天骇浪。……刚刚,她是不是听到了一个名字? ……碧华?还是璧华?她的目光落到神秘女子的腕间,那里,一条绯色锦缎正在火光的折射中闪耀,她却是蓦地一震,想起一个人来。 是……叫璧华吧? 那么,能有这种底气,与这种接近两千年的蛇妖说话的,应该也不会有第二个璧华了吧?这个人……难道就是传说中镇守神秘后山的,掌门松岚真人的小师妹,据说是渡劫期高手的璧华仙子 自己遇到的,竟然是璧华仙子……是自己猜错了吗?她满心的震惊,却见情绪深深藏在心底。 璧华少苍一来一往打着哑谜,婉倩虽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却依然提高精神,暗暗将他们的对话记在心底。那少苍表面看来态度良好,但毕竟是两千年的蛇妖,性子实则桀骜不驯之极。好在璧华渡劫期的修为能将他镇住,他心存顾忌,还不敢彻底翻脸。不过后面被逼急了,他终于撂出狠话来: “璧华我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了,哥哥不在,我做不得主。你们蜀山想要怜星山的归属,就找哥哥去,寻我算什么?况且……”想是把话说开了,他也不再顾忌,阴阴一笑,声音转沉,“当初何怜星夫妇还在的时候,我们就住在那山里了。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哈,我倒是忘了,那个时候,你不过是个结丹期的小鬼怎么,如今修为高了,可以指手画脚了吗?说是五百年一轮,可是,这千年来我们哥俩一直住在那,可没见你们蜀山来要过。” 少苍的声音中充满讽刺,眼角高高吊起,那样子,看得婉倩恨不得上前踢上几脚。 璧华听了他的话,却居然没有生气,反而低低笑起来。少苍打量了她几眼,突然问,“你笑什么?” “我自笑我的,与你何干?”璧华闲闲地刺过去,眼皮也不抬,只自顾自地摆弄桌上的酒壶。少苍被这话刺得心头一梗,当下就想发火。他本就是山中大妖,向来都是天下顺着他,哪有今日这般处处被人拿冷话讽刺耍弄的? 不过,他的动作,却在璧华的下一句话中僵在原地。 “我倒是记得……你哥哥的三九劫数……就在这几年了吧?” ……三九天劫这话一出,不提少苍颜色多变的面色,婉倩却瞬间想通了其中含义。三九天劫……代表着什么? 修行了这么多年,这些常识,她还是清楚知晓的。但凡所有的非人生灵,自开了灵智开始,吸收日月精华,吞吃灵果,妖兽间生杀掠夺优胜劣汰,终于磨练出一身铁筋钢骨。此后,若有奇遇,当能结成内丹,借助内丹进一步修炼。到了此时,他们就可以被称作精怪。而内丹之后,再次突破,就是化形。及至化形巅峰,精怪就当经历雷劫——而历劫的大妖,与人类的渡劫期修为大致相当。 但是,不同的精怪,雷劫也不一样。有的只需要一次天雷淬体就可飞升上界,有的却需要历经几次雷劫,饱经磨难才能终至大成。 而三九天劫,就意味着这少苍的哥哥,至少已经熬过两轮天劫,如今正是第三次。这该是何等厉害的大妖婉倩抿了抿唇,一只独眼望向那大汉,见他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心下却是雪亮——虽是厉害的大妖,可是,活的越久的,天劫反而越厉害,而且,随着次数的增加,下一次的劫雷,永远比这一次的厉害 也就是说,这三九天劫一来,肯定会让少苍的哥哥元气大伤 “你想怎么样?”少苍恢复了平静,一时将嬉皮笑脸收起来,声音却是低沉得近乎危险,“有什么条件,开出来。别忘了,除去哥哥,我少苍也不是吃素的。惹火了我,就是拼掉我一千八百年的修为不要,你蜀山也别想好过” “你放心,我们蜀山,自然极有分寸。”璧华微微昂起头来,露出白皙小巧的下巴,朱唇一启,吐出几个字来,“我们只要怜星山的使用权。千年前的约定还是作数,五百年一轮,一过五百年,我们蜀山立即退出。” “你保证?——”少苍沉声问道,一双蛇眼全是冰冷寒意,紧紧将璧华盯着。 “我以心神起誓,璧华所言,绝对不虚。”她的面上现出几分浅淡的笑意来,“若你还不放心,三日后,你们哥俩一道前来,届时我蜀山的长老会将派人来,你们一道商议如何盟约,怎么样?” “哼。三日后,我来就是。”少苍面上露出讥笑,“你们蜀山的长老会在我看来,还不如你一个人的信誉。到时候哥哥不会来,我出面就行了。免得又是什么‘瓮中抓蛇’的招数,早看得厌烦。” 他说着,一甩袖子,连同x下的“蛇凳”,竟然就此往后退去。很快,他的身子就消失在雨幕中,再不见踪影。 婉倩眨了眨眼睛,看着石台之上一时空空如也,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不过,等看到地上散乱的树枝,自己身边的石桌石椅也依然没有变化,才知道这一切,竟全是真的。 ……一千八百年的蛇妖。 还有,身边的渡劫期的璧华真人 她转过头去,看着那个精致的清冷美人,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呐……”璧华真人却是侧过脸来,虽然目光还是盯着手中的鎏金酒樽,但听她的话,无疑是对着她说的。“虽然很想说,瓮中抓蛇什么的,真是老招数,但是……有时候,老招数依然很好用,不是么?” 婉倩应了一声,谨慎回话,“前辈说的是。因为原本,他们就住在一个大瓮里,也怪不得别人要用‘瓮中抓蛇’来对付他们了。”可不是么,整个蜀山,本就处在一个大结界里。甚至这片空间,是不是还在这一界,都难说得很。 少苍他们,毕竟还是狂妄了些。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一百三十四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倒是个伶俐性子。”璧华惫懒地放下手中的酒樽,转过脸来,“刚刚吓到你了吧?我这里鲜有外人来,所以也没什么避忌。呐……别客气,这些酒水饮食,都是我向来的珍藏,专门用来待客的。尝尝吧,难得有后辈来,不用拘束。” 婉倩心中有些忐忑。她到现在才记起,璧华真人驻守后山,那可是禁地啊禁地,自己怎么阴差阳错地闯进来的?她的目光落到桌上,那些金杯银盏,在火光下闪着纯粹而细碎的光,琼浆玉液,玉盘珍馐,说的就是这些吧? 不过……确定里面没有毒吗?她的笑容一瞬间僵起来,心中明明知道自己又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却迟迟不敢伸手去拿那些果饯。若说因为自己进了禁地,又撞见了这有关蜀山与蛇妖之间不太光彩的盟约一事,璧华真人要灭自己,应该也说的过去。只是……人家再怎么也是渡劫期的大修士,要杀她,一个心念足以,何必费心在这些饮食里下毒…… 自己这番猜测,真是枉做小人了。 她此番一想,将心中顾忌全然褪去,拿起桌上的酒樽,“窸窸窣窣”地给两人一人斟了杯酒。“先前婉倩不知礼数,实是不知真人身份。如今借花献佛,婉倩就敬真人一杯,万望真人莫怪。” 说完,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连味道都没来得及品出来。只不过,那****涌入喉咙,口中却还残存着一丝甘醇,回味悠远,婉倩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赞了一声。 璧华笑了笑,也很给面子接过杯子,小口地品啄起来。婉倩见人家的姿态优雅而从容,想想自己的牛饮,不禁微微红了脸。此时与璧华也算熟了些,她也不复初时那般压抑,因而左右顾盼,挑了个话题问道:“真人,那柴火中烧的,不是寻常木头吧?” 她也算想清楚了,之前那些人形的蛇鳞怪物,应该都是这些木头中的香气引来的。不过看那些木头的形态,应该也不是寻常之物。至少她就没在查玉峰见过。 “那些是引魂木。”璧华往身后的火堆看看,“你提醒我了,现在不需要燃它了。不然待会,也不知会引来些什么。”她说话间,就已经一挥衣袖,发出一道劲风。引魂木上还在燃着的火登时熄灭,石台上顿时落入黑暗当中。 不过也是瞬间,但闻“噗噗”几声,山壁之上印入四颗鸽子卵大的夜明珠,清辉一瞬间流泻下来,将石台上照得亮堂。婉倩往那火堆看去,却见那些未燃尽的引魂木上竟结了一层寒霜,连余烟都熄尽了。 真人难道是水属性的? “我想起来了。”璧华却突然感叹一声,转眼看着她手腕间的烟霞一眼,口中道,“你这本命法宝,是蜀锦吧?是从哪里得来的?烟霞小筑么?我记得,你刚刚说过,它的名字是叫烟霞的罢?” “……”她感到心下一凉,就如正在行窃却被抓个现行一样,满腔寒意。……被发现了。被发现了么? 自己的烟霞,本就得来的就不怎么光明。那时候的自己……啊,是了,刚被薛无颜盯上,因而去了藏书阁。又因为穆晴的暗暗帮忙,才得了去烟霞小筑收拾的机会。也是在那里,自己发现了烟霞,因为上面的一句词,就轻易动了心神。 这才促使自己下意识地将它收起来,等后面再研究的吧?当时不清楚,但现在再明白不过了,不是因为上面那绝色女修的一句话,只是因为,烟霞本身,就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它的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秘密,甚至,也是改变自己的根本原因 若没有烟霞身上的神秘纹路,以自己中上的资质,怎么可能再百年内就到达结丹的境界 她全身发冷,怔怔地看着璧华,眼底流露的,却是一股难以叙说的绝望和祈求。 拜托……不要将烟霞拿走。她从没有现在这一刻这般认识到烟霞的重要性。 璧华看着她这般神情,慢慢半眯起眼睛。她用修长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几下,那“嗒嗒”的声音,虽然细碎,但每一声,都让婉倩心中一紧。 “看来是了。”半晌,璧华才懒懒开口。婉倩抿紧唇,一下子拜下去,头深深埋下,语言中满是急切,“请真人容婉倩从头说来” 不管情况怎么糟糕,自己要做的努力都不能少。若自己都不为自己辩解了,还能希求别人大发善心放过自己吗?况且,自己虽有错在先,但确实没存什么坏心。因而,她那般不服输的人,此刻也仍要丢掉所谓的自尊,努力为自己的行为找出合理的借口。 “你说说看。”好在璧华真人看来心情不错,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却令她心头一凛。 “是,请容婉倩详禀。”她想了想,将当年的事一一道来。包括之前不慎激怒薛无颜,躲入藏书阁,恰好藏书阁需要一名弟子去打扫烟霞小筑的事,全然讲出来。除了隐去穆晴因叶晓华的关系暗暗助她的事,她全然托盘而出。甚而,因为她自小就热衷于针黹女工,对这极为美丽的蜀锦也没有抵抗之力,才下意识地放入回玉簪里,这些想法都一一道出,没有丝毫隐瞒。 待所有事情说完,已经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璧华真人听罢,先没有发言,似乎在想什么。好半晌,她才一抬手,示意婉倩起来,“好了,你坐着吧。” 婉倩先是拜坐在地上的,此时感觉一股柔和之力传来,虽是柔和,却完全不能抗拒。她顺从地起身,再拜了拜,才小心地挨着凳子坐了。 ……现在看来,璧华真人是接受了她的解释了?不打算跟自己计较了?……是吧?她心里打鼓,另一方面却是坦然得很。自己能做的努力都已经做了,至于璧华怎么处理,她反正反抗不了,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早就说了,我这里难得人来,你也不用拘束。”璧华真人的声音一时传来,她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不用拘束?怎么刚才自己拜坐在地上的时候不说?……她腹中暗诽,却是靠这个来冲淡心中的紧张。 “对了,你如今多少岁了?”……哎?璧华真人是在问她年龄吗? 她算了算,有些迟疑地道,“现如今,刚好九十有九。” 璧华却明显因为这个答案笑了起来,“不到一百岁的结丹期,倒有几分天赋。罢了罢了,不就一块蜀锦么,看把你吓得。如今它是你的本命法宝,注定与你有缘,难道我还会给你没收了不成?只不过因为是怜星姐姐的旧物,我瞅着眼熟,所以才多问了一句。” ……因为您老的多问一句,可把我这个小心肝吓的够呛。 不过……“……怜星?”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那蛇妖和璧华争的,可不就是什么“怜星山”的归属么? “恩,就是烟霞小筑的原主人。”璧华真人说到这里,眼神却渐渐转沉,面上也现出一丝回忆之色,“怜星姐姐……”她喃喃念了几句,声调却低得很,听不清楚。 婉倩却骤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位绝色女修,是叫怜星么?啊,是了。之前那蛇妖就提过什么何怜星夫妇,是叫……何怜星么?记得《门内五千年记述》中提过,这位女修之美,可谓倾国倾城,就是在修行界这样的世界里,也引来天下男人的疯狂追逐。只是这位何怜星前辈,应该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因为一个神秘男子,最终离开蜀山,不知所踪。这才引来了后面蜀山云门大战,蜀山元气大伤,高层几乎死尽。若非松岚真人及时闭山修养,主领大局,如今的蜀山也不会重列四大门派之一了。 不过从蛇妖与璧华的话看来,这何怜星夫妇,似乎并没用远走,应该仍是隐在蜀山深处的怜星山才是。不过……他们为什么不在蜀云大战中露面,甚至也没用阻止这场争斗,这应该又是另一个谜题了。时间太久远,她又不是当事人,仅靠猜测,也只能猜个模糊大概。 “对了,你先前说有什么元婴修士威胁说要取你一目……”璧华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婉倩抬眼一看,却见她正盯着自己的左边脸看,眼底是隐隐的关切,“不是去烟霞小筑住呆了些日子么?那你现在这是……?” 怎么说这也是门内少有的精英弟子一百岁不到的结丹期,竟让人这样糟蹋了 “啊……这个……”婉倩微微苦笑,将后来发生在刑墟之地的事情讲述一遍。包括薛无颜的夺舍重生,杀人取目,又引来清虚门的举门讨伐,直到之前,自己听师姐提到的她又再次回到蜀山的消息,都一一讲了出来。 “这个薛无颜……已经偏执入魔了。”她淡淡下了结论,眼底冰寒之色一闪,却敛口不再提她,反是转过头来望着婉倩,“这么说来,你是因为门里献媚的人太多,才跑到后山来的?” ……欸? “真人……”她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竟将这个也讲出来了。 “罢了,你要是觉得自己的洞府里心不静,就在我这修行一段时间罢。”说着,璧华的眼中带了些怜惜“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早日结成元婴也好,女孩家,总要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啊?”婉倩却睁大了眼睛,心头却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悦,渐渐将心填满。“真的可以吗,真人?” “你说呢?”璧华笑着点一点她的头,看着她泛起惊喜的脸,心情也不由变好起来,“当然,你得时常与我说说外面的事情。我已经很久没出去了,也不知各峰是什么情况……” “嗯这是自然”她回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甜蜜的笑起来。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锦绣天地初识得 第一百三十五章锦绣天地初识得 与一个渡劫期的顶尖修士共同生活,显然是婉倩从未奢求过的事情。但是,如今,这个机会就这样摆在了她的面前,并措不及防地砸到了她的头上。跟在璧华身边修行的日子,显然与以往任意一次都不同。初时的两日,她常常问自己,这一切……该不会是自己的幻觉吧?但是,偶尔抬眼,看到石台深处端坐着的人影,她便止不住地微笑。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开始苦尽甘来了? 璧华真人应该有自己的洞府的,不过,估计是为了方便三日后要解决的怜星山归属问题,她就索性在这石台上布置了阵法,带着婉倩一同修行。这两日,她问了婉倩不少问题,包括近些年各峰的情况,年轻一辈哪些弟子比较出众,亦或婉倩的修炼情况,炼制烟霞的程度等等。 她问得漫随心意,婉倩却不敢掉以轻心,每一个问题都再三思考才回答。她也算总结出经验来了,每每这时候,璧华都会针对她的回答,三言两语,有时甚至是一个词的进行点拨,但却常常给她带来不少新的启发与领悟。 身旁的这位,堪称是修行界的活字典呀她心中暗暗感叹,一面更加努力的吸收璧华偶尔的金玉良言。这可是渡劫期的顶尖修士,就是整个修行界,也是屈指可数。这时候若还不知道抓紧,那她就是天下第一大傻蛋了。 因而她也总在闲谈间恰到好处地提出问题,将自己修行以来的疑问尽数问出。估计有的问题还真问到点子上了,璧华看向她的神情越来越柔和,甚而有时,璧华还明显地用“孺子可教”的表情夸奖她,令她颇为不好意思的同时,修炼的兴头更为浓厚起来。 就这样你问我答过了两日,第三日的一早,婉倩照例被晨起的轻雾唤醒。她本就挨着石台的外侧盘膝而坐,此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清泠的晨曦。静静呼吸着清晨带着湿气的新鲜空气,她稍合了眼,再睁开时,眼里满满的都是新鲜的活力。 稍坐了坐,她往后一看,璧华真人仍闭着眼,盘膝坐在石台深处。她的眉眼极为明朗,此时闭着眼,倒比睁开时的冷清看来更显恬静。婉倩在安静中无声地活动了下,而后悄悄起身,走到石台边上,一跃而下—— 清晨的风呼啸地从两旁吹来,她的头发一瞬间被高高吹起,冷冽的感觉吹打在脸上,带来清晰的触觉。这……就是风的感觉她并不闭眼,看着x下越来越近的苍翠绿意,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双手如芙蓉绽放般伸开,一道绯红的光影瞬间穿过寒风,落到她的掌心之中。 于此同时,她的身子也堪堪停在空中,而脚尖离山底,也不过刚刚三尺。烟霞倏忽一下子滑入腕间,她轻轻一跃,落地无声。 这是一片青藤翠蔓的山谷,山花烂漫,藤叶肥厚。在这个绿色的世界里,理解了木之奥义的她,自然如鱼得水。加之有了前两日的熟悉,她轻车熟路地摸到老地方,去摘了野生的果子。结丹期的神识散发开去,木属性的灵力夹杂在神识间,将这一片山谷笼罩其中。高大而青翠的树木与她的神识相接,可以说,这片山谷里有多少绿色植物,就有多少她的眼睛。 树木间隐藏的蛇鼠,草叶下潜伏的虫蚁,任它藏得再隐秘再安静也好,都逃不过她的神识。她也不担心,径自飞身上树,挑了几个个儿饱满,色泽金黄的果子,再拿到丛林深处的水源处清洗。 这果子状似山梨,但个儿明显更大,汁水也既甘且多。她之前在璧华那见过,知道味道不错,便采摘了些回去。今儿也一样。她伏在溪边,俯身掬了一捧水,将那些果子一个个清洗一遍。 丛林间疏忽滑过一片响动,“窸窸窣窣”,藤草叶片响动的厉害。婉倩听在耳里,手上的动作不停,却是侧过脸去,对着丛林里探出的一双大而圆润的眼睛笑了笑。那眼睛眨了眨,没有再如前两日那般缩回去,反是试探着,从草叶掩护中走出来。 动物就是这样,总是先试探着,一回两回,到第三回的时候,知道无害了,才主动上前用身体去碰触。此时走出草丛的,却是一头浑身雪白的小鹿。这头小白鹿,她第一日来的时候便遇到了,不过那时候,或许是乍见生人,这小鹿一惊之下却没有上前,只怯生生地躲在草丛后边,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 或许因为是蜀山禁地的原因,这山谷里的一切更像是没有经过采撷的果园,不仅灵气浓郁,连生物的物种都特别多。大型的野兽倒没有,但小型无害的小兽倒是比比皆是。这小鹿也是这样,估摸着与浓郁的天地灵气有关,这些小兽,竟都有向灵兽发展的趋势。 除了这只怯生生的小鹿,婉倩就亲眼见过小溪附近有一窝兔子,趁着清晨,吸收着日光中的紫气进行修行。她看在眼里,有时也不免深思:万物有灵,为什么人类修行是天经地义,灵物修行,则被称作精怪还喊打喊杀呢?明明都有追求天道追求长生的自由,凭什么因为种族不同,就带上歧视偏见? 那蛇妖就不说了,她不清楚这蛇妖两兄弟究竟有没有做过杀人放火荼毒生灵的坏事,所以无法置评,但是,至少这窝兔子,自出生起就老老实实地啃着树皮草根,吸收天地灵气修行,没有见过一滴血,这样的灵兽,应该称作“妖灵”吧? 说起来,人类又有多少是干干净净的呢?就是她自己——不也双手沾过血吗 每每想到这里,她便将思绪打住,不再继续深思。同那小白鹿打过招呼,她转身继续清洗果子。那小白鹿却一步一步优雅地踱到她身边,神情中虽仍两分警惕,但更多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好奇。 婉倩将果子收到回玉簪里,看了看天色,长身而起,朝那小白鹿笑笑,“时候不早了,真人应该要醒了。我先走啦,明儿再见——” 她朝小鹿眨了眨眼,腕间的烟霞却是冲天而起,带着她的身子,一瞬间就飞了起来,从树林顶部穿了出来,而后继续朝山崖边上飞去。 等回到石台的时候,璧华真人果然已经结束了****的修行。看着婉倩从晨曦中走出的影子,璧华笑起来,唤出一套石桌石椅来,招呼她过来坐。 婉倩笑吟吟地打着招呼,声音中满是新鲜活力,“真人,早上好”一面说着,她从回玉簪中取出金黄的果子来,两人就着石桌石椅,随意用了些。婉倩一面吃着,一面寻思着下次再试试其他的果子,甚而一些花蜜露珠,倒也可以略作一试。 璧华食毕,朝婉倩的回玉簪打量了两眼,口中道,“说起来,你到这来,我还没送过你什么见面礼。”她说着,不顾婉倩推拒的连连摆手,径自唤出一个小巧的精致香囊来,“这有一方旧物,唤作锦绣天地囊,是我以前初入出窍期的时候得到的。也没什么大的用处,不过图个灵巧。这其中有一方小小天地,可与天地灵气相互交换,因而可以储存活物。必要时,还可以寄灵其中,若有个万一,也可防范。” 锦绣天地囊好大的名头 婉倩闻言,自是心动不已。璧华一笑,却是一把将锦绣天地囊交到她手中,“长者赐不可辞,你收下就是。” 婉倩轻轻咬了咬唇,终于收下这香囊,诚心诚意地朝璧华拜了一拜。因而同样包含着空间,这锦绣天地却不可放入回玉簪里。她便小心地将香囊系在腰间,打了死结,又用衣襟遮住,这才放心。 璧华见状,微笑着给她讲了些注意事项。这锦绣天地虽是她出窍期得的,但对使用者要求不高,只要用灵力开启,并时常祭炼,使之与心神合一,也就是了。 两人略略叙些闲话,稍顷,石台之外,却传来一阵阵劲风之声。 婉倩往外面一看,就见几道人影联袂而来,齐刷刷地出现在洞外。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雾气被阳光一照,依稀散去。而在这清朗蓝天中,凌空正站着七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璧华仙子,一大早的,实在叨扰了。”左手的第一个老者先行踏上石台来,红润的面上满是笑容。他朝璧华拱了拱手,语气中透出一分熟稔与尊敬。 “白长老来了。”璧华站起身来,微微迎上去,“这地方小了些,还请见谅。”她朝里面一挥手,先前的石桌石椅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排排低矮的圆形石墩。 白长老也不客气,笑呵呵地走进来,捡了一个石墩就盘膝而坐。婉倩站在璧华身边,看着她一个个点过去,“顾长老,钱长老,徐长老,杨长老,高长老,刘长老,请进来坐罢。”随着她的点名,这些长老中就算有冷面之人,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看来,就算是长老会的人,也要给璧华真人面子。或许他们的辈分比璧华的高,可是,璧华真人的修为摆在那呢,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渡劫期的顶尖修士,就是一派实力的象征,整个蜀山派都还得靠她来撑着架子,他们就是地位再高,也不会在她面前卖弄资辈。 “咦……仙子几时收了弟子?”见众人都坐下,白长老的眼神一瞟,将注意的目光放在婉倩身上。 此言一出,众人也齐刷刷地看过来。婉倩心中一紧,手指掐入掌心,贝齿微咬下唇,目光却是看向璧华去了。 这里……她好像还没有置喙的资格。那么……索性安静等着就是了,真人自会说明的,是吧?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蜀山蛇妖相盟约 第一百三十六章蜀山蛇妖相盟约 璧华真人闻言,转过头来,投给她淡淡微笑的一瞥,一面接过话头,“一个勤奋的小姑娘,过来陪我一阵子。各位长老也知道,我这里少有人来,难得有说话的人。小姑娘性格不错,是个有潜力的。”她说到这里也便打住话题,转而说到怜星山的问题。 婉倩侍坐在璧华身后,从璧华夸奖她开始,她便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于众人看来,她不过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安静而沉稳。但是,唯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底到底有着怎样的情绪——那是几乎将要淹没心神的激动狂潮尽管极力压抑,但微微急促的呼吸,仍然****出她的震动。 看……她是不是,也不是总是那般无用与平庸?她从来都知道,人与人之间,永远都会存在差距。有的人有着强大的背景家世,有的人生来就可以经脉俱通,有的人还有着无以比拟的惊世资质,而她,一个重生到普通农家的中上资质的女孩,自从踏上修行这条道路上,吃过多少苦,流过多少汗与血,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这么多年了,仿佛她的苦她的血都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人看到她每一次晋升背后的生死险恶与所受苦楚。她背负了太多,而得到的支持却太少。她……也是人,好不好?她也会累,也会痛,也会伤心,也会倦怠……这么多年,有多少人是真正支持着她,并不断鼓励她前行的?又有谁站在她的旁边,一路扶持,可以将苦痛诉说可以将欢喜分享而不用防备担心的? 有这样的人嘛? 有吗? 可是今天,就是这样一句简简单单地夸奖,她突然就觉得激动莫名。璧华真人夸奖她了呢……夸的不是她的天资,不是她的手艺,而是她的勤奋 是勤奋 这两个字,似乎有着一股特殊的力量:它们照亮了她从这个世界醒来后的每一个日夜,并将鼓励支持着她继续前行 她抬眼迅速地看了璧华一眼,心里的激动慢慢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从未有过的孺慕深情。……大概真人也不会想到吧,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可以引起她这般大的反应。不过……今后的自己,也将更加努力才行。单是真人的评价,自己也不能弱了“勤奋”“潜力”两个词 心中千般思量,再回神时,她才发现,石台之上,竟然多了一个人。 似乎已经来了一阵了。长老会的诸位长老,正与那人就怜星山的条款进行盟约。婉倩朝那人扫了一眼,三日前的记忆却涌了上来。这人,正是那日单凭威压就带给她窒息威胁的蛇妖大汉——少苍。 或许之前白素贞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见到这个蛇妖粗犷的模样,她还颇有些不适应。她目测了下,少苍的个子,怎么也有一米九几了。浑身的肌肉,面方嘴阔,眼深鼻高,嘴边全是茸茸胡须,从左脸颊一直长到右脸颊。 他的形象粗犷,话也是几句,简洁的很。但那日接触过,婉倩却知这蛇妖虽看着大大咧咧,但能屈能伸,心机深沉,是个厉害人物。 所谓的盟誓协议,其实也不外是讨价还价罢了。 长老会的人也是人老成精。他们都是活了至少千年的人物,在盟约之时,一丝不苟地将条款确定清楚。包括怜星山范围的划分,范围内的一切物品保持原样,留待下一个五百年换方,还有如何一系列需要注意的条款,精确至极。少苍说到后面,几乎就要抓狂。见他越来越不耐烦,白长老才对璧华悄悄递去一个眼神,喉间咳嗽一声,引起众人的注意来。 “总而言之,少苍道友,你们将在三日内离开怜星山,第四日的清晨,我们蜀山弟子将正式入驻,这一点,贵兄弟没疑问吧?”他说完,一眨不眨地盯着少苍。 直到少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欸,我哥的天劫——” “是。”白长老朝自己人回顾一圈,见都没有异议,这才郑重承诺道,“关于冯苍道友的三九天劫,希望贵兄弟在感应到天劫的前三日及时通知我们,我们将派出人手协助冯苍道友渡劫。”他说着,见少苍明显不信任的目光,不仅笑了笑,补充道,“当然,我们协助的主要方式,还是以蜀山万剑防御大阵为基础,渡劫时,我们蜀山弟子一率避开,绝不出现在贵兄弟周围,以免误会,怎么样?” “万剑防御大阵”少苍语气一松,面上也带了些重视的神色。他清楚,有这个顶级防御大阵在,哥哥冯苍渡劫的成功率至少能增加四层“这个大阵……我听说,好像要用到贵派的那两把神剑,不知是也不是?” 白长老呵呵一笑,眉毛高高扬起,面上是抑制不住的自豪神色,“那是,我们蜀山的顶级大阵,唯有紫青双剑压阵,才能称得上是‘顶级’二字” 紫青双剑婉倩闻言,心中大大吃惊起来。原来真的有这两把神剑传说中,结丹期修士多用下品灵器,元婴期修士才能保存中品灵器而不失,而上品灵器,那更是稀少至极,在蜀山,唯有几位达到了分神、合体的大修士机缘巧合下才拥有;而上品灵器之上,就已经超脱了灵器的范畴——那已经是被称作不应该出现在修行界的物品——仙器 作为镇山之宝,威慑天下的四大派,就由着传说中的四大仙器:落霞派的孤鹜剑,蓬莱派的绝决剑,清虚门的诛仙剑,以及,他们蜀山的——紫青双剑 而这个万剑防御大阵,竟然要用到紫青双剑才能布置而成,那该得是多大的威势 她正在心中盘算间,这边几人已经就达成的协议进行盟誓起来。盟誓的过程婉倩看的似懂非懂,不过从少苍难看的表情也能猜出,只怕这回的盟誓确实是动了真格的,不然少苍不会一副不耐中压着恼怒的样子。 不过……怜星山当中,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般争抢?她刚才听了半日,除了说明不能将怜星山中的任意物品带出以外,倒也没有提到更多了。不过依她了解到的,倒也可以勉强猜上一猜。 怜星山中有一对夫妇,其中的女子,自然是何怜星,就是当初引来蜀云大战的那位绝色女修。因为艳冠天下,连云门少主也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大致因为门派利益罢,当时的蜀山,刚好趁着云门少主的示好,答应两门联姻,以加强联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迎娶的前夕,何怜星与闯上蜀山的一个神秘男子离开,就这样不管不顾的逃婚了。 之后,蜀山与怒火中烧的云门引来大战,或许还有别的因素在推波助澜罢,这一战,竟然持续了不少年,规模遍布整个修士界,到最后,连两派最根本的力量都投入进来了,以致渡劫合体期的大修士纷纷陨落,落个两败俱伤的惨烈后果 也是这时,松岚真人脱颖而出,迅速接管蜀山,宣布闭山禁令,隐入群山深处接近千年,直到最近几百年才渐渐恢复了些元气。而云门……当初的第一大派,却早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大概是关闭山门之后,蜀山才发现何怜星夫妇的踪影罢?他们竟没有远离,反而藏匿在蜀山深处,也不知是何缘故。而他们所住的地方,也被命名为怜星山,其中包含着种种秘密,引得这蛇妖与蜀山高层,都纷纷想要分一杯羹。 那这样说来,何怜星夫妇,应该算是曾经住在怜星山里,但后来却不知所踪。 至于怜星山里的秘密……她想到这里,唯有一叹。看看争夺这个的是些什么人物,她就该清楚,那不是她应该插足其中的。至少,现阶段的她,还远远不够资格。 那么,听听也就罢了。她的心神一动,联系到收到体内的烟霞:至少,烟霞你还是从何怜星那里得来的,不是么?单单是一块寄托情思的蜀锦,就隐藏着这般多的秘密,那么,怜星山里藏着的东西,确实有资格引得各大势力为之争夺不已了。 协议完成之后,少苍哼了一声,化作一条大蛇飞出石台。还好不是他的原型,否则单只是那个蛇头,就可以将这个石台塞得满满当当。不过,即便是这样,他那滚滚风雷的威势,也令几个刚才还得意的长老沉下了脸色。 “这厮似乎也要渡劫了”一个略显阴沉的老者眉一蹙,语气里竟压了些担忧。 白长老看了他一眼,安抚道,“老杨,不要担心。就算渡劫了又如何?有老祖宗在,我们始终还可以再撑着点时间。现在仙子也是渡劫期,布阵那日,仙子还是不去的为好。免得提早引来仙子的天劫,那可真是不妙了。” 最后两句,却是对璧华真人说的。 璧华笑了笑,“我自省得。”她又和几个长老略略谈了几句,长老会的人就打算告辞。此次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因而一个个略叙了叙,就准备离开。 反而一个身穿青衣的长老转过来问婉倩,“你是哪个峰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婉倩认得那人被称作顾长老,便回道,“弟子是莲花第五峰的,唤作黄婉倩。” 顾长老“恩”了一声,点了点头,也没多说,就和其他长老一道告辞离开。 婉倩看着他们的身形消失在石台之外的青天里,不禁有些愣神。 ……额,顾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莲花峰主许幽琚 第一百三十七章莲花峰主许幽琚 事实证明,蜀山这些活了上千年的老人精从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情。不管怎么样,至少她的名字已经传到了长老会那里,不是么?这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却让她几乎惦记了一周。心中总有几分猜测,也免不了暗暗的希冀。 若是…… 若是什么呢? 她自嘲地一笑,一周后,石台之上始终没什么动静。既不见人来,也没有特别的事发生。反而,大概是怜星山的事宜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交接了,璧华也彻底将此事丢开,便打算带着婉倩回自己的洞府。 “不过,我为了借用日月星辰之力淬炼心神,一直是在露天顶峰修行的。你若打算跟我去,可得自己建一幢房屋才行。”这日一早,待婉倩采了花蜜和露水回来后,璧华真人淡淡地提醒道。 婉倩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应道,“这是应当的。”……要走了吗?她眨了眨眼,心中却是一瞬间想起丛林里的小白鹿来。若随着璧华真人离开这里,那些小小的灵兽们却是不容易见到了。那只小白鹿颇通人性,这一周下来,婉倩见它每日清晨定时出现,总寻些葛藤、何首乌、明党参来食,吃饱之后,就到小溪边来喝水,因而每日总能遇到。 小东西与她熟了之后,见她没有恶意,有时还拿些汲好的花蜜给它,因而对她大生亲切之感。这一两日,还总喜欢有事没事就磨磨蹭蹭往她身边挨。小东西模样乖巧,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常常闪着水润的光泽,极招人喜爱,她自然也不能免俗。可惜这就要走了,还连声道别都没有,也不知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两人食毕,正打算收拾着离开这儿,璧华却是突然一怔,目光望着石台之外,“……难得,今儿还有客人来了。” 婉倩往外一望,碧朗青天,除了悠悠白云,此外再无其他。但紧接着,她便听到若有若无的一个声音悠悠地从云间传来,“……璧华师叔……弟子莲花峰乌佩澜求见……恳请见上一面……” 她怔在原地,转过脸去看璧华,却见璧华朝她微末一点头,已经开口道,“进来吧……” 璧华的声音传出老远,旋即,婉倩便睁大了眼,看着青天白云间,蓦地晃动出一片水纹来,然后,那一片水纹中渐渐现出些紫色,再过片刻,那紫色人影却清晰起来,看模样,正是贵****也似的乌佩澜 真是乌佩澜婉倩定定地望过去,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可不够尊敬,立时就要收回目光垂下眼帘。可是在那之前,乌佩澜已经对上了她的眼神,眼睛里竟洋溢出一片和颜欢欣。 ……额,这什么状况? 几息后,她们又回到了石台之上,婉倩看着正虚虚搭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玉白柔荑,心中直想发笑。“实在是小孩子不懂事,竟然跑到后面来了。看,这不是叨扰师叔您的清修是什么……不过,师叔您也别见怪。这孩子,也是个努力的。我见她天赋还算出众,就有心想磨磨她,也算是为咱们莲花峰培养些成才的弟子。您看,是不是不计较她这擅闯禁地的事了?……” 仔细听了乌佩澜的一席话,璧华闲闲一抬眼,就将乌佩澜的声音堵在喉间,令她只能讪讪地笑一笑。看着面前这个打扮华贵的师侄,带着一脸关心地抓着小姑娘的手,不仅嘘寒问暖,还话里话外透露出自己的关切,璧华渐渐垂下眼帘,面上的神色却慢慢绷紧。 “她能坐在这里,自然是经过我同意的。怎么……师侄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个么?”璧华的话中满是漫不经心,婉倩虽坐在乌佩澜身边,却仍能分辨出真人此时心情的好坏。看样子……真人是对乌佩澜不满了。 她此念刚起,就感到手背一紧,却是乌佩澜一把抓住她的手,语气中带了些小心的意味,“师侄今日来,其实是来看看……看看……需不需要将婉倩带回山去。之前得了顾长老的消息,说是我莲花峰有个弟子滞留在师叔你这里,我左思右想,实在担心这孩子会打扰到师叔您,所以才来问问。” 璧华一时没有接话,反是将目光一抬,看着婉倩,想了一想才道,“你是要随乌师侄回去呢,还是再留一段时间?” 啊?怎么焦点瞬间转到她身上了? 面上浮起惊疑的笑来,她看向乌佩澜,“峰主,婉倩可以再留在这一段时间么?婉倩保证,一定不会打扰到真人,而且,婉倩还可以在真人身边随旁伺候,不会给真人带来困扰的。” 她感到手背上被轻轻拍了两下,乌佩澜虽是一脸难色,但眉间眼底一时闪过的悦意,仍然丝毫不差地落到了她的眼中。看吧,果然不是来带她走的。虽然在真人面前表现的一副多么和颜悦色,多么重视她的样子,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假象而已。 她几时与乌佩澜有这样熟悉了?就是五年前她的结丹修为一鸣惊人时,乌佩澜也不过刚刚知道她的名字。而之后,就算她那般想去幽琚小洞天,却依然因为求取无门,才她心情烦躁之极。再之后,她离开查玉,却误打误撞进入后山,遇到了璧华,反引来了亲近不成的乌佩澜,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了。 “既然婉倩想留下,那就多陪我一段时间吧。”不待乌佩澜多言,璧华真人一锤定音,结束了这个话题。婉倩嘻嘻一笑,抽出自己的手,跑到璧华身后坐着去了。 乌佩澜的笑容僵了僵,口中连忙补充道,“那……那就麻烦师叔了。”她顿了顿,见对面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颇不好意思地在原地略微欠了欠身,顿时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璧华见状,不免微微哼了一声,声音转冷,“好了,师侄贵为一峰之主,想必事多,我就不留你了。” 哎……? 乌佩澜正准备开口的话一下子梗在喉咙里,面色忽青忽白。不过一抬眼正对上璧华冷冰冰的眼神,她只觉得背脊上一阵寒意滑过,一瞬间站了起来,带着一股莫名的沮丧福了福,准备告辞。 婉倩虽不知璧华为何会是这般态度,但峰主要走,她这个莲花峰的小弟子,还是要老老实实地行礼的。“……恭送峰主,峰主慢走。” “哎——”乌佩澜的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了看婉倩,而后笑着将目光投向璧华真人,“师叔,那婉倩就交给您了。如果方便的话……在幽琚小洞天即将开启的这五年间,婉倩就暂时留在您这可否?我担心她虽然天赋不错,但若此去小洞天,修为上还有些欠缺。若能在这五年内得到师叔您的指导,定可更上一层楼才是。” ——小洞天她说的,可是幽琚小洞天 “洞天领悟么?”璧华说着,转眼看了看婉倩,却见到她极力压抑的喜悦依然不断从眼角眉梢冒出来,心下就是一松。……这孩子……“若这个修为,是浅了些。好罢,这事你且放心,我自有考量。” “那么……”乌佩澜道了谢,语气有些踟蹰,“师侄这几年间,可以来看看婉倩的进度么?” ——这才是你的本意吧是不是是不是? 婉倩偷眼向璧华瞧去,只见真人脸上露出了然之色,却毫不犹豫地应允了,她心下不知涌起一层什么情绪,却只觉得自己与身边这人离得更近了。 “那好。师侄今日就不打扰师叔了,告辞。”乌佩澜得了应允,嘴角高高翘起,再次深深一福,就从石台之上飞身出去,少顷,她紫色的身影就消失在天地间。 婉倩将此事再于心中过了一遍,也不觉笑容满面。璧华看着她的样子,不禁好笑,“你是真想去小洞天?” “啊——”婉倩严肃起来,坐直身子,真诚地看着璧华,“是。婉倩想要去小洞天……听说小洞天里有进阶元婴期的‘种子’,若能在小洞天中有所领悟,那……” “那……什么?” 婉倩吸了口气,抿住唇角,“那么,婉倩的眼睛……才能长出来……” 这句话之后,璧华却沉默了很久。好半晌,她才感到璧华轻轻拍了拍的肩膀,“真是个痴儿——” 之后,婉倩就跟着璧华去了菀光顶。这是后山最高的山峰,顶上竟是一片千年不化的冰山雪地。不过出乎她的意料的是,她本以为真人的洞府会多么的金碧辉煌气势磅礴,却没料到竟是简简单单一个仅能容身的冰雪岩洞。 婉倩便在岩洞不远的平地上,劈了千年冻冰,砌成了一座小巧的冰雪房子。地方倒不在乎有多大多好,至多挡风躲雪就行。本来因为有璧华真人在旁边,这地方甚至可以算是蜀山最安全的地方了,因而她也没有施展防护阵法的打算。 不过翌日晚上的一场恐怖风雪却将她心中的最后一点侥幸打碎,她这才磨磨蹭蹭地施展着自己的防护罩。 “防护禁制,可不是这样用的。”旁边传来璧华真人冷冷清清的声音,她反应过来,连忙追问,“真人,那该……怎么用呢?” ……不然,您教我几招罢?这一句虽然没有问出声来,却被她的目光表现得淋漓尽致。 璧华看了她几眼,不禁失笑,“你这鬼灵精——过来吧”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厚积薄发再向前 第一百三十八章厚积薄发再向前 虽然菀光顶上长年累月都处于严寒之中,但这一年的春天,依然悄悄来了。婉倩合目端坐在毛皮铺陈的软软榻上,眼珠在眼皮下微微一动,而后,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屋子里的灵气顿时起了波澜,就如泛起一圈圈涟漪,周围的灵气越转越快,而漩涡的中心,赫然就是她那仅剩的一只眼睛。 虽然是独眼,但在此时,却闪耀着任何宝石都难以比拟的光泽。就如看遍了千百万年沧桑变幻却依然闪耀的星辰,亦如绝恋****生死痴守流尽一生的最后泪水,那颗闪耀着绝世魅惑的瞳仁,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都会忍不住为之动容。 或许正是因为只剩下单独的一只了,所以这瞳仁中散发的滟潋色泽,比任何一双完好的眸子还更魅惑,更……妖孽。 ……这是第几年了? 脑中闪过这个疑问,婉倩又慢慢合上眼皮,滟潋目光顿时掩去。于此同时,空气中灵气的流动也渐渐恢复正常,屋内霎时又是一片宁静。 一如之前宁静的日日夜夜一样。 手指轻轻地在指节处不断掐算,长久,她才呼了口气,将体内的灵力尽数收敛干净。再睁眼时,那瞳仁深处清澈一片,再无之前神光四溅的异象。 春天……又来了呢。冷冽的空气里,有隐隐花香在滚动。也是这花香,将她从清修中唤醒过来。在这冰天雪地的菀光顶修行,每日都是一片白色严寒的冰雪,再冰洁美丽,也有视而不见的一日。还好,每个春天,山腰的雪化掉后,就可以看到山下一片嫩嫩翠意。 彼时,山脚的花也将争先绽放,于是,整天整夜里,空气里,洞府里,每一口呼吸的空气中,全部都是隐隐的花香。 这已经是她在菀光顶上度过的……第几个春天了?掐指一算,自那日陷入顿悟中后,竟然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春秋。再加上之前陪在璧华真人身边的两年,五年,竟然就在弹指一挥间悄然溜走了。 是了——顿悟。 想起入定前最后一刻的感悟,她就如突然惊醒一般,连忙沉心静气,进入内视当中。 经脉似乎更加粗壮了。流淌在经脉当中的灵力就如奔腾在河床上一般,若说从前是平静小河,现在竟隐隐有了咆哮纵横之意。它们一刻不停地运行着,望仙诀第三层的法诀,以致每一次吸收进体内的灵气,都在第一时间凝结为木属性灵力****,然后朝经脉尽头的——金丹汇聚。 啊,金丹。若非还在内视当中,她几乎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随之而来的,却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实在没想到,自己此次的进步竟会这样大真人果然不愧是真人,渡劫期的顶尖修士,仅仅是随口的指点,就可以让她在两年内进步到结丹中期——这还不算什么,更令人惊喜的,还是三年前顿悟后的入定—— 结丹后期后期是后期的修为 她看着已经整整涨大了一圈的金丹,心下满是激动。发出灿灿光芒的金丹此时正悬浮在经脉交接之处,就如一轮太阳,灿烂金辉遍洒内府。金丹之上,却奇异地现出三条青色细纹,一如三条青色藤蔓****枝绕于金丹之上,正是后期的征兆。 再无疑问,她的确已是结丹后期的精英弟子了。 退出内视,她的面上已经满是笑容。……自己的修为再一次进步,不知道烟霞有没有什么变化?作为自己的本命法宝,之前进阶结丹后,烟霞就显出了不凡的迹象,不知此回,会不会给她带来什么惊喜? 如玉的右手伸开来,掌心朝上,手指修长,一袭绯红的流霞色泽就如水银一般从腕间滑出,流入她的纹路清晰的掌心。招出烟霞,她眼角一扬,清澈的眸子眼波流转,流露出几分妩媚的气质。 而烟霞果真也大有不同了。不说绯红的色泽更加浓郁起来,就是那些碎金一样的流霞光点,也都闪耀着几如实质的光彩。若说以前还能看出是一匹蜀锦的模样,那么现在,更像是由点点星光的组合而成的银河,咋一看,更像是流水,而非实质的锦缎。 婉倩向来也知道,烟霞身上,隐藏着很多秘密。除了锦上那些神秘的纹路与转圜,它甚至还拥有天生的蛊惑能力。虽说烟霞是法宝自己是主人,可事实上,自己受它影响至深——甚至,深入骨髓,深入灵魂。 她几乎忍不住想,若有朝一日,何怜星夫妇回来向自己讨要烟霞,自己该怎么办?何怜星是真人都要称一声姐姐的人,修为自然比她高的多。更重要的是,何怜星的丈夫,那位神秘的男子,能够以一己之力在蜀山中来去自如,最后更是带着绝色天下的何怜星扬长而去,这样的顶尖修士,如何是自己能抵抗的? 可是,若要自己就这样将烟霞交出去,不啻于食她的肉喝她的血,还要将她的骨髓抽去——这对早已依赖烟霞至深的自己,又是何其的残忍 她长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这些念头暂时搁置一边。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清楚烟霞在自己手中呢?又或者,就算他们知道,可却根本就不在意呢?一切都还在两可之中,自己是不是有些患得患失了? 左手的手指轻轻屈起,在空中画了一圈。与此同时,随着她的动作,烟霞也化作一道光影,在屋里迅速飞绕。它的速度又是极快,在这间冰砖砌成的雪白小屋里,只能见到一抹绯红光影飞来飞去,纯净的白,浓烈的红,此时搭配起来,竟有着震撼人心的美。 她怔怔地望着在空中不断旋转的光影,渐渐半眯了眼。那些绯红的光影,果然是不能多看的。一圈两圈,到第三圈的时候,她的眼前,就忍不住现出一幅幅记忆中的碎片。碎片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极为久远的,也有前些年发生的,此时全部拼接在这绯红光圈组成的空间里,就如被人将灵魂也看个通透,那些记忆就如已经宰割好的羊,零零碎碎地拼在光影当中,任人评头论足。 相信她,这种感觉,的确相当不好受。 双手微微一合,屋内漫天飞舞的光影顿时消失,只剩下一条似吞似吐的绯红云彩,似乎游走地尽兴了,呜咽一声,扑入她的手中,并且迅速沿着手腕向上缠绕。 “真是顽皮——”她露出清浅的笑容来,摸了摸烟霞,一起身,就往门外走。 三年前因为真人的点拨,她竟然就此入定,且一修三年。今日醒来,怎么也应先去向真人道谢才是。 出了门,她定定地朝山壁那边走去。菀光顶的顶峰其实并不大,她在这生活了这几年,这上面早摸得熟了,就是让她闭着眼走,也不会走错。真人的洞府,其实只是一个浅浅的可容身的石洞。她一走过来,就看到真人正合目坐在洞穴里,看来正在清修。 她走到近旁,也不打扰璧华,只在石洞不远处捡了块平地,将雪拂开,极为自然地盘膝坐下。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默契了。真人在清修的时候,她从不打扰。就如她陷入顿悟中,真人也会默默地守护她一般,她坐在这里,一是等待,二来,也不失为护法。 虽然护法的说法实在有些勉强,但她的心意,却是极为真诚的。 这几年的相处,她也明白了不少事情。真人如今是渡劫中期的修为,一旦修到后期,就会随时招来天劫,到时候,就是名副其实的“天降劫难”了。一个不当渡劫失败,不及时兵解的话,更可能会被神雷劈得神魂俱灭,连转世投胎都没有办法。 好在天劫之前,上天会降下天兆,警示渡劫修士何日何时将降下劫雷。这倒给了修士一个准备时间,方便他们选定渡劫地点,以及准备防御措施。当然,这仅指普通情况。若一人正准备渡劫时,近旁却还有一名渡劫期修士,那么,极有可能会将这名渡劫期修士的天雷一并招来,在这种情况下,劫雷的威力将增上一倍 这才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因而真人这些年,也从不到处走动。她身负监护后山的职责,整个后山都在她的胸壑当中,一个人却冷冷清清地修行,连一点人气都没有。婉倩总算是明白为何那日初见她时,她的反应才那般奇怪:先是呆呆的,问一句话,却又常常走神;不过聊了一段时间后,真人的话才慢慢多了起来。 这大概是因为……真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吧? 确实是春天来了呢。她闭上眼,闻着越发清冽的花香,面部的神色都不禁柔和起来。 “你醒了么?”真人的声音从石洞里轻轻传出,似乎怕惊扰了石上落雪,语调清幽柔和。 婉倩睁眼起身,先朝真人福了一福,尔后才继续坐下,望着石洞里正瞧着她看的璧华,回答道,“是,真人,婉倩才醒。”顿了顿,她见璧华的眼神里现出一丝关切,欣妍一笑,“多谢真人指点,婉倩这回醒来,竟再次进阶,实在是意外之喜。” 璧华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显见也高兴起来,眼角轻轻上挑,露出浅淡的笑容来,“果真是后期了。天喜勤奋之人,是你自己努力,厚积薄发,这才有今日这般造化。”她顿了顿,目光却朝天边打量了一眼,尔后才望过来,“不过也正好。不早不晚,可见天意如此。……接你的人来了,你且……随她去吧。” 她一怔,却听天边正悠悠传来一个声音,“弟子莲花峰乌佩澜,求见师叔……”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莲花峰主接回山 第一百三十九章莲花峰主接回山 乌佩澜的身影依稀现于云端,深深浅浅的紫色,如层叠开放的紫丁香,馥郁邈远中透着神秘幽然。她在云端稍等了一会,才感到面前的防护禁制缓缓薄弱,就如被阳光晒得酥软的薄膜,一使劲,就可以戳破。 不过,她仍然没有多余而心急的动作,直到面前现出一个人高的空洞,她才一步踏出,走了进去。她深知,整个后山的一切,都存于璧华真人一心之间,她又岂敢随意枉为——就是是璧华打开防护禁制让她进去后,她也老老实实地朝远处的人影先施了一礼,礼数规矩,无一不全。 不知为何,打小她就不怕天不怕地,唯独对上这个小师叔时,心里就直发怵。甚而,连师父都说,整个蜀山,除了璧华,怕没人治得了她了。她初闻这话时,只是笑,后来才发觉,事实果真如此。作为蜀山中修为最高的女性修士,无论在哪一方面,师叔都超过她甚已。 有时候她在想,或许是因为师叔一直是她崇拜的理想,是她为之努力追求的方向,所以她才那样又敬又惧罢?虽然跟着师叔的脚步不断追逐,一刻不停地,向前向前更向前,可是,她似乎永远都追不上,只能望着师叔的背影疲惫地喘息。 很多次她都想放弃了。老是那样追逐,有什么意思呢?反正也追不上了。师叔是天纵之资,更是跟着师傅从那场惊世大战中活着出来的,她的性子又冷清,总是一刻不停地修行修行再修行,她就是再努力,又哪里是能轻易追的上的? 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师叔的存在,永远都是催促她前行的力量。 “你来了。”璧华真人的话,使她回过神来。 “是。”她老老实实地行过去,一眼就看到璧华仍盘坐清浅的石洞中。虽然已经是春天了,这菀光顶却依然一片白雪皑皑。在那样的冰雪石洞里,璧华真人就那样坐着,面色如玉,更让她手心都不由一抖。 就是这样的坚韧与执着,师叔才踏上顶尖修士的行列吧?那么……自己呢……? 她呆了小半刻,才见到璧华真人投过来的疑惑的眼神,不禁讪讪笑起来。“额……”她转眼去看低头侍立在一旁的女子,找回话题,“婉倩,你也打扰师叔这般久了,今日,就跟我回山罢。再有几日,就是起行的日子了,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盯着婉倩的眼神也越来越惊讶。 这——这——她没看错吧?这孩子的修为——“婉倩,你如今修到什么境界了?” 婉倩自她来了后,除了开始见面时默默行了一礼,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呆在原地,没有说话。此时听到乌佩澜带着惊疑的声音,她心中浮起几分得意,面上的神情也和缓起来,柔声道,“回峰主,承蒙真人指点与帮助,婉倩如今的修为,已臻至结丹后期” 她的声音虽柔柔软软,但因了其中的气势,竟让人听出一份清脆快意来乌佩澜当即就是一愣,好半晌,才眉开眼笑地向她靠近,看她的目光中也透出惊喜与怜爱来:“我记得十年前,你才刚刚进阶初期吧?真是一点也未料到,这几年,你是怎么修炼的?” 说到这,她反应过来,连忙转头,对着璧华笑道,“——师叔,你可得仔细说说,不然,师侄可不依短短五年,就能从结丹初期进阶到后期,这,这也太惊人了若不是知道师叔从不借助丹药,我定以为是什么仙丹,才让着孩子有这样的进步” 璧华被她的话逗得一乐,嘴角轻轻翘起,眼神也柔和起来,“哪有那样夸张古语有云,勤能补拙。婉倩这孩子,本身就勤奋,也有着悟性与机遇,自然有今日这番造化。我能做的,不过提点她几句,其他的,全看她自己领悟。你说,我起的作用,又有几分?” 乌佩澜这才深深看向婉倩,见她始终低头微笑,眼中的怜爱又多了一层。 因为几日后就要启程,因而今日乌佩澜前来,专为接婉倩回去。婉倩虽舍不得离开后山,不过念及即将开始的小洞天之行,心中又不禁充满火热。她诚挚地谢过璧华这几年的教导,在璧华的叮嘱中,随着乌佩澜,终于离开了这个呆了五年的地方。 也不知,此一去,又会发生什么?她跟在乌佩澜身后,见她笑着朝真人再次点了点头,在无声无息破开一个大洞的防护禁制前,一步踏出,再次找回了熟悉的蜀山景色。 难怪呢,当初的她竟然会迷路……她左右看看,辨明了方向,与乌佩澜一道朝莲花峰飞去。思及五年前的那一次的胡乱飞行,正是因为瓢泼大雨和凄厉闪电,她才误打误撞飞入了后山,这才有迷了路的感觉。 又想起初见真人的那一幕,真人正生了火,点燃引魂木,本打算吸引蛇妖少苍。或许正因为此,真人应该是在某一个时间段打开过防护禁制,她才得以误入罢?想到这,她不禁扬起眼角,迎着秀丽的春日,微微笑起来。世间事情,确实奇妙。若非如此,她也不能进入后山,不能与真人相识,也不会有今日以结丹后期的身份参加小洞天之行的机遇了这样说来,她还应该感谢那蛇妖少苍了? “在想什么,一个人笑成这样?”乌佩澜先她半个身子飞着,偶一回头,却见婉倩好心情地笑着,她也不禁好奇起来,带着淡淡地笑意,随意地问着。此次去后山,她竟也有不小收获。之前也去过后山几次,不过,从来都谈不到几句,师叔就送客修行了。而这次不同,她分明感到,师叔与她说话时,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渐渐消融,且也在走的时候,顺口邀请她下次再去做客…… 虽然只是随口说说,可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唔……”婉倩的眼睛里,映照着春日的光彩,“我在想,这次小洞天之行,不知有什么收获呢……对了峰主,我们从哪里进入幽琚小洞天?具体什么时候出发?” 乌佩澜看了她一眼,“幽琚小洞天是四派合力开启的,所以,到时候,定要四派弟子聚齐,再统一开启。这一届么,轮到在清虚门接待了,所以,三日后,你们跟着郭师兄,将一道前往……清虚门。” 清虚门? 她瞬间想起刑墟之地曾遇到过的清虚门众人来。那时候的她,还不过是个炼气后期的弟子,只因为帮大师姐捉黑影双翼蛇,才踏足那个满是阴魂的地方。也是在那里,自己遇到了清虚门的一队弟子。 当时那个带头的……叫什么名字?她一时记不起名字来,只记得那人风姿卓然,声音清朗悦耳。那人……似乎在清虚门中有着一定的地位,修为也很高,至少,可以给薛无颜以强大的威慑——那个人……究竟叫什么名字? 揉了揉眉心,她微微闭眼,整理了下思路,将这个问题抛开,继续问道,“是郭峰主带我们去吗?”见乌佩澜点头,她又问,“那,不知同去的,有哪些同门姐妹?” 乌佩澜略想了想,“其余峰的,本座倒没有注意。我莲花峰,除了你,倒还有三个。对了,夏灵蓓好像和你都是晓华的弟子罢?此次她也去……” 什么——?婉倩顿时一惊,连乌佩澜后面的话都差点漏掉。意识到这一点,她连忙将自己意外的情绪尽数收敛,仔细听乌佩澜道,“……你们两个份属同脉,这倒是难得。可见晓华这个师傅,倒做得不错。不过,灵蓓这孩子是额外之人,不在咱们莲花峰的四人当中。另外三个,相信你应该也认识……” 欸?什么意思?什么是额外之人? 难道小洞天之行……还有替补不成?她感到自己的嘴角疑似抽了抽,又听乌佩澜正讲到另外三人,赶紧集中注意力听起来,“……一个韩嫣,一个卓思巧,还有一个莫云凌。再加上你,就是四个了。” ……额。“如何没有连珂师姐她们?还有我们莲罗峰的郭婉霞师姐,陆婉清师姐……”除了当初在弟子大比进入到前八名的韩嫣,什么卓思巧,莫凌云,她竟从未听人提起过。不过,她自己的视野比较狭隘,倒也是真的…… 乌佩澜深深地看她一眼,见她的神色很是认真,眼底才渐渐染上些笑意,“你当真是全然钻入修炼中去了,消息这般不灵通连珂和郭婉霞,早在前些年就已经突破进入元婴期了,偏偏你却全然不知至于陆婉清么……” 她想了想,“这个名字,听着是有些耳熟,倒没有什么印象。”说罢,她似笑非笑地再次看了看婉倩,“知道的,晓得你是姐妹情深,不知的,还以为你对思巧凌云她们有意见呢。你放心,本座心里有数,总不至于埋没人才。这样吧,回去本座再仔细问问,若那陆婉清真的不错,本座自然会加以淬炼的。” 婉倩听罢,颇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如果自己多这一句话就能帮到婉清师姐的话,那么,再来几次她都依然如此。 “到了,先下去见见她们几个吧。”乌佩澜提醒了她,只见前面状若莲花开放的若干山峰,层层叠叠地展现在眼前,莲花峰,到了。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章万剑阁中会同门 第一百四十章万剑阁中会同门 万剑阁名副其实,数万柄各不相同的光剑垂直着悬浮在殿阁上周,寒气森森又神秘莫名。这些光剑,却并非虚影,而是剑意实质化凝成的剑海。它们由峰主乌沛澜及莲花十二峰主事连手布下,拥有一万八千道凌厉剑意,只需一个心念,这些由剑意组成的剑海齐齐出动,足可将任何来犯敌人轰杀 犹记得初次来此时,自己就因为这些剑意,与夏灵蓓有了第一次接触。彼时的夏灵蓓,还是个有着小心机的单纯少女罢?婉倩此时回忆起来,脑中禁不住浮现出夏灵蓓粉粉嫩嫩的样子,心中倒一时有些惘然。 那个时候的夏灵蓓……虽有着小小的心计,却又改不了娇纵的性子,因而才在师门中屡屡受挫,最终连晓华师傅都不待见她。直到后来莲罗峰发生了风玄子乔爱英的事情,晓华师傅是一举突破元婴,而夏灵蓓则…… “她们都已经到了——”乌沛澜的声音使她回过神来,她一面往万剑阁里跨,一面回头看,却见乌沛澜已经转身顺着走廊走开,口中兀自道,“……你们先自己聊聊罢,我待会再过来。” “是。”婉倩应了声,转身跨过门槛。从殿阁上方的那片剑海下经过时,她只感觉一种玄之又玄的气息,不断从头上喷薄而来。……这上面,一定有什么玄机罢?可惜她不使剑,这些剑意,还是留给其他人去参悟吧。她收回眸光,走进万剑阁,一抬头就望见殿内正站着的几个穿绿萼长裙的高鬟女子,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 她正待仔细打量,门内几人已经住了口,转过头来齐齐将她看着。其中一个“嗯”了一声,竟是认识她的,率先扬声招呼道,“婉倩,你怎么来了?” 婉倩看清那人模样,嘴角微微翘起,勾出恬淡的笑来,“嗯,峰主让我过来的。”她淡淡回着,站在殿门前,长身玉立,周身是说不出的出尘气质。阳光从她身后映照过来,照得她的发梢和衣裙边角,俱是温暖的淡淡金光。 先前说话的那人对她的答案先是一怔,正待继续追问时,旁边就有人小声问她,“你认识的?” “啊,是。”她看着玉立在门前的女子朝她们点了点头,然后再悠悠地走了过来,虽眇了一目,竟也有着清丽脱俗的味道。黄婉倩……这女子,竟然比十年前再见时,更显出些不凡来。 “是什么人?”她本待再问,不料旁边几个一直追问,无奈,只能给婉倩投去一个再说的眼神,这才转过头去,与那几个从头交代。 “我们是同一脉的师姐妹,九十年前进山门时,我们两个就在同一位师傅座下修行了。”那人略略将两人的关系提了提,就见婉倩已走到众人面前,带着一脸和缓的微笑,正含笑听她们说话。 殿中一共站了四个女子。与婉倩率先打招呼的,自然是份属同脉的夏灵蓓。与记忆中的她对比起来,如今的夏灵蓓,竟如一朵娇艳盛放的蔷薇,虽也一身翠绿长裙,裁剪一般,但她举手投足间,都别有一股魅力与风情。 至于其余三人,婉倩对其中一个隐约有些印象,仿佛正是当年弟子大比的前八,韩嫣。这样说来,另外两人,应该就是乌沛澜所说的卓思巧与莫凌云了。 “你们好。”她见几人都瞧着她,因而落落大方地一笑,“我叫黄婉倩,确实与灵蓓一起进山,也拜在同一位师傅座下。嗯……没请教几位师姐贵姓……?”她含着笑,简单介绍了自己几句,很快就融入几人当中。 果然,这四人,都是莲花峰此回一道前去幽琚小洞天的人选了。虽然还不明白夏灵蓓的“额外”是什么意思,不过此时却不是问的好时机,她便只当不知,有技巧地了解起诸人的底细来。 当日在弟子大比的落幕仪式上时,她还分不清韩嫣与高识香。不过此时仔细一看,只见她娇小的个子,雪白的皮肤,五官长得极为精致。她多看了几眼,心中就隐隐升起一股熟悉之感,这韩嫣的容貌,竟让她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除了在弟子大比上见过,难道她还在哪里见过不成? 她面上谈着笑着,心下却是千思百转。终于,在某一刻她蓦地明白过来——韩嫣,韩央,韩月,韩星……这几个,其实都是韩家的子弟罢?这韩嫣的容貌,可不正有着韩家人形貌中特有的玉雪精致? 不过,韩嫣怎么说也曾是从弟子大比中争战出来的精英弟子,她至少还见过一两回。可是,这两位就……?她微微一笑,眼神就转到卓思巧与莫凌云身上来。 此时众人正在聊三日后的小洞天之行,纷纷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讲出来,以作交流之用。婉倩一面侧耳倾听,一面打量着卓巧思与莫凌云。虽然名为“思巧”,但卓巧思的个子却是相当高大,比婉倩都还高一个头。而莫凌云的面上一贯是没什么神色的,总是冷冰冰的,她的面色有些苍白,连嘴唇上都缺了些血色。不过听她说话,总能一针见血,可见是个思维冷静心思缜密的人物。 “婉倩,老实说,我实在没料到你就是那第四人。”韩嫣侧过头来,眨着圆润而娇俏的眼睛,状似无辜地看着她。“之前听峰主说要去接人,我们还在猜是谁呢。没想到你竟与灵蓓同属一脉,也都一道前去,这可见是真有缘分。” “是呢。”婉倩转过脸去朝夏灵蓓温婉一笑,一只独目中,闪耀着灵动漆黑的光泽。“我也委实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选中——估摸着是运气不错的缘故,才侥幸有了与几位师姐接触的机会。” “……你们已经相互见过了吧?”几人正说着,乌沛澜的声音已传了过来。少顷,她着了一袭月牙白的奢华袍子,神色和缓地从内殿走了出来。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繁复的层叠荷叶花边,腰肢又收束地窈窕动人,每走一步,都有着摇曳生姿的美感。 “拜见峰主。”殿前的五人齐齐拜下,声音清朗悦耳。她们的面上,凝固地正是最美丽最年轻的岁月,因而都是如花似玉的少女模样。此时一齐站出来,娇滴滴地行着礼,个个眉清目秀,令人观之可亲。 “都坐着吧。”乌沛澜在上首坐了,又招呼几人坐下,眼神逡巡过诸人的表情,这才说起正事来。 “想必你们相互都已经聊过了。修行界四大门派共同管理的幽琚小洞天,将在几个月后开启。咱们蜀山上万名修士当中,只有九人有这个殊荣,可以参与到小洞天的领悟之行中去。而根据十年前的收徒名额,咱们莲花峰可以推荐四名弟子出来,几乎占去九个名额的二分之一,实在是这么多年的头一次。”乌沛澜说着,看着下面坐着的五个娇滴滴的女子,眼神神色更显和气。 “此次是清虚门进行接待,所以三日后,你们将跟着郭艾郭师兄一道,出发前往清虚门。届时,清虚门中将汇聚四派的精英弟子,大家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来。”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婉倩在下面听着,不时点头。 “你们几个人当中,除了灵蓓,都是结丹期的修士,修为足可以行走天下,但心性上,还得不断磨练。韩嫣是弟子大比的前八名,你们应该了解。她为人心细如尘,出门在外,有个心细的人跟着,我总要放心些。这次出去,除了要听郭师兄的话,韩嫣的建议,你们需得仔细思量。”乌沛澜对诸人说完,这才转过去对韩嫣道,“你们当中,你算是入门最早的那一届了。因此,此次出行的安危,我就交给你了。” 韩嫣挨着她在下首坐了,闻言轻轻允诺一声,“是,峰主,韩嫣乐意之至。” 乌沛澜一转眼,又看向身材高大的卓思巧。“思巧,你擅长阵法。到如今,你的阵法气象恢弘,大开大阖,很有潜力。我希望这次的小洞天之行,你能有所领悟,也让你的阵法更上一层楼才是。” “是,峰主”卓思巧笑一笑,两道微浓的眉毛一挑,很有几分英气。 “至于你,凌云。你的剑意,已有三两分火候,就是遇上元婴初期的大修士,你也能让人手忙脚乱一阵子。不过你要注意,虽然快剑是你的绝招,但是,过分依赖的话,也可能成为致命的东西我知你性子倔,但关乎到性命的东西,马虎不得”说道这里,乌沛澜的声音中已满是严厉。 莫凌云似乎有些无奈,瘪了瘪嘴,懒洋洋地应道,“是,师傅。” ……等等,——师傅? 难道说,莫凌云,竟是乌沛澜的徒弟?自己还要叫师叔? 婉倩正惊疑时,就听到乌沛澜已点到她的名字,“婉倩你虽是这里面最年轻的,可是,论修为,你与她们同属结丹后期,在这种情况下,相信在幽琚小洞天里,你的收获,必将不小。……不过,我要提醒你的……” 婉倩精神一震,认真听着乌沛澜的建议,全然没注意到周围几人骤然惊疑至极的眼神。 没听错吧?结丹后期?这……这什么人啊入山才不过九十年,就已经是结丹后期了?还要不要人活了?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细细思量省不足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细细思量省不足 “修行之道,丝毫取不得巧。你从修行开始到今天,也不过九十多年罢?或许在旁人看来,你这是绝佳的天资与幸运的表现,但,这恰恰是你最大的软肋百年之内就到达如此修为,你的不足,就在于一个‘根基不稳’上” “每一届的新晋弟子中,总会发现些天纵之姿。他们仿佛天生就应该修行的一般,与同时入山的弟子相比,他们不仅显得如鱼得水,不论是领悟或修炼,都处处胜人一筹。这样一来,他们的修行速度往往很快,普通弟子,从进入炼气到突破筑基,或许需要花上百年左右,可是他们,或许十年不到,就做到了。” “可是,正因为他们的速度很快,根基不稳,修行到后面的时候,心性跟不上……这也导致了他们比常人更容易陷入瓶颈的事实。若是在炼气期呆了十年就已经突破筑基,那么在筑基后期的时候,他们或许花上两百年的时间,也不能顺利结丹” “你如今也是结丹后期了,这些话,总要有人讲给你听才好。所以,这次的小洞天之行,你也不用一心奢想进阶,先将自己的根基补足,圆融道心,这才是最重要的”乌沛澜说道这里,目光落到婉倩身上,似乎要深深地看进她的骨子里去。 婉倩听完,先是微微静默,尔后,才在其他四人古怪的目光中起身,诚心诚意地福了一福,“多谢峰主教诲。婉倩……婉倩省得了,今后必定注意。”……没错,补足根基,圆融道心。乌沛澜的话,实在是丝丝入扣,对她大有点拨之意。 莫非是她这几年实在太过顺风顺水,竟让自己生出些自得自满的心思了么?没错,她的来历是不同于一般人,重生和瞎眼的经历也确实曲折了些,可是,对于一颗圆融的道心来说,她似乎还是欠缺了什么。 这些年,她似乎游离在世界之外,总是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不多的朋友说着话,聊着天,似乎这样,也可以过上很多年。可是,她又明明知道,不经历挫折和磨难,不在生死之间徘徊,法术与修为不可能有大的进步;同理,不经历大喜大悲极乐绝望这些情绪,她的那颗道心永远不可能圆满。 这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自生下来就待在山里修行,哪里也不去,什么事也不经历,一直顺当修行,一直到功成飞升。总有炼心的一关。而炼心,往往是去尘世间历练,去经历种种在温室里不能感受到的风霜雨雪。于她来说,要圆融道心,这趟小洞天之行,就是要更加深刻地体会世间的人心与情感,才能最终磨练出属于自己的那颗不摧道心 这,也是乌沛澜着重提醒她的。深深地吸口气,她将乌沛澜的这番良言记在心底,再看向乌峰主时,眼神中也透出一分感激。 或许见她有些黯然,乌沛澜张了张嘴,婉言安慰,“你也不用这般灰心。其实,像本座的小师妹,对,就是与你们一道上山的碧瑶,不也是进步神速么?不过如今,她也一直在做着补足根基的修炼,而且卓有成效,你若意识到这个问题,有朝一日,也完全可能达到她的程度。” ……这真的是在安慰她么? 她微微苦笑着点头,算是接受乌沛澜的安抚。而乌沛澜此时话题一转,转而朝夏灵蓓道:“至于灵蓓你……你不同于其他人,此次去清虚门,千万要注意安全。”她说到这,面上的神情柔和起来,嘴角勾起一抹笑,“哈,本座应是多虑了,有郭师兄在,你们当是无忧才是。嗯,对了,我听说清虚门有你的嫡亲姑姑在,不知是不是真的?” 夏灵蓓站起身来回话,大概是因为思及自己的亲人,她的声音也柔软起来,带着一份软软的糯,“嗯,除了姑姑,还有嫡亲的哥哥在。他们都在清虚门,所以到时候……他们会帮忙招呼灵蓓的,峰主不用担心。” “有你们夏家的亲属在,本座就放心了。呵,虽说是你们家的私事,不过仔细论起来,这实也关系着咱们蜀山的大势,你可千万用些心。”乌沛澜的声音里,居然破天荒地显出些调侃的意味,这让婉倩讶然的同时,也不禁猜测夏灵蓓此行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罢了,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了。你们先自己回去准备一下,此去幽琚小洞天,行程不定,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就这样罢,这几**们就住在万剑阁,三日之后,我亲自将你们给郭师兄送过去。”乌沛澜说完,眼神在众人面上看了一遍,见她们都没什么异议,这才转了身,唤来殿后侍着的弟子,吩咐带几人前去休息的地方。 婉倩虽不清楚其余人心中是怎么想的,不过,她却在那一瞬间盘算起自己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一个同样是青衫碧裙的女弟子在前面引路,将她们几人引出主殿,往后面的建筑群走去。在那些修建出巨大亭廊回道,以及雕刻的偌大而精美的石柱间游走,几人却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一时间,只能听见回廊里响起的一连串脚步声,轻微,又窸窸窣窣。 婉倩却是一瞬间想起自己的洞府来。之前一直在冰天雪地的菀光顶居住,在那里,除了偶尔与真人聊聊天,其他的,却未及置办。包括什么灵兽符篆,抑或灵草仙葩。而查玉峰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她身上带着的,查玉峰的望萼洞,不过提供了一个自由修行的场所而已。 重要的,都在她身上了。本命法宝,是重要程度不下于自己性命的烟霞,不用说,这个早已经与自己融于一体,且随着自己的召唤,可以随时出现。再来,储物空间,一个是头上的回玉簪,其中有些许灵石,化鹤符篆,一些补疗丹药,和一大把空白玉。而腰间被衣襟遮挡之处,还有璧华真人送的锦绣天地囊。 这精致的锦绣香包,内涵灵气空间,可储存活物,必要时也可以拿来寄灵。在过去五年里,婉倩早将这香包炼化成功,与心神祭炼合一,使用时更是漫随心意。与回玉簪不同的是,这锦绣天地囊内的空间极大,里面有山有水,有平原有鸟兽,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袖珍世界。不过,她能力毕竟不足,虽能开启,查看,但若要真正在里面使用空间,最多只能控制其中三丈见方大小的地方。 不过,这也让她很是满足了。若真有什么事,这锦绣囊,也算她的最后一道防护措施了。……此外,自己身上,似乎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她到此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竟这般寒酸。以前的那些同脉弟子,一起住过雏凤苑的那些女子,虽然在修为上不如她,可一个个也混得风生水起。有的擅长采茶采药,炼制灵丹,得到大把师兄弟的追捧赞赏;有的学习炼制法宝或器具,还真有学有所成的人物,一时间赞誉四起……而她,似乎一直就围绕着修为打转,身上竟这般拮据 思及此,她面上的神色一时不太好看起来。恰此时,前面引路的人将他们引进一座院落,在院子中心的花坛旁边站定,恭谨地朝她们道,“几位师姐请在这里休息。这几间房,随师姐们选,另外,这几日中,师姐们也可以随时外出。” “好的,我们知道了,那真是麻烦你了。”韩嫣率先回她,就选了最头的一间住了进去。婉倩见状,也赶紧道过谢,选了挨着韩嫣的第二间房屋住了进去。她也顾不得其余两人是怎么选的,一推门,只觉得双手触之粗砾——那房屋不知多少年没人住了,门上竟然有着这么重的尘埃,随着她的推动,漫天的灰尘一下子扑扬开来 “除尘术——” “除尘术——” 异口同声的两人唤出同样的法术,只见蓝光绿光一闪,两边门上顿时一尘不染,露出刚才被灰尘遮挡住的暗沉的玉石暗花来。这门——竟然也是玉石做的。 婉倩转过头去,看着那边正看过来的韩嫣,慢慢笑起来。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契机,都能带来不一样的变化——可不是?刚刚那个下意识的法术,用来熟稔无比,也勾起了她们对初学法术时的美好回忆。韩嫣朝她俏生生地点点头,尔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婉倩一顿后,也慢慢走进自己选的房间。看起来,这似乎是一间很大的客房。正面堆着高高大大的书架,书架上成捆成捆的泛黄典籍;书架前,则是一座低矮的书桌,可以令人跪坐在矮榻之上,伏案书写。桌上有砚台,笔架,从大到小清一色同样系列的毛笔;此外,还有一个古铜色的精致香炉。 光是看着那香炉,她就似乎嗅到这屋里一股清雅的香气来。不过,这显然是她的错觉了。这屋子不知多少年没人住过了,香炉里的香气,只怕早就沉寂成灰了。 眼神继续往右打量,这一整间房屋,却奇异地分成两面。若说这一面是书房的格局,那么令一面,则是彻底的女儿家的闺阁所在了。挨着窗户的那一面,有着光可鉴人的大大铜镜用以梳妆,再过来,则是一架大大的古木牙床。 床上面,则是层层叠叠的轻纱蚊帐,从那纱帐中看过去,只见里面影影重重,看不清楚。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萝秀殿前遇故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萝秀殿前遇故人 往内里看了看,除了灰尘和湿气重些,整间屋子里都似乎浮着隐隐的沉寂冷香。不过,这样也很好了。她缓步走进屋内,随着她的莲步,一个个除尘术不断用出,这沉默太久的屋子,顿时换上新颜。走到里屋,她将窗户支开,阳光顿时顺着窗沿流泻进来,染了一室温馨。 暖暖的光中,映出她如玉的轮廓。微合的嘴唇,饱满的弧度,再往上,精致挺拔的鼻梁,微微隆起的山根,光洁的额头,然后是墨染的青丝覆额。她靠在窗前,温暖的阳光里,有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光。而在另一侧面庞的阴影里,一片昏晕,有着令人着魔的神秘。 屋外的声音顺着窗户传了进来。仔细一听,似乎是夏灵蓓的声音。 “姐姐们慢慢收拾,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另一个打趣的声音道,“哈,你自去吧。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别客气。——哎,韩师姐,你也出去吗?” “恩。”这清浅的声音……应该是韩嫣的了,“我有事去萝秀殿,你们去吗?” ……萝秀殿……屋内的她恍然回神。她……好像忘记了,当初突然进阶结丹,也没有去萝秀殿更新身份玉符。此次要出门的话,大概还需得走传送阵,加上查验玉符,自己还是得去萝秀殿一趟。 说走便走。门外的人似乎已经离开了,连声音都一时沉寂下来。婉倩也不着急,径自出门,驾着流光闪耀的烟霞,飞出院落。带飞到空中,她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一片殿阁,其实都算是万剑阁的后殿。好在万剑阁上的万柄光剑都老实护着主殿不轻易动弹,不然,她还真不敢就这般大剌剌地飞上来。 萝秀殿在各大主要峰上都设有分阁,莲花峰上当然也有。她辨明方向,很快就找到萝秀殿的建筑,一个俯身,三两息间,数十里路顷刻便至。轻轻在殿外里路落下,她左右望了望,见有不少年轻的少女匆匆往这边赶来。甚至,在萝秀殿前,还排起了不短的队列。 ……额,这是什么情况? 神念一扫,虽没有动用查探术,但那些女孩的灵魂气息却明白告诉她,她们的修为都还太浅——甚至,连炼气期的浓度都没有达到。 啊。是了。她站到队列中去,看着前面几个少女相互间欢笑着说话,终于回忆起来。是……十年辟谷之期过了,前来更新身份玉符的罢?当初她们是萝秀殿直接派出弟子到各峰测量,这一届却是要亲自到这儿。不过,能在十年之内达到辟谷,说明这些女孩,都已是蜀山的内门弟子了,难怪她们一个个欢笑成这样。 多么年轻的孩子啊……虽然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年级,可是她很清楚,这些女孩子,是真真切切的花样年纪。她虽也停留在二十出头的样子,可是她心底清楚,自己的心,比这些真正的少女苍老的多。在这副年轻的皮囊下,早就已经是历经沧桑的灵魂了。 她们……应该仍是四代弟子罢?看着她们身上换上的绿萼合身长裙,修长的腰肢,亭亭玉立的站在队伍里,笑靥如花,又青葱如树。不知师傅……有没有再收弟子?应该是没有吧?自打师傅进了元婴期,这些年就一直在苦心修行当中。况且,当初来寻她的那些师姐们,也没有提到过这事。 “欸,你们是住在凤雏峰的吗?哈,真好。”后面一个少女笑起来,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恩,不是每一届的新进弟子,都要先在凤雏峰住着么?难道这一届的还有什么不同不成? 她回过头去,就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正拉着身边的人,笑得灿烂。就这么一会,她的身后,竟也排起了不少人了。 “……你们住在莲花峰那才好呢。这是主峰,肯定常常见到峰主她们罢?而且常常人来人往的。不像我们那边,总是冷冷清清,也没什么人。”被拉着的少女一嘟嘴,面上现出些可爱的神情。 她身边却有人轻声喝道,“也不看看地方随便就抱怨若是被四师叔听到,少不得又是一场训斥真是不长记性。”那声音颇为冷凝,言语间却压低了声音,似乎在顾忌什么。 婉倩一扬眉,有些不确定地望过去。 不管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但那斥责之人……却眼熟得厉害。她……应该是认识的。只是,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嘟嘴的少女却是一抿唇,眉毛耸了耸,现出些无奈又讨好的神色,低声道,“许师姐,我知道啦……哎,你知道我是个马虎性子,今后,我一定改,好不好?” 婉倩却是恍然记起。是了,那个训话之人,正是当初在凤雏峰之时,同时居住在其中的一个。确实是姓许,犹记得她当时与夏灵蓓交好,还有一位领路师姐在月立峰上修行——当初第一次去月立峰,还是她领的路呢 对了,是叫许娇怜 “凤雏峰有何不好?九十年前,我们那一届,可全然都住在凤雏峰上的。只不过这一届入得人要多些,才分了一部分,到这莲花峰来。各有各的好处,端看你怎么看了。淼淼,不要总是抱怨,不然,你的心性,可就留下缺憾了” 许娇怜倒是衍生开来,也没见那叫淼淼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不说我们这一代里最厉害的连珂师姐,人家比我们大多少,竟已经是元婴期的大修士了还有弟子大比中,在整个蜀山派中排名前八的韩嫣师姐……好吧,单说和我们一届的,韩星韩月两姊妹,她们也早已经是筑基巅峰修士了这些人,可都是在凤雏峰上住过的” “是,是。”淼淼点着头应道,一抬眼,见许娇怜还待再说,不禁插言道,“欸,其实师姐您也不差啊您看,您只比我们早几十年,就已经成功进阶筑基期了,很了不起了我听萱萱说,她们峰里有和您一届的,到现在还停留在炼气期呢……” “这个么……”许娇怜微微昂起下巴,眼角漫过些笑意,“或许人家正在突破当中呢。要知道,有时候,仅仅一个顿悟,就可以突破长久以来的瓶颈,达到新的阶段呢。” 经此打岔,她却忘记了之前的话题,反而安静下来。淼淼给了之前那少女一个得意的眼神,一转眼,忽然对上婉倩的目光,不禁喊道,“欸,你——就是你,你往前走啊。” 恩?婉倩微觉不对,转过目光,果见前面已经留出好大一截空挡。在这许娇怜与这淼淼说话期间,前面竟然已经进的差不多了。她笑一笑,面不改色走进萝秀殿里,还能听到后面那淼淼的声音,“佳丹,这人是不是也住在主峰呢?没怎么见过……不过,好奇怪,她那面头发太长了吧,把左眼都挡完了,这样能看到路吗……啊师姐——” 许娇怜却是认出婉倩来,一下子敲了敲淼淼的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让你没礼貌”她督促两人跟上,见婉倩正倚着门闲闲等着,前面还有一两人,尚没轮到她。 “额,是……黄……”她试着招呼,却发觉自己竟已忘记这女子的名字,不由有些尴尬。 婉倩一抬眼,淡然又从容地打量了她们几人,浅浅地笑起来,提醒道,“黄婉倩,是黄婉倩。多年不见,娇怜倒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呢。” 自从当年出了雏凤苑,她们倒是从未见过。虽同在莲花峰,不过除却主峰,下面还辖着十二峰,以及再之下的各大峰头,所以虽然在一个地方,她们却从未见过,直到今日。 两人看了看,却一时半会不知说什么。也是,这么多年没见了,当初也不是多么熟悉的人,自然找不到什么话题。那叫淼淼的却是个活泼性子,她见两人没什么言语,便笑着从许娇怜身后探出头来,“不好意思啊,是师姐吗?我叫廖淼淼,性子直,刚才也是一时心急……不好意思啊,师姐。” 婉倩盯了她一眼,虽然是这样没有诚意的道歉,不过,小孩子而已,没必要那么当真。她一颔首,“嗯”了一声,算是揭过。 许娇怜这才道,“你今日也是来更新身份玉符的?我记得这回……第五峰没有收弟子呢。” “恩,是自己的一些信息需要更改,这便来了。”她淡然提了提,也不打算多说。 “我也是呢。这小妮子本也要过来,我一想,前些年进了筑基期,也没来得及过来更新,今儿也正好,一遍办了就是。不过凤雏峰那边实在是挤,这才到这边来。哎,说起来,你是在主峰附近修行吗?” 许娇怜的性子就是这样了吧,一说起来,总是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没玩没了。婉倩一摇头,“只是恰巧在主峰办些事情,这才顺便。” 许娇怜还待再说,却听前面那人已经唤开了:“下一个——” 婉倩松了口气,朝许娇怜笑了笑,走到那萝秀殿弟子处,将身份玉符递过去。 那人却是一个圆圆脸的年轻道士,此时接了玉符,一抬眼,见到婉倩,却是骤然一怔。 ……欸?有什么不对吗? 她等了等,那道士却有些惊喜地唤出来,“是,是黄道友罢?可是多少年没见过你了” “道友是……?”她认识这个胖胖的年轻道士吗?不过说起来,是有些眼熟倒是了。 “我啊?我是高晓应啊还记得吗?八十年前,道友你短短十年,就已经到炼气后期了,那时候,还是我测量的呢。” “……”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故人故事非故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故人故事非故心 她眨了眨眼,微一侧头,露出恍然的笑意来,“啊,是……高道友啊。” 她的声音中虽透着淡然,高晓应却难免激动起来。手里紧紧握着她的身份玉符,他却蓦地站起身来,圆圆胖胖的脸上渐渐浸上绯色,“黄……黄道友这些年可好?” 她先是扬眉,微微静默,而后才是极为自然舒缓的态度,“一切挺顺利的。高道友应该也不错吧?多少年没见,道友比之前看起来精神气质都大有不同呢。” “哎?是吗?”虽然是那样客套的话,高晓应白白胖胖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大大的笑容来。他眯着眼笑着,正待客套回去,却见旁边有一女子探出半个身子来,“婉倩,你与这位师兄认识吗?” “恩,是啊。这位是高晓应高道友。——这位,是我们莲花峰的同门,姓许。”她为双方介绍道,许娇怜已微笑着朝高晓应点了点头,接过婉倩的话,“我姓许,唤作娇怜。” 高晓应有些讪讪地应了,鼻尖却是冒出细微的汗珠。婉倩见他有些窘迫的样子,心下不禁好笑,又念及这人老实,也不忍再见他这幅窘样,便一指那身份玉符,“道友,我今日是来更新身份玉符的。我记得,好像是要去测量室检验一下,是罢?” “原则上是这样。”高晓应怔怔地应了,似乎还想说什么,婉倩已经屈了屈手指,高晓应手中顿时一空,原本拽得紧紧的身份玉符,一瞬间飞离手心,落到了婉倩手中。 “那这样,我就先去测量室了。你们慢慢忙,我先走一步。”她淡淡地点头道别,一侧身,抬脚就要往里面走。 “欸,我也去——”许娇怜在后边喊道,正待跟着婉倩去,却突然噤声,眼神怔怔地望着从内殿出来的一人。 廖淼淼和那先前叫佳丹的少女面面相觑,看着自家向来派头极大的师姐就这样怔在那里,连那黄师姐向内走了都不知。怎么,这出来的女子又是谁?如何会令师姐老实成这样? ……不过看起来,是很柔美没错。 她们二人老实待在原地,静静看着那内殿走出的柔美女子往这面来,心中无端有些惴惴。……难道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婉倩却是没有注意后面这群人的表现,只看了看从内殿出来的韩嫣,不禁笑一笑,算是打过招呼。倒是韩嫣见了她,有些意外,主动招呼道,“婉倩也来萝秀殿么?啊,是了,你是来更新身份玉符的罢?” 她转念一想,便很快理清了思路。这位黄师妹,修行至今甚至不过百年,如今便已是结丹期了最恐怖的,还是她从结丹初期到后期,只花了短短十年时间,委实太过骇人听闻 这速度,只怕都快赶上林建栋和朱碧瑶两人了 婉倩应了一声,顿住脚步立在原地,“也是之前听到你提到萝秀殿,我才想起的。前几年没来得及更换信息,今日反正有空,便也过来了。对了,你的事,已经办好了?” “恩,已经好了。不过是找一个旧友,亲自交代些事情。“韩嫣往左右望了望,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望着她们这里,心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因而抱歉地笑笑,“那好罢,不耽搁你了,你去忙你的罢,我先走了。”说罢,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而后迅速恢复成淡然的笑,转身朝外边走去。 哪知门边站着一位女子,正不好意思地咬着唇,期期艾艾地朝她打着招呼,“韩……韩师姐”这一句,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不过总算是喊出来了,许娇怜望着韩嫣,“师姐,我看过您在弟子大比上的比赛,真是太厉害了” 韩嫣勾起淡然的微笑,朝许娇怜点了点头,“谢谢。”说罢,见许娇怜没什么要说的,这才微笑着缓缓走了出去。不过,虽然看着动作优雅,没有一丝烟火气息,但婉倩还是清晰地注意到她越来越快的步伐。 哈……虽然有人崇拜,可是,这种走在哪里都处在人们眼神下的感觉,应该也不怎么好受罢?过分强烈的存在感,果然也是一种困扰啊。 婉倩微微一笑,垂下眼帘,转身继续往内殿走去。除了规模大小,萝秀殿的格局倒都是一个模样的。她已经去过测量室两次了,路倒都还记得。不过,方方跨过殿门,往内里殿阁深处走去时,她便听到后面一片娇呼声,“欸——婉倩婉倩你等等我们,我们也去” 她一默,顿时有扶额的冲动。不过,咬咬牙,再转身时,已是温暖和煦的笑容,“不要急,我等你们便是。”后面,许娇怜带着廖淼淼小步跑着跟了上来,她们提着裙子,在走廊里小步急趋,其实很有几分韵味。 “淼淼已经到了炼气期,所以也去测量室量一量。”许娇怜来到近旁,一面笑着解释。廖淼淼也适时露出惊喜的笑容来,“是呢——若不是方才那位胖胖的师兄告诉我,我还真不清楚。”说罢,露出一口雪白的皓齿,笑容灿烂,“佳丹可羡慕死了,她还是辟谷,可没突破” 许娇怜点了点她的头,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语气中却透漏出她颇为不错的心情,”你哟,真是个浮躁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敛一点?——对了,婉倩,刚刚见你……好像与韩嫣师姐比较熟的样子呢……” “啊,还好。”婉倩挂着浅笑,一面继续前行。 “韩嫣师姐可是弟子大比前八的人物,一身修为,实在厉害当日大比当中,除了连珂师姐,咱们莲花峰的另一个代表,就是韩嫣师姐了”许娇怜说道这里,眼中带出些欣羡的神色,“婉倩……你若与韩嫣师姐交好,可……可真好。若是——” “哎,到了呢”婉倩笑着打断她的话,一指前面出现的殿阁,当先跨了进去。 这里的情形与萝秀殿主殿又大不相同。最显眼的,依然是大殿里那层层帐幕中,一根晶莹剔透的巨大水晶柱。那水晶柱几乎人高,晶莹透明,极为闪耀。 廖淼淼是第一次见到,发出源自内心的一声喟叹。婉倩虽然已是第三次看了,也不免心中生出微微恍惚。不过,也仅是极为短暂的一瞬,她眨了眨眼,看向水晶柱旁一方台前,正无力趴着的年轻人,不免失笑。 这人年纪很轻,皮肤稍黑,椭圆脸,粗眉毛,长得憨厚,倒与南清峰的赵铁心赵大爷有几分神似。不过这人,她实际上却是见过的。八十年前,她第一次来测量室的时候,给她测量的,可不就是这个懒散青年?只不过那时候,她还只是炼气初期,如今一转眼,却已经到了结丹后期了。 当时的自己,可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日?遇到烟霞,遇到变故,还有难得的机遇……呵,时移世易,世事变迁,这世上的事情,哪里是那样容易预料到的? “你好,我来更新身份玉符,想测量一下。”她走上前去,将玉符递到石台之上,推到那青年的面前,“麻烦了。” “哦,把手放在……”那青年极力睁开困顿的双眼,口里习惯地讲着,一转眼,却见婉倩已经将手放在水晶柱上,与此同时,一阵浓郁的碧光从柱心逼出,直映得整个测量室都陷入碧绿的光芒中。 婉倩转过脸来,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这一瞬却染上碧莹莹的色彩,某个瞬间,竟然有着说不出的妖异美感。 那懒散青年却渐渐坐直了身子,眼中的慵懒也慢慢消散了些,只有语调依然漫不经心,“恩,结丹后期。……再努把力的话,说不定就至巅峰了。”他今日破天荒地多说了句,手指却在婉倩的身份玉符上一点,耀眼金光闪过,信息已然录入。 “好了,你去吧。”将玉符递回,那青年转过头去,却见后面跟来的两人已经惊在原地。他扬了扬眉,见她们确实没有动作,便又埋下头去,侧着脸,舒舒服服地睡起来。 婉倩收了身份玉符,转身欲走,经过许娇怜两人时,她还不忘提醒道,“你们不测量了?——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以后有机会,再容一聚。” 她微微歪头,朝两人一颔首,步履款款地出了门去。 呼……直到拐过测量室,走上走廊时,她方感到背后火辣辣的目光这才消失。这两人……不过,不可否认,在看到她们惊讶得无可附加的表情时,她竟很好心情地笑了。 “黄……黄道友” 随着这一声呼唤,她顿了顿脚步,抬头望着走廊尽头渐渐现出的身影。是特意等在这里的罢?她看着从阴影里转出来的高大身影,一时有些愕然。 “不知你有没有时间?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说。”高晓应白白净净的脸庞上现出一丝犹豫,不过瞬间后,连这抹犹豫也消失了,他深深地看过来,“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可以吗?” 她在原地沉默了稍顷,而后,才浮现出熟悉的浅笑来,“自然可以。不过……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出去再说,没问题罢?”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人之一世所求何 第一百四十四章人之一世所求何 或许在面前这个年轻道士未开口前,她便已经知晓他要说什么了吧?所以,当他们二人绕到莲花峰的后山,立于可以观绝美日出,亦可赏万千云海的崖壁之上时,飒飒冽风吹得裙衫呼呼作响,高晓应的声音被山风吹得隐隐约约,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不知你……意下如何?”旁边那腼腆的年轻人涨红了脸,声音中有着莫名的忐忑和暗哑的希冀,却又不敢正眼看她,只将微微激动的目光放在远处翻涌的万顷云海之上。 她看过去,仔细打量他的眉眼,却始终不见他转过身来,终于,轻轻叹息一声。 日复一日的打坐,修行,时时刻刻的危机感,没有实力时的寸步难行,还有……长久呆在凄清的洞府里,似乎根植于骨髓的寂寞与孤独……这些,她都明白。修行,无止境的。当抛弃了生养的亲情,抛弃了人应该具有的七情六欲之后,用尽一切换来的,是长久的生命,与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实力。 她从前就知道,修行的路太漫长,一个人走,难免会感到凄凉。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寻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一道走下去。大概于凡间来说,这叫缔结婚约,而于修行界来说,这就是双修。 她知道,她一早就明白的。 只是,就如婚姻一样,双修需不需要感情?她曾经那样相信爱情,就如小说中说的一样不是吗,只要真心付出,总会收获爱情的……是吧?是吧是吧? 可是她又分明知道结果。情之一物,艳若罂粟,却毒害甚深。她……大概此生都不会轻易陷进去了。多年前的事,于今日来说,其实已经淡忘的差不多了罢?只是,对于“爱情”的本身,她真的很难再次轻易涉足——其实是不敢罢?不敢那样轻易付出真心,害怕再次做错事,再次那样痛苦直到不死不休…… 那样的感情,她真的能够再次承受吗? 所以,双修……可以不需要感情的吧? 只要这个人好,这个人信得过,这个人能让你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他,就是朋友也没问题——这样的人,可以做双修的道侣吧? 是这样的罢? 她咬了咬唇角,抬眼望着面前这个腼腆的年轻人。他的身子很壮,高高大大,皮肤白里透红,圆圆润润,穿着朴素的道袍,羞涩又激动地等着她的答复。 这个人……应该是个很单纯很老实的人吧?多年前的一次见面,就可以念念不忘至今,以致今日再见之时,就忐忑地提出“结为道侣”的请求。是这么多年一直心心念念地结果,才导致今日这样的冒失么? 她看着他,一瞬不瞬,蓦地张了张口,却瞬间哑然。 ……好像……她和他……还是有一段距离。就算他的人很好,很单纯,很质朴……可是,这样羞涩地站在她的面前,能够和她一起面对风霜雨雪吗?自己能够放心的将后背****在他的面前么?自己可以对他付出关心就如关心自己一样吗? 好吧,就算面前这个人的修为足够强大,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就算面前这个人本心良善,品行纯良;就算……就算这样,又能怎么样呢?……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啊。 哪怕她其实并不需要感情:可是,甚至没有一种信任的感情在里面,她想象不出自己要如何和这个人共同走向未来——走向更久远的日子。 她长长的吸了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嘴角就慢慢浮现出释然的笑来。 她需要的,其实,是能信任的挚友吧? “对不起。”她的声音清冷而安静,就如六弦琴的琴弦轻轻拨动,冷冷幽幽的声音就丝丝袅袅地浸入人的心里。也是这声音,让高晓应心中骤然一凉。 “对不起。”他听到并肩站立的那女子冷清地说着,心就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我暂时还没有双修的打算。如今修为未成,实在无暇考虑此事。多谢道友看重——另外,也要谢谢道友,让婉倩理清了自己的想法。” ……谢谢? 他感到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脑中只是无意识地想着,……她说谢谢?谢谢……什么? “自从踏上修行这条路,婉倩其实一直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究竟人自出生,身上负担的是什么使命?人活一辈子,又究竟追求的是什么?是**上的享受,还是精神上的永存?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庸碌众生自然不提,咱们修士,其实追求的,是可以为自己做主的真正的自由。换言之,那……就是强大的力量。” “于是,为了力量,我们不断变强,无论是体魄,是心智,还是修为。只是,修行这条路,还是太危险,稍不注意,随时有着神形俱灭的危机。我们需要同伴,需要战友,需要携手同行,并肩作战的人。这样的人,你——”她转过脸来,目光如尖锐的木刺,瞬间刺入他的心底,“可以理解为……道侣。所以,在我看来,双修的意义不在于某种感情如何,而在于,那个人值不值得你信任,值不值得你放心地托付。” 她微一昂头,嘴角的笑容真诚而耀眼,“对不起,也谢谢你。我们暂时还没有那样过命的交情,所以,请恕我不能答应。” 她自始至终都说的那般冷静,于是,就如被淅淅沥沥的春雨淋了一头一身,他满腔的热切,终于冷却下来,且还一点一点的,更加冰冷。“对……对不起……”他听到自己这样说着,语气甚至有了些怯懦。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于是赶紧调整心态,口中做着或许徒劳的挽留与拯救: “黄道友……,我,我是值得信任的真的你看,我如今已经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了,师父他们都说我今后能够进阶结丹期的还有,我肯定会保护你的,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他越说越是沮丧。就算他说得再好,又怎么样呢?她的目光,始终那样冷静。 即便是只有一只眼睛,可那眼里的光彩,却依然那样幽深夺目。她……一定有很多故事罢?虽然他其实一直暗中关注着她的一切,可是……她的身上,依然充满着那样多的谜。 想到她曾经历的一切,他骤然头脑一热,脱口而出,“就算……没有一只眼睛也没关系,我……可以做你的眼睛若是那无颜仙子敢再来,这次,我也一定会挡在你面前,保护你,不受伤害……我高晓应,别的什么没有,但至少有一颗护着你的心,这一点,你千万不要怀疑” 她几乎都要呆在原地了。那幽深的目光,却骤然透出一股惨烈来。他吓了一跳,心中想好的话,再也接不下去。……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谢谢你。”眼前的女子虽然依然笑着,他却感到一阵不安。是……因为眼角隐约的恨意还是什么?她的笑不再淡然,反而带上些刚毅,“不过,我不习惯躲在别人后边。眼睛,总会长出来的。同理,有些恩怨,也总会有解决的一天。高道友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劳烦你费心。” 她说道这里,似乎骤然怔了一下,尔后,脸上的情绪在顷刻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就如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高晓应正疑惑间,就听她冷然清喝,“出来道友听得够久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道友难道连这个也不懂么?” ……什么?有人在? 他赶紧调动自己的感知,上上下下仔细查探,半晌,却一无所获。面前是千仞绝壁,背后,也是一片空空如也的山崖。他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真的……有人在吗? 婉倩却径直盯着云海,面色渐渐浮现出寒霜来。也是她大意了。之前想得太多,情感波动也太大,竟然没有事先用神念探视一下。只是,她又如何会想到,有人竟会藏在那千仞岩壁之上? “嘻——何必这样生气呢?”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蓦地从崖下传来。而后,一个人踩着飞剑,身子歪歪扭扭地从崖底升上来。婉倩一看,那人竟然全身蜷缩在七尺清锋上,双手双脚都沾着剑身,就那样弓着身子,如一只大虾一般,姿势古怪至极。 也难为他竟以这样古怪的姿势飞上峰来,且一面说话,一面努力抬起头,朝婉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怎么是你——?”看到他脸的一瞬间,婉倩忍不住失声唤出声音,心下却实在郁闷。 如何会是这人? 高晓应打量了那人几眼,心中不是不恼的,于是暗中砸了不少查探术过去。只是这一来,空空如也的反馈结果,却让他瞬间出了身冷汗。……这人,这人至少是结丹期大修士反正,他是一点也感觉不出这人的修为。 “原来婉倩妹子还认得我呢。”那人笑嘻嘻地答了句,突然转头,对着崖下喊道,“哎结束了吧?我都上来了,你还磨磨蹭蹭什么?” 下面……还有人?高晓应只觉得眉心一跳,却听下面一人冷冷冰冰地接道,“你输了。刚才你喘了口大气,将山灰吹落,这才被人发现了痕迹……当然,这场比试确实结束了。愿赌服输……拿来吧?” 最后一句刚刚落音,一个人立在飞剑上,亦出现在众人面前。 婉倩定定地看着他,竟不禁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拜托……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今天这章写的比较有感觉……大概也是十二对婚姻的看法……大概吧。哈。)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隔窗映日弄针黹 第一百四十五章隔窗映日弄针黹 来人立于宝光四溅的飞剑之上,玄色衣衫被山风吹起,脚下又是烟渺翻腾的云海,一时间,就如一尊俊美神祇踏着云彩,缓缓而来。虽然早已经认识,可是,如今再看到他那偏深的轮廓,优美的唇形,英挺的眉毛,甚至眉眼间淡淡投来的一束目光,依然令她忍不住有一瞬间的发怔。 “——朱宜铭你耍赖”之前那人却睁大了眼,连忙从飞剑之上站起,一副极为惊异的样子,“你站起来了是你输了才对” 朱宜铭从飞剑之上跳下来,落到崖上,甚至连头也懒得再回,“既然你已经输了,这游戏自然结束。我站起来,又有什么想干?你若想耍赖,直说就是,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说罢,他也不再管那人,只转过头来,朝婉倩点点头,语气一瞬间有了温度,“黄道友……好久不见了。” “朱宜铭。”好半晌,她才恍然念出他的名字,“你怎么在这儿?” 可不是,无论如何,她也没想过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再次遇到朱宜铭。 朱宜铭扬了扬眉,瞟了呆立在旁边的高晓应一眼,口中兀自问,“这位是……你的朋友?”她怔了下,微点了下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称谓。不过随后又觉着自己的态度确实轻率了些,便又为彼此介绍道,“这位是高晓应高道友。——高道友,这是朱宜铭朱师兄,这位是赵铁心赵师兄——” “啊,我知道。”高晓应始自从发呆中回过神来,面上有些发窘,“朱师兄和赵师兄都是上届弟子大比中的风云人物,我自然知晓的。”他有心想问问婉倩这两人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可是一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又觉得面红耳赤起来…… 若之前的话真被这两尊大神听去了,他确实也没有丝毫办法……这两人是谁?一个是短短时间进阶结丹后期,令掌门大动爱才之念收为弟子的天才弟子;另一个,是有着偌大名声,甚至将掌门拥有九幽之脉的弟子打败的人物。若他不是萝秀殿的人,不知道这些消息,便也罢了,可是……如今看这情形,他能怎么办呢?威胁一番让他们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吗?只怕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人家是闻名蜀山的天才弟子,而自己,却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筑基期修士,怎么问,怎么说? 又想起之前被眼前女子冷静拒绝的事情来,一时间,他只觉得生活暗淡无光,心情低落到极点。……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呢?看看看看,眼前这几人分明就是旧识,在他们边上,甚至连自己都感觉出自己的格格不入。 还是走了吧……这地方,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他觉得脸烫得不行,心头却又如被冰冷泥浆死死堵住,呼吸不能,吞吐不能,心里憋屈难受,面皮也史无前例地难堪至极。 “你们慢慢聊,我……我还是告辞了。”他看着眼前的三人,脚步慢慢往后退着,目光却径自往那女子的面上望去。“黄道友……今后若有我帮得上忙的,请一定不要见外,就是赴汤蹈火,我也一定做到……” 他感到她的眸光投了过来,心头一跳,目光立时垂到地上去了。抿了抿唇,他朝面前三人拱拱手,随后转身离去。背后传来那女子冷清的声音,“道友言重了……不过,还是多谢。” 他顿了顿脚步,心头似乎有什么重重地落下来,眼角居然莫名有些发酸。脚下于是不再期迟,继续快步往来路走去。山间的风从背后吹来,将他的衣角高高吹起,却不经意间带来了后面几人的谈话: “婉倩妹子的修为似乎大有长进啊连我老赵都有些看不清了……我听说你之前在璧华真人那里修行,原来是真的么?” “嗯……确实跟着真人学习过一段日子……”后面的话语,继而零落起来。他僵直了背,脚步却加快起来,几个起落间,就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 赵铁心似乎漫不经心地往这面看了一眼,浓眉大眼的憨厚面相中,却透出一丝狡黠来,“说起来,婉倩妹子怎么在这里呢?我和宜铭是心血来潮在此赌斗,婉倩妹子的话……却是为何?——嗯?”说着,他勾起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看似极为淳朴,声音中却是满满的促狭,“当然,这个非礼勿听,我和宜铭都是知晓的。所以,其实刚才你们谈了些什么,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不信,你问宜铭?——” 他对朱宜铭甩了个眼色过去,婉倩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也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哦,是吗?你们真的什么也没听到……是真的罢,朱师兄?”她大大方方地看着朱宜铭,委实没有一点忸怩之态。 朱宜铭一向冷清的面上,竟难得现出一丝窘相。他咳了咳,然后,依然冷冷清清地扬起眉,就如以往任何一次一样,正经而严肃地,“嗯”了一声。赵铁心顿时大笑起来,一面抚掌,一面摇头,瞧着朱宜铭的眼神,也全然都是揶揄与促狭。 “老赵。”朱宜铭蹙着眉喊他,顿了顿,然后才继续冷静而严肃地道,“我刚想起来,弟子大比那一次的赌约,好像还没兑现罢?……那么,到现在为止,你就总共差我三件中品灵器,一张九天神雷符,一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赵铁心立时投降,神色一下子奄下去,口中还不忘嘀咕,“真是的,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 婉倩闻之失笑,想起赵铁心是谢醉的师兄,不由询问了些他的近况。谢醉最近倒正在闭关:他的修行进度不错,到如今,依然是筑基巅峰,是只差一步就将踏入结丹的人物了。婉倩为他高兴的同时,又收到赵铁心近似鄙夷的目光,“若说修行速度,除了掌门门下那几个妖孽,谁及的上你?” 她只是笑,见今日再无他事,便告辞道,“好啦,我先回去了。今后若有时间,再行一聚罢。”面上露出浅浅的微笑来,她福了福,朝两人告了别,这才唤出绯红烟霞飞到空中,往山里飞去。 之后的两日,她便老实在自己选中的房内修行。当然,如今是结丹后期的修为,要想进一步到达巅峰,需要的灵气更是海量,绝非这一日二日之功就能完成。至于要进一步进阶元婴,没有大机缘,大智慧,要跨过这道坎,绝非易事 想她们莲罗峰的大师姐郭婉霞,为着元婴期奔走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又是试炼又是丹药的,费尽心力,才终于在前些年成功进阶。而这之前,她在结丹期停留了多久?五十年,一百年?还是……两百三百五百年? 她忍不住心中发寒。这样的进度,长久的停留在某个阶段,就算每日里再认真地打坐修行也好,也没有丝毫作用——这样的日子,她其实很清楚的。之前陷入筑基巅峰的瓶颈时,长久找不到突破口,就是这样一日混过一日。 不过,今日的她虽不想陷入这样的境地,但至少能以一颗平常心来看待了。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不是之前那个为人为事轻易喜怒的少女了。因而这两日,除了夜晚以打坐修行度过时,白天里,她则微微打开窗户,让阳光辉映一室的光芒。至于她么,或者寻书架上的书册孤本来看,或从回玉簪里取了针线布料,一针一线地做起女工。 书架上的书册,不过是些文学诗词,或咏物,或抒情,看了一阵,她倒感觉没什么意思;而另一方面,针黹女工于她来说,是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的东西了。趁着现在有着闲暇,她在旁点上一炉香,就着午后的日光,靠在窗下碧纱橱边,静静地绣起锦帕来。 穿针,引线,手下游丝不定,眼神波动如漪。她本拟绣些寻常图案,却在第一针下去后,突然灵光一闪,指尖的针丝就换了方向。 此时出现在她脑子里的,竟是这么多年来,每次修行必会出现在脑中的图像—— 那副神秘的条纹转圜。烟霞上,不为人知的,神秘的织造手法。究竟是什么人织造了这烟霞?为什么会在烟霞之上隐着这样的秘密?没有烟霞上的这幅神秘图纹,绝对没有她的今日。 是……密码吗? 是织造者的密码,还是说,就如将一些隐形的阵法刻印在物体上一样,这些神秘的图纹,其实也就是阵图?她不清楚。这秘密与疑问在她心中已经存在了几十年之久,她不能去问别人,只能这样憋在心里。 但是,这一刻,她竟鬼使神差地照着那图纹,开始在现有的锦帕上绣起来。摒弃了编造的工艺,那些经线纬线的交织,在那些经纬线之上的,另有神秘的线条夹杂,于是汇成了这么一副复杂又神秘的图案——而现在,她就试着用丝线,将这幅图重新在锦帕上再现出来。 她无端感到心里一阵阵莫名的激动。 这样绣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呢?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即将展开。她这样做……会不会解开自己一直一来的困惑?或者说,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揭开一项隐藏至深的秘密? 一切都还未知,唯有她的心,依然忐忑。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整装待发铮铮行 第一百四十六章整装待发铮铮行 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这副锦帕会很快绣好,却没料到,到三日后出发时,她的锦帕也不过刚开了一个头。不过,虽然是这样,她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将锦帕与针线收进回玉簪,推开门,正见乌佩澜于院中立着,就等着她们几人了。 “峰主,您来了。”她打了个招呼,眼神却是一动,将乌佩澜身后的几人扫了一遍。那里,正站着几个莲花峰弟子,她一眼扫过,立时认出其中的三人来:莲云峰的容桂华,连珂,还有,带领她走上修行道路的领路人——陆婉清。 咋见陆婉清的同时,她慢慢眯起了眼睛,笑意就从眼底蔓延开来。微微一侧头,她朝亦望过来的陆婉清抿唇一笑,而后慢慢走过去。本有心与陆婉清攀谈一会,卓思巧她们却也于此时出来。乌佩澜见人都齐了,也不耽搁,立时吩咐道,“此行,需得慎重。应该注意的话,之前我便已经说过了,你们自己用心琢磨就是。” 她顿了顿,目光中带了些关切,细细将她们打量一番,这才语重心长地接道,“……你们几个,都是我莲花峰,乃至我蜀山的栋梁之才。这次出行,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危。若途中遇到什么意外,你们也须得相互帮助,相互助益。要知道,有时候伸出一只手,不仅于你的同门是一种帮助,就是于你们自己,也是一种难得的心性磨练。并肩作战磨出来的感情,才最是深厚。” 婉倩一怔,抬眼看了看乌佩澜。……原来峰主也有相同的感受。虽然她说的是同门情谊,而她思考的,则是道侣感情——但,殊途同归,不是么?当所有的感情净化到最纯粹的时候,不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其实都可以用一个“真”字来概括。 真情…… 唯有真情,才拥有着信任,忠诚,相偎相依种种内涵,才最可贵。 她发了一会怔,再回神时,就听乌佩澜已经说到其他的去了。 “……出门在外,事急从权。遇事多与师兄妹商量,这样做的事情,才够妥当……” 乌佩澜将她们几人一一打量了一回,这才将目光放到韩嫣身上,“这次的小洞天之行,我就把她们几个交给你了。”这话,其实之前也说过一回。不过这一次,乌佩澜的声音中带着格外的慎重,就如交付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一般,韩嫣抿了抿唇,面上闪过一丝坚毅,提高了声音答道,“是,峰主” 该叮嘱的,早已经说过,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乌佩澜看着面前站着的五个女子,如亭亭玉立的青葱一般,正是美好年华,她却忍不住叹口气,黯下了眼神。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若说她们是温室里的花,也确实应该下山去好好磨练,否则,总在师门的保护下,一遇风雨,如何经得起摧折? 虽然……如今的天下,确实不太平得紧…… “罢了,我们走吧。”乌佩澜将心事收敛起来,轻轻抬手,手腕间立时飞出一道水蓝光芒。那光芒流转,在空中飞速旋转着,就如一朵巨大的蓝色水莲花。不过很快,这光芒就放慢了速度,众人这才看清,这蓝色光芒,竟是一大片水波。 那水波澄澈无比,阳光透过,将地面映出一片蓝盈盈的光段,令人观之心悦。它终于停了下来,化作一片巨大而柔软的荷叶形状,叶片展开来,几乎达到二三丈长,与一条小舟也差不多少了 除了容桂华连珂,其余几人都被狠狠地震撼了一把。这……这是什么?灵器吗?还是术法?婉倩却一瞬间探出神念,轻轻地碰触过去,感受着那澎湃着的丰沛水汽和潜藏在透明水波下的恐怖力量。 这东西……就像海底的水母一样。看着柔软美丽,其实有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这是我的法宝,茕茕莲叶幡。”乌佩澜见了众人神情,微微解释一句,便再招呼她们坐上去,“都上来吧,我们一道过去。否则让郭师兄他们久等就不好了。” 说着,她一个瞬移,已经站在了巨大莲叶的中心。其余诸女这才恍然,相互看了看,直到容桂华先站了上去,然后是连珂,莫凌云,卓思巧,韩嫣,陆婉清。婉倩却是最后一个上来,她挨在陆婉清身边,刚站稳,乌佩澜已经招呼一声,毫不费力地架起莲叶,转瞬间便出了莲花峰。 这茕茕莲叶幡果真不愧是分神期修士御使的座驾,飞在天空中,不仅极稳,速度更是达到极限。婉倩甚至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只觉得云雾渐渐弥漫起来。耳中有着隐隐的音爆,如犀利的飞箭,在空中急速划过时,发出的隆隆响声 也是此时,她蓦然听到一丝低如蚊呐的声音,“小丫头你也是这次进幽琚小洞天的四人之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一怔,手已经被人拽紧,转眸看时,身旁那人却老老实实看着四周,似乎有什么美景吸引她一样,正全神贯注地四下打量。当然,目光游走到她这里的时候,还不忘朝她眨了眨眼。 “……师姐……”她无奈地传音回去,眼神中透出一份好笑。拜托,在这莲叶之上,只怕除了几个结丹期的弟子,上至乌佩澜,下至容桂华,连珂,只怕都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吧?“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前几天?”陆婉清的声音中满是咬牙切齿,面上却一点声色都不动,只有传音中仍不断絮絮叨叨,“你长进了啊?这些年总是失踪。我给你发了多少道传音符,结果一次都不见人……” 她眉心一跳,经陆婉清提醒,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查玉峰望萼洞,已经有很久没有去过了……只怕其中,不只有陆婉清一人的传音符罢? 不过,这也确实是她的冒失,讪讪地笑了笑,她拉住陆婉清的手摇了摇,“师姐,这确实是婉倩的不是。前些年一直在闭关中,一直没有机会……” “闭关?……”陆婉清白了她一眼,稍作思考,这才道,“好吧,算你是在闭关罢……不过,这次小洞天之行,于你来说,也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遇,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天下最近很不太平,若你们真遇到事情,你可别第一时间往前冲你修行的日子本就没多少,连去试炼之地的经历都没几回,所以,遇事千万要长个心眼,逢人只说三分话……”她还想说什么,却见乌佩澜已经转过头来,朝她们几人打量一眼……似乎,峰主着重看了看她们这里? “到了。你们先去见过郭师兄,将此次一道前去的同门都认清楚。毕竟,后面的路,还要靠你们互相扶持,互相合作,才终有所获。” 乌佩澜一挥衣袖,那巨大的莲叶载着众人,顿时落到一座平整山崖上。婉倩拍拍陆婉清的手,给她一个明白的眼神,这才当先走下来。山崖之上,已经立着不少人了。她稍一逡巡,目之所及,心中顿时就是一震。 都是些……熟人呢。 乌佩澜收了莲叶幡,已经笑着上前与郭艾叙起话来。加入他们话题的,还有俊俏无比的一男一女。婉倩一看,立时便已认出那两人来。 “是朱宜铭……和,碧瑶姐姐。”啊,是了。他们本是掌门新收弟子,就是别人没机会轮上,他们总是有机会的。此外,站在稍远一点的,还有一袭月牙白长衫,执着长笛的儒雅少年,这人是……绝岭峰的林白罢? 可是……林白身边,那个正目光炯炯盯着朱碧瑶看的那人,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明明一副山中青年的憨厚淳朴青年的相貌,偏偏目光灼灼似贼,那副情深至痴的样子,真是……她几乎想拧过头去,装作不认识此人…… “好了,人既然都已经到齐,就相互间认识一下吧。”郭艾虽然貌似富家员外,但说起话来,却别有一番威严。他一开口,本还在相互打量的众人,都齐齐收敛眼神,转而聚在他面前,沉声屏气。 乌佩澜带着容桂华,连珂几人走到一旁,又将夏灵蓓招过去,口中好生说了一番。而留在郭艾身前的,正是此次小洞天之行的九名精英弟子 “我是南清峰的郭艾。相信你们应该也知道,这次去小洞天,首先得去清虚门。清虚门远在中原,离我们这里太远,即便是乘神行艘赶路,也要一两月之久不过,与以往一样,每个门派的弟子,都必须以自身能力飞到目的地,所以,考虑到你们的进度,我们提前半年出发,就是为了能在半年之内赶到清虚门。” “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现在,你们都说说自己的名字,让彼此熟悉一下也好。毕竟,你们将在路上共同走上半年,途中会遇到什么,我可不敢保证。” 众人面面相觑,却听一人用冷冷清清的音调道,“我是朱宜铭。” ……?完了? “我是朱碧瑶。”如黄莺啼叫的悦耳声音一时响起,“来自抱朴峰。” 立时就有人接道,“我是赵铁心,南清峰的赵铁心——” “绝岭峰的高识香。” “莲花峰的莫凌云。” “我也是莲花峰的,我是卓思巧。” “诸位好,我是韩嫣。” “林白。绝岭峰的林白。” “……我是黄婉倩。我来自莲花峰。”她微微笑起来,淡然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得众人都不免一怔。那目光是何其的悠然……就如一片悠游千载的白云,抓不住,也终看不清。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初出茅庐宿山野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初出茅庐宿山野 出发后的第****,他们理所当然地在山野里宿下。 或许因为彼此都是头一回一道出行,大家表现得都相当克制与礼貌。眼看着第一日太阳在山边湮灭了最后一丝热度与红光,山林里立时阴暗下来。 但即便是这样,所有人却不由自主地振奋了精神。婉倩飞在倒数第三四的位置,虽始终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却仍能清晰分辨出其余人频频回看的动作。她眨眨眼,只当不觉,心中却委实好笑:这样不断地扭头回看,他们不累,她都替他们感到疲倦了。 她也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从早上出发开始,连同夏灵蓓在内一共十一人,就一直不间断地御物飞行,到如今太阳下山,怎么也有四五个时辰了。虽然结丹期的修士都可以依靠金丹不断进行灵气交换,飞行赶路自是毋庸置疑,但身体上的疲累,却不是灵气就可以直接弥补的。 只是,飞在最后的郭艾郭大峰主不发话,任这些人再看回来,都没用。如今天色已确确实实暗下来了,他们却仍在山野里飞行,夜间赶路多有不便,因而,他们心中暗暗期盼……这下,总该停下来歇息了吧? 郭艾的修为,婉倩并不清楚。若按乌沛澜的修为推算,他是乌峰主的师兄,怎么也应该有分神期的高深修为了。只是这回,他虽是领队,却不飞在最前,反一直坠在队伍的尾上;这还不算什么,明明是那般厉害的大修士,自出发后,他身上的气息,却一变为结丹初期的水平,明明晃晃地在队伍后面晃着,实在惹得他们腹诽不已。 不过,顾虑着如今身在蜀山年轻一辈中最得师门看重的精英弟子所组成的队伍当中,除了赵铁心这个貌似憨厚的家伙一直絮絮叨叨外,其余人都带着几分距离,并不轻易攀谈。所以,即便是再累再想休息,也没有人真的嚷上一声。 天色越发黑起来。蓦地,飞在最前面的朱宜铭停了下来,在越发深沉的夜色中,凌空而立,转身向郭艾郭大领队看来。“郭师兄”他的身形明明在昏暗中已不怎么能辨认出来了,但他的声音,却带着一份极具特质的冷冽与清朗。婉倩与其他人一样,也因为他的动作顿住了身形,只是看着他的方向,微微勾起唇角。 如今,他已经成长为可以与一峰之主称兄道弟的人物了呢。只怕,整个队伍中能与郭艾平等交流的,朱碧瑶算一个,另一个,就是他了。 “郭师兄,如今天色已经暗成这样了,依我看,咱们还是觅地休息一下为好。我们走的这条路,虽还在修行界划定的范围,不会惊扰到凡人百姓,但也因为这样,修行界生活在夜里的东西,却不是一般人可以应对的。若引来群居的猛禽,只怕更令人担忧。” 朱宜铭就那样凌空站着,待众人纷纷接近,他方看着郭艾的眼睛,神情严肃地讲出这一番话来。众人看着他不卑不亢地态度,又当着郭艾说出自己的心声,不由心头大悦。 郭艾微微昂起下巴来,表情却一副茫然惊讶的样子,令人忍不住发嚎,“咦?其实我早就想休息了。只是看你们一直往前飞,不好打断你们的热情。我知道,你们都是第一次去小洞天,心中激动,也是正常的。休息?当然好啊。你不说的话,我也正准备这样做呢……” 他笑眯眯地说完这番话,也不顾众人心中所想,一指山野间一处岸边滩涂,语气中满是惊喜,“哎,你们看,那里正好。我们今夜就宿在这里好了。据我所知,下一个城池,至少还要再行****才能到。” ……什么?这么远?婉倩一扬眉,想起他走之前说过的路线,蓦地明白过来。确实呢,此次众人全部绕道修行界划定的范围前进,不用惊扰凡人。但也因为这样,修行界中还生活着不少灵兽凶兽,甚至一些邪派修士,都潜伏在广袤的荒野里——那里,城池门派的影响力不能到达,于他们来说,却是安居隐匿的绝好地界。 “唔,那就这样吧。”朱宜铭扫了扫那地方,眼神却骤然深沉起来。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原状,一点端倪都不现,径自招呼众人下去。 “不知各位有没有擅长阵法的,我们先将禁制阵法搭起来。”甫一落地,他先施展出几个光明术,将这一片的黑暗驱散,口中却已经有条不紊地吩咐起来,“其余的同门,若有什么擅长之处,请都帮下忙吧。” 卓思巧立时站了出去响应他的号召,又有朱碧瑶她们帮忙,很快,众人都忙起来。婉倩站在人群中,看着昏暗光明的朱宜铭,光明与阴影将他的身形分成了两半,越发显出一份沉着稳重指挥若定的气质来。 朱宜铭,就是这样一个个性鲜明,令人印象深刻的人呢。他的冷静,他的气质,以及潜藏在他骨子里的不甘心与不服输,才让他在短短时间内,从无名峰头中挤出头来,一跃进入掌门的视线里。他的隐忍,他的勤奋,其实正是自己一直羡慕的地方吧?虽然他亦出身世家,可是,旁系远支的朱家人,甚至还不如她这个普通人家的女孩更受看重。 ……或许在很久以前,当他遇到朱碧瑶的时候,心里一定还有着不甘与不服的吧?那个时候……是在月立峰上初见的时候罢?当朱家的嫡系女儿直呼他的名,且用同情的态度准备帮助他的时候,他当即就拒绝了……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是宁愿与那些心存诡念的人追逐杀戮,也不愿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轻了吗? 他终究是个倔强的性子。虽然现在看来,他确实成功了——他可以心平气和地与一峰之主说话,也可以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甚至以蜀山四代弟子中第一人的身份参加到这个小洞天之行来,他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她再次朝人群中的朱宜铭打量一番,见众人都纷纷忙起来,她才收敛了自己的心绪,转身朝四周打量起来。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一片低矮的河滩。三面都是坡,全然生长着不知名的树木,另一面临水,水面波光粼粼,印着这边的光点,竟显出水波幽沉黯黑。水的另一面,则是直插苍穹的绝壁高崖,离得远,只能看到暗沉沉地一片,此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想了想,转身朝向树林,神念已经伸出一条细丝,朝树林里延伸过去。 自当年得乌沛澜指点,她悟出木之奥义,神识便有了与木灵隐约沟通的本领。如今身在一个陌生的地点,除了用心观察外,找本地“原住民”了解情况,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不知为什么,今日的情况……竟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的神念渐渐延伸过去,眉头却慢慢蹙起来。……是有什么不对呢…… 神识终于落到坡前的草上,她的心中,却骤然升起一阵警兆。是了她恍然明白过来,神识一晃,已经落到后面的树林身上——一棵,两棵,三棵,一直后面的一片 “我的天”她轻呼一声,眼中全然是一片惊愕,随之而来,却是渐渐的肃然和凝重。 “怎么了?”身边有人问道。她感受到那人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回道,“这一片树林,都已经枯死了。” “哦?” 转过身,她看着朱宜铭的眼睛,神情中带着慎重,“之前我没注意,只觉得有些不对。此时一看,却发现这里的树林早已枯死,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况且,它们还不是因为天灾或病害枯死的,我注意到,它们的根部,全部都萎缩干枯了。就像某种外部力量,一瞬间抽取了它们的生命力,连一点生命源力都没留下。” 她说的生命源力,正是所有有灵生物体内,最本源的生机。若有这样一丝生命源力在,就是只剩一丝,也足以使枯木逢春。当初在查玉峰上,她从满山植物当中获得的,就是庞大的生命源力,这才令她瞬间稳固了结丹初期的修为,并为之后快速进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此时顺口说出来,她本没指望朱宜铭明白,却不料他立时反应过来,“是……侵蚀的力量。” “侵蚀?” 朱宜铭“嗯”了一声,转身看向黑沉沉的河水,印着昏暗的光明,脸色一时阴沉下来,“这河里的家伙,看来确实难缠了。” 婉倩听他说得慎重,也不禁提起心来。两人微微沉默,却听那边有人叫道,“宜铭你和婉倩妹子聊什么呢,这么久?快去捡些木柴回来,这么一大夜的,还是生些火为好。” 说话的,自然是赵铁心那个表里不一的人了。 朱宜铭应了一声,随即转过头来看着婉倩,“铁心倒没说错,生些柴火,倒是个好主意。”出乎婉倩的意料,他就如一瞬间想通了什么,神情也振奋了些。 “捡柴火”她想了想,似有所悟,便应了一声,跟着他往坡上走去。 倒是听到身后的人群里,夏灵蓓意外地声音,“怎么赵师兄也认识婉倩么?……” “嗯,以前就认识了……”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幽深水畔谈尚南 第一百四十八章 幽深水畔谈尚南 柴火易捡,都是些枯死了的树木,除了一股子沉沉死气,作为引火之物倒是不错。两人捡了些干柴,回到众人搭建起来的营地,很快将火升起来。 或许因为在阵法上一展所长的原因,卓思巧的兴致比以往都显得要高些。她招呼着众人围着火堆坐着,又着意挑了些话题来聊。白天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渴,此时就着火堆,精神倒是放松下来,众人坐了一会,映着熊熊火光,不由慢慢卸下了心防。 婉倩默默坐下,虽然心中依然带着某种警惕性,此时坐在火堆前,却也慢慢放松下来。身边是一群结丹期的精英弟子,又安排好了防护阵法,更重要的是——此行的领队,可是南清峰的峰主,至少分神境界的大修士郭艾有他在一路,怎么也应该没问题吧? 她默默地朝周围扫视一眼,却突然注意到了坐在角落的郭艾,心中就是一怔。……带着那种笑眯眯的不怀好意的表情,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吧?她忍了忍,没有说话,却见旁边坐的林白蓦地一蹙眉,表情很是疑惑。 “怎么了?”她微一侧头,压低了声音问。 林白转过头来,眼中还带着浓厚疑惑,“不知为什么——这附近,竟然没有鸟兽我本想招来一两只问问情况,不过,到现在为止,我竟没有感受到任何一只鸟兽的气息这情况……我看,有些诡异。” “哈?”她低低笑起来,“被你发现了啊……” “什么意思?”林白望过来,认真地看着她。火光照耀着他清秀俊朗的面庞,透着一股隽秀斯文的书卷气息,此外,更有一种执着而认真的力量蕴含其中。 婉倩笑一笑,看着走过来的朱宜铭,一面淡淡解释道,“这里的一切,不仅是鸟兽,虫鱼消失不见,就是那些花草树木,也早就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鸟兽虫鱼,要么是迁徙离开,要么是灭绝踪迹,而一片树林没法迁走,所以才尽数枯萎死绝。” “有一股侵蚀的力量存在。”朱宜铭接过她的话题,目光落到那黑沉沉的河面上,语气中透着一股肃然,“依我看,这种不断侵蚀生命之力的力量,很有可能,就是死气。这河滩只怕有些不太平。你们夜里,要多加注意一下。” “夜里还是派人守夜好了。”赵铁心在那边大声提着建议,婉倩这才注意,在他们说话期间,所有人早已安静下来。刚才朱宜铭分析的话,众人也都已听在耳中。 “没必要吧……?我们至多打坐休息一下,也不修行,提高警惕就好了。”莫凌云缓缓开口,她向来就是个有主见的人,平时倔起来,就连乌沛澜都很难束缚。此时听了赵铁心的建议,却觉得有些小题大做起来,“至多是些死气而已,咱们这一群人,在整个试练之地都可以横着走的,区区死气……” “宁可多小心一些,也不放过任何疑点。”这会说话的,却是朱碧瑶。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话中却也多了些凝重的意味。不过,介于她的身份地位超然,既然她发了话,莫凌云也只得敛去自己的情绪。 众人便商议好守夜的人选,并将此后的每****都安排妥当。在此过程中,婉倩注意到,郭艾一直都笑眯眯地坐在一旁,也不插话。只看着他们,依然带着令人不安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按照安排,第一天守夜的,是朱宜铭与朱碧瑶。他们两人本就是一族之人,如今又同样拜在掌门门下,在这支队伍里,有着足够的发言权。今天晚上有他们俩守夜,众人也多多少少放心些。 婉倩倒有些无奈。她望着硬要挨着她一起休息的夏灵蓓,口中试着一劝,“不然……灵蓓去与韩嫣师姐她们一道罢?你看,韩嫣师姐是弟子大比中的前八,可比我这个半调子好太多,跟在她身边,怎么也要安心些吧?” “不是。婉倩,”夏灵蓓贴近她的身子,背直起来,慢慢靠近,拉起她的手,神情中竟带了些羞涩,“我与她们毕竟没有像你那样熟。我们又都是一个师傅,年龄也要相近些,跟你在一起,我觉得更有话聊。……好吧婉倩?你就让我坐着罢?” 说罢,还不忘附带一个讨好的表情。 婉倩看了她半晌,终于无法,点头道,“好罢好罢,你若真想,就这样吧。不过晚上还是不要入定,提高警惕,依我看,这一带,确实不怎么太平。” 夏灵蓓应了,挨着她,絮絮说了些话。婉倩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神识却是散发出去,慢慢朝河边上延伸而去。 “——你说,沈尚南……是个什么样的人?” “欸?”她骤然回神,连小心散发过去的神识都顾不得了,转过头来看着夏灵蓓,语气中带着迟疑,“你说什么?” “沈尚南啊……你听说过吧?”夏灵蓓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瞬间的单纯与羞赧,“听说……他是清虚门的首席大弟子呢。在清虚门的地位,与咱们蜀山的朱师兄差不了多少了。” “……沈尚南?”她的记忆不禁回炉,骤然想起当初在邢墟之地见到的那个极为俊美的“沈师兄”来。啊,是了,是叫这个名字。沈尚南……当时的他,是身穿一袭冰蓝色宽大水袍罢?冰蓝的衣衫,更趁得他一身如玉,雅若芝兰。 只是,“听是听过……不过,为什么提起他?” “哎?这个,只是和你聊一聊而已。”夏灵蓓依偎过来,态度亲昵,“反正我们这次要去清虚门,事先了解一下,也是好的……是不是?况且,听说沈尚南是修行界第一美男子,我之前却从未见过……” 修行界第一美男子? 怎么现在还有这个名头吗?婉倩失笑,旋即想起记忆中那个高风霁月的俊美青年,心中也不禁嘀咕起来。……若是这个人的话,确实也够得上这个名头吧?这个沈尚南,长相俊美不说,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种极为醒目的个人魅力。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翩翩美感,令人观之心悦,见之欣然。 再加上他早早结成元婴,在整个清虚门,都享有盛誉。这样的人,得到太多人称许,所以才有那什么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吧?当然,更有可能的,还是她们蜀山莲花峰的这一干女子私下叫出来的名号。她朝夏灵蓓投去似笑非笑的一眼,“就算那样……又怎么样呢?” 夏灵蓓却是慢慢阖上眼,“哎哟,不行了……今天实在太累,我们明天再聊好了。”说着,她慢慢闭上双眼,竟是不再响应。 婉倩看了看她,摇摇头,也相继阖上眼,神识继续往河里探去。 (平安夜快乐十二很抱歉,大概因为今天过节,high了,抱着电脑两个小时才写出这一点来……没有一颗安静的心啊……抱歉抱歉,明天一定有质量)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凶险河滩初立威 第一百四十九章凶险河滩初立威 阴冷湿滑的触觉,沿着神识形成的线,细腻传了回来。神识继续往下,她却发现河水中到处都是细碎的尘埃,以及****枯萎的水草——那些大片大片的枯死的水草浮在水里,几乎将整个河底堆满。 她的心中无端就多了一份压抑——这样的河水,究竟是沉寂了几千年而没有流动?就如制酒的过程一般,这滩河水在这里死寂,混着河水里不知名的微生物的尸体,间或鸟兽虫鱼植物水草的残躯,一道发酵成一片绝望的死水。 是了……这就是一滩死水。 没有相互交流的新鲜与活力,留下的,只有沉沉死气。她映着火光看过去,却见那水面一片黝黑,难以看清水下情况。她恍然明白,不是因为夜色太暗,水才变成黑色,事实是,这水的本身,就是夹杂着不知多少尸体尘埃于其中,才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这片河滩,有着这样一片绝望的死水,身后又全是一片死寂的树林,这地方,着实不是露宿的好地方。她若有所思地望向郭艾,却见这人早已经合目养神,耷拉着肩膀,口唇之间还有微鼾声可以依稀闻见。……他竟是将自身的安危全然交给身边的弟子,自己早已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她有一瞬间的瞠目结舌。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从如今的情况看来,就算这地方真的很邪门,郭艾也是不准备出手的。要防备要对付,自己这一队结丹期弟子,绝对是首先抵上的人物。 在心底暗叹一声,她瞅了瞅旁边的夏灵蓓,却见这么一会时间,她竟已经深深入定。……都说过不要在这里入定了。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情,来不及反应,可就大大不妙。只是……现在她这个样子……真是的…… 她转眼往其他人看去,火光当中,所有人都盘膝坐着,温暖的光芒将他们的面庞映得明明灭灭。朱碧瑶和朱宜铭坐在靠近河滩的那一面,两人都将自己的长剑抱在手中,好像在低声说些什么。从她这个角度,只能注意到两人一小半侧脸,却见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其余人么……她扫了一眼,注意到大家都合上双眼,似乎在默默修行。 也是,虽然有着危险感,但毕竟没有确实的敌人。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一种感觉而已。按他们的推断,那只是一股死亡之气,具体有没有,还待再说,朱碧瑶赞成守夜,也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况且,那种危险到来前的危机感,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雾渐渐升起来了。先是一点点的白,然后,雾气开始浓郁,将附近的一片全然包裹起来。婉倩还在纠结“这个季节晚上怎么会有雾”的问题时,就见每一个盘坐的人都几乎被雾气包围起来。虽然最中间的火光依然熊熊,但隔着渐渐浓郁的雾气,很快,连那火光都有些不真实起来。 她往旁边的夏灵蓓一瞅,心中稍放下了心。她们两人挨得近,在雾气的包围下,夏灵蓓的下身虽然有些依稀,但至少上半身没有一点问题。只是,或许因为雾气的原因,光线更加暗淡了,似乎被蒙上一层蚊帐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有一瞬间,婉倩几乎从上面看出些狰狞和古怪的笑意 她悚然一惊,再看时,却见一切如常,夏灵蓓依然合目入定,没有任何奇怪,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不过,即使如此,她依然提高了警惕。神识一瞬间探出去,刺探着周围的雾气。那些雾气的成分却没什么特别,都是一些微小的固体凝结尘埃。只是,神识顺便往周围一扫的结果,却令她却大吃一惊。 ——没有什么都没有 神识扫向周围,什么都没有仿佛除了雾气,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什么火光,什么修士,什么同门,都不存在,眼睛骗了她——神识里,除了雾气,唯有一片空白 这一瞬间,她感到遍体生寒。目光再次扫过所有人,隔着雾气的修士都沉默的坐在原地,雾气中,只余他们的头颅表情还隐约可见,而其他的,却是全然被浓雾遮挡了原来在她发呆这么一小会,雾气变得比方才更浓更大 她隐约猜出有什么不对起来,心中警铃大作,转眼看向夏灵蓓,心中又是悚然一惊。她——她,夏灵蓓——她的脸上,确实存在着诡异而狰狞的笑容。似乎注意到她的注视,夏灵蓓睁开了眼,那眼里却不见瞳仁,唯有一片惨惨的眼白 她的神识拼命往夏灵蓓身上探去,但神识反馈回来的结果,却分明是一片空白 ——是幻觉吗?还是说,这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不可能 她看到夏灵蓓朝她阴阴一笑,竟慢慢起身,朝她依偎过来。她欲起身后退,却在起身的那一瞬间强行顿住身子,一面飞快唤出烟霞,一息之内,极为利落地施展出中级防护罩。这中级防护罩,至少可以承受元婴期修士一掌之威,这在瞬息剧变的战场内,有时候甚至起着保命的作用。 但现在,看着面色乌青惨白的夏灵蓓朝她逼来,她却瞬间稳住阵脚,电光火石一般想明白这一切。……是幻境。确实是幻境。 之前的所有人都是真的,她也是为了参加小洞天之行,才来到这里。那么,神识告诉她的一切都空空如也,这本就是一个陷阱。她的神识——已经被欺骗了。被幻境欺骗。她对几乎逼到她面前的夏灵蓓视而不见,转而看向身周的白雾。白雾……幻境……不对,还有更之前的气氛。 在白雾出现之前,夏灵蓓本与她说着话,但说着说着,却困倦起来……是那种令人卸下心防的气氛吧?还是说,这四周的一切,包括空气里,一直有着那种死气存在?只是修为如他们,却不能看透这一切。 她本就知道这里存在这一股有着侵蚀力量的死气,也知道这地方邪门,只是,却依然不知不觉着了道。那么,这制造幻境的东西,究竟是有多么神通广大? 不过,此时她既然知道自己身在幻境当中,自然不会冒失行动。“夏灵蓓”此时趴在防护罩外边,就如贴在透明玻璃上一样,正用着变形恐怖的脸对着她,似乎拼了命也要钻进来。她的眼白就那样阴森森地对着她,眼角似乎因为被睁得太厉害而破裂开来,嘴里,牙龈,牙齿纷纷露出,嘴唇也变成酱紫色,如冻僵了的浸血的死猪肉,极为恐怖。 婉倩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烟霞时刻准备着建功,却始终克制着自己的动作。既然已经知道在幻境当中了,那么自己的身周,其实还有着其他的弟子。自己一个动作出去,只怕受伤的不是这幻境幻化出的鬼怪,而是确实坐在自己身边的夏灵蓓了 但是,她如今既然已经清醒过来,其他人应该也差不了多少才是。比如朱宜铭,朱碧瑶,甚至赵铁心和韩嫣,他们都是结丹后期的修士,又经历过不少场面——这样的幻境,应该难不到他们才是。 像这种死气类的幻境,最好的破除法术,应该是至阳类的雷性术法了。如今这支队伍里,有着赵铁心这个南清峰享有盛誉的“赵大爷”在,虽然他人不怎么靠谱,但论修为,却是实打实的。至少,他就曾经打败过有着九幽之脉的林建栋,逼得林建栋履行誓言,不结成元婴,永不出关 况且她还记得,当初在莲花峰后山,朱宜铭就曾向赵铁心讨要过一张九天神雷的符篆。这说明什么?这至少说明,赵铁心有着获得九天神雷的门路更有甚者,在他的身上,就有着九天神雷符 她缓了一缓,抬眼看了看渐渐有了龟裂现象的防护罩,灵力一转,再次施了一层防护罩来。也就在此时,她见那鬼面“夏灵蓓”突然改变动作,向后稍离,而后两只双手成爪状往她面门处戳过来 那两爪子,显然是有着极大的威力,朝她面门戳落的同时,还发出了一串尖啸风声她虽然很信任自己的防护罩,但随着那转瞬即逝却越来越接近她的劲风,她竟感到一瞬间的心悸 ——不对 她恍然看到“夏灵蓓”那张只有眼白的鬼脸上,再次露出了阴森森的笑容,而后,她感到肩头骤然一痛,一股绝大的力量突然从身后传来,瞬间穿破了防护罩,将她的肩膀射了个对穿受这绝大的力道一冲,她的身子被带出老远,狠狠地摔倒在地,途中,甚至撞到了不少东西 但是——她却清楚知道,自己撞到的,不包括那鬼脸“夏灵蓓”就算自己从她身上穿过一样她确实是一个虚影 只是,肩头所受的伤是因何而来? 她咬紧牙,左手已经提不起来了,肩头被穿透的地方,不仅是血肉,还有经络和骨头到此时,她才感到伤口传来的剧痛,那恨不得要立时将心挖出去的痛楚,令她的头瞬间将要爆掉 她的脸涨得通红,额间的青筋如盘踞的青蟒鼓起,她却依然咬紧牙,哼了一声,口中模糊憋出一个词语,“五——雷——轰顶” 鬼脸的“夏灵蓓”依然带着阴沉的笑朝她走来,她深深咬住牙,身子尽可能地蜷缩起来,再次布置了一层防护罩在深深。而此时,巨大的灵力已经在天上聚集起来,她虽看不清,却能模糊感应到那一瞬间的雷电力量从宇宙苍穹中传来,系结着她的神念,越积越多 不行了 雷电的力量,她始终还是难以驾驭 她的眼神落在停在她面前的“夏灵蓓”身上,此时,“夏灵蓓”面上依然带着诡异的笑,阴测测地笑着,嘴角也不断滴落着涎液。 她却一瞬间转过头去,目光落到那一片阴沉沉的水面上行,口中憋出一个字,混着满口的鲜血,“——疾” 巨大的五雷轰顶力量顿时落下,重重地击打在河面上,她只听到一声尖利的女人厉叫,带着茕茕的不甘和愤恨,终于消失无踪。 眼前的雾气也再一瞬间消失无踪。 她趴在地上,喘息着,嘴角带着咳出的鲜血,慢慢回头,耳中已经响起一连串惊慌的声音,“刚才是怎么了?” “那是什么妖物?难道我们所有人都着了道?” “是谁将那妖物解决的?我刚才好像隐约感到雷电的力量……” “竟然变成……的样子,不可原谅——” 她想站起来,左手一滑,再次摔倒下去。肩膀处传来剧烈到麻木的疼痛,而鲜血早已经淅淅沥沥趟了一地,将整个青色衣衫染得墨黑而湿润。她喘息一声,再次试图起来,一人已经扶着她的身子,一手托着她的腰,将她扶了起来。 “怎么样?没事吧?”那人低声问她,在触及她的肩膀汩汩流出的鲜血时,面上却是一黑,连呼吸都重了起来。 “没事……”才怪。她低喃一声,体内的灵力迅速往肩膀处涌去,扶着她的那人已经一手往她肩膀一探,尔后,就传来那人大声叫唤的声音,“碧瑶碧瑶你快过来” 她虚弱地靠在那人身边,此时放松下来,只觉得头昏沉沉的,已经没力气再招呼疾步过来的朱碧瑶了。 “她受了重伤。我记得你的水气连波已经修到第三层了,是不是?快她的肩膀里,所有的骨头和经脉都已经消融了”朱宜铭扶着她,声音中却没有以往的淡定与冷漠,反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急切。 朱碧瑶也不耽搁,迅速检查了她的肩膀,口中柔柔地叹口气,“糟糕,应该是受到什么至阳至刚的术法攻击,她的这一片,骨头,皮肉,经脉,在一瞬间就已经被消融掉了,我的水气连波最多能让她的骨肉长出来,但经脉——却无能为力” 朱宜铭顿时呆在那里,扶着婉倩的手,都忍不住紧紧屈起。直到婉倩轻轻哼一声,他才回神,赶紧松掉手中的力道,继续问,“那怎样才可以恢复经脉?” “罢了——还是我来吧……” ……是郭艾的声音吗?在昏沉中,她似乎听到南清峰郭艾的声音,然后,是隐隐约约的话语不断传来,她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碧瑶,你也帮帮手。这孩子,也不容易。若非她的五雷轰顶,你们要想从幻境里出来,只怕还要多费一番功夫才行……” “……师兄,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啊……是怎么回事呢?她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呢……只是这一个念头后,她连最后一点意识也就此彻底泯灭,终于陷入了深深的昏迷当中。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章回首初见念不同 第一百五十章回首初见念不同 是……什么样的感觉,才能抵得上大口大口吸收新鲜灵气的美好?又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令她迷迷糊糊中,感受着久违的温暖与慵懒,几乎想就此昏睡下去,再不醒来? 是……疲倦吧?是深入骨髓的疲倦吧?所以才在躺下之后,周身每一个毛孔都愿就此****,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予大地,这个时候,不论是身子,还是更深切的意识,都不断地下沉,下沉,不断往无底的更深处堕下。 只是……为什么会这么疲倦? 为什么会在甘于休憩之时还存着一息警觉? 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 是……什么呢? 啊,是了……记忆如潮水般回笼。 灵力曾一度告罄。五雷轰顶那样的中级法术,她虽然已经初步掌握了,可雷电的力量,对她来说,始终还是难以掌控。只是,为了给敌人更重更狠的伤害,她唯有坚持,她清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维持的时间更多一点,雷电的力量就越恐怖。 于是,就这样生生耗尽了她体内绝大部分灵力。 以致后面怎样疗伤,怎样断骨重生……她全然没有精力,只能在灵力耗尽后,陷入沉沉昏睡。当然,也不排除因为有分神期的郭艾在,她全然放松心神的情况。 她昏睡了多久,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不过,随着记忆的回笼,全身上下的感觉也一时如潮水般涌入感知。那一瞬间尽数涌上心头的酸麻痛楚,却几乎令她差点落下泪来。 真是…… 为何生而为人,知冷知热,才总是陷入这样极端的触觉当中 她心中一时愤愤,好半晌,待那浓烈的各种感觉慢慢淡去后,她始自睁开了眼睛。 ……咦。 触目可及的,是黑沉沉的夜空,看不到任何星子。一点点火光从身周浮现,映出一片绚烂的昏黄。她几乎是怔了一息,才转过头去,看着正默默守护着她的朱碧瑶。 “你醒了?”朱碧瑶抱膝坐在她身边,口中虽对着她说话,目光却是对着她的脑后,不知看向什么地方。她试着动了动,鼻中嗅到一点点腐烂潮湿的味道,立时明白过来。她自己倒躺在一片柔软的枯叶枯藤当中,但从空气中腐烂潮湿的味道可以判断——她竟然还在之前那个诡异的河滩之上 ……难道说,还没离开? “碧瑶姐姐,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往左右看了看,却见除了两堆熊熊柴火之外,不见任何人。“他们……人呢?” “你别担心,好好养伤。”朱碧瑶终于收回了视线,将柔和而滟潋的目光放到她身上,面色勾起淡淡笑容,清浅而美好,“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了。郭师兄给你用了回灵丹,又亲自施展了回春之术,要不了几日,这骨头和经脉就能尽数长齐。你且好好养着伤,不要想其他的。” “回灵丹”她睁大了眼睛,——郭艾给她用了回灵丹这,这—— “恩。”朱碧瑶浅浅笑着,眼中是一分了然,“确实是难得的上品灵丹。不过,你值得的。若非你用五雷轰顶找到那阴尸的本体,我们要想闯出那一片幻境,还不知道得受多少磨难。光是之前就已经误伤了你……”她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迅速地接过去,“……更别说后面了。” “那如何不离开这里?”她扶着左肩,身子一用劲,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右手抚着的左肩里,虽然仍然是麻木更带着一丝瘙痒的痛楚,但她却能感受到其中汩汩滚动的灵力。回灵丹果然不愧是上品灵丹,经脉断了,也能续接 “本来是打算走的。不过郭师兄用激将法,将了他们一军。”朱碧瑶笑着摇头,一面将她扶好,一面轻轻拂去她衣衫上的灰尘与细小的枯叶,“郭师兄说,如今这河里的东西是明摆着向大家挑衅,大家难不成是怕了吗?——这样一来,自然没人肯承认。于是今日就商量着一定要报仇,再加上你也需要时间养伤,因而便再留了一日,准备在今夜里下水,将那阴尸就此彻底解决,也算为这附近留一线生机。” 婉倩恍然,慢慢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墨黑河水。 那水底的阴尸一定很厉害罢?不然,昨日她引来的那般难以控制的雷电力量,都不能置它于死地。好在,虽然那阴尸没有消失,却依然受了伤,这倒大大增加了他们一干人下水的胜算。 “小倩……” 听到朱碧瑶的声音,她恍然回神,转过身来。 “小倩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怎么就这么不知爱惜自己呢?”火光中,朱碧瑶的神情露出些怜惜的表情,“眼睛就不说了……怎么这一次的小洞天之行,还这样拼命呢?……这么多人,你看,朱宜铭,高识香,韩嫣,赵铁心他们……哪个不是经历昊天幻世出来的?他们经历过更复杂更凶险的情况,照理说,应该有经验了。可是在这里,他们却依然保持着克制,没有轻易动手。这其中的情况……你可认真想一想。” 婉倩被说得一时沉默起来,好一会,才接言道,“其实……不一样的。那时候,情形本也紧急,我没有注意那许多。我只知道,等得越久,伤的人,只会越多。在幻境里,那阴尸其实并不能对人怎么样——它至多是用各种诡计来欺骗人,能伤害人的,只能是咱们自己。” “……所以,我不能等。用五雷轰顶,只是因为,在至阳至刚的法术中,我只会这个。至于受伤,更是无心之失了。我想,就算是使出这法术的人,也完全没有故意要伤害我的意思。要怨……只能怨我的运气不好,如此而已。”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不似从前那样总是唯唯诺诺,此时,却是将心中的话一股脑儿倾吐,发表着自己意见。朱碧瑶听她说完,更是看了她好一会,最后,才真心地笑起来,“小倩,是真的长大了呢……在我印象中,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性子看似温和实则倔强,又不轻易服输的人,却实在缺乏些自信。如今能这样坚定自己的看法,可见,和从前是大不同了。” “这样……就挺好。不管是不是和世人的看法一样,只要坚信自己是对的,总能走出不同一般的路来。小倩……这样,就很好呢。”朱碧瑶笑着靠过来,一手拉着她的手,手掌贴着她的左臂,水气连波的灵力就这样汩汩灌输过去。 随着她的动作,婉倩只觉得手臂到肩头这一段都是暖暖的,肩头处的经脉从无到有,从之前的断裂到重生,再从细小到粗壮,一点一点成长着。 她望着近旁的朱碧瑶,火光映衬下,她清丽的面庞上更是透出一股圣洁的光芒来,清丽而脱俗。……这样的人,是天生就应该被人拿来膜拜的罢?枉此前的她还一直想要追赶,但从心性来看,碧瑶姐姐……无疑是比她高出一大截了。 为他人的进步而欢欣的境界,远远比讲几句酸话,发几句感叹要高明多了。 她忍不住敲了敲太阳穴,将之前那些小心思尽数丢开,终于感觉心头一空。 又坐了一会,她们才渐渐听到水底发出的声响。 先是细小的水泡冒出来,涟漪慢慢散开,再过一会,那河水就如煮开一般,一面发出“咕咕”的响声,一面剧烈的沸腾起来河面上也开始涌起大量的水波,似乎水下正发生着惊人的剧变,又如一场河底风暴就此来临 婉倩肃静了脸色,和朱碧瑶一道,密切的关注着河面的情况。 顷刻,河上突然涌起千层浪,就如爆发出上万道水箭,猛然从水下射出大量白色的水花“哗啦啦”落下后,空中墨黑色一闪而过,婉倩却是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河面上依然漆黑一片,可从刚才一闪而过的墨黑光芒中,她全然看清从水下射出的,到底是什么 是头发是女人的长长的墨黑头发从整个河面涌出,如一根根利箭,顷刻穿破河面,从河底射出来她骤然想起之前神识探到的东西,面色不由一变。 之前在河底看到的哪是什么枯死的水草——竟然是这些妖异的阴尸头发 “那阴尸究竟是什么修为?”她蓦然回头,有些紧张地问道,“他们……应该没事罢?” “我之前也不知。不过从昨天的幻境,和对整个局面的控制程度来看,这只阴尸,至少相当于元婴初期的修为”朱碧瑶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将闷气吐出,仿佛这样,可以将心底的担忧与烦闷尽数丢开一般,“好在他们都不是一般的结丹修士。虽然各自的修为都低,但毕竟是各峰的精英弟子,身上,怎么也有长辈赐下的法宝,不至于就此惨败。况且……” 她明白朱碧瑶的意思,况且……若真的有生命危险,郭艾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却听水面再次发出巨大的“哗啦”之声,那些水面上的头发就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一般,那头发挣扎了几息,却终于没办法,被再次扯入到河中。 再之后,水下就慢慢恢复平静,不再复丝毫响动。 ……他们……怎么样了? 她的心中含了一份牵挂,目光紧紧盯着沉默而死寂的河水。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众皆彷徨无计施 第一百五十一章众皆彷徨无计施 平静的水面蓦地迸裂,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水底突然射出。紧接着,水下又是“噗噗噗噗”数声,数道身影破水而出,紧追着那黑影而去。 那黑影却似乎发现什么,本径直朝着天空的,却在空中陡然一转,滑出偌大的圈,瞬间朝她们二人这儿直冲而来。 不好 婉倩心底咯噔一声,陡然生出糟糕的念头,那黑影的速度却比她的思维更快,在这么短短一息间,就堪堪冲到她二人面前体内灵力一张一驰之间,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黑影却眼看已经接近她们面前一丈了但也就同一时间,黑影的身形蓦地停住,而后,重重的“啪——”的一声,以及凄厉异常的尖叫骤然从那黑影中发出来两个声音不辨先后,竟同时响起。 婉倩一怔,却见从那黑影停住的地方开始,一片淡淡的金光慢慢出现,就如围着她二人渐次点燃了灯火,温暖的金光以她们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防护罩?……不,不对……是金刚罩?” 经过这一耽搁,后面的身影也赶过来了。那黑影晃了晃身子,似乎想要离开,身后的黑暗中却骤然发出五彩的光芒,无数道法术带着各色灵力的光彩呼啸着往它身上砸来 “抓活的——它伤了铁心”朱宜铭的声音极易辨认,只是此时,声音中却带了几分急切。但他的声音却依旧晚了一步,无数法术砸在黑影之上,其上不乏有带着至阳至刚的术法,那黑影尖啸声声,却在蓦地一声爆炸中,“啵——”地一声,炸成丈许高的墨黑****,噗了一地 而这爆炸的声势,也令传说中无坚不摧的金刚罩都晃了一晃婉倩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如墨般的****溅到地上,连砂石都腐蚀得冒出白烟,若被那黑影迎面扑上,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于此同时,众人都听得分明:河床的下游某处也蓦地发出一声厉啸,那声音从河底传出,就如遭受剧痛的疯妇,几乎要将喉咙都喊破掉的嘶哑尖利,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面有异色。 “糟糕——我们中计了” “不好——”韩嫣与朱宜铭同时叫出来,众人一怔之下,却也明白过来,顿时失色。 朱宜铭的脸色变了数变,低沉着声音道,“……刚才引我们上来的,只怕是这阴尸的分身。它的真身竟是潜伏着逃了。” 旁边一人伏在他的身上,闻言不禁笑了笑,“没事……一只……小小的河底…阴尸而已大爷我的…命,还……没那么容易失掉区区,区区尸毒——” “你就少说两句吧”朱碧瑶却是听不下去,口中轻轻念了句“收”,金刚罩立时消散不见,她自己却是快步朝赵铁心走去。婉倩这才注意到,赵铁心大半个身子都依在朱宜铭的肩头,火光映在他的面上,露出如纸一样惨白的脸 就如光着身子被丢在冰山上一样,他似乎冷极了,嘴唇已经失去颜色,上下齿间不断磕碰,发出“咯哧咯哧”的声音。婉倩这才深深惊讶起来,看着众人将赵铁心扶了过来,在她身边躺下,朱碧瑶跟在身边不断施展着水气连波。 方此时,赵铁心见到婉倩的注视,还不忘对她笑一笑,“婉倩妹子……你…醒了啊?哈…如今…我也…也…和你作伴来啦…… “闭嘴”朱碧瑶大为火光,一个冷眼过去,手上动作却是丝毫不乱。婉倩向来知道水气连波的治疗效果相当惊人,甚至,连她被消融掉的肌肉骨骼都可以及时生长出来,更何况区区尸毒? 只是如今看来,他们遇到的这只擅长幻阵的阴尸竟不是一般的阴毒。赵铁心躺在她身旁,且更挨着火堆一些,但不一时,他的身体上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朱碧瑶的水气连波,也只能维持那冰层不至于结得太厚,其余,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偏偏赵铁心还不断结结巴巴地说着话,这一下,急得朱碧瑶忍不住清喝,“你不要命了灵力还有没有办法动?能动的话赶快运行起来,好歹阻止一下毒素的蔓延” 赵铁心闻言一瞪眼,“大爷我…当然…当然要命我…说…说了,这小小…尸毒,不…不碍事不过……灵力么,是真的没…法动了,真的……别说灵…力,现在就是让…老子动动小…小拇指……都没…办法啦……”说到最后,他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面上的冰层不断凝结,唯有一双眼睛里还流露出些不甘又无奈的神情来,看得婉倩心中一酸。 “你——”朱碧瑶咬了咬牙,转眼一看,却见众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她,不禁吼道,“师兄呢?——师兄怎么没有回来?” 韩嫣连忙解释道:“自从下了水,我们就没见着郭峰主了。方才赵师兄中了毒后,我们也曾找过他,但那个时候就没人见过他了。所以刚才想留那阴尸一条活口,看能不能找出解毒的法子……怎么样?赵师兄的情况……?” 朱碧瑶见众人带着希冀的目光望着她,不禁抿了抿唇,神色瞬间黯然下去。她转过眼去看赵铁心,却见就这么一会时间,赵铁心几乎就要凝结成一具冷硬的冰尸了 “他的灵气被毒素冻结,阴邪之气已经缠满金丹——灵力没法动用,他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只怕再这样下去,要不到一个时辰,他就要冻死了”朱碧瑶说着,再次施展了水气连波,却见那冰层缓得一缓,过后不久,却依然如旧。 “这样关键的时刻,师兄又到哪里去了偏偏这个时候——怎么办?怎么办”朱碧瑶也心焦起来,似乎在问自己,也在问其他人。 众人的心情也沉重起来。赵铁心虽不得朱碧瑶喜欢,但他当年剑指林建栋,且风风光光地打败了这个天之骄子后,在蜀山弟子中,一直享有盛誉。就是这支十人精英小队,其中也不乏有他的支持者。 如今见到他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渐渐被冻僵,偏偏还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方法,实在是心情憋屈之极。夏灵蓓本就是修为最低的一人,此时站在最边上,面色也是一白,低声喃喃道,“这不过是第二天——就已经——” 她也开始反思起来,师门总在说天下不太平,不太平,但至于怎么个不太平法,却从来没有提及。如今跟着这队蜀山的精英弟子去清虚门,才不过第二天而已,竟然就有一个精英弟子面临身亡的结局,若真是她一人出山,又会遇到怎样的事? 不过……自从当年的那件事后,她其实已经无所畏惧了罢?反正,连那样的事情都经历过,自己的心,磨练的已经足够强大。想到这里,她的胆气从记忆中的愤怒中衍生出来,呼吸也顺畅了些。 “喂——喂——你可不要死啊”朱碧瑶却已经忍不住摇着赵铁心那冰尸一样的身子了。朱宜铭皱着眉,紧紧抿着双唇,但略显急促的呼吸,依然透露出他心底焦急的心绪。 “灵丹有用么?我这有回神玉露丹还有,还有,九叶莲心丹都是中品灵丹,有没有用?”朱宜铭想起什么,赶紧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两个玉瓶来。 被他一提醒,众人也纷纷翻找出自己的储物物品,看有没有救命灵丹。 “不行——至少是上品灵丹才行。若师兄在,他的回灵丹倒是可以一用。真是的,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也不行的。师兄的回灵丹只有一粒,也已经用出去了……” 婉倩眯了眯眼,心中虽然也急,心中却不断想着法子。朱宜铭说了,这是尸毒……至阴至邪的阴毒,那么……应该用阳性丹药中和才行。而且普通的阳性丹药还不行,须得是上品灵丹……只是回灵丹……唯一的一粒,还被自己吃掉了…… 只是格外的上品丹药,她要么听过,却从未见过——再要么是听都没听过,唯有回灵丹,却被她吃掉了 她的脸色突然古怪起来,看着赵铁心的“冰尸”,心头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只是……这样有效吗?值不值得倒是其次,就怕没效…… 那边厢,朱宜铭已经不管那么多,直接敲掉赵铁心面上的冰块,将自己的两大中品灵丹强行给他喂了进去。 这两大灵丹的丹力倒是霸道,仅仅一会,赵铁心身上的温度就回升了些。只是他的眼睛虽睁着,面色却是狰狞的厉害,似乎在忍受着什么非人的痛苦。 朱碧瑶一看,惊呼,“糟糕。药力不足以一下子祛除阴毒,但又和尸毒旗鼓相当,现在,只怕两只力量都盘踞在他的经脉内,开始拉锯争斗了——” 也就是说,此时的赵铁心的经脉里,竟已成了灵丹与尸毒争斗的战场其中会产生怎样的拉锯与痛楚,单从赵铁心暴起的青筋就完全可想而知。 其余人也看不下去,几人商量一下,由韩嫣带队去下游寻找那受伤的阴尸,看能不能找到解毒的法子。朱宜铭则不断冥想着郭艾留下的灵力印记,每隔一会就发一道传音符,希望能联系上。 婉倩看在眼里,抿了抿唇,终于下定决心。 “希望……有用吧。”默默念叨一句,她靠近赵铁心,看着他圆睁的双眼和暴起的青筋,慢慢伸出了手……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饮血之恩应何酬 第一百五十二章饮血之恩应何酬 生而为人,本就要经历各种苦痛。没有苦痛,不能体会世事之艰辛,不易体悟生存之困难,当然,也就更不会体会到幸福之快乐。苦痛,或因为身体上的创伤,或因为精神上的消沉。一代一代的人都经历并享受着苦痛带给人类的经验,人们似乎始终坚信,**上的疼痛都不算什么。只要不是绝情死心,随着时间的过去,伤口始终都会愈合。但精神上一旦受到创伤,却会伤痛一辈子。 而相对于精神上的颓废消沉刻骨铭心——身体上的苦痛,更是一种复杂而尖锐的感觉。但这种苦痛,却又是必不可缺少的——正因为身体能感受到种种疼痒痛麻,我们才会知道如何使自己的身体不受伤害。 所以,人们总说,疼痛算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一旦伤了心,就“只因未到伤心处”了。所以,男子汉么,是有柔情的一面,但面对**上的苦痛,自然该流血不流泪,就是打落牙齿,也应该混着鲜血吞下去 只是…… 这世上一般的常识,总有例外的时候。 例如现在,赵铁心就很想骂娘。 谁说**上的疼就不是疼了?现在在他体内蹦跶得厉害的两股力道,就有不把他活活撕成两半不甘心的趋势这一刻,他恨不得将经脉内翻江倒海的力道抽出来,然后甩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然后剁成肉酱——不这样,怎能抵消他现在体内撕心裂肺的疼痛 身体似乎要被撕成两半了。两种力道,就如两条巨蟒一般,盘踞在他的经脉来,不断往外绷着——这一刻,自己的经脉就如要活生生地被撕扯寸断,到那时——自己的这具皮囊,只怕也会就此爆炸吧? ……就如刚才那只阴尸的分身一样。一下子爆裂开来,溅开一地的墨液。只是,若是他整个大活人爆炸,到时候就是殷红的鲜血混着白森森的骨渣……什么肠子,脾胃,青色的苦胆,白色的脑浆,一股脑的爆出来,还有一片片的人皮…… 他想到这,竟不禁打了个寒颤。还是别想了……若真死成这样,那得多难看啊…… 因为剧烈的疼痛,他的视线其实早已经模糊了。再加上身上的冰气,混着眼睫周围的热气,竟蒸腾起轻微的雾气,他的眼帘里,除了半黑半黄的光影,却什么都看不清。但,即使这样,他也尽量睁大眼睛,将这一片光影深深印入脑海。 或许因为这样,才能将他从体内的剧痛中带出来,死死留恋着这个世界。 尽管这个世界很无趣,但……至少他还活着,还有着三五好友,还有自己的追求……不是吗?——他赵铁心,才不会就这般没声没息的死去 他死死睁着眼睛,却没注意到一只手伸了过来。只是,下颚似乎被人柔柔掰开,僵硬的下巴与唇齿之间,甚而还轻轻发出“咔”的一声。……是又要喂什么给自己了吗? 欸……算了吧刚才就因为喂了什么灵丹,才搞得他现在这样痛苦。要么就来个痛快,别这样对他了——虽然本意是为他好,可是,这痛苦,真是与一刀刀凌迟剐肉还来得尖锐。 无奈,虽然他心底不断抱怨,却又哪里有力气再说出话来? 因而,随后滴入唇齿间的温热****,就这样顺着喉间吞咽了下去。甚至从舌尖滴落时,还让他尝出一丝咸涩的味道。 ……这是什么? 那****温温的,滑入食道后,出乎意料的变得火热。 就如三九天在雪地里喝了烧刀子,很快,从胸腔起,一直到腹中,全然都是火辣辣的感觉。紧接着,经脉里也发生了异变——就如阳光照到冰雪上一般,一股强大的灵力慢慢逼入经脉,将至阴至邪的尸毒包围起来。他惊喜地发现,在这股强大灵气的包围中,尸毒竟然奇迹般的开始消融——之前吞咽的两大中品灵丹,此时也锦上添花,化作那股灵力中的一支,与之同时消解着尸毒。 ……这,这是什么琼浆玉液? 口中的****越来越少,他体内的剧痛却已经平复下来。脑子就如被人压在地上踩了一百遍啊一百遍,此时平复过来,又一突一突地胀得惊人。好在视线却是渐渐恢复了,他一眼盯过去,却正见着一只收回去的手。 与此同时,他的嗅觉也恢复过来,立时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血? ……血 他骤然醒悟,心下就是一震。他喝的——竟然是血也就是说,消融尸毒的,救了他一命的琼浆玉液,竟然是别人的鲜血他艰难地往右边看去,正见着那只纤纤玉手上,一道鲜明的血痕出现在皓腕之间,素白的手腕,殷红的还未完全凝固的血痕,明显的那样令人心惊。 竟然…… 用血…… 他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沉甸甸的,又是一种填满胸臆的感动。而此时,随着体内的余毒也尽皆消融,经脉里,竟渐渐响起一阵灵力流动的汩汩之声。神识也在这一刻脱离了桎梏,回复自由。 他当即内视,心头就是大大一震。先前的痛楚,果真不是幻觉呢。两股力道在经脉里拉扯争斗,怎么可能不会给经脉带来伤害?如今神识看去,却见经脉就如一条干涸的河床,露出丑陋的裂缝——好在,后来补进来的强大灵力,也正一刻不停地温养滋润着这干涸的河床,不断地修复裂缝。 但也因为之前极端野蛮的绷扯过,经脉虽受创,却也同时变宽了不少。只怕经过这一遭,一旦恢复过来,自己还因祸得福,也大有可能。 他陷入自我修行休养当中,却是将外界的事情丢开。而此时,婉倩方止了血,又唤出烟霞,在手腕处缠绕几转,将那伤口遮挡得严实。旁边,朱碧瑶检查完赵铁心的情况,这才转过头来,眼带复杂地望着婉倩。 朱宜铭守在另一旁,面上的颜色已经严肃到几乎成为雕刻。婉倩看了看他们两个的神情,不禁失笑,又见朱碧瑶似乎有话想说,便老实坐回自己的枯叶垫子上,含笑开口,“好像还有效。他现在如何了?” “已经没事了。”朱碧瑶回望了躺在地上的赵铁心一眼,回答道。确实,赵铁心身上的冰层在这短短一段时间,竟然全然化成水,将他一身都全然打湿。朱宜铭也注意到这一点,随即上前帮着整理。 朱碧瑶转过身来,坐到婉倩身畔,两人面对黑沉沉的水面,叙起来话来。 “哎。也不知道你这冲动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才说了你,你看,才几息的时间,你又这般——”朱碧瑶想起之前的事来,语气中虽是淡淡的责备,却又透着无奈与叹息。“不过,方才也是紧急情况。事急从权,没有别的法子,你冲动一回,倒也真做了件好事。” “刚才那种情况,我也是急了。”婉倩淡淡一笑,神态却是悠然,“谁叫唯一的一粒回灵丹让我吃了呢?铁心师兄中的是至阴尸毒,需得至阳的力量来解。但先前朱师兄用了两粒阳性灵丹,与尸毒正好相冲,却又旗鼓相当,争得正厉害。我就想,气属阳,血属阴,我吃了回灵丹,体内全是回灵丹的灵气,我的血中,自然是阴阳中和过的回灵气血,刚好做那两股力道的中和剂。你看,这不是……好了么?” 她说着,微微扬眉,情态中有着恰到好处的飞扬。 “还是太冒险了。”朱碧瑶感叹一句,半晌,却又说不出更多劝诫的话来。确实,刚才那样的情况,实在没办法了,才冒险一试的吧?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 后半夜的时候,韩嫣领头的队伍才从下游回来。她们带着毫不掩饰的失落,相互搀扶着,压低了身形,气急败坏地贴着地面飞回。婉倩见她们连身上的衣服都无比狼狈,不禁猜测,这一去,只怕这群精英弟子又遇到些别的什么厉害东西,所以神色才这般颓圮。 好在回来见到赵铁心恢复过来,她们才好受了些。待朱宜铭问起,众人才叽叽喳喳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果然,这群人沿着河往下游而去——当然,从山势走向来看,这水应该是有下游的。只是这一片沉积在这太久,被那阴尸炼化为自己的洞府,才散发着这般浓郁的死气。 沿着河走,那阴尸却隐匿至深。她们一路寻来,终没找到,却被一群生活在对岸耸立的山岩里的食肉蝙蝠撞上了。那群蝙蝠本是洪荒异种,每一只都长到半人大小。飞时速度迅疾,如电射一般,又兼群居,一个种族出动,常常是几十万只黑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地扑来,就是厉害之如结丹期修士,也只能避之大吉。 这些食肉蝙蝠,头如老鼠,啮齿却深深地伸了出来,只要发现活物,便能用两只又尖又厉的爪子将猎物牢牢抓住,啮齿轻易地x入脑骨,伸入其中,吸食脑浆她们却是正好遇上猎食时间,就这样陷入蝙蝠的追逐。 开始时,她们还不断施展术法,杀灭不少。但是……这群食肉蝙蝠悍不畏死,兼且数量实在太多太多,她们能杀一百只,一千只,可是,对这群蝙蝠来说,这点数量就如大海里的一滴水花,瞬间就可以消失不见。 于是……她们就只能逃了。 且还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这才老实谨慎地回来。 有人咕哝,却说出了众人的心声。“这究竟什么地方?才出来两日而已,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却听蓦地一个声音传来,带着悠然与恳切,“这么,……就是真实的世界。” …… ——这声音郭艾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乱世万物皆磨砺 第一百五十三章乱世万物皆磨砺 真实的……世界? 难道,他们竟一直没有分清过……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么? ……亦或是,不过随便说说而已。 众人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火堆旁的郭艾,也没深想,只纷纷唤道: “师祖——” “峰主大人——” “师叔祖——” ……您老究竟去哪了?先前那般急着找你,遍寻无踪,怎么这会儿……又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 他们就如在外边受了满腹委屈的孩子,见到家中长辈,倍觉委屈。此时一起嚷嚷起来,却是一片杂乱。郭艾也不制止,只笑眯眯地站在火堆旁看着众人,眼中神色却看不清楚。 “郭师伯——”莫凌云到底是乌佩澜的弟子,此时一开口,众人不禁安静下来。却见她上前一步,发髻有几丝凌乱,神采也不复先前的从容。此时说起来话来,眉宇间更是隐现愠色。 “郭师伯方才是去了哪里?”她咬了咬唇,仔细盯着郭艾的神情,“如何遍寻不着?……听师叔的话,像是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是真的吗?” 郭艾抬起眉,圆圆的脸上现出意外的表情来,“……啊?” “所以……这一切都是师叔安排的吧?从露宿,到战斗,再到失踪……师叔您都安排好了的吧?是想锻炼我们的战斗能力,还是锻炼我们互相合作的意识?”她越说越激动,仿佛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这样说来,就算赵铁心真的就那样毒发,也没问题的吧?就算最终我们依然没有救助的方法,师叔你终究还是会跳出来帮忙解决的,不是么?说不定,当我们为赵铁心的死悲伤痛苦害怕流泪的时候,你方会大剌剌地跳出来,指着赵铁心的尸体告诉我们,看,这就是真实的世界,这就是世事的残酷——” “是不是?” 莫凌云的话太过尖锐,一时,沉默的阴云悄悄笼罩在这片河滩上,只听见枯柴火堆在熊熊燃烧的声音。就是婉倩,坐在枯草上,也不禁将关注的目光放在两人身上。 其实莫凌云的推测相当合理。蜀山一直将他们当做精英弟子对待,那么,势必会在各个方面考验并磨砺他们。只是这次的事情很明显,从露宿开始,郭艾就有意图地将他们引向这里。 以他分神期的修为,怎么会不清楚河下有一条强大的阴尸?在明知道是他们无法对付的情况下还刻意让他们在这里露宿,不就是为了用阴尸来磨练他们么?且翌日众人准备离开时,也是他反言一激,才令他们多留****,对河底已经受伤的阴尸展开报复。 这些事情,其实简单一推,就能知道结论。但是众人心中虽明白,却也没有谁像莫凌云那样直言质问。……那么,郭艾会怎么回答呢?婉倩仔细地看着郭艾,见他莫名地蹙起眉头,罕见地叹了口气。 “师伯,请您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门派对我们的期望也太大了吧?这还只是第一日,第二日,那接下来呢?接下来这一路,是不是都要这样像个傻瓜一样的受人摆布受人控制?而原因只不过是因为我们需要磨练若真是这样,我宁愿现在就回蜀山,不去那劳什子小洞天了反正对我来说,结成元婴,从来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莫凌云说到这里,竟是勾出一个冷冽的笑容,眼神却似刀锋般闪耀尖锐。 “别说了”韩嫣蓦地打断她的话,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临走前峰主怎么交代的?你的剑急,性子也这么急不成?不过是在几只蝙蝠里受了挫,就能这样乱来?你也太不管不顾了一些”她一番数落过去,莫凌云虽是不服,对上她,却也只能抿着唇,站在一旁神色不定。 再看向郭艾时,韩嫣满脸诚挚,诚心诚意深深福下去,“请峰主见谅,凌云性子急,但却不是有意对峰主您不敬——”郭艾一却摆手打断她未说完的致歉。他先前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此时蹙起眉,满脸严肃。 他看着莫凌云,火光照得他的脸阴晴不定。好半晌,才听他道,“方才你问本座去了哪里……怎么,你们几时对本座的去向……也有了兴趣?你们的任务,是去清虚门,然后进入幽琚小洞天领悟元婴之道。本座……不外是给你们指指路。把你们带到清虚门,之后再平安的带回来,也便了了本座的责任。……至于途中是否离开……你们难不成还有意见?” 他说到最后,语气越发漫不经心起来,“至于你说的磨砺也好,考验也罢,只是你的想法,可不要扯到本座身上。毕竟,本座没有专修神识精神力,你们有什么想法,本座可不能左右。你想回蜀山?好啊,完全没问题。不过,本座只告诫你一句,永远待在蜀山,你就永远也看不到……什么是真实。迟早有一**会发现,考验与磨砺,不是别人给你的,而是这个世界给你的。只要你还活在世上一日,你就永远都可能遇到各种磨砺、考验——或者说,——挫折……灾难。” 说到这儿,他打住话头,将视线从莫凌云身上收回来,转而看向众人,嘴角这才露出些笑容来。 “好了,你们也劳累了一晚上了,还不困么?就算不困,打坐修行总不能落下。今夜该轮到谁守夜了?——”韩嫣在一旁举起了手,“是我,还有……赵师兄。” 郭艾这才为难起来,往四下里一瞅,指着朱宜铭道,“铁心这小子正在顿悟,打扰不得。就你了——反正你也与他交好。” 朱宜铭没有意见,径自与韩嫣走到一旁准备守夜,其余人这才醒悟,纷纷围着火堆,就地休整。在此期间,莫凌云一直站在原地,本就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这一刻更是透出一股青灰色来。郭艾也不理她,转而走到赵铁心身畔,检查着他的气息。 看了两眼,他却是低声笑骂,“这小子倒是因祸得福,这一步跨过去,就直抵巅峰境界了……”说着,他忽有所感,抬头看了看坐在旁边枯草上的女子。 婉倩也方听到他的低声笑骂,不禁看过去。她心中虽是意外,却也为赵铁心感到高兴:若在去小洞天之前就到了结丹巅峰,那么可以想见,赵铁心在幽琚之地,定会有比他人更进一步的收获 郭艾对上她的目光,不禁露出善意的笑容来,“你也没事了?” “恩。”婉倩点头,想起那回灵丹还是此人拿出来的,连忙致谢,“婉倩还没谢过峰主大人的灵丹若非峰主的上品灵丹,婉倩这一身修为,只怕就此停步不前了。”确实,若经脉真的补不回来,除非也学薛无颜一般夺舍重生,否则,她此生的修行也将画上句点,就此一生碌碌无为。 “那没什么。你是个有潜力的孩子,小师姑确实没看错你。”郭艾笑着起身,朝她微一点头,慢慢朝河滩走去。吸取昨晚的教训,守夜的韩嫣朱宜铭两人,今儿是一人坐一边,以火堆为中心,众弟子围着火堆修行打坐,再外面,就是他二人。 婉倩看了一眼,见守在河滩那一面的,正是越发沉默的朱宜铭。 她试着动了动肩周,似乎扯动了某个新生的柔嫩关节,木木的痛楚传来,她赶紧小心停住,再不敢乱动。转动目光一看,却又没见着朱碧瑶,再一看,才见她竟不知几时将莫凌云拉到一边,离众人稍远,不知在说什么。 或许是在劝说罢?婉倩往那边看了一眼,也没兴趣刺探她们的谈话。她小心摆着自己的胳膊,慢慢侧身躺下,合目休息。火光映衬下,只见她如玉的面容上,嘴角微微翘起,呼吸轻如羽翼。 而对面,赵铁心方从顿悟中醒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睡美人的美好画卷。他的目光滑过她的眉梢,眼睫,以及侧脸的柔美阴影,竟一时有些痴了。直到火堆中陡然爆出轻轻地“啪”的一声,他始自惊醒,有些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 但最后,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到她腕间那条绯红的光影上。 ……是那里吧?之前划开的血脉,就是那里吧? 他的目光骤然一凝,眼神却渐渐转向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婉倩对此倒是一无所知。此时的她,正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合目休息着。 反正……难得当一回病人,还是一个有人照看的病人。有人照看,不用自己丝毫操心的日子,该是多么的美好。不用时刻担心安危,也不用独自一人孤独地****伤口,默默地对着黑暗流泪…… 这样说来,她是不是真的应该找一个“战友”似的道侣了?就是不说情爱,单是生活修行上互相照看一下,也是好的。 她随意想了想,但很快又将这些念头抛开,随后,陷入深沉的休眠中。 这****,注定有人辗转反侧,难以静心。有的于战斗中有了新的领悟,正带着修行的热情不断前进;有的则是深深反思:为何一出蜀山就这般手忙脚乱?若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又该如何处理?有的则提高警惕,不断小心着外界随时可能到来的危机…… 只除了那个带着淡淡微笑合目休息的女子,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依然睡得酣畅。 (——此乃过渡章:起承上启下,埋下伏笔的作用(——表pia我……捂着锅盖遁走。那啥……后面的精彩,即将到来。so……期待吧提前祝元旦快乐)嗬嗬嗬嗬。对了,近来有盗账号动起点币的情况发生,大家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财产安全哈。支持正版,支持起点)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新程一路伴同行 第一百五十四章新程一路伴同行 新的旅程在前方铺成一条大道,当阳光落满枝桠的时候,人们就将启程出发。或许前方有着风雨,有着坡坎,可是,只要我们一路同行,一直向前,那么,每一次呼吸的间隙,每一个眨眼的瞬间,说不定,就会有新的感动。 于是,当婉倩感到第一缕阳光落在睫毛上,暖暖的,柔柔的,又带着初生温和的气息时,她始自沉眠中醒来。一睁眼,落入眼帘的,就是远处冷硬却闪着光芒的石崖。那石崖,伫立在水岸远处,在夜里时压抑又沉默,但此时看来,满是巨石崖壁的山顶,顶着晨雾与阳光,却显出一份别样的高傲来。 原来万事万物,都不能用一成不变的目光去看的。 她眨了眨眼,微微觉得心中有些异样,一时却又找不到原因。直到收回视线,她这才发觉,有人躺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正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那人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也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 欸?他真的在看……自己吗? 或许因为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人慢慢勾起嘴角,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你没事了?”她慢慢坐起来,扬了扬眉,漫不经心地捋着肩头垂发。此时朝阳初生,她朝四下里一打量,便见大部分弟子都从入定中醒来,正相互整理着仪容。经过****休整,所有人都显得精神焕发,就是昨夜情况最紧急的赵铁心,也一样。 瞧?这不是很有精神么。 “嗯。”赵铁心在她身后应了一声,语气中,倒有几分暖暖的笑意。 “那就好。”她丢出一个“除尘术”,试着抬了抬左臂。自前夜受了伤,昨日整整休整了一天****,至今晨,伤处倒好了不少。左肩里的骨头关节都是新生的,经脉也新塑起,还用不得力。否则,这新生的肩肉,只怕顷刻间又得炸开。 稍稍鼓动金丹,一瞬之后,她却微微蹙起了眉。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此时内视之下,只见望仙诀的灵力运行到左肩部位时,速度立时慢下来。那里的经脉新生,自然比全身各处的都要狭窄。就如一条宽敞大河,到左肩转折的位置却骤然变窄,灵力在这样的河道里运行,如何不拥堵? 甚而,速度稍微一快,浩荡灵力还会给左肩周围的经脉带来莫大压力,传来鼓胀的感觉。 看来,最近一段时间,她是别想再如以前那般随意使用灵力了。 “怎么了?”一人正走过来,想是见到她蹙眉的表情,不由压低了声音问。 婉倩一抬眼,见来人正是朱宜铭。他穿一袭玄色长衫,在她面前站定,身子微微前倾,眼睛里露出关切的意味来。 “啊,没事。”婉倩应了一声,感到身后也有一人贴上来,不由回眸看了一眼,口中犹自道,“伤还没大好。灵力运转起来,有些不畅。” 站在她后面的,自然是赵铁心了。闻言,赵铁心在后边道,“——那是自然。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多久,伤哪能那么快痊愈?况且你的经络初塑,还不能承受太强的灵力,这几天要赶路的话,还是我带你吧。” 婉倩这才想起还有这一层来。如他所说,自己的灵力运转不畅,哪里能经受长时间的御物飞行?众人也不可能因为她的伤,就在此耽搁。有只受伤后更加凶险的阴尸躲在一侧,众人又哪里敢托大?肯定早希望离开了。转眼看去,果然,其他弟子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灭火的灭火,收拾的收拾,看样子是要准备出发了。 只是……她瞥了一眼旁边貌似憨厚的年轻人,然后,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目光。 要赵铁心带的话……她还不如…… “——你也才清了尸毒,现在表面看来是痊愈了,但谁又知道那毒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我看,你也应该多加修养。婉倩的话……”朱宜铭自然接过话,一面伸出手来,将一串鲜果递给婉倩,“还是我来吧。我反正也无事,一柄重剑,带上她也是绰绰有余。” “哎?”婉倩接过他手中的鲜果,仔细打量,这才看清是一串鲜红荔枝。这荔枝的外壳一如红绡,还带着新鲜的露珠,也不知他从哪里寻来。这样说来……她们是出了蜀山后,沿着岭南走的吗?那么……这一片也就是传说中划入修行界的地界了? 她心中一面想着有的没的,道过谢,拨开荔枝外壳略食了些。这荔枝味道清甜,饱满多汁,确实甘美。她食了几个,再回过神时,竟发觉自己身边的两人,居然因为“谁更适合带她”的问题,有一句没一句的争论起来。 好在他们两人的性子迥然不同,一个貌似憨厚却心思灵巧,另一个冷冷淡淡言简意赅,总是一个人说了一大串后,另一个只简简单单回一句,甚至一个表情。两人就是想吵,只怕也没有吵架的氛围。 “我说……”婉倩失笑,见朱碧瑶娉娉婷婷地往这面走,眼神中还带着些疑惑,她才在两人面前挥了挥手,将两人的注意力引过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想,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你们看,碧瑶姐姐已经考虑过这件事了。” 朱碧瑶正走过来,见三人都转过眼看她,面上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来,“宜铭,收拾妥当了没?可以走了。”她微笑着朝赵铁心,婉倩点点头,待朱宜铭应了后,这才将目光放到婉倩身上,语气转柔,“小倩,跟我走吧。你的身子还没复原,不适合长途赶路。我已经和师兄商量过了,在你伤愈之前,你都与我一起乘坐灵宠,一道赶路。” 她说着,一面上前拉了婉倩的手,一面往河滩上开阔的地方走。 婉倩转过头,朝呆站在一起的两人微一侧头,面上却忍不住露出微笑来。果然……受伤生病又有人照顾的日子,感觉委实不错呢…… 朱碧瑶的灵宠乃是一头初初成年的青色鸾鸟。它体形颇巨,收拢翅膀立在河滩上时,除却长长的尾翼,单是身子,就已经有一丈见方了。众人站在它面前,只及它身子的一半,要想看清它的模样,非得站在远处,才能将它全身收入眼底。 这无疑给了婉倩很大的惊喜与深深的震撼。鸾鸟本就是天地七十二灵兽之一,朱碧瑶的这头,又是鸾鸟种族中速度最快的青鸾,作为灵宠来说,实在是相当豪奢的了。不过想一想朱碧瑶千年一遇的过人天资,加上朱家主脉的嫡系女儿,蜀山派掌门人的小徒弟这些身份,拥有一头青色鸾鸟作为灵宠,也是理所当然的。 其余弟子见了这青色鸾鸟,也纷纷交口称赞。又听说婉倩将跟着朱碧瑶乘坐灵宠前往,诸人的眼底,竟也微不可察地露出些欣羡嫉妒来。 终于,在朱宜铭的一声招呼声中,众人都纷纷御驶自己的飞剑飞上天空,离开了这个充满诡异的地方。婉倩则坐在青鸾宽敞的背上,目光从朱碧瑶的肩头越过,望着渐渐碧晴的蓝天,心中就渐渐生出一股豪情。 前面的路,究竟会如何呢?这一路的旅程,又将有着怎样的精彩? 或许是前两日的河滩惊魂给了诸人足够的警醒,众弟子打心里不愿再露宿野外。因而这一日,诸人的速度大增,就算赶路赶到灵力枯竭,也不过微微慢下一阵,待灵力补充充盈,就再次提速。 这样紧赶慢赶,总算在这一日太阳将要落山之时,他们见到了第一座城市。这实在是出了蜀山以来遇到的第一座修行者所建的城市,城门大大敞开,目光远远越过城墙,只见城内房舍俨然,人流熙攘,一片灯火辉煌。 “总算到了。”不知谁小声说了句,完全道出了众人的心声。加上今日,从蜀山出发,也不过三日时光。这三日,两日是在不停赶路,一日还带着警惕与计划,商量如何报复那只阴尸……如今终于见到城池,众人心中难免感到一阵安定与放松:有人的城池,总比那诡异的阴尸好太多了吧? 婉倩这时才将注意力集中到越来越近的城池来。或许因为没有赶路的原因,见到城池,她并不如其余人那样激动。青鸾的背上很稳,她坐了一日,灵力也没法快速地运行,便只能找些其他事情做。 诸如……继续绣着烟霞上的神秘条纹——出发前,她本就在忙这个,现在没事,做这个倒是正好。途中朱宜铭倒还借故来了两回,只是,他又不如赵铁心那般会说,每次过来,问上一两个问题,便觉得讪讪地,找不到话题。 眼看着已经接近城门了,领头的朱宜铭一抬手,阻止了众人的身形。 “飞到这里就行了,我们下去吧。”他一摆手,见众人都没异议,便当先落到城门前。其余弟子也都纷纷按落身形,包括朱碧瑶的青鸾鸟在内,落在城门外的空地上。 “估计这城与咱们蜀山山门一样,都是禁止飞行的。”卓思巧的声音在众人耳边想起,语气虽然悠然,却又显出她在阵法禁制上惊人天赋的强大自信,“我刚刚随意瞟了瞟城中格局,这才看清,原来这城市中的房舍布局,早就设计好了。集一城的房舍布局,能带来效应的话,这阵法想必相当宏大与精妙。若在城中有了异动,到时候才叫下地无路,上天无门了” 婉倩眨了眨眼,左右环视。只见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盯了郭艾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小心谨慎地走向城门。她也便老实跟在后面,慢慢朝前走去。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如花少年名小乙 第一百五十五章如花少年名小乙 尽管入夜了,这城市依旧灯火辉煌。慢慢走近,青灰色的城墙映入眼帘。历史在这城墙上风化出痕迹,古老陈旧中,又透出一份庄重井然。待走到城门之下,婉倩这才惊讶地发现,这城台竟修得相当高耸巨大。单是城门之高,就足有十丈,更别提那几乎直插天幕苍穹的城楼,须得抬头仰望,才能看清。 路面也用整块整块的青石铺就,平整光洁,纹路细腻。走在其上,一直到进入城中,处处可见精心雕琢的痕迹。修建这座城市的时候,怕是很费了些人力物力才是。 “这是什么城?”卓思巧身材高大,左右顾盼之下,小声询问着。 此时已经进入主城道,两旁开始出现大片绵延的房舍,树林,间歇有零星灯火闪现,倒没什么人走动。 “我刚刚看了一眼,好像叫镕钺城。那字体像是上古的铭文,我不是很熟悉,也不知对不对。”林白有些不确定地望了望郭艾的方向,这才猜测道。 “是叫镕钺。”这回说话的,却是莫凌云。她昨夜本拟径自回去,亏得朱碧瑶劝了****,也不知具体说了些什么,今儿才没再提这事。只是经过这一遭,她一路上都寡言少语,脸色冰冷,也就看向朱碧瑶还好些,至于其他人,对谁都没好脸色。 婉倩先前没有看清,也不知是哪个“荣越”,恰好夏灵蓓在侧也问,“是哪两个字?” “镕锻的镕,盾钺的钺。这城,看来在锻造一脉上有些特殊干系。” 莫凌云答得简单,夏灵蓓已经悄呼起来,“凌云姐姐的见识真是广博我竟不知……”她将莫凌云拉到一边,絮絮叨叨聊起来。婉倩便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越来越近的主城区来。虽没有飞行,但她们的脚程倒是快得惊人,这么一会,就已经接近城中心了。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其中,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大部分人形色间皆带着餍足的神情,往来行走间,会随意停下来打声招呼,聊上几句,民风倒是淳朴自然。这些人,应该是定居此处的居民了。与他们不同的是,间或一些形色匆匆的商旅,亦或是大腹便便的商人,他们或三两人一群匆匆走过,或身边跟着一两个身材矮小壮实的本地人,正边走边说着什么。 就如方才与她擦身而过的那一高一矮的男人,虽是擦身的一瞬间,她却清晰听到那高个子中年男人大笑着说话的声音,“……你们的手艺我自是放心。上次带回去的货,第一日便被抢光了,早知如此,我应该多进一些才是……” “是,是。我们七妙轩锻造的灵器,都是有保障的。”那小个子中年男子面膛黝黑,面上除却一丝深刻的皱纹,其余地方却皮肤光洁,黑里透红。他的手指骨节粗大,青筋突出,宽大的褂子间露出内敛的肌肉,干瘦的皮肤下,却隐藏着具有爆炸力的恐怖力量。 这人……看起来像是常年做着力气活的。至于……七妙轩是不是什么商铺,她虽不知,却也能大致猜出。看来莫凌云没说错呢,这个城市,估计真与锻造有莫大干系。 再走一阵,路两旁开始出现挂着灯笼旗杆的酒楼商舍了。路上的行人,隔窗可望的酒家里的客人,还有刚刚出门的带着小孩的妇女,两个一堆三个一群走上了街头。奇怪的是,对于婉倩他们这一路结丹期修士的到来,这些人虽然丢过一两道注意的目光,但随后,就不置可否地移开了去。 ……是早已经司空见惯了吗?婉倩看看自己周围几个的穿着,眉头就是一扬。她这才注意到,此次出行的,除了她、韩嫣与卓思巧是一身绿萼,其余的,都各穿各的。以她的眼光看来,大部分弟子身上的衣衫,都带有一两分防御之能;而夏灵蓓肩上披着的粉红纱肩,在灯火旖旎间,更是流转出灵器的光泽。 ……是了,出门在外,倒不必拘泥于形势。她只知再现烟霞上的神秘纹路,倒忘了给如今的自己再做一身衣衫。不过,这也不急,只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她再裁制一身就是。只是,现在是结丹后期了,身上所穿,怎么也应该炼制些阵法禁制于上才是。 心下念头急转,她顿时打定注意,再回神时,才发现周围的弟子都已经停了下来。……嗯?是寻到打尖的地方了么?她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才见出现在面前的,却不是酒家,而是一座安静的古宅。 回顾左右,四处都是一样的街道大宅。原来方才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穿过闹市,走到这一片安静而古沉的住宅区来了。……不过,他们是要在这家借助一宿吗? 这古宅子似乎也有一段年头了。门前一对雕刻的石头异兽,显示出非凡的气势。大红的灯笼挂在门前,映照出冷静的台阶,与其下厚重木门。门上的黄铜圆钉很有质感,一颗一颗,嵌入得丝丝入扣。 不过……气势是气势,宅子里,却好像没什么人。 “主人家好像不在啊……”郭艾走到门前,半晌,转过头来,对诸人抱歉地笑笑。 朱宜铭干脆走上前去敲门,一面道,“灯笼都点着,应是有人在的。”他扣着黄铜门环,一下,两下,沉闷而厚重的声音接连响起,倒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刺耳。 众人都是耳聪目明之人,不一时,就听门后传来疾步小跑的声音,然后,门栓动了几动,厚重的木门就被人慢慢打开了来。从门后走出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俊俏少年,他皮肤甚白,眼角轻轻上挑,鼻梁挺直,很是貌美。 见了众人,这少年一下子笑开来。霎那间,就如面前突现阳春白雪般的画卷,众人竟不由齐齐暗赞一声,这是谁家少年,竟是如斯美貌。 “主人早说今日有贵客来,果真呢,诸位客人快快请进。”这少年的声音如跳跃的黄鹂鸟,很是清脆。相邀的神色也相当诚挚,眼角眉梢俱流露出一段真诚喜色。 有这样的家僮,想必主人也很是好客罢?婉倩心中想着,一面仔细打量了那少年几眼。果真是很精致漂亮的人呢。最重要的是,他的笑容甚美,令人如沐春风,也不由自主展开笑容来。 “胡老在不在?”郭艾一面问着,一面当先推门,和那少年走了进去。跟在他身后的,是朱宜铭,然后是朱碧瑶,再之后,此是她们一干弟子。婉倩走在后边,只听前面那少年答道,“……本来是在的,后面有了重要商客来了,他急急出去,只交代我在家守门,等贵客来呢……” “我说——”她正听得出神,旁边骤然贴近一人,压低了声音,语气间还有几分不乐意,“婉倩妹子……你要小心些啊。别看人家长得貌美,就觉得亲近。那些妖修为了迷惑单纯的姑娘,专变作俊俏容貌。一旦现出原型,哇,那尖嘴猴腮的,丑死了——” 后面几个字,甚至变得有些嘟嘟囔囔。婉倩右手轻轻一拨,将挨近来的赵铁心推开,眼角微微一瞥,“我竟不知——你几时在意起容貌来了?” 看也不看赵铁心顿时尴尬的表情,她轻轻一笑,小步疾走,跟上大队伍。……妖修。没错,的确是妖修呢。她先前就觉得这少年身上有着格外的灵性,此时被赵铁心一提醒,恍然明白过来。是……精怪修炼得道后,化作的人形罢?就如她曾在后山见过的蛇精一样。只是,或许是这少年的笑容太过灿烂,完全颠覆了她心中对精怪的印象,这才一时怔怔,半晌才想起。 不过……这少年的原型……是什么呢?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带路的少年,院中明明灭灭的灯火照在他精致的脸上,笑意宛然,令人如沐春风。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妖精啊。 思绪间,那叫胡小乙的少年已经将众人带到了一座雕花大厅。婉倩一进去,就见不少素衣娇娥自厅后鱼贯而出,有的端着凳子,有的捧着茶盏,笑嘻嘻地将大厅布置一番,速度还相当的快。胡小乙见都收拾妥当了,才一挥手,让这些掩着嘴笑的娇娥们退出去,另一面,则请蜀山的众位弟子择席而坐。 “我已经唤人去通知主人了。你们先略坐坐,他一会就回。”胡小乙热情地将茶盏端至每个人身前,言谈之间,还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这些都是备好了的。只是主人走的急,我等了一下午,都没见人,便以为今日不会到了……不过,房间都准备好了的,主人告诉我说是十一位,是吧?” 郭艾自在地品着茶,闻言,这才颔首道,“说来还是我们叨扰了才是。日前就与胡老说好,只是我们的速度还是太慢,才劳他久等。对了,你方才说有大商户来?” 他露出感兴趣的样子,上身坐直,微微前倾,“是什么样的商户,还要劳胡老亲自去?我记得,胡老掌握着这镕钺城至少三分之一的货源吧?今儿却连他都要亲自赶去,这商户,估摸着不是寻常之人了。” “其实也是老主顾了……”胡小乙对这些似乎很熟悉,言谈间头头是道。婉倩打量他几眼,又觉着,自己先前认为他是家僮身份,只怕有些不对。 ……或许是子侄? 她也无事,脑中胡思乱想,左右看着,却蓦地见到雕花木质屏风后闪过一道清亮眸光。……咦?她仔细看过去,那屏风后的人却也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眸光就此闪烁两下,却是消失不见了。 (2012即将到来明天有惊喜哦,嘿嘿新年快乐,亲)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宾主尽欢奇妙夜 第一百五十六章宾主尽欢奇妙夜 她眨了眨眼,再次将目光投注过去。 那雕花镂空的屏风上镌刻着繁复而精致的花纹,在四面壁角上点燃的灯火照耀下,闪着温和又古老的色泽。只是……刚才,那屏风后面,是真的有人在吧? 那般清亮的眸光,她应该不会看错才是。 “这样说来,这次的商客,竟是郡主府上的了?”郭艾的声音微微扬高,顿时将婉倩的注意力拉了回来。……郡主府?怎么修行界中,还有如世俗王权般这样的势力么? 大厅里也骤然安静下来,除了郭艾明白这话中所代表的含义,一干弟子却心生疑惑,不由将注意力放到他二人的谈话上。婉倩也知自己对这世界的了解委实太少,如今有机会听到这些信息,哪里还能放过?由是她将目光放在胡小乙身上,认真听起来。 却见对面那花样少年露齿一笑,眸光中一片清澈,“是呢。客人真是好见识,一下子就猜着了。”他也不隐瞒,一五一十解释道,“先前主人要出去时,我因为好奇,就多问了一句。没料到主人却说,是明珠郡主府上的来了,他要赶去迎接。” “我一想,原来是郡主府上的主顾,确实不能怠慢了。于是主人便自前去,临行前吩咐我守门,专为等客人你们来。”胡小乙将前因后果说了,末了再次致歉,“真是不好意思,怠慢诸位客人。我已经着人去通知主人啦,相信稍坐一会,就会有回信。” 郭艾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妨事。我与胡老是多少年的旧识,哪用计较这些……” 两人又絮絮说了些其他的,婉倩见他们相谈甚欢,一转眼,却见旁边坐着的众人都目露疑惑之光。看来,他们也没听说过这什么明珠郡主府的名头了。只是看先前胡小乙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脸仰慕,就可知,这郡主府的势力,的确相当厉害了。 ……或许,是妖修中的大妖吧? 不一时,胡小乙眉间一动,嘴角就带上绚烂的笑容来。郭艾却已经看向门外,口中发出“咦”地一声,“主人可算是回来了。” “主人回来了”胡小乙同时唤道,一下子从椅子上跳出来,面上带着真诚的笑意,一溜小跑已经迎到门前。 就听门外同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贵客临门,贵客临门啊小老儿来迟了,贵客千万原谅则个” “什么贵客不贵客的,这么多年不见,你倒和以往一个性子”郭艾眼睛一瞪,自椅子上站起来,尔后却挂满笑容,“快进来吧等你老半天了” 当先走进门来的,却是一个拄着拐杖的富家翁。他满头白发,面有红光,精神矍铄,此时满面笑容,似乎郭艾的到来,令他极为高兴。随后,又有一身材壮硕的虬髯大汉,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这人穿一身富贵团圆的宝蓝丝缎褂衫,作富商打扮,面上也带着善意的微笑。 郭艾与那胡老寒暄两句,尔后,宾主尽皆落座,胡老这才看了看坐在尊位的两人,为彼此介绍道,“郭兄弟,我来为你介绍,这位——”他指了指与郭艾同坐尊位的虬髯大汉,面露笑容,“是郡主府上的大管家。” “郭道友有礼了,唤我玄焦就是。”那大汉有礼地一颔首,倒相当注意礼节。 郭艾也含笑颔了颔首,“嗯,我是蜀山的郭艾,跟胡老是旧识。这次途经镕钺,天色也晚了,这才来借住一宿。” 那叫玄焦的虬髯大汉本笑眯眯地听着,后来觉着有些不对,口中不断琢磨着郭艾两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才是,怎么如此熟悉?……嗯?蜀山?……蜀山 他蓦地想起一人来,神色间便露出几分古怪来。 “郭道友可是……蜀山南清峰的那位?”他有些迟疑的问道,却见郭艾露出正是如此的笑容,心下一咯噔,就有些不自在。……竟果真是那人……老胡啊老胡,你怎么连这个也没讲清楚他扫了扫对面依然含笑劝茶的胡老,心下一阵腹诽。虽然之前也知道,来人是蜀山的弟子,但蜀山那般大,弟子何其多,他虽然重视,又如何会想到是蜀山三大峰主之一亲自前来?老胡也只说是千年前在蜀山修道的旧识,却又不说清楚—— 这只老狐狸,该不是故意的吧? 那边胡老却注意到玄焦不自在的表情,尚有些疑惑,“玄兄弟,怎么了,是这茶水不合你意么?啊,是了,你定是觉得味道有些寡淡,是不是?”他略一思索,露出恍然的神情来,转而吩咐随侍左右的花样少年,“小乙,你去取些酒水来。对了,筵席可有备好?” “主人您放心,早就备下了。除却筵席,我先前还命人把梨花酿挖出来了,那,就是八十年份的那坛,就等着您宴客呢。”胡小乙一一答道,见胡老很是满意的样子,这才笑着下去唤人上席了。 郭艾带着笑看这一切,摇了摇头,“胡老不要太热情啦,我们不过是来借住一宿,你就这样费心,那我今后,岂不是不敢再上门来了?” “这怎么能叫费心呢……千多年前,若不是有你救了小老儿一命,我早就变做一堆白骨了,哪还有今日这般家业?可惜后来小老儿离开蜀山,到了这镕钺,和你联系的时间就少多了。你说,这千多年来,我总共见过你几次?也不知你的近况如何……” 胡老回忆起往事,有些动情,待说到后面,转眼见到郭艾旁边的玄焦,这才略略收敛自己的情绪,道,“……今儿又有玄焦兄弟大驾光临,一日之中,我这胡宅来了两位贵客,那是大大的蓬荜生辉这筵席么,自然是得摆上的,届时,还请你们尽情享用才是。” 玄焦看了看胡老,心中寻思道:……原来这老儿也不知郭艾如今的身份地位,自己倒是错怪他了。不过……这郭艾,可是与郡主同一辈的人物,让自己坐在他身边,委实觉得不自在之极啊。 “说来,郭兄弟怎么比预计的时间来的晚些?”胡老正问着郭艾,外面门一响动,就有许多素裙娇娥走了进来。或许因为主人在,她们此时进来,倒不如先前那样大胆嬉笑。只是忙碌着收拾桌席间,有的会偷偷朝蜀山弟子妩媚一笑,眼神中充满着**笑意。 其中,由以朱宜铭与赵铁心收到的最多。……话说,朱宜铭长得颇为俊朗,而林白也有一种斯文俊秀的气质,可是……赵铁心,为什么也收到这些娇娥美人的热情眼神? 婉倩再次看了看赵铁心,呐,明明就长得很普通啊。一如初时所见,虎背熊腰,肤色黝黑,双眉浓郁,实在如山里的樵夫,貌不惊人。这样的赵铁心,到底是有什么有什么,这样吸引这些美人们啊? “对了,”胡老见众人已经列席,四处巡视一眼,这才看了看胡小乙,“今儿怎么没见兰漪呢?”胡小乙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先前还在的呢。要不,我去找找?” “嗯。”胡老一颔首,胡小乙这才穿过屏风,往后面走去。这一面,郭艾也已经介绍起蜀山的诸位弟子来。真正步入这个大世界,多认识些人,见识些事情,这些弟子自然会有所收获。 “这是我的两位小师弟,小师妹。”郭艾指着身旁的朱宜铭二人,为胡老和玄焦介绍道。此时重新入席,玄焦说什么也要坐在胡老边上,他可不愿再给自己找不自在,因而蜀山诸人就依次往郭艾身边挨近一个位置。 “他们两都是朱家的,这是朱宜铭,这是朱碧瑶。”他依次介绍过去,将蜀山一干弟子纷纷介绍一番。那边胡小乙已经回来,身后,犹自跟着一个娇弱少女。 “啊,兰漪来了——”胡老很是高兴,一招手,让两人都过来坐,他则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嫡亲孙女,唤作兰漪。小乙是我老头子的侄孙,现在又在接手我的生意,都不是外人。”胡小乙笑笑,拉着兰漪入了席。 婉倩朝那兰漪打量一眼,见这少女五官亦是非常精致,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浑身透出一份柔弱气息。只是……那少女偶然顾盼间的眸光,那般清亮,却令她蓦地认出来,这叫涟漪的女子——莫不就是方才在屏风后偷看他们的那人? 酒过三巡,胡老却并没醉。那八十年份的梨花酿味道果然醇香迷人,却并不易醉,胡老的兴致反而越发高昂起来,“对了,郭兄弟,怎么今儿来得比预计的晚上一些?莫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郭艾笑道,“不过是在前****露宿的时候,遇到了一只河底阴尸。……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这些孩子还太年轻,倒给他们造成了些麻烦。” “年轻人,总是要经历些风雨才好。”胡老颔首同意道,往众人看了看,又关切地问道,“没有受伤吧?要不然在我这修养一些日子?” (2012快乐晚上还有一章。拼老命也要码起……)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水域总管寻前因 第一百五十七章水域总管寻前因 在这修养一段日子? “——那倒不用。”郭艾笑着摇头,也转过头来,一指赵铁心道,“就这小子让大伙操了些心。不过,好在他也经历过来了,反在修为上有了些领悟,也是好事情。” 诸弟子此时才得闻此事,看向赵铁心的目光中,也不由多了份羡慕。能得郭艾提上一句领悟,那定是又提了一个境界了……这样说来,由不得他们不深思……与他们一道的赵铁心,现在究竟是什么修为了? 那边,胡小乙却骤然轻呼一声,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 众人不由看过去,才见胡小乙满脸不可思议,尔后,才带着古怪的笑意,转而对胡老耳语一番。胡老听罢,也是呆了一呆,这才深深地看了旁边的兰漪一眼。 “怎么了?”郭艾不由问道。 “啊……也没什么。”胡老想了想,又转而看向赵铁心,和颜悦色地问道,“不知这位少年人,如今多大了?” 赵铁心怔了一下,面上习惯性地浮现出憨厚淳朴的笑容,“啊,胡老是在问我的年龄吗?”他扬了扬眉,脑中略一计算,半晌才带了些迟疑,“我八岁入的蜀山,从辟谷期到结丹期,共花了一百零六载,其后是结丹中期、后期……一直到今朝,又是三十四载匆匆而过……这样算起来的话,小子如今正是,一百四十八岁。” 他有些茫然地报出这个数字,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一百四十八岁啊……连两百岁都没到,这样年轻啊……”胡老其实也并不特别明白这年纪的特别,但在场有些见识的人,看向赵铁心的目光里,立时又多了一分震惊。按他的说法,赵铁心在一百一十多岁,就已经进入结丹期了,除了朱碧瑶林建栋这两个天生资质惊人的,整个蜀山,没有几人能比得上这修行速度。 当然,婉倩也是一惊。自己若非有烟霞,璧华真人这些奇遇,其实,根本没有办法与这些人站在一起吧? “果真是年轻有为啊。”胡老略一思考,目光却更加柔和起来,“那个……不知……少年人如今可是家室?” “欸?”赵铁心一下子瞪大眼睛,就是原本淳朴的面容也不禁僵了僵,面色古怪起来。 胡老以为他没听清,换了个说法,“就是说,你可有娶亲?”赵铁心这才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听错,茫然地摇了摇头。“那……可有意中人?” “……欸?”这个也要说吗?赵铁心颇为幽怨地看着胡老。 却不料胡老理解错误,面上登时绽开一朵花来,“既然少年人没有娶亲也没有意中人,老夫就为做一桩媒,怎么样?”……欸? 赵铁心将求助的目光递给郭艾,那表情,实在惹人发嚎。 郭艾忍着笑,问道,“什么媒?怎么,这些年不见,你几时也开始热衷于给人做媒的事情?”他淡淡挑开话题,听得赵铁心心中正是感激,却听郭艾顿了顿,蓦地眼睛发亮,连番追问,“——对了,是哪家的姑娘?人品相貌如何?当然,最重要的是性子要好……” 峰主不带这样玩人的 婉倩诸人纷纷笑起来,就是一直冷淡着脸的朱宜铭,此时也不禁露出笑意。胡老却是一挥手,指着他身旁的兰漪,满脸都是骄傲,“是我这嫡亲孙女,怎么样,够格吧?人品相貌,那是没说的,性格也是出奇的好……” 兰漪?婉倩看过去,稍稍扬了扬眉。被自己的祖父夸成了天上少有,人间更是难寻的仙女似的人物,那女孩坐在位置是上,颇为不安地咬了咬嘴唇。当然,从她偶尔抬头偷瞥赵铁心的那一眼,就完全可以看出,她的的确确是对赵铁心充满好感。 其实胡老也没说错。这兰漪看起来就是个文静性子,娇弱少女。从坐下,到现在,只怯生生地唤了声人,就一声没吭过了。样貌也是温温和和,精致可怜的,即便是妖,可能变作人型,倒也没什么。 她转而去看赵铁心,却见他一张黝黑的脸,此时竟然生生憋了一层红色来,实在少见。 “那个——不是,胡老,您听我说,”赵铁心算是知道蜀山的这一帮弟子都不会帮他说话了,看看,一个个笑得那个样子——以为抿着唇笑,就看不出来吗?他心中愤愤,终于发觉还是得靠自己,由是努力解释一番,“您的这位孙女,兰漪姑娘,对吧?是叫兰漪吧?” 他尴尬地朝兰漪笑笑,这才继续道,“兰漪姑娘,很漂亮,性子也很文静,要我说,她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姑娘。不过,您看,我一介武夫,又没良好的家世,相貌又是平平,让我这个粗鲁的人跟兰漪姑娘……我实在是配不上啊。” “没关系,我不嫌弃”那兰漪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柔情似水,语气坚定。赵铁心一呆,登时想死的心都有了。是是是,您不嫌弃……可是,可是,我介意啊 “那,那啥——那多谢你不嫌弃啊。”他有些讪讪地,转眼见到婉倩几个笑意盈盈地样子,面上就是一黑。这可真是坐着都要挨刀啊……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他一咬牙,“只是,兰漪姑娘,其实我已经有了私定终身的人了。” “——欸?”众人同时怔了一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方才不是说,你没有意中人吗?”兰漪呆了一下后,立时反问。婉倩却蓦地想起前些年在弟子大比时见到的情景,顿时恍然,目光也不禁从赵铁心身上,移到了隔着几个位置的朱碧瑶身上。 “其实是有的。只是方才我没来得及说。”赵铁心神色间很是认真。他也没有去打量谁,只深深地看着兰漪,语气真诚,“我已经有了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了,所以,兰漪姑娘的一片真心,我只能辜负。实在对不起。” “没,没关系……”兰漪默了默,不由低下头去。她在座位上沉默一会儿,这才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众人道,“……兰漪已经吃好了,你们,你们慢用。”她颇为有礼地福了福,众人却看得清楚,她的眼圈竟早已红了。但很快,她就快步走出大厅去,脚步间略有些急促,又带着莫名的沉重。 席间不禁冷了冷。胡小乙往外间看了看,又打量了赵铁心几眼,这才对胡老道,“主人,我先去看看她吧?” “嗯,去吧。”胡老叹口气,一挥手,让胡小乙出门,他自己却是打起精神,转而招呼众人道,“小姑娘,没事,一点小情绪,很快就好了。”那边郭艾看了看赵铁心,已是一瞪眼,“你看看你,一早不说清楚,非得伤了人家姑娘的心现在甘心了,是不是?——还不快去追?” 赵铁心颇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离席,出门追去。 玄焦坐在胡老这一面,见众人的情绪都受到些影响,不由想了想,挑了个话题道,“对了,郭道友,你们先前说,是遇到一只河底阴尸么?不知,那阴尸是隐藏在哪条河流,哪个方位?” 郭艾被他一提醒,神色间闪过一丝恍然,“我倒是忘了,说起来,这整个东南的河流,都归明珠郡主管辖的。若是与河流有关的话,倒真还得请教下玄管家了。” “唤我玄焦就是。”玄焦不敢托大,眉宇间带着谦和,“道友有什么想问的,尽管直说。” 郭艾转而看向朱宜铭,吩咐道,“那夜是怎么回事,你就原原本本说与玄道友听。他是郡主府的大管家,也就是整片东南水域的大管家,这阴尸的事,还要请教下他才是。” “是。”朱宜铭得了郭艾吩咐,这才凝神细说起来。他将头晚的遭遇,以及第二晚他们下水后的经历都说了一遍,又将那地方的大致方位,山形,河岸,树林的情况尽数说了,若有没讲述清楚的,还有朱碧瑶,卓思巧等人补充。 这样详细说下来,足足有小半个时辰。那玄焦一直凝神细听,偶尔发言问一两句,并不忙着下结论。一直听到后面,那阴尸分身爆炸,河底下游某处发出凄惨的嚎叫,他才缓缓吐出口气。 而此时,也不知赵铁心追上兰漪后说了什么,他们三人也都纷纷回来,又老老实实地坐入席中,听朱宜铭复述着途中所见之事。 “原来你们的经历这样复杂……”兰漪插了一句,语气中已没有幽怨,反充满了敬佩。“对了,你受伤了吗?现在怎么样?伤好了没有?” “啊,那个啊,已经好了,此外,倒还有一些进益。”赵铁心点点头,面上带着淡然的笑。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婉倩那处投去悄悄的一瞥。 ……若非这个人的血,自己也不会活下来吧? “玄管家,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那边朱宜铭已经说完,朝玄焦点点头。 “嗯。”玄焦颔颔首,略一思索,却是转眼看向婉倩的方位,问道,“对了,第一日晚上,便是这位姑娘击伤了那阴尸么?姑娘能不能说说,在幻境里,你看到了什么,又是怎么做的?” 这问题一出,其余人也打起精神,仔细听起来。那夜后,婉倩就受伤昏迷了,对幻境中的事,他们还真不是特别清楚。 “那夜啊……”婉倩一思索,组织了下语言,这才将那夜的事情娓娓道来。随着她的叙述,众人这才慢慢变了脸色。虽然她的话不多,但只需设身处地的一想,他们就能完全了解,这个眇了一目的女弟子身上,究竟有着怎样的胆色与冷静。 他们……竟是从未真正认识过她。……是不是,黄婉倩? (亲,是不是看在十二比较努力的份上,赏点票票啊啥的?)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娓娓叙来有内情 第一百五十八章娓娓叙来有内情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她一直有些迷惑。大概因为曾处在幻境当中,所以,曾经发生的一切,都是那样似真似幻。他们是什么时候被拉入幻境的?明明已经有了防护阵法,又为什么被轻易入侵? 阴尸以幻骗人,事实上,是不能真正对他们造成实质上的危害的。而她的受伤,也不过源于某个弟子在幻境下发出的犀利法术。若道心还没有达到真正的大圆满,就总会有漏洞。每个人的心理不同,道心的破绽也不相同,因而,被幻境yin*所遭遇的事情,也不一样。 就如她,之所以会想象出夏灵蓓露出鬼一般的面容,其余弟子有都沉寂在白雾中,一动不动,只不过因为她心底一直都对夏灵蓓有某种莫名的戒备,自己遇到如此诡异情况,却又得不到其他弟子帮忙,也只因为,她从未对这些弟子报以希望。 或者说,其实对这个团队,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意识到自己竟有这样的想法,她的心里,竟忍不住凉了一凉。 若从未相信过别人,又怎么能奢望别人信任你?信任是双方的。若自己都不为信任付出自己的努力,那么,当别人将信任托付在你身上时,你感受到的,只会是沉重甚至欲摆脱而后快的负担。 这样孤独警惕的活着,就算生命再长,其实,也不会快乐吧? 这些念头纷纷扰扰传来,她心底是一点一点凉下去,但表面上的表述却一丝不乱。从白雾升起,到眼前出现幻境,再到后来自己想通阴尸的本体所在,于是引来五雷轰顶轰击河面,她一点一点叙说清楚。 众人也这才明白,那夜的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一面听着,一面在心底道,原来这女子竟有这样的本事,倒也可称得上一句临危不惧了。 待婉倩说完,又是一盏茶的光景了。她歇口气,将目光放到虬髯大汉身上。究竟这位明珠郡主府上的大总管,总理东南水域的大人物有什么高见,她实在很是好奇。 “我知道你们所遇到的,是谁了。”玄焦的第一句话,就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难不成,那阴尸,还有些来头不成? “此事,倒是说来话长。”玄焦叹口气,神情微现郁郁,似乎将要提到的这件事,令他有着不愉快的回忆。众人见他果真知道些内情,一个个不禁敛住气息,仔细听起来。 “那片水域,在八百年前,还是属于螺虞河的一段。螺虞河西起蜀中山脉,一直蜿蜒流淌,经过岭南,武夷山,最后流入南海。” “——莫不是也经过我镕钺城的螺虞河?”胡小乙插言问道。 玄焦点了点头,“正是。这螺虞河周围,一向都有各族生灵生活。你们露宿的那一段,就生活着一个古老的种族。” 婉倩明白,河流孕育着文明。古老的种族,很多都聚在水边生活。之后,随着历史的发展,聚居变成部落,部落衍生战争与王权,到后来,才有国家的建立。在这之后,只要是有灵生物,都会产生属于自己的文明。 而他们露宿的那里,有山有水,地势低平,河水带来的冲击平原使土壤肥沃,山林茂密,气候也就适宜,这样一来,生灵生产生活的条件都具备了,难怪那支古老的民族会定居在那里。 “但这支种族却有着自己封闭的风俗——这些,都是我接管东南水域以来,调查上届卷宗才看到的。”玄焦不好意思地笑笑,旋即,又严肃了脸色,继续道,“其实关于这阴尸,是早有备案的,之前,也有几任总管查过,不过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那阴尸是怎么形成的?是不是那支种族发生了什么变化?”郭艾一抬眼,看向玄焦。 “确实跟那支种族有着莫大关系。”玄焦想了想,整理着思绪,这才道,“据卷宗上讲,这种族的观念极为严苛:他们认为,若是族人犯了错,一定会给整个种族带来灭族的麻烦。这时候,须得犯错之人用灵魂纠正这个错误,否则,所等来的,肯定是灭族灭种的后果。” “这也太绝对了——”莫凌云嘀咕一声,翻了个白眼。 玄焦瞥了她一眼,摇摇头,“只能说每个种族,有自己的观念罢……而那阴尸的出现,则是缘起于族中的一个女子。也不知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居然在怀着孩子的情况下,被族人全身绑上石块,沉入了河底。” “这——”众人不禁皱起了眉,就算种族观念不同,可无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吧? “所以说,是那女子心怀怨恨,死后不僵,化为阴尸了?”高识香在旁猜测,众人也不禁点头。估计,这就是那阴尸的来历了吧? 玄焦却摇了摇头,“——不是的。” ……哎?“是因为那女子也是种族的一员,本就认同用生命来赎罪的观念吧?”朱宜铭沉声道,“所以,变作阴尸的,其实是她腹中的那个婴孩么?” “应该说,是两者都有。这河底的阴尸,本就是一体两命啊。”玄焦叹口气,“母亲认为一切都是应该的,而死婴则充满怨恨,因而,说是一条阴尸,却又充满着两种意识。” “母亲因为被绑在水底,她的**又禁锢着死婴,所以,这只阴尸并不能离开河底。但死婴因为还没出生就已经死掉,怨恨之气太重,竟然压制了母亲,用死气吞噬着河底生物。这样,一年两年,那条河中时常蔓延出怨恨的死气,不禁鱼虾死绝,就是下游生灵也大受齐害。螺虞河无法饮用,这事传到我们郡主府,这才引来前几任大总管的调查。” “后来呢?”朱碧瑶关切地问道。 “后来?或许是水中的死气中满是诅咒,原本生活在那的族人,就因为饮了那里的水,纷纷生了怪病,最终全身流脓而死。勉强幸存的族人则纷纷搬离,这些年,早不知所踪。而沿途上下游的生灵又纷纷挖渠筑坝,促使螺虞河改道,那一片水域,却是成了一滩死水,无法再殃及其他。” “前总管查到这里,见他既然已经无法再危害下游,也便不再管了。他只在两边筑坝的地方,施了**术,将坝补牢,这样,那阴尸又无法离开河底,也不能突破两边的大坝,倒也不虞。” “再后来么,我就不知了。不过听你们所说,这八百年来,那死婴竟是变本加厉,那一片死水,只怕都被他炼化了。”玄焦蹙起眉,“他所在的范围,不论花草树木,还是鸟兽虫鱼,竟都灭绝踪迹,可见这么多年,他的怨恨竟一直没有消……” “我之前用神识探过,只觉得那水浑浊的很,有很多水草——后来才知道,那竟是那阴尸的头发。一河的头发……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婉倩淡淡补充。心底却又疑惑起来:照理说,冤有头债有主,那死婴怨恨的,自然是那支种族了。可是,明明仇已经报了不是吗?为什么后面还一直有这样大的怨气?若好好修炼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出来害人。 “那这样说来,之前爆掉的,不是什么阴尸分身了,而是——死婴?”卓思巧猜测道,又疑惑起来,“可是,不是说他们不能离开水底么?怎么……?” “或许是这八百年来,吸食了周围生气的缘故罢?不顾,这样也好,死婴若是被你们消灭掉,那做母亲的,倒也终于可以解脱了。”玄焦说到这里,却也有几分欣慰。 众人听他将这事的来龙去脉分析得清清楚楚,心中不免松了口气。本来还以为那阴尸受了伤,这样一来,不免会留下隐患,现在听来,这威胁却是不存在了。 胡小乙一直认真听着,此时却不禁蹙起眉来,他朝四周看了看,见众人都露出释怀的笑意来,不禁道,“可是……虽然那死婴被你们除掉了,那片死水,却仍在那呢。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听你们一说,那死水中满是死气,若被其他阴灵邪魔见了便宜,占了此地,岂不是又留下隐患?那地方离我们镕钺可不算太远……” 婉倩一怔,不禁看向那个先前一直灿烂微笑着的如花少年。这少年此时却罕见的蹙着眉,神色很是认真。婉倩心道:想不到他也是个较真的人,不是听过就算的。 玄焦到此时才露出笑容,赞许地看了胡小乙一眼,“你说的很好。我本也打算明日去那看看,若能将此事化解一番,倒也结了善因。水,本就是流动的生命,不应该被禁锢,也不能被禁锢的。” “我们也去吧。”朱宜铭道。他看了看郭艾,又朝诸弟子遍巡一遍,这才道,“此事本就跟我们脱离不了关系,我们也去,看能不能帮上忙。” 婉倩不禁点点头,转眼一看,才见诸位弟子也都如她一般动作,都赞成此事。郭艾见状,这才发话道,“如此,明早咱们就一道出发罢。”他想了想,又将目光投向婉倩,“你的伤还没好,不若,就在胡老这呆上一日,如何?” “我的伤不碍事。”婉倩微笑着摇头,“况且,咱们一道出来,当然应该同进同退。所以,请带上弟子罢,我保证不添乱。” 郭艾见她坚持,便也同意了。 话毕,诸人收拾着离开席筵,在胡家的侍女引路下,纷纷去了厢房休息,只待翌日一早再次出发。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再临河畔结妖修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再临河畔结妖修 ****无话。 翌日一早,一支十数人的队伍出了镕钺,往西北方飞去。这支队伍中,有御使飞剑的,有驾着灵鸟的,还有坐着天行舟,一路于云上扬帆而去的。有远远撞见这支队伍的修士,只是略微一探,就自动避开了去,轻易不与之照面。 在修行界,一支完全由结丹中后期修士组成的九人小队,绝对可以自由来往这世界大多数地区了。更别说,这队伍中还跟着一两个修为不知深浅的妖修——在不随便使用查探术的前提下,这支队伍,绝对让人讳莫如深,不敢轻易靠近。 这大概也是师门放心让他们下山的原因罢? 自镕钺出发的这支队伍,自然便是朱宜铭带队的蜀山弟子了。只是,众人此次回程是为了解决死水问题,没什么大的危险,因而修为最高的郭艾和陪同前来的夏灵蓓便留在了镕钺,没有跟去。倒是郡主府的大总管玄焦,以及有着如花笑靥的胡小乙加入队伍,一道往死水方向飞去。 没有夏灵蓓,他们的速度至少加快了两三倍。一路上,众人说说聊聊,倒也不算无聊。婉倩依然坐在青鸾之上,由朱碧瑶负责御使,她倒不用操心,只继续将针线拿出来缝着。她如今受伤,灵力牵引之下,修行打坐的时间反而少了,倒也能心无旁骛,老老实实地刺绣。 朱碧瑶回头看了几次,除开始好奇问过,婉倩又只是笑而不答,她便不再相询了。 “累不累?”一道低沉淡然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婉倩方回神,就见那人立在飞剑之上,身形挺拔,眉宇之间倒有几分关切之意。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朱碧瑶已经回首看向那人,美目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宜铭,这问题,你今儿是问过三次了吧?”那人被朱碧瑶这满是揶揄的口吻问得眉毛一抽,不禁抿了抿唇。不过旋即,他将目光放到婉倩身上,神色一瞬间柔和下来,只道,“你的伤还没好,其实真不用走这一路的。” 婉倩倒是笑了,摇头道,“虽然伤没痊愈,但是,从出发到现在,我其实没出一分力,哪里说得上累了?倒是相烦碧瑶姐姐一路载我,又要忙着赶路……姐姐累了吧?”后面一句,她却是将话题一转,问向前面的朱碧瑶。 “老实说,这点距离,实在没什么感觉。”朱碧瑶笑了一声,将头转了过去。 朱宜铭默不作声,只将婉倩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见她委实没有丝毫疲态,这才放下心,“嗯”了一声,转而继续飞到前面,领着众人往回程飞去。 婉倩复又将注意力放到刺绣上,手下动作不停,心中却总觉着有几分滞碍。好半晌,她盯着手中的刺绣发呆,索性放下锦帕,抬眼看了看最前面御剑飞行的玄色身影。 “小倩,你觉不觉得……”朱碧瑶的声音慢慢传来,始自将她惊醒。“啊?碧瑶姐姐刚才……说了什么?”她问道,心中却隐隐知道她要问什么,双手已经下意识地结成一个隔音罩,将她们的对话隔绝起来。 做完这个动作,她这才感到左肩的经脉闪过一丝酥麻,心中不禁暗悔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难道说……自己其实一直在期盼这样的对话吗? 朱碧瑶也感到空气中的灵力微微波动,说出口的话顿了顿,倒也没停,“……我说,你觉不觉得宜铭最近的态度,仿佛有些怪?我与他认识这么多年,可没见过他这样关心别人——你看,单是问一句累不累,就已经跑了三次……”说道后来,朱碧瑶甚至转过身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一双美目中倒满是盈盈笑意。 婉倩不禁默了默,心中微叹,再抬眼时,面上已挂上温婉的笑容来。她一摇头,和和气气道,“我觉得很正常呢。他……不过是关心我的伤罢了。” “咦,是——吗?”朱碧瑶笑起来,也不揭破,问过这两个意味深长的字后,便转过头去,不再言语。婉倩怔了一回,再次望了望那迎风向前的玄色身影,在心里说:她又哪里知道,他关心我的伤,只因为那伤……是他造成的罢了。不过,她其实也没有说错。他本就是冷情之人,哪里会如近日这般喜怒易行于色?不过是因为心里含了一份内疚,才有近日这些“怪异”的行为罢。 她垂下眼帘,落入眼中的,是手中依然未完成的刺绣。罢了罢了,想这么多,还不若将这幅神秘条纹完成——经过几日努力,这幅条纹,其实只差一小段就能收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将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到手上来,不再去想其他。 因为速度大增的缘故,待返回到那夜露宿的河滩,正是阳光灿烂的午后。众人此回有了经验,再来此地,心情也放松许多,不由纷纷放出神识,在河底一点一点搜寻那阴尸的本体来。 婉倩坐在河滩上,扫了一眼沿着河岸不断忙碌的众人,便将目光放在玄焦身上。这位身材高大的虬髯大汉,此时正负手而立,站在河岸边上,一点一点打量着这片死水。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河底,目光移到哪里,那里的水面就隐现出一丝漩涡,声势惊人。 “嘿,你在看什么?”婉倩正看得认真,不妨耳边突然窜出一道优美的声线来。她一转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灿烂如玉的笑容,不由就恍了恍神。那胡家少年朝她眨了眨眼,再次重复道,“你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我?”婉倩“啊”地回神,有些微赧。她心道:美丽的事物,倒真的令人很难抗拒呢。不过,看着胡小乙的笑容,她也微微一笑,淡淡道,“没什么呢。只是在想,玄总管,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修为。” “哈,原来是这样。”胡小乙在她身边坐下,屈起腿,也将视线落到玄焦身上,“玄大人是郡主府的大总管,自然厉害啦。不过修为么……我也不清楚。我们妖修,能够化形的,就相当于你们人类的结丹啦。但再之上,就以妖丹上的纹路来区分,纹路越多,修为自然越强大。我也不知玄大人修到什么境界,所以,也没法告诉你……” 婉倩见他毫无芥蒂地说出自己身份,不禁有些哑然,“你果真是妖么?那么……你的原形是什么?”长久的生活在蜀山,对于妖修的常识,她其实真的很欠缺。如今有机会能与妖修坐下来,面对面的,放下心防地聊天,她自然不能放过。 胡小乙倒是对她俏皮一笑,唇红齿白,眉眼如画,“你猜呢?”“我猜么……”婉倩微一迟疑,道,“……狐狸?是吧?是狐狸吧?” “咦?”胡小乙扬了扬眉,道,“理由呢?” “我常听人说,狐狸幻化的人形都是俊俏无比的。你们整个府邸,不都是些妖娆娇娥,俊俏男子么?再说,你们又都姓胡——胡与狐,不正是谐音?”婉倩说着,却见胡小乙笑起来,不禁问道,“你笑什么?难道我猜错了?” “照你的言论,那玄焦大人的本体,又是什么?”胡小乙也不置可否,只看了看河岸。那边,玄焦的身形已经往下游去了,又有从下游回来的弟子在相互说着什么。 “玄焦总管么……”婉倩想了想,肯定地看着胡小乙,“他既是总管水域,又是妖修,自然便是水中的生物了。我知道,总管水族,掌管水域的,只有传说中的那个种族……难道说,玄焦总管,便是一条——” “还差一点。”胡小乙截断了她的话,笑嘻嘻地翻身而起,往河岸那边奔去。婉倩这才注意,那河面上就如骤然起了风暴,满河满河的漩涡,不断冒出。所有弟子都围在两旁,唯有玄焦立于正对水面的上空,正认真盯着水中的动静。蓦地,他神色一动,目光紧紧盯着一处,口中道,“……不要藏了,难道到现在,你还放不下么?” 被他盯着的那处先没有什么动静,直到玄焦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众人才见到那处渐渐升腾起些黑气来。 婉倩慢慢走到近处,刚好见到黑气凝聚成人形的一幕。大概因为黑气聚散不定的原因,那人形倒并不实沉,但婉倩却一眼认出,那人影正是****模样。 “拜见……大仙……”那人影晃了晃,半晌,才发出一道嘶哑不定的声音,缓缓拜倒。玄焦见她连聚形都不容易,面上的神色也不禁缓了缓,只余口吻依然严厉,“你唤作何名?为何一直留在此处?我知阴魂修行不易,但你坏我河道,沉屙此处死水,死气蔓延,于我水族一道有大危害,因而我不得不管。” “大仙……请恕罪。”那****的声音慢慢凝实了些,“请大仙明察——小****不是不愿离开,实在是不能离开……” 众人听得一怔,便有人问道,“你那孩儿不是已经不在了么?怎么还——” “……原来诸位已经知道了。”那****呐呐地道,“说来,还要感谢诸位。我那孩儿一走,总算不再****邪道,终算解脱。只盼上天垂帘,他若有灵,还能转世投胎,下一世堂堂正正地活着,比什么都好……” 婉倩见她说得情真意切,心下倒有几分恻然。她心道:她那孩儿还没出生就已经沦为阴尸,如何会有灵魂?自然更谈不上转世投胎了。她定也知道,只不过,做母亲的,总免不了抱着一线希望,只盼她儿来世有好的一生罢。天下母亲,莫过于此了。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章链锁根骨如何断 第一百六十章链锁根骨如何断 天下母亲的心都一般无二。众人望着水上虚而不实的****,一时感念于此,倒将先前来时的汹汹气势收敛几分。 半晌,朱碧瑶才越众而出,扬声问道:“既是这样,你为何仍不离开?……可是有什么苦衷?”说到后半句,她的语气不觉柔下来,众人也纷纷看向那****,心中有着同样的疑惑。 “这……这……总之,总之是走不了了啦……”那****呐呐,却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什么叫走不了了?又没捆又没绑的……总不成因为之前是溺水沉尸而死的缘故,阴魂却与这水成为一体,再也无法脱离吧? “是有人给你下了禁制吧?”头顶之上,赫然传来虬髯大汉的问话。众人抬眼看时,却见玄焦的眉间隐现一丝愠怒,冷哼一声,对众人道,“先前被水底的淤泥遮了大半,露出的少点,我还只当是死去修士掉落的什么法宝……却没曾想,竟是有人在作怪” 他一面说着,双手已经合成一字,尔后双手一分,两只手掌慢慢地朝两边分开。众人见机得早,纷纷退到远处,只将注意力仍紧紧地放在这里。却见一瞬之后,河水已经随着玄焦的动作波涛翻滚起来,渐渐的,以他脚下为中心,河道中间就如压了一条巨大的石柱,河水翻滚着朝两面滚去。 两面的河水漫出河滩老高,但中间却如有一道透明的坚实壁壤,将河水分开,不留丝毫水滴。河水一退去,露出的,便是中间深达数尺的河道。那河道中满是灰黑的淤泥,夹杂着或人或动物的奇怪尸骨。 见到这一幕,众人不禁微变了脸色。也不知这千许年来,曾有多少人葬身在这肮脏的死水里他们也在心底暗自庆幸,幸而那心怀恶毒怨恨的死婴已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然,还不知今后会有多少人,再次因它而遇害 玄焦的动作却没有停。两旁溢出的死水渐渐蔓延开来,胡小乙招呼一声飞上前去,众人见状,也醒悟过来,纷纷使出灵力,与他一道将溢出的死水牢牢禁锢起来。任那浑浊肮脏的河水再是咆哮,却也难逃众人合力之术,只得以奇怪的姿势停在半空,却无法溢出分毫。 见到这一幕,玄焦虽没说话,目光中却露出赞许的意味来。他的右手停在半空,左手先是一沉,然后蓦地向上抬起,却听“呛啷”一声,河道中的淤泥飞溅,四道钢精铸造的锁链立时被拉扯出来 这……这是…… 婉倩沿着那锁链看去,只见一端仍然深埋在淤泥里,另一端,却牢牢的附着在一具早已化为枯骨的四肢之上她正看得目瞪口呆,耳畔已然传来一阵牙齿打颤的声响——这显是害怕到极致的表现,她回眸一看,这才发现,这声音竟是那躲在一旁的****发出 似乎因为锁链的缘故,这那黑气所凝聚成的人形竟因此有些虚虚不定,隐隐有些不稳迹象。直到玄焦“呔——”地大喝一声,那黑气一阵翻滚,方才一顿,慢慢稳固下来。 婉倩心道,果真是人为了。只粗粗用神识一扫,她便发觉这锁链上,刻有不少符篆纹路。那些符篆字符她虽不识得,神识探过去,却有一股深深的拉扯吸引之力。看情况,便是这锁链将这阴尸牢牢的禁锢在此了。 或许是为了限制阴尸的行动,以免为祸一方? 咬咬下唇,她却觉得这推测有些不对。若仅是这样,玄焦倒也不应这样生气才是。那么……不是这样,是为了什么? “玄焦大人,这不是普通的东海钨钢精,上面似乎还有别的什么。”胡小乙反应敏捷,当先观察一番,立时报告给玄焦知道。 赵铁心却是“咦”了一声,身子一窜,已经飞身于河道之上,贴着铁链仔仔细细看着。众人见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朱宜铭便问,“铁心,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好家伙……我说呢,这东西看着眼熟。”他啧啧两声,飞回河岸,这才道,“那钨钢精上,除了密密麻麻刻的禁锢之咒,还有不少恶毒的咒语,我还着实第一次碰到这么多邪恶咒语刻在一起——要知道,这锁链是锁阴尸的,若是要克制阴尸,自然应该选至阳至刚之力,加以净化,超脱之术才是。但若是这些恶咒……” “会怎么样?” 赵铁心一抬眼,看向那具枯骨,“若是这些恶咒,非但不会克制,反倒会不断加深阴尸之怨,之毒,长此以往,这阴尸只会变得更嗜血,更厉害” 众人一时惊在原地,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半晌,朱碧瑶才缓缓吐出胸口浊气,道,“我明白了。大概正是有这东西在,所以那死婴才会历经八百年,恶愈深,怨愈重。难怪焦管家这般生气,看样子,这阴尸几可算得上是人为豢养,却不知害了多少性命” “是。”玄焦这才道,“我先前就有些疑惑了。若说限制,在这河水两边的坝上,其实已经有先辈下过禁锢禁制的。有这些东西在,也算给它留一条活路,只盼时间一长,它的怨恨全消,自然超脱于此。却没料到——” 他的目光一凝,手指呈剑,霍地朝那锁链上划出一道锋利的剑气。婉倩只觉得眼中雪光一闪,却听闻“铿——”的一声,剑气消散之下,那锁链却是晃了晃,却一点缺口都无 “咦——”玄焦惊疑起来。他这以指御剑的剑气,威力足可洞穿数丈土石——却没料到,劈在这钨钢锁链上,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 赵铁心在旁叫道,“——阴蚀气那链条上缠的,是阴蚀之气啊”他一面唤着,眉间已现出为难之色来。玄焦闻言,也不禁蹙了蹙眉。 “……什么是阴蚀气?”有弟子道,玄焦却对众人示意放开河水,他再缓缓将河水慢慢合拢起来。倒是那尸骨与锁链一直排于水面之上,让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阴蚀气是阴鬼一脉修炼出的一种极端怨气,具有极强的腐蚀性与消融性。”赵铁心缓缓解释道,见众人还有些茫然,他加重了语气,“这样说吧,方才若非是玄焦大人的剑气,换做我们任意一人,拿任意的法宝,甚至是灵器也好,都会在第一时间被这阴蚀气污秽腐蚀,灵性全无这阴蚀气,用手碰触,则手消骨融,用法宝触之,则器毁灵蚀。” “那岂不是无人敢碰?” “那也未必。”此回说话的,却是胡小乙。他一翻手腕,掌中已经现出一小块墨黑玉石,“天下万物奇妙无比,任它再厉害,却总有可降之物。这阴蚀气可以腐蚀一切灵力,使法宝失去灵性,但是,有一物,它却无法腐蚀,那便是魔瞳玉。” 赵铁心取过他掌中的墨黑玉石,口中轻呼,显然,他也是知道这东西的。众人不由取过,一一传看起来。只听胡小乙续道,“这魔瞳玉,传说是上古大魔的眼睛所化,已是极阴之物。那阴蚀气对上它,却是一点法子也无。因而,倒专有人用魔瞳玉制造法宝,用来承载阴力。” “也就是说,若有魔瞳玉制造的刀剑,就能削断这锁链?”墨黑玉石传到婉倩手中,她只觉得心中一动,似乎在哪里见过似得。那边胡小乙已经答道,“正是如此。有魔瞳玉在,便是灌注五行灵力,那阴蚀气也无妨碍。不过……” “不过什么?”玄焦问道,“既然有魔瞳玉,就赶快炼制呀。哪怕一把匕首都没问题。别告诉我不行——你的锻造技术,我可听老胡提过不少次了。 是了。镕钺城本就跟锻造有着莫大关系,胡小乙会锻造之术,倒也在情理之中。婉倩将魔瞳玉还给他,却见胡小乙苦笑道,“锻造自是没问题。只是,这魔瞳玉……我身上也只有着这么一小块啊。这东西本就生在北疆,我们这边难得一见,城里应该还有些,我回去试着调一调货,应该能拿到……” “还要回去一趟么?”众人有些无奈。 婉倩却是想了想,走到胡小乙跟前,温婉的声音一时响在众人耳畔,“或许不用回去啦。我想起来,我这好像还有着类似的东西——”她的神识在回玉簪翻找,蓦地心念一动,她的手中,已经现出一块长条手柄模样的墨黑玉石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光滑的玉石表面,还闪着温润的光。 “你看……这是不是魔瞳玉?” 胡小乙一声欢呼,接过她手中手柄模样的魔瞳玉,当即在旁边招出一缕金色火焰,直接锻造起来。众人面上也现出高兴的神色,纷纷围住胡小乙,密切关注起他的锻造之术。 唯婉倩有些惘然。 胡小乙身前,那一缕金色火焰摇摇晃晃,火焰中的魔瞳玉却是渐渐融化。她看着那渐渐化为一滩****的墨黑玉液,心底不自觉回忆起初时的事情来。 若非胡小乙提起,她其实真的忘记自己还有这个东西了。 这手柄模样的魔瞳玉,是多少年前得到的?是了。那个时候,她和谢醉一道回了俗世,于立山镇中碰到北邙山一脉的灵冲——这用魔瞳玉制造的拂尘,在谢醉拼死唤出的神雷中融了丝,只余下这块手柄了。 当时谢醉还昏迷着,自己便下意识地将这东西收起来,却忘了还给谢醉…… 一晃,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时间匆匆如流水,谁又说不是呢?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灵器归属有缘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灵器归属有缘人 往事俱如烟,偶然念来,倒令心潮平添了几分怅惘。她微微吁出一口气,不自觉拿手按了按眉心。 冷眼看去,人群中,金色火焰正如翩翩起舞的金蝶,不断围绕着一滩墨色****飞舞。暖暖的淡金光芒一晃一晃的,映在近旁的少年脸上,显出如玉的润泽来。或许因为术业专攻,这个一向笑嘻嘻的花样少年,此时的神情却格外认真。 婉倩并不太清楚他不时打出的手结有何意义,但她却能看出,随着胡小乙的动作,那躺在火焰中的****竟然又慢慢凝固起来——就如一块正在进行塑性的毛坯,随着他的心意,那原本融为一团的魔瞳玉,在众人暗含期待的目光中渐渐有了雏形。 匕首是一把匕首。婉倩在某一刻突然有了明悟。果然,那甚至还不足尺许的刃身渐渐现出两面锋利的边……应该是很锋利的了。因为,即便是阳光劈在上面,也在瞬间被切割成无数块碎片 婉倩微微屏住呼吸,静待匕首功成的那一刻。胡小乙的精神更是一点不能松懈——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结尾收官之时,越得万分注意。他不知又掏出些什么材料,两只手如花间上下飞舞的蝴蝶般,极快地添入火中,又在刹那间撤出来。 也不知如此又过了多久,那匕首已经完全成型,甚而,连刃身上的文字,众人都能完全看清。 “成了——”胡小乙骤然闷哼一声,面上一阵潮红滚动,他却瞬间将之压下,双手一收,原本还袅袅娜娜的金色火焰顷刻间消失在他的指尖。但是,脱离了火焰的匕首只在空中顿了顿,而后,却是身形一摆,立时往空中飞去 这一下,却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不过他们好歹是结丹修士,只呆了半息,便又数道身形暴起,朝那匕首抓去婉倩也迅速唤出烟霞,正待去追,却见先前炼器的胡小乙竟然身子一软,摇摇晃晃就要往地上坐 婉倩只得上前将他扶着,另一面,韩嫣几人也在,她们便将胡小乙慢慢放在草坪上,静待他休息片刻。“没事吧?是脱力了么?”婉倩问道,身畔却感到空气中传来的一阵炽热。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少许,往空中看去。只见那炽热的来源,竟是先金色火焰的地方。也不知那火焰有着怎样的高温,但现在看来,原本锻造魔瞳玉的地方甚至有着发红的迹象,人挨近了,依然能感受到一波又一波的炽热浪潮 胡小乙喘息一声,好半晌才缓过气来,道,“真是……真是累死我了……”婉倩这才注意到,先前有火光还不觉得,此时他的脸色却是白得透明,就如玻璃做得人儿一般,稍不注意,就有打碎的危险。 “还好,应该只是力量有些透支。”朱碧瑶道。 “嘿,透支就透支吧好久没有这样用过全力了,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胡小乙还能笑出来,可见是真没事了。此时,几人不约而同听到响动,不由抬眼看去。却见先前追出去的数人中,赵铁心笑得一脸灿烂,手上执着一把墨色匕首,正自空中落下。 “还真能跑若非我此回有了进益,还差点被你逃掉。”他口中念叨,一面随意灌注一丝灵力进去,试着比划了几下。却听几道犀利劲风倏忽响起,婉倩几人心中大惊,连忙闪避,还不忘将胡小乙往后拖了少许,这才堪堪避过那几道劲风——与此同时,河滩之上却迸溅起大量泥沙,溅了毫无防备的胡小乙满头满脑的一身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起来。周围的弟子,不远处的玄焦,还有地上“呸呸”地吐着口中泥沙的胡小乙,都将目光盯向了正执着匕首开始傻笑的憨厚青年。 赵铁心空前尴尬起来。 他的右手动了动,却见众人瞬间提高警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带来误会的嫌疑,他只能讪讪地将匕首收好,有心想解释一二,“那啥——你们也知道,我不是有心的……谁能料到这东西这么厉害?我不过舞了两下,谁知就这样了——” 胡小乙一番白眼,显是气急,“简直是废话我辛辛苦苦炼出的匕首,要这点威势都没有,怎么算得上中品灵器?你,你也不想想——” 他的话还未完,就听到赵铁心更高的声音响起,“——什么?——这是中品灵器?” 其余弟子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聚过来,往他手上的匕首看去。却见那匕首就如一整块墨玉雕刻而成,周身透着澄澈又幽黑的光芒。刃身上有着几个古怪的文字,他们虽不识得,却仍能感到一股古朴而厚重的气息迎面扑来。 这……这气息…… 他们微微变了脸色,转而看向胡小乙的眼神中,都带出一丝惊异与敬佩。那边,婉倩正扶着胡小乙起来,一面用除尘术帮他整理了身上的泥沙。只是,她虽没围过去观看,眼中却将众人的神色看在心里。 ……看来,果真是中品灵器了。 她不禁对身边愤愤难平的少年更添兴趣。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对于自己不懂得的领域,还是要常怀敬畏之心才好。 “呐——既然是中品灵器,可真不能随便拿了。”赵铁心取过匕首,一面走到胡小乙身畔,将匕首递过去,“你锻造的,你的。” 胡小乙见他的面上还有些隐隐的不舍,心中原本的不忿就一扫而空。他挑着眉笑了笑,伸手接过赵铁心手中的匕首,特意打量赵铁心几眼,口中道,“——舍不得?” “什么舍不得——” “不是就好。”胡小乙飞快地截过他的话,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将手中的匕首往婉倩跟前一递,“灵器自归有缘人……本就用你的魔瞳玉制造出来的,当然是你的啦。至于别的人,就是再舍不得,那也没辙。婉倩姐姐,你说是不是?” 婉倩笑着接过,转眼朝四周看了看,注意到众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欣羡。她弯弯嘴角,勾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来,道,“依我看,我们还是先将那锁链斩断才聊吧。” 是了,先前被中品灵器几个字吸引了心神,却几乎将这事忘个干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称是。婉倩回眸,有些意外地注意到那几乎为众人遗忘的****,此时却是朝她的方向,轻轻福了福。 “不过,我的伤还没好利索……这样罢,赵师兄,还得有劳你了。你们南清峰似乎对这阴蚀气了解的更多一些,这锁链,就麻烦你了。”她说着,一面将匕首递给赵铁心,还不忘附带一个鼓励的笑容。 “没问题”赵铁心得了她的鼓励,精神大震,接过匕首便往河上去。婉倩这才回过身,对胡小乙道着谢,“先前谢谢你啦。” “嗨,哪用得着说这些。”胡小乙笑着摆了摆手,精神比先前回复了些。他的目光追随着赵铁心的身影,见他带着着墨玉匕首,贴近那满是阴蚀气缠绕的锁链,“呛呛——”几声,就将那剑气也斩断不了的锁链轻易割断开来 “欸,说起来,这个赵铁心,确实有几分本事。难怪兰漪那样执拗……明明只看了一眼嘛……”胡小乙口中轻声嘀咕,却被婉倩听了个清楚。婉倩心中一省,追问道,“对啊,我也很奇怪呢。赵师兄吧,虽然也很优秀,可是与另两名弟子比起来,也不见得就超出多少啊……怎么你们兰漪就……” “哈。”胡小乙笑出声,侧过脸来看着婉倩,“原来你们也觉得他着实不怎么样啊?我还以为你们人类的眼光有什么不同呢。……不过,兰漪那孩子,是个特例。她虽然在术法上笨得很,但天生却又有一项别人没有的天赋:她的神念,特别灵敏。就连族里的大祭司都说,若她能一直精修下去,迟早有一日,她的神念可以直接联通上界,与上仙对话” “联通上界……?”婉倩有些似懂非懂。难道说……这个“上界”,就是“一界之下”的那个……“一界”? “恩。”胡小乙挠了挠脑后稍,露出不好意思地神情来,“呐,这也是大祭司讲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就是说兰漪的神念已经灵敏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啦。她甚至可以不用任何术法,就能感应到你们的修为如何。” “哦?”婉倩一扬眉。 “比如你们之中啊,就属他的修为最高啦。兰漪那个死心眼,就看准这一点,谁不好选,偏要选他……” 他正说着,却见赵铁心一脸笑容飞过来,手中执的,正是他方才打造的灵器匕首。他不禁抿抿唇,将没说出的话咽了下去。婉倩却是将注意力放到河面上。锁链已断,那具尸骨被玄焦使出一道水力,轻轻卷至岸边放下。那黑气所凝聚的****却是一瞬间凝实了些,连五官都隐约可见。 “幸不辱命。”赵铁心落到婉倩身边,将匕首递回去,又眼巴巴地看着她。婉倩见他脸上写满了“夸我吧,快夸我吧”的神色,不禁笑起来,也不去接他递过来的匕首,只道,“放在你那里吧。” “欸?——”赵铁心登时愣住,尔后,似乎想到什么,他的神色间,竟现出些扭捏的情态,“这样……不好吧。虽然我也很喜欢,可是,放在你那里,我更放心些……你如今又受了伤,更需要自保之力啊……” 婉倩好笑地看着他,又见其余弟子虽然远远站着,似乎在忙自己的事,但那不约而同屏息倾听的姿态,却让她瞬间明白过来。这些人……都在看热闹呢。 “我想,你大概还不清楚……”婉倩清清喉咙,正经道,“锻造这匕首的魔瞳玉,其实是谢醉的。我之前忘记还给他了,现在正好,你与他是同门师兄弟,就麻烦你将匕首转交给他了——所以,暂时放在你那里。额……赵师兄,不知道……可不可以?”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东关急雨湿酒旗 第一百六十二章东关急雨湿酒旗 这一日,日渐消隐,暑气却更为炽烈。沉闷的云层层叠叠地压在一起,间歇有厚重的风雷声在云间滚动,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天气却闷得如蒸笼,令人难以呼吸。乌云笼罩下的城池村庄,纷纷收敛了人息,雨虽没有来,路上却已经罕见行人。这样的天气,无论是空气里的闷热,还是阴沉中隐着某种躁动的危险气息,无不预示着,一场大雷雨,即将到来。 地处东南沃野之中,有无数水道交缠延绵的东关城外,此时却正赶来一群行色匆匆的旅人。他们大约十人左右,除却一位富家员外似的圆脸中年,其余都是些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大概因为能够在雷雨到来之前就见到城池的关系,他们的面上,都不约而同露出一丝喜色。 蓦地,天边乍然一声雷响,“轰隆隆隆隆——”,雷声猛然炸开强烈的气劲,虽从九天之上传来,却似乎在一瞬间划破苍穹,直接地底正欲进城的数人面色禁不住一变,宛如万马奔腾的声响就如直接轰在耳畔,他们只感到耳畔不断回荡着轰鸣,一时,连彼此的呼吸对话都难以听清。他们心底也暗惊,这九天之上的雷电,果真不愧是天地间的无上神威……只怕,即便是修为有成的元婴出窍修士,也不敢直捋其锋吧? “快进城雨就要来了,看这天气,肯定是一场大雷雨。咱们先找间客栈避一避雨,顺便休息一下也好,行程倒不急。” 队伍中,领头的玄衣青年凝声成线,尽量让每人都听清。同时,他也朝众人一招手,当先往城内奔去。跟在他后面的队伍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也没吭声,只脚下丝毫不停,很快就穿过城门,进入东关城内。 一入城门,当先见到的,却是一条笔直平坦的官道。这官道修砌得极为宽敞,左右之间,足可并排通过十六架驷马车驾。两道之旁,先是旷野疏林,但沿着这条即宽敞又笔直的道路一直向前,大概两三里外,便能见到重重的房屋影子。但因为此时云层厚重,光线昏暗,那远方的房影,倒一时有些隐约。 这东关城,显见是一座修砌雄伟管理有善的大型城池。若是普通人,单是走过这两三里的官道,少说也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只是这群旅人却又与普通人截然不同了。虽不见他们如何动作,但脚下足尖微点,诸人就如踩在云端一般,行云流水地朝前而去。几息之间,那两三里路便到尽头,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则是渐渐多起来的房舍,蜿蜒的小巷,秀气的拱桥,和安静流过的河道。 就如走入江南水乡的画卷里,他们的脚步,也一时放缓了些。路上却没什么人。河边上,有缚着的几条无人小舟;街道上偶尔走过的一两个路人,也是望望天色,然后脚步匆忙地快速走过。 “啪”“啪”—— 一两点雨滴重重地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郁的声响。 “糟糕,雨来了”那群年轻人神色一变,脚下更不敢有半点期迟,连忙沿着河道,朝错落有致的高楼低舍奔去。“那里有客栈”一人突然指着前方,大声提醒。诸人精神一震,在越来越密实的雨滴中,身形反而更快,仅仅两息,就如一阵风般,迅速冲入到客栈之内。 而此时,天上的雨滴终于密密麻麻地落下来。霎时,就如天上射下成片的银箭,“啪啪啪啪”,溅起一连串细密又紧实的水花。天色更加昏暗,“轰隆隆——”,一闪而过的蓝紫雷光映亮半壁天空,却照出霹雳狂风下颤抖的世界。 而此时,那群终于赶在雨大之前进入客栈的年轻人,这才忍不住放松了神经,大大的松了口气。他们或坐或站,在客栈四壁之上微黄的光照之下,看着帘外不时呼啸而过的狂风与暴雨,心里却感到格外宁静。 “这客栈……是叫悦嘉酒阁么?”有人望着风雨中不断飘摇的酒旗,迟疑地问出来。方才若非远远见着这酒旗,他们还真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 “好像是吧……看这字体,倒有些像在镕钺城见过的文字。”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女子说着,又有些不确定地转头问身旁的另一人,“是不是啊,凌云?我记得你好像认识这些字的,是叫悦嘉酒楼么?” 那叫凌云的冷漠女子一扬眉,仔细辨认了雨中如浮萍飘摇的酒旗,半晌才一颔首,沉声应道,“嗯,你们没认错,此楼之名,确为悦嘉二字。” 先前那高大女子高兴起来,“我说瞅着字形有些类似。哈,也不知为什么,明明只在镕钺见过一次,却总觉得这文字莫名的熟悉……” “自是有原因的。”凌云看了她一眼,又朝四周一回顾,发现众人似乎都在认真听她说话,这才略带了些得意,缓缓道来,“上古时候的先辈,不论人类,妖修,巫人,天地大能,都曾经通用过同一种古文字。但千百万年之后,那些文字代代相传,一直到今天,委实经过了不少变化。传到我们人类这里,就是我们今日所用的篆文,此乃古文变种之一;而传到妖修那里,又经过不少我们不知道的加工变化,最后形成的,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种通行文,此乃变种之二。当然,还有其他很多变种就是了……” “你是说,这是妖修使用的文字?”先前那女子惊呼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你要这样理解,倒也并无不可。不过,这文字虽在妖族里通行,但后来修士界各大城池渐渐形成,化形妖修与人类****一地,却也非常常见。因而渐渐地,这种文字便通行起来,流行在各大城池里:就如镕钺二字一样,用两个通行文雕就城名,就标志着镕钺城是欢迎人类和妖修定居与商贸的。而如今,这里挂着这个标识,自也标志着……” “不论人类还是妖修,都欢迎进来喝酒?”高大女子举一反三,连忙应道。她似乎对着个很感兴趣,连忙缠着问去了。诸人见状,不禁笑笑,各寻地方坐下,略作休憩;也有人径去寻找店家,商讨住店事宜。 这些人之中,有一身穿淡紫长裙的独眼女子。她大约双十年华,鬟黛松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两眉似清秀远山,鼻梁高挺,脸颊轮廓姣好,一张粉唇秀秀气气,无不昭示着她的温婉性格。只是两眉之下,一只右眼如滟潋水波,荡起千层心绪,左眼之处,却是恐怖的凹陷黑洞,令人见之心惊 便是偶有同伴一见,也不禁飞快转过眼去,刻意忽视那恐怖的左眼之处。她倒是并不在意,径自捡了最靠里面的位置坐了,虽是处在角落,但她的态度依然沉稳如初。 这人,自然便是眇了一目的婉倩了。往日里她都用额发覆额,但自与胡小乙他们相遇过后,她却又有新的感受。 自那日救助了河底的阴尸****,他们一干蜀山弟子就与胡小乙玄焦二人回到镕钺。在回程的路上,她也得到了胡小乙的准确答复,狐狸一族,本就善于幻化人形啊。 “所以说,肉眼所能见到的容貌,对我们来说,其实没什么真实意义。美貌也好,平凡也好,我依然只是一只尖嘴长毛的狐狸,而不是人类……对不对?只不过当初幻化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是这个模样了,我也没有办法。” 婉倩看着他有些懊恼又得意的样子,心底猛然触动,一时陷入顿悟。 虽然自己口上不说,也没如何想过,可是,对于自己容貌的缺损,其实一直心有戚戚吧?刻意回避,刻意忘记,甚至用长长的额发将半边脸都遮去……这样遮遮掩掩的人生,对她来说,真的需要吗? 人皆有爱美之心。没错的。只是,既然瞎眼的缺损在元婴前都无法弥补的话, 那么,她又何必遮遮掩掩?倔强不服输的,是她;偶尔软弱的,也是她;有着烟霞眷顾,从而修得结丹后期的,是她;那么,只因拥有丑陋伤疤,就要被她否认甚至遮掩吗? 那是眼睛的伤,又何尝不是心底的伤? 遮掩起来,最终只会发霉。 再次回到胡府时,她终于想通。于是,额发被松松挽起,露出了清秀光洁的额头,以及那处早已愈合的伤口。略去众人的反应不提,她自己的心,倒觉得舒坦不少。 而后,众人在镕钺又休整了****,到的翌日,他们才拜别了胡府一干人等,再次出发。 值得一提的是,那阴尸****因为本就在水底成就阴体的原因,于水一道,倒颇有几分神通。玄焦见状,特将她带回郡主府去,说是看能不能将她留在某处水域,一面镇压河道,一面为死去孩儿积德还债。 那****千恩万谢的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单与婉倩行了大礼。 从镕钺出来之后,他们就进入更为广袤的丘陵山野。延绵不尽的山地,坡坎。芳草凄凄的大原野,被风一吹,满天满地的绿色波浪一层层的弯下腰来,宛如一支最柔和的乐曲。见到这样的美景,便是他们这群修炼多年的修士,都忍不住心生美好。 再之后,连着赶了两个月的路。这之中,他们也曾进入过三五个小镇。不过,那些地方,与其说是小镇,不如说是同一种族的聚集地。婉倩他们也不怎么停留,最多补充下所需之物,就再次离开。 直到现在,已经走了三个月左右了。他们也终于在今日,再次遇到比镕钺城还大上三倍的大型城池只是外面的雷雨太大,城里具体什么光景,现在还不甚明了。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仙藤幼时遇三娘 第一百六十三章仙藤幼时遇三娘 “不好意思啊各位……” 婉倩回了神,闻言看去。只见说话的,正是先前一个弟子寻来的店小二。他搓着手从里面走出,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不断向诸人致歉。看年纪,这人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皮肤偏黄,鼻子略扁,眉心散开。微一感应,他的灵魂气息也不过只有炼气期左右,并不强大。 “是这样的……我们酒楼日前就已经被客人包下了,不能提供住宿……”那店小二讪讪地解释着,似乎众人的出现,让他有些为难。只是往外一看,那瓢泼大雨正下得铺天盖地,他又说不出赶人的话来,因而只能讷讷。 “我们也不过是躲躲雨罢了……至于住宿什么的,那倒不强求。”赵铁心见状,自然地堆起笑容上前交涉。 那店小二本自心下忐忑,但见眼前之人笑得一脸忠厚,心下这才一宽,不由将心中的话小声交待出来,“其实楼里还有不少空房间的,只是包下小店的客人他们…脾气有些不好。他们大概不愿见到外人,态度就恶劣了些。……就好比几天前吧,大晚上的,有实在没找到住处前来投宿的客人。我就想看能不能匀一间客房出来,谁知道,话都还没说出口呢,包店的大爷就从楼上出来,朝我骂了一通,还把投宿的客人吼了出去……” “怎么有这样的人呐……”赵铁心一面蹙起眉,一面将他拉到旁边坐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婉倩蓦地心中一动,顿时将视线从他二人身上移开,转而看向楼梯底下。那里,正有一道单独的门户,只是门上挂着一道土蓝布帘,将里面的空间遮挡起来。 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摆设了,店家用布帘单隔了一处单间,或用来装载杂物,又或可通向后院厨房。只是婉倩无法解释心底突然涌起的丝丝波动,只得朝那地方打量两眼。在终究看不出什么古怪的地方时,她的神念一扫而过,心中却猛然涌起一阵明悟。 这是……什么玄妙的力量? 神念探视之下,却见那布帘之上,隐隐透着些许空灵又奥涩的力量。是了——这是空间的力量。她想起藏书阁中见过的情况来:藏书阁的每层空间,不也是被先辈以**力开辟出来的?这里,也一样吧?这布帘之后,应该是另一个空间才对。 她正想着,却蓦地见那里的布帘一动,立时就有一人掀开布帘走出来。又有一人紧随其后,口中一面说着话,一面微颔了首,神态满是感激。 “……亏得三娘多带了一盆灵兰过来,小姐这才有了起色。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半月来,我眼瞅着小姐一日比一日消瘦,那心里,真跟猫爪子挠似的想了多少法子,用了多少灵丹,却连一点效果都不曾见这人呐,明明都虚弱成那个样子了,还怎么都睡不着,好不容易刚阖眼,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人就惊惊惶惶地醒了……经这么一闹,本就虚弱的身子,更加不好……” “无事的。”走在前面那人微微一笑,目光往门外一扫,不由顿住了身形。“如今梦兰既能见效,便能养住精神。这之后,再怎么寻根调养,都可以慢慢来。——不过,外面几时下起这么大的雨了……” 说话这人,乃是一位二十**的美****。她生得一张鹅蛋脸,柳眉细长,斜飞入鬓,鼻梁高挑,朱唇微厚,就如生生从古卷中走出的美人,一颦一笑,都引人注意。听了她方才的一番话,跟在她后面的仆妇笑着接道,“三娘可走不了啦。先前我是留您不住,这不,老天也帮着留客呢。还是再回内院去坐一坐罢。” 那美****却微笑摇头,“还是算了。你家小姐方入睡,我还是不进去打扰她了。说来,她虽睡着,身边也缺不得人。你还是进去看着点吧,我就在外堂坐一会儿,待雨稍小些,我就回了。”她一面说着,已莲步轻移,走到大堂中来,随意捡了一张桌子坐下。 此时天边再添一道惊雷,“轰隆隆隆隆——”措不及防下,诸人都不免被惊了一跳。 那美****将手中的一物小心搁在桌上,一面喃喃,“这么大的雷雨,也不知家里的小家伙们怕成什么样了……”婉倩一看,放在桌上的,却是一直被那****捧在手中的一盆葱绿幼藤。不过粗略一看,倒不知是什么品种。 先前那仆妇还待再劝,请那三娘再回内庭去坐。三娘只是微笑摇头,态度相当坚决。那仆妇终于无法,明白三娘的性子就是这般,一旦有了决定,却轻易不会更改。她只得顺她的意,不再劝过,只将目光往周围一巡视。 这一看,就见到店小二正缩在一旁,一遇她的目光,就讪讪地将头低下去。她的神情却瞬间高傲起来,一伸手,将那店小二唤到身前,道,“我现在赶着回去看顾小姐,倒只能用你了。你给我用心些,三娘在这略坐一会,你伺候茶水饮食,每一样都给我认真仔细了,明白吗?” 说完这些,也不管那小二唯唯诺诺地应承,她径自转身,对三娘笑着告辞,随后便进了布帘,消失不见。婉倩等人不由怔了怔,那小二却是勉强提起笑容,走到三娘身边,“三娘子需要些什么?小的去蒸些甜糕来,可好?” 三娘微一颔首,“其实不用那般麻烦,我不过在这坐一坐。这样,雨寒湿重,你去温一壶酒来,我且喝一小盅,去去湿气。” 小二喏了一声,转身就往内里走去。赵铁心连忙唤道,“若有暇,给我们也来点儿酒和点心一直忙着赶路,口里真要淡出个鸟来” 小二先是迟疑了下,后才模糊地应了声,走进厨房去了。 他一走,大堂里却一时安静下来。那叫三娘的美****虽坐在那不说话,可存在极强,让蜀山的一干弟子倒不好随意说什么了。婉倩本就坐在里面,在众人中,跟三娘倒离得最近。她好奇地看了看三娘,也没用神识去探视,心中倒觉得眼前这美****有些不简单。 不过,世界之大,奇人之多,偶有遇上,也没什么奇怪。略看了几眼,她的目光却是一沉,落到了三娘放在桌上的幼藤上。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一声惊咦,听声音,正是三娘发出的。 下一刻,她也立时明白三娘的惊疑来自哪里——只见桌上的那盆葱绿幼藤,不知受了刺激,居然慢慢生长起来。原本如蛇般盘缠一块的,现在竟一寸寸伸展开来,然后慢慢生长,在某个瞬间,那幼藤居然一弯,向着她这个方向蔓延过来 这—— 看着径自往自己的方向伸长过来的葱绿幼藤,她有一瞬间的茫然。这是……怎么回事?是躲开,还是静待其变?神识下意识地探过去……不过比普通花草更多了些生机,倒没什么威胁……不过,她的眼睛登时睁大——这、这、自己的神识似乎成了催化剂,那葱绿幼藤竟然在一瞬间长出一大截,以更快的速度朝她伸过来 “林儿不要胡闹”三娘轻喝一声,眉间积了无奈神色,手已经抚到幼藤之上,动作轻柔地一按,“乖,不要胡闹了,当心吓着别人。” 那葱绿藤条竟似听得懂人意,生长的趋势停下来,却迟疑着没有收回去。三娘朝婉倩颔首一笑,“实在不好意思,惊扰到你了。这小家伙虽有些任性,倒不是有意的。”说着,她拍了拍手中的幼藤,将头靠过去,压低声音问,“你今儿是怎么了?” “无事。”婉倩看她的动作神态都极为认真,并无玩笑之意,心中猜测那幼藤只怕也是开了灵智的。她往自家队伍里回视一眼,见郭艾等人虽看着这边,眼中好奇,却又没什么指示,她这才转过头来,继续看向三娘。 也不知道三娘是如何与那灵草交流的,青绿的藤条先是摇摆几下,后来才慢慢收了回去。不知为何,婉倩竟就从那姿态里,生生读出几分不情不愿的意思。 “让你见笑了。”待那青绿藤条完全收回盆内一如先前,三娘这才呼出一口气,心中略一思索,这才抬眼道,“……这孩子,是我从一棵上古仙藤上截下来的。找到它的时候,那上古仙藤已经断绝了生机,唯有这么一处,还留有一丝生气。养活这孩子,着实花了我不少心血。不曾想,它今日一见你,就要跟了你去……” ……哎? 三娘笑笑摇头,又是一叹,“我如何就摊上这么个难缠的孩子……不然,”她抬眼过来,认真看着婉倩,似是询问实为嘱托,“我把它送给你吧。它如今也这般大了,确实该寻一位主人了。” 啊?“这……”婉倩有些茫然地看着那盆幼小仙藤,不知该做何反应。 方此时,布帘外一阵强风甩过,酒旗蓦地爆出“噼啪”一声,将正听得入神的众人惊了一跳。紧随着那“噼啪”声的,却是一阵急促的声响,那是喘息声,脚步声,将水滴踩碎和截断雨水的声音——门外,就如有人正急速地朝这里奔来,听那一连串的声音,似乎还远不止一人。 众人不由将目光投向门口。 果不其然,那声响稍微一顿,门口就已经一暗,紧接着,一群大汉气势汹汹地闯将进来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雨突变杀人草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雨突变杀人草 这群大汉的到来,着实出乎众人的意料。婉倩坐在最里,冷眼看着这群形容粗犷的大汉闹闹将将闯进来,冷风冷雨一时也随着飘入大堂,她只做壁上观,不动声色地看着。 “奶奶的,这鬼老天,说下雨就下雨,连声招呼都不打”随后进来的一人口中闹道。前面的数人却因骤见堂内坐着的蜀山弟子,眼神一冷,心底暗自提高了警惕。 一人最后进来,想是听到前面那人的嘟囔,不由阴阳怪气地接道,“关老天鸟事?你要想让人招呼你,自去做了龙宫女婿就是,到时候,别说何时何地下雨,就是四海之内……” “好了”一人蓦地沉声喝止,虎目四顾之下,大堂内外,顿时噤声。 那人却排众而出,朝蜀山诸人一拱手,沉声道,“风大雨大,不知诸位朋友,可是专来寻我等的?” 婉倩一见之下,心中暗想:“这人面目不见如何出奇,气度倒最是沉稳想必便是首领了。”原来,此行进来的大汉个个都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虽因暴雨的关系,头发衣服都狼狈得很,但胡子拉扎中,却浑身散发着戾气,令人一见之下,未免心生忌惮。但在有心人眼中,这些人无一不锋芒过露,只要小心避开,危险性其实并不太大。 但这首领却又有几分不凡。与其他大汉相比,他的体型算是中等,浑身并无什么气势。往这群大汉中一站,看起来丝毫不出奇。但若要因此小瞧了他,只怕顷刻就命丧此处,还不知为何。若说这群大汉是一群野狼的话,只怕这首领便是统和野狼的统领了。婉倩清楚,山中的猎人是宁愿遇到大虫熊瞎子,也不愿遇到一群野狼的——更别说这狼群还诞生出狼统领,若真遇到,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蜀山中人,除却郭艾不提,朱宜铭却隐隐有着队长的风范。闻得那首领之言,他便当先站出来,不卑不亢地道,“诸位误会了。因突然遇雨,我们一时没有寻到落脚之地,便在这里避一避雨,并无其他。待雨一停,我们即刻离开。”自这群大汉一进门来,他就已用神识探视过了,心下却有些忌惮。 这群人约莫有十二三个,除却眼前说话这人不知深浅,其余之人,竟和蜀山众人的修为气息相差无几也就是说,这些大汉,竟也是结丹期的修士他心中暗忖,“难道他们也是去幽琚小洞天的?只是看样子,又实不像四大派的人……” 不过,他心中虽忌惮,倒也并不太担心。郭艾就不提了,他们这群蜀山弟子,自从河底阴尸一役之后,这一路上不知又遭遇了多少危险。众人从疏忽受伤,到渐渐稳住阵脚,再到现在攻守合击相互配合,可以说大有进益。 “原来是这样。”那首领扫了扫蜀山众人,似怔了怔,但接着面上就现出释然地神色来。他顷刻间将身上的气势收敛得干干净净,朝身后之人一挥手,道,“都散了吧回房休息也好,要找乐子,弄些吃食,都无所谓。只注意……把自己那一套给老子收起来不要扰了人家清静。”他说着,不忘朝蜀山诸人微笑点头,这才率众往里面走去。 婉倩冷眼看着他们动静,嘴角动了动,心中却没有放松警惕。她的神识感知一向灵敏,方才那人朝他们这边只随便看了一眼,她却分明感到背脊之上掠过一阵令人心悸的凉意。她心道:“这人好高的修为不知是什么境界?这群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只是看先前他们说话的样子,倒粗鲁得很,很不讲究。” “啊——”突然,一声急促的尖叫自大汉的队伍中传出。众人皆是一惊,一人已喝道,“王三你鬼叫什么——” “是她——是那妖妇”先前那声音虽极力大声,却免不了几分瑟缩,“我们整个小队,都是死在她的妖草之下的——全部魂飞魄散啊” 众人一惊,纷纷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那里坐的,竟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美丽****。蜀山诸人还没什么反应,这群大汉却纷纷变了脸色,目光之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骇,与此同时,空气中的灵力也不禁紊乱起来。 “魂飞魄散啊……那么多人,骨头血肉全部被搅碎了,连三魂七魄也全都吞得干干净净……”客栈中一时间死寂下来,唯有先前那人喃喃地道,怎么也住不了口。 婉倩先前尚觉得这些人有些小题大做,虚有其表,此时细听来,却觉得背上冒起一阵阵寒意。她朝离她不远的美丽****看去,心道,“这人说的,真的是三娘吗?这些人看来不像什么好人,但现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不像作假。难道说,三娘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凶残?” 她不禁微微紧张起来,仔细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却间先前那首领沉着脸,将王三从人群中提溜出来,一面警惕着三娘的动作,另一面则沉声喝到,“王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啊,是。”那王三本自惊惶,初被首领提出来,脸色都变青了。不过,当他回神注意到周围的众位兄弟,又有一向无所不能的首领站在身边,心中的怯懦慢慢消退,胆气也渐渐升了起来。他使劲咽了口冰冷的口水,这才道,“尊使,事情……是这样的……” “前几日,我们小队刚住进这里,就遇到这……这妖妇。马队长见这妖妇长得还算可以,就……就说了几句。这妖妇就说,‘我看你们印堂发黑,此行恐有殒命之危。不若,我送你们一株平安草吧,能保平安的。’我们一听,自然很生气,还没出门就咒我们死,若不是看她是个****,早动手了。但想想我们在外不好惹事,终也只骂了她几句。” “也不知她动了什么手脚,明明没收她那盆奇怪的妖草,可是在巫夷山里,我们一队十二人,竟全部着了她的道先是手脚发痒,然后,痒得越来越厉害,怎么抠,怎么挠,都不能止……就是皮都抠烂了,血肉都抠出来了的时候,我们这才看到手心和脚心里,竟都长出了绿毛那绿毛长得越来越快,又反过来从手臂脚踝开始蔓延,渐渐的,手臂和小腿上也都长出绿毛来” “最可怕的是,那绿毛长到哪里,哪里就奇痒难耐不论我们用火烧,用冰冻,用剑割,各类灵丹也不管是什么用的全往口里喂,各种法子都用尽了,可依然没法当时我整个人已经痒得迷糊了,直想把整层皮都剥下来,哪怕能稍微阻止一下这种可怕的巨痒呢” 他说到这里,本就枯黄的面孔越发如骷髅一般,显出惊骇无比的表情,“……耳边全部都是惨叫,也分不清楚是我自己的,还是谁的了……也不知是我吃了什么,不一会,我只觉得全身的奇痒突然不见,但全身却烫起来,就如被大火烤着,直烤得身体都焦了起来,鼻尖还闻到一股焦味……那个时候,我猛然清醒过来,只见身上的绿毛都似乎被烤枯了,身体里却又没有火。不过,那绿毛总算不再长了,我便往其他人那一看……” 他猛然打了个寒颤,喉间“咯咯”地做声,眼里全然都是恐惧,一时却又说不出话来。旁边有人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打得他一痛,却是“嗷”地一声,终于才又说起来,“我……我一看,却见队长他们已经不见,原地却四处躺着几个绿…绿毛茧子。我仔细一看,却见那些茧子上面,绿毛竟然还耸耸地动着,就像千万条毛虫爬在身上吸血吃肉一般……我一看,当时就叫了一声,心想这下遭了,队长他们只怕已经被吃了……” “却不料我这一叫,那些绿毛一下子散下去,中间的人形却……却一下子裂开,全部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碎肉骨头……白的绿的……” “——够了。”首领眼看众人的士气越发低沉,不由喝止王三的话。他随手将王三敲晕交给左右,自己却是面无表情地转向角落,对着坐在那里的三娘道,“这位朋友,不知我那手下刚才所说,可是真的?” 婉倩无端感到客栈中的空气一阵凝滞,心中一动:这是要打起来了她往蜀山这面看看,却见自刚才王三所说的一番话后,众弟子都有些不自在,脚下都不由往外退了退。她蓦地想起先前三娘说要送自己那盆仙藤的话,不由冷了冷。 自己与她无冤无仇……应该不至于要用那仙藤来诅咒自己吧? 她正胡乱猜想着,却听三娘终于开口,冷冷清清又从容至极的声音,“……我说怎么还剩了一个,原来是阴差阳错,倒也捡了一条小命。罢了,我也不追究了。”三娘说着,一面从容起立,手上轻柔地抚着幼藤茎干,面上倒带了几分慵懒的笑来,“当然,我也晓得你需得给自己的手下讨一句说法……好,我便告诉你……平安草,不过是小小的惩戒罢了。出言不逊,本就该付出代价。须知,祸从口出,有些话,不是对什么人都能说的。” 她昂起头来,款款往外走着,眉宇间一派轻松,竟是完全不将这一干大汉放在眼底。 婉倩悄悄将手心捏紧了,心道,“这两边的人,看来都不像什么好人。只不过,这倒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事情了,不若避到一边,静观其变罢。”她打定主意,也不见什么动作,只紧紧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只待骤变一生,立时退到一边。 (亲们,不好意思,前面几天失常了……好了,现在回来了……实在抱歉。)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抽身事外算失策 第一百六十五章抽身事外算失策 所有的事情,若说来,其实不过短短瞬间,但其间生出的变化,却连婉倩都有些目不暇接。眼见三娘和这群大汉即将大战一场,她暗自在手心里捏了一把汗,紧紧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两人,一颗心都不免跳到了嗓子眼。 却在这一触即发之时,只听一人道,“酒来了——咦?大爷们回来了?三娘子这是要走么?可是雨还大着哩。”这人,自然是先前进去温酒的店小二了。他仿佛没有注意到堂中几乎凝固的气氛,反而有些担忧地劝道,“三娘子再坐坐吧,外面风大雨大的,您这时候若走了,芸娘定要怪我没有好好招待您。” 他自说着,将手中的酒放在桌上,面上就带了几分小心,边说着边上前陪笑脸,“可是小陆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若是小陆的错,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说着,三娘竟然也真的顿下步子,一双丹凤眼瞧过去,看着那憨厚的青年人不好意思地挨到身边,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来,依旧是慵懒的语调,“若说错呢,倒也不关小陆你的事。大家都是邻里近里的,若真有什么不对,我自会寻你们掌柜说去,哪会生你什么气……你说是不是?” 小陆虽还笑着,汗水却涔涔地冒出来,他硬着头皮挨在一边,口中道,“是是,三娘子说的,都是对的。咱们东关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三娘子您的气度最是大量了。那……您就且再坐坐?” 三娘子见他小心翼翼又带着无限希冀的表情,心中不由觉得好笑,又忍不住想要逗逗他,“我倒是想。不过,我在这,怕又有别的人不乐意,未免给你们添麻烦,我还是先走了罢。” 小陆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总算看清对面那群大爷眼中的警惕神色。他先是一怔,瞬间明白事情发展到底至于哪般,往三娘子看去,却见她只朝他眨眨眼,手下缓缓地抚着仙藤,一副由他做主的模样。往那些大汉看去,却见一个个怒目圆睁,似乎要将他撕碎择食,模样凶狠。他当先就有些手足无措,口中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 甚而连局外人的婉倩都能感到他此时的尴尬。真真是,无法解决的局面了。 “呵。”半晌,小陆却是蓦地笑了一声,眉宇间现出无奈地神色来。他再次看了看三娘子,却见她依然一副满心托付的样子,他只得摇摇头,身上的气势却瞬间一变,道,“真是没办法……三娘子怎么总喜欢作弄小陆?” 三娘道,“谁叫你一直装傻充愣?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偏你还总喜欢躲在这里,让我白挨了一场污言秽语” 众大汉听他们一言一语地说着,言下竟是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心中不由大恨。一个已然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只是碍于首领没有命令,只得大喝道,“原来是进了贼窝难怪我早就觉得不对起来……” “你究竟是何人?”那被称作‘尊使’的人一抬手,制止了诸人的吵闹,沉声道。 小陆笑一笑,反问道,“你们远从北方过来,难道不是来找我的?”那尊使的呼吸顿时火热起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目光,“你……你就是那支万年——” “你说呢?”小陆也不否认,就站在原地,稳如渊峙。 婉倩心中暗叫一声“糟糕”,转过头来看时,果见赵铁心几个已经面露担忧来。她心中念头急转,心道,“这是要将我们全部留下啦。这叫小陆的也不知什么万年妖精,如今一副全然坦白的样子,肯定是不打算让我们离开……不行,得想办法脱身才是” 其余大汉却似乎明白这小陆的真身是什么了,一个个顿时胀红了脸,脖子上青筋暴起。却听一人蓦地扬声道,“各位……我们是蜀山派出来历练的弟子,与你们的恩怨无关,也不想插手。不若我们先行一步,之后,你们要如何解决,悉听尊便,如何?” 这话一说,大堂内竟是静了半晌。婉倩转头看着说话的朱碧瑶,心底却是凉了半截。本来这些人还拿不准他们来自哪方势力,对他们还有几分忌惮,如今被朱碧瑶这样一说,岂不是再无防备可言?果然,半晌之后,无论是那群大汉,还是先前一副老实模样的小陆,都不由露出几丝讥讽笑意来。 朱碧瑶见状,不禁难堪地咬住下唇,心道,“这些人竟是不惧他们蜀山派的偌大威名如今可怎么办?免不了,就是打一场罢……反正,反正郭师兄也在,他可是分神期的……”她不禁往郭艾看去,却见一向笑嘻嘻的郭艾此时却一反常态,竟也没有了好脸色。 “嗷唔——” 蓦地,一声巨啸虎吟从人群中响起。这一声气浪惊人,仅是声浪,就将客栈内的桌椅震得刷刷作响。婉倩却无暇注意这些,她瞬间往剧变的场内看去,身子已经往后上方一跃,避开最先战斗起来的场地 烟霞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接住她的身子,托着她就往房梁上去。方此时,她赶紧往场内一瞟,却见这一刹那间,场内已是大乱——自那声虎啸之后,先前那些大汉竟齐齐涨高起来,肌肉鼓胀,“噗噗”数声,已经将黑衣尽数撑破。他们的身形也尽皆匍匐,几乎在眨眼间就全部化作一头头苍黄猛虎,咆哮着往三娘和小陆冲去。 三娘冰凉地笑了笑,手一招,地下就是一阵惊人的震动。却见地上坚石全部爆裂开来,碎裂的石块当中,密密麻麻地土褐色荆棘破土而出,宛如一条条噬人的毒龙巨蟒,朝所有的生物卷去。 婉倩心中一惊,却无暇注意更多了,只因在她的方向,正有一只苍黄猛虎朝她呼啸奔来那猛虎的速度甚快,上一息还在堂中,下一息就已经扑到眼前直到接近,婉倩才注意到那猛虎竟是硕大无比——单是冒着腥气的血盆大口,就足以将她整个吞掉 那森森虎牙就在她面前三寸之地,火热的腥臊之气呼呼地冲向她的面门,背部却是紧抵着冰冷的房梁墙壁,她是退无可退了于此同时,她感到足下突然碰到什么,心底就是咯噔一跳,那——那是迅速纠缠上来的荆棘巨蟒啊 在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微微一凝,身子已经如弱柳扶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滑开了去与此同时,“啵”地一声,烟霞带着一瞬的残影,结结实实地被抽上来的荆棘狠狠击破。婉倩方一回眼,就见那猛虎的头颅竟在瞬间被荆棘穿过,巨大的身子一顿,就从空中落了下去那荆棘竟是从它的下颚钻过,再从头盖骨上钻出,尖刺顶端还带着白白红红的东西,偏又锋利至极 婉倩一咬牙,身子如穿花蝴蝶,避过四处钻出的荆棘瞬经掠到门边。那里,林白伸过手来一把将她接住,然后迅速托至外边,道,“——速速离开”门外已有四五人焦急地候着了,见婉倩出来,口中道,“七个” 婉倩明白过来,这才往里面一望,却见陷入苦战的还有四人那四人,赫然便是朱宜铭,赵铁心,朱碧瑶,以及郭艾四个 “叔祖怎么和三娘打起来了”婉倩心中一惊。一直以来,他们在心底都很是依赖郭艾,便是遇到什么危险,也不以为意。但如今与郭艾交手的三娘,分明并不逊色,两人交战起来,动作虽然看似缓慢,她只盯了一眼,却觉得心中烦闷异常,隐隐恶心反胃之意。 “快别看了,那不是我们能看的战斗”身边传来莫凌云的声音,婉倩“恩”了一声,移开视线,又去看朱碧瑶他们。却见朱碧瑶和朱宜铭在一处,却同时被五条荆棘围着。那五条荆棘宛如真实巨蟒,互相协作交缠,竟死死将朱家二人困在一起。而另一面,赵铁心却是挥着一把玄色阔剑,也不管围上来的是猛虎还是荆棘,剑意凌厉,肆意劈砍,直杀得血肉横飞,荆棘寸断 婉倩心中一忖,暗道,“这酒楼里分明还有那什么芸娘在的,不宜久留,需得马上离开郭叔祖与三娘子的战斗虽不能一时取胜,要想留他,倒也不易。关键在于朱宜铭他们……” 想到这里,她手中的烟霞顿时化作一条飞虹,电射而入。堂内的战事虽一时焦灼,但大汉所化的猛虎一方却是死伤惨重,到处都是血肉尸体。烟霞一进去,原本螫伏的巨蟒荆棘又猛然抽击过来,此起彼伏地涌动着,瞬间就组成了一道荆棘帘幕 绯红烟霞就这样猛然撞击到荆棘之上婉倩听得耳边林白叫了一声“糟糕——”,烟霞却在撞击之下,顿时化作漫天红色光点,从荆棘的空隙间穿插而过——就如一片流萤,穿过这道荆棘帘幕之后,红色光点又是一合,再次化作烟霞模样 婉倩却是看得明白,如今只要帮的朱宜铭二人脱困,他们蜀山自可解脱出来只是怕时间不等人罢就这么一二息间,堂内的猛虎几乎就要死光了,唯有那被称作尊使的首领手执一杆锋利长戟,与小陆始自胶着。 得了婉倩的提醒,门边的诸弟子也醒悟过来,纷纷使出法宝灵诀,也不管方向胡乱往堂内砸去。一时间只听门内爆炸连连,门外虽是暴雨连天,蜀山的诸弟子却齐齐捏了一把冷汗。 婉倩却没有管他们,只一心一意地操纵烟霞绕于大堂之上,舞成一片绯红流光。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草木之灵引变数 第一百六十六章草木之灵引变数 朱宜铭突然发觉,在某一个瞬间,形势似乎生出了些变化。 上一刻他还僵硬地将朱碧瑶挡在身后,努力与不断扑上来的丑恶巨蟒纠缠,但下一瞬,他习惯性地用力挥出一剑,原本就皮粗肉厚且早该灵活闪开的粗壮荆棘却在原地顿住,硬生生地挨上这狠狠的一剑,“嘭”——他清楚听到这样的声响,尔后,那粗壮如水桶般的丑恶荆棘分出上下两截,软软地掉了下去。 ……果真是有些不同了。 他来不及细想,心中却生出一股微妙的希望,身形连闪,刷刷数剑挥出。这样的恶战,在他有生以来的记忆里也并不多见。似乎数之不尽的荆棘从地底钻出,每一条都有如水桶般的森蚺,力大无穷偏又灵活至极。若是如此便也罢了,这些土褐色的荆棘上生满寸长的尖刺倒钩,钩尖闪着墨黑的光芒,锋利异常——至少面对那些大汉化作的猛虎时,常常是三四根齐上,就可瞬间扑杀一只斑斓猛虎 若非他二人的灵剑乃是师傅赐下的上品灵器,被至少五条粗壮荆棘包围着的他们,有什么下场实在很难预料。没见着那些荆棘之上的尖刺倒钩上,还挂着不少血淋淋的鲜肉残肢么? 但在这一刻,局势不知为何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那些力大无穷又刀枪难入的荆棘从某个瞬间开始,反应似乎突然缓慢起来,面对他的灵剑,再无先前的刁钻与灵活,反而一一伤在他的剑下,“啪啪啪啪”落了一地。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直包围在他二人身前的土褐色蟒影已经消失殆尽。他回过神,将四下情况一扫,心中顿时有数。此时,大堂内除了郭艾和三娘还兀自战着,那边的黑衣尊使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小陆却仰着头一副迷茫的样子,连情况有变都不知晓。 ……他在看什么? 朱宜铭下意识便往空中看去,却听旁边一声骤喝,“快走”他心中一个激灵,只匆匆往上看了一眼,脑中顿时昏得一昏,便被一人拉着快速往外飞驰。“……还有碧瑶……”虽昏沉,他口中不忘提醒,却觉得那人将他放稳,又匆匆离去,耳边这才传来那人的声音,“放心……” “朱大哥……” “宜铭” 一连串的声音响起,他这才觉得脑中清醒了些,往边上瞧去,一双双关切的眼睛尽数映入眼中。啊,是了,这是他蜀山的师兄弟们。他的目光往四下一扫,口中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门内突然跃出一人,“快走啊——”匆匆一瞥,却是刚才回去的赵铁心,手中还提着一人,见了关切的众人,连忙吼了一嗓子。 “喔。”众人胡乱应了一声,这才纷纷驾着飞剑,全身闪耀着防护罩的光芒,在瓢泼大雨中飞速远遁。匆匆飞了一段,朱宜铭行在队伍中段,却始终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疑碍。他往队伍前后一打量,心底顿时一咯噔,蓦地就阴沉了脸色。 “刷刷刷刷——”大雨接连不停。雷鸣倒是久不久的响一声,对急迫离开的众人来说,倒不失为一件好事。单是冒雨行进却也不怕,怕就怕那时不时落下的霹雳——这样的天威,不是什么人都能抵挡得住的。 朱宜铭的身形一顿,从队伍中脱出来,在几乎连成一片的水帘中转了方向,往回冲去。“宜铭——”队伍最后的正是韩嫣,她唤了一声,心中着急,“怎么了?” 大概因为雨势的关系,前面的众人却并没发现这两人的落后。眼看前面的队伍越来越远,朱宜铭却连话都没说,直管回去,她心中暗呼不妙,在原地徘徊一阵,只得也转了方向,跟着朱宜铭的背影朝回飞去。 “该死——”雨幕中虽不好辨认,但朱宜铭的防护罩是古朴的铜色,倒也醒目。此时他急速飞回去,面色极为难看,心中暗道,“……怎么不见那丫头?不是一早便跑出来了?”又想到先时那三娘手中的仙藤曾对她明确表示过兴趣,他就一阵不安。 “什么****——分明便是花木藤妖”他抿紧唇,死死盯着面前的雨帘,恨不得速度再快一点。“若她有什么好歹——”他想起挂在荆棘上的残肢碎肉,一阵焦灼,“真是的明明已经伤过一次了,还不知道避开若……若她真有什么好歹……” 他不自觉抿紧双唇,眉头深深蹙起,浑身散发出暴怒的气息。只是思及心中的预想,他却又不敢再想下去,只又一次加快了灵力运转的速度,身形再次一遁,如一道激流风暴,在雨帘中急速冲击。 骤然一股恐怖得难以抵抗的气息从前面传来,他的身形一窒,却是再难前进半分。“难道是他们追出来了——”他心中惊骇,极力调动灵力往前冲去,却觉得那道恐怖的气息极快接近,然后一个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真是浑小子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走” 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那力道已经带携着他一转身,朝来路电驰而去。 “师兄”他心中一安,这才看清紧紧抓住他臂膀的,可不正是圆圆脸的郭艾?但下一息,他便长吁一口气,只看着郭艾右边那正闭目调息的温婉女子,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悄悄放下。 “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不省心”郭艾哼了一声,虽口中不满,但看着前面正尽力飞来的韩嫣,眼底却带了分满意。虽然不省心了些,到底没有忘记同门情意。单这点,便也够了。他心中的情绪缓和下来,又见旁边的朱宜铭已经伸出手来携住韩嫣,心下自是满意不已。 ……这个小师弟,倒也称得上一句有胆有识,有情有义了。 有郭艾在,四人的速度自然与先前又有不同。于是,在堪堪出城之时,郭艾等人总算追上队伍,诸人也不耽搁,也不知那三娘与小陆会不会有杀人灭口之嫌,仍继续冒雨前进。 却说悦嘉酒楼里,被众人惦记的三娘却是好生心疼地收起一地荆棘残肢,面上满是不忍之色。“真是可怜……这样一来,也不知又要修养多久了。”转眼看到满地猛虎尸体,她心中一恨,便指挥着还能动弹的荆棘尽数扑将上去,将一地的血肉尸体吞噬干净。 到此时,她才听站在一旁的小陆叹了口气,口中犹道,“真是不愉快的回忆啊……” “你醒了?”三娘一面收拾满地狼藉,一面斜了他一眼。 “那样的幻术,虽然精妙,但施术者的修为毕竟太浅,哪能当真将我迷住?”小陆叹口气,面上现出难解的神情来,“只是也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是幻术,也明明知道一震脱就可以出来,心底却就是不愿……”只不过那幻术也太过可恶了些,竟窥尽他过往最痛苦的回忆,这着实几乎激怒于他。 “果然是这样呐……”三娘手中一顿,与小陆相视一眼,“那眇了一目的小丫头,倒似真与我们这一脉有莫大关系……你不知晓,先前遇到她时,林儿就不依不饶地要跟了她去,却是要抛弃辛苦养育它的三娘呢。” “哈。这语气,酸了吧。”小陆道,不过细细思量三娘的话,他的眉间又现出惊疑的神情来,“照你的说法,这女子应该大有来历才是,如何初见时我却一点感应都没有?直到方才她使出幻术,我却几乎完全被魇住,连震脱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你当我的荼罗不是这样?若非我身上只有一半草木血灵,只怕连我也抵抗不了了。这小丫头……倒也真真有趣。说来,你的徒子徒孙都还在吧?我也不想管那什么虎尊门了,你且给我仔细寻寻那丫头的踪迹便是。” “这倒不难。”小陆道,“只要他们出了城,这附近千里的山野植木,自会注意他们的行踪。……只不过……” “你是说蜀山……?”三娘明白他的顾虑,也不禁蹙了眉,踟躇道,“这倒也是。方才那圆脸家伙分明没尽全力。我看,估摸着是为了锻炼他蜀山一脉的弟子,才故意做出来的假象,不过,他对这群弟子倒是真费了心。罢了……反正我花三娘居无定所,至多将那丫头掳来,然后随便往哪一躲就是。倒是你的行踪被泄露出去了……” “我跟着掌柜来到这里,本也没打算隐瞒什么。不过……”他望望酒楼里一片狼藉的桌椅地板,不禁冷了冷,“呃,我还是赶紧收拾一番……不然掌柜回来,少不了要收拾我一顿的……”想到掌柜一贯笑着却心思难猜的样子,他几乎可以预见某个凄凉的未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也不敢耽搁,当下便施法收拾起一片混乱的酒楼来。 三娘见状,笑道,“呵,你放心,事情跟我脱不了关系,你家掌柜若回,我少不了帮你说几句。不过我说的事情,你也要给我办妥才是。”小陆大喜,连忙应下。两人自去收拾不提,却说在雨中狂奔出城的蜀山诸人,终于等得雨消云散,且又一路狂奔至五六百里外,这才停下了脚步。 雨来得速,却也收得急。 待众人沿着暴涨的河流一路翻山过岭时,空中已经一丝雨气都无,四处都是雨后被洗得极为新鲜的绿意,令人心中一畅。此时虽已是九月,但这东南地界与蜀中又是不同:听闻此处靠近大海,气候四季如春,便是本该白雪皑皑的冬季,却也凉不到哪去。 “好了,我们在此歇息一会吧。”朱宜铭权衡再三,终是招呼道。先前的战斗,不是每个人都能全身而退的,眼看得诸人一阵狂奔,精神疲乏,伤势也得不到照料,他这才慎重地叫停。 “呼……”诸人长长地舒了口气,赶紧捡了平坦之地,又用灵气将地面烘干,这才坐下调息起来。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七章情浓偏遇无情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情浓偏遇无**** 方安顿下来,朱宜铭就下意识地往婉倩那看去。她此时坐在一旁,面色比先前的苍白要红润了些,看来倒恢复了不少。只是她虽似捡了一个方向看着,他却已知晓她大概又在发呆。“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他心道,正待走过去问个究竟,却听旁边骤然一声大叫,不禁顿住了脚步。 “赵铁心……你怎么将这人带了出来??”那是卓思巧的声音。他蓦地想起先前铁心确实携了一人出来,彼时没有细看,只以为带的是碧瑶……难道说……他回头一看,果真见大家都被惊动,正一脸愕然地盯着地上所躺之人。 那人……他苦笑起来。 虽然此刻被赵铁心随意丢在地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连鼻息也似有若无……但是,这的确便是先前呼喝众汉的尊使大人。 他缓缓敛了笑,朝铁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心里相信铁心从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事,但……他确实想不明白,依他们现在的情况,再怎么样,都不该带上这个敌友不明的人才对。 ……或许铁心有其他的打算?他心中猜测,却听一人在旁柔声道,“是我……” 说话之人,赫然便是朱碧瑶。见众人都瞧过来,她柔柔地道,“是我让铁心救他出来的。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不过我想,若真丢下他一人在那里,便是眼看着他送死了。本就是顺手的事情,若要我视人命如草芥……我做不到。” 众人一时默然,作不得声。朱宜铭道,“如今既已经将人带出来了,也算仁至义尽。等此人醒后,便让他离去吧……碧瑶,带上他的话,我们始终不方便的。” 朱碧瑶眼见众人都不觉点头,心知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便“嗯”了一声,不再做声。朱宜铭则朝赵铁心使了个眼色,微微朝地上那尊使一指,意在将这人弄醒。否则,任由这人昏下去,还不知要带上他走多远。 碧瑶虽然心软带上他,但这世界的规矩……却是容不下太多心软的。他叹口气,转而走到婉倩身边。她似乎仍沉浸在沉思当中,便是那黑衣尊使的事,也没让她回神。 他静静地看着她,温婉的轮廓,如玉的色泽,就是那长长的睫毛每一次抖动,都似乎能牵扯着他的心。张了张嘴,他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却蓦地一震,发起呆来。 ……为什么……会牵扯住他的心? 明明只是一个熟识的人罢了。是吧? 明明见过她那样撕心裂肺地哭过,那样软弱的一面,那样血肉模糊的眼睛和满面的沙尘……她又不是什么绝色……没有碧瑶清丽,没有韩嫣娇美,没有灵蓓妩媚……更何况还眇了一目,哪里称得上美人? 最先的时候,也不过因为在邢墟之地的同路照看之谊,才请铁心代为留意。就是铁心一直起哄,他也清楚,那不过是玩笑罢了。怎么可能……可能就对她动了心? 后来呢……? 后来又见过几次罢了。 弟子大比,或者还有其他什么时候……他有时远远地见了,甚至没有上前打招呼。后来则听说她跟着璧华师姑修行了一阵子,彼时心中还想着,她也总算有了出头之日……再后来……便是莲花峰的后山,他听到她那一番铮铮的话语,心中震动不已。 道侣是什么?……是并肩战斗,可以放心将后背留给那个人的战友……是这样的吧? 这是她的说法,却居然无比契合他心中所想。 那么,是那个时候吗?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直到后来一路出行,他就总会下意识地追逐她的身影,总会想起她敛起情绪一味隐忍的表情,理解她倔强地、不服输地、拼命地个性……甚至后来,因为身在迷阵而误伤了她,心痛不已。 她的一举一动……竟然对他产生了这样大的影响。 他呆呆地看着她的面庞,心中叹息一声。罢了,若真是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反正……看着看着,也习惯了。她的眼睛,只会提醒自己更加心疼她的伤痛,而隐藏在她温婉表面下的,却是只有他才明白的,如玉石般温润又坚韧的心。 “……你找我?” 他怔了怔,终于回神。一眼看进她似乎有着滟潋波光的眸子,心中一乱,他口中便道,“啊……你方才不是出去了么……怎么留到了最后?” “啊。”她浅浅地笑起来,柳叶一般的眉毛微微扬起,鼻尖嘴角全是温润的笑意。他看得心头一荡,不禁别开了眼去。却听她道,“那个时候情势紧急,我不过是想帮一把手,谁知还是力有不逮……”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继续道,“好在大家都平安出来了,也算达成了初衷。” “嗯。”他听到自己胡乱应了一声,转眼看时,却见她依然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心头便有些心浮气躁。索性转过身,与她并排坐了,目光盯着地上,口中却随便找了话题,道,“先前听师兄说过,过了东关城,再翻过巫夷山,一路向北,便可到魏阳国的地界。那里是清虚门的势力范围,再行个把月,便能到目的地了。” “魏阳国……”她眨了眨眼,回想了半日,才终于道,“我似乎听碧瑶姐姐提过,她好像是魏阳国的人呢……这样说来,你们会回家吗?” 他一怔,心道,“她似乎不知晓朱家与魏阳的关系……”不过对上她那带着疑问的清澈眸光,他便淡淡地笑了,道,“碧瑶是本家嫡支,确在魏阳。我这一支却早散得远了,说来算是漠北人罢,不过幼时跟着先人入蜀,便就近入了本门。至于碧瑶回家与否……大概会罢?自幽琚回来后,应该还有时间的。” 婉倩应了,一面无意识地抚着腕间的绯红锦带。他见状,突然想起自酒楼里离开时所见的情景来,眼神不禁沉了沉。说来……自己当时一件就头晕的绯红光影,莫非便是此物?联想起那些荆棘的变故,他恍然大悟,再看向她时,眼中的神色就复杂无比。 ……你已经成长到这样的地步了么? 那么,我应该走到哪一步,才能让你安心的躲在我的背后,让我为你遮风挡雨,保护你不再受伤? 幽琚小洞天…… 他想到某个可能,眼神渐渐幽暗下去。元婴……元婴……此行,定要突破元婴才是。 “咦,那人怎也跟了来?”婉倩没有注意到身边之人所想,事实上,与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朱宜铭坐在一起,她感觉压力很大。转而朝四周一看,她顿时发现不远处已被赵铁心弄醒的黑衣尊使,心中一松,便顺势起身,不过为了不使语气显得太过欢快,她还是努力淡定,“——我过去看看。” 走到那人边上之时,正听到朱碧瑶柔声道,“伤倒不碍事,只是灵力竭尽一时昏厥,调息一时便够了。”那尊使闻言,自醒来便沉着的脸上也不禁露出淡淡笑意,“多谢蜀山派的道友相助了……若非你们施以援手,只怕我今日便要栽在此处。” 朱碧瑶摇头道,“只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我说……”赵铁心的声音一时在众人耳边响起,懒洋洋的样子,与先前杀伐果断的模样大相径庭,“咱们休息得也够了,是不是该继续赶路了?这离东关城并不太远,若被那两人追上来,可大大不妙。” 婉倩见那尊使的脸色不禁僵了僵,心中微觉好笑。不过看来只是顺手救出,诸人倒没有窥探他的秘密之意,因而现在就与此人分开,也算得当。她心中虽对那三娘和小陆的真身还有些疑问,但见众人都已经打算赶路了,便索性将一切思绪丢开,跟着众人稍作收拾,再次往前。 “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赵铁心笑嘻嘻地朝那尊使道了一声,驾着阔剑,最后一个离开。那尊使面色不虞地坐在原地,半晌,才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瓶丹药,取了一颗服下。也不知是什么丹药竟这样立竿见影,他瞬间恢复了精神,起身朝蜀山诸人前行的方向望一望,面上神色不定。 却说婉倩跟着众人一路向北,穿越千里无人原野,终在夜幕降临之时,进入了巫夷山中。这巫夷山延绵数百里,山虽不高,但葱郁灵秀。至少从悦嘉酒楼里的只言片语可知,这巫夷山里,可是诞生过小陆这一只“万年”精怪的。 诸人寻了一片山谷过夜。这里四面环山,唯有山与山之间留着曲折小径以供进出,但幽静至极。大概因为山谷的原因,谷底温度适宜,山涧潺潺,花草茂盛,与之前露宿过的死寂河滩相比,风水要好上百倍不止。 防护大阵再次布好,诸人照例点了火堆,围着火堆修行。婉倩闭上眼睛,感应着空气中湿润又灵动的草木生机,不禁深深吸了口气。这样灵秀的地方,该是多少生灵的天堂啊…… 正感叹间,她忽然觉得x下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睁开眼来,却见身畔的一株小小野花悄悄颤动,尔后,一只小巧的碧清蟾蜍自花叶中探出头来,怯生生地朝她看了一眼。 这小家伙,方才不会是睡着了吧?布阵时那样的响动…… 那小小蟾蜍发出微微的咕咕声,一面往山涧处跳去。只是有这防护大阵在,它跳得几跳,却怎么也跳不出去。婉倩好笑地看着,却见那蟾蜍换了个方向继续,如此努力再三,却终究出不去。 ……若怎样也逃脱不了的时候,会怎么办? 她心中这样想道,就见那蟾蜍居然回过身来,朝她投过可怜兮兮的目光。 (话说……总算有点女主的感觉了……不容易啊……)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恻隐之心引宿命 第一百六十八章 恻隐之心引宿命 ……若怎样也逃脱不了的时候,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每个人都会遇到吧?若遇到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的阴影……当问题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掌控的极限,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去动摇那即将到来的事实或后果……我们该怎么办? 有的人说,这就是宿命。 婉倩不相信宿命。那种即便做任何事都无济于事的情况,她相信会有,并也高度警惕这种局面的到来……但是,当真的面临这样的情况的时候,她会怎么办? “咕咕——” 她的思绪顿时回转过来。又……走神了呐。 还是没有出去吗?哈,是了。这样的情况,单凭它这只小蟾蜍的力量又怎么可能出的去。她望着那双清澈的又带着莫名脆弱的眼睛,心下一软。 “你要出去吗?”在它面前慢慢蹲下身来,本以为这小东西会惊慌地逃开,但……即便是浑身发抖,也不愿放弃逃生的希望吗?环顾四周,夜已经深了。她将声音压低,转而看向蜷缩在一起颤颤发抖却莫名坚持的小东西,语气中却不禁带出了笑意。 “呐……没有下一次了。”当遇到困境的时候,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期待别人来相救的。相信别人……不若依靠自己。 不过,即便心中是这样想着……她仍然伸出手来,将那小东西提溜起,一面起身出了防护大阵。这样的防护禁制,虽不限蜀山弟子进出,但对于这小东西来说,也不啻于一座坚实牢笼了。 说来,这小东西也不闹,只是浑身僵硬,便如死去一般。哈,还会装死呢……她往手中呈僵硬状态的蟾蜍看一眼,绝不承认是因为自己提了它的后腿,以一种绝对粗鲁的方式将它带出来所致。 “噗通——”看,只要还活着,怎样蹦达都可以,不是么?她蹲下来,望着跳入水中越来越远的黑影,不觉微微一笑。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多管闲事的事情了吧?回过神来的她开始反省。 不过,也只是一只小蟾蜍罢了。一只再弱小不过的小动物。这样的弱小……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况且……在那双弱小的求饶的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光影。被用那样可怜又恳求的神色看着的自己,事实上,确实还没有进化到无情无心的地步啊。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无端叹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未来的路很有些渺茫。难道说……自己走的越远,心将会更冷吗?那么,到底是要怎样的绝情绝心,才可以走到修行的最顶端? “唏——”蓦然传来的声响将她惊醒。正警惕间,四肢却猛然一痛,她感到四肢被藤索一类的东西骤然拉紧,却再无法保持身体的重心,一下子往面前的河水里栽去 是什么东西?冰冷的涧水从头发、皮肤间瞬间逼来,她感到浑身霎那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不能视目,耳中是倒灌的凉水“噗哧噗哧”地声音,上下左右全是虚空的水,似乎在一瞬间,世界就离她远去。 她干脆屏气闭眼,体内的灵力瞬间运转,双手已经摸索到双臂间的粗壮藤索,只待一发力,就此挣脱而出只是蓦地,四肢间的力量再次猛增,她感到自己如被网住的鱼,不由自主地被拉出老远 ……好痛。 那藤索死死的扣入肉间,几乎要将她的胳膊四肢尽数掐断。但这也罢了,真让她感到惊骇的,还是灵力散出,却被那藤索吸收个干净的事实她试了好几次,强大的水压已使她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她却拿那藤索完全没有办法 对了烟霞 她尽量忽视越来越痛的骨头——和这个比起来,四肢间被束缚被拉扯的痛根本不算什么。烟霞一瞬间被唤出来,然后缠上前面的藤索,沿着相反的力量使劲。那藤索的速度果真顿了一下,她感到浑身松得一松,尔后往水底深处落去。 水压越来越大,她就如被关在越来越小的盒子里,无处可逃的力量不断逼来,将她全身的骨头压得咯咯作响。有一瞬间她几乎就要绝望了……这河该死得到底有多深?难道她就要因为对一只小蟾蜍的一时同情而将于此毙命? 这也太窝囊了吧? 再一次妄图使出防护罩,灵力却在接触到四肢间的藤索时毫无例外地被吸附走了。她感到四肢间的力量再次猛增,下坠的趋势立止,然后面前的河水“哗啦啦啦”地尽数朝她扑来——脑中迷糊了片刻,她瞬间明白过来,不是河水朝她扑来,而是自己再次被这藤索拉着朝前去了。 她心中一动,索性不再阻止,只将烟霞狠狠朝上射出,划破水波,朝空中而去。不管对他人如何不报希望,自己总要将信息放出去才是啊…… 神识中,烟霞的感应越来越小,但她的心底,却悄悄放松下来。 “啵——”在水底也不知行了多久,她骤然感到浑身一重,身体却是重重地落到粗壮的藤索枝叶间,然后在弯弯曲曲的快速行进中碰了不少壁。 百忙中她偷瞄了一眼,才发觉自己竟被拖进了山洞这——这根本就是什么大型爬行动物爬过后留下的坑道吧?根本不能直起身子,但周围却被磨得甚为光滑。她躺在藤索枝叶上,死死咬住唇,不断留神周围的情况。 烟霞与她的联系已经弱到不能辨明方向的地步了……自己究竟将会被带到何处? 虽然知道这样想无济于事,但她就是忍不住。 “砰——”正想着间,x下的藤索毫无预警地停下,她狠狠地摔在地上,在这山洞当中发出重重地一声“啊——”她压低了抽气的声音,半边身子都被摔得麻木了。 但那限制行动的藤索居然“悉悉索索”地收了回去,她顾不得其他,赶紧运起灵力,防护罩,照明术,甚至连五雷轰顶的符篆都已经执在手中,只待情况不对立时扔出。 但是,随着一点点昏黄的光芒亮起的时候,她却一时迟疑起来。 这……这是哪里?这分明就是一个无人的山洞。空间不是特别大,除了地上正悉悉索索收回角落的藤索,其他的一切都隐在明明暗暗的光芒里,空气中满是奇怪旺盛的生机,但……却又看不到人。 “嘻。”不知哪儿传来一声哂笑,她却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人?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儿来?”她捏紧手中的符篆,抿了抿唇,问道。 “……着急了吧?”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左后方传来,她听得分明,心下一狠,手中的符篆就瞬间引发。只见手臂粗的紫色神雷一闪而过,“轰——”,脚下的土地都不禁颤动起来,烟土飞扬间她不禁闭上眼睛,心道,“对不住了……” 虽然不知究竟是什么人……但是无缘无故就遭到这样的对待,她实在无法认为这是多么善意的行为。 她正微微愧疚间,就觉得右耳边上,有人轻轻地往那哈了口气,湿湿的,温温的,她的背脊却一瞬间僵硬起来。这——这——转身看时,却分明什么人都没有 包括刚才五雷轰顶命中的山壁,除了被熏黑了些,竟一点事都没有 怎么……怎么可能…… 她比谁都清楚五雷轰顶的力量 “看来是真急了呢……”那慵懒的调子居然再次响起。她环顾四周,再次确认,这个山洞里,除了她之外,真的没有其他人。等等——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吧?那个语气,那个声音……她明明是听过的 “小丫头,别急。既然寻了你来,自有话告诉你。”那声音……是三娘是酒楼中见过一次的三娘 她冷静下来,道,“……有话请讲。”想到三娘的修为,她在心中一阵苦笑。那是……可以和郭峰主力拼的人物。她要真反抗,其实一点胜算都没有吧?……也不知道烟霞带的信如何了,他们应该发现自己不见了吧? 那么……会有人来救自己吗?她心中含了微末的希望,一方面又打起精神,积极应对不知身在何方的三娘。 “你……是不是在等有人来寻你?”三娘却是笑了一声,半晌,才续道,“你信任他们吗?” 婉倩怔道,“什么意思?……他们是我的同门,我自然是相信他们的。” “是这样啊……那么,你确定……你们的那支队伍,真的,每一个……都是你的同门吗?” 三娘的声音虽依然慵懒,她却在一瞬间毛骨悚然起来。 ……镇定下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道,“自然是了。” 如果里面真有什么别的东西混了进去……郭峰主不可能没发现…… 但是,但是……郭峰主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啊。若真的有别的混了进去,……那么这一路同行的,究竟是谁?或者说,是什么时候,谁被掉了包? 她的呼吸微微紧张起来。连站着的身子都有些颤抖。 她听到三娘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你说是……就是吧……不过,我今日请你来,实是为了一桩好事。” “好事?”拜托,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掳来,然后告诉自己蜀山的同门里有奸细,这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好事的预兆吧? “我是谁,相信你已经知晓啦。先时在酒楼里的时候,我的林儿就已经表现的很喜欢你了,可见我们是有缘的。对了……你是蜀山派的弟子吧?照我看,蜀山的名头虽大,其实教不了你什么。不若你脱离蜀山,入我门下,跟我学习御花之术……你看,这样如何?” (唔,十二从明天起就要回老家过春节了,但是老家又没有网……那啥,在这一年的年末,祝大家春节快乐然后,在新的一年,有新的开始唔,十二也要奋发起来啊,和诸君一道努力呜呜,至于婉倩么……马上就将有一个人生的转折点了……于感情上是,于修行上也是,所以,诸君可以等年后再来看,但……千万记得要回来就是了……)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时空幻兮孰乃卿 第一百六十九章时空幻兮孰乃卿 婉倩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从三娘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来。特别还是在这样一番境遇之后。 心下千思百转,她顿时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心下不由一松。按三娘的话说来,至少是不会要暗害她的性命才是。不过,至于为什么会选中她,她心下隐隐有些想法,只是不能确定罢了。 大概三娘也清楚改换门庭不是一件小事,便也没有催促于她,给她心下细细思索的时间。石洞里倒是一时陷入安静。婉倩心中却唯有苦笑。……老实说,虽只见过三娘一面,又在酒楼里见过三娘杀伐果断的样子,但奇怪的是,她却并没有多少愤恨。或许因为三娘的言行举止都甚合她意的原因罢?这样一个举止优雅又烟视媚行的人物,她真的很难产生什么恶感。 不过,虽然这样想,但她确实还没有改换门庭的想法。在心里将各种干系理顺,她方一抬眼,平静地望着虚空道,“脱离蜀山然后拜三娘为师……那可对不起了,三娘,婉倩自进蜀山当今日,还真没有一丁点想要脱离的想法。三娘的厚爱,婉倩只有心领了,还望三娘海涵,容婉倩就此告退。” “哈——”三娘却奇怪地笑了一声,话语之间满是意料之中的淡然,“我便知你会是如此说法。不过,这世间,凡事都不可太过绝对。你不清楚我御花一门的手段,自会觉得蜀山便是千好万好。我御花一门……” 花三娘正说着,却不知哪里来的一个声音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蜀山自然是千好万好你们那一杆子花妖狐媚,就别来****我门中的徒儿了谁是真心,谁为假意,她自然分的清楚——” 这声音婉倩一时惊喜,提高声音道,“——郭师祖”这蓦然出现的声音,可不正是南清峰主郭艾么虽然同样没有见着人,可听声音的凝实程度,确确实实便在左近了 郭师祖果然来寻她来了她心中高兴,一时忽有所感,便见身边骤然飘来一段红霞,细看时,却见正是方才放出去求救的蜀锦烟霞烟霞若流云一般浮在手中,又如一只小兽般轻轻蹭着掌心,她心下一松,心底立时感应到烟霞传来的眷慕之意。 只是她这边注意烟霞去了,再回神时,这才发现三娘竟与郭师祖居然做起口舌相争来。 “……我御花一门怎么了?整个妖界,我御花一脉是独一份的,便是千年雪莲万年灵芝,也归我御花一脉统管老家伙,别拿你们那弯酸见识出来,恁的污蔑我御花一脉三娘我跟着界主扬名妖界时,你还不知在哪里窝着” “那真是可惜了三娘子是活了上万年的老妖精,可惜扬名太早,我们这些后辈自然是不知道厉害的。不过……三娘子不在自己的妖界好好呆着,来我们修行界做甚?现在更是当着长辈的面,来挖我蜀山的精英弟子,这样便是厚道了?况且我蜀山自祖师创派以来,以修行仙诀为本,不断有大乘仙师度过天劫飞升上界,不知三娘子你们……又有多少位大妖飞升的?快别说要拐我弟子了,倒是莫误人子弟,才是真的……” “什么没有飞升的?我开派的祖师……” “那算什么……” “……” “……” 婉倩着实没料到这样两位修为了得的人于语言交锋上也这般厉害,一时不禁听得目瞪口呆。郭师祖自然秉持名门正派的大气立意,三娘却自草木之灵婉转阴柔说起,偏偏又都说得在情在理,丝丝入扣,婉倩向来不善言辞,这一会,却只有老实听着的份。 大概发觉光凭口舌之争难以分出胜负,好半日后,郭师祖终于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不再理会三娘挑衅的话语,顿一顿,便对婉倩道,“丫头别急,这花妖没什么本事,却拿个鬼阵将你困住。你别乱走,待我想法子破了这阵,这便带你离开。” 阵法……?婉倩心中一怔,方应了声“是”,就听三娘一阵娇笑,“呵,好大的口气。小丫头要想出来,还得看三娘我乐不乐意。本来么,这拜师学艺的事情,关系到门派灯火相承的大事,我也不愿将小丫头逼得太紧。不过,有你这个老东西在,估摸着小丫头也没法静心思考。罢了,丫头,三娘我没有恶意,不过就请你去阵法中坐一坐,待个三月半年的,仔细想清楚。若哪一朝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就告诉三娘一声。三娘我自会将你的蜀山功法洗去,换上我御花一脉的修行法诀,到时候,以你的资质,绝对可以在妖界中呼风唤雨,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最后一句话时,三娘的声音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就如隔着云端,声音远远传来,像是另一个世界。婉倩微一忖便知,定是那所谓的阵法发动起来了。只是除了干着急,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刚才趁着两人争斗之时,她已经想了不少办法走出这里。只是不知何时,这石洞竟已经封闭起来,她回头看时,才见四面石壁隐在昏暗的光芒里,却是密合严实,连一点缺口都找不到 当时她便知有些不妙,却一时没往阵法上想。又因有郭师祖在,她也没多大担心,只暗暗将灵力聚在掌心,悄无声息地往石壁上按去——照她估计,若是平常山石,被这结丹后期的灵力撞上,怎么也得安静化为一片烟尘才是……只是那灵力方吐在是石壁上时,她便感到一丝不对了。 这山壁,竟然也如那妖藤一般能吸收灵力对了,妖藤她往四下看时,那妖藤却一点踪影都不见。唯有地上泥土湿润,隐约有细微菌蕈苔藓长出,用神识感应,又只能得到微不可查的生命波动……这些苔藓植被,连意识都还没有生成 而到此时,阵法终于被三娘发动起来,连郭师祖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浓浓的白雾不仅遮挡了视线,更似乎将整个时空逆转,她感到一瞬的头晕目眩,不由阖上双眼,须臾之后,她却感到眼前一亮,鼻间更是嗅到一阵幽然的香气。 这是—— 她睁开眼来,瞬间震惊。……三娘这阵法,只怕不是郭师祖口中的“破阵”那样简单罢? 身周的白雾淡了些,她透过白雾往四周望去,心中一片震惊。这……与其说是阵法,不若说是转换时空的传送阵吧?眼前哪里还有一丝阴暗石洞的影子?头顶之上,居然是一片青天,太阳虽躲在云层后,但也将碧天云层勾勒的清楚明白。这……是幻觉吗?但她分明又能感受到自天空中落下的热气,照在身周的白雾上,连雾气都不禁薄淡了些。 而透过渐渐寡淡的雾气,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树影——那是桃花林吧?那样密实的桃林,那样妖艳的桃花,以及越来越沁入心脾的桃花香气……这……真的是幻觉吗?若真是幻觉,为什么这感触这般真实,连微微吹在面上的风里,都带着桃花幽然入脾的香气?若不是幻觉……自己又明明清楚,上一刻的自己分明还在石洞当中,陷入三娘的阵法里,连一丁点逃脱的可能都难,怎么可能自一瞬间就重见天日还身处这样密实的桃林里? 心中起了千般疑问,她面上却是沉静如水,只打定主意小心戒备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罢。转身看时,却见自己身后,竟是一间小小的木屋。……这里,木屋?四处环绕着妖娆的桃花,兼之薄雾升腾,环境清幽隐逸,这小小木屋的存在,实在给人万分遐思。 她冷静地深呼吸一番,开口道,“……郭师祖?” “……郭师祖?” 一片安宁。果然……虽然不知这里是哪里,但三娘方才的话,却也不是白说的。有此阵在,自己便不能与郭师祖取得联系……一切,得靠自己了。 联想起先前石壁与妖藤的情况,她心中一动,灵力朝腕间的烟霞灌输而去。却见烟霞身上闪过一丝绯色,灵力却如石沉大海,一丝反馈都没有最重要的是,她连烟霞都无法感应到了这…… 她终于扬起了眉,微微苦笑。好吧,预计的最坏情况也已经出现了,她还有什么不能淡定呢?心下一叹,她已是转过身子,径自朝那小木屋走去。 与此同时,先前露宿的山谷中,夏灵蓓蓦地高喊起来:“婉倩——婉倩,你没事吧?哎找到婉倩了”蜀山诸人本自忧心忡忡,听闻夏灵蓓的声音,一时又惊又喜,连忙上前去看。却见花草丛生的灌木当中,夏灵蓓正将一女子扶起来,众人一看,那不正是失踪的黄婉倩又是谁? 只不过此时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却是昏厥过去了。 “我来看看——”朱碧瑶赶紧过去,与夏灵蓓一道将婉倩扶起来,正要仔细检查时,却见手中之人已经“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来。 “婉倩——你没事吧?”能醒过来就好……朱碧瑶松了一口气,口中不忘追问,“方才是怎么了?如何一下子你便失了踪影?” “啊?”婉倩似乎还有些茫然,见众人都望着她,她这才慢慢顺了气,在两人的掺扶下站直了身子,“我也不知道……方才就觉得什么一下子抽过来,将我一下子抽打得昏了过去。啊——”她惊了一声,独眼中闪过一丝惊惶,“我记起来啦,是妖藤就像酒楼里的那些一样”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章 桃林阵中筹脱身 第一百七十章 桃林阵中筹脱身 朱宜铭将她的惊惶看在眼底,心下不由一软,“没事了。方才师兄已经追出去了,我们人多,量那妖藤也不敢再来。”说罢,一面上前将她扶住。婉倩脚下却恰是一软,身子已经斜靠在他的臂上。朱宜铭一怔,即刻便感到身畔那人温软的身子,口中虽没说什么,心中却不免一荡。 “是了,郭师兄也不知追到哪里去了。”朱碧瑶往山涧那边瞧去,除却黑水黑山,却是什么也没瞧见。夜已经很深了,连天上的月亮都残了一半,西沉入云。 婉倩在诸人的扶助下略微歇息一番,精神似好了不少。她朝众人打量一番,见引起诸人的注意后,她方郑重道,“我觉得……这地方很有些邪门。我们是不是连夜赶路,往北而去?” “不妥。”赵铁心摇头道,“你也知道,一旦入夜,道路不清,兼之很多凶兽都喜夜间捕食。我们犯不着这么赶。” “可是……”婉倩白了一张俏脸,道,“东关城的那些大妖已经来了呀谁知道他们现在隐在什么地方?那可是万年的……妖精,只怕这整座巫夷山的草木,都是人家的眼线。单凭我们的修为,绝对没有胜算的。” 诸人被她这样一说,顿时警觉心起,左顾右盼之下,却又觉得草木皆兵,连风吹动草木摇晃的声音,都不免令人提心吊胆。朱碧瑶站在婉倩身边,见她又怯又怕的样子,心道,“小倩……终究还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小姑娘罢了。”她心中喟叹,不由升起几分怜惜之情,又仔细想了想婉倩所言,便道,“小倩说的还是在理。便是方才郭师兄在时,也能生了事端,更遑论此时了。此地确实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连夜往北去吧。” “没错,翻过巫夷山,一路往北,约莫半日光景便能到达益城。那里是魏阳国东南面的第一个城池,也是清虚门辖下的重要城市,有清虚门的势力在,没人会想在城中胡来的。”说这话的,却是斯斯文文的林白。 朱宜铭蹙了眉,口中道,“郭师兄还没回来,我们擅自离去,却有几分不妥。” “你发一道传音符与他便行——”莫凌云高亢了声音,神色中隐着几分不屑,“谁知道他又跑哪去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我们自走我们的,他若还将我们放在心底,自会寻来。况且……下一站是益城,他又不是不知道。” 朱宜铭闻言不由侧目,面上的神色却渐渐沉下来。只是转眼看时,却见稍微恢复了点精神的婉倩正看着他,眼中满满的都是信任与希望,他心下一窒,喉咙就有些发堵,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了。 “那就这样定了,我们现在就出发。”朱碧瑶将诸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除却赵铁心和朱宜铭还有些踟躇外,其余人倒都信心满满,纷纷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朱宜铭注意到这点后,心下无奈,只能给郭艾去了一道传音符,言之诸人已经找回婉倩,未免危险,决定即刻前去益城。 如此这般,半盏茶的功夫后,蜀山一队十人立时出发,往更北的地方去了。 却说朱宜铭发出的那道碧玉也似的传音符,循着郭艾沿路留下的灵魂气息,一路追寻到了东面五十里外。这里地处巫夷山深处,群山缭绕,夜色凄迷。寒鸦孤影下,山里的瘴气将树林浓浓地笼罩起来,令人无法看清其中隐藏的危机。 传音符在瘴气外撞了一撞,却被滴溜溜地撞了个圈,再也进不去了。这等灵物虽有妙用,却终没有灵智,前途被阻之下,便在瘴气外不断徘徊,直到灵力耗尽。却说本应收到传音符的郭艾,此时正盘膝坐在瘴气密林当中,口中不断大骂。 “……有本事就出来打一架,使得什么阴谋诡计花三娘,你最好将老子的徒孙放出来,不然,老子迟早将你这鬼阵破了,再杀到你御花门,将你门下尽数屠戮……” 若是被蜀山弟子见到这一幕,定会吃惊不已。他们视为最大依靠的蜀山四峰主之一,此时却如泼妇一般破口大骂。只是那声音虽在瘴气里雄浑地回荡,但那瘴气之外,却一点声息也没有闻见。 花三娘也不知隐到何处去了,郭艾虽一通大骂,却根本无人理会。如此再三,他才意识到花三娘或许早已离开,心下虽然不甘,却只得气呼呼地停下来。要说,他虽然是四峰主之一,南清峰的首座,对阵法也有那么几分研究,可惜却终不是十分精通。 如今花三娘不仅将婉倩引入阵中,还在外面设了陷阱,却将郭艾困了起来。他先前虽能与婉倩对答,地方是离得不远,却被两大阵法死死隔着,怎么也不能轻易过去。 再说先前陷入桃花林中的婉倩,一不知蜀山弟子处又出现了一位“婉倩”,二不知郭艾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因而尚带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心态,就那样轻易地走近了桃林中的小木屋。待行得近了,她才发觉那木屋的门竟只是虚掩,轻轻一推,木门就“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门里全然是普通人家的起居摆设。虽小巧了些,却胜在物件齐全。屋里自是没有人的,一桌一椅,看来皆似木头手工制作。墙上开了一扇窗子,另一面则挂着一副水墨桃花。她朝屋里打量良久,直到确定再没危险,才在屋内的****上坐了。 在屋内坐了半日,却始终都没有生出什么事来。她恍然明白过来,只怕这地方,还真的如三娘所说,是个“让她静心想想”的地方。只是……她默默运行望仙诀第三层,除却体内的灵力运转自然,体外的天地灵气……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果然……这依然是阵法。若真是三娘控制的阵法,怎么可能任由她打坐修行,恢复灵力?这样说来,在这里呆久了,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长久得不到灵力的补充,不仅修行上不去,只怕连自己原有的境界都有跌落之危 如此一想,心情不免有些急躁。她深深呼吸几口气,朝空中喊道,“三娘可在?” “……怎么,已经想好了?” 半晌,空中终于传来三娘带着深深戏谑的声音,婉倩不觉松了口气。她顿了顿,极力屏住自己的神情,平静地笑笑,“这倒不是。婉倩不过觉得这里的环境尚可,只是太清幽了些,因而想与三娘说会子话。” “小丫头恁是嘴硬。”三娘道,“里面确实冷清了些。你若想出来,其实简单得很,端看你能不能想通了。说来……我御花一门哪点不好,非让你眼巴巴地留在蜀山?千年前蜀云大战,除了还留着紫青双剑撑着门面,蜀山早没落了。况白日里我瞧着,蜀山护着忧着的,哪里有你?你还不若与我回去,让三娘传你御花之道,掌控天下草木之灵,届时呼风唤雨,可不比留在蜀山强多了?” “三娘……” “哼,总之我告诉你小丫头,你拿蜀山当块宝,可人家有哪一丁点重视你的意思?真要重视你,你的眼睛也不会就这样瞎掉了吧?若搁在我门下,谁让我弟子受一点委屈,管他天下大乱洪水滔天,我也要给自己的弟子讨回公道。你呢?你们蜀山可有一点帮你护你的意思?” 婉倩被她说得心中一堵,口中讷讷,却再难说出话来。三娘是如何厉害的人物,虽只接触过短短一会,却将她的心理分析个**不离十。婉倩被她说中心事,心底那块结痂的疤痕被击得粉碎,某一个瞬间,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只是默默想了半晌,她终于将心底的情绪屏住,道,“有劳三娘挂心了。婉倩……再想想罢。”三娘听得她的语气有松动的意思,不由暗喜,道,“再想想也好。若有了决定,唤我一声,三娘就放你出来。哈……” 三娘的笑声好半天才歇下去,之后,却是再无声息。婉倩拿不准三娘的方位,面上不露分毫,心底却是不断苦笑。虽然被蜀山那样对待,可是,将自己从立山镇黄家村拉拔出来的,不正是蜀山么?重要的不是地方,而是那里有着自己割舍不下的人啊。 陆婉清师姐……璧华真人…… 蜀山有着真心对待自己的人,自己如何就能一走了之?富贵不能yin,威武不能屈。若就这样跟着三娘走了,自己的道心,只怕再不能圆满。况且,蜀山真的对自己不闻不问么?不是的呀。至少南清峰峰主,郭艾郭师祖此时就在外面,正想着办法破阵救她。 蜀山没有放弃自己。那么自己,何曾便想脱离蜀山了? 想到此处,她不禁微微一笑。 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婉倩心下终于一定。这之后,她才开始思考如何出去的法子。在屋内四处看看,转了几圈,却委实没见着什么异样。她又走出门去,沿着小屋四处转了一圈。这一圈下来,她才发觉这小屋四周,居然密密实实的,全然围着薄雾,和望不见边际的桃林。 ……桃林?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绿萼粉桃藏玄纹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绿萼粉桃藏玄纹 桃林……确实无法看到边际呢…… 极目眺望之下,无边无际的花树隐在雾气里,粉的白的,似真似幻。待走近了,抬手摘一枝下来,那绿萼粉瓣,灼灼桃花,如阳春三月孕育出的菁华,只是拈在手中,便让人忍不住心生美好,唇露微笑。 这样的妖妖桃花,这样弥漫着雾气与迷茫的三千桃林,真的……会是幻境么?手指上分明还残留着桃木枝桠的柔韧,淡然悠远的桃花香气和夹杂其中的新生枝叶的气息又是那样鲜明地袭上鼻尖,这要让她如何相信,这片没有任何路径的桃林,竟然能是一片虚幻? 站在桃林之外,她一时不免踟躇起来。 只是,外面的情况依旧不明。三娘对于她究竟有多少执着还不明确,但至少,自己脱队,一会拖慢蜀山弟子的行程,二会惹来师长同门的担忧,三来么……外面可是还有一个郭师祖,正想着办法助她脱困呢,她却不能带累别人。 这样一想,她终将所有心事放下,一门心思寻着脱困之路来。这三千桃林虽生得密实,树与树之间长得雷同,树下又没有一丝小径,但好歹还有些空间。婉倩便小心地从树下钻进去,不时在树枝上刻下印记。因为不知桃林中还有什么,她一路上提高警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瞅准树与树间的罅隙,仗着自己身材窈窕,一路钻将过去。 虽然因为在阵中的缘故,她几乎无法获得灵力法术上的帮助,不过修行这么多年,基本的炼体却依旧存在的。在这桃林中穿行,周围头顶全是桃枝桃叶,又一路猫着腰朝树缝间钻着,但她的反应依旧敏捷,脚下生风。唯有一点,她走过的路上,总会碰上旁生斜出的树枝,因而一头一身,全落满了粉红的妖娆桃花。 越往里面走,婉倩却越是心惊。这桃林不仅生得密,连里边的雾气也浓郁了不少。她也不知在不辨方向地情况下走了多久,只是秉着心底的方向,一个劲地往里面钻。反正……总要努力试一试的。或许下一刻,自己即刻便破阵而出了呢? ……到时候,自己一定要劝说三娘与郭师祖:自己又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何必这样争争抢抢有伤和气?……嗯,以后说不得还可以向三娘讨教一下御花之道,再问问那林儿的情况,反正自己也领会了木之奥义不是么?…… 林林总总的想法纷至沓来,她漫无目的地想着,脚下却丝毫不停,一路往前去了。这样……也好。若不想些有的没的,那连她都不知该怎样怀揣勇气,来应对这个好像真的“无边无际”的桃林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这阵中似乎也没有时间的流逝一般,天上永远都是青天白云日头东隐,她却能从身体内部散发出的疲倦,大致知道自己到底寻了多少时辰。 已经……很累了吧。就算是再修行有成的修士又如何?一样会渴,一样会累。似乎永远没有结果的追寻,拨开一丛又一丛的树桠,看到的,永远是黑压压的树枝丛林……她几乎都要忍不住想:这样的追寻,真的能开辟出一条逃生道路么?也不是没想过,若就这样简单破阵,那三娘也不会用信心在郭师祖面前大剌剌地将她困起来了。但是……不真的这样做,她又如何来体会这阵法的真实? 从璧华真人处学来的阵法禁制之术,似乎远不能应对这个阵法了。但凡阵法,总有其各项不同功能。或困,或迷,或杀,或护……这座桃林大阵里,灵力一旦散发出来便被吸纳走了,因而她只能凭自己的头脑来。如今看来,三娘似乎并没有要杀伤她的意思,因而阵法纯粹是以困人为主。 而自己偏要走入的桃林,则是迷阵了。 她默默地顿住脚步,深深吸了口气。手指已经不自觉地在树桠间刻下印记,正要抬脚离开时,手指滑过树干上细微的痕路,她心中暗叫一声糟糕,立时转过身来,看着树桠间端端正正刻着的两道印记,一时怔在当场。 ……好渴了。嗓子眼里都是干涩的风,就如灶间烧火的风箱,呼啦啦地,全是火辣辣的一片。但是…… 现在看到的这一幕,却让她瞬间从脚心凉到了头顶。 这……分明便是先前划上树桠间的印记。也就是说……自己又走回来了。虽然知道不应该,她还是忍不住往左右看去。还是一模一样的桃树。密实的枝桠,高她半个身子的花枝。上下左右一起看去,除了白白的雾气,所有的一切都一模一样。 心底突然就涌起千般颓丧来。自己走了这么久,辛苦了这么久,却在不知不觉中又走回了原来的路。是……什么时候的事?明明一直往前的。再怎么样,也不应该走回来才对。 果然是迷阵呐。她叹息一声,终于明白,这三千桃林,只怕真的无法找出出路了。 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支靠的力量,她软软地靠在身畔的桃树上,汗渍宛然,鼻歙微张。只是,这当下,那幽然的桃花香气又暗自袭上了心头。……哈。虽然这样累,又做了这许多徒劳无功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此时疲倦地靠在树边上,闻着悠远的香气,心里居然会觉得有一丝丝的熨贴? 哈。真是笑死人了。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气氛,自己居然会感觉熨贴?……是错觉吧?……明明自己还是应该在那个阴冷的山洞里,陷入困境,等着破阵而出的…… 可是此情此景,太具有欺骗性了。若是忽略自己急需破阵的因素,眼前一切,又是何等良辰美景……只叹一切都是幻境罢欺骗眼睛,欺骗感知,欺骗心灵的……幻境。 ……等等。 身子更柔地贴近树枝,闭上眼,静下心,感知一瞬间沿着树干散发而去。 这……这是…… 她大大的震惊起来。沿着感知,本该有的桃树枝干脉络居然一片虚无,反而是一条条游离无序又杂乱繁复的纹路。这些纹路隐在白色的雾气里,就如粉红的瘴气,千条万条交错复杂,既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也就是说,自己眼中的桃花,其实不过是这些瘴气也似的纹路么? 也就是这个阵法的表现形式? 她瞬间领悟过来,心下只觉得激动莫名。屏住情绪,沿着感知所“看到”的一切,她已然闭着眼一步跨出,终于跳出了这团交缠复杂地“瘴气纹路”。 再睁眼时,她怔了怔,眼中浮现出一丝了然,低声道,“原来……是这样啊。” 脚下立足之地,正是一片空旷。左右一片桃林,身后却正是先前那座小木屋。果然是这里啊……这里,不正是自己初入幻境的地方吗?……这样说来,这里才是阵法的中心吧,什么小木屋,三千桃林,其实是更深一层的幻境了。 “师祖……?”她扬起声音喊道。 等不少时,就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丫头,你没事吧?”那声音就如从十多丈的水下传来,木木的,却毫不妨碍婉倩不断弯起的嘴角。 “嗯,没事。只不过暂时还出不去。”婉倩想了想,终没忍住,关切地提了一句,“师祖,你没事吧?” “我怎么会有事”郭艾的声音突兀地提高了些,婉倩似乎看到他伸长了脖子反驳地样子,心下好笑之余,也明白了郭艾的境遇。……大概,郭师祖也遇到麻烦了吧?三娘本就与师祖差不太多少,如今又占据地利,以逸待劳,给师祖制造些麻烦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估计像师祖这样的人,大概都是要面子的,她还是不要再提这一茬了。反正,要说三娘能害了他的性命,倒还不大可能。当下就如没事人一般,她淡淡道,“师祖,那就拜托您了。婉倩只是担心,我们在路上耽搁这些时日,也不知能不能赶上清虚门的事情。若是因为婉倩的缘故耽搁了日程,婉倩实在心有不安……” ……三娘,我们与清虚门还有约的,若是在此处耽搁太久,只怕到时候面临的,就不止是蜀山的紫青双剑了。 却听郭艾的声音传来,“无事,耽搁不了这小小的困阵,哪里能费本座一丝心神你且安心在里面休息一下,待本座破了此阵,便来寻你。” 婉倩“嗯”了一声,等了半晌,再没有听到郭艾的声响,这才抬脚往小木屋走去。……若说那三千桃林不过是一片她暂时还不明白的力量幻化而成,那么,这小木屋……又代表了什么? 推门而进,屋中摆设一目了然。先前已经仔细看过,在这屋中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不过,带着在桃林中的经验,她伸出手来,放在房中的任意一个物件之上,闭上眼,感知顺着手下之物,缓缓散发出去。 ……依然是杂乱的纹路。 她蹙起眉,好半晌才睁开眼来。……与桃林的构造一样呢。 若说那粉色的“瘴气”,是一种可以吸附灵力的另类力量,就如自己经脉内运行的灵力一般,那么,这类杂乱的力量,其实便是这座大阵的主体构造部分?可是,这样杂乱繁复的构造…… 蓦地灵光一闪,她轻呼一声,“符篆——” 眼中登时光彩大作。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隔阵犹话侧耳听 第一百七十二章 隔阵犹话侧耳听 施放符篆,乃是在空白玉符上,以各种玄妙的、隐合天地规律的纹路唤醒强大的隐藏力量的过程。符篆师制符时,除却附灵笔、朱砂等物要备好,更重要的,还需要符篆师本人强大的神念,以及千古流传的神妙符文。 符篆上所用的符文,其实都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人们虽不能理解其中的真意,可是经过千万年经验累积,人们知道那些纹路能产生什么作用,这便是很大的进步了。 这样想来,自己虽然思考的是符篆,可是,这些不知玄妙几何的符文用在阵法当中,却也能储存相当大的力量。也即是说,那些杂乱繁复的纹路,岂不正是这阵法力量的来源? 想通这一点,她心中又惊又喜。喜的,自然是如此一来,破阵又有了门路;而惊的,却是突然想到这些繁复的纹路,从古至今,竟是从未有人破译过。仅仅依靠她一个人……只怕短时间内,也很难做到。 不过……不知为何,那些纹路明明紊乱的那般繁复,她为什么会感到几分眼熟?明明就从未见过…… 不,不对,她是见过的吧?否则不会单是一见之下,便有几分这样的感觉。可是在哪里见过呢……阵法之上……是什么符篆上的纹路吗?传送阵?亦或是五雷轰顶……? 她一一回忆来,突然灵光一现,立时想到一物:是——烟霞上的神秘纹路吧?没错,的确是自己炼化为本命法宝的烟霞上的神秘纹路,甚至,是将自己修炼速度提高了十倍不止的神秘条纹 在这两月中,自己还在不断进行着将这些神秘条纹整理出来的事情,只是因为后面的行程过紧,自己的这项功夫,到现在都还差一点。现在想来,烟霞上的神秘条纹是平面的,而方才在阵法上感知到的,却是立体的,这才让她虽有眼熟之感,却始终觉得似是而非。 “原来……是这样。”她轻轻叹一声,眼中浮现出了然的笑意。 想通了这些,她瞬间领悟,转身便出了屋子,在阵法中心的空地上坐下。静静调息一会,虽然周围依然没有天地灵力,可这调息,却于她自己躁动的心灵,依然是一种熨贴。直到所有的心绪尽数摒去,婉倩始自将未完成的锦帕拿出来,进行着最后的修补。 只差……一点了。 她平静了心情,脑中浮现出神秘条纹的模样,手下针线不停,只管尽数描摹。其间,三娘曾惊疑地唤过她,只是婉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是充耳不闻。三娘唤了两声,见得不到回应,心中自然猜疑不已。只是她碍于身份,却是不好发作,只得哼了一声,转而去应付郭艾去了。 ……蜀山派的老家伙,果真还有些本事。 婉倩不知外界事情如何,一门心思将神秘条纹补全。终于,直到她感到脖子肩背全都僵硬起来的时候,手中的锦帕倏忽闪过一丝金光,她惊了一惊,下一刻,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终于完功。 想想又觉得有些好笑,这项临时起意的针黹功夫,自己竟会在这阵法幻境中才得以完成。带着笑意,她展开锦帕一看,下一刻,眼睛却顿时瞪大了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耗费两月之功的锦帕,原本被她密密麻麻地秀满了图案,此时看来,却居然一片素白,连一点针黹刺绣的痕迹都没有 ……这,这…… 她心中几乎掀起惊涛骇浪,某一瞬间,几乎猜测起自己是不是从未做过女红刺绣这项事情;可是下一刻,她又立时反应过来——这些条纹的力量,只怕比她猜测的还要厉害…… 她闭了眼,将神念细细密密地覆盖上去,果真,这才见到锦帕上那些繁复萦绕的神秘图案。最令她意外的,还是这些条纹,竟然隐隐与着周遭的某种力量相互呼应,仔细一探,那些条纹上,更是有隐隐的红色“瘴气”流淌。……难道说,仅仅是这些图案,就能与这阵法有着呼应的效果?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睁开眼来,看着手中的锦帕,一时陷入了沉思。这条锦帕,不过是她无聊之下随意的选择,虽然料子依然舒朗滑顺,却依然只是凡物。可是,此时被绣上那些神秘条纹,居然便有了这样的神通…… 那么,这便让她不得不正视这样一个问题:这些图案,究竟是什么? 姑且不论这些图案是如何产生出力量的,她只想知道,这些图案,来自何人,又是何物?从蜀锦烟霞到这处阵法,从名满天下的怜星仙子,到这阵法中的三千桃花……似乎怎么也扯不到关系的吧? 她苦思良久,直到脑袋隐隐作痛,她才叹一口气。现在看来,自己的信息还是太少,无法推测出这之中的干系。只是这阵法与烟霞上的图纹有着莫大的相似之处,这却是她的优势。 总结起来,这神秘图案的作用,一来是对天地灵力的吸收增幅,使得她以“中上”之资,却在短短百年就进阶结丹后期,这才有了此次小洞天之行;二来么,应该是影响人心的“幻”的力量——烟霞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而这三千桃林的阵法,可不也正是一座以假乱真的幻阵? 至于其他的,现在还暂时不可知。不过,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在阵中一旦使用灵力就会被吸附而去的原理了:若不是有着这可以不断吸附灵力的条纹图案在,这阵法只怕也无法发动地如此逼真。 虽然不明白自己的烟霞与这阵法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可是,一旦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她总算有几分把握。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她慢慢站起身来,却听天空之中,骤然传来一声暴喝:“尔那****,赶快出来” 这声音不正是郭艾么?她惊讶地睁大眼来,却听三娘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哈,老家伙,这点子小阵便费了你这么多功夫……我看,蜀山派的人也不怎么样啊……”声音却是越发地远了。 郭艾估摸是追着过去了,声音也是越来越远,“你御花一门不是很厉害么,有胆色便不要逃……” 婉倩在阵中“喂”了两声,又朝空中大喊,“——师祖师祖师祖?——”我说郭师祖……你就这般将徒孙丢下了?好吧,虽然她自己心中也有了几分把握,不过,不可否认,因为一直有郭艾在外边的缘故,她才这般不慌不忙吧? 但是现在,郭峰主明显是被三娘引走了。 她在原地微怔了一会,面上浮现出苦笑不得的神色来。转眼往四周瞧去,桃林依旧,白雾依稀,天地间似乎宁静一片,唯有她听到自己的心不断跳着,发出砰砰的声音。 在这样的云淡风轻的一刻,她蓦地听到一声压低的笑声来,“我说……虽然是在阵法里,你倒是不慌不忙呢……”那声音虽然压低了来,却疏朗的一如碧洗蓝天,极为干净。她听着这样的声音,甚至不免微微一怔,尔后才反应过来,——有人 “是……哪一位高人?”她心下一省,语言中带了些试探,“在下是蜀山派的弟子,因被困在阵法中,不得而见尊面,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那人默了一默,似乎在想什么,或者说……是在看她?隔着阵法,看着她吗?她心下无端有些忐忑,却不敢轻易前去接触阵法的关键,只“嗯”了一声表示疑惑。 那人这才接道,“蜀山派么……这便是了。你是不是姓黄,名作婉倩的?” ……竟是认识她的她惊讶起来,越发觉得这人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道,“的确是小女子。不知阁下是……?” 那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却不答她的话,只问道,“你如何陷入这个上古阵法中了?这上古禁制古以有之,一直乃是巫夷山中有名的幻阵。寻常修士误入其中,过不了****,很容易便出来了,只不知那****是何时将这阵法收为己有的……” 他似乎疑惑起来,声音不免越发低微,“……亦或只是引发么……她还没有那样大的力量才是……” “我说,”婉倩打断他的话,微微蹙了眉,“前辈方才说,误入其中的修士,仅仅****便出来了……?这可是真的?可是三娘分明说,婉倩便是在中想上个三月半年都无所谓的。”……话说,为什么人家可以****便出去,而自己在这阵中,却怎么也超过一日****了吧? 难道说是三娘将阵法改动了么? “前辈么,可不敢当……”他的声音中带上些笑意来,“这座上古禁制么,其实并无伤人之意。我虽没当真进去过,可也听人讲过……里面有着很多漂亮的桃林,是也不是?桃林当中,又有一座小屋,这又可对?” 婉倩应了一声,“是。” “那小屋之中,又有什么?”那人提醒道,“在这上古禁制之中,可是没有天地灵气的……” 婉倩心下一想,顿时领悟过来,不由睁大了眼睛,“前辈的意思,难道说是在这小屋中的床铺上休息****,便能出来了?” “孺子可教也”那人赞赏地拍了拍掌,婉倩却是瞬间石化。 ……这,这也行? 她转而往小屋中望去,却听外边那人突然低声急道,“那人快回来了,我权且避一避,你自去休息便是——”说罢,那声音却突然消失得悄无声息,就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婉倩想了一想,呼出一口气,终于转身,往小木屋中走去。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婉言谢绝语铮铮 第一百七十三章 婉言谢绝语铮铮 方走了两步,她就听到空中传来三娘的声音,“丫头,不要做无用功了。我这禁神大阵,不知困过多少元婴分神,从未走空。先时,若非那老家伙慢了一步,我定也让他尝尝我这禁神大阵的滋味” 话虽这般说,婉倩却听出三娘的声音里隐隐有着安慰释然之意,似乎她没有趁机逃出,三娘倒是很松了一口气。婉倩心中一省,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表情已是认真,言辞也相当恳切。她道,“三娘,婉倩知您好意。……蒙您不弃,想要收归婉倩于门下,老实说,这还是婉倩平生首次遇到。” 可不是么,当初为了进入蜀山,她付出了多少心血与辛劳,但就算那样,望仙路三关考核,她却差点就止步于第二关,从此远离道门,回归平凡。就是进了蜀山之后,自己不仍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哪里敢有丝毫懈怠? 可是如今,却有一位与蜀山四峰主之一的郭峰主相当修为的大妖,眼巴巴地追来收她为徒,在她内心,其实不是不感动的。 只不过……“婉倩真的……要多谢三娘。其实,在蜀山待了一百年,确实有过伤心,有过疲惫的时候,可是,是蜀山,给了婉倩新的生活,与新的追求。有蜀山在婉倩的背后,婉倩感到很稳当,也很妥帖。……人,不能忘本,抛弃根本的话,只会一事无成。况且……” 婉倩抬起头来,虽是独眼,却仍然目光灼灼,风采一时无两,“蜀山有婉倩不能割舍的人,也有婉倩……不能放下的仇。”伸出手,慢慢抚上左眼凹陷的地方,她的声音中,却带着坚定不移的铿锵,“……这里的仇,婉倩自己来报。” “所以三娘,何必为了婉倩,有伤您和蜀山一门的和气呢。若您允许,请让婉倩以后有机会来拜会您。虽不能成为您的弟子,但,能与三娘您相交相知,婉倩已经觉得很开心了。……三娘,可以吗?” 她的话语当中,满当当的,都是真诚。这一番话,也算是她真心表明态度的话语了。若这样三娘都还不愿意的话……她就只能另谋出路了。 等了良久,似乎连呼吸都有些急促的时候,她才终于听到三娘的声音,“小丫头,你倒是会说。本来……你若真不愿意,三娘我也拿你没法。听到你这番话,三娘也知道你倒是个知事的。只不过……”她这“只不过”三字一出,婉倩便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听她冷哼一声,道,“我御花一门,从来不曾与蜀山有过什么交情,也不需要有什么顾及况且那老家伙几次三番出言不逊,我还没教训他,他倒是欺到我头上来了。你不用多说,我与蜀山这梁子,确确实实是结下了。” “三娘……”婉倩听罢,心中泛起些许为难。口中还待再劝,三娘却打断了她,“我知你一片好心……罢了,罢了,我花三娘这把年纪,还来难为一个小姑娘,传出去却是恁的不好听。也罢,你便在阵中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也别在阵中乱闯,就单纯的睡一觉吧,到了明天早上,我自送你出去就是。……至于那什么郭老家伙,总有与他算账的时候” 三娘说罢,也不等婉倩说什么,就此消失了声迹。婉倩唤了几声,却没有听到声音,这才领悟到三娘是真的离去了。不过,她又思及三娘的话,居然与先前那人所说的不谋而合,她这才明白,原来三娘是真的打算让她离去了。 三娘……原来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这世上,难得有人赏识于她。璧华真人算一个,三娘,便是第二个了。 只是……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被人赏识,难道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情况么?为什么自己这样不适应? 难道说上一世的自己被无视太久,这一世,便潜意识认为自己被边缘被漠视是应该的么?……生命中,其实不正应该有绽放自己光彩的时候么?自己何必要理所当然的被漠而视之小心压抑,小心隐忍,这些心态,难道在自己如今的资质如今的修为面前,还要一如既往的秉持下去? 自己是不是……应该改变些什么了? 回思起来,自己总以看客的身份,看着这世上发生的一切。朱碧瑶也好,林建栋也好,都不过是百态人生中的一类,是处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物……那么,夏灵蓓,韩嫣她们,也不过是人生经历中经过的风景罢了,看一看,瞧一瞧便行,完全不关自己的事…… 自己是不是这样想的? 这样,与前世有什么不同?这世上,不是别人将自己边缘化,漠视自己无视自己的,岂不正是自己么? 那么,难怪自己向来那样寡情。总觉得自己不是人生的主角,却忘了,这世上,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正是自己。自己……是为自己而活着的。不是别人。 自己,不是为了当朱碧瑶他们的陪衬而来的。自己,也不是为了走马观花看一遍世界而来的。就如自己曾经听过的一句话: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求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伟大,我只希望,这世界,因为有了一个我,而有一点点不同。 一朵花的姿态,不是冷眼旁观,而是努力绽放。 这才是她的态度……是不是? 想到此处,她顿时豁然开朗。将长久以来的憋屈心态摆正,此时的她,就如脱去了包裹严实又厚重的棉袄,浑身莫名一轻,整个人就散发出惊人的魅力。 阵外的某个人默默地看着此处,突然觉得阵中的人有什么不一样起来,心下一动,不由发出“咦”的一声。婉倩却没在意。她想通了心底长久以来的症结,心情舒畅之下,再不顾及什么,自顾自的走入了小木屋当中。 小屋里,一切如常。床铺简单整洁,一切摆设也都规规矩矩,明明白白。婉倩却径自走到墙边,抬头望着墙上的那副挂卷。 这是一副水墨桃花。似乎不是名家所作,简简单单的几枝桃枝,也没有三千桃林那般多,却多了一份青涩讨喜。婉倩不由伸出手去,慢慢阖上双眼,手却触摸到画卷之上。 一时,粗砾冰冷的感觉从手指尖传入心底。 她闭了眼,神念散发出去,感知到的依然是一片交缠立体的红色“瘴气”条纹。只是自己手指所处,却是数条纹路的交接之处,最中心的地方。 这里,其实便是关键吧? 她当年炼化烟霞后,自然而然对这条纹有了不少研究。而根据她的心得,将整幅条纹理出脉络,便可得出一个结论:几大主脉交接之处,便是统领整幅条纹的核心。只要破了这里——甚至炼化这里,这大阵,自然而然便听她的使唤,届时是进是出,还不是漫随她意? 体内的灵力其实剩的不太多了。也不知炼化此处,需要多少灵力。不过……若是破坏的话,对三娘却又不太好。至多自己先试着炼化,若失败便罢了,回去老老实实睡一觉便成;但若成功了,自己当然也不会去动三娘的大阵,自便离去便是…… 打定主意,她也不再犹豫,体内望仙诀三层的灵力一时尽数往指尖涌去,几乎将她的食指指尖映出一片光辉来。那泛着光辉的手指往大阵的核心点去,灵力奔涌而出,瞬间将指尖之下的一物包裹住。 婉倩只觉得周围莫名一暗,全身紧张的束缚之力似乎全然消失了,这才恍然睁眼。只是这一睁眼,她才看到极为惊人的一幕。 身周先是一片昏暗,唯有一点点星光也似的光点闪在自己的面前,照出周围的一点物事来。周围的小木屋什么的,却是全然消失,脚下动一动,便回荡出“哐哐”的回音。而此时,她才发觉自己竟是面对着山壁而立,手指也仍维持着挨着山壁的姿势。 指尖粗砾感觉犹在,自己却从幻阵中出来了。 她后知后觉地欣喜起来,尔后才发现自己指尖散发出的灵力,竟紧紧将壁上的一物死死包住,不断炼化着。 神念一瞬间涌过去。透过自己如玉脂的灵力,她终于“看”到将要被自己炼化的,究竟是何物。……那竟然是一枚…… 桃核? 是桃核吧?是吧是吧? 心中无疑是相当惊疑的。不过当下却容不得她发出疑问,脱离了大阵,天地灵气瞬间如潮般涌入身体。就如干渴了一天的人终于饮到了甘泉一般,全身三百六十亿个毛孔,齐齐 发出欣喜的欢呼。 她却是一颗刻不放松地炼化着桃核。随着神念的深入,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木灵力,竟然对这桃核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就如阳光下的积雪一般,桃核很快便“融化”起来,过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桃核就已经化作一股浓郁的灵力,随着她缓缓收功,倏忽涌入了她的经脉当中 这一下来的太猛然,她几乎惊叫起来。 那股浓郁的灵力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醇厚,婉倩只觉得经脉中如滚过一股高纯度的烈酒一般,滚到何处,何处便是**辣的痛。经脉……一定已经被撑坏了。她睁大了眼睛,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可是,感受到那浓郁的灵力在撑坏经脉的瞬间又进行着强力的修补,她一面欣慰,一面痛得想要在地上打滚 我说……先前那人还不知在不在呢,打滚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不过……真的很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痛并……快乐着……?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毓秀沈郎香袭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毓秀沈郎香袭人 也不知是何时失去意识的,只是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时,她方模糊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对不住了前辈。她没醒来之前,在下不敢将她交给你。”这是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她凝神听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发现,这说话的男子,竟然是先前隔着阵法与她说话的那人。 待那男子说完,婉倩就听到一声女子哂笑,“真是稀奇了。你又不是她的同门,做出这付袒护之态,又为着哪般?再说了,三娘我不过是要将她放出阵来,你再这般阻我,我可就不管了” ……原来是三娘与先前那男子。 婉倩心中一动,顿时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桃核……灵力……记忆回炉,她微微一惊,就要挣扎着起来。只是这一动,她才发觉自己竟除了意识还在,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心中大急,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一面又不断鼓动灵力,呼唤着自己的本命法宝。不过,意念却似乎石沉大海一般,一点回应都没有。而耳边不断传来的话语却没停过,只不过她的注意全放在掌控身体之上,便将耳边的声音自动屏蔽了。 照理说,她能听到外面的声音,自然也能掌控身体才是。只不过静下心来细想,将前事仔细梳理一遍,她猜测变故定是出在那枚业已炼化的桃核上。那般浓郁巨大的灵力,也不知是如何形成的,先前竟是一点都没感觉到。直到她轻易将之炼化而去,才深深明白过来…… 那样高浓度的灵力,就如将一江之铁水灌注在一条沟渠里,铁水高温,自然冲得沟渠寸寸断裂虽然及时修补过来了,可是现在看来,被那般浓郁的灵力充塞其中,定是将整个经脉都拥堵起来。 她现在,虽能感受到眼皮上微微落下的山尘,能感受到耳畔倏忽划过的劲风,能听到两人动手的声音……等等,他们两人竟是打起来了?不会吧?一个是三娘,一个是看来好心帮忙的陌生男子……他们如何就打起来了? 她极力想要睁开眼来,身体却不听使唤,甚至连肌肉都开始颤动了,她的眼皮上却如压了万斤泰山,完全睁不开来。……怎么办?她便是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这架打得,也太冤枉了吧……? 耳廓倏忽一痛,她感到一阵气流从耳畔急速划过,刚好滑过耳廓边缘。喂喂,这里还有一个人呐,你们打架我不能劝也便罢了,可是……拜托能不能离远一点再战斗?话说打架什么的很容易殃及池鱼啊…… “前辈,咱们还是罢手吧。本来都是……为着她好的,这般打下去,若是伤到她就不好了。”气喘吁吁的声音。那男子累的不轻吧?要知道三娘可是能与郭峰主比肩的人物,虽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可是,能与三娘交上手,修为也是需要她仰视的了。 不过,能在这时候还想着她的安危,倒真是个值得一交的人物了。 “看你年纪不大,竟有几分本事”三娘竟笑起来,似乎接受了他的建议,又或许是两人都奈何不了彼此?婉倩心中嘀咕,却听三娘道,“罢了,你还是让开,待我将阵法解开,你再带这丫头回去吧。” “这……”那男子迟疑一下,终道,“我想,已经不需要了。” “嗯?” “便是方才,这位小友,已经破阵而出了。我观她是因破阵有感,此时正陷入顿悟当中,这才不便让人打扰。”那男子慢条斯理地道,听得三娘与婉倩一阵惊愕。 “什么?”三娘提高了声音,好半晌,才极为开心地笑了一声,“哈,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连叫几声,连那男子都忍不住惊奇起来,问道,“前辈……?” 他见三娘往墙角处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心中疑惑,只是却又不清楚三娘到底明白了什么。三娘却完全没有要为他解惑的意思,只是古怪地笑了笑,言简意赅地道,“果然应了那句古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三娘受教了……就此别过吧。” 说完,三娘笑笑,一个瞬移,顿时从山洞中消失了踪影。那男子皱着眉想了半日,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窝在角落里的女子身上,眼中,满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于此时,婉倩却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眼皮张开了一条缝来。细微的光芒映入眼中,她聚焦了好一会,才终于将眼前之景隐约分辨。 依然是在山洞当中。昏昏昧昧的光线从壁顶洒下,映着地上冰冷的山石尘埃,以及,盘膝坐在自己一丈之外的白色人影。 那人……是谁? 体内的灵力依然无法掌控,只是,到了此时,她终于能感觉自己的金丹了。虽然经脉拥堵,可是金丹处一点一点吸附着强大的灵力,她总算放下心来:有着金丹吸收,这拥堵的灵力总有被吸收干净的一时,她只需要等待便好了。 倒是眼前那人,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发觉那人身上所着衣物,并非白色,而是与之相近的冰蓝色。宽袖宽袍,面目虽因光线黯淡而模糊了些,整个人身上却散发出一股气宇轩昂的气势来。……是相当了不得的人吧? 她心下猜测,才见那人头上束着青玉头冠,在昏暗的光下微一转动,便带起熹微的光晕。那人却是转过头来,看着她这个方向,口中已问着,“你醒了么?” “唔——”她出不得声,只在喉间粗粗应了一声。那人一怔,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蓦然惊讶道,“你可是受伤了?”说着,就起身往她这个地方来。 他一近身,婉倩便闻到一股极淡的药草香气。那人走到她身边,口中道一声,“得罪了。”便搭手过来,按着她的脉门,仔细检查起来。婉倩抬眼看他,这才将他瞧了个清楚。 这人生得面如冠玉,眉清高远。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睛上,附着密密实实的睫毛,显得眼神迷蒙又深邃。高而挺的鼻梁,温和的唇线,偏偏说话的声音却很是清朗。一如上好的丝绸滑过心脏,柔和又充满魔力,令人忍不住,就要沉溺在他的声音当中。 这人这人 这人她却是见过的 她睁大眼来,却见他正好看过来,好看的眉微微一蹙,旋即又展开来,对她微微一笑,“别担心,只是经脉中堵着太多天地灵气,慢慢炼化了便好。”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份温言安抚,语气温和,她听着,无端觉得面上微微发烫,连呼吸都有几分不顺起来。 如此毓秀人物,她其实是见过的。彼时她还是一个炼气士,初出茅庐,委实不知天高地厚。那个时候,自己与郭婉霞大师姐去邢墟之地,虽本意是寻黑影双翼蛇,却不料撞着了薛无颜,无端端遭了一场祸事。 那个时候,自己便见过此人了。 ……清虚门的沈师兄,沈尚南。 对了,是叫沈尚南。甚至,连上次在镕钺城外的河滩上,夏灵蓓还与自己讨论过这个人。只是,委实没料到,自己竟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到他。 果然……不愧是清虚门中最富盛名的精英弟子。 她悄悄抬眼望着身畔的那如玉人物,心下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心下莫名忐忑。甚至……连被他轻轻放下的手腕,也都发起烫来。 鼻尖的药香越发清晰了。她言不得,动不得,却不妨碍心中胡思乱想。……他身上为什么总有这样一股好闻的药草香气?他莫非是有病在身么?……只是,他怎么说也应该是元婴期的大修士了,又如何会抱病…… 那么,他是炼丹师么? 她心中胡乱想着,总算觉得心下的忐忑减少了些。沈尚南却在她身边坐下来,突然笑了一声,口中道,“好像……你们师门的长辈来了。” ……欸?她回过神来,眨眨眼,见他对笑一笑,尔后转过头去,望着黑暗的角落里。果然,婉倩只觉得那里倏忽出现了莫名的灵力波动,尔后,郭艾的大嗓门便响起来,“丫头你没事吧?” “唔唔……”她应了两声,这才瞧清郭艾的形容竟然很有几分狼狈。 “……咦?”郭艾正准备问些什么,却在看清了沈尚南的下一刻,立时顿住了脚步。他似乎一下子恢复了沉稳的风度,咳了一声,下巴微微一昂,口中缓缓道,“这不是清虚门的尚南吗?你怎么在这儿?” ……婉倩看着郭艾一下子回复到以前初见时的大修架子,心下好笑。旁边的沈尚南却是站起身来,有礼有节地朝郭艾行了一礼,微笑道,“尚南见过郭峰主。数日前闻得传书,说蜀山派的各位道友已经快要到了,因而尚南便在益城相候。不想昨日在城中遇到贵派子弟,尚南见其中竟有些蹊跷,仔细问清后,这才知道变故出在这里,因而连夜赶来此处。” 他说话不卑不亢,郭艾一听之下,知道其中定有隐情。不过既然沈尚南没有明言,他也乐得不提,当下只道,“尚南贤侄倒是有心了。” 郭艾往角落里一瞅,却是见着婉倩状态有些不对,不由上前几步,道,“她这是怎么了?” 沈尚南淡淡提了几句,将他到来之后所见托出,尔后才道,“那位前辈就此走了,只是黄师妹因为破阵之因,却是有些行动不便。” 郭艾神识一扫,很快明白婉倩的情况,当下便唤出一物,道“无妨,我有日行千里的御行艘,将她带上便是。这里,终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到处都是些大小阵法,嗟,真是晦气……”他口中嘀咕几句,终是将御行艘打开来,沈尚南将婉倩小心扶起,一道进去,几人终于离开此地。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清虚道场晋巅峰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清虚道场晋巅峰 御行艘形如封闭小舟,通身长不过一丈八尺,宽约莫五尺,婉倩三人进去后便只能坐卧其中。好在这御行艘速度极快,且行来甚稳,沿途不见分毫颠簸之处。本来,现在终于从困境之中出来,又有郭峰主,沈尚南在身畔,安危自是不必担心了。只是婉倩自坐下后,却觉得心下片刻不得安宁,心脏砰砰砰砰跳如雷响,她有些忐忑地悄悄朝身周两人瞧了瞧,幸见他们似乎并没注意到此处,这才松了口气。 经过这么一会,她的僵直症状又缓解了不少。与先前相比,至少,现在的她可勉强扭扭脖子,捏捏手指了。只不过…… 她悄悄收回目光,脸蛋上却渐渐憋出一层红来。淡淡的药草香气隐约袭来,不断提醒着她,自己的身旁,坐的可是那般毓秀温文的人物。 沈……尚南。 她听说过这个名字已经很多次了。人道“清虚沈郎蜀山连,蓬莱明月落霞丹”,说的,正是近三百年来,修行界四大门派中惊才绝艳的代表人物、精英弟子。清虚沈郎,自然便是沈尚南了。倒是那时候朱宜铭、林建栋几人声明不显,蜀山唯有连珂尚撑的起门面,只是,这名头在四大派中,却是无端低了一层。 好在彼时蓬莱卓明月也不过是一介结丹期修士,与连珂相差无几。至于落霞派的谢承丹,却向来神秘,婉倩并没有多少了解。而这几人当中,无疑,沈郎沈尚南,则是三百年来四派年轻弟子中毫无争议的第一人,是多少弟子口耳相传中的传说人物。 这样厉害的人物……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安稳地坐着。况且,离得那样近,近到,只需要轻轻吸一口气,就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药草香气。 虽然心跳如雷,她却又无端发现,自己的心底,竟不知何时生出几分熨帖安宁来。 似乎……在这样的人身边,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担心,他自然可以护你安稳。 这样人,身上天生便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心下就这般胡思乱想着,一路却实是无话。御行艘的速度极快,过了约莫盏茶的功夫,她便听到郭艾在前边道,“到益城了。……对了尚南,我派的一干弟子却是住在何处?现在不过黎明,我们悄悄进去便是。” 婉倩听得一怔,却见旁边沈尚南起身过来扶她,然后一同出了御行艘。此时天色果真还是一片漆黑,唯有左近城中的微光照射,才见着旁人情况。沈尚南一身冰蓝宽袍很是显眼,站在她旁边,将她轻轻扶起往城中一带,口中应道,“先前见情况紧急,我便请他们在清虚道场住下了,请肖师叔招待他们,想必应是无恙。” 三人进了城门,便径自往沈尚南口中的清虚道场而去。这益城也不知如何光景,现下实在太暗了些,婉倩看不清周围情况,也索性不去理会。盖因她的一颗心,全然放在身畔扶着她的那人身上了。 沈尚南这样的毓秀公子…… 她心中叹息几声,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在叹息什么。只是面上一会欢喜,一会愁闷,神思无法集中。好在如今天色甚暗,便是沈尚南也无法瞧清她面上的神色,因而倒也没有注意她究竟在想什么。 步履匆匆间,三人已经到了清虚道场。那道场竟是灯火通明,虽然因时辰原因并无人走动,但毕竟大大开了门,露出里面宽广的院落来。只是婉倩却心底清楚,这地方虽看似大门洞开无人守卫,但却必定是有着极为厉害的防护阵的。果然,到了这里,便是郭艾也不禁稍顿了脚步,待沈尚南上前,凭着本门印符打开防护阵法的通道,三人这才一道进去。 进门行不到两步,便见三人从一侧快步而出,待见到沈尚南,面上不禁齐齐露出笑容。 婉倩仔细一瞧,却也觉得颇为眼熟。……是当年在邢墟之地便见过的那三人吧?这三人乃一男二女,看着都如二十一二的人物,俱生得俊秀倜傥。他们齐齐站定,朝沈尚南道了一声,“大师兄。” 沈尚南停下步子,朝三人点头,和颜笑道,“你们来的正好。蜀山派的郭峰主与黄师妹来了,你们且见见礼。”清虚三人这才朝走至一旁的郭艾行了一礼,其中一女子望着沈尚南手中扶着的婉倩,不禁问道,“师兄。……这位师妹是受伤了么?” 沈尚南轻“啊”了一声,将婉倩小心递到那女子手上,“凝玉,这是蜀山派的黄师妹。她有些行动不便,你与秀菊且带她前去好生休息一番,莫怠慢了客人。”那叫凝玉的应了一声,与另一个叫秀菊的女子将婉倩扶了,招呼一声,便往道场后院带去。 婉倩悄悄去瞧沈尚南,却不料他也正看过来,眼中带着安抚的笑意,心下便是一慌。沈尚南朝她点点头,虽没有开口,目光中却似乎在说,你且自去安寝,不用忧心其他。婉倩眨眨眼,算是应下,便在凝玉与秀菊的扶助下,穿过宽敞的道场,一路往后院而去。 凝玉倒是个闲不住的主,虽没走几步,便听她问,“这位师妹姓黄么?我唤作肖凝玉,她是李秀菊。黄师妹叫什么名儿?” 婉倩却说不出话来,只得在喉间“呃呃”几句,对上肖凝玉疑惑的眼神,也只能抱歉的眨眨眼。李秀菊在旁惊讶地问,“黄师妹如何……竟是说不出话来?”言下,大有惋惜同情之意。 肖凝玉这才连忙致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实不知黄师妹竟是不能说话的……” 我说……我只是经脉堵塞,暂时无法操控身体而已……你们大可不必这样惶恐…… “那……”肖凝玉小心翼翼地转过脸来,将婉倩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显见是松了一口气,道,“黄师妹要不要紧?我这有师门传下的一些培源灵丹,若是有用的话,师妹不妨拿去用用……” 婉倩努力笑起来,微微一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 肖凝玉二人将她送到一间偏院里,并仔细地将她放在铺上,盖好被角,这才离去。临去前只道,“蜀山的其他弟子都住在西阁院,只不过那边刚好住满,只有委屈黄师妹暂时在这院里住下,待明儿一早,我们再调换过来。” 婉倩做不得声,只得朝她们笑笑,尔后目送她们吹熄灯火,关上房门离去。婉倩的神识却下意识地尾随她们而去,她“看”到院角生着一棵高大的皂角树,大概颇有些年份了,树枝粗密。倒是那两人走出院子,却小声议论着什么。 她没仔细听,只偶闻只言片语,却也足够她猜测的了。 “……眼也瞎了一只,又是个哑巴,倒是放心的很……定是看不上的……” “只不过……蜀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那个夏家的……” ……夏家的……说的,难道是夏灵蓓么?……她模模糊糊地想着,却因为经脉堵塞不得修行的缘故,精力竟有几分不济,在床上躺不多时,竟这般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清醒过来时,她感受到眼皮上有着暖暖的光芒,一时倒有几分迷茫。张开眼,陌生的帘帐陌生的床,连身上所盖被子的印花都呈现出素白娟巧的陌生。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后知后觉地抿抿唇,从床上坐起来,望着透着明亮光芒的窗格,不由发了会怔。 对了。这是……清虚道场。 她思及前事,这才欣喜地发现,经过****调养,自己总算能够掌控自己的身体。神念瞬间内视,她一见之下,果见经脉当中再无拥堵,倒是体内的那颗金丹,竟亮得闪闪发光。金丹之上似缠绕的三层藤纹愈发鲜明,她先是一惊,尔后才生出不敢置信的狂喜来—— 巅峰境界这就是巅峰境界啊 她终于到达了结丹巅峰了 在将拥堵住经脉的浓郁灵力尽数吸收后,她的修为竟是大跨一步,直接从后期进阶到了巅峰自己……竟是因祸得福么? 好一会,她才将自己的心情收敛起来,神念却已经落到游离在金丹之外的两件物事之上。其一,自然便是翩跹妩媚的蜀锦烟霞了。不知何时,这小家伙竟也自动****,沾着吸附灵力的光,现在看来更是光彩夺目。她微微一笑,将神念放在另一个小小的物件之上。 那却是一枚小小的桃核。 看来似乎毫不起眼。甚至,在那般光彩照人的烟霞旁边,这桃核更如一个小小的黑点不断游离,却终逃不开金丹的吸引之力。 婉倩却是不由肃了脸色。 如果她的感知没有错的话……这枚桃核之上,竟是有着惊人的生机。 神念微微一触,那桃核却是瞬间从内府中消失,再出现时,却是安静地躺在手中。她睁开眼来,默默得看着手中躺着的桃核,深吸了口气,手便轻轻握拢,将桃核紧紧握在手心。 木属性灵力倾数流泻而出,如汩汩甘泉一般,浇灌着手心的桃核。她感到掌心一热,桃核却似融化一般融入掌中,而强大而热烈的生命力却是一瞬间从掌心奔涌出来。 那是…… 一枝桃树的幼苗。 …… …… 她心底倏忽一震,瞬间想通。因而当下立时便停止了灵力供应,那幼苗失去了灵力供应,刹那间便枯萎下来。她却是赶紧将那桃核收入内府,尔后闭目修行,陷入顿悟。 至于外界风起云涌,孰是孰非,又关她什么事呢……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隔院凝眸情暗生 第一百七十六章 隔院凝眸情暗生 顿悟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婉倩自那日陷入顿悟当中,便一心一意投入到修行当中,对于外界各种反应,皆是不闻,不问。其实顿悟翌日,这偏院外便有朱碧瑶等人前来看她,不过见她是此处情况,诸人心下诧异外,心底又生出各种不同的心思来。 为之欣喜者有之,欣羡者有之,便是悄悄嫉妒,暗恨,故作不屑者,亦不缺少。婉倩虽仍留有一丝神念在外,却只冷眼旁观,不做应答,却悄悄记在心上。 于是,头两日还有人来看她,后来,这院落里,便乏人问津起来。虽有嫉妒者不断抱怨“耽误时间”,但诸人却又受了婉倩的刺激,纷纷在这清虚道场中住下,用功修行起来。而作为引发这一切的源头,婉倩却是丝毫不理,自顾自的悟道。 桃核……代表的是种子。 那日机缘巧合下,她借手中之“核”,以灵力催生种子发芽。但是,真的发芽繁衍,却实不应该仅仅拘泥于这样的形式。幸好她及时明白过来,将桃核移到内府当中,于是花了整整四十九日,终于促使这枚桃核,在内府中长出了新鲜的嫩芽。 于此,她终于豁然开朗。 于桃林幻阵如是,于……仙道,也如是。 这一日,正是婉倩陷入顿悟后的第四十九日。一大早,窗外的皂角树上,便飞来不少鹊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这鸟鸣欢腾之声,却将窗内的温婉女子唤醒过来。婉倩缓缓睁开眼,翦水一般的瞳仁,却几乎漾着银河一般灿烂的星光。 在这样的清晨,她始自从顿悟中醒过来,心下乃是一片无法言说的宁静。 这日日夜夜的修行不是白费的,这么多日下来,她终究将内府中的桃核催生出新芽,并在桃核发芽的那一瞬间,接收到了大量信息。这些信息,是这枚桃核在新生交替间释放出来的“密码”,带着它这一植株进化的信息。 婉倩终于弄懂了一件事。 原来,那三千桃林的困人幻阵,竟是以这枚小小的桃核作为核心的。难怪她当初破阵而出后,得到的,却是这枚桃核。 当然,这还不是最令她惊奇的事情。 她常常知道,与自己所在的时空相类似的,其实还有许许多多。但,“一界之下,万千异世。”所有的平面空间,甚至包括之前自己呆过的地球,都在同一界之下。 那就是……仙界。 在地球时是人们半信半疑的地方,而在此,则是所有有灵生物向往并为之奋斗的圣地。仙界……神仙,妖怪,俱聚一堂。那里,到处都是有大神通有**力的仙人,天地灵气浓郁的,几乎呈现出雾气之状 在那样的地方,无论什么东西,都印上了仙界特有的规则。于是……这枚桃核,也如是。是的……这是一枚仙桃的桃核。不知如何沦落到下界之来,千百万年间,果肉腐蚀不见,唯有这桃核还带着强大的生机,以幻阵的形势存在着。 不过思及幻阵中的小屋****,婉倩私下里猜测,或许这桃核曾经流落到一位强大的修士手中,因而才有这幻阵中的景象存在着。不过,这也仅仅只是猜测了。 如今,内府当中的桃核发芽,种子破壳而出的那一瞬间,仙界的天地规则,以信息密码的形式慢慢传导出来。婉倩虽然看得懵懵懂懂,却也知道这是于她大有好处的东西:自此,她终于开始梳理出今后修行的方向…… 那是,仙道的走向。 想到这里,她蓦然想起一事,赶紧将自己的本命法宝召唤了出来。躺在手中的烟霞依旧是绯红夺目,流光溢彩。婉倩却将它仔细摊开,就着透窗而入的阳光,仔细探看起来。 果然……这样的纹路,这样的转圜,这样的密码……原来,这并非是什么能工巧匠布下的玄机,而是……仙道规则这是,仙道规则的直接表现形式啊 想通此处,她骤然感到身体各处涌出奔涌炽热的能量来,连手足都忍不住颤动。仙道……原来,在一切都还懵懂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接触到仙道了。上天……何曾没有眷顾她呢?先是寄托在蔷薇上的残魂,后来更是托人而生,如今,更有仙道蜀锦引路…… 她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眼角缓缓上扬,终于,笑得灿烂无比。转眼看向窗外,唔,阳光正好呢。 下得床来,她仔细将自己收拾一番,换了身衣物,这才推门而出,走到院中。空气里,有着太阳暖暖的味道,呼入肺中,只觉得温和干净,什么戚戚心事都消失得无踪影。她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正打算出去,转身看时,就见院门口竟立着一抹冰蓝色身影。 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婉倩站在阳光里,朝那院门处的人影看了看,心脏居然再次不争气的乱跳起来。好在,经过此一番遭遇,她的修为功夫见长,只悄悄地弯起眼睛,嘴角微微向上一抿,朝那人微一颔首。 那人在院门呆了呆,一两息后,才踏步从院门的阴影中走出来,露出了沈尚南俊朗毓秀的面庞。他微微噙着笑意,阳光从天空上肆无忌惮地落下来,在他的睫毛下印出一排细密又轻巧的阴影,却将他眼中的神色遮得迷离。 她不说话,他似乎也没打算说什么。只是,婉倩看着看着,一颗心又鼓噪个不停,似乎要生生地从胸膛蹦出来。……或许是这阳光太烫了吧,不然,为什么连脸颊都觉得有些火热起来? 她抿抿唇,身体的各种奇妙感觉虽然让她不自在极了,但她却实不愿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仿佛,谁先移开,谁便输了一般。 真是……小孩子的心思啊。她旋即对自己的心思感到好笑不已。却突然看到对面那人对她微微一笑,开口道,“你……身子大好了??”声音,是一如既往的醇厚悦耳。 她张了张嘴,尽量使自己的神态看来沉稳平和,点点头道,“嗯。本来就没什么伤,只是一时有所领悟,这才耽搁了些时间。”言罢,一时又是寂寂无声。 她几乎都要冒汗了。感受到脸颊越来越烫的热度,她不敢想象自己的面色究竟是有多么的酡红欲醉,心下只拼命的想着话题,好结束这越来越尴尬,却又无端带有几分****的情境。偏偏她不说话,沈尚南也只抿着唇笑,似乎单是这般看着,便已经尽在不言中了。 “你……”好半晌,沈尚南才出声。婉倩不由松了一口气,连忙朝他看去,却见他似乎想到什么一般,笑着长呼了口气,道,“……算了。” “……欸?”她疑惑地看过去,却见他身后人影一闪,有又人自院门处经过。随即,她便听到有人欢喜地叫道,“婉倩,你可算出关了——咦,沈师兄也在呀。” 婉倩笑着朝来人打着招呼。方才说话的,却是大大咧咧的赵铁心。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人,一个是她莲花峰的韩嫣,另一人,却是肃着脸的朱宜铭了。 “——你们来看我吗?”婉倩笑着,一面又不好意思地致歉,“给大家添麻烦了吧?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会不会耽误时辰……?”最后一句,却是转而问向沈尚南的。 “不必担心。”沈尚南笑着摇头,朝婉倩点点头,这才有礼地告辞,将空间留给这一干蜀山同门。婉倩见他不带丝毫烟火气息地转身离开,步履优雅,不由赶紧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这样神仙一般的男子……自己还是不要轻易心动吧…… 她移过目光,却见除赵朱两人外,韩嫣居然也仍维持着目送沈尚南远去的姿势,心下便不禁一松。看……看吧,连朱林夏韩家的韩嫣,都无法抗拒沈尚南的魅力,自己一时沉迷,应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心下一时不禁胡思乱想,却蓦然见赵铁心在她面前拿手晃了几晃,口中依稀道,“这孩子怎么啦……怎么顿悟了这么久,连反应都迟钝起来……” …… ……你才迟钝你们全家都迟钝 她往后退开一步,笑骂道,“真是的,这个也能拿来打趣。……对了,咱们什么时候继续启程?我耽搁了不少日子,心下真是愧疚的很。” “无妨。”朱宜铭沉静地开口,“这段日子,大家也都用了些功。” “对了,说起来,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嫣想起这事,连忙将她携到一边问起来。婉倩便顺势请几人到院角的石凳上坐了,这才从一只小小的碧清蟾蜍说起,一直到后来侥幸破阵出来为止。当然,那枚仙桃桃核却是被她隐去,只道是一件幻物,还未参透。 她说完这些,这才笑着道,“总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出了这一档事,回来后,反而让我心生戚戚,突有感悟。倒是让你们久等了。”她话一说完,却见面前三人的面色皆有些不好看,这一下,却是疑惑,开口问道,“嗯……是出了什么事么?” 朱宜铭的脸色却是更黑了。 他进得院门来时,本就肃着脸,此时听到这个问题,却将蹙紧了眉,一副生人莫近的冷漠气息。婉倩看得一怔,心下道,……如何朱宜铭,越来越与记忆中的他更像了?初见时的一脸冷漠,与现在的表情,又是何等相似? 他……是发生什么事了? (好吧,我承认写沈尚南的时候,心潮澎湃了下,哈哈。)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情困牢笼痴情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情困牢笼痴**** “……你是说,我被掳走之后,它……它就变作我的模样,与你们一道来了益城?”婉倩瞠目结舌地指着西阁院一角的笼子,心中真想称赞一声,太……有勇气了 将整个院角都齐齐占去的巨大笼子看着极为牢固,单是其上的栅栏便是由天沙河底盛产的金母所铸,每一根足有婴儿拳头大小,在阳光中,闪着冰冷而坚实的银灰光泽。而笼中,正卧着一只懒洋洋的斑斓猛虎,就是见着婉倩的惊疑模样,也不过低头舔舔爪上的毛,更无其他反应。 “它被肖长老封掉了修为,这才露出了原型。说来这事……”韩嫣将她一拉,一面说着,就要与她出了院门。却听此院中的一间房门“咿呀”一声打开门来,婉倩循声望去,却见那门中正走出一个清丽美人,她仔细一看,才见这人正是娉娉婷婷的朱碧瑶。 “碧瑶姐姐。”她停下脚步,朝朱碧瑶笑着招呼一声。虽然感到韩嫣在手心捏了捏,她却实是不解,只得朝朱碧瑶笑一笑,才转过头来,对韩嫣投过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眼。 “你何时出关的?”朱碧瑶淡淡笑着,却并不走过来,只远远地站在房门前,神色间带了些淡然高远。婉倩见此情况,心知自己顿悟这些日子,这群弟子中定又有了些新的变化,因而也不说破,只捡了些客套话回了。 朱碧瑶与她淡淡说了几句,便问道,“对了,也不知咱们何时出发?” 婉倩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估摸着快了吧。先前与沈师兄见过,他也没怎么提。不过……”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我的原因让大家等这么久,我自己也有些急了。” “大概就在近两日了。”韩嫣在旁接口,“……啊,对了,婉倩,先前你不是说要去这城里看看么?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们一道便去逛逛罢。”她说着,朝婉倩笑一笑,而后又转身对朱碧瑶道,“朱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朱碧瑶淡然地看了她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口中已道,“不了。你们自去罢。”说着,朝两人微一颔首,便拂了袖子,转身进门而去。 韩嫣这才将婉倩拉着走出院门,她的步伐虽小,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婉倩心中暗自揣测,也不出声,只跟着她走就是。直到两人真的穿过后院,又经过了前面宽敞的道场,一直走出大门之外,韩嫣才轻呼了口气,脚步也慢下来。 此时正是阳光正好的上午。先前婉倩与韩嫣三人在一道说了话后,赵铁心二人便被清虚门的弟子喊走了,韩嫣无事,便将事情原委与婉倩解释了一番,这才有了先前看虎之事。原来那日她方被抓走,便有一只猛虎变作的“她”昏迷出现,郭艾又不在,这群弟子便在这“伪婉倩”的鼓动下,径自往益城而来。 大概是没料到沈尚南居然侯在益城,这“伪婉倩”虽然修为比这一干小辈都高,但却躲不过沈尚南的灵敏神识。婉倩确也曾听过,沈尚南天生便天赋异禀,神识极为灵敏,便是不动用查探术,也能一眼瞧清那人的修为。 或许这虎妖本就仗着自己的修为高深,不将沈尚南放在眼底罢,沈尚南便也装作不知,将众人引到清虚道场,悄悄将事情原委告知了益城道场的主持肖长老,自己却是一路飞驰,往巫夷山而来。 这之后的事情便不用说了。自己的队友被掉了包,自己却一点都没有怀疑……诸弟子的心情无疑是很郁闷的。婉倩这才明白过来,难怪朱宜铭那番神色,以他那样骄傲的性子,这事一出,只怕对他来说也是一次难忘的打击罢 倒是那虎妖……也不知是无知者无畏呢,还是太过自视甚高了。若是途中郭艾回来了怎么办?又或是被人怀疑了怎么办?居然还敢跟着众人前去益城……婉倩真的很奇怪,修炼到这个份上的妖修,怎么也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吧? 它到底在想什么? “婉倩,婉倩……?你有在听吗??”韩嫣的声音一时传来,使她蓦然回神。她“啊”了一声,投过疑惑的眼神,问道,“师姐……有什么事?” 韩嫣无奈地叹息几声,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善起来,“……我刚刚说的,难道你一点都没听?”……哎?刚刚有说什么吗? 她懊恼地一拍头,讪笑道,“哎呀,刚刚婉倩正在想,那只虎妖看来很有些厉害的样子,怎么会那样傻,竟就这样混进咱们的队伍?也不知图个什么,还是有什么阴谋计策?………难道是针对清虚门的?” 韩嫣白了她一眼,慢慢往前走去,“……你果然都没有在听。” “师姐……” “我刚刚还在说,这只虎妖,其实咱们是见过的。”韩嫣无奈地继续重复。……哎?婉倩连忙跟上去,凑到她身畔问,“咱们见过的?” 她略一思索,小声惊呼一声,“师姐是说……这虎妖,难道是当日在东关城中的酒楼里遇到过的那些?我记得它们的势力,好像是叫虎尊门吧?后来铁心还……呀,它莫不就是那群猛虎的头领,被唤作什么尊使的那个?” “你想到了。”韩嫣点点头,一面悄悄施了隔音罩,口中道,“正是那人。” “那……它不是恩将仇报么?……也不对,除了冒充我,它似乎也没做什么坏事……”婉倩口中嘀咕,“不是封了它的灵力么,那它是什么修为?还有,它究竟又有什么目的?” “修为么,妖修与我们的修行体系不同,不过我听肖师叔说,这个尊使,大致相当于出窍中期的样子。”……出窍中期那无疑是很厉害的了。婉倩睁大眼来,却见韩嫣蓦地哂笑一声,眉宇间隐有几分讥诮,“至于它有什么目的……” 哎? “……要不你猜猜?”韩嫣眯着眼睛笑起来,如一只刚刚偷了腥的猫,笑得诡秘又满足。婉倩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师姐便不要卖关子了,你径自说了变是。我先被困在阵中,后来又一直修行,哪里知道那许多事情?” 看着婉倩的表现,韩嫣好笑地叹气,“真是小孩子脾气。罢了,其实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不过,这也只是我的分析罢了,具体如何,那位虎尊门的大妖不说,旁人又哪里知道?” “……你道为何要将那虎妖放在朱碧瑶的院中?”虽有隔音罩,韩嫣却依然压低了声音,面上表情带了一丝隐秘。婉倩心中一震,立时反应过来,不过这猜测委实有些惊骇,却不敢一语道破,当下便只胡乱猜测道,“放在朱姐姐的院中么,自然因为方便罢。大家或许觉得朱姐姐的修为高深,放在她院中,更为放心些?” “嘁……”韩嫣哂笑一声,眸光深沉地看进她的眼中,面上却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若论修为高深,为何不是朱宜铭朱师兄?甚或放在清虚门的天地大阵中也好的。”她俯身过来,贴着婉倩的耳畔,将声音压得更为低沉,一字一句地说着什么。 婉倩只感到她温热的气息在耳边一突一突,心下却道一声“果然如此”面上就挂了些惊讶,“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别忘了,先前照顾那人的,便是朱碧瑶朱师叔祖也就你小孩子心性,一直姐姐姐姐的喊……可别忘了,人家是你哪门子的姐姐?老实说,包括朱宜铭在内,按着辈分,都是与咱们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韩嫣的语气急促起来,眼神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刺入她的心底,口中兀自道,“碧瑶仙子的大名,可早传遍了整个蜀山的。我不信你不知道,当年在弟子大比上,便有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现在再招惹些别的什么,又有什么不可以?” “师姐……”婉倩蹙起眉来,心下升起一分不耐。 “还有,这次自请监守虎妖的,可是朱碧瑶自己”韩嫣口中说着,一面退了开去,面上依然笑靥如花。若非听她的话,单是看表情,实在很难想到她竟是以一种不屑的语气数落着朱碧瑶。 “师姐——”她突然打断韩嫣的话,朝路旁的炼器店一指,“我们进去看看吧出来这么久,还真没怎么好好逛过店铺……”说着,也不顾韩嫣还未说出的话,径自拉着她进门去。 ……碧瑶姐姐的风头,还是太健了些。当年引的林建栋闭入死关,如今有有赵铁心跟着入队。现在呢,更有一只出窍期的虎妖,甘愿为她很傻很天真的混入队伍,只盼与她一起……这样的事情,其实并非她的本意的。可是在外人眼中,却实与她脱离不了关系。 总而言之,这世界,本就是充满着流言蜚语的。 不过,平心而论,朱碧瑶确实待自己不错。虽然曾经的自己也有过酸溜溜的诸如“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的想法,可是,在如今心性已经足够强大的自己面前,这一切,不过只是虚妄。 于自己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自己的发展吗? 自己的修为,自己的追求,自己的感情…… 这些才是自己应该关注的东西。 机缘巧合之下,自己终于到了结丹巅峰,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此次的幽琚小洞天之行,自己很有可能能够如意? 若是……若是自己侥幸进了元婴的话…… 她下意识地往左眼摸去,却在意识到的下一刻制止了自己的动作。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元婴期便罢了,眼睛恢复也便罢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想到沈尚南???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东湖明珠蝶翼簇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东湖明珠蝶翼簇 “这种地方,应该没有什么像样的灵器吧……”韩嫣的小声嘀咕,使婉倩回过神来。这间炼器坊本是她临时起意才进来的,因此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不过,此时朝店铺里四下打量,她才发觉,这炼器坊竟与以前见过的有些不同。 四下的柜子全部都用稀少的宗桐木整合而成,柜壁上接房顶,宗桐之色浑然一体,显出店家的底蕴与大气。房间里边还开了小门,隐隐传来铁锤敲打的“叮咚”声音,大概是店前买卖,店后还有铸造器具的锻造室了。 韩嫣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她们修士与普通人不同,灵器这类通灵之物,从来都是稀缺之物。筑基期就不说了,结丹期手中多数掌握着下品灵器,唯有跨过生死之门,晋级到了元婴期,才能见着中品的所在。要知道,中品以上的灵器,常常是掌握在知名的锻造师手中,普通的店铺里,至多是一些能承载灵力的低劣法器,连下品的都很是罕见。 当然,这也不过是世间常情,大千世界,却总有例外。这家店铺里的生意倒是很不错的,婉倩两人进来时,就已经有三五人正寻着伙计说着什么,因而婉倩俩倒一时落个清闲,无人来扰。不过这也无妨,她进来这里,本也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而已,心中并没什么期盼。 只是一转眼,却见着伙计正哈着腰,将手中的锦盒刚要合上,碧青之色一闪而过,她心中蓦然一动,赶紧道,“这个……能给我看看么?”“欸……”那伙计转过头来,面上有犹豫之色,“不好意思客人,这是这两位客人看好的,已经准备包上了。” 婉倩顺着他的话看去,却见准备买的两人,却是一双水灵女子。这两人身穿一袭水红长裙,发髻妆容都一般无二,看着约莫双十年华,倒很有几分姿色。听了婉倩的话,其中一个却是笑道,“你也想要买东湖明珠么?我听说这是益城特产,这才想要买着带回去。”另一个也笑起来,接道,“况这还是一只簪子模样,我看无论雕琢磨合,都很见功底……你看看,彩蝶簇珠的样式,还是不错吧?” 她说着,已经从伙计手中接过锦盒,就在婉倩面前打开来。韩嫣凑过来,下一刻,也不禁发出一声赞叹,“好漂亮……果真是东湖明珠呢。我曾在韩月处见过一次,却没曾想是这里的特产。” “是呢,我们益城独产东湖明珠,天下闻名。而在城中,我们易宝轩又是加工明珠的第一家,手艺娴熟,价格公道,实在是客人的最佳选择……”这番话不知说过多少回,那伙计已经是张口便出,一时口若悬河。 婉倩却没来得及理会他。这东湖明珠,果真颜色甚姝。恍眼一看,只觉得是看进了一潭清幽至极的深水当中,碧青的色泽,带着幽幽的光圈,那冷清绚丽的色泽,几乎夺去人的心魄。但是,随着周围光线的转强,这明珠居然渐渐由墨绿朝深蓝转变,就如潭水进入深海,沉郁的深蓝,恍若心底化不开的坚冰。但是,正是在那深蓝沉郁的色泽中,却又有一点一点绚烂星光闪现,几乎让人生疑,那……是深海里的眼泪吗?那样晶莹,那样璀璨。 难怪连见多识广的韩嫣都忍不住惊呼它的美丽…… 东湖明珠……么? “那,还有没有其他的款式?”婉倩将手中的珠钗放回锦盒,心下倒有些依依。那两女子收回锦盒,自笑着走了,却见那伙计苦着一张脸,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东湖明珠虽是特产,可是,要加工好实物,还得咱们的工匠师傅花大把时间才行。刚刚的那两只珠钗,已是最后的一批了。” 他说着,眼见婉倩两人目有失望之色,便又道,“如果两位不急的话,三天之后应该便有一批新货上架的。您知道,这东湖明珠本就出产的少,我们的工匠师傅又不敢大意,可以说,我们易宝轩的每一件物品,都是精品中的精品。不然,两位三日后再来?” 婉倩拉了拉韩嫣,摇头道,“我们等不了那么多时间,还是算了罢。” 那伙计见两人似乎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连忙鼓动口舌,道,“东湖明珠可是有安神静心的功效啊戴了咱们易宝轩的明珠簪子,无论是打坐修行,突破晋级,都有静心之功,甚至可以大幅度降低天魔幻心的危险……欸,两位考虑考虑啊,不要急着走……只是三日而已,又不是等多久……” 婉倩拉着韩嫣,却已经走得远了。 心下不是不遗憾的。这样的明珠簪子,先别提样式如何,单是那安神静心的功效就已经很吸引人了。虽然那伙计的话有些夸张,可是,却并非信口开河。到了她们这一层境界,等闲的东西可不会让他们从储物袋里掏出灵石来。 况且婉倩的灵石本就容不得她大肆挥霍……若非在来的路上很采摘了些灵草,又恰好取得了些妖丹,她身上的财产,几乎算的上一穷二白。现在虽要好些,却也只是与当初相比要好些罢了。 一路无话,两人就此回了清虚道场。 到的月上梢头,婉倩正待去关上院门,却听到一阵足履之声传来。她出门看时,才见来者竟是清虚门的肖凝玉,后面还跟了一个怯怯弱弱的小丫头。肖凝玉此来,却是告知她,蜀山和清虚两方商量之后,决定翌日一早便启程,请她做好准备。 婉倩应了,又想到朱碧瑶院中的那深情虎妖之事,因而道,“耽搁了这么久,确实赶路要紧。只是不知道那之前冒充于我的妖修……大家将如何处理?” “这个……”肖凝玉想了想,有些迟疑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父亲提过,说这妖修乃是北方虎尊门中的重要人物,若是就此死在咱们手中,虎尊门却不会善罢甘休……但他们虽这般说,也没真的拿出一个章程来。所以我也不知道了……” “是这样啊……”婉倩点点头,若有所思。 却见肖凝玉变幻了神色,露出了笑容,手上更不知何时托出一件东西,推到婉倩跟前,“黄师妹,今儿我可要做个散财童子了。这个是送给你的……”她见婉倩怔住,不由掩口笑道,“你们这一批弟子,可是第一次到我们益城来,所以,我与师兄他们一商量,便决定送你们些小东西做个纪念。虽然都不怎么值钱,可确实是咱们的一点心意啊……” “你——不打开看看?”见婉倩迟疑着不收,她干脆将那物事放到婉倩手中,一面笑着道,“……希望你能喜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婉倩也不好再推,只得朝手中之物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方玉匣。“那……便多谢了。”她将玉匣轻轻起开,下一刻,却是微微怔神。 这——这碧青至于深蓝的色泽,间或有璀璨的星光闪耀,这……这分明便是午后她见着的那支东湖明珠簪子两旁的蝶翼雕花显得极为精巧,中间的明珠更是美得夺人心魄,这样的美物,每见一次,都让人忍不住怔神。 “如何……易宝轩不是说卖光了么……” “呵,话虽这般说,可哪家没有一些存货?”肖凝玉见她神色,知道她定是欣喜的,因而略带几分得意道,“况且,只要是在益城,还没有我们清虚道场无法插足的地方。你放心,这实是那易宝轩自愿进贡上来的,没费什么力气。” 只是……这却是欠你清虚门一个人情了,是不是? 想一想,她缓缓将玉匣合上,往肖凝玉处推回,“多谢贵门的厚谊了,只是……无功不受禄,婉倩实在不敢收。” 肖凝玉有些愕然,“黄师妹不喜欢这个簪子么?只因东湖明珠是益城特产,因而我们一共备下了十份明珠薄礼。姑娘家一律都是明珠镶嵌的首饰一类,至于那些师兄,则备下的是珠贝头冠,都有静心安神之效……” ……其他人都收下了? 她有些迟疑起来。若是只有自己一人不收,岂不是要被人说成不识大体? 肖凝玉却是小声嘀咕起来,“……偏偏师兄定要选这个蝴蝶簇珠的……我早说那方玉镯也是不错的,戴起来也不比这簪子差……” 欸?……师兄……?难道这蝴蝶簇珠的明珠簪子,竟是他选的么?那么,下午的事,他……也知道了?虽然不得不感叹他们清虚门的消息确实灵通,但是……不可否认,在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她心底一闪而过的,却是抵挡不住的窃喜。 “不是不喜欢……”她口中有些讪讪,手上的动作就有些迟疑起来,“只是,不知碧瑶姐姐她们收到的是什么?” 她借机问道,不为答案,实为转移注意。肖凝玉却是不察,果真一一将其余几人收到的礼物说了一番。婉倩却没怎么听,只在她说完后,才面露为难之色地道,“那怎么办……几位姐姐都收下的话,我再推辞,是不是有些……” “所以,你便安心收下便是。”肖凝玉将玉匣按在她的手中,然后极为利落地起身告辞。似乎稍晚一会儿,婉倩便要改变主意,将礼物还回去一般。 婉倩却是在她走后,发了好一会儿呆。 虽然没怎么认真听,但她还是大致知道,其余几人收到的礼物,也不过是些镶嵌明珠的寻常饰物。唯有她的……是下午想买,却没有买到的东西。 这支蝴蝶簇珠的簪子是不是可以理解成…… 自己,其实还是有些不同的……? (话说,十二差点以为已经没有人在看咱的书了……呜呜,幸好写到jq的地方,还是有童鞋冒泡的,好感动……)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旅程再起心落痕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旅程再起心落痕 直到簪上的蝶翼在手心硌上红白印痕,她才回过神来,将簪子往头上戴去。又随手凝出一面冰镜,她对着镜子左右照照,想想,又将簪子扶正,好半晌才傻傻的笑起来。 夜已经深了。念及翌日将要离开,她再是恋恋不舍,也只得将簪子取下,收入贴身放置的锦绣天地囊中。这绣囊是璧华真人送与她的,里面涵盖空间甚广,只是她的灵力不够,经过这几月的祭炼,也只能打开丈许大小的空间。只是毕竟与她的灵魂气息炼制契合,放在其中,她也放心得多。 这****,她却一时难以入定。 虽然灯火已经吹熄了,可,窗外的月色却是正明。那般好的月色,庭下不知是何景象?是不是树影婆娑,清风徐徐,月光楚楚?虽然没有动身,但神念已经沿着窗棂越了过去,慢慢沁入院落当中。 没有人活动的夜里,总是这般清静吧…… 她模糊地想着,神念化作一条巨大的藤蔓,攀援着各处房屋的顶部,似无意游走,也似胡乱逡巡。在这样的时候,既然不能静下心入定的话,何不将自己心绪放空,漫随心事,待心情平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有些不静了。 这其实不像她……吧?她也知道这种情况这种心思意味着什么……这样的在乎一个人,在乎他的看法他的感受,这样的感情,她明白的。 明明已经看过那么多纷繁复杂的情事。为什么,自己也依然会有动情的一天? 明明对自己说过,这些情痴风月之事,与自己无干……就是道侣,也不过是共同前进的值得信任的伙伴罢了。 便是之前,她其实也隐隐注意过朱宜铭的。可是……那样的感情,远远没有上升到现在的心动。甚而,连喜欢都没有达到。她也问过自己,人家朱宜铭哪里不好,有天赋又肯努力,况且,他又于自己有过恩情……若说到信任,她肯定是信任朱宜铭的。 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没办法。 是不是因为一直以来,自己都将朱宜铭当作竞争追赶的对象,所以,在面对他时,总缺了那么几分柔情?那么,随着自己如今的实力跨入结丹巅峰,与朱宜铭的距离几乎到了持平的境界,自己是不是就……彻底放下了对朱宜铭的执念? 是这样的吧。 果真是这样。只是因为自己从未将心态摆正过,所以,朱宜铭永远只能是她的同门与朋友,而无法生出其他的****。 其实自己一直没有变过的。倔强,不服输,偏又将一切都隐在心底。当初在黄家村时,孙仙师便这样批过她的性子了。结果,一语成谶。 “——你走吧……”不知哪里传来隐约的声音。 她先是不以为意,只觉得那声音分外耳熟,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当下便是一个激灵,将自己的思绪摒到一边,神念却已经一动,朝那声音处钻去。 神念如盘踞之蛇,就这样攀在院墙之上,隔着院子里的隔音罩,却“光明正大”的偷听着。因为,在见到这个院落时,她才彻底领悟刚刚听到的是什么。 那……竟然是朱碧瑶的声音。 “钥匙我早给了你,你为什么还不离开?”她的声音淡淡的,只是婉倩却听出,那声音底下蕴含的,是刻意压抑住的情绪波动。 接过她的话的,却是一道极为忧伤的声音,“我为什么不走……我以为,你应该懂得的。” “我不懂,也不想去懂……不过,机会我已经给过你了,要走要留……随你便罢”朱碧瑶的声音中已经带了一分急切,不过她旋即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激烈,不禁缓了缓情绪,好半晌才接道,“反正,明日我们就将出发了。也不知清虚门打算如何处置你……我若是你,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早些回虎尊门去” “……”那男子却不说话了。 婉倩听到此处,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果真是无风不起浪么?只是……要说朱碧瑶就此对一介虎妖产生多么深刻的感情,显然不太可能…… 不过……感情这东西,也确实很难说清。就是她自己,不也在接触过几回的情况下,就悄悄地……喜欢上一个人了么。 想到这里,她却是有些心躁地收回神念,不再打探他人**。这****,她却是终于没有完成修行的计划,只是在多尝试几次后,终于翻身躺下,和衣而眠。 这一觉倒是出乎意料的香。 到的翌日一早,她便收拾一番,同大部队一起在日头正好的时辰出发。或许因为已经置于清虚门的势力范围之故,郭艾就此将一干弟子丢给沈尚南,自己乘着御行艘先一步离开。用他的话来说,“你们这帮没见过风雨的家伙,若一直躲在本座背后,这一生绝对不会有大发展况且,本座要走,谁也拦不住。……你们就跟着那姓沈的小家伙慢慢过来罢,反正本座不在,你们的速度再慢一点也没关系。”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彼此的情谊自然比先前大有不同,郭艾也不在他们面前装出高人的模样,呼来喝去的,反而让众人心生亲近。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永远在郭艾背后,确实缺乏背水一战的拼命与勇气。况且自益城出发后,沿路都将是凡人城邦,危险性就会大减,因而郭艾放心的将这干弟子交到沈尚南手中,自己则毫无负担地乘艘离开。 这样一来,婉倩他们的小队,则从十一人变为为十人;清虚门方面,乃是由沈尚南带队,队中有他三位师弟师妹,以及清虚道场派出的两位元婴期供奉和十二位结丹期护卫。如此,这支队伍增加到二十八人,诸人各使法宝,一道往魏阳国而去。 这一支队伍,可是集结着三位元婴大修,以及二十五位结丹高手的队伍。因此一路上浩浩荡荡地出行,在惹人注目的同时,却也平平安安的很。只是出发的那日下午,她便听说先前被关的虎妖修者,被虎尊门的来人接走,再无音信。 这虎妖虽很造成了些困扰,可毕竟没有害人性命。蜀山弟子虽惊疑,却也并不如何关注。唯有婉倩听到的时候,很有些意外地瞧了瞧朱碧瑶,到此时,她才见着朱碧瑶越加的散发出疏远意味,就如生在白雪中的一枝红梅,香远益清,冷傲出尘。 倒是在与沈尚南的相处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她虽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细心地观察下来,她才真正认识到沈尚南究竟有多么受欢迎。不说清虚门的那两个女弟子,肖凝玉与李秀菊,便是蜀山的这一干女弟子当中,也很难有能抗拒得了沈尚南的魅力的。 沈郎之称,并非无因。他本就生的俊美耀眼,天赋又高,在修行界便是大有前途之人。再加上他为人处事极为随和,又办事公允,深得人心,这样的人物,在哪里都是人群的宠儿。以前婉倩还觉得像林建栋这样的大家子弟是天之骄子,但是与沈尚南相比起来,林建栋他们,处事上不说是相差甚远,便是论人迹关系,也逊色不少。 所以,这样的沈尚南,身旁哪里会有空闲的时间?要说单独相处的机会,更是没有。有时候她远远看着围着他的莺声燕舞,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那感觉如海潮般一层层蔓延,从心底涌上来,酸酸的,涩涩的,极不好受。 但是,偶尔与沈尚南眼神相对时,她又常常觉得受到了来自他的鼓舞。 就像现在。 出门在外,不甚讲究,好不容易停下休息,众人便齐齐挤在河畔取水。她将随身的锦帕用水打湿,尔后细细地拧干,轻轻擦拭着额角的尘土和汗滴。长途赶路,满面风沙,那是难免之事。虽然可以用除尘术帮忙,可是,当面部总不沾水时,心底总觉得面上是不是有些不干净…… 归根结底,以水清洗,在很大程度上不是清洁的需要,而是人类心理的需要了。 她将额角的汗水擦了擦,尔后下意识地转眼,如往常一样去追逐那抹熟悉的冰蓝色身影。只是下一息,她的心便大大的跳了一跳,……什么时候,沈尚南却呆在离她不足丈许的地方虽然彼此间还隔着河道的拐弯,但对她来说,这无疑使他们俩的距离更近了。 近到,只需要稍一凝神,便可以看清他浓密又轻巧的睫毛。 她的发怔甚至也没超过一息,他却似有感觉的似的,突然望了过来。她闪避不及,一下子撞入他温和的眸子中,有些尴尬的同时,心下更是响起急躁的韵律。或许是因为距离的原因,他的眸光却是那样清亮,其中满满的都是温和,看到她的时候,甚至还不忘对她笑了笑。 ……若是,时光停留在这一刻,那么,她甘愿就此溺死在他的眸光里,再不醒来。 所以,纵是见着很多人都喜欢他,她却也没就此放弃,默默回到角落里舔伤。 喜欢……便是喜欢了。 这是自己真实的心情,不为别人说几句,做什么有所该变。至少,在自己喜欢沈尚南的这些日子里,自己体会到了……喜欢的乐趣。 不管……这份喜欢能不能修成正果,至少,这种容易受伤容易流泪却又容易感动容易欢喜的感情,总是真的。 这便够了。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章 终至清虚候洞天 第一百八十章 终至清虚候洞天 清虚门虽下辖中原地带广大平原,但它真正的山门,却是建在巍峨群山之间。自渡过了洛水,十月末的天气便凉了起来。周围的景色已与俊秀蜀山大有不同,带着一种宽广淳朴的气息。天总是极高极淡的,四处看时,入眼全然是厚实的黄土地,以及生长在其上的低矮植被。 此处已经是魏阳之国的范围,人类繁衍生息之地,数以万计的农民生长在这广袤而厚实的土地上,日复一日的劳作着,开垦,种植,子孙相继。因而,这无垠的平原上,大型植被几乎被砍光,唯有一些耐旱耐沙的植物顽强的生长着,见证着这片土地的兴衰与荣耀。 当然,偶尔风大起来的时候,满面沙尘却是必然。这支队伍中的女弟子,虽然以御空方式赶路,却也不得不罩起薄纱,以此抵挡漫天漫地的风沙。如此一来,众人却连说话的****也减弱了些,一路上有大部分时间陷入安静,行进的速度倒是快了起来。 因而在十一月下旬一个结霜的早晨,魏修言便兴致颇高地告诉蜀山众人:他们已经进入清虚门的外围山脉,再行上一日,便可见到清虚门气势磅礴的山门了 婉倩朝沈尚南瞧了一眼,见他只是为自家师弟夸张的语气报以一笑外,却并没有反驳之意,当下便知魏修言所说的确是事实。她心下也微微松了口气。这一路因是凡人城邦,他们要么绕道荒野,要么自空中远远飞过,耽搁了不少时间外,更是平平安安,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于是每日里眼见的都是黄土风沙,平原城邦,实在是无趣的很。如今乍然听到目的地就在前方的消息,如何不让她松一口气?她也总算明白为什么郭艾恨不得快点摆脱他们……这一路,完全按照夏灵蓓筑基后期的速度行驶,天知她已是结丹巅峰的人物,却不得不压住自己的速度,慢慢悠过来。 不过,她却没将这番情绪显露出来。这队伍中可是有三个元婴期大修士在的,人家都没说什么,自己又有什么说的? ……好在……还有沈尚南在一路。 这一路的点点滴滴,因为有他在,似乎连空气都清新起来。 想着,她再往沈郎处瞧了一瞧,然后不惹人注意的收回目光。只是嘴角却一点一点翘起,显出她渐渐好转的心情。 如魏修言所说,第二日上午,他们果真来到了清虚门巨大的山门前。 在此之前,婉倩只见过蜀山的山门。御仙殿的巨大已是不用多言,单是廊前一道石柱,直径就足有五六米宽,更别说整个殿身了。便是仰头望去一窥全貌都不可能,因为殿阁之上已然深入云中,两旁的殿身更是远远延伸开去,无法看清。 但就是这样,御仙殿中的虚无仙气也要多过人气:大概因为曾封山六百年,蜀山曾经的山门几乎没什么人进出,唯有那亘古的清风烟岚,日日夜夜地不断飘荡。 而眼前的清虚门大殿则又有不同。众人在沈尚南的带领下,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清虚门的核心地带。沿途陆续遇到不少弟子,见了蜀山诸人,只是又礼貌地笑笑,但一见其中的沈尚南,一个个都带出笑容来,高声打着招呼。因而走了一路,这“沈师兄”三个字,倒是听了不下百次。 婉倩四顾,发现这一片已经完全是秀气的山峦了。因为不许在山中飞行,诸人只得沿着青石累就的长长阶梯,一路上山下坡,又沿路走过三座青石飞桥,穿过山涧潺潺的峡谷,总算眼前一空,一大片巍峨的白玉宫殿群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中。 这一片平原,如此突兀地出现在群山包围之中,其实显得很有些不合常理。婉倩先是诧异,而后才真实地震撼起来。——正因为不合常理,才恰恰凸显出震撼:这几乎上千里的山间平地,正是被人以**力生生地铲出来的 而在平地当中,大片大片的白玉宫殿有秩序地散落着,却有一条宽敞的白石阶梯从中插过,一路延伸到远方。于是,当目光望向前方的天际时,众人才看到那修筑的最是巨大的巍峨殿阁。 那便是了。诸人心中冒出这样的念头,心中震撼的同时,脚下却丝毫不停,很快到达了路的尽头。 “总算回来啦。”魏修言朝众人招呼一声,一下子蹿进前方大殿,婉倩等人便在沈尚南的陪同下等候着。不一时,便见数十个年轻弟子簇拥着一人自殿阁里出来。婉倩一见,那人却是个中年女子,眉色有些淡,鼻与嘴角间还有着深刻地纹路,看来平日里便是严肃惯了的。 好在此时是在迎客,那女子先朝沈尚南打了声招呼,这才对众人展露难得的笑容来,“我是负责此次小洞天的章芙蓉,欢迎蜀山的各位英才来清虚做客。在清虚期间,诸位如果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前来寻我。因为资历尚浅,若芙蓉在这过程中有什么疏忽不妥的地方,诸位请千万包含。” 朱宜铭与朱碧瑶两人自是走到众人之前,先是谢过清虚盛情,朱宜铭这才接道,“不知小洞天将在什么时候开启,我们也好做个准备。” 以章芙蓉的等阶,自然一早便感应到蜀山弟子的修为,心中还暗自感叹,蜀山果真有中兴之象单是这里面,便有两人达到了结丹巅峰,可以想见,此次小洞天之后,定又将直接产生两名元婴弟子了还不说其余有潜力的弟子…… 在益城发生的事,其实她早知道了,又兼之这群弟子速度颇慢,未见面时,她心中未尝没有些轻视之意。但此时得知真实情况,她的态度自然比先前热切,就连嘴角的弧度都勾得更深了些。 听了朱宜铭的问话,她道,“时间初定在十二月二十日的。只是如今蓬莱远在东面海外,也不知门人何时能至。所以到时候还是要视诸派前来的情况才行。这段时间,诸位大可在我门中好生游玩一番。” 朱宜铭暗自计算了时日,便应了一声退开去。朱碧瑶却细心地问了些住行问题,得知此次四派参加小洞天之行的三十六名弟子都将住在一峰之上,这才“哦”了一声。想了想,她又问,“我们蜀山的郭艾师兄早前便来了罢?他也与我们同住一起么?” 照理说,郭艾是蜀山诸弟子的负责人,应该与他们时常一起的。只是思及他不喜拘束的性子,诸人又有些拿不准。章芙蓉却在惊疑眼前女子的辈分:若唤郭艾为师兄的话,这女子便应该是松岚掌门的关门弟子了? 心中惊疑,口中便慢了一拍。待朱碧瑶再问了一次,她才诧异道,“郭师兄么,却常常是神龙不见首尾的。不过他与孟师叔是好友,或许住到孟师叔那边去了。” 朱碧瑶应了一声,再无疑问。章芙蓉却是朝蜀山弟子中的夏灵蓓一指,微微一笑道,“你便是夏家的女儿吗?过来说话。” 夏灵蓓今日身穿一袭淡粉薄袄,更衬得肌肤娇颜,眉眼如画。此时听到章芙蓉的话,她乖巧的走了过去,朝章芙蓉娇美一笑,口中应道,“晚辈正是夏灵蓓,见过章前辈。” “不用叫的那般生疏。我见着你的面,就觉得亲切,——几乎与乔羲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回听瑜若说乔羲的女儿要来,我真是很盼了些日子。你定没见过我罢?想当初与乔羲交好的时候,她还是个未嫁的姑娘……时间过的太快了,一眨眼,居然四百年就过去啦……”章芙蓉呵呵笑起来,一时气氛大好。 这便是……世家的优势了。人脉深远,根系庞大。 两人叙了一会旧,夏灵蓓却是表现得乖巧至极,不仅已经改口叫“章姑姑”了,更是被章芙蓉带着,转去寻她夏家在清虚门中的亲戚来。婉倩早便知道,夏灵蓓虽与他们一同前来,却实是为着他们夏家的私事。清虚门中有着她的嫡亲姑姑与哥哥,现在又有母亲的故人章芙蓉,夏灵蓓估计会过得相当滋润罢。 章芙蓉走后,沈尚南肖凝玉等清虚弟子也自告辞。他们也是久未回山,此时回来,自要前去休整的。因而婉倩等人的住宿安排,则由另外的清虚弟子前来帮忙了。 按照清虚门的安排,四派弟子整整三十六人都一同住在勤修岭上。这岭上修有整齐的洞府,据说是有了小洞天历练之后便开始使用了。整整四十个洞府,便是为各门的领队也准备了的,任凭他们挑选。 朱碧瑶他们商量之后,便选了西南方的九间洞府,彼此隔着不远,有事也好照应。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婉倩却已经没有精力出门了,只关好洞府,于软榻上盘膝而坐,立时就进入到修行中去。 虽然修为已经是结丹巅峰,但自从心底的桃核发芽之后,她便隐约明白了仙道走向。一条崭新的又前途无量的大道就展现在她的面前,她实在没有道理辜负如此大好时机。只是偶尔思及烟霞上带着相同仙界的规则纹路时,也由不得她不思考…… 烟霞,莫非来自仙界? 若是的话,那么烟霞又是如何来到这一界面的? 更想深一层,烟霞阁的许怜星,或者说她的那位神秘****,难道说……就与仙界有关?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欢喜愁绪涌心帘 第一百八十一章欢喜愁绪涌心帘 在清虚门的前三日,婉倩一直呆在自己的洞府当中修行,便是有韩嫣等人约她出门,她也一并推辞,只笑言这一路似有所领悟,如今想要沉下心仔细思考一下。这些话也不全是虚言。除了思考烟霞之上的仙纹之事,这些日子中,内府里的桃核也生了新的变化:经过她不断炼化,那桃核竟又被开发出新的神通,她高兴之余,却在不断演练,以期足够熟悉。 “——终于成了”第四日上午,榻上之人终于睁开眼,眼中满满的,都是惊喜笑意。 伸出纤纤玉手,手心里,却缓缓钻出一枝鲜艳的桃枝来。那桃枝新叶翠绿,桃花淡粉,娇艳欲滴,极为可人。桃枝边上,不知何时又钻出一条绯红锦缎来,如一阵绯色柔风拂在桃枝之上,衬着玉手纤纤,有着说不出的秾丽。 婉倩看着手中的一花一锦,嘴角就抑制不住地悄悄翘起。 好半晌,她才将手一合,手中之物,悉数消失,宛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也不知……这幻阵的效果如何,”她心道,“改日却一定要试试才行。”这幻阵,乃是炼化这桃核九九八十一日之后,才开发出的新的神通。就如当初在巫夷山中遇到的三千桃林大阵,那个大阵,几乎有隔绝空间的效果——而内府中的桃核,可正是那三千桃林大阵中的核心与阵眼。 而近几日,经过她不断探索,凭借这枚仙纹桃核,她终于能够再现那座大阵的幻术。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还将本就有着蛊惑人心能力的烟霞融入阵中,幻阵加上迷神之力,绝对不止一加一那般简单虽然还没真正与人对阵过,但她却有着相当的信心。……毕竟,仙纹桃核与烟霞锦缎……两者可都有着仙界的密码规则,在她有心施为之下,这两者的结合,只有最强,没有例外 不过,想到这里,她对烟霞的来历却是更为好奇起来。 究竟……烟霞是如何流落到这一界中的?为什么会在许怜星手中?虽然猜想说烟霞是不是上古某个时期不知何故流落到这一界中的,但是……这鲜妍的色泽,明媚柔美,却并无上古庄重简朴的气息…… “难道说,许怜星的那位神秘****,竟是一位下凡的……仙君么?”她胡乱猜测道,旋即又觉得这猜想太过不可思议,心中好笑,“哈……这样说来,许前辈该多么倾国倾城,才能让仙君都为之降落凡尘?……” 这猜测实在不怎么靠谱,因而她不过随意想想,便将这推测甩到一边,心下却不禁想起另一人来。 ……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呢? 前时的旅途虽然无聊枯燥,可毕竟还能时不时看到他,如今到了他所在的门派,却反而不见他的人了。他是很忙吗?还是说,他根本没有要过来寻她的意思? 是自己理解错了吗? 可是…… 他对自己,明明那样温柔。温柔的眼神与笑容,温和的举止与声音…… 自己难道,理解错了? 还是说……自己的首回动心,竟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相思? 不然,不然……何以不见他的人影? 自己虽然拒绝了师姐她们的相邀,甚至还有丹霞派的弟子出游……可是,自己并不是不想出去,只是真正想等的那个人,没有来罢了。 叹口气,她觉得一颗心慢慢沉下去。 患得患失的心情,实在是太糟糕了。 她不禁揉揉额角,眼神迷离。亏她也是结丹巅峰的有为修士了,若连自己的心思都控制不住,如何踏上更远的修行之路?只是…… 话虽这样说,喜欢的心情,哪里又是说控制便能控制的?喜欢的时候,便是远远看到,都觉得心下满是无限欢喜……若偶尔目光相对,那一瞬间,却是连灵魂都忍不住都要颤栗,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那种喜欢到极致的感觉,是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也甘心付出一切的无怨无悔…… 想到这,她悚然一惊:自己何时,竟对沈尚南有了这样深的感情?明明……只接触不到两个月罢?下一刻,她却苦笑。在感情的世界里,感情的浓淡可不与时间长短有直接关系……在感情的逻辑世界,又哪里有道理可言? 心下渐渐浮躁,稍刻,更是连静心也做不到了。 她终于将一切心思丢开,稍微收拾一番,便打开洞府,往外走去。 屋外却没有阳光。虽然天色依然明亮,抬头一看,却堆了不少云层。而太阳便隐在那云层之后,只给云勾勒出一道道灿烂金边,却并不露面。她大口的呼吸一口气,沿着整齐的石径,往山下走去。 沿路生着一层浅草,且因为季节原因,冷硬的草茎上满是枯黄的色泽。人若踩在上边,还会发出“哧哧”的声音,有着一种干枯脆弱的味道。她沿着小径走着,目光却是放到别的山上,隐隐可见常青的树种更见苍翠,荫庇宽广的树枝之后,偶尔会见一两座红墙黑瓦的殿阁隐在其间,她知道,那里便是清虚门修士的洞府了。 沿路又遇到不少穿冰蓝衣袍来往的弟子。他们有男有女,大多数时嘻嘻哈哈笑着走过。婉倩若遇到,便含笑点点头,又自无聊的往下走去。反正……都不认识,又有什么可攀谈的呢…… 前方的小径到头,彻底由岔道融入到主干道中。这条大路,却是其余峰上勤修岭的必经之路了,从此岔道上去,便可径直通向山顶。婉倩慢慢走过去,一抬眼,心下却是蓦然一怔。 是……是她花了眼么?沈尚南,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脚步不禁迟疑了下,本自背手而立的那人却是一下子望过来。她对上他的眼睛,心下不自觉发着颤,但下一刻,那人眼中却慢慢泛起她熟悉的笑意,朝她缓缓点点头。 有一瞬间,她几乎有着落荒而逃的冲动。 只是脚下却不知为何,竟稳稳当当地走到那人面前,口中犹自带着笑意打着招呼,“沈师兄怎么在这里?……”那神态,与一贯竟是没有丝毫差别。 是了,越是紧张的自己,表面却越是镇静。 看吧,连掌心都潮湿起来了。只是嘴角的笑意,却勾得浅淡得体,并无一丝不妥。这样的自己,任是谁来了,也看不出她心底的紧张与忐忑吧? 沈尚南却并没有答她的话,目光径自上移,落到了她的鬟间。 ……有什么不对吗?……啊那枚珠钗 她几乎都想将发间的蝴蝶珠钗取下来。该死,前儿不是一直将这东西收在锦囊当中的吗,今日如何就鬼使神差的戴出来了? ……是她看错了吧,沈尚南的笑意,竟然更深了。 “……呃,师兄?” 沈尚南收回目光,口中道,“唔,听说前几日师妹一直都在闭关修行的,今日却是好兴致。准备到哪里看看?或许,尚南不才,倒可当个向导。” “欸……?”她张了张口,心下死命叫着镇定,这才将突然升起的狂喜缓缓压下。“我……我也只是随意走走。”心中却默默地道,“他毕竟还是关心我的吧……不然,何以知道我前几日在闭关修行……又何以此时要自荐向导……欸向导” 她口风一改,又道,“不过,因为第一次到贵派中来,委实不敢胡走……哪些地方能去不能去也不知道……”她怯怯地抬起眼看着他,忍了忍,终于笑着问,“当然,若是耽误师兄的话便罢了,我随意看看便成。” “来了便是客。尚南忝为地主,这都是应该做的。”他笑起来,明媚的笑容中带着一点狡黠,顾盼之间,全然都是一派****,“走吧,就让我这地主,带你去看看我清虚八景” 他做出请的姿势,那神态,竟叫人完全无法拒绝。 婉倩悄悄深吸口气,这才将心下的不真实感压下去,跟在沈尚南的身畔,两人往山下走去。 …… …… 这一日,可以说是她百多年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吧? 走马观花地看了很多景点,有的景色确实很美,可是她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看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跟在他身边,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道,听着他行进间衣袂翩跹的声息,与在侧前方的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单是这种“与他在一起”的感觉,就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身心了。 至于说了些什么,看了些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只要他在身边,一切都是美的。 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关好洞府,一个人裹着被单在床上打滚,满腔满肺,都是幸福的感觉。这种不断袭上背脊的幸福颤动,不断冲击着心潮的激动,完全不是她能够控制得了的。 好半晌,她才将自己的身子摊开来,傻傻地笑起来。 呵呵,呵呵。 他……或许也并非如自己想的……那样无意? 温柔的声音似乎还响在耳畔。他说的每一句话,偶尔侧头时的眼神,甚至笑起来时睫毛的颤动,她都一一记在心底。 这样的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若说无意,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让人猜疑的痕迹…… 但是……若说有意,为什么又总让她患得患失?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此时忧疑用甚掩 第一百八十二章此时忧疑用甚掩 在清虚门中的日子,每一日,都给了她新的期盼。与此同时,她越发感到心底深处,竟就这样一日日暗自滋生出某种奇妙的感觉,与无尽期待。这种种变化,在旁人眼中,只觉得她连眼角都是快乐味道,心下疑惑之外,倒不曾认真追究过。 倒是朱宜铭与赵铁心曾问过她关于修为的事:这两人素来被她当成无可隐瞒的同门朋友,因而只略作思索便直言相告,这些日子,她已经稳固了结丹巅峰,一时修为倒并无增长了。那两人乍然闻言之下的表情却是好笑,齐刷刷地将目光投了过来,面上俱是震惊神色。 赵铁心当时便瞪大眼叫出来,“骗人的吧怎么可能,这般年纪——” 朱宜铭却干脆丢了个查探术过去,然后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像是真的。” 两人一时无语。 婉倩见他们俩的样子,捂着嘴呵呵笑个不停。至此,她才恢复了与蜀山诸人的交往,不再沉迷于自己的感受自己的猜想,偶尔也能与诸人一道出去四处游览。 这一日,韩嫣过来寻她,说道是听说蓬莱的弟子好似已经到了,自此,十二月二十日的小洞天开启,将再无悬念。婉倩却是想到师傅叶晓华与蓬莱乔爱英之事,转眼,时间竟流逝的这般快,当初的三个主角,一个突破到元婴期,走上自己新的人生道路;一个却是闭入死关,不到元婴不再出来,却是多少年不曾见的;还有一个…… 现在想来,她连乔爱英的面容都记不太清了,若非今日提到蓬莱派,还真想不起记忆中有过这样一个人。 跟韩嫣一道过来的卓思巧一面笑着,一面过来拉她,口中接过韩嫣的话道,“卓明月你听说过吧?早知道他的大名,却没料到这一回竟能见到原来前面几届,他竟一直忍着没来,听说如今停在结丹巅峰,就等着这次洞天领悟,能够一举结成元婴呢” 她说着,转过眼来偷着笑,也不看婉倩无奈的表情,只拉着她往外走,“走啦走啦,今儿好不容易以咱们蜀山的名义,才约了蓬莱的弟子出来一游,丹霞与清虚的也会来,这该是个多好的机会?……也不知道卓明月长什么样子?听说他身长八尺,容颜甚美,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婉倩无奈地看着她,却实在耐不住这姑娘人高马大,竟就这般无可抗拒地将她推了出去。她转眼去看韩嫣,却见她也是一脸好笑,对着婉倩的瞪眼,她却是耸耸肩,意思是没办法,只是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揶揄促狭。 婉倩只得抽出自己的手,连声道,“好好好,我跟你们去就是了。真是的——”她笑起来,微微斜了卓思巧一眼,口中道,“你们都姓卓,该不会是亲戚吧?再说了,他卓明月再如何,不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莫非还有什么出奇不成——” 卓思巧“哼”了一声,明显对她的揣测不屑一顾,下巴一昂,道,“你还小,有些东西,便是说与你听,你也不知道的……” 婉倩忍住笑,只道,“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三人便再去约了同门,由卓思巧牵线,一道与蓬莱,丹霞,清虚的会和。这一下弟子便多了起来,一路三十余人,也不见得要游览什么风景,单是彼此结对聊天,或是簇在一起笑闹,都有着说不完的乐趣。 婉倩走一路,却与诸人岔开。四顾一看,周围的弟子当中,识得的竟只有高识香一人。她虽与高识香不太熟悉,却也总胜过其余完全陌生的人,因而便往高识香处挤去。彼时高识香正与旁边一个丹霞女弟子聊的火热,见婉倩来了,连忙热情招呼,为彼此做介绍。 那丹霞派的女弟子有着一双浓眉,眉心散开,眼神中常常带笑,表情单纯而讨喜。相互交换过姓名后,婉倩才知这丹霞弟子名唤陈淑坤,说来与高识香是老乡,两人一见如故,这才热烈的攀谈起来。 婉倩虽没如何加入她们的聊天话题,却听着她们讲着各派中流传的八卦趣闻,颇有兴趣。她偶尔x入一两句问题,又都是问到点子上的,令人一听便知晓,她虽没怎么说话,却确实是认真挺入心中。 不一时,却听前面有人唤道,“灵蓓灵蓓……你这是要到哪去?” 远远的有人道,“……今儿不凑巧,我赶着去玉霄殿,后面有了闲暇,再与诸位师兄师姐一道玩耍……”那人笑着,却是一路去的远了。婉倩远远看着,却见夏灵蓓一身粉色裙袄,虽是初冬,身上却自散发出一股青春葱茏之意。 只是夏灵蓓窈窕的身姿还未走远,婉倩就敏锐地发觉,周围的人群竟都窃窃私语起来,面上的神情还满是复杂。她心下疑惑,却见陈淑坤一把拉住高识香,虽压低了声音,却仍能听出她语气中虽极力压抑而却终不得的激动:“你听到没,玉霄殿欸那可是玉霄真人修行的地方” ……那又如何? 婉倩只隐隐觉得这玉霄真人的名头似乎极大,却一时并未理解诸人到底在激动什么。只是仔细一听,却听周围不断传来这样的窃问: “刚刚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夏家嫡女?” “想不到竟是这个样子的……” “人家可是世家的女儿……我听说,她不过是筑基期而已……啧啧,家世这种东西,真是……” “谁叫你上辈子没有投好胎,若不是在一个没落的修行家庭当中,而是如人家这样的大家嫡女,现在也能……嗬嗬嗬嗬……”这当然便是有些讥讽的挖苦了。 婉倩听得一头雾水,心中只知道这些人竟对夏灵蓓抱有或多或少的敌意。不过……为什么呢?明明无缘无故的,为何会在话语中透露出这些意思?要知道,如今可是有蜀山弟子在的,他们就已经如此大胆…… 骤然却听陈淑坤神色诡秘地靠近高识香,口中恳求道,“好姐姐,你便实话告诉了我吧——那件事是真的吗?他们传来传去的,也没个准信。只是刚刚见她竟与玉霄真人都搭上线了,那便是有**成是真的了吧?” 高识香却是岑岑一笑,朝周围打量了一眼,口中道,“如何不是真的?真——比灵石还真我早便知道有这档子事情,不过,想到这件事流传开来,未免会大大伤了你们的心,因而才一直缄口不言的。” ……究竟是什么事? 婉倩不由睁大眼睛,细听她们俩的对话。 陈淑坤却也满脸不可思议,尔后,才是慢慢苦笑,连肩膀都一下子垂了下来。好半晌,才听她道,“……不要啊……清虚沈郎,那可是多少人心中的梦中****……为什么要选一个筑基期的女子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便是你们蜀山的连珂都可以啊,可为什么是一个筑基期的夏灵蓓?连珂前辈进阶元婴,我们不能及便也罢了,可如今偏偏是一个筑基期的女子,这让我们情何以堪……” 婉倩的脚下微微一顿,却立时跟了上去,耳听得高识香淡淡笑着,还不忘一面安慰陈淑坤,那声音声声入耳,她却只觉得心下渐渐冰凉,冷似雪浸,“……你也想开些吧。沈师兄是什么人,那可是多少年难得一遇的天纵奇才,元婴大修到得他们这一阶层,哪里能用等闲眼光却看待?灵蓓虽是筑基期的修士,可另一方面,她还是夏家的嫡系女儿啊。我早看出来啦,沈师兄必是不挂心儿女情长的,同样是选择道侣,若能于前途修为有利,自然便是最佳选择。” “这……” 高识香按下陈淑坤的手,只道,“你想想看,沈师兄成名了多少年,可曾确切的对谁表示过喜爱之意?他看似对谁都好,对谁都温和,可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一种交往的手段罢了。你看不清,自便落下去了。可人家却是什么都没做的,你懂不懂?” 陈淑坤不服气,只道,“也就是说,沈师兄其实只因为那女子的身份才选她的,对不对?也并不是因为他本身便喜欢她的,是不是?” “喜欢这种感情,在咱们修行界来说,真的有那样重要吗?”高识香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你看,我们至少知道,沈师兄与夏家定了婚约之后,便开始有意识地在做一些准备工作啦。你不知道,但婉倩是知道的……” 她朝婉倩看过来,意欲婉倩接话,婉倩却只是呆呆地“啊”了一声,面上虽仍带了笑,温度却达不到心底了。 此时她的心底,又何曾有过丝毫温度? 高识香的话语还未停着,她木然地听着,步伐却渐渐变得机械起来。“我们一行人还在巫夷山的时候,他便已经到益城候着了,还不是为着咱们的队伍中有着他的未婚妻?又在路上护了一路,虽依然谦谦守礼,可毕竟是表达了自己的诚意不是?……你别不信,便是到了这勤修岭也一样,他本不用到这来的,可隔三差五的来,不也是为了见见灵蓓?这婚事显见是连双方的长辈都同意了的。玉霄真人是沈师兄的父亲,方才不也将灵蓓唤过去了?这其中的意思,不用再说明了吧……?” 听到这里,婉倩终于顿住了脚步,嘴角死死地维持着笑意,眼神却茫然地朝四处张望而去。 ……这一切,……是……真的吗???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泪洒两峰天地间 第一百八十三章 泪洒两峰天地间 心里沉得像坠了一整块铅,死死地压在胸口,几乎令她连呼吸都不能顺畅了。 这一刻的惊疑,猜测,不可置信,甚至不愿相信,种种情绪填塞胸腔,让她连愤怒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她只觉得心里委屈。 沉默地放慢了脚步,虽然已经难过得无法呼吸,可是长久的隐忍性格,却让她并未作出什么失态的举动——只是沉默,死一样的虚弱。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以及如何脱离队伍的,她静悄悄地落在了众人后边,步履期迟,却在岔道的地方下意识地偏离了方向。往前方望去,这条石径通向前方的石梁,径自往山尖绕去了。 石梁…… 她往远处有山岚云雾缭绕的尺宽的石梁望去:她知道,先前那穿粉红裙袄的妖娆女子,便娉娉婷婷地从那里走过,尔后,跨越山野,走向一段命运的归宿。 夏灵蓓……和……沈尚南。 思及后一个名字,本就被压得沉甸甸地心脏,却似乎被沉重压出龟裂伤口,每走一步,都似乎更加撕裂。……在流血了吧?否则,那痛楚为何那样深沉又尖锐? 手掌压在心上,她居然有一瞬间的惊奇:哈,便是痛成这样了,为什么,这里还是跳得这样咚咚有力沉默,她抬眼望向前方,脚下已经走过了绕山石径,再几步,便是尺宽的石梁。 ……有风。 山风寒冷而凛冽,干燥地击打在脸上,与皮肤下暗藏的血液无声应和着。她盯着前方的石梁,几乎发起呆来。石梁只有尺许宽度,却自此山伸出,往对面山峰延伸而去。早先见到夏灵蓓时,便是她正登上此处,遇渡石梁,往对面峰上的玉霄殿而去。 站在此处,便可见这石梁越发孤零零地伸着:两峰相对而出,惟有这石梁连接天堑,也不知是清虚哪一任前辈修砌出的。只不过因清虚门中也有不许擅自御剑飞行的禁令,这石梁才不至于缺乏行人而长出苔藓。 只是目测这石梁长度,倒也有百丈之长了。远远的延伸过去,穿入高处的云层雾气,中间一段,竟也有些隐隐约约。 她却觉得眼睛干涩,几欲流泪。是了……这里过去,便是玉霄之殿。那里,有着沈师兄的父辈,自是能为婚契之事做主的人物,那么这件事,当真是再无悬念了吧? 抬起右脚,她一步踏上了石梁,脚下却是微微滑了滑,将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此时本就是冬月末,腊月初了,这里又地处北地高峰之上,气温自然便低。这石梁周围常年有云雾缭绕,到得寒冬腊月,石梁上竟是结了一层薄冰厚霜,人踩在上面,若不注意,登时便要滑落下去。 只是……这不过是对世俗人来说罢了。清虚门中都不是凡人,走在石梁之上,稍一提气,虽不至于飞起,但却只需几点借力之处,自然若挂角羚羊极快渡过。 因而她一揣之下,便也不将之放在心上,脚下使力,人已经稳稳地上了石梁,往对面走去。只是……她朝云雾深处的巍峨殿阁望去,心下沉甸甸的都是踌躇犹豫。 自己……便是去了玉霄殿又如何呢?是怀着最后的奢望,期盼大家的猜测都错了吗?还是去亲眼正视这一事实,然后让自己彻底死心?可是……就算这样,又如何呢? 自己,终究不过是自作多情了吧……?是吧,是吧。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他的心底有着不一样的地位,总以为他的眼中,确实有着自己……这种自以为是的心情,现在赤luo裸地摊开来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尴尬与窘迫。 她几乎都要手足无措了。……自己要去亲口询问沈尚南吗?若是问了,得到的答案却是“怎会如此——你误会了”的惊疑表情,自己又该情何以堪是……是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奢求吧?不是说好只是喜欢便罢了吗,为什么“喜欢而不得”的心情,却又这样让她难过与委屈……? 明明自己也没做什么。只不过一时头脑发热,一头栽进去罢了。高识香说得对,“……他看似对谁都好,对谁都温和,可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一种交往的手段罢了。你看不清,自便落下去了。可人家却是什么都没做的,你懂不懂……” 懂不懂呢婉倩?你到底懂不懂?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你又知道多少? 这一刻,她是惶恐的吧?惶恐,彷徨,无措,与委屈。 恨不得就要大哭一场。 即便是在这石梁之上,在这冷冷清清的石梁,在这千仞高山之间,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在意的石梁之上,她只想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 反正……也没有人在乎。喜欢的,不喜欢的,都没有人在乎。 她欢喜也罢,委屈也好,也没有人知道。 就让她软弱一回吧…… 仰着头,迎面的山风毫无顾忌地扑在脸上,打得脸上一片冰凌。但,心底的委屈,难过,伤心,又如何能有丝毫解脱?她嘶哑了嗓子,在喉间逼出受伤的抽泣,眼泪就这样一行一行地奔涌出来,难以阻止。 滚烫的泪水,洗得眼睛一片温热。只是泪水流下来,还未落下脸颊,便已经冰凉一片,湿漉漉地沾染着冰冷的皮肤,被山风一吹,更加凉澈入骨。 她终于蹲了下来,用手臂环着肩膀,头埋进臂弯之间,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连声音都嘶哑起来。那样委屈,那样难过,那样伤心。似乎要将心底所有的压抑都哭出来,便是这样流尽一生的泪都没关系……反正,以后的自己,一定会更加坚强,是不是?便是以后无泪也没关系…… 因为,自己将会活得更好……对不对? 不过是一段年少无知的感情罢了。不过是一个从未真正认清的男人罢了。 自己何苦要这样伤心?只是,心里传来一阵阵锥心的痛,撕裂着五脏六腑,她痛得无法呼吸,只能无助地将手指深深地掐入臂间,靠着臂上的疼,来缓解心底密实尖锐的刺痛。她抽泣得打起嗝来。 泪水早将衣袖裙袄打湿,鼻尖堵塞,呼吸不畅。 她只是死死地抱着臂膀,不动,也不想动。似乎惟有这怀抱自己的动作,才能稍微给她安全安心的感觉。 也不知在原地蹲了多久,她终于从自身的伤感中回神,这才渐渐感到自己身体的僵硬。除了冷,僵,她甚至开始瑟瑟发抖,毫无缘由。 是……蹲太久了吗?这石梁,终究不是伤心的好地方。 她抽噎了几声,将头抬起来,这才感到臂间冰凉一片。 罢了,还是……回去吧。大哭了一场,之前那些鲜明的感情似乎全部被封入心底深处,她不愿去想,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抬脚,往来时的路走去。 过去的,终究只是过去。随着时间流逝,当所有的感情都记不清的时候,自己便真的战胜了自己……是不是?这一段路之后,自己便是全新的自己:当感情都已经尘封心底的时候,还有什么,来阻止她就此孤零零地向更高更远的修行之路奋斗? 只是…… 她心中这般想着,却不料手脚毕竟僵硬,这石梁之上也满是湿滑冰霜——某个瞬间,步履微一蹒跚,她竟就这样滑出了石梁,往山崖之下跌去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委实出乎她的意料这处石梁有千仞之高,虽都附着着森林树木,可下面毕竟黑压压地一片,是完全看不清形势的悬崖谷底 好在她瞬间便反应过来,虽然此时处于急速落下的强大劲风当中,可她毕竟不是等闲人物微一震腕,她的身边突然现出一物,绯红的烟霞顿时飞到她的脚下,一托之力传来,下坠之势立缓。 只是先前下冲之力实在太大,烟霞都经不住晃了几晃,慢慢往下落去。不过此时,她终于恢复平日的冷静,立时想到清虚门中某条关于飞行的禁令…… 虽然如今是形势所迫,不过,上去后还是老实走回去吧。她蹙蹙眉,运转体内灵力,烟霞之上顿时泛起一层柔柔的灵气光彩来,她的身形却是缓缓向上升去。 但是蓦然一阵心悸传入心底,她心底大骇,却还没生出反应的心思,一股绝大的力量已经从下面山谷中突袭上来,带着恐怖的力道,转眼便穿过了她的身体----一股幽寒冰冷的力量从她身上一穿而过,她只觉得头皮炸起,连灵魂都被冻结了一遍 那幽冷力量一闪而过,她却惊骇地发觉——自己的灵力竟突然消失了包括经脉中的灵力,甚至烟霞上的灵光——全部消失一空,方才那力量就如一只不知餍足的猛兽,仅仅一个照面,就将她的灵力吸食得一干二净 糟—— 她心中甚至还来不及想到其他,最糟糕的局面竟这样降临在她的身上:缺乏灵力支撑,她顿时失去支持之力,伴着烟霞,就这样呼啦啦地往深渊落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迅速落入阴沉的深渊当中,耳边是不断呼啸的音爆之声,而巨大的落差与急速的速度,使她一瞬间处于大脑缺氧,耳朵失聪的境地很快甚至还没撞上哪一块尖锐的山石将她挂成肉酱的时候,她便已经陷入昏迷当中…… 想不到我的一生,竟是以摔死告终…… 实在……很不甘心啊…… (——全文完——) ………… (好吧,若上面忽然出现这样的字样……估计十二定会被口水一直到死啊一直到死……所以,好吧,十二承认这本书远还没到完结的时候。so……希望大家喜欢,然后,《望仙》泪求推荐……收藏……包*……咳咳。谢谢,鞠躬,退场……)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山崖谷底遇奇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山崖谷底遇奇人 万仞山崖下,布满了毫无人迹的原始森林。无数昆虫在潮湿的谷底生存着,肥厚的落叶虫尸堆在一起,腐烂出千年不散的瘴气。这谷底虽仍在清虚门中,却从未有人对这里感兴趣过。因而今日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带起大片劲风呼啦啦地落下时,这一片几乎凝成实物的瘴气都被搅散,但谷底的蛇虫鼠蚁却依然毫无反应。 却听本该空无一人的谷中突然传出人声,“——咦?”然后便有空中氤氲不散的瘴气凝成一团,如一朵云般,将自天而将的黑影托起,缓缓落下。 好半晌,那声音才再次出现,满是无奈语气,“小黑,是不是你做的?”虽是疑问,但那声音却轻轻浅浅,委实毫无烟火之气。却见瘴气化作的云彩将黑影托住,已经稳稳地降到谷底,并不伤及那黑影一丝一毫。 又闻一幼兽嘶鸣之声,“嘶嘶——”先前那声音才道,“罢了,你原不知那是吃不得的,也怪不得你。”话语未落,那瘴气云彩已经转了方向,一路穿过高大阴森的古木,朝山壁处飞去。 山壁之前,依然生着无数古老的藤蔓,人高的野草郁郁葱葱,虽是寒冬,这谷底的温度却并不低。却见瘴气云彩停在一拨藤蔓之前,蓦地,一只人类的手臂从藤蔓间伸了出来,径自往云彩上的人影探去。 那人影自然便是从石梁上失足掉下的婉倩了。本来在修士界,这类万仞山崖的危险性便比凡间弱了很多,更别提结丹修士有御剑飞行的能力了。只是没料到这山谷底下,竟藏了这样一股诡异的力量,婉倩的灵力被一噬而空,这才导致她极快地坠崖,并在急速下坠中失了意识,陷入昏迷。 因而,她也没有看见这极为诡异的一幕。 那古老的藤蔓每一根都盘结成粗壮的根状,环绕在一起,其上留着年岁留下的斑块痕迹,彰显着它们长久的生存岁月。但也正是这些几乎如森蚺一般的藤蔓之上,此时竟伸出了一只人类的手臂——这还是一只有着细腻皮肤,显得秀气斯文的男子手臂 婉倩在瘴气云彩的簇拥下翻滚过去,却被那手臂轻易托起,整个人一下子融入了古老的藤蔓之间,消失了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婉倩终于恢复了意识。 即便还没睁眼,她却瞬间回忆起先前坠崖的事情,不禁一下子惊醒过来……自己死了吗?在那样急速的下坠当中,又没有灵力护体,现在的身躯,一定是破破烂烂不成人形了吧……?想不到……自己竟是摔死的…… 她僵直了身子,坐在石台之上,却迟迟不敢往身侧看去。……若是一回头便看见自己肠穿肚烂七窍流血的恐怖模样,该怎么办?便是死了,这种死相也实在惊悚了一些…… 那么,现在的自己是灵魂状态吗? 她伸出双手来,仔细在眼前晃晃,却见双手纤纤,没有一丝尘土,“好像……与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啊……” “怎么……你以为自己死了吗?”一个声音蓦然出现,将她惊了一跳。不过接着便是大喜,“我没死——?我还活着?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最后一句,却是她转过头,朝离她不远处站着的那人问道。 到这时,她才极快地将周围打量了一番。方才一直陷入“不愿面对死亡”的牛角尖里,到的此时,她才终于看清周围的情况。这里竟是一处石洞。山壁上有拳头大小的洞孔,露出一束光线,使洞里不至于太黑。 自己便躺在石榻之上,而右侧不远的地方,正站着一人。 那是……一个奇怪的大胡子男子。 说他奇怪,只因他身穿素白长衫,无论衣服服饰都打理得斯斯文文,婉倩甚至能见到那素白长衫的衣角还绣着大朵暗花,单是衣服料子,便能见到此人的讲究。只是,这样的他,却如野人般披散着乱发,络腮胡子又杂又乱,几乎将整张脸遮去一大半。 因而她能看到的,就只有这怪人高挺的鼻子,以及一双柔和的眼睛。 那是怎样柔和的一双眼睛啊……睫毛浓密,眼神温和,仅仅与之对视,便能看出里面满满的都是悲悯。 婉倩却是看得呆起来。 那人却笑了一声,“你的问题太多了些……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他说着,右手轻轻地朝地上一挥,便见地上顿时冒出一块石凳,他顺势撩开衣衫坐下,动作优雅,翩翩有礼。 婉倩曾在璧华真人处见过这一着,面上虽无异样表情,心下却委实惊讶起来:这怪人难不成竟有璧华真人的实力?不过,这人的确没有带出一丝敌意,反而态度温和得很,婉倩将他看了看,这才道,“我先前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了,……是您救的我么?” 那人眯起眼睛微笑,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你摔死。” “如此,婉倩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今后若有差遣,便是赴汤蹈火,婉倩也在所不辞”她严肃了神色,将背打直,恭恭敬敬地朝这人拜了一拜。那人一摇头,“哪里用得着这样都说了是举手之劳了……” 婉倩默运灵力,这才发觉自己体内依旧空空,便是醒了这么久,竟也没有感应到一丝天地灵气她心中惊疑,不禁问那人道,“前辈,这里是谷底么?好像这周围并没有灵气的样子……” 那人怔了一下,半晌才略带抱歉地道,“这确是谷底。说来,也是我的不是。你的灵力,先前定是被小黑吃掉了。这小东西还是幼年期,我也忘记告诉它不能伤及人类……”他说着,左手一扬,婉倩却见他那如玉的手腕间竟爬上一条小小的墨蛇来,见婉倩一直盯着,还不望朝婉倩吐了吐舌头。 这……这便是先前那几乎将灵魂冻僵的冰冷力量的来源? 婉倩看着那条懒洋洋地爬上那人手腕的墨蛇,一时有些不敢置信。只是这一打岔,她却将四周没有灵气的事情忘掉了,看着对面那人有趣地逗弄着腕间小蛇,她心中竟升起一片茫然来。 “前辈……是清虚门的吗?不知该如何称呼?”她索性坐到床边,又见烟霞先时失了灵力,却侥幸没有掉下去,而是不知如何胡乱缠在身上,因而一面问着,一面将烟霞解下来。“对了,我唤作黄婉倩,是蜀山的弟子。” 那人却是骤然一怔,呆呆地望过来,口中下意识地重复道,“蜀山……?你是蜀山的弟子?” “是啊。”婉倩奇怪地看过去,解释道,“我们是为幽琚小洞天来的。四大门派,每派九人,凑足三十六人之数,便将我们送入小洞天中领悟……前辈,不知道吗?” 难道这人不问世事很久了?她心中猜测,却见那人自先前的问话之后,竟这样陷入了沉思,对于她的问题却是没有一丝反应。 难道说这人……竟与蜀山有故?否则不至于是这样的表现才是。 她奇怪地看了看这人,又往左右望去,这才见石洞一端露出一个人高的洞穴来,洞口有微光透出,应该是通向洞外的。……也不知这谷底是怎么回事,竟连一丝灵气都无这样下去,自己如何才能恢复灵力,回到上面? 这石洞里又是一片冷清,除了一张石榻之外,竟是再无他物。若这里便是洞府的话……也太过简单了些,简直就如闭关苦修一般。这人……难道便一直在此修行么?养着一条看似弱小实则可以轻易吞噬结丹灵力的灵兽,自己的头发胡子也不知多少年没有理过,大概也多年没有见外人了罢…… 她的第一感觉没错,这的确是一个怪人 只是……他到底还要想多久?自己还想恢复灵力赶快上去呢…… “前辈——?” “欸?”那人终于恍过神来,见婉倩目光炯炯,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走神太久,不禁笑一笑,轻声道,“不好意思。方才你说你是蜀山的弟子,却让我一时想起了很多旧事,这才出神了。你方才问什么呢?” “……前辈是与咱们蜀山有旧么?”看他的样子,说不是也没人信吧? 那男子却微微苦笑,手指抚摸着腕间的墨蛇,声音悠悠,“有旧……?确实,有过一段渊源呢……不过,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有的事情,我几乎都快记不清……对了,你们蜀山的掌门,还是明朱真人么?” “欸?明珠……真人?”婉倩下意识地摇头,“婉倩是百年前才新进蜀山的弟子,确实不太清楚。不过,咱们蜀山现在的掌门,是松岚真人。” “松岚……?”那男子蹙蹙眉,似乎没有听过。好在他也没有对这个问题太过追究,只是好半晌,他才踌躇问道,“那……你们蜀山里,那个人……还在吗?” 呃……? 婉倩睁大眼,却见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心下不由一怔。 那人却终于问出来,“那个人……就是怜……怜星仙子,她还在吗?我听说当初她曾消失过一段时间,后来是不是又回去了?她……还好吗?” 怜……星……仙子??? 婉倩陡然睁大眼睛,望着这如野人一般的怪人,心下震惊。 ……这人……难不成也是当年被许怜星迷倒的众生之一? 这样说来,这人又该是多大年纪了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只缘一眼误终生 第一百八十五章只缘一眼误终生 不过,关于许怜星的一切,她虽然知道一些,却其实并不十分清楚。转而看向那男子,婉倩微一犹豫,问道,“前辈是说怜星仙子么?婉倩只知道这一百年来,确实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 那男子闻言一怔,眼中浮现出茫然地神色来,竟是有些手足无措,“……她闭关了么?还是与那人……走了?” 婉倩见得他的神情,心下却是一阵不忍。眼前的这个人,到底对许怜星有着怎样深厚的挂念?许怜星至少消失了有七八百年了罢,这么长久的时间,这个人,难道仍然忘不掉她么……那么,怜星前辈,当年又到底是有多么的倾国倾城……? 罢了。她见这男子浑身上下竟透出萧索之意,连先前初见时的隐士气势都消散了不少,心下倒是一阵不自在。……终归,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人…… 想了想,她开口道,“不过前些年,婉倩碰巧得知……烟霞阁重现于世了。”这句话却一下子惊醒了那人,他喃喃道,“烟霞阁……?那是怜星的闺阁……怎么了吗?” 婉倩心中一震,注意到他不经意间转变的口吻,只是口中却继续道,“其实怜星前辈的行踪,真的已经消失很久了。我虽不清楚,却知道当年蜀云大战后,怜星前辈应该在后山住过一段时间的。只是似乎过了两三百年,怜星前辈便失去了踪迹,此后便再无人知晓他们的下落。” “当年的一切究竟怎样,除了当事人,只怕再没人清楚了。我只知道烟霞阁曾被人以**力封入空间乱流当中,前些年被掌门他们找回来的时候,殿阁下还有不少“无气”盘绕着呢……” “机缘巧合之下,婉倩倒是曾进去过,只是那烟霞阁中显见是多年无人居住,里面的东西也是匆匆便收拾了,还有不少损毁的地方……” 那男子到此时才露出惊疑的表情,“难道——怜星曾遭到什么仇家暗算么?” 说起仇家……婉倩猜测道,“若说仇家的话,会不会是当时的云宗?我听说当时的云宗少主对怜星前辈很是痴缠,甚至不惜发动一宗之力,与咱们蜀山发生了异常惨烈的战斗——”或许真是那个云宗少主?当年的他,无疑已经对许怜星入了魔,便是发生这样闯进别人闺房,甚而是将整个烟霞阁封入时空乱流,也不是没可能…… 她心中腹诽,却见那男子一怔之下,眼神却缓缓地沉郁下来,紧接着,浓浓的伤痛将他团团围住,婉倩几乎能看见他眼中凝出的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他这是怎么了? “前辈?” 那男子喟叹一声,声音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好半晌,他才缓缓道,“难怪你会那样想了。只是,真的不是我……怜星的烟霞阁,我曾经也有份修建的,在我看来,那是我与怜星唯一共同拥有的东西,又怎会对它下手……或许,她真的是遇到什么没法抵抗的仇家了罢……” 婉倩:“………………” 或许,是她听错了? 可是,那人的声音虽然沉痛,却依然清晰得很。 那么,如果她没听错的话,眼前的这个人,便是……便是当年称为修行第一大派的云宗——少主???他……他怎么在这?不是,他如何还活着……???她又恍然,难怪方才他说与蜀山大有“渊源”……果真是大有渊源,这孽缘,怎么也要扯到千年前罢? 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显见是陷入沉思的那人,她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不说彼此的身份,单是当着当事人进行不含好意的推测,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以让人觉得窘迫了吧? “哈。”那人却是突然笑了一声,婉倩见他的表情,“笑”却比哭还勉强。于他而言,笑不过是牵动面上的肌肉,眼中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原来……怜星也不见了。”他低声喃喃,眼神却是发直。婉倩在旁担忧地看着他,心中一片戚然。这人……虽然曾掀起过那么大的风波,曾造成蜀山云宗大战,以致于造成修行界势力大洗牌……但,也终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罢了。 更何况他不久前还救了自己,虽然碍于蜀山,自己的心理情感上对他并不认同,可是,自己却不能因此否认他于自己有恩的事实。公是公私是私,这点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因而当下她开口劝道,“前辈,您还是想开些罢……” 那人“嗯”了一声,抬起一双无神的眼睛看过来,口中道,“我……我如何想得开?……所有人都不见了……我就是再努力修行,再努力想要弥补,又怎么样呢……?他们,终究都消失了……甚至,连怜星都不见了……你知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我找呀找呀,找了很久,还是没有找着他们……他们是不是都在怨我?……” 糟糕,他陷入魔障了婉倩无端感受到某种诡异的东西逼过来,而云宗少主的表现更是说明一点……这一刻,他该不会是生了心魔罢 或许感受到主人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那人手中的墨蛇小黑一下子窜起来,在那人的手臂上僵直了身子,直直地竖起上半身,口中更是呲牙咧嘴,不断吐着信子。 云宗少主依然沉浸在愧疚的情绪当中,对小黑的反应没有一丝感觉,口中犹道,“……我早该知道的,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听怜星解释的话,我或许不会那样冲动了吧……可是,没用了没用了已经没用了大错已经铸成,再无法挽回”他大声吼起来,扯着野人一般的乱发,眼睛眉毛皱在一起,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痛苦神色。 “前辈,你冷静一点”婉倩喊了两声,却见他根本听不进去。而还没走近,便被一股绵实的力量阻挡在外,根本无法接近他三尺之内这样的他,自己又该如何阻止? “前辈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跟我说说吗?——当年,你求取怜星前辈不得,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不能阻止的话,那么,便让他倾泻出来好了……果然,大概唯有怜星二字还有些效用,只见云宗少主愣了愣,婉倩便柔声又道,“前辈您,当年和怜星仙子,是怎么相遇的?……” “相遇……?我和怜星……?”云宗少主呆了呆,半晌,嘴角才现出一丝弧度来,声音中也带出一丝振奋,“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呢……那天怜星穿了一件白色莲裙,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一旁,也不怎么说话,可是,当她看过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看到了世上最美的画面……她的眼神很温和,仅仅是一眼,我便确定,我此生,大概再逃她不过啦……” “后来,我从明朱真人那得知她的名字……你看,她连名字都那样可爱,唤作怜星呢……怜星儿,怜星儿……嘿嘿,我常常这样唤她,有时候她要回我一个半嗔地眼神,那时候,便是我最高兴的时候啦……只是更多的时候,她却不怎么理我的……” “自那以后,我便常常去蜀山寻她了。有好事的人说,我的怜星儿是天下第一美人,我虽然口上没说,但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便是天下第一美人又如何呢?我喜欢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实实在在的这个人啊……” “怜星儿的洞府原在山阴之处,灵气不足,地势也不好。于是我便想为她建一栋宫殿……当然,那时我最想的,还是将怜星儿娶回去,然后用整整一座山峰,为我们俩建造数以千计的宫殿群……只是她不愿罢了……哎,怜星儿终究是不愿的,那个时候,我便应该知道的呀……” “可惜,这一点,一直到后来,我们和蜀山闹翻了为止……那一战,明明可以避免的罢?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自私,因为我的刚愎自用,这才让那样多的叔伯兄弟都死去了……我们云宗,在大陆是存在了五千年之久,可是,这一战后,却是断绝了道统我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他望着自己的双手,神情又激动起来。 婉倩见状,赶紧问道,“那怜星仙子到哪里去了?她,她为什么要拒绝你?”想起曾在烟霞上见到的那两句诗,她心道:许怜星定是有喜欢的男子的,却不知道是谁?只是却必定不是眼前这云宗少主了。 被她的问题绕进去,那人扯住头发的手不禁也缓了缓,神情有些迟疑,“……怜星儿不喜欢我……我早该知道的……或许,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拒绝去想罢了。所以,那个人一来,便将怜星儿带走啦,甚至后来大战的时候,也没见着他们……” “那个人是谁?”婉倩心中一动,赶紧问道。 “那个人……”云宗少主迟疑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起先我尚以为是蜀山的托词,这才一怒之下做出傻事……只是后来,却知道当真有这么一个人了……我只是终究不清楚,那人到底是谁……” 说到此处,他苦笑一下,气息却是慢慢沉稳。婉倩观察了半天,见他似乎没有继续癫狂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连云宗少主都没查出的那个人,究竟有怎样的修为? 或者说,连蜀山都无法将那人抓出来交差的那个人,又究竟会是什么人? 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烟霞锦缎上,心中顿时一震。 烟霞……仙纹……仙界…… 传闻许怜星喜欢蜀锦,莫非,这锦缎,真是那人送给是许怜星的定情信物?这样说来,那个带走许怜星的人,竟真是上届的仙君不成?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崖下千年时光荏 第一百八十六章 崖下千年时光荏 这石洞,却一时安静下来。不论心底有多少猜测,或是掀起了怎样的惊天巨*,婉倩望了望那人,悄悄深吸了口气,再一点点吐出,这才慢慢将情绪缓下。那人却也一时没有话语,蹙着眉头,也不知又陷入到什么沉思当中去了。 婉倩心下一省,朝那人深埋在头发胡须当中的眼睛看去。他……到底是如何度过这一千多年的?蜀云大战早过去千年,他便一直生活在此么? 那么,当一个人独自在这悬崖深处修行,一千多年,如此漫长的日子,他又靠什么来打发? 甚至,当知道自己的宗门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生生断了根基的时候……他大概已经习惯不去想过去的日子了吧?除了常年不间断地修行,每有空闲,他也定不会让自己闲着。若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深埋在心底,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那么,那些事情那些悲伤会不会就此随着时间消散…… 但是…… 但是……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因为记不起来就当作没发生过。所以他日日夜夜生活在愧疚当中吧……这样的心态,就是修为已经高深到玄妙的境界,可是心性,终究是得不到圆满的。 “前辈。”婉倩唤了一声,将云宗少主惊醒过来。他确实已多年没有回忆过往昔了。只是,如今再闻蜀山,再得知那个人的消息,却将他早已深埋在心底的记忆一一打开来----他甚至舍不得将那些回忆放回去…… 那些美好的,快乐的,忧伤的,酸楚的,愤怒的情绪……此时回忆起来,都如蒙了一层轻纱,带点迷蒙,又带着触手可及的熟悉。只是,他却清楚……自己,已然回不去了。 便是这些年再忏悔,又如何呢?逝去的人终究已经逝去,云宗在他手中消散了,确也成烟……所以,便是自己再努力的修行,也终究没办法弥补了吧?那么…… 这样的自己……还苟颜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前辈”婉倩加大了声音,震得他手中的墨蛇一个激灵。他赶紧安抚着再次直起身子的小黑,转过眼去,语带温和,“……有什么事吗?” “前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她虽这样委婉地开口,可也不过是一句引子罢了,认真地朝云宗少主看去,她顿了顿,慎重地道,“我觉得,前辈先前的状态……有些不对。虽然我的灵力都散失了,可是,神念告诉我,先前有一些无形的东西靠了过来……我虽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却也能感觉到它的邪气……” “所以前辈,你……没事吧?”她眨了眨眼,见那人有些发怔,这才略微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毕竟是前辈救了我。虽然您与我蜀山有过恩怨,可是,毕竟也是千多年前的事了……当年的恩怨,自有你们了去,我却没理由恩将仇报……咳。” 她却说不下去,因为那人居然笑起来,还连连瞥了她两眼,半晌道,“你这小姑娘,心地倒是不错。” 婉倩自醒来至今,倒还未见过他笑过。此时他笑起来,满腮的胡子一动一动,显见是发自真心的开怀。婉倩无奈地抿抿唇,叹一口气……喂喂,我说的是真的…… 那人笑着笑着,尔后慢慢收敛了笑意,认真道,“多劳你有心。你说的大概是天魔罢……没事——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他口中提及“天魔”这干令常人闻之色变的话,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婉倩惊疑道,“真是天魔……?可是前辈,域外天魔可一点大意不得……”轻则能让人丧失境界,重则,可是会神毁魂灭,化作宇宙尘埃的 那人摇摇头,低下头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小黑。虽然是爬行动物,但对于云宗少主的抚摸,这小小墨蛇竟然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听话地伏回他的手臂,****无意识地微微摩挲。只听那人道,“也不是第一回啦。这些年,或许是因为时限到了,那东西已经来了好些回。只要有了防范,自然不容易着它的道。” “时限……?”婉倩微微一怔神,“是……生死大限吗?” “啊,这倒不是。”那人呵呵笑起来,“是……渡劫的时限。” ……渡渡渡……劫 虽然早料到这人的修为定是惊人的很,但是,……渡劫的话,已经是与璧华真人平起平坐地人物了当然,从年岁来说,他们也确实是一辈的……只是,说来真人还只是渡劫初期,这人却提到了时限…… “前辈是渡劫期吗?”她问道,带了一分好奇,“我听说渡劫后期便会遭来劫雷……前辈说的时限,便是这个吧?” 那人看了她一眼,有些惊奇,“你说的没错。天魔便是这样来的,趁着劫雷,一个劲的找空子钻……说来,你这个小姑娘,魂力倒是不错,很有些潜力……” “魂力……?” 那人笑着解释,“你现在的修为还浅,不知道魂力也属自然。待你到了分神期,自然便知道魂力这东西,才是制约修为的最本源力量。”他见婉倩睁着眼睛,一副茫然懵懂的样子,心下却是一动。自己此生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只是,云宗道统却不能从自己手中断绝…… 他心中极快地闪过这些念头,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是本想就此打住的话题却在脑中转了个弯,终究仍是道了出来,“魂力,顾名思义,自然是灵魂之力。不同于经脉灵力,魂力与一个人的识海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魂力统管着一个人的感知,神识,以及悟性。说来,你们蜀山看重的天赋,其实是根骨灵脉吧?但老实说,当年我们云宗选人又自不同,我们更注重的,其实是弟子的识海深度。” 婉倩却从未听过这一番言论,不由打起了精神,连声问道,“那么……如何测得识海呢?是不是识海越宽越深,魂力就越多?然后……就潜力越大?” “没错。”那人看她一眼,眼中带着些深意,“识海不是一层不变的。等闲修士,都可以通过修行拓宽识海,尔后增加魂力,当然,在这个过程中,那些天生魂力便深厚,识海便宽广的人,便是我们所谓的天赋异禀,绝世之姿了。” 他说着,一面朝婉倩打量几眼,问道,“你……要不要测量一下识海?”见婉倩有些为难,他失笑,又道,“这用不着我,你可以自己测的。” “啊。”婉倩却是想起当初在蜀山测资质的时候,便是郭艾帮忙。不过现在想来,那时候毕竟因为没有根基与灵力,自然只得靠别人了。只是现在……“前辈,可是,我现在没有灵力……”她颇为幽怨地朝面前这一人一蛇看去…… 还不都是因为你们……宠就吞噬别人的灵力,主人则干脆将这附近的天地灵气吸收得一干二净拜托,同样是渡劫期,当年在璧华真人之侧,也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吧…… 那人却也有些讪讪,“因为不想招来劫雷,只有出此下策了……”婉倩听他一番解释,这才明白过来。因为不愿渡劫,他便将此处的灵气引到别处去,使这里处于灵气的真空地带,这样,劫雷却是无法达到聚集要求,因而才一再推迟了渡劫的时限。这也是天魔之所以找上门来的根本原因。 “……不过没关系,感应识海也不需要用到灵力的,只要你的神念还在就行。”那人说着,便将识海的详细位置讲出来,又教导她如何运用神念才能看清整个识海的大小,“……也不需要太精确,只要能感应到大致的大小便行了。” 照他的说法,婉倩坐回石榻,沉稳了心神,这才合上眼睛,神念一点一点朝头顶而去。 云宗少主在旁不断引导道,“你不要急,不要慌……一次没见到没什么,多试两次便是了……只要见到了,你定然便明白。那识海呈黑色团状,若是凡人弟子,普通者大约有小指头盖大小;有天赋者,则大上一圈,当然……经过修炼的人,也能达到这样的程度。按照你如今的修为,若有大拇指大小,应该便是正常的了……” 他正絮絮叨叨说着,就见婉倩睁开了眼。 “这么……快?”他惊奇地问。 婉倩看了他两眼,摇摇头,“不是。是前辈您一直在说话……所以……我还没找到……” 云宗少主:“……” 婉倩却是抿嘴一笑,合上眼,这才继续往顶上探去。 是了……在这里…… 神念穿过眉心间的窍穴,再穿过一层薄薄的“软膜”,她只觉得“视线”突然一清,然后眼前便映出一片黑乎乎的东西。 像是……黑泥沼…… 或者说,那是无数黑色的力量缠绕在一起,悬在一片虚空当中,不断旋转着。单只是看着,就觉得这些黑色的力量有着莫名的玄机。大概因为此时有她的神念“看着”的缘故罢,这黑色泥沼的外缘,竟然渐渐浮现出一副精妙无比的纹路来…… 那纹路…… 那纹路…… 她心中震惊,一下子从内视中清醒过来。 那纹路……可不正是烟霞锦缎,以及发芽桃核上那同样的仙纹?这也正是这两者中蕴含的相通的仙道规则 她蓦然想通,难怪自己的修行速度如斯之快……魂力加上仙道规则,自己如何不能以百岁之姿进阶结丹巅峰 “怎么样……?”云宗少主望过来,口中淡淡地问。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千年祖训语成谶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千年祖训语成谶 婉倩看他两眼,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来。 他心下念头一转,有些惊疑地挑起眉,“到底如何了……放心说罢,我且听一听,若有什么疑难,我们一并解决了就是。” 婉倩摇摇头,再将自己看到的黑色识海想了想,有些拿不准。她方才被识海上凸显的仙纹震了震,却是忘记自己所见。再说,自己用神识看去,没有参照物,却无法确定那黑色泥沼是大是小。 因而听云宗少主问起,她想一想,这才不好意思地问,“前辈,不知在内视下,如何确定物体大小?我睹识海如一黑色泥沼,却不知具体多大……” 那少主闻之不由哑然。半晌,他才摇摇头,朝婉倩一招手,道,“罢了,我帮你看看吧。”婉倩下意识便想拒绝,可那云宗少主是渡劫修为,哪里是她能拒绝的了的?当下便连拒绝的话都没出口,便被一股无可抵抗也无从抵抗的力量掠住,身子已不由自主到了他面前。 “没事,你别紧张。”他笑一笑,胡子一颤一颤的,一只手已贴在她的额心之上。婉倩僵着脖子,感到他的手心有些冰凉。因为角度的关系,他的胳膊将大片亮光都挡住了,她紧张一会,却因这昏暗,无端松了口气。 空气似乎凝固起来。 她垂下眼帘,盯着他的衣衫看。……是很漂亮的暗花呢。淡淡的秋锦色,沉在素白的衣衫下摆,花朵大而繁复,很有几分低调的华丽。她心底琢磨,却觉得额间的手掌微微一震,然后慢慢放开。 抬眼时,就见着那人还来不及收起的震惊神色。 “呃……”是怎么了吗?她扬扬眉,用眼神询问于他。那人却是看了她好几眼,最后才“哈哈”笑起来,还一面笑着,一面拍手,“——原来是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 “前辈——”她不明所以地唤道。……这是怎么了吗?啊——难道说……仙纹? 他笑了好一会,甚至到后来,连眼泪都笑出来,笑容却消失得干净。婉倩看去,他一脸戚容,眉毛皱在一起,连眼眶都红了。可是,就是这样的他,仍然忍不住发出古怪的笑声,似乎骤然明白什么让他悲喜交加的事情一般,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半晌,才终于喘着气道,“哈……哈哈……那一战之后,我等了一千两百年……” “一千两百年啊……等到所有的人都死去了……等到,就算修行到渡劫期,却死都不愿走……我常常都在想。这样的我,不是早就应该死了的吗?为什么还苟言活在这世上?……为什么?只是因为……因为……不甘心啊” “我云振飞不甘心……为什么我云宗要断送在我手中?为什么怜星儿要离开我?我躲在这崖下不敢见外人,一躲就是千多年,明明道心不稳情关未堪却能一路修行到渡劫期,老天爷,这又是为什么?我不明白——是,我有太多的不明白我又怎么能就这样走呢?无论是去哪里,死也好,仙也好,我不明白的还太多,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他盯紧了她,泪水一下子落下来,看得她心底一酸。“可是……今**掉下来了。老天爷毕竟还是可怜我的是不是?竟在我等了一千两百年后的今天,终于把答案告诉了我是,是,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命啊……” “无论我们再怎么挣扎再怎么挣扎逃不过的,依旧是命”压抑的吼声从他的喉间迸出来,一字一句,字字决绝。婉倩听得心底不忍,终于问道,“前辈……到底发生了何事?方才,方才不是去看婉倩的识海么,为何又……答案,答案是指什么?” 云振飞看她几眼,眼中闪过几丝她看不懂的神采。她抿抿唇,恳切地道,“前辈,你若不嫌弃婉倩的修为低微,有什么事,就讲出来吧。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婉倩即使帮不上忙,可是听一听,出出主意,还是能够的。再说,您说出来,也痛快些不是吗?” 云振飞慢慢平缓了呼吸,坐了半晌,才平平地道,“先前我对你说,我不知那男人是谁,这虽然是真的,可是,这些年,我心底也未必没有猜想。我……其实是见过那男人的。” 婉倩一惊,“这么说,您对蜀山说的那些话……” “不错,我不是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我只是……想用这法子,让怜星儿回心转意罢了。我想,若整个蜀山都站在她的对面,那么,她还会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她的所有……”他痛苦地别过眼去,似乎回忆这些,令他心底极为沉重。好在有别的什么理由撑住了他,很快,便听他缓缓道,“那时候……昏了头的我,完全忘记了族里的祖训……” ……祖训……? “那时候的我,该是多么少年得意……我爹向来与我不亲,啊,不对,应该说,修到他那个阶段,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七情六欲了。他老早便闭关修行,当时更是到了大乘境界,只等时间一到,直接飞升便是。而……我,当时便以三百岁的出窍之境,牢牢地掌控着云宗。” 三百岁的出窍期三百岁的结丹期倒是有,而三百岁的元婴期,便已经是绝世天才了可是他……出窍期这样的绝世之资…… 当时的他,一定非常得志吧?身为天下第一宗的少主,又有着天纵之资,所有人都相信他会将云宗带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可是……我却忘记了那个祖训。”他叹口气,低头看着腕间盘踞着的墨蛇,声音压抑至极,“‘云之一脉,或因仙家而灭,或因仙家而兴……’这是云宗立派上千年后,某一任掌门耗尽心血得窥天机,从此流传下来的谶语。或许当时也没当一回事吧?现在想来,原来事情在那个时候便已经注定了。” ……或因仙家而灭……仙家……难道…… 她睁大眼,却见云振飞一抖广袖,她面前的空气立时震荡起来。紧接着,便有依稀灰色雾气聚集起来,在空中形成了一幅图纹。她只看了一会,心下就立时雪亮:这图纹,分明便是烟霞之上的仙纹 “我不知道你的识海之上,为什么会有这幅图……”云振飞的声音淡淡传来,将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不过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吧?这是……天地规则的一种,象形图纹。天地规则至深至妙,除非是天地圣人,否则无可领悟。后来,天地规则衍生出这样的象形图纹,每一个世界,便有不同的规则图纹……而你识海中的这一幅,是……上界的。” ……上界…… 他看过来,目光炯炯,眼中虽时有忧伤神色,却掩不住渐渐飞扬的神采,“没错,这的确是上界的天地规则。可叹当年我的修为太低,竟然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当年,那人带着怜星儿找上我,极为傲气地幻化出这样一副仙道规则图,然后就飘然离去……可叹我一来读不懂其中之意,二来也被嫉恨蒙住了心,完全不懂其中之意,这才酿成了大错……” “若当时我能问一问爹这幅图是何之意,是不是就能知道那人的身份?或者往深了想,那人能在蜀山来去自如,自然便是有着大神通的人……我只是不知道他确实来自仙界罢了。果然……一切都是命。或因仙家而灭……果然一语成谶。” 他叹息,虽仍旧自责,可心底的伤毕竟有地方能够存放……一切都是命数,那么,自己的自责,是不是能够稍稍减轻些? “那么,前辈有没有想过,重新建立云宗?”她想了想,道,“如今前辈明白前因后果,我想,祖训是不是还可以这样理解……或因仙家而灭,或因仙家而兴,您还活着,所以,你云宗一脉,其实并没有断绝不是么?如今您想通了,自可重新建立新的一脉,在哪里跌倒便在哪里爬起,再建山门就是。或许,这就是‘或因仙家而兴’的意思?” 云振飞却是飒然一笑,平心静气地摆摆手,“不是的……” “或许是我理解的有些偏差,”他望望天空,天地间似乎有什么在隐隐流动,“虽说一切都是命,可是,在命里挣扎的滋味委实不好受。要想摆脱命数,只有跳出这五行世界,拥有真正强大的力量,到时候,才能真正创建自己的世界……” “你且放心好了。今儿得了你帮助,我终于得悟这一层。如今渡劫在即,你且在这旁好生呆着。我云振飞在此立誓,若渡劫成功,今后必建我云宗之界,到时,便是历遍三生,也要将我云宗前辈的灵魂找出来,赎罪也好,还债也好,总要了了这段因果……” 他说着,一面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墨蛇往边上放去。而此时,婉倩也终于感到空中隐隐压抑的灵气暴动,那恐怖的危机感,就如在她心底压了重重大石,完全无法呼吸。 云振飞却是注意到她的不适,朝这面一挥手,一道淡金色光圈落在她身上,她立时感到身上一轻,这才拼命地大口吸气。而此时,天上也终于落下一道耀眼的白光,虽在山洞之中,那白光却从洞顶透下,就这般直直落下,刚好将云振飞笼在光中。 那是…… 婉倩下意识屏住呼吸,看着那白光中隐隐有暴*地电光闪过,不由睁大了眼。 ……那个…… 就是传说中的…… ……渡劫吗? (不好意思亲们,断更两日非我本意……我忏悔……原谅我吧……)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白日渡劫启玄悟 第一百八十八章 白日渡劫启玄悟 当光芒亮到极致,就成了刺目的白光。婉倩被那耀眼的光芒一刺,眼眶里几乎流出泪水来。而被白光完全笼罩的云振飞,看起来反而有些模糊不清。 但接下来,婉倩就被大片大片的天地灵气包裹住,无数精纯至极的天地灵气伴随着白光的落下,蜂拥而至。浓郁的生命气机在灵气中散开来,婉倩顾不得观察左右,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几亿个毛孔齐声畅快地欢腾起来,为这波*涌进的灵气而欢呼不已。 熟悉的灵力在经脉中迅速涌动,这久违的感觉,几乎令婉倩忍不住泪落。丧失灵力的感觉实在太过难过,她想起先前的遭遇,目光禁不住朝那墨蛇之处望去。只是……此时看去,四周都空空荡荡,哪里有那墨蛇的踪影? 难道……她往白光中看去,云振飞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了,但那大片素色的衣衫一角,死死趴在上面的可疑黑色——那不正是先前吸食了她全身灵力的墨蛇小黑?这小东西,竟不知几何时偷趴过去的,这莫不是要与云振飞一道渡劫? 白光似乎直通天上。渐渐的,婉倩只闻得一阵隐隐沉闷的雷声。那在云间滚滚而来的雷暴,似乎就压在头上三尺,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将要落下的惊雷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虽没有大风雨,却有劫雷声声,沉沉地压在心上,连四周的空气都忍不住震动起来。 见此情况,她又暗自庆幸:好在有云振飞画下的保护圈,虽是随手所画,可毕竟是渡劫期的手笔。如今又不是她渡劫,在不远处旁观的话,有这保护圈,足够了。 心中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却听骤然一声沉闷霹雳,眼前就已闪过一片璀璨耀眼的紫色光芒来。那紫光来得极快,她没防备之下,只觉得眼帘中一片白花花的盲点,心下却有清楚:方才那便是劫雷了…… 却听云振飞处传来一声闷哼,然后便是一股烧焦的味道。婉倩的视线还没恢复,看不到具体情况,心中却是猜想道:照劫雷落下的角度来说,最先被击中的,应该是他那满头乱发了吧…… 但紧接着,她便再没心思胡思乱想了。盖因这第一道劫雷落下之后,她的神识骤然一动,立即注意到从白光中散发出的几颗紫色光点来在感知中,那紫色光点几如璀璨****,浓郁至极。 那是什么…… 紫色光点不多,周身都散发出强大的气息。但即便这样,在空气散发的过程中,这光点还不断地消散,她“看”得心中大急。 不行—— 眼见只剩下最后几颗紫色光点晃悠悠地飘着,她将神识化作一张大网,蓦然朝离她最近的一颗光点捕捉而去。——“啪”。那光点竟真的如水滴一般,落在神识之网上,四散而开,发出水滴破裂的声响。 但下一刻,那散开的紫色光点竟瞬间传来海量的信息,在短短的一刹那,几乎塞满她整个大脑若非识海立刻动起来,她几乎就要僵在此处——满头满脑满心满肺都是这紫色光点带来的信息素,她一下子瘫下去,再也顾不得其他。 至于云振飞渡劫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此时她竟完全无法顾及这些……因为那些信息素占据了她全部注意力,一颗心完全陷入这海量信息素的包围,她已经无暇他顾。 说来,也是她莽撞了。渡劫是人到仙的质的转变,岂是她一个结丹期可以插手的?即便是渡劫中天地间偶然散落出的天地精华,也不是结丹期可以随便碰触的。若非她有着不同一般的灵魂力量,只怕单是这一颗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紫色光点,便能撑爆她的识海,轻则丧失修为浑噩一生,重则灵魂破裂、永世不得超生 好在她只捕捉到了一颗紫色光点,其中所蕴含的信息素,还在她这有着异变的识海承受范围之内。但这信息素不同于灵力,不能在体内储存起来,慢慢炼化。它必须得及时理解,便是浏览一遍,也要花费大量时间。 而此时的她,却连心生懊悔的时间都没有了。就如陷入了信息的海洋当中。她屏住气,不敢有丝毫放松地感受着识海中不断闪过的浮光掠影。没错了……那的确是……天地规则。 是这个世界,甚至包括上界的天地规则…… 虽然有着大量的断裂信息,还有着一些无意识地不知名的信息链,但是有着辨别仙纹经验的她,却能分辨出这些信息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她知道,这中间有着确实的真意,但若要用语言表达,却难以表述万分。 但凡天地至理,只能感悟,却不能靠言语传达。就如天地间自然生出的象形图纹一般,要理解感悟规则之力,也必须得将图纹参悟透彻,这才能感悟真实的规则。 她模模糊糊地将那些一闪而过的规则信息记在心底,只是那些信息太多,单是匆匆浏览便已经很费心力,更别提有意识地记住了。 也不知在这信息素当中陷入了多少时间。 她只知道,等她看完最后一组信息链,识海中一片清明,却又隐含着某种即将鼓噪而出的触动领悟时,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尔后,便连自己身处何地都没弄清,居然就倒头大睡,呼呼沉眠起来。 领悟这种事情,还是很需要脑力的好不好……? 这一觉,一点梦都没做。她扎扎实实地睡了一觉,然后在某个时辰醒来,睁开眼,感受着四周一片清新的灵气,几乎忍不住再次睡去。 不过,就在此时,耳边却传来一道戏谑之声,“我说……醒了就起来罢。现在,外面找你的人可是不少。” 找……我???不对,那声音——她一个激灵,赶紧翻身而起,这才注意自己先前竟睡在满是茸茸绿意的草地上。可往四周一看,又分明是熟悉的山洞景色。 这……这是…… 她恍然看着面前站着的笑吟吟的那人,一身素白衣衫,大片的暗花沉在素色底下,一片飘然欲仙之感。但那人却又与先前大有不同。……满头乱发不见,反是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以一根素白锦带系好。而满脸的胡须也被打理干净,下颚无须,露出一张英挺的面庞来。 这……这人是…… “云前辈……?”她看着那人眼中泛起熟悉的笑意来,知道这人确实便是云振飞了。但环顾四周,却见先前那白光笼罩之处,地上却是一片被雷劈过的焦黑碎石,只是那焦黑石砾间,又生长着绒绒的新芽,正是从地底冒出的新草。 “前辈……渡劫成功了吗?”她怔怔地问道。云振飞见她茫然的样子,很有些好笑,不禁上前将她拉起来。“嗯,先前便停留在渡劫期很久了,这次又蒙你的仙纹启发,我才一举渡劫,达到大乘之期。” ……大,大乘 婉倩两眼一亮,仔细将他打量了。却见他全身气派果然又见不同。先前的沉郁全然消失,周身上下洋溢着不沾染尘俗的仙家气派。倒是云振飞看了婉倩两眼,面上冒出一阵笑意来,“你又有了领悟,是不是?不愧是极品的魂力,越到后边,需要领悟的时候便越多。到那时候,你就会知道自己魂力的作用啦。” “……极品……?” 云振飞笑着点头,“正是极品。识海超过拳头大小,先天全满的魂力,若我云宗未灭,你便是万年难得一见的魂力天才了。不过如今也不错。”他笑着发了一回神,好半晌,才唤出一块素白玉简,递到她手中。 “我在这一界停留得太久,后果便是需要即刻飞升。若非为了等你,三日前我便走了。”他顿了顿,见婉倩无意识地接过玉简,面上还有些疑惑神色,他才道,“我们好歹是相识一场。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快想通,从而渡劫飞升。说来,还得谢谢你。只是我也没什么能够拿得出来的,身上的灵器本就不多,渡劫时又被毁了个干净……唯有这云隐诀,乃是我云宗不传之密,只希望你能收下,好好修炼,将来找到一个与你一般识海宽广魂力强大的弟子,将这云隐诀流传下去,我也便没什么遗憾了。” “前辈……”婉倩讷讷,不知说什么才好。 云振飞却是洒然一笑,“做什么小儿女姿态。今日我不过先走一步。相信以你的天赋,他日定能飞升仙界,到时候,咱们上界再见便是,何愁没有重逢之日?” 他笑着,朝婉倩随意一挥手,笑容里是说不会出的洒脱,“那么,我这便走了。你好好修行,莫忘前事……” 只见他脚下渐渐生出一道白色云气,又有隐隐的馥香传来。而先前的石壁之上,又自落下一到金色光芒,云振飞便在那金色光芒中,朝婉倩点点头,缓缓朝空中飞去。 ……这便走了么?? 曾经在人间引起了那般多的是是非非,在这崖底又蝇营狗苟那么多年,如今一朝得道,于是有再多的曾经,都终究成为过眼云烟。 他……说的没错啊…… 如果一切都是命的话,那么,唯有强大的实力,才能真正摆脱这命数,寻找真正的自由…… 实力…… 不过,看着那随着金光一道消失在壁顶的云振飞,她终于轻声道了一声,“云前辈……您,珍重……” (咆哮云终于走了……想不到写他还写了这么久……好了,后面便是婉倩的真正转折来啦……什么,你以为先前的紫色光点是白写的啊?当然是奇遇了,你说是不是……)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悟得规则元婴成 第一百八十九章 悟得规则元婴成 云振飞的身影终于彻底消失。空气中,却依然有着清晰而浓郁的生命气息。望着地上穿破焦黑碎石努力生长的新草,婉倩恍然明白。是了,这山崖底本没有一丝灵气,但这天劫一落,伴随而来的,除了以往被转移开去的天地灵气,更重要的,还是劫雷带来的仙气 劫雷虽将这一片石地击得一片焦黑,碎尸瓦砾,但因有了浓郁生机的仙气,反而引来新草勃发,令这寒冬复有春日暖阳之景。所以……不管有着怎样的过去,或者倾颓也好,或衰败亦然,但是,那过去的倾颓的衰败的之中,总蕴含着新的希望,不是么? 思及到此,就如被谁骤然打开了窗,她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蓦的青翠明亮起来。脑中有什么东西慢慢生长着,她心中一动,赶紧盘膝而坐,眼睛方一闭上,大量天地规则便尽数浮现在识海当中。 这是…… 这分明是自己疲倦睡着之前,一直在不断梳理浏览的天地规则。而此时,这些天地规则便在识海中不断闪现,组合,架构……也不知过了多久,心底就蓦然升起一层明悟:——成了 经过不断的试验,那些基础的规则在识海中不断结构组合,又不断断裂崩坏,但她却清楚知道:有了前面见过的海量规则,她便是照猫画虎,也会成功的。果然,这一刻,她总算在识海中构建出属于自己的规则,即便它是那样稚嫩,可是,毕竟是初具雏形不是么?只要给她时间,这规则总会不断趋向完善 心中正是惊喜交加之时,心血系之,她突然有所感觉。抬头看去,却又只见到暗沉沉的山壁。她心中一省,竟是忘记自己还身在山洞中了,因而几个闪身到了洞口,轻易地便穿过防护大阵,来到满是瘴气的山谷当中。 而此时,天上已经是风云变色。 风呼呼地吹着,就如来自九天之外,有着不一样的凌厉与呼啸。婉倩站在谷底,仰头望天。而天空中,已不知何时凝成了大片祥云,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勾勒出美丽繁复的金色云边。这等天地异相…… 她心中一炸,浑身的寒毛顿时欢喜得直立起来,而心下已是一片雪亮。这是…… 这是……要成婴了 没错,的确是成就元婴先前冒奇险插足云振飞的渡劫,却没料到,那滴足以令常人立死十遍的紫色光点竟被她完全吸收。蕴含在紫色光点中的天地规则,她虽只是匆匆浏览而过,可是,即便这样,也给她带来了莫大机缘。 ——她终于构建出属于自己的规则,于是,结婴的时机,便在此刻 当下,婉倩闭了眼,感受到天空中的祥云缕缕中,落下不少温暖的气息。就如……徜徉在温热的泉水里,全身上下,不断产生着新的变化。灵力如泉涌般涌入体内,她感到那些全新的力量齐齐聚集在经脉交集的金丹之上,然后,那经脉的源头中冒出一点金光…… 金光越来越亮,随着来自祥云落下的灵力,那金光更是渐渐散发出来。于是,金光包围了内丹……包围了四处经脉……包围了整个身躯……最后,更是将她整个人包起来,远远望去,她整个人已经消失不见,唯有一颗金光所化作的巨蛹立在谷底,岿然不动。 而天上祥云当中,更是直直落下一道金光,为这巨蛹源源不断地提供着能量。 这样的天地异相,自然早惊动了清虚门的所有修士。不断有修士辨明方向,从其他峰往这边传送而来。本就在附近修行的弟子更是一早就登上山头,看往这深谷中指指点点。 而此时,便是山谷对面有着合体修为的玉霄真人,也被惊动了。 “恭喜啊恭喜——看这样子,我派又添了一位元婴高手了师兄,不知是你座下哪一个,竟惹出这样的天地异相?”玉霄殿中,一人方跨进殿门,便笑着说出这一番话。这人看来四十出头,面白而无须,颧高而清瘦,声音中满是喜气。跟在他旁边进来的,则是两个中年女子,听了他的话,其中一个便笑着接道,“是啊沈师兄,这等天地异相,我可是有千多年没见着了。” 几句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一起。玉霄真人却是迷惑得紧,苦笑着摇头,“你们可别误会。这结婴的弟子,可不是我的座下。”说着,他往身后瞥了一眼,向另三人示意那里站着的一溜弟子,道,“呐,除却几个元婴出窍的,其余都在这了,哪里还有别人?” 先前说话那人这才惊奇起来,“这附近都是你玉霄殿管辖的范围罢?” “话是这样说。可是你仔细看看,那成婴之人,现在却身在何处?”几人当下走出殿门,却见远处的山间,于凌空石梁处站了不少弟子,都纷纷往下面的深谷望去。 那人倒抽一口气,“是——是隐云谷”跟在他身畔的两位女子也不禁对望一眼,其中一个道,“不是说七日前,那人终于渡劫成功了么?怎么现在又有人在结婴?莫非,是他收的徒弟不成?” 玉霄真人肃了一张脸,“若真是这样,便也只能罢了。那人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够轻易置喙的,真有什么,还得掌教真人来处理。只是那人总算渡劫成功,想必迟早要飞升的,我也终落个解脱……” “沈师兄……”另三人望着他,纷纷叹息,却终没有再多言。 不一时,天上云收风散,很快恢复了清朗天气。不知石梁上谁喊了一声,“成了——成了——”诸人立时收声,安静地朝山谷里望去。 没错……确实是……成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又几乎耗尽了多少人的一生? 山谷当中的金色巨蛹慢慢淡去颜色,显出一个高挑的娉婷女子来。她长发自两肩垂落,柔柔地披散下来,如上好的丝绸,顺滑而光泽。那女子却合着眼睛,露出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柔美的脸颊,和粉润的双唇。她微微昂了首,露出精致白皙的下巴,以及弧度优美的脖颈。 有……风。 有来自山野间自然飘荡的风。 她慢慢醒过来,眼皮动了动,尔后,终于睁开了眼。 世界在这一瞬间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显得那样鲜活生动。看,山是青的,树是碧的,天是蓝的。瞧,手指抚弄间,再冷冽犀利的风,也要化作绕指柔。再听一听,这风的声音,鸟鸣的声音,昆虫翻动落叶小草长出新芽的声音…… 眼前的世界,如此美丽而……完整…… 完整…… 她后知后觉地往左眼摸去,但尚未触及,她便已经确实明白:自己,果真长出了左眼这左眼自百年前被薛无颜戳瞎后,便一直是心上无法愈合的伤——可是,今时今日,她,终于在新塑元婴时,长出了左眼 这到底是等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盼到了这一刻?又是在多少个黯然神伤的夜晚之后,默默进入修行后那许下的同一个心愿?……眼睛……她的眼睛……终于又回来了…… 从这一刻起,她看到的世界,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完整 “——元婴期的这位小友,若不嫌弃,还请到我清虚宫一叙。”蓦然,天地之间响起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这声音不知从哪里开始,却确实响彻整个清虚门。听到这声音的人,几乎全部愣住。 便是玉霄殿处,玉霄真人几个也面面相觑,脱口而出,“——掌教真人?” 没错,这声音,这话语,可不正是清虚门传说早已闭关等待渡劫的掌教——洞玄真人 此时,在这隐云谷的另一侧,一群等待进入小洞天的各派精英弟子,也立在山边驻足观察。他们窃窃私语,不时还有人问,“刚才说话的,真是洞玄真人?可是……不是传说他快要渡劫,一直在闭关的么?” 又有人道,“这结婴之人,若不是来头极大,便定是清虚门中有极有潜力的弟子。不然,如何会连洞玄真人都惊动了,再怎么说,也不过只是结婴……” 这话一出,清虚门中等待进入小洞天的那九人,面上就不免有些难看。不过他们虽然心底不满,却又忍不住大是奇怪——此时此刻结婴的,究竟会是谁?难道是一直停留在结丹期的老人么……? 不提这干弟子心下是何感想,婉倩却见一条绿影从天而降,端端正正地停留在她的面前。仔细看时,才见这竟是一片巨大的绿色柳叶,足有三尺长,一尺宽。 她心下一转,提气朗声道,“……长者既然相邀,实在不敢推辞。”这声音远远传开,便是山谷之上,也能听得清楚,只是又惹得诸人一片哗然。 ——这新晋的元婴高手,竟然是一位女子 可叹距离太远,门中又有飞行禁令,他们却不能下去看个究竟,因而竟到此时才知这一事实。只不知这结婴的女子,却又是何模样? 谷底婉倩已经跳上柳叶,手中紧紧执着绯红烟霞,脚下却是稳稳矗立在叶面之上。那柳叶晃得两晃,紧接着,便如一叶扁舟也似,一路往空中飞去。 于是,石梁上的诸人终于亲眼目睹了这新晋元婴修士的样貌。 而这一刻,众皆安静,再无他语。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章 无双风姿光溢彩 第一百九十章 无双风姿光溢彩 山崖之下,一道人影缓缓升起。那是……有着怎样气度的女子啊…… 青丝流泻,眉飞神采。额洁鼻挺,唇丰色朱。双眸映滟潋水色,桃腮有淡粉柔光。亭亭立于柳叶,缓缓飞诸天上。这女子,不笑不怒,不喜不嗔,气度昂然若崖间孤柏,身姿窈窕似冰上寒梅。 她立于柳叶之上,途经石梁之时,朝诸人淡淡望了一眼。但也仅仅只是一眼,那滟潋又深邃的眼波,似沉寂在千尺深潭之下的幽光,令人无端感到心底一寒,一股强大的压力便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好厉害 梁上诸人纷纷变色,却不敢再吭一声。只一个眼神便有这样的威力,这新晋元婴高手,果真不同一般他们却不清楚,元婴期的威能来自对天地规则的初步领悟,甚至是粗浅运用但即便是再浅显的天地规则,却也不是生在局中的这些炼气筑基弟子能够明白的。 炼气期弟子,能够引天地灵气入体,运转灵力,使得灵力根源生生不息。到了筑基期,则可以进一步修行法术,炼化法宝,从此修士有了强有力的攻击手段。至于结丹,已经能够独立行走修行界,召唤五雷轰顶这一类强大的中级术法,斩魔灭尸,再无迟疑。 而到了元婴期……则可以说迈入了生命新的里程碑。 如婉倩曾经参加过的蜀山考核来说。如果说凡俗世界中,立山镇一地五万余户人,百年或许能够出现两三个资质尚可,适合修行的人才。那么这些人才,包括蜀山所辖的广大地区,将所有愿意加入的人才汇集起来,进行统一考核。集合时为一千两百人,可真正走过望仙路,唯有两百不到。而这两百弟子,再经过十年辟谷考验,到得第十个年头,便又有八十来人被迫去了外门。 剩下的一百二十人中,进入炼气期的可能有一百一,但由炼气进入筑基,则可能只有四十人。而这四十个筑基期的弟子,其中,又有多少能够在短短百年时间进阶到结丹期?便是给足了时间,也至多不过十来个能够侥幸突破。 也就是说,百年前婉倩选拔的那一届,从蜀山所控制的绝大部分地区所选出的弟子,能够进入结丹期的寥寥无几,更别提有足够的天赋与机遇,进入到元婴期了。 凡人也好,修士也好,只要没达到元婴,都不过是天地规则之内受之摆布的棋子罢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日不到元婴,便永远受天道支配。只是,元婴却是不同。元婴期的修士,已经能够建立属于自己的天地规则,这在一定程度上说,便算是游离于自己所在空间的规则之外了。 所以元婴期高手,便开始有“跳出红尘外,不在五行中”的说法。这时候,天地规则开始受元婴修士支配,翻云覆雨,种种神通,都绝胜先前的层层境界 这也是修士界所有修士不断为之努力的目标——只是这目标太难,曾经有九成的结丹修士都倒在最后的关卡之上,生生耗尽了寿元,却终于无法跨过那个坎 因而石梁之上的众人望着婉倩的身子从空中滑过,远远地往东方飞去时,心中震撼之余,也不免感到一丝敬畏。婉倩却是无悲无喜地穿过众人的视线,也不如何用劲,只将脚下的柳叶踩稳,一路往东边而去。 只是,待远远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的时候,她这才露出一丝微笑来。无论如何,自己总算有了进益。左眼的缺陷终于补上,这一刻,似乎连心底的伤也痊愈了一般,浑身上下透着无与伦比的轻松。 “元婴期果然神奇……这结成元婴的过程,也可以说是重塑身心的过程。以天地之气重塑身心,涤荡经脉,旧有的伤痕全都长出新肉,连眼睛也终于痊愈了……”她想着,神念瞬间探入体内,一下子便见到内府当中,原是金丹的所在,此时却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婴儿。 她心中清楚:这便是我的本命元婴了。 神念一动,就见内府当中的那婴儿蓦然睁开眼来,露出一双水润漆黑的大眼睛。婉倩的神识与之对视,一种奇异的感觉立时席遍全身。这感觉……就如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般。那眼神如此熟悉,仿佛一回头,就能看见千回万回。 却说随着她的远去,石梁上的诸人也渐渐散了。而挨着勤修岭那一侧的山峰之上,一群人正面面相觑,面上满是古怪神色。 “咳——”一个身穿粉红长裙的女子咳了一声,有些不相信地看向旁边的几人,问道,“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方才那位新晋元婴,竟看起来眼熟得紧。”这人,赫然便是蜀山绝领峰的高识香了。 站在她身边的,正是前来参加小洞天领悟的一干蜀山弟子。听了她的话,朱宜铭等三个男子倒是沉默下来,反是卓思巧左右看了看,有些不在乎地道,“眼熟便罢了。人有相似,便是觉得面熟,也不过是容貌上有些相像而已。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好生修炼吧,老实说,每见一次结婴,我心底就跟有猫爪子在挠一般,抓心掏肺地痒,恨不得把心脏掏出来好好洗上一遍走了走了,再在这看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回去。” “识香说的没错……”却听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诸人望去,见说话的竟是朱碧瑶。她还维持着望向婉倩消失方向的姿势,只是语调却清幽的很——自从当日自益城出发后,她便一直是这样了。 “你们与她本就不熟,可是……我与她相识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是上好的。那个时候,她才十四岁哩,没想到,一转眼百年过去,她竟然便当先结成了元婴——” “什么——”其余几个面色为之一变,顿时噤声。莫凌云倒抽一口气,惊疑道,“你说方才那个,真是我们寻了两日的黄婉倩???我记得,半年前出发的时候,她也不过才结丹后期的样子吧?现在,现在才半年时间,她竟已经结成元婴了——??” 言下满是不可置信。便是一直沉默的林白也不禁道,“我们本是来参加小洞天领悟的,没曾想,她竟连去都不用去,直接就进阶了……这速度,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说起来,我听说她以前曾跟着璧华真人学习过,是不是真的?”高识香转过头来,看向韩嫣,“你们与她是同门,应该知道的罢?” 韩嫣轻咬下唇,面色微白,却是摇了摇头,道,“她是上一届才进来的弟子,与我却是不熟的。之前我也没怎么听过她的名声……只是觉得她人不错,待人也挺温和的,这才在认识后走的稍微近一些……” “这个我知道。”朱碧瑶看向众人,特别朝朱宜铭看了看,缓声道,“宜铭应该也清楚的吧?先前跟着师傅的时候,便听说小倩蒙璧华师姑赞了一声有潜力,因而便带在身边,教导了几年。后来,我们再见的时候,她便已经是结丹期的修士啦。” “我觉得,这是她应得的。不是吗?”朱宜铭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她是个怎样的人,我们大家平日再清楚不过了。当年她遇到一些事,使得瞎了一目。她虽没说,心底却一直憋着一股气。你们见她平日说话做事温温和和,哪里知道她的性子,却实在是倔强的很。当我们忍不住修行的清苦与孤寂时,她还一直默默地修行,我们被各种事情耽搁的时候,她也一直默默修行……她这样的刻苦清修,若还不能得到回报,那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进阶了……” 赵铁心看了众人两眼,也突然道,“没错。如今婉倩已经成就元婴,已经领先我们一步。我们要做的,应该是抓紧时间修行,不然,到时候若是被甩得太远,便是人家愿意与你相交,你自己也不好意思吧?——走吧,我们回洞府去。现在多一分领悟,到时在小洞天里,便多一份收获。” 一行人彼此望了望,不提心底到底是如何想的,但这一刻,面上却齐齐现出不服输的表情来,一个个互相鼓励,尔后也不耽搁,径直回了勤修岭,往自己的洞府中而去。 却说婉倩这边,那柳叶先时晃晃悠悠的飞着,到后面的时候,大概是估计婉倩已经适应,因而速度却是越来越快。于是,飞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婉倩终于穿过一大片广袤的群山,来到一座高大宽广的宫殿面前。 这宫殿建筑修砌的庄严凛然。大殿之前立着一块十丈高的巨大石碑,碑上刻着不少文字,当然,最显眼的,还是石碑正中雕刻出的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清虚宫”。 这里便是清虚宫? 婉倩从柳叶上跳下,脚下不溅起一丝灰尘。那宫门乃是冰冷的白玉之石所筑,通体玉润无暇,有着莹润的光泽。此时,那宫门却是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有一粉雕玉琢的小童从中走出来,径自来到婉倩面前。 “掌教大人请您进去。”那小童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模样姣好,额心尚有着红色朱砂一点。他说话干脆,也不拖泥带水,脆生生地说完后,朝婉倩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转身就往门后走去。 ……果真是清虚掌教么? 那么,他将自己唤来,究竟所谓何事?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洞玄真人赠丹瓶 第一百九十一章洞玄真人赠丹瓶 跟着这小童跨进清虚宫,甫一进门,她便感到这殿中笼罩着一层浓郁的威压婉倩感到眼角一跳,心底已经泛起一丝不自在。这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或许是因为清虚宫历来便是掌教修行之所的缘故,经年累月下来,这宫中竟累积出数量可观的威压之力。 不过不适只是一瞬间罢了。这威压并非是刻意针对她发出的,因而体内的灵力一转,她便感觉自己从强大的束缚感中挣脱开来,不禁微呼口气。只是不经意间,她见那童子悄悄拿眼角偷偷觑她,直到对上她的眼神,才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倒是一张小脸渐渐红起来。 莫不是在观察她的反应么? 她微微一笑,自不理会。脚步声沙沙,这清虚宫中却大的出奇。出了正殿,又不知转过几进殿落,直到进入一间炼丹室,那小童才回头,对她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转而绕过前面超大的炼丹炉,往里面去。 婉倩四下一打量,才见这炼丹室内,除却面前一座几乎顶着室顶的古苍色炼丹炉,此外却并无他物。那炼丹炉倒占据了这屋内一半的空间,观其色泽,似乎有着极为悠久的历史。便是其上还残留着某些碳化的焦黑痕迹,都无一不在诉说着它的经历。而此时,那炉中便有通红的火苗跳跃着,只是外界却感觉不到一丝热气罢了。 “掌教,客人已经到了。”那小童的声音脆生生的自炉后响起。接着便是先时婉倩听过的苍老声音,“既然客人到了,还请过来一叙。” 那小童应了一声,又转了出来,将婉倩领了进去。待绕过这大型炼丹炉,婉倩才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清虚门掌教真人。他面向炼丹炉盘膝坐着,看来与普通的老者没什么不同,只是头发胡须都白了,面容清隽。 见婉倩到了,他才微微露出笑容来,朝旁边一指,“坐吧。”那地上正有一块座垫,婉倩稽首为礼,道了声,“蜀山黄婉倩,谢真人赐座。”说罢,这才规矩坐下。 洞玄真人仔细看了看她,睿智的双目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是蜀山的客人。”他顿了顿,便问起蜀山松岚真人的近况来。婉倩虽与松岚不熟,但毕竟在璧华真人身边呆过,于蜀山老一辈的事情,倒有几分心得。此时她略略提了几句,倒也与洞玄有问有答,气氛渐好。 “我观你根骨尚幼,至今还没有三百岁罢?如此年轻便已结成元婴,蜀山后继有人啦……”洞玄真人感叹一声,婉倩闻言,却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有百岁左右,只谦道,“婉倩修为尚浅,需要学习的还多。” 洞玄真人微微一笑,将话题一转,道,“说来,小姑娘方才可是在隐云谷进阶的?……为什么,会选那里呢?” “隐云谷?”婉倩想了想,恍然悟出这隐云二字的涵义,当下便点头道,“是呢。至于为什么,这个说来却是惭愧的很。婉倩那日过那谷上石梁时,却不小心,失足从梁上掉到谷中去了,幸好……” 幸好为云振飞所救……只是这话,却不知能不能说?云振飞隐在谷中,至少这清虚掌教是知道的吧?再说那日渡劫的动静极大,洞玄真人既然也是渡劫期,不可能不清楚。那么他唤自己来……便是问云振飞的事情么? 她一个转念,便将这些内容分析清楚,口中却慢慢拖长了语调。洞玄真人定定地看着她,直到见她笑着闭了口,始知这小姑娘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 他便也笑着道,“小姑娘恁得不小心。自从有了这石梁存在,千百年来,你还真是第一个失足掉下去的。……不过这样的话,小姑娘定也遇到谷中之人了?” 婉倩一扬眉。果然,洞玄真人确是知道云振飞的存在的。她笑笑,算是默认。 真人便感叹一声,“他被困在这谷中近千年,总算是得以解脱了。他临走前,你定是在他身边是不是?他可有什么话留下来的?” 婉倩心中道,果真是这样。想来云振飞既然选择隐在清虚门中,定然与这洞玄真人有着渊源。自己只是转述他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她脑中迅速闪过这些念头,口中已经一五一十地将云振飞飞升前的话说出来。 只是从洞玄的反应中,婉倩倒推测出来,他大概是感应到日前那场剧烈天劫,因了自己同为渡劫期的关系,却是远远闭开了。因而后来云振飞何时飞升,又如何飞升的,却是一概不知。 “……他竟发下了这等心愿”听完婉倩的转述,洞玄怔了怔,眼中不禁浮出一丝欣慰,似乎见到云振飞振作起来,并且立下如此宏愿,他很是欢喜。婉倩见状,心底不由嘀咕,这洞玄真人果真与云振飞有些干系,只是具体是什么关系,却又不清楚了。 “嗯。云前辈飞升后,我便突然顿悟,总算从结丹巅峰突破到元婴期。这次的小洞天之行,反而不能去了。”那小洞天,只能容纳结丹期的修士。在小洞天中悟成后,一朝跨入元婴,当时便会被小洞天挤出。如今她便是想进去,却也没办法了。 洞玄笑道,“没事。我清虚门下辖十国,你如今方才突破,倒可以外出游览一翻,稳固境界。多走一走,经历的多了,便是于心性上,也能有所进益。” 婉倩恍然,也笑起来,“真人的提议委实不错。待婉倩回去与郭师祖他们说一声,随时可以出发。” 洞玄又说了几句,突然“咦”了一声,笑道,“总算好了——你且等一等。”就见他往炼丹炉中打了几个复杂的手诀,炉中的火苗倏忽灭去,炉盖却是轰然中开,几道流光“呼呼”的从中飞出,那强大的劲风与急速,连婉倩都不禁肃了脸色。 洞玄却是毫不在意地朝空中一抓,那几道流光顿时顿住,然后滴溜溜地飞到洞玄面前。婉倩定睛一看,脑中轰地响了一声,心脏立时砰砰跳起来。那却是七颗金光灿灿的灵丹——单观丹气之浓郁,她便知道:上品啊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一炉上品灵丹是连分神合体期修士都极为追捧的上品灵丹 洞玄取出其中一颗,装入玉瓶,转手却是递予婉倩,“也是凑巧,这炉生生造化丹,今日才正得以出炉。你拿一颗去,总会用到的。”……生生造化丹……? 她心中觉得这名头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不过,名字不要紧,只要是上品灵丹,自然有其惊人的价值。只不过……“真人,婉倩不能要……无功不受禄,这么珍贵的灵丹……” “你自拿着就是。振飞那孩子的事,还真要多谢你。你虽没说,我哪有不了解他的?他在那谷底困了千年,修为是有长进,可是困住他的,还是他自己心底的结其实当年的事情,哪里又能全数怪得了他?双方都有些不理智,又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这才弄得两败俱伤……” “真人……”婉倩怔怔地看着他,问道,“真人与云宗有旧么?” 洞玄看了她两眼,道,“咱们现在这清虚门,便有大半建在当年云宗的遗址之上的。”婉倩心中恍然,也不再多问。当年的云宗,虽然已经淹没在历史尘埃当中,可如今的清虚,当中又有多少是云宗旧人? 云宗……这个古老而庞大的宗派,原来是以这种方式继续存在。 发怔间,她感到手中一沉,那装着生生造化丹的玉瓶已经塞入她的手中。抬眼看时,洞玄真人正对她点头,“好啦,今日便到这里了,你去吧。”说着,也不待她说话,便已经唤来外面候着的小童,将她送出清虚宫去。 直到出了清虚宫,婉倩望着手中的玉瓶,还有些哭笑不得。那小童却并未及时回去,反是问道,“你现在要到哪里去?小绿已经回去了,没有它领路,很容易撞进附近的空间裂缝里。” ……空间裂缝? 婉倩四处看看,却见青天白日的,哪里有什么裂缝征兆。只是,她这才明白那御空飞行的禁令所为何来了。但是……为何这里会有空间裂缝?明明又不是天涯海角那类似的地方。 ……或许是当年蜀云大战的时候,那些渡劫大乘的修士大打出手的缘故?她心底无端猜测,口中却是应道,“我想回勤修岭去,不知该怎么走?” “勤修岭的话……”那小童露出笑容来,甜甜的很是可爱,“有直接的传送阵,我送你过去吧。……对了,我叫连笑,你叫什么?” 他带着路,一面走一面问道。婉倩便与他说了,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连笑,听说你们清虚门下辖十国,不知哪里好玩?” “你要去玩吗?若是去游玩的话,当然去魏阳国了。十国当中,属魏阳国最大,其余九国加起来都没有它一半大小。而且咱们山门与胜都也离得近,胜都是魏阳国的京城,很有些好看好玩的呢。” 婉倩朝他瞧了一眼,见他面上满是浓浓的向往,心中好笑:果真还是个孩子。看他的年纪,估计也只去过胜都罢? 不过一想,便是去胜都玩玩也不错。就当见识一下各地的风土人情了。要知道,当初在蜀山时,她甚至连涪城锦城都没去过。如今有此机会,自然抓紧时间到处走走。 反正……朱宜铭他们也要在小洞天中参悟,自己总是要等着他们一道回去的。如今有时间,自然趁此机会,大大放松一番才是。 心下做好决定,恰传送阵也到了,她与那小童告过别,这才踏入传送阵中,身影一闪,顿时从阵中消失。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元婴法诀思变化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元婴法诀思变化 勤修岭上,一片肃霜。本是腊月寒时季节,这勤修岭上向来又不怎么见人迹,因而落叶凋零,树枝冷硬,便是长青松柏,也比往常显得肃杀。只是今日,一片肃霜当中,却又有几分不同。 勤修岭上,不住常人。当今修士界门派上千,有的人才凋零,竟至于香火断绝;有的人才鼎盛,或红于一时,或震惊一世。可是,在这成百上千的宗门当中,四大门派的地位却一直稳如泰山,遥遥掌控着整个修士界的动向。 中原清虚,西南蜀山,东北蓬莱,东南丹霞。这四大门派,不仅有着镇压一方的合体渡劫修士,便是门中的中间力量,结丹元婴弟子,也足足占据了整个修士界的八成这也意味着,这四大门派的力量,每一个都几乎可以与这世上其余修士的总和相媲美它们乃是修士界的庞然大物,只要他们愿意,横扫任何一个四强之外的门派,不用耗费吹灰之力 这足以看出,他们的实力,究竟是多么强横 而在这四大派中,自然又有了高低之分毫无疑问,中原清虚排在首位,蜀山次之,之后才是并列的蓬莱与丹霞。蜀山经过当年的蜀云大战,毕竟伤了些根子,而云宗虽然灭了道统,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云宗大部分势力并入清虚门,使得这个门派一越而起,成为四大门派之首 身为四大派的弟子,可以走遍天下都受人尊敬;而四大派之首的清虚门,更是整个修士界中的翘楚力量,风采折人——这也导致了,清虚门中的弟子历来便有几分优越感,或多或少都有些瞧不上其他门派。此次的小洞天感悟之行,因为时间未到,东道主便安排各派元婴以下的天才弟子在勤修岭上一道修行,除却等待小洞天开启,彼此互相交流感情,培养默契,也是重要的内容之一。 要知道,小洞天中除了可以感悟天地法则之外,可还生存不少强大的生灵。若不小心惹恼了这些强横的存在,它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四大派的弟子,直接灭杀就是。因而小洞天之行还有着危险,陨落在其中的四派弟子可不仅仅是一个两个因而清虚门安排四派弟子同住一峰,也有帮助各派弟子培养感情的意思。 倒是清虚门的九人自视甚高,心中很是不以为然。只不过这命令乃是门中所下,他们虽然不满,却也没有办法。因而他们也做得干脆。不接触,不远离,礼貌相待。在勤修岭上,他们选了岭上的西北一角,整日潜心修行,并不与其余门派走动,那洞府之门整日关闭,鲜见人迹。 只是今日,这些常年不如何走动的清虚弟子们,却面色凝重地聚集起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 这殿府的门窗俱已关上,有擅长阵法的弟子布置了隔音罩,将众人的谈话牢牢地屏蔽起来。在这种情况下,便是这府里打得翻天覆地,只要没将房屋打穿,外面也丝毫不知。 “……那女子究竟是何人?为何竟会在那里进阶?” “我如何知道?这下却是有些麻烦。掌教真人将她唤去,定又有一番机遇……” “我怎么没有遇到这样的好事……” “我也在结丹期困了不少时间了不过好在此回我们要去小洞天中参悟,到时候,一定会有收获……” “那人该不是我们清虚门中的罢?你们有谁认识她么?咱们门中,但凡有些许潜力,有望进阶元婴的,我早就注意到了,可唯独今天这人,我却实在没有见过” “……难道,真不是我们门中的?你能确定……” 坐在殿中的九人,都是清虚门中元婴以下最杰出的弟子。此时,诸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极为热烈。只是越说,彼此却越是皱紧眉头,眼中满是忧色。其中,有看似三十多岁的儒雅男子,也有气势凛然的邪异青年,还有一身气息收敛到极致的沉默女子……见诸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那看似三十岁的儒雅男子皱了皱眉,尔后咳了一声,沉声道,“今日我们聚在一起,大家都知道是因为何事了。没错,方才那女子在隐云谷进阶,虽看似没什么事,可确实给我们了一个深刻的警告。……哎,此时再说什么都晚了,还不若想想,今后应该怎么办才是。” 他似乎极有威信的样子,甫一开口,诸人便安静下来。唯有那邪异青年斜着瞟了他一眼,身子歪在玉椅上,百无聊奈地道,“能怎么办?人家突破别人的元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自己无法突破,便不准别人结成元婴么?哈,真是好笑……” “蒋思你少说两句。”旁边一个紫裙女修瞪了瞪眼,令那叫蒋思的邪异青年耸了耸肩,不再说话。她这才转向儒雅男子,轻蹙娥眉,问道,“张师兄,蒋思虽然说话不动听,可却也是这个理。既然那女子已经是元婴期了,便是再扫咱们门派的面子,我们也丝毫没有办法况且她还被掌教真人唤了去,可见是入了真人法眼的,我们能够如何?” “九凌,我懂你的意思。”儒雅男子张师兄顿了顿,又沉声道,“可问题是,这女子,可不是我派弟子如今咱们门中,外来弟子,唯有勤修岭中的另三派了……” 这话一出,诸人齐齐色变。其中一个激动道,“这人也是来感悟小洞天的” “没错,这结婴的女子不是我派弟子,而是过来感悟小洞天中的规则法门的,只是还没等到小洞天开启,人家便已经参悟了——这样的天才,我们清虚可有人及?这又让我们清虚派的颜面往哪搁?” 九凌面露疑问,道:“不过是结婴罢了……说不定便是因为她在结丹期困得太久,在咱们清虚门的青山绿水当中,又感悟到了不少,才恰好突破。在咱们门派的历史当中,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张师兄却是笑了一声,摇头道,“我让归娴打听了她的来历,了解了之后,这才觉得这人实在厉害,绝对可以威胁到我们。……归娴,你与他们说说吧。我记得,那女子是叫……黄婉倩吧?” 叫作归娴的,正是先前坐在角落里的沉默女子。她看起来普通至极,身上的气息也是忽隐忽现,如呼吸一般,一张一弛。此时被张师兄叫到名字,她点了点头,也不与各人客套,自开始将自己所了解的信息讲给众人听。 “今日进阶的,乃是蜀山弟子黄婉倩。她是蜀山上一届才收入山门的弟子,虽没确定年龄,至多也不过一百一十岁。这个一百一十岁的元婴高手,着实是上下千年来,整个修士界第一次出现的绝世天才她的修行速度,甚至不在咱们沈师兄之下” “一百一十岁的元婴……”蒋思闻言,也不禁坐直了身子,蹙紧了眉头。这样的天才横空出世,对他们清虚门来说,其实不算好消息…… “我在意的是……”张师兄看看众人,补充道,“这黄婉倩本是来打算进入小洞天中感悟突破的,如今,当我们还在等待的时候,人家竟已经突破了,这实在令咱们面上有些不好看……” “左右不过是些面子问题罢了。”九凌深吸一口气,扬声道,“那又如何?依我看,这样的天才,只要不陨落,将来必定是蜀山的重要人物。我们正该趁着如今大好时机与之交好,这样,不仅于己身有利,便是于咱们清虚,也有着益处。” 诸人眼前一亮,连声道,“没错,交好——正是交好……” 与天才人物提前交好,也算是一种感情投资。诸人都是心思灵动的人物,稍一点拨,立时知道该如何办。因而当下九人便商定了一些列的措施,只待婉倩从清虚宫回来,即可着手进行。 却说另一边,婉倩得了洞玄真人馈赠,便直接去了传送阵,几个瞬息便回了勤修岭。只是回去一看,蜀山的诸人竟都在自己的洞府当中潜心修行,连她几时回来都没人注意。婉倩心中一省,立时明白过来。这些师兄师姐,只怕是见到自己修行进步,一个个很受了些刺激吧,这才不放松每一刻,抓紧时间修行。 她也不以为意,转身便回了洞府,关闭洞门,一心研究起元婴期的修为来。 坐在床榻之上,她沉心静气,好半晌,待心已澄澈如水,她才缓缓运行望仙诀,继续修行。 只是刚刚运行了半个周天不到,她便皱着眉睁开了眼。怎么回事……明明是元婴期的灵力,照理说实力应更加强大才是……为何这线路却阻碍的厉害,连半个周天都难以运行?? 对了……望仙诀这望仙诀,本就是不全的功法啊 当年蜀云大战之后,这望仙诀便已经散失得只剩下前三层……她还记得,当年婉清师姐对她说,一旦修到元婴期,这望仙诀便不能用了,只能另寻他法…… 难道说,自己要就此抛弃望仙诀,重新修一门新的功法吗? 可是,思量再三,终究舍不得。 这望仙诀,自从自己拥有以来,便一直致力于修行炼化。到了今天,她已经悟出不少规则,如今说放弃就放弃,她又是多么不甘! 可是,看经脉中的情况,分明又没法再运行下去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想了良久,蓦然眼睛一亮,神识动了动,将储物空间中的素白玉简拿了出来。 这玉简……便是云振飞赠予她的……云隐诀了 (真诚的道歉……前两天重感冒,整天昏沉沉的,连网都没上……今天才出来……不好意思,大家久等了……)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道别情愫待新生 第一百九十三章道别情愫待新生 神识透入素白玉简,便立时有大量信息涌到眼前。婉倩看了好半晌,这才将神识收回,按简而思。这玉简当中,确实是一门强大的秘术——云隐诀 这云隐诀,乃是当年云宗的不传之秘,极为适合魂力雄厚的人施展。婉倩思量半日,才无奈叹了口气。没错,这云隐诀确实是一门强大秘术,也特别适合她的情况……可是,这云隐诀,却并非是一门功法,而是一则强大的法术。云隐诀一旦施展开来,完全可以遮蔽本身的气息,就如隐去身形一般…… 在修士界,往往眼睛看到的,并非是真的,而唯有神识感应,才能看出一些本质。但是……这云隐诀厉害就在于,它完全可以欺骗他人的知觉与神识。婉倩便是站在原地,一旦施展云隐诀,周围就再没人能看穿。 这不是一种幻术,而是彻彻底底地灵魂空间法则。在强大的魂力作用下,云隐诀可以划开一处空间,将施术之人藏入其间,这样,她看着是在那儿,实际上却摸不到,也感应不着。这便是云隐诀可以瞒过绝大部分灵觉的根本原因。 当然,这云隐诀的成功与否,不仅与施术者本身的魂力有关,还与周围修士本身的修为有关。若那修士本就是修炼感悟空间法则,且修为极高,自然可以感受到空间被划开的一刹那的动静。这样一来,云隐诀被人看穿,也是理所当然。 “云隐诀……确实很适合我。只是,我还缺一门完整的功法。”婉倩心道,手中拿着云隐诀的玉简,有些出神。“虽然知道当年蜀山大战后,望仙诀便散失了不少,只是当年想得单纯,总觉得结丹期已经非常强大,如何会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进阶元婴呢?只是如今,自己却迫切需要望仙诀后面的几层……” “我莲花第五峰一脉,除了我修的是望仙诀,此前便只有郭婉霞与陆婉清两位师姐了。婉清师姐修为不到,姑且不论,只是不知郭婉霞师姐如今又如何了?早就听说她进入元婴期,那么,她修得是什么功法?” 想了半日,终于没有个头绪。“罢了,还是去询问郭峰主罢。他是一峰之主,怎么也应该知道的。”心中做了决定,她便一心一意钻研起手中的云隐诀起来。反正,功法之事不急于一时,现在也不知郭峰主去了哪里,还不若先练习云隐诀,待腊月二十,各派弟子前往小洞天之时,再寻郭峰主不迟。 接下来两日,婉倩便一直待在府中,默默修行。到的第三日上午,她才终于迎来元婴期后的第一拨访客。只是看着这两人,她虽依旧笑着,心底却五味俱杂。 沈尚南和夏灵蓓。没错,来的正是他二人。沈尚南一袭冰蓝色长袍,衣袖间隐隐有模糊药香。眉眼间依稀还是旧时模样,眉眼****,谪仙气质。夏灵蓓虽跟着他前来,却完全收起以往娇媚模样,反而百依百顺,眉目间柔情似水。 这二人……只怕永不知竟有一人,为着他二人的亲事,从石梁之上狠狠坠下吧 好罢……他们也确实无需知道。 婉倩小心藏好眼中的情绪,奉过茶,又请两人坐下,这才问,“沈师兄,多时不见,一向可好?灵蓓几时又与师兄遇上,因而一道过来?” ……权当自己不知道罢。 这一切的一切,既然说好要放下,那么,何必再想? 沈尚南闻言,抬眼看去。只见眼前女子眉眼如画,笑容虽挂在面上,却又怎么都难以达到心底,心下便叹息一声。方欲开口,旁边夏灵蓓已经提高了声音,惊讶道,“婉倩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几时好了的?”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惊喜。 婉倩含笑,并没说话。自己进阶元婴期的事,应该已经传开来了罢?夏灵蓓如此说话,也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果然,只见夏灵蓓又笑着道,“他们都说婉倩你已经进阶元婴了,原来是真的你真厉害,婉倩我是万万赶不上的了,就是其他师兄师姐,也没有你的天资啊” “灵蓓说笑了。”她一笑,淡淡回道,“咱们蜀山人才辈出,总会一年更比一年强的。如今我不过是稍稍走在前面了些,你们可也别懈怠,早日追上来才是正理。”这话语当中,已经带了一丝劝诫了。不过,如今以元婴期的身份说出这话,却是再自然不过—— 便是夏灵蓓也只得老实听着,讷讷应了,不敢轻言其他。 到此时沈尚南才轻轻笑起来。他看着婉倩,曼声道,“今日尚南前来,首先是代表我清虚门,确认师妹是否真的达到了元婴期。因为将要进行小洞天参悟,我们必须确认师妹的资格。抱歉了。”他说着,婉倩便感到背心一凉,已知他动用了探查术。果然,沈尚南面上的笑容加深,朝婉倩拱拱手,“恭喜黄师妹进阶元婴,从此翱翔九天,再无拘束。” “……再来,尚南便通知师妹一件事情。因为师妹已经进阶元婴,那么,幽琚小洞天就无法再容纳师妹的灵力。因而,此次的小洞天之行,师妹就无须成行了。”他说着,口中顿了顿,又道,“当然,在这期间,师妹大可游览我清虚数景,如有需要,我们不介意提供导游,带师妹游览各处的。” 婉倩一笑,点头道,“好,若有需要的话,婉倩会说明的。” 这之后,三人却一时无话。沈尚南见此情况,疏朗一笑,起身告辞。倒是夏灵蓓有些依依不舍,道,“婉倩,那我和师兄先走了……你若得闲,时常来寻我玩呀……” 婉倩含笑点头,目送二人离去。却见他二人走了不多远,夏灵蓓又一路小跑折回来。 “还有什么事吗?”她问道。下一刻,夏灵蓓已经拉住她的手,迅速地施展了隔音之术,这才伏在她耳边,小声道,“婉倩,我们是一同拜入师门的,这么多年下来,可以说是情同姐妹了。因而有件事,我必须亲自告诉你。” 虽然有隔音罩,夏灵蓓的声音依然压得很低。湿湿热热的声音喷在婉倩的耳畔,竟让她心里无端有些忐忑。……或许,在夏灵蓓还没开口之前,她就已经知道她将说什么了吧? “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一直没有机会。我这次与大家一起到清虚门来,事实上,是来见未婚夫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与清虚沈家定了亲。没错……我的未婚夫,是沈尚南、沈师兄呢……” 婉倩抿抿唇,笑着将她轻轻推开,直视她的眼睛,笑容里不带一丝烟火之气,“那你可藏得够深的。清虚沈郎,可是整个修士界第一美男子,你这不声不响的就要嫁给他,不知要受多少人怨恨。” “没关系,有他在,我就不怕。”夏灵蓓说着,眼神已经往远处的沈尚南投去。婉倩笑着一推她,“既然这样放不下,那就好好守护着。去吧,别在这磨蹭了。” 夏灵蓓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们的婚期也不在最近。双方的家长要选定什么日子,可有的磨了。好吧,那就暂时说到这,待以后有了确切消息,我再通知于你。”她朝婉倩招招手以示拜别,而后才一路娉婷地朝沈尚南走去。 婉倩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到了远处沈尚南的身上。那里,他的目光也正看过来。远远的,那目光甚是模糊。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两人就这样彼此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夏灵蓓走近他的身畔,两人才有志一同地收回目光,各自转身而去。 或许……这便是最后的道别罢。 她感叹一声,回到了洞府当中,再次修行起来。 只是自沈尚南他们之后,前来寻她的人渐渐多起来。有蜀山的同门弟子,有同住勤修岭上的其他派天才,甚至还有老远过来的清虚门弟子,纷纷想着与她交好。她先还老实接待,但到得后来,实在不胜其扰,终于在一个夜里,悄悄搬到朱碧瑶的洞府当中,潜心修行,不理世事。 “……小倩,你到底如何进阶的?为什么我再怎么修行,始终都陷于结丹巅峰的瓶颈,怎么也突破不了?”这一日,婉倩方从修行中醒来,便被坐在近旁的朱碧瑶吓了一跳。她定定地看着婉倩,似乎要从她面上看出一朵花来,神情极为专注的样子。只是问出的话,却又幽怨十足。 “碧瑶姐姐……”婉倩失笑,“你也应知道,这修行一道,全凭个人感悟。其他人很难用语言将自己的感悟表达出来。大道无声,全凭“一悟”啊。” 朱碧瑶幽怨地瞥了她一眼,“这我当然知道。我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哪里是真希望你说个子丑寅卯出来?” 婉倩只得傻笑。其实,要真要说,也确实可以说的。只需要将蜀锦上的仙纹画出,让朱碧瑶参悟,定也能达到不少效果。只是,这蜀锦是她最大的秘密,若真追究起来,也不知道要挖出多少陈年旧事。 她,终究不敢冒此大险。 不过…… “碧瑶姐姐,说来参悟一道,参悟的,终究是天地大道,天地规则。便是此回去小洞天当中,我想,参悟的依旧是这些东西……”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幽琚洞天终开启 第一百九十四章幽琚洞天终开启 要说来,她与朱碧瑶的交谊,几乎可以追述到百多年前。能在不泄露秘密的情况下点拨几句,她自然不会推辞。因而她略微一想,侧过头来,认真地盯着朱碧瑶看,“……那么,天地规则又究竟蕴含在什么里面呢?” “……风,有风滑过的痕迹;雨,有雨落下的轨道;火,有火生起的规律;空间,有空间运行的法则;甚而时间,甚而宇宙……在不断运动奔流的世界万物当中,所有的一切,都蕴含着天地大道。因为,这些东西,都是秉持天地而生,孕育灵力而长,只要是这一界当中孕育的万物,自然蕴含这一界的天地法则。” “这样的话,碧瑶姐姐为何不从自己本身的灵力着手?我记得,姐姐你是水属性的罢?那么,何不钻研水之一道?研究到尽头,自然能知水中蕴含的天地规则,到时候,又何愁不突破呢?” 她笑着敛口,就见朱碧瑶美目生辉,瞬间陷入沉思中去了。 ……碧瑶姐姐,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你是否能够参悟,全凭你的悟性,今后的路,毕竟得你自己走下去…… 她心中默默想着,再次闭上眼睛,继续研究云隐诀去。这云隐诀,看似是一个“隐”字,实则要求修炼者本身得悟透空间法则。若连空间法则都无法悟透,那么,又谈何划破空间?更遑论是无声无息地隐匿身形了。 因而从她开始研究云隐诀开始,首先要做的,便是参悟空间法则。她的魂力乃是先天全满,感知力极为惊人。当年在藏书阁时,便可看透七层藏书阁的真实面目。而这一点,毫无疑问,也给她修炼云隐诀带来了不少好处。便是在感悟空间规则方面,有参悟木之奥义珠玉在前,又有仙纹提示在后,空间参悟对她来说不算难题,只是要彻底参悟,还需要大量时间而已。 毕竟,空间法则比单纯的木之奥义要复杂几万倍 时间便在修行当中一晃而过。转眼,便已经是腊月二十。 这日大早,婉倩与碧瑶便同时听到空中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四派谕下:幽琚小洞天即将开启,各弟子速来勤修岭峰顶,准备进入小洞天……” 这声音威严低沉,就如直接传入每个人的心底。婉倩与碧瑶对视一眼,也不言语,各迅速收整一番,便打开府门,往峰顶而去。婉倩此时的心情自然无比放松,倒是一转眼,见碧瑶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尚有些许紧张。 她便笑着道,“碧瑶姐姐在想什么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莫不是还在想婉倩前时说的话么?老实说,都这时候了——” “——婉倩前时说了什么吗?”一个戏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婉倩微一侧头,向后面追上来的赵铁心朱宜铭两人颔首一笑,这才应道,“我也正不知我说了什么,才令碧瑶姐姐思虑至今呢。眼看就要去参悟小洞天了不是吗?那里面有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天地大道呢……” 赵铁心恍然拍了拍头,一手指着婉倩,“不说起此,我还真忘记了——你这姑娘,委实不敦厚前些时候还停留在结丹巅峰,这才多久不见,就已经突破元婴了实在,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朱宜铭也投来沉默的一瞥,听了赵铁心的话,居然破天荒地露出“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婉倩失笑,“我说你们……这要突破,哪里是我能控制的?一时顿悟,也就侥幸结婴了。倒是你们几个,一个两个都不忘打趣我,果真是一伙儿的啊……” 四人同时笑起来。便是朱宜铭,于此时也露出真心的笑意,轻声而认真地道,“说真的,你能结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碧瑶在旁一拉婉倩,道,“可不是?如今你不过稍微走在前面了些,算不得什么。你且看着,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追上来了,你可千万得走快些,不要想着等我们啊。” 赵铁心却蓦然发出一声惊疑,指着婉倩,“咦,——你的眼睛恢复了呀难怪我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同了……不过,今日的婉倩更好看了些真的我从不说假话” 他嗤嗤傻笑着,旁边朱宜铭已斜了他一眼,往他头上一拍,“走了,别磨蹭”说着,已经拉着他的袖子,一个晃身,很快便往前面去了。婉倩与碧瑶笑着对视一眼,这才相携着手,也加快了速度,脚下生风,一点一纵间便又行过十丈。 很快,四人便来到了峰顶。而此时,峰顶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婉倩一扫,除却各派的长老,在场已经有三十来位弟子。可以说,此时弟子基本来齐,要等的,也只是各派的领队长老,以及清虚门负责开启小洞天的前辈。 婉倩四处看了看,依然没见到郭艾的踪迹,这才与旁边的弟子攀谈起来。这还是她晋升元婴之后第一次公开露面,因而身边拥了不少同门,便是其余门派的弟子,也相互说着,眼神不经意便望过来。 她甚至不用刻意去注意,便能听到以她为中心的话题。 “……那人便是黄婉倩了……真是厉害啊,那么年轻的元婴期……” “哪一个?哪一个?是穿菊蜜色长裙的那位吗?挺漂亮的……” “此女颜色甚姝,果真便是踏入元婴期的天才高手么?” “那是自然……人家连小洞天都还没去,就已经自己突破,进阶元婴,我们是远远比不上的了……其实我们还好些,你不觉得,像清虚门的那一群弟子,他们的地位和颜面才是最难过的吗?”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婉倩挂着淡淡的笑容,对这些评论不置一词。不一时,峰顶中心,突然现出几道人影来。这是——婉倩的心底顿时一震,看着那突然出现的人影,心中大声道,“这是瞬移——没错,的确是瞬移”她这些日子一直研究着空间法则,自然知道瞬移是怎么一回事。 瞬移,那也是关系到空间转移,形体重组等一系列极为复杂的法术。在现阶段来说,瞬移,是唯有分神期大修士才具有的一项神通。 “各派弟子听令。”先前的威严声音再次响起。婉倩一看,才知说话那人,乃是站在最高处的一个玄衣中年人。他面容清隽,鼻子微勾,看来不怒自威。婉倩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人的修为是各派长老中最高的,因为他带给她的感觉,就如璧华真人于她一般。 ……大概,也是渡劫初期罢? 她心底默默想着,便将那中年人的话语听漏了一截。不过这也确实不关她的事了,听不听也没关系。再回神时,那中年人正道,“……此去小洞天,将会给大家留足三月时间,供大家仔细参悟。时间一到,立时就会传送出来。当然,幽琚小洞天不在咱们清虚,而是在清虚与丹霞的交界之地,距离此处,尚有三万八千里路。” “在这里,我们向诸位提醒一点:幽琚之地,乃是一个复杂多变的地方。你若幸运,那么可能无比顺利就到达幽琚之地的本源泉参悟。但有时候,幽琚之地本身还生活着一些强大的妖兽。这些妖兽,最高修为,甚至可能是元婴后期你若遇上,千万得小心谨慎,不然,这就是九死一生的绝地。” “……希望,三月之后,还能在这个地方再见到诸位。”那中年人说完,看向身畔的其余长老。郭艾等人互相看了几眼,一个个微微摇头,以示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那中年人这才笑笑,对各派长老道,“如此,我们便就此出发吧。”他说着,身形已经如一道风一般,迅速从诸人面前滑过,停留在下山的路上。“走了——不要等待了。我们今日上午要走三万八千里路,若耽搁了良时,便不好了。”各派领队向各派的人使了眼色,这才纷纷跟上去。弟子自然是跟在最后,这支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往山下而去。 婉倩却是加快了身形,几个闪身间,已经来到郭艾旁边。“峰主,您稍等一等。” 郭艾回头看她一眼,先是一怔,而后才是惊喜道,“呀,你进阶元婴了这是几时的事情?” ……敢情您老还不知道吗? 婉倩笑笑,将这段时间的变化与修行一道说与他听。末了,她才道,“如今婉倩的修炼功法不全,望仙诀只有三层,根本无法修行……这可如何是好?不知何地会有望仙诀后面的功法?” 郭艾蹙蹙眉,思量半日,道,“这倒是个难题。你当日如何就选择了望仙诀?这功法虽然基础扎实,也大有好处,可偏偏,却是不完整的……当年早便将后面几层散失了。现在要说谁还懂得一些望仙诀,便只有师傅与师姑他们了……不若,待你回山后,你再去询问他们一番?” 婉倩点点头,想起当年叶晓华曾说过,掌教真人就曾经根据旧有的望仙诀,创造出了今日的抱朴诀……只是,虽然师承一脉,但毕竟大有不同。 她心中思绪一阵,终于决定,待三月期满,一道回蜀山后,自己便去寻璧华真人他们帮忙。 至于此时么…… 自然便是跟着诸人出山,去清虚门所辖的十所国家游览了。 现在,她最不缺的,岂不正是时间么?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仗剑千里越北国 第一百九十五章仗剑千里越北国 从清虚门出发,穿过护山大阵,一片片北国沃野出现在诸人脚下。蜿蜒黄河水,疑似九曲天上来;千层翠薇障,盘旋卧龙正沉睡。似乎走不尽的原野与山峦,一层层映入眼中,远远的接着天际,偶有孤鹰环绕,鹰声遥远苍凉。 这就是北国风光,不同于蜀地俊秀玲珑,亦迥异于江南妩媚娇软,北国之地,自有一番沉郁庄严。婉倩如今踏入元婴之期,身接天地,灵气自头顶百汇窍穴汩汩灌入,脚下自在生风,踏着一方柔软飘逸的蜀锦烟霞之上,衣袂翩跹,几有仙人之遗风。 因为跟着一群结丹弟子,所以整支队伍的速度并不太快。婉倩跟在郭艾旁边,默默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消耗,心中一阵惊喜,“竟然一点消耗都没有元婴期的身躯,果然已经被改造得得天独厚。如今以结丹后期的极限速度行进,以往虽也轻松,可却做不到像如今这样一点消耗都没有——自天地吸收进来的灵力,已经完全抵消了消耗的数量……” “郭艾。”一个威严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婉倩一怔,能以这般随意的语气呼唤郭峰主……她抬头看去,见郭艾扬起笑容,一个瞬移,已朝前方赶去。唤他的,正是此支队伍的领队,疑似渡劫期的大修,玄衣中年人 那人稳稳地飞在最前面,自出了清虚门,便有十八位黑甲侍卫跟在他的身边,忠心地跟在他的身后。而这些侍卫,甫一出现,就引得众人惊疑不已。盖因这些侍卫,每一人的气势都极为强大,仅仅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战栗不已至少在婉倩的感应中,便是郭艾的灵魂气息,也仅仅比这些侍卫高上一筹而已 可即便这样,郭艾也只有一个,这群黑甲侍卫,却足足有一十八位单是护卫就有这等强大的实力,更别说那玄衣中年人了。因而他虽飞在最前面,身旁除了这一干侍卫外,其余之人,却是远远的坠在其后,中间少说也隔了百丈之远。 婉倩见郭艾瞬移过去,彼此似乎说了些什么,只见得他笑起来,声音却一丝俱无。她心知这已经不是隔音之术了,而是那中年人以强大的修为,直接扭曲了那一方谈话的空间,声音无法传播开来,这才令她完全听之不见。 稍顷,郭艾却是点了点头,一个瞬移,又回到婉倩身边。 “丫头,待会南宫大长老要问你话,你可得小心回答。”郭艾低声提点,“大长老虽是清虚门长老团的第一人,可也于我们蜀山有恩。便是师傅他老人家,当年也受过大长老的指点的。” 天婉倩睁大了眼,终于明白这玄衣中年人的实力。郭艾口中的师傅,自然就是松岚真人了。这南宫大长老,竟然曾指点过蜀山掌教——这样说来,他的实力,自己估计的还是有些误差了。 至少……与隐云谷中见到的云振飞,是一个层次的。或许……这大长老也是压抑了修为不愿意渡劫的一员? 她心中猜测,面上倒恭敬地点了点头,跟着郭艾飞到前面去。 待飞到南宫大长老近旁,那些黑甲侍卫随意往这边一瞥,没什么动作。婉倩却注意到那一道道冰冷的目光,心中震惊:这些侍卫,虽然修为没有达到郭师祖那般,可看这冰冷的眼神,就可知这些人,心定是冷硬如刀他们飞在南宫长老的近旁,却如一架架冰冷的兵器,只要主人下令,这些兵器定不会由丝毫犹豫,直接提剑便杀 婉倩绝对相信,这些人,绝对能够下得去手 “好了,下去歇息一阵吧。”南宫大长老随意地抬抬手,朝下方一块沃野指了指,声音却已经传遍了后面整支队伍。 “好了——停下来歇息一下。”四派的领队分别唤道,招呼自己的弟子下去休息。也确实,一直以结丹后期的极限速度赶路,对那些大部分弟子来说,都已经很劳累了。 南宫大长老却没有下去,反而是由黑甲侍卫的首领取出一辆巨大的兽车来,停在云层之上。这兽车本身就有三丈见方,足足是一幢宅子的大小。通身以妖界才出产的冷魔岩炼制而成,看得婉倩咂舌不已。 她修了这么百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由冷魔岩打造的兽车。冷魔岩铸造,这就意味着这兽车的防御力,至少可以抵挡数十的合体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但这冷魔岩出产量少,铸造更是不易。光是眼前这兽车的重量,只怕都早已超过十万斤了要使这兽车飞在天上,且需有足够的速度,便是以速度见称的独角白鬃骐,也没有足够的力量。 因而拉车的,却是两头极为雄壮威武的灵兽。婉倩朝那灵兽看了几眼,拉了拉身边的郭艾,小声问,“师祖,这拉车的,是什么灵兽?” “——先进来坐一会儿吧。”郭艾还没有回答,那南宫大长老已经出声吩咐道,自己则连同大部分侍卫,一个瞬移,进了兽车。当然,那兽车外面,仍留着两名侍卫警戒,婉倩识得,其中一个就是拿出兽车的侍卫首领。 旁边郭艾应了一声,与婉倩一道,进了恍如大宅的兽车之内。这兽车委实太大,走在其中,看着光可鉴人的冷魔岩地板,就宛如真的走进一间大宅内,令婉倩心中感叹不已。单是这一座兽车,就得花费多少灵石看来,修为到南宫大长老这样的地步,还真不是一般的富有。 说起来,云振飞未渡劫前,应该与南宫大长老一样。只是他的情况又特殊些,千多年都隐居在云隐谷下,心底满是对以前的愧疚和自责,自然就顾不上赚取灵石这些事情了。论起来,婉倩见过的几位渡劫大修,唯有这南宫大长老,最有大修士的气势与派头。 大概,这才是正常的渡劫期大修士的实力罢。 默默想着,婉倩已经随着郭艾走到南宫大长老近前。十六位黑甲侍卫排在大长老左右,沉默地盯着他们。婉倩虽感到空气中弥漫着沉郁的威压,她却定定神,老实跟在郭艾后,向南宫见礼。 “这就是那进阶的小姑娘么?”南宫大长老的声音威严如故,只是此时听来,其中倒含了一分亲近。“听说,才修炼了仅仅百年。小姑娘的天资倒是不错。” 郭艾在旁笑着应道,“这小丫头,确实是个省心的。平日就勤奋,在我蜀山的时候,百年中,几乎日日苦修。我看,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比别人先一步结成元婴。” “呵。”南宫大长老笑了一声,赞许道,“勤奋就好。古往今来,天资卓越者,并不少见。唯有勤奋,才能化自己的天资,成为真正的实力。小姑娘倒是不错。” 婉倩微微一笑,“谢大长老夸奖。不过,这都是婉倩应该做的。修行路上,容不得半点松懈。” 大长老“唔”了一声,半晌才道,“胜不骄,败不馁,就得有这样的心念。……你结成元婴,可是因为亲眼见得振飞那孩子渡劫的缘故?” ……又是振飞那“孩子”……看起来,这南宫大长老倒与云振飞亦有几分关系。“是,机缘巧合之下,婉倩亲眼得见云前辈渡劫,这才得以参悟几分天地大道,侥幸入了元婴。”在这些大能面前,估计是没什么秘密了。 只不过,自己烟霞上的仙纹却是自己心底最大的秘密,能不****,还是不****的好。天知道这些大能,会不会因为仙界之物,而心生妄念,前来抢夺?烟霞早已经是自己的本命法宝,那仙纹桃核更是在内府中发了芽,要抢夺,还不若是要她的命 “难怪如此。”南宫大长老感叹道,“小姑娘倒有几分机缘。振飞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原来他也是关心云振飞的。也不知这大长老与洞玄真人有什么关系。虽然都是清虚门的高层,问的问题也都差不多,可这大长老的架子,就是要大很多…… 她心底嘀咕,口中却已经一五一十地将云振飞走之前的话说了出来。反正,在洞玄真人面前都已经说过一回了。倒是郭艾之前一直在友人处,并不知道其中内情,此时听来,震惊之余,眼中倒也有几分回忆之色。 看来,当年蜀山与云宗,不仅仅有着战争,还有着不少不为人知的旧事情谊啊…… 要知道,在蜀云大战之前,两派甚至一度要互结姻亲之好的可惜后来…… “好罢。他既然能够放下,我也算了了一件心事。”南宫大长老喟叹一声,结束了这场对话。婉倩与郭艾告辞出来,便听到南宫的声音响起:“诸弟子,继续起行——” “继续起行——” “继续起行——” 各派领队长老再次招呼,一群群结丹弟子立时唤起飞剑,结好队伍,顷刻间便继续往前而去。婉倩知道这群弟子将在一上午行进三万八千里,但走得三分之一,便已经能够到达离清虚门最近的国度——魏阳国 她也不犹豫,与郭艾等人约定好三月之期,于清虚门再见,便果断地降下云头,落到了魏阳国境内一座高山之上。 “总算出来了……” 望着天际远去的黑影,她默默祝福,“你们,加油吧……我会在前面,等着你们……” (重感冒啊重感冒,头重欲死,十二简直快要疯了……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临县城觅道场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临县城觅道场 魏阳国,乃是清虚门所辖十国中,最大的一国。无论疆域还是人口,魏阳国都远远超过其余九国。论经济与文化实力,更是令余国望其项背。与碧瑶住时,婉倩便听她提起过不少关于魏阳国的风土人情,因而对这国度倒也略微有了几分了解。 魏阳国的首都,乃是两面环江,一山依靠的胜都。因为地处沃野,又有两江之险可守,背靠的嘉肴山更是属于天下龙脉的一支,地势位置可称妙绝。因而这胜都两千多年来虽经历了不少朝代,却一直没有经历大的战火袭击,又总被一朝一代的统治者定为都城。 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又有两千年不断修砌完善的城市建设,这胜都,绝对值得一观。因而婉倩打定主意后,便一心往胜都前去。到了她这个阶层,很多东西都可以不用顾忌。展开身形,几个摇身中,她已经到了山脚一座小村庄中。 村落里大部分不见人。寒冬腊月的,这里虽没有下雪,却干冷得厉害。家家户户躲进屋子,偶尔才有村中的媳妇婆子出来一趟,或者趁着农闲收拾来年需要的作物种子,或是进厨房淘米洗菜,准备午饭。 婉倩随意进了一家人院子。恰有一年轻媳妇端着水出门来,抬头正准备泼水间,就见着了院中的婉倩,不禁吃惊地抖了抖手,差点连水都颤出来。 “请问……”婉倩倒也没跟她客套,微微动了动伏在腕间的烟霞,强大的蛊惑之力便尽数将那媳妇笼罩起来。“请问……这里是哪里?胜都离这里远吗?” 那媳妇本自警惕,此时被蛊惑之力一罩,只觉得浑身莫明一轻。再看时,院落中的那女子竟然是出乎意料地美丽和亲近,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此时听问着神人一般的女子问话,她连忙细细想了,这才答道,“胜都……是咱们的京城么?我虽然听过,却实在从没去过,所以真不知道。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你不能指望每一个人都知道天下大势,和京城的位置。不过,看来这地方离胜都大概还有不少的距离,至少要问明方向才好。 “不过……”那媳妇迟疑了下,婉倩见状,便问,“不过什么?” “……我们何家村是天临县管辖的,仙子可以去天临县问问。或者那里有直达胜都的马车呢?” “天临县……么?”婉倩想了想,又问清了方向,这才朝那媳妇笑笑,一摆手,撤去蛊惑之力,“多谢了。”而后转身出了柴门,径自往村外走去。那年轻媳妇莫名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惊疑不已。“咦……这人是谁?我认识她么……怎么记不起她长什么模样?……真是怪事……” 婉倩按照那媳妇的说法,一个人往天临县奔去。她展开身形飞奔起来,便是世上最快的骏马也追赶不上。往往有行人注意到,只觉得似是一阵清风吹过,仔细看时,却哪里能看出端倪来? 天临县也好辨认。行不多时,乡间小路便也宽阔起来,越接近县城,行人车队越多,拉柴草的,运送蔬果的,乡绅士卒的马车,远出游学的士子,举凡总总,不一而足。这……就是凡人的世界……凡人的热闹……凡人的真实…… 挤在人群熙攘当中,看着芸芸众生不一样的情态,心底就有一种潜藏的喟叹几欲叫嚣。一步步行来,到今天的地步,再回首过去,真的恍如隔世。如果当年的她没有踏上修行之道……现在肯定也是这样的吧?早上揭帘撑杆,夜了早早归寝……一日日的度过,每一日都是那样相似与雷同…… 恍然视今,才令她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自己竟已经走了这许多路。 如今脚下的路,是真实的路,沿沓至远方,也不知终点何处。可是心底的那条路,则是自己必须担当,必须果敢,必须坚强而决绝地走下去的路。修行之道,在谁那都不容易。像这芸芸众生,每日向死而生,却也依然要为活着的生活奋斗一日日,而自己,追求的是长生无上大道,更得清醒而坚毅,否则,中道而殂,就连名字都不会有人记得。 轻轻呼了一口气,她放慢了脚步。只是周围有意无意落在身上的目光,却让她恍然:在凡人的世道,冬阳虽暖,可她这身装束,确实显得单薄。且孤身女子上路,或多或少,都会惹人注意的吧? 她笑笑,也不去管周围的目光,径自往城中去了。之前与沈尚南他们一道过来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这魏阳国乃是属于清虚门所辖,国内各处,几乎每一个稍大的城市里,都有清虚道场的存在。若是修行之人,则便可至道场中寻求帮助支援。 “也不知这天临县中……有没有清虚道场。若是县城太小,却是无法,只有再寻一个大些的城池了。”这般想着,她已经一身锦衣长裙进入县城。城门口象征性地站着几个卫兵,只是他们相互呼喝着耍子玩,却没理会行人进城与否。 没人管束更好。婉倩自在地走在街市之中,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临街的店铺之上,还坐着不少街客。大大的酒旗迎风招展,酒香,饭香,混着热闹的人潮,一波*全数传来。 “看样子,这天临县看来倒有几分恢恢大县的气势。说不定,便有那清虚道场。”她心中默默想着,见当街有两人正从酒店中走出来,都是文质彬彬的样子,因而连忙伸手一拦,笑着致歉:“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这县城当中,可有清虚道场?” 那两人被拦住,本有几分诧异不悦。不过待看清眼前女子的模样,两人眼前一亮,不禁也挂起笑容来。这两人却都作士子打扮,双双一拱手,朝婉倩道,“姑娘是问……清虚道场么?有的有的……” 另一人也点头道,“有的,沿着这条道走出头,再转上两条街,快到西门的地方,那里便有一座清虚道场。” “姑娘是有弟妹要送进去学习么?”先前说话那人闪亮着眼睛,靠近一步,热络地道,“如果是的话,那就巧了。鄙人的两位幼弟今年刚满六岁,已经送进去学习了半年。若是姑娘有什么疑问的话,在下倒也可以解得一二的……欸,欸,姑娘……别走啊,咱们聊一会儿啊……姑娘,没怎么见过你啊……” 婉倩却是笑着朝两人点点头,径自翩然离去。那两人虽想追上去,脚下却怎么也迈不开,只能看着佳人巧笑远去,惊鸿渐远。 那两人倒也没说假话。按着那两人的说法,果然在接近西门的地方,婉倩见着了气势恢宏的清虚道场。这清虚道场的各地场馆都是相同样式,只是规格有大有小而已。就如眼前这个天临县的分馆吧,气势是有,却比益城的那个小上太多。 “不过,我又不在乎大小……只要能帮到我,就可以了。”她心中默念,面上挂上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径自走入那清虚道场当中。自这道场修建,便一直立志收纳门人弟子,选拔精英人才。但凡年满六岁,资质不错的幼童,便可加入这道场当中,学习一番。或武学,或文才,每一年秋季一次岁考。若是考核成功,则方可进入下一层次的学习。 如此种种,每年几乎都有大量人才被输送到魏阳国,甚至清虚门所辖的其余九国之中。“难怪清虚门被称为天下第一宗门……这样一股新生力量,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番作为啊……”看着道场中一干大大小小白蓝武服的童子少年,婉倩心中感叹一声,旋即又不禁笑着摇头。 自己想这些,有什么用呢?蜀山有蜀山的发展,清虚有清虚的所得。各有各的走法,自己,只管修炼自己的便是了。 “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么?”回过神时,婉倩便见一个亦穿白蓝相间武服的少年,正睁着明亮的眼睛,朝她微笑着询问。啊……是了,自己是来换取银两的。 思及自己的来意,她笑着道,“我是蜀山派的弟子。听说若有事,可以到道场中来寻求帮助,不知是也不是?” 那弟子先认真听着,待她说完,他口中咀嚼着“蜀山派”这三个字,倏忽一下子睁大眼睛,看着婉倩,不禁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您,您稍等。”他本想转身离去,想想,又将婉倩引到旁边的偏室当中去,吩咐另外的弟子前来倒茶招呼,自己才告了歉,去请道场中最高的主管过来。 有穿同样衣服的小姑娘在外面将他拦下,好奇地问,“金师兄,是什么人呢?也是送弟子来的么?可是今年的早招过了,要明年开春再招呢……” “别问那么多。”那金师兄虽只有十六七岁,长得也斯斯文文,此时沉下语气来,倒颇有几分气势。他往回看了看,这才小心地将那两个怔住的小姑娘拉到一边,悄声道,“小声些……你们不知道那位的身份,这才这般随意……总之,你们千万要谨慎,不要冲撞了贵人,我这便去请馆主。”他说着,已经撇下两个小姑娘,径自往里面去。只是那俩姑娘却相互对视一眼,竟是跟了上去。 (抱歉,****病榻当中,码字真的相当困难……请亲们谅解……明天咱们再见。)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魏阳天下在胜都 第一百九十七章魏阳天下在胜都 “请馆主??”高些的小姑娘睁大眼,亦步亦趋,“用得着……将馆主请出来吗??” 金师兄见她俩跟上,一时也说不得许多,只得边走边作引导,“我且问你们,咱们道场是谁建的?” “这还用说,自然是武伯伯建的。武伯伯是馆主,人聪明,功夫又高,在咱们城里,可比县令大人还厉害呢。”其中一个小女孩甜甜笑了。若非家里殷实,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因而便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对这城中之事,也是所知不少。 那金师兄也笑了笑,夸了声“聪明”,这才接着道,“馆主大人的厉害,咱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是,刚才的那位,便是馆主来了,也要以礼相待呢。你说,咱们能不小心对待么?那是真正的贵人,可比从州里下来的文官大多了。……好了,我去见馆主了,你们在外面等着。” 他说着,整理了衣物一番,这才匆匆进去。他年虽才十六,可毕竟比那俩姑娘知事多了。对于这清虚道场,他了解的更多,隐隐知道,这道场之上,更有总道场,甚至,每一位馆主,都不是常人…… 而这些有着超越凡俗力量的人物,却又属于天下超然物外的世外大宗——清虚门。至于蜀山派……虽然有长者讲过,对这样的人物,一定要第一时间报告上去,但普通人却并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他却明白……因为这蜀山派,便是与清虚门一样的世外仙宗…… 那可遍地都是仙人的地方……这样地方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他需要仰视的人物?因而他一得了信儿,第一反应便是先寻馆主:这样的贵人,也只有馆主出来,才能显示出重视之意罢? 婉倩在偏室里稍坐一会儿,正品茗间,突然眨了眨眼,手上的茶盏便慢慢搁在茶桌之上。“……主人来了。这道场主人倒还不错,竟也是修行中人。”她心有所感,朝门口望去,果然,不一时,便听门口传来一阵脚步之声,而后便是一人热情的招呼,“贵客迎门,不知是蜀山哪位高师座下?未及远迎,实在招呼不周啊……” 进得门来的,却是一个双鬓斑白的沧桑中年人。他的面上已有不少风霜,气度倒是极为豪迈。婉倩稍一感应,便知这道场主人乃是筑基后期。以如此修为督查凡间道场,估摸便是清虚门,也认为此人今生突破的机会不大了。 “劳场主相迎,实在不好意思。”婉倩落落大方地站起,朝那场主笑着颔首,言语间不卑不亢,气度亦是不同凡响。那场主仔细朝这面看了看,迎上来后,面上的尊敬之色更盛,道,“武佑威不知是蜀山的前辈驾到,若有怠慢之处,请前辈千万海涵。” 由不得他不小心啊。眼前的女子初一看,并无什么特别,可是待一走近,他才感应到此女身上无形的威压,一重一重,宛如夜晚张起的潮水,尽数淹没心头。他心头自是大震,眼前这女子,便是结丹期前辈,也没有这般威压…… 难道说,来人,竟是蜀山派的元婴大修么?“大概只是路过罢……”他心中默默念道,更低了低头,面上满是尊敬之色。婉倩同他稍坐寒暄,便直言道出来意,“我本意是到魏阳国中四处游历一番。只是久不进人世,下得山来,竟连银两包裹俱无准备。因听沈尚南沈师兄提过,若是有问题,便可凭此物,到这清虚道场中寻得帮助,不知可是如此?” 她说着,已经拿出一方小小的玉印来。这玉印不过拇指大小,却玉润光泽,显是上等的和田玉。翻过印文,可见其上印着“清虚客鉴”四字,正是前些时日,沈尚南与夏灵蓓寻她时,送上的一方印信。若不是此时需要,她还真差点将此物忘记。 那武佑威仔细看了看印文,心中道一声,“果然”便小心地将印信还给婉倩,口中恭恭敬敬地称道,“前辈持客卿之令,完全可对我天临道场提出要求,权限等同于咱们清虚内门的客卿之位。” 客卿之位?婉倩扬扬眉,想不到这小小的一方印鉴,倒有这等权限。这样说来……清虚门对她的重视,只怕还不是一点两点呢。 不过,想想也在理。她可是上下几千年中,唯一在百年左右便修到元婴期的天才弟子。这样有潜力有前途的修士,只要不中道崩殂,自然能维系长久的友谊。况且一个客卿权限,于这小小的天临县来说,也确实做不了什么。 当一个修士需要清虚道场相助的时候,完全可以预见,绝不会是什么危机生死的大事。不过……有权限,总比没有权限好。 婉倩笑得一笑,将印鉴收起来,从锦绣天地囊中又取出十颗中品灵石来。晶莹剔透的灵石如璀璨的明珠搁在茶几之上,内里满是浓郁而纯净的灵气,在灵石的影响下,便是周围的空气也鲜活不少。“我想换取一些银两和远行的包裹。这些灵石,便是换取的资筹。武馆主,不知能办到吗?” 武佑威露出释然的笑容来,打着包票道,“前辈太客气了,完全不需如此。银两包裹衣物等,属下立刻便吩咐人去办,最多一盏茶的功夫便够了。但前辈的灵石……属下却不敢收。” “让你收,你便只管收下。”婉倩也不愿占去清虚门的便宜,白欠了人情。因而当下将桌上的灵石一扫,尽数丢给武佑威,“这便去准备吧。我想尽快起行。” 武佑威为难地看着怀中的中品晶石,张了张嘴,终于将口中的话咽下,道一声,“那就多谢前辈厚赐了。其实……真要不了这许多……”他收了音,赶紧出门招呼人去办此事。要不了一会,便有两个小姑娘端着红绸覆着的盘子,笑眯眯地进得门来。 婉倩打开红绸,便见其中一盘装着两团码得整整齐齐地金银元宝。另一盘,则是四套叠得整齐的衣物钗袜。婉倩略略一番,见那衣物当中,竟还有两套男装,不由满意地笑起来,夸奖道,“武馆主,还是你想得周到。” 武佑威连称不敢,那神态之恭谨,将那送银两包袱的俩小姑娘看得嘀咕不已。……这人究竟什么身份……居然连武馆主,也恭敬成这个样子。她二人偷偷地朝婉倩打量几眼,只觉得这女子除了说不出的好看外,却又看不出什么出奇了,因而心下暗暗叫奇。 “除了这事,还有一事要请教武馆主。” “前辈请讲。” “我欲前往胜都,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或者,若有直达马车,倒也便宜。”婉倩将此行目的地道出,得了那武馆主一番指点,这才明白,自己如今所在方向,却是在胜都之西南。要往胜都去,还得继续往东北方向走上两个省份。 不过,好在这天临县正居于胜都与南诏联通的南北大官道之上,每日便有长途马车往返两地。若是时间充裕,倒可坐上马车,一路往东北而上,走到九曲,渡河而过,再转乘马车,走上半月光景,便可至于胜都。 他讲解得很是透彻,婉倩谢过一番,这才在那两个小姑娘的帮衬下,去了里屋换了一身男子衣衫。如此方收拾得玉树临风,恰若翩翩少年,她才告辞离去,踏上了北上的马车。 毕竟是长途马车,赶马车的都是老把式,常在路上跑的人物。马车稳稳地前行,从天临县出发,走了接近一日,便在另一座城池上换乘,继续往北。马车上的乘客也渐渐有了不同,有些是今日上车,明日下车,有的则能同坐三五日。 便仅仅是马车上这小小空间,也能遇到形形色色的凡人。有抱着孩子,与丈夫一道回娘家的年轻媳妇;有照顾长辈,前去县城寻医问药的半大孩子;有各地游学的士子秀才;还有不少窜镇走乡的手艺人……婉倩坐在最里,只面带微笑地看着这芸芸众生,态度格外悠然。 若是累了,便合目休息,若是性质高昂,自可将沿途的帘子打开,观看外面不同于南方的景致。到了夜里,周围的人都进入梦乡之时,她虽也倚着车壁合目而睡,体内却自在地运转周天,不断练习着云隐诀来。 望仙诀如今是无法可想,她也只有不断研究着云隐诀的奥妙。只是,要想将空间研究透彻,又该得耗费多少心力?她却全不当一回事,只每日走走炼炼,静默之时,不断在本心当中参悟就是。 魏阳国的路上,倒也没遇到过刀兵干戈。虽有听来往的商客说过,哪里哪里又发生了剪径之事,但幸运的是,婉倩这一路,竟是一路顺顺畅畅,扬扬洒洒二十来日,就将她送到了九曲之畔。 这九曲,乃是黄河之上一座大型港口城池。从这里出发,走水路,即可贯通魏阳东西;陆路也从此处联通,九曲渡船一过,南北便是通途。婉倩在九曲城中逗留了一日,见识了此地的繁华与融融,这才在翌日一早,继续搭乘马车,往东北胜都而去。 按照武佑威的说法,过了九曲,婉倩果真走上约莫半月光景,终于到了魏阳国都,天下最盛之地,数朝朝贺之都——胜都。 马车渐渐接近延绵数里,巍峨高大的胜都之城时,便是婉倩,也不禁放下掀开帘子的手,长长舒了一口气。 胜都…… 终于来了。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八章 胜都城外遇双秀 第一百九十八章 胜都城****双秀 天下盛地,数朝古都,****人物,俱在胜都。便是远远的还没进城,这胜都之外的郊区,也早已是田亩万顷,人烟兴盛。最严寒的时令季节,早在路上便已经走过,如今正是二月上旬,早春虽还有些寒意,却比寒冬腊月一片肃霜好上太多。 早春之时,虽无烟柳堆砌,但草色遥看,嫩青可爱,花色虽稀,却已添动人色彩。胜都之外,早已经是修砌平整的官道,一路上可见不少驾着马车,乘着软轿的达官贵人出行。婉倩混在进城的队伍当中,淡淡地望着周遭的一切。 早在两里路之前,她便从马车上下来了。这一段还有驾着马车的,便应是住在城中的贵人,尽兴归来。只是越接近胜都,进城的速度便越是慢下来。望着远远排成纵行的进城队伍,婉倩的心中闪过一丝了然,“毕竟是一国之都,守卫都城之事,做得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方此时,她的神念却晃得一晃,就如风掠过水面,吹起一层涟漪一般,她心中一动,朝前面看去。“……这是……防护大阵竟然是防护大阵。看来,清虚门对自己下辖的魏阳国,也不是一味的放纵罢了。这也对。若是什么来路都能够进去的话,只怕魏阳国这些凡人贵族,早被异族灭掉不知多少。” 虽然没有去蜀山下辖的蜀国看过,但依此推测,只怕蜀国的锦城,与这胜都也差不了多少。背后有一个修士仙宗支持,在这有着神仙妖怪的世界,一个政权才能稍微久长些罢?可见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要发展,都离不开强有力的势力支持。 她一面想着,一面等着进城。正在此时,却听后面的队伍当中,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怎么了?”她好奇地回看,紧接着映入眼帘的那一幕,倒令她不由扬了扬眉。 “……夏之秀你要还想在胜都混,就给老子滚开”一名年轻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手执马鞭,正竖着眉毛,指着前面一辆打横的马车大声斥骂。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长相俊美,但过分精致的面容上,此时满是咬牙切齿,表情很是狰狞。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侍卫面露尴尬,虽心中不满,却也只能沉默地看着事态发展。 前面那马车旁边,也跟着不少能干的家仆侍卫。有见多识广的路人眼前一亮,指着那马车上一个深青色玄奥标记,悄悄道,“那是国师堂的标志这马车里的人,可是国师堂的也不知那公子是什么人,竟然敢对国师堂大声斥骂” 便有旁边的人睁大眼睛,小声惊呼,“国师堂天哪,这不是与国师作对么?这少年公子,难道吃了雄心豹子胆?” 只是任凭那公子大声斥骂,马车中却没什么动静。只是马车大大方方地挡在路中央,看样子,就是不允许年轻公子通过。马车周围的家仆侍卫则面沉如水,一副沉稳模样,似乎并不将那少年公子放在眼中。 “好啊——夏之秀,你今日可是真与小爷我硬扛上了么”那少年公子怒急反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往进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平复了下口气,这才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将眼前的马车给我砸了——今日有贵人急招,却不想被宵小拦在此处。不过,事急从权,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朱茂坤硬要如何,而是这夏之秀欺人太甚。便是贵人问起,相信也不会怪责于我。”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首领一惊,连忙小声劝道,“公子请息怒……” “我说……”恰此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马车中传出。那声音宛如青天碧玉,温润缜密,闻之舒心。婉倩兴致勃勃地看去,却见这声音一出现,无论是马车周围的奴仆,还是朱茂坤身后的侍卫,尽皆悄悄舒了一口气。 这夏之秀……竟有这等力量么? 却见那马车的帘子被一双纤纤玉手轻巧打起,露出里面正惬意斜躺着的人影。那人被两个如花似玉的侍女簇拥着,懒洋洋地朝高头大马上的朱茂坤瞧了一眼,口中兀自道,“这好端端的,如何这般吵闹。原来……是朱小侯爷。之秀,给小侯爷见礼了……” 他随意拱拱手,却气得朱茂坤眼角跳了一跳。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夏之秀,少给我来这一套你今日分明有意阻我,让我误了十国使臣的事,我告诉你,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既然夏之秀已经现身,虽耽误了自己,可他自己也失去了一次机会……哼,吃力不讨好,真是蠢货 “尹扬,你赶紧去使臣馆告知赵主事:如今我被夏之秀堵在城外,进不得城,那十国甄选之事,我自然便无法参加。不过……”他压低了声音,朝身后的侍卫首领低声吩咐,那侍卫首领听得连连点头。“好了,就这么多,你先去吧。一切,等我归来,再做打算。” 那侍卫首领领命,从战马上一跃而下,展开身形,竟一下子越过前面打横的马车,很快自人群的缝隙中快速穿过,进城而去。便是守城的侍卫见到这一幕,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争执的双方,可都是胜都中的实权人物,可不是他们一个守城小兵能够置喙的。 “何苦呢。”对此,夏之秀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似笑非笑地道,“小侯爷,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去争那十国佳丽?不是什么,都是拿到手才是最好的。有时候,有舍才有得呢……小侯爷于此,还欠缺了些火候。” “不用你小小的一个国师宫弟子在这教训我夏之秀……等着瞧吧,过了今日,贵妃娘娘定会治你的罪,让你知晓——就算你是国师宫千年以来最年轻的博履夫子又如何?得罪小爷我,照样完蛋” ……博履夫子?这是何?婉倩心中好奇,便听周围已经有人惊疑地议论开来。“……竟然是博履夫子国师堂除了国师与护法大人之外,博履夫子就是修为最高深的人了这人,竟然是博履夫子么?……” 修为……婉倩神念略微一扫,心中一动。果然,那夏之秀,竟然也是一名修行者先前没注意到,只怕这人身上,还有些掩盖本身灵魂气息的法宝。不过不刻意查探也就罢了,真论真起来,谁能瞒得过她的神识?这夏之秀,竟是是一名筑基后期弟子单看骨骼,这人,只怕修行了不到五十年罢如此年轻的筑基后期弟子,几乎抵得上她当年的速度了。 不过……修行历来是越到后面进度越是缓慢。真要想从筑基后期跨进结丹,还有得磨呢。 婉倩心中笑了一笑,却听那边对话还在继续。此时,夏之秀方笑了一声,口中低低地道,“小侯爷当真误会了,我夏之秀岂敢有意为难小侯爷?不过是因为今日有贵客从远方来,奉国师大人尊令,于此处迎接贵客的。哪知之秀到了此处,见这里城民甚多,也不知要排上多久,这才擅自将路封一封,只等那位贵客一到,自然解封。小侯爷要过去,当然可以,您只要吩咐一声,难道之秀我,还能拒绝吗?” 朱茂坤只当他在狡辩,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马鞭在空中劈得“噼啪”作响。夏之秀也不再言语,意态悠闲地望着远处,似乎当真便在等人一般。 “走吧走吧,我们可以进城了……”婉倩听得身边人议论,这才回神,这才见前面已经松动了许多。原来在那两人说话之间,这边队伍也没停掉,一个个进入城门,守城将士略作搜索,便放进去了。 于是又等得一等,终于轮到婉倩。两个身穿整齐铠甲的小兵走过来,一人往她身上探,另一人则问道,“外地来的?可有路引?到京城来做什么?” 婉倩的神念动得一动,强大的蛊惑能力已经将两人笼罩住。搜身的人甚至连手都没挨上,只虚虚做了个样子,便束手站在一旁,口中道,“无疑。”婉倩微笑着从包裹中取出一张路引交给另一将士。这还是先前在天临县时武佑威准备好的,一路上已经用过不少次数。 “我是天临县的,来胜都,是为访友。先前有好友进京赶考,听说已经入第,如今在京城里当了一个小官,我这便去寻他。”她慢条斯理地答道,一面收回路引。先前那人便让到一旁,道,“去罢。下一个。” 婉倩朝他点点头,举步往内而去。经过那一层防护大阵时,便如穿过一层无形的水膜,灵力微微一动,便恢复平静。 走入胜都,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繁荣,大大的繁荣。城中的公路修得整齐宽阔,路两旁,全是整整齐齐的房屋。外城多为平民居住,便是平顶瓦房,修得干净而整齐。再往里面走,就可以看到到处都是瓦肆歌栏。 城中繁荣如斯,商业也极为发达。便是买卖货物,也没有划分专门的坊市:有人的地方,便有商业。婉倩一路瞧去,见有卖水果的青果团,卖花木的花团……看歌舞皮影戏的瓦子,喝茶斗茶的茶馆……酒楼饭馆更是举目都是。 走在路上,到处都是人群。此时临近午时,正是吃饭时间。路上有卖烧饼的,支着小摊卖汤面片,馄饨,蒸饼的,还有打着大大招牌的诸如“曹婆肉饼”“梅花包子”一类的著名小吃。 走在这样一个生活气息极为浓郁的城市,便是一向没有食欲的婉倩,也不禁勾起了品尝美食的****。 因而再走上几步,她便选定了最近的一家大酒楼,径自走了进去。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 玉壶楼中鱼菊酥 第一百九十九章 玉壶楼中鱼菊酥 这酒家修得倒好生气派。一进门,便见亮堂的大厅里已满是宾客,还有不少客人沿着厅内的楼梯拾阶而上。此时临近饭点,前来用餐的人自然多些,但这酒家本就占地宽广,四周墙壁上,又多开了不少窗户,因而却没显得有多拥挤。 婉倩方一走进,便见一个伙计提着抹布,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在他的招呼下,婉倩径自上了二楼,捡了临街的一面坐了,这才略略点了几个招牌菜式。酒家从来都是消息传递集散之地,若初来一地,想要打探些消息,到酒楼上坐坐,却是最便捷的方式。 因而她才坐了顷刻,便已经听了不少这胜都闲事。有论说今朝科考的,有言及朝政利弊的,还有哪家的子孙适龄,谁家的姑娘待嫁的,种种种种,不一而足。这其中,倒有一桌人的谈话,稍微引起了婉倩的兴趣。 说话之人,却在这二楼大厅的另一角,看打扮,正是一群高谈阔论的士子。若非婉倩是修行中人,隔着整个大堂,还真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只听其中一个正自斟了酒,举着酒杯,朝四周环顾一圈,小声道,“……哈,我得了消息,今日那朱茂坤被拦在城外,根本没法赶回来。想想就解气真想看看那朱茂坤现在的脸色,哈哈,只怕好看得很。” 另一人微微按了按他手中的杯子,劝道,“靖文,你少喝些。若是大白日的就喝醉了,伯父可饶不了你。” “怕甚——靖文,伯父要问起来,我们给你担着就是。”坐在最里边的男子一瞪眼,虽压低了声音,面上却又很快露出得意的笑,“哼,今日才真是大快人心。如今朱茂坤无法与异国结亲,他们的盟约就有破绽。平时便也罢了,可这猜疑一旦出现,他们的联盟,顷刻就要破掉到时候,咱们士林一脉,可就什么威胁都没有了……” “说来,还要谢谢那国师堂的夏之秀。”另有一人道,“也就只有他,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朱茂坤得罪得死死的。” “没错……没错。”先前喝酒的靖文嘻嘻一笑,赞同道,“夏之秀,可是我魏阳国千年以来,最年轻的博履夫子他的分量,哪里是朱茂坤敌得过的?哈哈,如今朱小侯爷吃了这一个哑巴亏,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光是想想,就觉得过瘾啊。” ……果然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左右不过是些利益之争罢了。便是先前在城外的那一幕,看似是年轻人年轻气盛,却又何尝没有利益博弈?只是那夏之秀明显高出不止一筹:他可是筑基后期的修士,哪里是普通凡人能够相比的? “客官,您的菜上齐了。您慢用——”回过神时,就见先前的伙计朝她一笑,转身离开。她这才将先前的思绪丢开,认认真真地品尝起美食来。 胜都本就倚着两大江系,此外,东城之外更有一座天然巨型淡水湖,倚着重重青山,端的风景明媚。因而这城中之人,多食水中鱼虾,便是这家酒楼,招牌菜中便有一道香醇味甘的小银鱼。 这小银鱼,本地人将之唤作银叶鱼。它体型娇小,如一枚枚精巧的银色柳叶,故有此名。经过这酒家大厨特制酱料烹制,加以去秋野菊,与之一起盛在盘中,观之如盛开的银色********,衬着秋黄菊色,格外美丽。 尝上一口,称得上是入口即化,那温软甘甜的味道,几乎连舌头都要发出一声喟叹,可见其美味 婉倩吃得连眼睛都忍不住眯起时,心中却是蓦地一动。……咦? 却听楼梯口传来“蹬蹬蹬蹬”的急促上楼声音。这声音的动静很大,一下子引起二楼宾客的注意。众人都不约而同往楼梯口看去,却见那里很快现出一个黑甲侍卫的身形。他几步跨上楼梯,最后三阶时,几乎是跃上来的。这一幕,看的众人的眼皮都忍不住跳了跳。 那侍卫却又并没有乱走,只站在楼梯口,朝二楼扫视了一番。每个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什么人啊?单是眼神,都带着一股彪悍肃杀之气而此时,一个伙计才气喘吁吁地从楼下追上来,连声问道,“客官,客官您是住店还是用餐?若是住店的话,请到下面登记……” 那侍卫扫了他一眼,却让他将剩下的话堵在嗓子当中,讷讷地说不出来。 “二楼可还有雅间?”他想想,终是问道。只是眉间皱着的两条竖纹,显示出他此时的心情已经很是不妙了。那小二缩缩脖子,有些底气不足,“客官,雅间是真没有了。前段时间科考,各科的举子都还没离开,咱们胜都的人自然就多些。现在又是大中午的,都在雅间里坐着呢……要不,您看这二楼如何?咱们二楼的环境也都还不错,又临街,又宽敞,我敢保证,现在这个时段,到哪里都没有我们玉壶清的环境好……” 那侍卫深深地扫了他一眼,沉思片刻,却终是哼了一声,没再多言,转身便从楼梯上下去。众人看得楞了一愣,只是转瞬,又将这事放开了去。看样子,那侍卫应是去寻其他酒家了吧?这事情,每天发生的不知几何,却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关注的地方。 婉倩的心中却是动了动,转头看向窗外。只见宽敞大街上,此时正缓缓行来一辆马车。那马车上刻着繁复的深青色标志,看的婉倩当下就是一扬眉。这马车,可不正是国师堂的么? 先前还出现在二楼的黑甲侍卫已经迎了上去,隔着帘子对马车中人说上几句,那马车略停了一停,但很快就继续前行,一直驶到这玉壶清酒楼门前方才停下。……看来,仍是准备在这酒家里用餐了。 等不稍时,楼梯口果便上来两名男子。其中一个约莫二十五六,身量甚高,眉眼深邃,容貌俊朗,风度更是不凡。婉倩只瞅得一眼,却立时便认出这人。此人,可不正是在城****到过的夏之秀?但此时,这个号称千年以来最年轻的博履夫子的人,却带着恭谨的态度,小心走在另一人的旁边。甚至,他还微微落后对方半个步子,以示尊敬。 ……那么旁边这人,又有什么不一样么? 婉倩看过去,上下打量起来。却见那人已是年过花甲,眉须甚长。他长得很是清瘦,身穿一袭朴素的青袍,行动举止间没有什么出奇。倒是他的一双眼睛,目光清澈如长河,又满是智慧仁爱,显见便是一名智者。 这人,分明就是常人才对。 可是,为什么这夏之秀对他如此尊敬? 她心中好奇,便留了一分心力过去,倾注在两人的交谈当中。说来也巧,二楼的空位虽多,但这两人,却也选了靠街的这一面,离婉倩只有一桌之隔。那夏之秀熟稔地点了菜,这才不好意思地笑道,“叔祖千万请见谅。一时确实没有雅座,只能于此处勉强用些饭菜。” “无妨。”那老者笑着摇摇头,声音低沉而舒缓,“我向来不注重这些。” “师傅本待亲自前来的,只是临行前被皇帝唤到宫里去了,一时脱不得身,这才委任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前来接您。”夏之秀腼腆地笑笑,一扫先前的慵懒与自信。 他与那老者缓慢地交谈,又趁机将自己一直以来修行上的问题道出,心下忐忑,不问也知。那老者虽不是修行中人,可是于易理一道,竟然有着极为深刻的研究与认识。便是婉倩在旁听到,也不禁大大惊奇起来。 这老者说的,竟隐隐与天道吻合,可见他果真也领悟到一些天地至理了只是,这样的人物,为什么没有修行……?她心中大叹可惜,神念朝那老者扫了一扫,便知道了原因。这老者,竟然是先天便没有气海的。没有气海,自然存不住灵力,没有灵力,又谈何修行? 只是可惜了他这极为深厚的领悟了 此时那夏之秀正问,“叔祖,这面相,难道也能见出天地大道么?需知人有相似,面有相同,如何能从一个人的长相,就看出这个人的命理如何?我虽然也在师傅的教导下修行,可是,对这先天易理后天八卦,着实不太理解。” “天地大道,又是什么呢?”那老者笑着启发,“只要一切都在天地当中,自然孕育着天地大道。于人来说,人的骨骼,人的皮相,都承载着人的精神。人与天地相接,若说精神灵魂是天地大道,那么人的骨骼皮相,就是承载天地大道的容器。大道如何,人的面相,自然便有了变化……” “能举例说说么,师祖?” 老者便信手朝夏之秀身后的一人指去,“比如那人。你看他,盘脸,宽颔,肉多积于颧腮之处,正是积富之相。他两眉如卧蝉,眉心正而开,说明他心胸多宽,能急公好义,为友散财,因而朋友自多。他来财容易,散财也容易,但心无凝碍,心上没有财富拘束,这人,一生都顺顺畅畅,从未有为财富挂心的时候,却反而成了小有资产的富商。” 夏之秀定定地盯着那富商,尚有些惊疑。倒是那富商一副惊讶的样子,挑高了眉,惊喜地笑起来,“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的?我年轻的时候,确实几度将钱财用了干净,却又总有朋友给我带来新的路子……” 听他一说,周围本自凝神细听的食客也纷纷喊道,“半仙,给我也看看吧……” “……我呢?我呢?” “我今生会不会有财?……” 婉倩笑盈盈地看过去,心道,“这便是人间的面相之术么?”却见那老者笑一笑,竟转过头来,正对上她的目光。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竟一下子惊在原地,只睁大了眼睛,一副吃惊模样。 第二卷 第两百章相携共游胜都城 第两百章相携共游胜都城 ……是看出什么了吗? 可是,明明只是一个凡人而已。这一路上,她别的什么功法没有进展,但这云隐诀却小有所成。如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云隐诀自然融入,如清风之于流水,虽不甚明显,却乃是实实在在。有云隐诀之功,别说面前是一介凡人,就是同为元婴期的高手,甚至元婴之上的出窍期修士,也别想看出一丝端倪。 但这老者面上实实在在的惊疑,却是明显到连二楼的客人都无法不在意,一个个忍不住将目光投注到了她的身上。 这边,夏之秀也正奇怪。他认真地打量了婉倩一眼,发觉坐在不远处的这年少公子确实是个令人忍不住眼前一亮的人物。但,也仅此而已了。好像……也没什么出奇的吧?除了气宇轩昂了些,眼神明亮了些,也确实俊俏了些,但仔细说来,却没什么不同。或许……是有什么内在的隐情? 恕他愚钝,任他怎么看,面前这自斟自饮的人,也至多是毓秀****的人物,此外更无些许不同。“叔祖……?”他小声提醒,声音中也带了一丝不解。 那老者的眼中却是爆出一丝亮光,面上露出动容之色,“至贵之相……贵人啊,这是极贵之人……” “贵人……?”夏之秀心中一动,再见叔祖神色,心中便信了八分。他虽看不出对面那公子哥有什么值得自家叔祖如斯称赞,但叔祖既然如此说,事实便定是如此。稍一凝神,他便听到二楼的宾客已在议论纷纷,甚而还有不少指指点点。 他心中一惊,赶紧瞥了一眼对面,却见那贵人依然好整以暇地品酒饮食,并没有露出不悦之色。还好…… 他站起身来,开口招呼二楼的跑堂,声音一时清朗的传遍整个楼层,“伙计,……我乃国师堂的夏之秀……” 这话一出,所有的议论声齐齐消失。那伙计也是一愣,赶紧上前,朝当中站着的俊俏青年一躬身,连声道,“原来是夫子大人……不知夫子大人有何吩咐?” 整个二楼却齐刷刷地哄闹起来,“他竟是我朝最年轻的博履夫子,哎,未曾想竟是这般人才”“回去一定告诉师弟,我今日竟见着夏夫子了”“哼,不过是个嘴上**的小子罢了……”“嘘,你小点声……”“……” 夏之秀朝四周环顾一圈,见二楼的客人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才缓缓一笑,道,“今日,是之秀的长辈第一次到胜都来,之秀很高兴。又有言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因而伙计,烦你告诉掌柜,此时在座各位的一应吃喝,都记在之秀账上。唯愿诸位能吃好,喝好,之秀心愿足已。” 他朝周围拱拱手,一时间,二楼上爆发出海潮般的呼声,叫好声,便是欢笑之语,也格外大声些。“那便多谢夫子了……”“夏夫子真不愧是最年轻的天才……”“慷慨之士,慷慨之士也……” 夏之秀笑着朝众人点点头,又特意朝婉倩的方向恭谨地一颔首,直到得到婉倩笑着点头回应,心下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坐下。 倒是他身边那老者,犹豫着终于起身,走到婉倩身前三尺之地,态度恭谨地道,“杨环瑾拜见大人……” 婉倩这才一抬眼,定定地朝他看了一眼,“你有何事?” 此时,得了夏之秀允诺的二楼诸客,都高昂了兴致,进行新一轮的点菜环节来,倒很少有人注意到这边。夏之秀见自家叔祖竟是站在那贵人的桌前,态度恭谨的很,他心底一个激灵,连忙跟了过去,亦老老实实地站在杨环瑾身后。 倒是听了婉倩的问话,他心底却也正是一片茫然。……是啊,叔祖这是……有什么事吗?便是贵不可言的贵人又如何?再贵,难道能贵过一国国师,一国皇族么? 只是,叔祖明明又不是一般人。他虽然无法修行,可他的善卜名声,却是广传世间。便是西到边陲蜀国,东尽江河入海,抑或街头妇孺,乡野村夫,也全然知晓他的大名。他善卜命运,能断天机,更与当今国师系数同门,便是皇族亲属,也常有求他之时,又何曾见过他如此激动? 这贵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杨环瑾也是怔了怔。他本是惊疑于此人极贵之相,初见之时便面有月莹之色,头顶隐显圆润莹光,一如绝世之宝,这才知这人实乃集天地灵秀于一生,显见便是得天地垂青之人,这样的贵人,连天地都甚为钟爱,如何不是人间极贵? 当下只讷讷地道,“先前惊见天人之姿,心下甚是激动。这却是环瑾失态了……” 原来只是惊异么……婉倩心潮忽动,一时好奇起自己的面相来,当下便一伸手,向杨环瑾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先生不必多礼。只是在下心中有几分好奇,未知先生于在下面上看出什么来了,才如此惊疑?请坐下说话吧,今儿是夏夫子请客,我倒是沾了先生的光。”说罢,她朝两人客气地笑笑。 杨环瑾稍一推辞,这才和夏之秀于旁边分坐,只是连坐姿也都不敢放松。夏之秀虽不明白为什么,却也随着自家叔祖的做派,在旁正坐。 杨环瑾在心中仔细斟酌了一番,这才道,“还未知大人如何称呼?” “也别大人大人的叫了,唤我黄宛——便是。”婉倩微微一笑,“先生实在无需客气。” “这——黄大人且莫与我等客气。我们乡野之民,如何与大人一般?先前见时,竟见大人面有月莹之光,顶有云霄之气,实在贵不可言。”他这才略略解释一番。 婉倩一想,微微蹙眉。什么月莹之光,云霄之气……这倒与一些天才地宝出土时很有些相似。转念一想,莫非因为她已晋升元婴之期,身与天接,灵与气合,才有这般异相么?普通人虽看不出来,但在这类善于望气的人眼中,只怕明显非常吧? 原来如此。她抿唇一笑,算是了解。当下便推杯劝盏,将话题绕开了去,相询这胜都可有什么休闲好耍的去处。只是这问题,却着实难住了杨环瑾。他虽游历甚广,却不曾注意有什么游玩之地。好在还有夏之秀在,他身为当朝最年轻的博履夫子,京师之中,朋友甚多,于玩耍之道,却也算得上精通了。 当下便将这胜都“十三景”一一道来。婉倩尽数听罢,心中略一盘算,便做了决定。此时食过饮过,酒足饭饱,她的精神正好。因而便一起身,对两人道,“今日酒饭甚是丰美,多谢两位盛情了。黄宛这便告辞,来日若有机会,定回请两位。” 那杨环瑾一怔,连忙挽留,“大人不若在这酒楼中歇息一番,再作游玩不迟。” 婉倩一摇头,笑着拒绝了。夏之秀见自家叔祖怅然若失的样子,心下一转,便道,“大人……您对胜都还不熟罢?不若我来为大人做向导如何?方才虽讲了十三景,可有的胜地,却实难是十三景可囊括尽矣。” 杨环瑾朝自家侄孙透过一抹赞许的目光,也道,“对对对,大人若是不嫌弃,将我俩也带上罢。之秀虽是不肖,当个向导,约莫是可以的。” 婉倩啼笑皆非地看着两人。……有必要这样吗?不过,既有个现成的向导,倒真要方便些。因而她略一思考,便点头应道,“如此,便麻烦两位了。”此一来皆大欢喜,夏之秀招了先前的黑衣侍卫自去结账,自己却陪着叔祖,以及这年轻俊俏的“黄大人”,一路出了玉壶清,往都城中心而去。 婉倩不愿坐于马车,三人便慢慢步行。只是这胜都实在大的出奇,若是靠步行,便是一整日,也未必能赶到一个景点。婉倩便携着两人,偶尔用缩地成寸之术,这才在这胜都当中来去自如。 那夏之秀也算是半个修行中人。在先前的惊讶过后,后面却更保持了恭谨,一路小心地作陪,只是心中的惊疑,却膨胀得满心满肺。 不一时,婉倩口中咦了一声,停下脚步,朝路旁的一家大大的铺子指了指,“这倒有趣……我们进去看看吧,可好?”她口中虽是疑问语气,脚下却已经毫不犹豫地跨进店门了。夏之秀与杨环瑾对视一眼,嘴角挂着无奈的笑意,脚下顿了顿,这才跟了进去。 这竟是一家大大的绸缎庄子。连着的八扇门大大的朝外打开,迎着来自各地的客人。甚而还有不少蓝眼睛高鼻梁的异国商人在里面选购绸缎,更别提本地的年轻媳妇,丫鬟小姐了。婉倩走在其间,看着四面墙上都挂着的各色绸缎,心下赞叹不已。 虽不含灵气阵法,但这俗世顶级绸缎衣料,也实在发展出了一门艺术。单是看那华丽的色泽,舒滑的料子,一股雍容华贵之气便迎面而来。四周都是香衣云鬟,软语妙曼,漫步其间,实在是说不出的享受。 或许……这便是世俗的感觉……? “咦……”她伸出手去,抚摸着柜台上展开的一匹匹顶级丝绸,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舒滑,心下便是喟叹。只是此时,她却突有所感,朝身畔望去。 那里,正有两个年轻侍女,打扮得一致无二,正朝柜台内的女子道,“媚娘,时辰快到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那柜台内的女子大约三十出头,却风姿绰约得很。她生得瓜子脸,丹凤眼,一身桃红柳绿,身段婀娜多姿。听闻那俩侍女的话,便娉娉婷婷地从内里绕出来,怀中兀自携着一匹包好的绢绸,朝内里招呼了一声,“我出门去了,你们可要看好店……” 便有绸缎庄的伙计应声。她这才与先前的两个侍女一道,笑盈盈地出门而去。 婉倩看着这三人出门的背影,立在当下,久久不能出声。 第二卷 第二百零一章 大妖嫁娶东镜湖 第二百零一章 大妖嫁娶东镜湖 “大人,可有什么中意的缎子?”身边传来夏之秀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手指不轻不重地点着柜台上铺开的绸缎,声音轻轻缓缓又漫不经心,“是呢……京师的缎子不论是色泽还是密度,较之他地,都技高一筹。”话虽是这般应着,可眼神却飘忽忽地跟到门外,似乎那走掉的三人依稀还在似的。 柜台内的伙计听到这边的对话,知道生意上门,热情地应酬上来,“客官真是好眼光。这批湖缎,是我们店里品相最优质的一批了。自从进回货来,每次都是一抢而空。就这一批货,还是昨天夜里才回来的,客官尽管可着心挑选,过了这时辰,下午定是一会便没有了。” “大人意下如何?”夏之秀也凑过身来,仔细挑了挑柜台上的料子。似是想起什么,他面上现出一抹笑意,“这鹅黄不错……湖水绿也看着舒心……咦,这匹天青色缎子倒有些意思,与堂里那对青白瓷掌瓶神似得很……老实说,大人,”他转过头来,往婉倩面上看得一看,眼中犹自带着笑意,声音倒压低了些,“这些缎子,买回去送给夫人侍妾,着实不错……” 婉倩闻言不由扬眉,旋即却是失笑。她本是被这绸缎庄中华丽无比的各色缎子吸引而来,或是女子爱美本性,不由多看了几眼,却没想到在他人眼中,自己却是买来送给“夫人侍妾”的…… 自己的乔装竟这般神似么? 她笑一笑,随意指了几匹艳色缎子,对那一心等着做生意的伙计道,“将这些给我包起来罢。”那伙计一喜,忙活开去。夏之秀主动去结了账,转身回来时,怀中抱得满满都是。 婉倩露出笑颜来,分了两匹缎子过来,也没当着众人面就将缎子收进锦囊当中,就这般携着,大大方方从店中出去。“……蒙你们今日破费,又是这般劳心劳力……走,我带你们凑场热闹去。”待走到无人巷落,婉倩将几匹缎子尽数收起来,朝两人笑道。 杨环瑾与夏之秀还在面面相觑间,婉倩已经一招手,小有所成的云隐诀登时将三人的行踪消隐掉。婉倩又是一探手,腕间已是迅速生出一匹绯红的蜀锦来。那蜀锦见风则长,在杨环瑾二人的震惊目光中,已化作三丈长短,飘飘扬扬地落到三人脚下。 “我们可得加快速度了……走吧。”婉倩一招手,另两人就感到周身一轻,一股绝大的力量已是将两人托将起来。先前那绯红的蜀锦飞入脚下,就这般托着三人,缓缓往前飞去。 夏之秀眼中闪过震惊神色,宽大的袖中手指捏了又捏。他心口盘桓着三个字,却想得又想,终于没有说出口来,只是悄悄朝脚下的蜀锦跺了跺脚,然后为传回的柔软感觉惊疑不已。“……修仙者……”对了,这黄大人,定就是传说中的修仙者了。 他毕竟是国师堂中千年以来最年轻的博履夫子,已经能够接触到不少机密信息了。在他们魏阳国,民间虽流传着不少仙人传说,可是,到哪里去修仙,修什么功法才能飞天入地,长生不老,却明显不是普通人能够知道的讯息。好在在他终于成为博履夫子的那一日,国师大人告诉了他不少秘闻…… 修仙,确实有其宗门和功法。 诸如国师堂,背后便是当世四大修士宗门的清虚门。以他现在俗世弟子的身份,虽然是荣耀的博履夫子,是魏阳国中的特权阶级,但在清虚门来说,却不过是一个外门弟子罢了。要想进入清虚门中修行,还有不少的路要走。 可现在……他与叔祖接触到的,便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修仙者了。而且,还是一名强大的修仙者……至少,他与叔祖大人,现在可是真真实实地在天上飞行…… “大、大人……”杨环瑾看着下面迅速远去的楼阁,街道,以及整个胜都,心下激动,连语气都忍不住有几分颤抖来,“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婉倩略一提速,带着两人划破一道道白云,在天空中自由飞行,好一会儿,才放缓速度,朝杨环瑾笑一笑,“我们,自然是去道喜的。” “……道喜?” “你们看人家,不也是去道喜的么?”她朝左近一指,却见本是空无一物的天空,却蓦地现出三个人影来。那三人竟驾着滚滚黑云,彼此笑着说着话,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婉倩三人的行踪。 “这……这是……”夏之秀一见之下,登时看出些明堂来。只见那三人当中,一个是穿得桃红柳绿的妖娆女子,另两个则是一般穿着的普通侍女,此时正笑作一团,倒是脚下的黑云不曾有丝毫停顿,不断往东面飞去。 夏之秀与杨环瑾却是看明白了。这三人,分明便在先前的绸缎庄子当中见过一面。想必那时,这黄大人便注意到了。只听三人中飞在左边的青衣侍女道,“媚娘,你说今儿是吴主与李娥大喜,我们这边但凡有些体面的,便是吴主不请,我们也自去了……却不知李娥那边是如何安排的?” 那绸缎庄的媚娘嘿嘿笑了一声,声音略有些拔高,“我如何知道那鲤鱼精的事情?本来我便不想来,只是想一想,哎,吴主终究是我们江北这面的老大,有他在,我们江北一带的小妖才在南北吃得开。他的面子,终究是要给的……只是那鲤鱼精我着实不喜,她本一直在江南那边,什么时候越了界,竟招惹了吴主……哎……” 说到这里,她收了先前的笑意,竟叹了口气。两边的青衣侍女相互看了一眼,便伸手去拉她的手,一面劝道,“你竟当真对吴主有什么想法么?” “喂——别趁机吃老娘豆腐啊……”那媚娘却是朝两人一瞪眼,驾着黑云飞到一边,言谈间又恢复了先前的嬉笑怒骂,“你们两个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女人啊?趁早给我变回去再不老实,别怪我媚娘不讲情面了” “真是的……”那两个青衣侍女这才有些讪讪的,身上幻过一片光影,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却原来是两个干瘦男子。其中一个面有青色蛇纹,另一个却是生着一对蒲扇大耳,端得形象丑陋。“……媚娘当真是不留情面,我们也不过是关心你……虽听说你心寄吴主,可吴主毕竟心有所属了,况且今日又是他大喜的日子,媚娘你还是看开些,高高兴兴去贺喜罢了……” 另一人也依言劝着,一时絮絮不已。 倒是婉倩转过头来,见杨环瑾二人已是听得怔了,这才笑一笑,对他二人道,“难得遇到大妖集会,没想到今日却是个机会……我出山以来,见惯了人世悲喜之事,但大妖嫁娶,还是头一回遇到。……你二人可是害怕了?若是害怕,我这便送你们回去……” 杨环瑾怔了怔,转而看了看夏之秀,却见自家侄孙两眼泛光,显见正是情绪高涨之时,哪里有一丝半点惧怕之意?因而当下便飒然一笑,“老朽走南闯北,却着实还没见过这许多妖精……今儿托福,能在大人庇荫下前去见识见识,那是三生有幸,哪里有害怕之说……” “如此便好。”婉倩笑一笑,转而跟着那三个妖精,一路继续往东。腾云的腾云,驾锦的驾锦,这般又走了一会儿,就见前面出现一片烟波浩淼。往天边一看,这水域甚而几可延续到天的尽头,婉倩不禁奇道,“怎么竟到了海边?不对吧,这一时半刻,应还出不了中原腹地才是。” “这是东镜湖啊大人。”夏之秀极目远望,眼中现出一丝动容,“没想到东镜湖如斯美丽。以前虽也曾泛舟湖上,可却从未在这个角度观景,倒是错过了不少美景。” “这便是胜都十三景的明珠东镜湖?”婉倩恍然,在东镜湖上一掠而过。这湖水甚是清澈,蓝天白云倒影其中,真真可见。夏之秀望着湖水,却没找着自己等人的倒影,惊异之下又忍不住松了口气。那三只驾云的妖精就在身侧不远,若在这湖面上露了陷,可就糟糕了。 他却又哪里知道婉倩云隐诀的厉害?这已经不是障眼法了,真真实实便是空间法则的运用。若非这两月在路上的时间都用来修行云隐诀,也不会在今日如此娴熟的运用出来,却又哪里是那三只小妖能看出来的? 这东镜湖大的厉害,几人又飞了一阵,才终于在天边见着了一座座雄伟大气的山峦。婉倩恍然回忆起这胜都的地形来,这才将两江一湖对上号,知道在远处的山峦背后,两江即将汇流成一股,然后聚成一股,浩浩荡荡地奔流入大海。 少顷,那媚娘三人终于飞出东镜湖的范围,旋即又飞入山中。但到得这边,他们却是露出身形,放慢了速度,缓缓飞入山谷当中。婉倩随着他们三人,缓缓拐过前山山峰,又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小径飞了一阵,才终于来到一片开阔的山中腹地。 而到了这里,却是骤然热闹起来。 山谷之处,便已经有不少四处飞来的妖精。而山谷之中,更是吹锣打鼓,张灯结彩,又有不少小妖在其中忙前忙后。婉倩粗粗一看,便见这些小妖都幻化出人形模样,面上全挂着高兴的笑容。 “这……这么多……都是妖精么?”夏之秀瞠目结舌,一时惊疑得无以复加。 婉倩在畔解释道,“嗯……都是。虽然幻化为人形模样,但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这些小妖,还没具备化形的能力,只是借助障眼法,骗骗凡人罢了。” 夏之秀听得面上一红。显然,这骗骗凡人,却是指他了。 第二卷 第二百零二章化形之草惹人心 第二百零二章化形之草惹人心 先前跟着的媚娘三人已经按落云头,和不少旧识的妖精打着招呼,一片热闹。但见面有蛇纹的男子突然露出惊喜的神色,扬声招呼,“相鼍兄,你也在这” 他这一声招呼,却让身边的媚娘二妖齐齐动容。只见他招呼的那人,却是个一身青衣甲胄的年轻将士。他面容削瘦,眼神稍显阴郁,站在群妖当中,却气度卓然。此时被这蛇纹男子招呼,他才稍稍露出笑颜,朝这人点点头,“苦羲,好久不见。” 叫做苦羲的蛇纹男子几步走上前去,朝那年轻将士的肩上就是一拍,大笑道,“相鼍,我们已经有两百来年没有见了罢早听说你在那一位的手下当上了将军,可把我们这些老朋友愧得,都不好意思来寻你了。” 媚娘两人僵了一僵,却是听得满腹心事。那相鼍却已经不赞同地一瞥眼,声音转为认真,“你若还认我这个朋友,就别在说这些弯酸话。这些年,我虽在君上的手下当差,可也一直没忘了找你们。凤蝶她们我早已寻到,就只有你和来奚,我却一直没有消息。这些年,你究竟窝在哪儿了?” “你找着他们了?……”苦羲讷讷地有些说不出话来,媚娘倒在旁边轻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笑着插言进来,“苦羲,你这位朋友,可是你时常提起的相鼍将军?我听说将军在洞庭君的门下领兵八万,一直心慕久已,只是总不得见面。今日倒是托了苦羲的福,才见到将军一面……” 她将一袭话娓娓道来,便是那不喜与人交流的相鼍,也不禁转了视线正视于她。“……我也在胜都修行,大家都唤我何媚娘,将军也这般唤我好了……” 倒是婉倩在后边听得有趣,又带着二人稍微靠近了些。只是方方接近到三丈之内,却见那相鼍忽有所感,疑惑地看向她们三人的藏身之处。她这才微微一惊,尔后哂然一笑,带着两人避开了些,却是绕过这里的群妖,继续往内飞去。 想不到这相鼍倒有几分道行。果然不愧是能领军八万的人物…… 她心中又想,却是得寻个偏僻的地方才好,这般无缘无由在众妖面前露出身形,岂不是存心引起众妖的注意么。与杨环瑾夏之秀一商量,三人便一路往里面飞去,这才见一路张灯结彩,沿途都是忙碌小妖,但也隐隐可见群山之内有殿阁重重,想必那便是吴主与李娥的成亲之地了。 婉倩索性便在山前一个拐弯,偏离路径,往内里而去。这里山峦重重,只转得几转,先前的唢呐丝竹,并着欢声笑语,立时远远淡去,只余声声鸟鸣,更显幽静。她稍一打量,正待寻一地停下,却蓦然感到空气中一阵灵气波动,细察之下,竟是从前面不远处传来。 “咦——”好奇之下,她也不急着露出身形,依然维持着云隐诀,却驾着烟霞绕过山缘,只是这一转过去,却又着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是什么……情况?”刚拐过来,就见空中正凌空立着两个男子大打出手偏偏这两人还都颇为克制,似乎在忌惮什么,彼此打得不愠不火,却偏偏你来我往,还真较上劲了。这哪里来的客人,怎么在人家大喜的日子,就这般交手争斗起来? 看他们的样子,分明也都收拾得体面,看着就是准备来赴宴的。只是……竟如何在这里打起来了?婉倩与另两人面面相觑,实在摸不清情况。 却见其中一个男子蓦然一伸手,沉声吼道,“——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是什么修为,我们都心知肚明得很,根本就用不上这化形草” “那你又用得上了?明明是同时发现的,凭什么要给你?……哼哼,”另一人也火大起来,冷笑数声,“我知道了,你不过就急着前去献媚么,用得着这般大义凛然?怎么着,先前备下的礼物根本就拿不出手吧?如今见了这化形草,连眼珠子都要落出来了……我算是看透你的为人了,这劳什子化形草,你拿走,通通拿走,老子一点也不稀罕就当老子瞎了眼,看错了你个白眼狼” “——你当真?”另一人却是愣住,虽兀自气得不清,却又被那人的话给拿捏住,因而也顾不得生气,当下便问出声来。 先前那人哂笑一声,又大口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却是没再理会他。那人在远处凌空站了会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们本就是几百年的交情,如今因为一株化形草,却生生置气成这幅田地,却也是先前一起说说笑笑来赴宴时全然想不到的。 婉倩却在不远处眯起了眼睛。 ……化形草……么?她曾与镕钺城的胡小乙谈论过关于妖修的一些情况,倒也知道几分。这天地有灵之物,因为种种机缘开了灵智,之后便懵懵懂懂地吸收日精月华,慢慢修行。因而有的妖灵,甚至寿命达到千万载,也难以修成正果。 开了灵识的妖灵算是第一阶段,如先前的一些忙碌的小妖,便是在那吴主的帮助下,暂时幻化成人形,帮忙做事的。 第二等,则是修成内丹,有了些许神通的妖修了。他们暂时无法化形,但依靠强横的**力量和强大敏捷的术法神通,已经可以纵横一方。如先前的媚娘,蛇纹男子苦羲,和那有着蒲扇般大小耳朵的男子,平日便依仗化形之术,才得以隐藏在人间。婉倩查探过他们的修为程度,发觉至多与结丹前期的修士差不了多少,甚至一些妖修没有法宝,根本无法与同等级的修士相比。 而第三等,则是眼前这两个这般了。已经度过化形之劫,拥有大神通,平日也能隐匿自己的气息,化作人形,自在的在人间行走。这一类,涵盖的范围便广泛了。初初渡劫的,与那万年老妖可千差万别。便是眼前这两个,实力也不过是结丹中期的样子。可想当初在东关城中遇到的那小陆与三娘,与分神期的郭艾相比也毫不逊色。 也不知今日成亲的那吴主是何等修为…… 话说回来,既然眼前这两妖已经化形完全,自然不需要这化形草了。这化形草也是个奇异的所在。它属于天才地宝中的一类,偏偏可遇不可求,在成熟的半日之内,就必须得及时摘下,且需得放在玉匣当中隔绝地气,自此方能保存下来。否则,半日之后,这化形草便会很快枯萎,消失效力。 这样想来……这两妖,定是在这山中偶然遇见一株化形草成熟,因而才大打出手吧……只是,听先前那人的说法,这化形草……还是今日送礼的上佳之物? 她心中念头一转,已经明白过来。“只怕那李娥便是还无法完全化形的妖修……先前那媚娘说过,这李娥乃是一头鲤鱼精,估计身上还残留着些鱼鳞痕迹也不定。只是……我们今日是前来道喜的,却又没有备下什么得体的贺礼……”她转过脸来,对杨环瑾道。 杨环瑾亦很快明白其中关键,倒也不点破,只笑着捋了捋胡须,“……大人或有良方?”这一路行来,他也算是明白自己身边这位极贵的大人有着怎样强大的力量,因而丝毫不担心三人的安危,径自问将出来。 “你们且在这里等我一等。”她将两人放下,又在两人身上施了云隐诀,这才施施然回转身,准备上前去讨要那化形草。 只是这一转身,却见先前一直冷笑,声称放弃的男子骤然转身,一点乌光已经极快地射向对面之人。那本兀自发呆的男子却是又惊又怒,仓促间闪得身子,却又哪里闪得开,一连串的血花呼啦啦地冒出来,洒了一片。 那乌光已从他肩膀一直划到肋下,血花飞溅。若非他让了一下,这乌光只怕登时就要让他开膛破肚,裂坐两半而此时,那乌光才一个旋转,回到先前那男子手中,露出一抹雪亮的刀光。 那乌光,竟是一片薄如蝉翼的沉铁刀片 “看在朋友一场,你将化形草交出来,我也不会趁人之危。”手持刀片的那人一改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反而阴恻恻地笑起来,“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们也做不成朋友了,你也莫怪我……我为了今日,费了多少心思,才准备了七尺仙珊瑚来讨好吴主?可是,这七尺仙珊瑚,又哪里有化形草有用?你莫为难我——你也明白吴主的看重对我有什么意义……” 他叹口气,眼神似乎很诚恳,“就当我最后求你一次,好么?不要逼我动手,我真的不想杀你。怎么说……也是几百年的交情了,你就当最后帮我一次罢,成不成?”他软硬皆施,手也动了,好话却也说了,却是说得对面那男子面上神色变换不已。 “我说……”却听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一道人影已经从空中凭空出现。这两人登时变了颜色,眼神一凝,死死得盯住中间的人。 “你是什么人?”手持刀光的人眼神一狠,心中却是动了杀念。在这地方,本就一刻都不得安稳,不过他为了那株化形草,已经使尽了手段,却没料到,还是被人撞了个正着…… 抬眼看去,只见来人一身桃红霞批,身姿如玉,稍站一会儿,空中就洋溢着隐隐花香。但论感应,他又完全不知眼前之人是什么修为。 “我么……?”那人却是微微一笑,就如春风拂面,登时百花齐放一般。只见她一抬眼,闲闲地看了两人一眼,声音却骤然冷下来,“你们既敢在这里打斗,还需要问我是谁么?我以为,你们应该无视我的存在才是” 随着她的声音,一股强横的威压登时横亘下来,死死得压在两人的心上。只是两人却也顾不上这些了,心下瞬间闪过一个名字,不由齐齐白了脸。 其中一个已是惊疑道,“原来竟是……雾扇公主么???” (下午大概还有一章……十二抓紧时间来网吧传……那啥,技术问题,工作单位断网了……将会凄凉的持续到四月,十二一定想办法周末的时候多传几章……这个,真的很抱歉……) 第二卷 第二百零三章席上复闻明珠府 第二百零三章席上复闻明珠府 婉倩一扬眉,美目微凝,嘴角却弯出一片淡然的笑,似是默认,又似全然不在意。只是她这一笑,却是将暗处的夏之秀惊异不已。“这大人……怎么竟是女子……”他往场中看去,却见美人如玉隔云端,是笑也倾城,凝眸更甚。 这……这真是方才那位大人么?他有些不知所措,却也只能隔着云隐之诀,远远观看。这场中的世界,远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插手的。 “阁下……当真是雾扇公主?”那手持刀光的男子面色难看起来,语气却不自觉带了一分惶恐。婉倩毫不避忌他的目光,重重地盯了他一眼,才微微哂笑一声,朝另一面那受伤的男子看去。 “你……要不要觅地疗伤?”对着这人,她倒是收起咄咄逼人的态势,反放柔了语气,“要不然,我帮你一把,怎么样?朋友之义,乃是两肋插刀,只是此人却为了区区一株化形草,要插朋友两刀……啧啧,这样的人,也配称做朋友么?不若,我帮你解决掉他吧……” 她的声音虽然又轻又柔,但强大的威压却一刻不停地压在这两人心上。手持刀光之人被她说得面色变了又变,却一咬牙,顶住强大的威压,“雾扇公主,你不能这般武断我今日来可是为吴主贺喜的,吴主的大喜之日,你也敢随意动武——” “啪——”蓦地,一个响亮无比的耳光响起,却是打断了那人未说完的话。婉倩的身形一片模糊,似乎并未动弹过,却又扎扎实实地打了那人一耳光。“没让你说话,你动什么嘴?”她揉揉手腕,眼神却凉凉地扫过那敢怒不敢言的刀光男子,面上便是扬起一片冷笑。 “公主……”另一个受伤男子却是讷讷开口,他心下震惊之下,恰得了婉倩眼神的许可,这才微微低头,语气恭谨,“詹元涛多谢公主主持公道。只是,……”他顿了顿,态度放得更低,“只是,经此一遭,詹元涛已看透了他的真面目,今日若是不死,今后绝对是不死不休的结局。这是元涛自己的仇,也是必须得过的劫难,若公主允许的话,元涛想现在就离去,潜心修炼,直到能够自己复仇为止……” “公主今日之恩情,元涛一定铭记五内。”他低了头,腰背却是挺得直直的,可见这人内心却也是个倔强性子。婉倩眯了眯眼,半晌,方朝他一指,“人,可以离开。但是,这化形草,却需得留下。” 她的声音虽轻,却说得斩钉截铁。场面一时沉寂下来,便是那詹元涛,虽有心想就此离开,却在那强大的威压之下渐渐感到窒息的危机。他也是个果断之人,朝旁边的刀光男子看上一眼,心中却是充斥着强大的怒气。只是再将目光移到旁边好整以暇,却单是凭着气势,就足以死死压制住他们二人的佳人时,他也只能收敛住眼中的情绪,脑中思绪杂乱。 “公主……”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尽数压下,这才认真地看向婉倩,“这化形草,本也是此地之物,若说交给公主,自然得当。”他说着,却是轻笑一声,“天才地宝,自是有德者居之……亏得这株化形草,倒让我看得通透。” 说罢,他便取出玉匣,手上微微使力,那玉匣便往婉倩这边滑来。于此同时,场中形势却是骤然变得一变。这詹元涛自是极快远遁,但先前那手持刀光的男子却一咬牙,竟突然唤出一方沉郁巨大的山体,携着沉重的呼啸往婉倩头上砸去 那山体更是见风则长,先时不过高约三五丈,但一两息后,竟已经长到三五百丈大小,真如一座小山似的往婉倩头上呼啸落下那男子的肩胛骨更是一阵奇怪地蠕动,在瞬息之间,肩上便生出两道黑色带皮肉刺,如肉蹼一般,极快地张开来,他的身形也是瞬间激增,如一阵急速滑过的劲风,身形一晃,已往那玉匣摸去。 “拼着得罪这雾扇公主,也要将化形草拿到手中——”他心中发了狠,腮帮子死死咬住,面容竟至于扭曲狰狞。背上的肉蹼在急速拍打中舞出一片模糊的光影,他的身形却是急闪,眼看就要将玉匣抓入手中。但就在此时,却见一条绯影突然闪过,他志在必得的玉匣前竟刮出一道疾风,让他瞬间抓了个空 “化形草——” 他又惊又怒,回眼一看,只是这一眼,却让他见到极为震惊的一幕。 这——这不可能 一念未落,却见本该被他的中品灵器小重山死死压住的女子,竟不知何时绕到了一里之外。而此时,那女子手中竟明晃晃地现出一条极为粗大的树木藤条,那藤条瘦骨嶙峋,却似乎极为坚韧,正一圈一圈往他那极为巨大的小重山上缚去 经过这一会儿,小重山已经化作真正的山体,带着恐怖的飓风沉压压地碾压下来。山下的空气被一碾而空,甚至出现一片恐怖的真空,连天地也瞬间黑了一大片。但——那“雾扇公主”竟将他的小重山缚住了?不可能—— 一根藤条而已小重山的威力,他可是最清楚的那一座山体,变到最大,可是拥有着五万万斤的恐怖重量若是绕开还可能,但是要凭着藤条将之缚住——不可能—— 他瞪圆了双眼,心中震惊到无以复加,不信邪地召唤这早已炼化的中品灵器。曾经这小重山他向来是使得得心应手,灵器一出,谁与争锋?小重山下也不知碾死过多少妖灵但此时,他却惊骇地发现,无论自己如何用力,那小重山居然没有一丁点动弹得痕迹 这雾扇公主,原来比听说的实力还要恐怖得多 ——事不可为 他心中迅速做出决定,妖力流转之下,连小重山也不敢再要,只迅速割断内丹与小重山之间的一线联系,背上肉蹼一闪,身形已经远远地遁走。 婉倩远远立着,却没出手阻拦于他。她似忽有所感,往山的那边望了望,手中的桃枝藤条却已经一绕,将迅速缩小的小重山收了起来,另一方面,云隐诀也在瞬间启动,空中立时消失了她的身形。 短短几息之间,战斗便已结束。唯有此地凌乱的灵力波动,以及山壁上大片的血迹,显露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走吧——”婉倩借着云隐之诀,已然悄悄出现在杨环瑾夏之秀身旁。她携着两人,烟霞一震,已是极快地离开此地。至于之后这里是不是会惹来那吴主一方势力的查看,却又不关她的事了。 待又绕过好几座山,远离了那争夺之地之后,婉倩这才寻了个不偏不正的地界,将两人放出来。她将云隐诀略作改动,再次施展到两人身上,这一回,不用再隐藏身形,倒可以将自身的修为来历给隐瞒得妥妥帖帖,轻易无人能看透。 “大人,啊不,仙子……”夏之秀有些局促,跟在婉倩身后,往越来越多的妖族中混去。这一片,已经到了先前远远见到的殿阁中了。不时有认识的不识的妖修相互打着招呼,便是婉倩三个,也多有妖上来搭上两句话。 “嗯,什么事?”婉倩朝旁一个微笑示意的鸟妖点点头,尔后才转过头去,望向夏之秀。她此时恢复女子打扮,身上所穿,却是当初那枚仙纹桃核所化做的桃花霞帔,此时回转头来,正是眼如秋水,人面桃花。 夏之秀低了低头,压住声音道,“仙子,不知此次娶亲的,是哪位有着来头的大妖?” 婉倩自他开口之时,便已经布下隔音罩,倒也不虞他们的谈话就此传出。婉倩却是朝杨环瑾一拱手,面带笑意,“照老先生看,今日娶亲的,可有什么来历?” 杨环瑾“嗯”了一声,往左右看了看,这才一捋山羊胡须,“仙子问起,老朽便谬言了……依老朽看来,今日娶亲的这位,乃似这东镜湖畔颇有权势的大妖。我方才留心听了一番,听到他们提到什么君上郡主的,虽不知那与我朝有什么相关,但那力量,似乎足可以掌握整个南方水域……由此可见,这吴主,也是一位有大神通的大妖呢。” “君上郡主?……南方水域……”婉倩扬起眉,记忆中,似乎曾经听人提过这样的话才对。“对了……”她恍然,抬了抬眼,“他们说的,可是明珠郡主?” 明珠郡主府的人,她曾经接触过的。当初在镕钺城中,胡老府上,便曾有明珠郡主府上的管家玄焦前来买卖货物。甚而,阴尸一事,也还是那玄管家帮忙,才最终得以解决的。若说与掌管水域有关的郡主,自然应该是这位明珠郡主了。 难道说这吴主,竟也与明珠郡主的力量差不了多少? 沉思间,就见杨环瑾恍然点头,“对对,没错,确实是明珠郡主。……啊,是了,他们提到的,乃是洞庭与钱塘两位君上。听他们的言谈举止,似乎这些人物,都是震慑一方的大妖,等闲不能轻易见到。” “洞庭君……钱塘君么?”她有些喃喃,突然想起方才那相鼍,便是洞庭君手下领军八万的一方将士……以相鼍那般敏锐的洞察力,绝对能与结丹巅峰,甚至元婴初期的修士相媲美了。而这样的人,也不过是那洞庭君手下的一方将士,那这洞庭君,莫非与当初见到的小陆花三娘他们相当么…… ……唔,这样说来,今儿的行事,还要更小心才行呢…… 第二卷 第二百零四章 两君丰神初露面 第二百零四章 两君丰神初露面 不过,这念头也不过在心中闪得一闪,便被她丢到一旁去了。举目四望,只见吴主大摆流水席,从各房各厅,一直摆到整个宽阔的院落当中。沿途到处都是人……她心中纠正一下,是妖。只是这些妖大都是结成妖丹的所在,不是靠着法术维持人形,便是过了化形之劫,堂堂正正倚着人身。所以现在看来,四周倒都是一片相互寒暄热热闹闹的凡人模样。 她与杨环瑾夏之秀一老一少混在里头,仗着有云隐诀隔绝了气息,倒自在的很。筵席上也摆上了不少奇珍异果,允许客人随意饮用。反正如今是出来玩耍的,婉倩没什么心理负担,索性立在一张桌子面前,挑了不少看着奇特的果子吃了。 反观杨环瑾夏之秀两人,一个本就是知识渊博的宿老,一个是新晋崛起的新秀,在这群妖当中,也丝毫不拘束,不一时,便与周围的妖修相谈甚欢。婉倩也不去管他们,打发了几个上来搭讪的妖,便吃着东西四下张望。 也不知那吴主和李娥,长什么模样? 她心中好奇,却见院中主道之前,妖群突然一阵骚动。甚而,连四周谈话的声音也小了起来,筵席这面的妖修,一个个连态度都严肃了些。 ……是哪个大人物来了么? 她走到主道之旁,左下里一张望,便在这时,只听殿阁内却传来一阵大笑,那声音清远动听,带着说不出的豪爽之意,“……哈哈,洞庭君,钱塘君,你们来啦” 随着这声音,一男一女自内阁里快步走出。“是吴主……”“吴主出来了……”旁边小声响起的声音令婉倩瞬间明白这说话之人的身份。她一眼看去,见那吴主身穿大红礼服,面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却又英气十足。稍稍慢了他半步的女子亦带着文静的笑容,眼中闪着清亮的目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舒心的味道。 这人,想必便是李娥了。 她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转过头,便见一群人从主道那面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却是两男一女,后面跟了一群抱着大红礼钿的仆人。此时见到吴主二人亲自迎接,最前面的两个男子也都笑出声来,一个道,“我们可是掐着时间来的,没有晚吧?哈哈。” 另一个也拱拱手,“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恭喜恭喜。”他说着,又转向李娥,笑着点点头,“李娥近来可好?看着气色上佳,可见吴敬把你照顾的不错。” 几人相互寒暄了几句,婉倩这才知道那两个男子当中,着一身银色战衣的正是洞庭君,而后面说话的那个,却是钱塘君。婉倩仔细将二人打量一番,这才见这大妖中的大妖,风采卓然的大君,着实丰神俊朗。 “吴敬哥哥,别来无恙。”却听一道清越的女子嗓音淡淡响起,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说话的,却是跟在洞庭、钱塘两君旁边的女子,她身穿一袭华丽的碧清袍子,腰间塑着宽宽的银色腰带,头上亦插着幽丽珠钗,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 那吴主一见,这才“哎哟”一声,笑起来,“与两位大君见面太过高兴,差点将咱们小明珠给忘掉了。来来来,小明珠,两位大君,我们进去坐吧,筵席都摆好了,我们席上继续。”他说着,一伸手,朝三人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才同李娥一道,笑吟吟地簇拥着三人进了殿阁。 自有小妖前来接待两君带来的仆人礼钿,也不用主人操心。直到两君消失了身影,周围的热闹之声才复又响起。“嘿……想不到能够一次见到两位君上。” “这算什么?以前只听说明珠郡主与几位君上都关系良好,今天听吴主的口气,原来也有不少交情。” “嘿,我怎么听说,这明珠郡主一直喜欢的,乃是钱塘大君?看今日情形,显然也是跟着钱塘君上一起来的。你们还不知道吧,那李娥,可曾是钱塘大君身边一条成精的鲤鱼,想想便知与钱塘大君关系匪浅……我看,明珠郡主大概是不放心吧?哈哈。” “嘘,你小声些怎么说,这李娥,如今也是吴主的夫人了。我们可别再如以前那般随意,如今见着,也得称呼一声吴夫人。……” 各种猜测说法纷纷传来,婉倩听得微微一笑,轻移莲步,已经越过主道往内里走去。那边,正有一个三十来岁的虬髯大汉,与一个青衣甲胄的年轻将士相谈甚欢。婉倩笑一笑,径自走上前去。 这两人,说来她还都认识。那青衣甲胄的年轻将士,可不正是洞庭君门下领兵八万的相鼍?而那三十来岁的虬髯大汉则更是曾经在镕钺城见过的旧识,他乃是郡主府上的大管家,玄焦玄总管。 她也不忙着多言,直到这两人交谈告一段落,奇怪地朝她看来时,她才笑着朝玄焦微微一福,“玄总管,半年前一别,如今可又见面了。可还记得婉倩么?” 玄焦早便察觉身边站着一人,只是气息感应过去,却是深如渊峙。转身看来,又着实有几分眼熟。直到那人一开口,他才恍然忆起,“是在胡老府上……?啊,记得记得,哈哈,瞧我这记性。咦——小友的眼睛好了……?” 他这才想起眼前这女子的身份来。当初遇到时,这女子虽是眇目之人,但不论为人处事,还是内在修为,都让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如今再思及她这眼睛的变化,他眼底蓦然凝出一道光彩来,心中大讶。……不会罢,这眇目重生之法,在人间修道之士中,唯有破丹结婴,引得天地灵气灌体,才有此等造化。 如果不是服食了什么天材地宝的话,单是凭她短短时间进阶元婴期这一点,就已经足见她可怕的资质了。难道……蜀山派中的弟子,各个都是这样厉害么?若真的如此的话,也难怪妖修一脉近万年来越发势微。 人类,最厉害的,还是可怕的繁衍力,以及,种族中每过千年便会冒出的绝世天才了。 短短时间内,他脑中已经转过大量念头。对这一切,婉倩却是不知。她只笑着点头道,“嗯,侥幸恢复了视力……”一面说着,一面又朝相鼍颔首招呼。 那相鼍虽不喜说话,但对于她的示好,也同样报以点头。 那边玄焦已经问道,“今儿你是随着谁一道来的?是你们郭峰主么?”他想起当初在镕钺城中的情景来,便以为婉倩是随着长辈一道来贺喜的。要知道,这吴主大妖在妖界的影响,足可以媲美郭艾在修门四大派中的地位了。若是郭艾也一道前来,倒也说得通。 只是婉倩又哪里是跟着蜀山前辈来的?她现如今一面等待着小洞天中修行的众人,一面在这清虚门下辖的国土中游玩。只是没有料到,魏阳国乃是天下大国之一,但这京城胜都不远之处,竟隐着这样一位大妖。 因而当下,她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岔开,含蓄地打听起这方面的消息来。玄焦也非不通世事之人,如今既知晓眼前这人乃是天纵之姿,必定会受到人间道门的重视,因而也没有半点轻视。得了婉倩相询,他便一一解释,这才解了婉倩心头不少疑惑。 她原来便猜想,能够掌握整片水域,一般的妖修还真没办法,唯有那传说中的种族才能够吧?但是,听了玄焦一番话,她这才知道自己所知的,还是太过狭隘。 但凡天地间有山有河,便容易产生仙灵。山也罢了,一万座山里,也难能生出一丝意识来。但江河便不一样了。它们本就是流动的存在,见过人世万状,又有地气滋润,因而更容易生出仙灵。 这点仙灵,在很特殊的情况下,便会诞生出真龙之灵。有真龙之灵的川河,格外有灵性。“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便是这个道理。真龙之灵渐渐修炼,也不知要多少万年,才能真正幻化出龙体,上天下地,无所不能。这时,它们已经远远超出这个世界所能管辖的范围,直接受上界所辖。 因而真龙之灵,又身负着布雨之责。雨及万里菏泽,便是它们的责任所在。因它们是河川自己诞生出的仙灵,与这世上真正生着的龙族却又有不同。但如东海深处生着的龙族,它们有的是蛟化龙,鲤化龙,甚而龙族本身千万年才能育出一枚龙蛋中生出,但毕竟只是血肉之族,与真龙之灵有着很大区别。 真龙之灵,在幻化出真身的那一刻,便能够将整条川河都炼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可以说,河川便是真龙,真龙便是河川。东海深处的龙族,却远远没有这个本事了。 “也就是说,洞庭君,便是炼化整个洞庭水域的绝世大妖,钱塘君,自然也是整片钱塘水域才诞生出的仙灵……那明珠郡主,就是东南珠江水域诞生的真龙了。……难怪,也只有这样的来头,才能被称作大妖中的大妖,成为整个妖界都承认的君上郡主了……”婉倩心中暗道,心底很是震动。 “而吴主,也是这东镜湖中诞生出的一头妖灵。不过,它乃是一头上古异兽飞天蜈蚣得道,一身修为极为高深,因而才可以与这洞庭钱塘两君相交甚欢。” 大妖中的大妖…… 她下意识地往殿阁之内看去,却见那里人影一晃,一个身穿宝蓝华服的男子正笑着朝内里摆摆手,走了出来。再一看,这人,分明便是方才还在谈论的主人公之一,真龙仙灵——那位丰神俊朗的钱塘大君。 第二卷 第二百零五章 颜色绝类百花主 第二百零五章 颜色绝类百花主 走的近了,还能听到钱塘君的笑谈,“……你家的仙人酿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连黄山老君都能醉上三月的好酒。我还是讨个饶,出去转转罢。再不醒醒酒,我倒怕你们还未成礼,我就先醉得不省人事了……” 殿阁之中又传来一阵大笑声。 钱塘君却是不管,挂着吟吟笑意,转身便往西阁这面走来。此时正是下午,太阳隐在层云当中,天光却带了一分圆润之意。钱塘大君面上尚有微醺的酡红,嘴角嗪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眼神却清亮的很。 人都言两位大君不仅修为顶尖,观之为人,亦是仪表堂堂,风姿卓然,此言果不差已。婉倩站在玄焦相鼍身边,见钱塘大君微有些摇晃地往这边走来,心中便赞叹一分。便是微醺的状态,这位钱塘君,也别有一番洒然。 他本就生得丰神俊朗,眉头眼角俱是天然风采,此时面上微有飞霞,倒显出几分……“可爱?”婉倩无端笑起来,正待转头与玄焦二人继续攀谈,却见钱塘大君目光流转,却在瞬间对上她的目光。 呃……她微怔之下,已是浮出一抹笑容,朝他微一颔首。怎么说……也是真龙之灵,钱塘大君,可是直接受上界管辖的仙灵,自己表示出尊敬之意,也是应该。 只是那钱塘大君却是怔在当下,怔怔地盯着婉倩,眼神中渐渐浮现出震惊的神色来。这一番面面相觑,玄焦相鼍自是看在眼底,他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却也拿不准这是个什么状况。只是何论他们,便是婉倩心底,不也惊疑不已?……看这钱塘大君的神色,似乎她的出现,是多么不可思议一般。……难道说,钱塘大君也认识她? 可是,分明就从未见过面才是。 婉倩仔细想想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怎么也不知道自己如何会与眼前这位仪表堂堂的大君扯上关系。……难道是醉眼昏花看错了? 一息之间,她脑中念头急闪。那钱塘君却始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几步之间,已经来到她面前三尺之外。婉倩下意识地比划了两人间的距离,心中思量:这个位置,既不会靠得太近,给人带来压迫感;但三尺的距离,却着实昭示出彼此之间的熟识……难道,他们真的认识? 钱塘大君眼中却已经闪着惊喜的神色,语气间有着些许小心翼翼,“百花仙子,你已经出关了么?上次听闻你走火入魔,一直闭关修养,未知……可完全复原了?” 那话,已经完全将旁边的玄焦相鼍忘到一边了。只是他这话一出,却听得婉倩高高扬起眉角。……原来是认错人了。她就说,自己明明就没见过这钱塘大君。这等大妖中的大妖,哪是她这个小小的蜀山弟子能够认识的? 只是……百花仙子?这又是哪里的大妖?难道是同花三娘那等御花一脉相类的花妖?……虽然从未听过,但现在至少知道,这世上还有一妖与自己长得极为类似才是。 想到此处,当下她便是一笑,“我想……大君或许误会了。人有相似,面有相同,只是,我确实不是大君口中的那位仙子。或许,婉倩当真与那位仙子长得很是相类?”说罢,她朝钱塘君微微一笑,温婉有节。 钱塘大君此时方迷惑地蹙蹙眉,口中喃道,“……认错?怎么会……”他仔细将婉倩看了又看,那目光,极为惊疑,却又带着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婉倩生气一般。只是终于没有看出个什么名堂罢了,他揉了揉额角,口中叹息一声,“是了,我想,我是认错人了。” ……若真是那人,又怎会露出这般温婉的笑? “拜见大君。”方此时,身畔候着的玄焦二人才得以出声。他二人看得亦是惊疑不已,心中的念头却是急转。 玄焦最是知道婉倩身份的,但就是如此,也不禁心下嘀咕。其实真要区分,自是极为容易。只要大君妖力一探,自能看透这女子修得乃是人间道门之法,如何会是钱塘大君口中的“百花仙子”?但说来也怪,他虽猜测这女子不过人间元婴修为,但他却着实看之不透,也不知是不是身上佩戴了什么遮掩气息的灵器。但大君却又不同了。他看不透,不代表大君也看不透才对。 “唔,是玄总管与小相鼍啊。”钱塘君此时才留意到旁边的二人。这两人,一个是明珠郡主府上的总管,一个是洞庭君门下颇为勇猛的统军将士,他与洞庭君和明珠郡主交好,自是认识。只是方才乍然见到极为相似那人的女子,一时惊了心神,才将周围的一切浑然忘了个干净。 只是……哎。虽然极为类似,甚至,连身上的气息都一般无二,但,不是那人,便终究不是。“……你叫什么名字?”他想了半天,终于问道。 婉倩这才再次福了福,有礼有节地答道,“小女子姓黄,名作婉倩。” “黄婉倩……么?”连名字,也没丝毫相似。看来,与那人应该没什么关联才对。只是……他抬眼看着婉倩,眼前女子的宛然轮廓,流转眼波,分分明明便在提醒着他,这与那个冷冷冰冰,不苟言笑,却将他视如蝼蚁的百花仙子,又有何不同? 心下便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倘若,那个人,也能如这黄婉倩般,对着自己笑一笑……对,假使便是笑一笑,自己便是身死魂灭,也心甘情愿了…… 他眨眨眼,抬脚便想离开,只是终究不愿舍弃这神似的如花面容。想要告辞离去的话在喉间一转,出口之时,却已变了模样,“……可愿,随我去走一走?” 玄焦与相鼍再次相视一眼,面上的表情就有些古怪了。这话,分明便是对身边女子说的。他们,还是当作没听到好了。但见婉倩微微一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中也透出一丝古怪来,但接着,她面上浮现出一丝温婉的笑来,点了点头,“大君,请——” 竟是没有丝毫怯意。……这种时候,又有什么需要相怯的么?她虽觉得这钱塘大君很有几分气度,但心底没有想法,就不需要表现得多么小心。她……不过是因为想起一事,对那百花仙子突然产生了几丝好奇而已。 况且,能与钱塘大君一道聊天,也不是常人能够拥有的机会。 因而当下,她便朝玄焦二人点点头,随着钱塘君一道往西阁深处走去。至于杨环瑾与夏之秀二人,他们早已经入席,与周围的妖群谈得高兴不已,哪里需要她来担心? “……你最早,是在哪里修行?”钱塘君早在不知不觉中隔绝了此处声音,倒也不虞其余妖修听到。只是听他的问题,却还将她当成妖族。……原来云隐诀如斯强大,收拢气息来,竟连钱塘大君也难见端倪 当然,大概是钱塘君没有仔细查看的缘故。她知道自家之事,自己的云隐诀不过小有所成,不仔细查探便也罢了,但若是这等大妖中的大妖仔细观来,自己哪里还隐瞒得住?与其后面让钱塘君自己得知,还不若一开始便坦白。 因而当下,她便坦诚道,“大君莫怪。婉倩乃是出生于西南蜀国的人类,如今拜在蜀山门下,不过一修道士尔。”钱塘君果真惊异起来,她却是淡淡一笑,“人类如何,妖族如何?婉倩不过听说这里有大妖成亲,因而才真心实意前来观礼。” “你竟是蜀山之人?……”钱塘君却是无端感叹一声,但这之后,却又久久没有下文。 “可有什么不妥?”婉倩好奇问道。听钱塘君的口吻,似乎对她是人类这一点,倒也没有多大的抵触情绪。 “蜀山,蜀山。”钱塘君喃喃两声,却终于摇摇头,转了话题,“那如何你与她这般相似?你既是人类,便应不是她的后裔了。也没听说她曾在这一界留下什么后人……” “这一界……?”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个字,她一扬眉,“大君,莫非那位仙子,不是这一界的修士么?” “她既被封为百花仙子,自是上界之仙。”钱塘君奇怪地打量她两眼,念头一转,已经明白过来,“是了,你还没突破这一界,不知她之名,也分属当然。不过她当年也是从我们这一界飞升上去的,在这一界中,应该还留下了些道统才是。” ……竟然是仙界的百花仙子……婉倩这才大大震惊起来。下界千万,但上界,却只有一个。能够超脱此界,飞升上界,就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修士了。况且能被封为“百花仙子”之名…… 这样的仙人,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自己……难道,还真的与这百花仙子有些关系不成? 下意识地伸出手,看着纤长手指,指节分明……这具身体,其实之前,并不属于她啊。她不过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孤魂,甚至一度,她都以为自己不过是一株蔷薇。但是…… 联想起当初遇到花三娘时的种种异相,自己与植株百分百的契合度,又有与那人极为神似的面容……难道说…… 自己附生得来的这具身体,当真还是那百花仙子的后人不成? 原来,自己还是大仙留下来的远古血脉? 她想到此处,一时几乎有些痴了。 (作者有话说:亲们,在这里十二郑重公告:因为网络关系,从现在起,直到4月中旬,十二周一至周四都没办法更新,只有周末时一次性更新。更新的章数不等,但……十二会尽最大努力的。于工作上,十二是个新人,每天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压缩到6个小时。所以码字的时间真的很稀少。亲们能够谅解十二么?十二真的报以最大的诚意致谢和码字。临表涕零,不甚感激,谢谢谢谢。) 第二卷 第二百零六章 大妖风采各卓越 第二百零六章 大妖风采各卓越 虽然心底念头转过无数,但她的发呆,也不过一瞬。回过神来时,只听钱塘君兀自说道,“我早该知道你与她的不同了。在群仙之中,她向来便是最不苟言笑的一个,又从来不肯多说一句……” 那样冷若冰霜的模样,就如数九严冬寒风凛冽的夜里却更加盛放的一枝白梅,愈是寒意凛然,愈是雅洁馨香。 只不过……却从未与他多说过一句话罢了。若非有着同界飞升的情谊,只怕连这一两句话也没得说。仙界众人皆知,百花仙子生性如此,便是在偌大的仙界,也是那样凛然不可侵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 所以,他哪里能盼得到人家软语相依的一日? 转眼再见身旁之人,明明有着相同的眉眼,相同的气息,但是……气质却绝然不同。他最初,又如何会有错认之事? 婉倩稍稍慢下步子,落后他半步,这才得以从从容容打量他。她不知这钱塘君与那百花仙子的渊源,但考虑到自身毕竟曾是“重生”而来,这具身体或许当真与百花仙子有些关系,因而考虑良久,她终是道: “其实听大君这样一说,婉倩反而更好奇了,不知那位仙子姐姐究竟有什么不同?不过我想,仙子姐姐既然能够飞升仙界,又被封作百花之名,定于花木一道有着大神通。大君莫笑,若以后婉倩有幸亦能飞升上界……定是要去见见这位仙子姐姐的。” 她方说罢,就见钱塘大君停下步子,转过头来,面上尚带着一抹赞许的笑,“有志气我又岂会笑你?无论人类还是妖灵,只要是修士,哪一个不是逆天而行?没有强大的信心与目标,修行必定走不长远;当然,这之中要经历的坎坷磨难却是实打实的,没有百倍的努力,修行,也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多谢大君提点,这中间道理,婉倩定铭记于心。”其实,这世上哪里的道理不是一样呢?人,不怕目标太难,怕就怕在连目标都没有。若没有远大又坚定的理想,整日蝇营狗苟,得过且过,这样的人生,注定会走许多弯路。 说来,这钱塘大君的一些想法,却与她有不少相同。她当下便多了几分兴趣,又与钱塘君随意聊了些话题。直到有小妖带着洞庭君的催促将他请走为止,婉倩望着他的背影,倒还觉得意犹未尽,心有戚戚。 想不到钱塘君会是这样的大妖。其实说来,钱塘君与一般的血肉妖族又有不同了。他乃是河川孕育出的仙灵,由灵化身,才有如今上接仙界,下游潜渊的莫大神通。甚而人间布雨之职,也是他来兼任……这样的大妖,已经与一般的鸟妖蛇妖有很大的区别了。 她心中想着,慢慢踱回了筵席之上。夏之秀老远看到她,热情地将她请了过去,于席上坐了。过得一时三刻,天色却渐渐暗下来。方此时,整座延绵的殿阁当中渐次点亮了灯火,就见一串串的大红灯笼从堂阁一直延续到老远。 群妖先静得一静,立时便知道是成亲仪式开始了,于是又哄闹起来,气氛热闹得很。此时,又有两个白胡子老头的妖修笑眯眯地走来,朝这一桌的客人笑着收取礼钱。有的认识这两妖的,呼作“金伯、银伯”,然后乖乖地送上礼物。 那金伯专门收礼,银伯则是展开一卷素白绢轴,翻到空白的地方,然后登记客人的名姓与礼物。到婉倩时,她笑着送上先前收取的玉匣,当着金伯打开来,露出里面的金色植株,成功地引起两老的震惊。 “我是在西南蜀国修行的黄婉倩,”她笑起来,将金色化形草送至金伯面前,“今儿特地带着我的两位朋友前来为吴主贺喜。这株化形草,便送与吴主与夫人,祝他俩新婚大喜。” 金伯下意识地将化形草收起来仔细检查,倒是银伯记下婉倩的信息后,捋了捋胡须,神色更加和善起来,“这化形草可不好收集啊。若是时间不对,怎么也摘不到。” “这可不是赶巧了么?可见乃是吴主与夫人大福,便是这等天地灵草也应运而生,这才能被小女子收了来。”她笑着与之客套了几句,那金伯银伯才一脸笑呵呵地离去。 便是这时,天已然全然暗下来了,只听殿阁当中一妖高声唱道,“吉时已至,新郎新娘,即刻拜堂成亲——” 妖族们的笑闹声在此时瞬间爆发到最大。就见中间殿阁的八扇大门齐齐打开,俱穿喜服的吴主和李娥微笑着从门中走出。又有其余大妖从侧门中出来,笑吟吟地看着两人。婉倩站在妖群当中,下意识地朝侧门里出来的钱塘君等人看了一眼,却没料得钱塘君也于此时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一笑。 钱塘君身畔立着的洞庭君似有所感,也往这面看了看,又侧过头去,与钱塘君低声交谈着什么。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娇艳的明珠郡主。她此时却是认真地观着礼,没有空注意到其他。或许,是李娥面上的娇羞与幸福神色太过明显,让她心有所感罢?婉倩扬扬眉,目光一转,却见到明珠郡主身畔,还立着另外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生得很是貌美,却如男子般穿了银色铠甲,肩系大红披风,另有一番勃勃英气。婉倩不过看了她一会儿,那女子却立生感应,肩头一动,已经转过头来。婉倩却已在她看过来时移开了目光,倒也没被她发现。只是这一下,婉倩却免不了心底嘀咕…… 这女子的灵觉却是不错,只不知是什么身份? 这边的成亲仪式很快便结束了。诸妖簇拥着,又热闹地将吴主和李娥簇拥进去。此时的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去,群妖喝了酒,不免就有些放浪形骸起来。婉倩看得有些不喜,心中便渐渐生出些离意。 正准备唤杨环瑾两人,她一抬眼,却见一道宝蓝色身影从群妖中挤了过来。 ……咦?钱塘君? 她恍然起身,看着钱塘君还拉着的洞庭君,一时有些茫然。……啊,是了,是来看她的模样有多么神似那位百花仙子么?她心下嘀咕,那两位大妖却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下一刻,她只觉得身周的天地灵力一阵波动,一阵奇异的力量充斥其间,但这效果却是明显的,在这道奇异力量的影响来,身边本来还嘈杂的人影俱都模糊起来,连声音都消失了大半。 她心底猜测这奇异力量便是妖力,但又觉得不是这般简单。莫非……这便是领域的力量?……领域,这能够影响着身周天地灵力的力量,还不是现在的她能够得窥究竟的时候。 “像吧——?”钱塘君显是又喝了些酒,拉着洞庭君嘿嘿笑道。洞庭君却是无奈笑笑,朝婉倩一颔首,声音清越明朗一如剑鸣,“失礼了,我是敖睿。方才听敖峥说了不少姑娘你的事,心下好奇得很,这才来见一见姑娘。” “洞庭君有礼了。”婉倩微笑着福了福,又朝钱塘君打量一眼。原来这两个,一个叫做敖睿,一个叫做敖峥的。不过,他们都是鼎鼎大名的大妖,洞庭君钱塘君的大名早威震寰宇,这本名倒没什么人知道了。 “不知钱塘君方才说了婉倩什么?是说了容貌相似这件事么?”她落落大方地应对,心底倒觉得这洞庭君不失儒将之风。他虽身着战甲,长得却斯斯文文。一双温润的眼睛,在黑夜里却如星空一般清亮。便是说话举止,也令人如沐春风。 ……这便是大妖的风采啊。 洞庭君却是听得莞尔一笑,下意识看了钱塘君一眼,点头道,“正是如此。老实说,姑娘的容貌,当真与百花仙子有一模一样。方才敖峥指给我看时,我还一时惊疑得很,心里想,百花仙子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很快,我就明白姑娘不是那位了。” “是因为笑容么?” 洞庭君赞许地看她一眼,“这自是一点。但最重要的,却是眼神。” “眼神?” “嗯。你的眼中……有着好奇,有着向往,甚而……偶尔还会有不着痕迹的退避……说实话,我还从未在那位眼中看到过这些东西。你知道么,你的眼中,有很多宝贵的情绪。在仙界中,这些,却很难看到了。” “情绪……也是宝贵的么?”婉倩有些发怔,但心底,却有什么隐隐触动了心弦。 人之为人,不正是因为有着七情六欲?又岂止是人呢?但凡是血肉生命,就是斩断情思,一心向道之人,也有最简单的喜怒哀乐。难道说修道深处,甚而飞升上了仙界,就要摒弃所有的情绪,做一个冷冷冰冰的机器? “所以,珍惜你的笑容吧。”洞庭君看了她两眼,莫了,用认真地语气道,“很好看。” 呃…… “洞庭君谬赞。”她笑起来。目光一转,落到敖睿敖峥身后。只见那里渐渐现出两人来,却是一身大红的吴主与李娥。 ……他们俩怎么来了? 与洞庭钱塘两君打过招呼后,那吴主对婉倩点了点头,才听李娥微笑着问道,“这一位,可是蜀国的黄仙子?” 是了。婉倩领悟过来,先前的化形草,终究还是有些作用的。 当下她便笑着点头,“正是小女子。见过吴主,吴夫人。”她福了福,再抬眼时,就见李娥的笑容更柔和了些。 第二卷 第二百零七章 顷刻急雨落胜都 第二百零七章 顷刻急雨落胜都 “黄仙子太客气了。以前虽没如何与仙子接触,不过今日第一次见,仙子就送上这样一份大礼,娥实在很是感谢。”李娥笑起来,手中已经拿出两个玉杯,“说什么,今日也要与仙子喝上一杯。” 这二人本就拿着酒杯玉盏过来的,此时李娥就着吴主手中的酒壶斟了两杯,一杯顺势递给婉倩,面上满是吟吟笑意。婉倩也不推辞,接过杯子,“那李娥姐姐也莫客气了,直唤我婉倩便是。今日是吴主与姐姐的喜结连理之日,婉倩在这祝两位花开并蒂,早生贵子。” 几句话说得李娥心头大悦,连面上的容光也更为焕发,“那娥便托大了,多谢妹妹之礼。娥也祝妹妹吉祥如意,心想事成。” 两人相视一笑,这才共同举杯,一饮而尽。旁边站着的三个大妖也不禁笑起来,便是那吴敬,也对婉倩含笑点头,算是记住她这一号人物。 话已叙过,吴主李娥正待离开之时,诸人却齐齐感到身周传来一股玄妙的波动,不禁色变。婉倩细察之下,虽觉得玄妙,却又委实说不出其中到底有何意味。倒是洞庭与钱塘两君相视一眼,面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来。 “吴敬……” “着实抱歉……”两君同时开口,又齐齐住嘴。吴敬狐疑地看着两人,见了他二人的神色,蓦然想起一事,不由沉声问道,“……不会吧,今儿可是兄弟大喜的日子,两位……这便急着要离开?” “实在没办法。”洞庭君笑着摇摇头,一手指了指天上,“信元真君催得太急,一时三刻,便要从胜都直到泽西大片广布暴雨。我俩人还得快些,不然,误了布雨的时辰,就着实糟糕了。” “今日是实在没法。改日,改日,我定与敖睿一道来,届时再向你讨酒喝。我们是什么交情,难道还需要计较这些么?”钱塘君也诚恳地道。吴敬却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是上界之命,我又怎会拦你们?只是雾扇早盼着向洞庭君你请教些修行之道,哪知你们这便要走,她怕是失望得紧。” “我们的府邸便在那,平日来寻我便是了。”洞庭君笑起来,又“啊”了一声,转而对看向婉倩,“黄姑娘也是。我与敖峥,一个素在洞庭,一个乃在钱塘,你若得闲,随时来寻我们便是。到时候,睿必备下酒菜,盛情款待姑娘。” “是是,我也是这番话。”钱塘君也笑起来。方才那来自天外的讯息一现,他便将浑身的酒意尽数驱散,此时却是清醒过来。两人匆匆交代了些别后再见的话,又算算时辰,这才化作两条银色长龙,腾空而去。 他二人一走,几人周围的隔离空间自然失效。周围的宾客也见到两君腾空而去的样子,不由一阵讶然。好在吴主当下提高声音,继续招呼诸人吃好喝好,众妖才应了一声,继续哄闹劝酒起来。 当是时,觥筹交错,推杯劝盏,酒液横流,香气四溢。不时有喝醉了的妖修控制不住,变回原型,将杯酒桌子打得一片狼藉。婉倩四下瞧了瞧,眼中闪过一丝不喜,终于决定就此离开。 她唤了杨环瑾二人,这才寻到主人,就此告辞。李娥虽极力挽留,毕竟婉倩心意坚决,她又应酬极多,当下便顾不周全。婉倩笑着朝她告了罪,又去与玄焦等打了招呼。席间尚见到明珠郡主还未离开,跟着那铠甲女子坐在一起,小声地絮叨着什么。 不过这些,却又不是她所关心的了。走到外间一看,杨环瑾倒还清醒,倒是夏之秀这个年轻人,醉眼惺忪,倾斜欲倒。婉倩也不与他客气,一把提了他的身子,带上杨环瑾便走。绯红的烟霞在夜色中划出一条晦暗光影,如一条长索,将三人载着,很快来到了东镜湖之上。 夜色下的东镜湖却是明媚得很。月色皎洁,天空清朗,穹庐也似的天幕上点缀着明亮的星子。天边倒还生着一层层奇幻的云气,就如云间仙境一般,不时变换着妙幻的形状。往东镜湖上看去,越来越远的黑色山影,以及明明晃晃的湖水上映照着一轮明月,正是“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此情此景,婉倩倒一扫心底的烦躁,却又哪里顾得上赶路?那吴主之宴,虽到后来群魔乱舞,不过,毕竟与她自己没什么切身厉害。此时被这夜风微微一拂,她只觉得心底一片澄净,最后一点急切也给丢个干净。 直到飞过东镜湖这片广阔的水域,婉倩才轻声开口,“……先生今日,可玩得尽兴?” 杨环瑾闻言,这才从面前渐渐逼近的繁华胜都收回目光。他们从吴敬处离开,便径自往胜都而去。夏之秀歪着身子坐在烟霞之上,半只腿都凌空掉着。闻言,他却笑嘻嘻地先开了口,倒比杨环瑾还快,“尽兴,可尽兴了……” 杨环瑾看他一眼,笑骂,“你小子,看喝成了什么样子还不赶紧醒醒酒,小心一头栽下去” “难得醉一场,等他缓缓罢。”婉倩摇头制止,“他们这等有修为在身的,等闲不能尝到醉的滋味。倒是今日这酒,却是专谋一醉的仙人酿,听说是东海人鱼一族在月华下精心酿制的,便是大修士来了,也不免醉个一旬半月。” “原来是这样。只是这孩子,却也难为他了……”杨环瑾低头看了一眼夏之秀,口中喟叹一声。婉倩又何尝不知他在叹息什么?夏之秀虽有天才之名,更是在凡俗之世便修出筑基之期,可见确实根骨不错。但更多的,还是他自己暗地里使了多少劲,努了多少力,才有今日之果?人们都羡慕他是惊世之才,可他肩上压着的,又何尝不是举世之人给与他的莫大压力? 甚至,连偶尔一醉,都成为了难得的奢侈。 只是,这世界上,谁又没个难处呢。婉倩面上浮现出唏嘘的神色来,语气清幽,“先生,观这大好江山,可有什么想法?” “仙子想问什么?”杨环瑾转了目光,从远处灯火辉煌的胜都移开,一路攀升到远处的重叠高山与暮霭云气中去。虽然都是黑沉沉地一片,可远远看来,山峦此起彼伏,正如一条卧龙般盘踞在大地之上,而卧龙地怀抱之处,正是胜都。 “老朽平素研究的,不过是堪舆学理,五行八卦,与仙子的大神通却不能比。或许在仙子眼中,这一片片江山,不过是一举手一投足便可大作改变,但在小老儿眼中,这便是充满着玄妙之道的所在啊。” 婉倩惊异起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所见的暮霭沉沉,重重山峦,莫不是影影憧憧,看不清楚。她心中倒好奇起来,问道,“婉倩只知老先生大才,却还没问过老先生究竟擅长何物?五行八卦,婉倩虽是懂些,却也不过是些皮毛……” 她说道这里,却蓦然感到额头上一点冰凉。……咦? 抬头去,只见这一片的天空上竟迅速移来灰色云层。再一见,越接近胜都,那云层便越是吓人。虽是黑夜,可此时看来,这天气变得也太快了些。 “要下雨了,我们还是躲一躲吧。”想起先前洞庭钱塘两君之言,她瞬间明白过来,当下便也顾不得说话,施出防护罩,烟霞一震,便往胜都急驰而去。只是方飞了一会儿,雨便唰唰如帘地落下来,密密麻麻地遮住了视线。 天边偶尔还有雷电闪过,银蛇般划破长空,短暂地照亮了这风大雨大的胜都。 是了……从胜都一直到泽西,延绵数千里,都将下足一时三刻的暴雨。且越是往中心去,雨越是暴烈。肉眼可见的,本还灯火辉煌的胜都转眼便黑了大半,可见不少店家见此大雨,纷纷打烊关门。 而此时,即使疾驰而回,却离城中心还有段距离。飞掠间,婉倩却是突然掐指顿住烟霞,却是带着两人一转,飞入了路旁的一座建筑当中。待婉倩在内点燃了篝火,光亮瞬间洒满整个屋子时,杨环瑾才发现,这竟是一座破旧的城隍庙。 整个庙宇已经破败,瓦顶都已破烂不堪,甚而东墙之处还坍塌了大半,风雨便顺着此处肆意掠进。好在婉倩选了干燥完好的西角,尚有避雨之处。火光明明昧昧,驱散了一室的黑暗。杨环瑾转眼看去,却见夏之秀居然倚着墙角睡得正香,也不知梦到什么,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他为之失笑,转而走到庙门口看了看。外面便是**的大路,暴雨倾盆,路上全部积着泥水,水面上闪着冷冷的光芒。但这光芒也很快便被雨点打破,晃悠两晃,连光点也碎开了。 “想来这一片便是郊区了。一时半会而找不着人家。”他坐回火堆旁边,望了望夏之秀,“之秀这样睡着,也不知会不会染上风寒?” “修行之人身强体健,等闲小疾,近不了他身的。你且放心好了。”婉倩笑一笑,想起一事,便问,“你们住什么地方?待会儿雨停了,我便将你们送回去。” 杨环瑾却是怔了一怔,半晌才苦笑道,“仙子这问题,可把老夫问住了。我也是今日才到胜都,也不知之秀准备将我安置在哪里。他又醉成这样……这样吧,仙子若不麻烦,将我们带到国师堂去好了。” “如此也好。”婉倩点头应了,这才想起先前在湖上讨论的话题,便继续问,“老先生还是继续给婉倩说说,这堪舆地理,又是如何一回事?” “……这个么”杨环瑾想一想,反问道,“不知仙子有没有听说过,河图洛书?” ……河图洛书……? 第二卷 第二百零八章 城隍庙内演河图 第二百零八章 城隍庙内演河图 她当然听过“河出图、洛出书”的传说。 传说上古之时,黄河之孟津,有一龙马背着玉版于河中出现。玉版上有黑色的小点与奇怪的图案。这块玉版就是“河图”。据言,伏羲通过对河图的研究悟出了八卦图,并就此写成了《易经》。而洛书,则是大禹治水之时,大禹为疏通河道凿开龙门,因而龙门南面的湖水就此流入洛水,露出了湖中心趴着的一只磨盘大小的乌龟。有人挥剑去砍,却被大禹拦住,并将乌龟放生。而这乌龟知恩图报,将洛河里一块宝光闪闪的玉版送给大禹。这块玉版,便被称作洛书。 相传这洛书共有65个红字,大禹经过繁复揣摩,终于整理出9方面的内容,包括历法、种植、立法等。后人根据这些内容,整理出了传世法典《洪范篇》。 “那……又如何?”她捡了几段朽木添入火中,一面抬眼问道。 “我等研究的都是这些天命之术,却是让仙子见笑了。”杨环瑾带着淡淡的微笑,亦于旁边坐下,“《易系辞上》中说,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先有伏羲由河图推衍出先天八卦,后有文王自洛书中推衍出的后天八卦,是故文王囚羑里,演《周易》。易理,才是我等之习的根本呀。” “……易?可与‘道’有关?”她敏锐地眯了眯眼,却是不经意地往庙门之外望了望。枯庙之外,风大雨急,一片黑暗。杨环瑾没有注意她的神色,反陷入自己的沉思当中。 “易理博大精深,便是穷我一生,也难以尽数钻透。盖因这易理,体现得正是天地万物生长之绪,便是此刻庙外之雨,每一滴雨水落下的痕迹,都是有着自己的规律与秩序,体现在易理当中,自然便是‘道’。却不知,这‘道’,与仙子所谓的‘道’,可有何不同?” “先生请继续说下去罢,婉倩忽然觉得……自己虽然修炼了百多年,却着实忽略了不少东西。”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杨环瑾继续讲下去。说起来,河图洛书也好,易经易理也好,都是体现这世上万事万物规律的一门学问。那么,这是不是与她的修行也大有借鉴裨益之用?特别是在缺失了望仙诀后面六层的现在,听一听这易理的学问,说不准,便有些启发的作用。因而当下,她越发感兴趣起来。 “若老朽之所学,能于仙子有所助益,却是善莫大焉……”杨环瑾老怀安慰地笑起来,手中持了根木棍,开始往地上画去,却听门外骤然传来一片“噼里啪啦”地马蹄声。声音中混着马蹄踏破雨水的声响,马粗粗的喘气声,人拉着马,口中‘律律’叫唤的声音,一片嘈杂。几息之后,便有两个黑衣侍卫闯将进来,检查了庙内的情形,这才带着警戒的心情,朝庙外道,“一切……安好。” 便又有马车“吱呀”的声音。不时,便有一对黑衣侍卫簇拥着一华服老者进得门来。那老者看来不过六十来岁,一身玄端章甫,看来因是出城祭祀才回。只是路遇大雨,又风狂雨暴,因侍卫担心这老者的安全,便在这有着火光的破庙中落了脚。 婉倩虽一早便察觉到这群人的行踪,却也丝毫不在意。杨环瑾更已经开始往地上画起传说中的河图洛书来,却哪里去理会又进来避雨的人?纵使那些侍卫一个个并不比国师堂的差,这老者又看来是大有来头之人,可于此时,都不过是同为避雨之人罢了,却也没什么需要避忌,因而继续与婉倩旁若无人的交流起来。 却说那群黑衣侍卫在庙中来回查看一番,亦很快选定了庙中的西南角,寻来引火燃火之物,尔后点起一堆篝火来。那老者便在众人簇拥中挨着火堆靠墙坐下,此时看了看情况,便对四下警戒的黑衣侍卫道,“你们都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众侍卫“喏”了一声,亦纷纷挨着火堆坐下,一个个默不出声,只专心烤着打湿的衣服。倒是那侍卫首领又遣了四个侍卫去庙门各出口守着,他们神情冰冷,往黑暗处一站,便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其实《淮南子》当中曾说过:**之间,四极之内,昭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要之以太岁。天地之间,九州八极,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薮,风有八等,水有六品……东西为纬,南北为经,山为积德,川为积刑,高者为生,下者为死,丘陵为牡,溪谷为牝……而这些,则与居住在其内的人有着密切关系。” “所以先生才能凭着面相,便推衍出那人大致来历?”那女子的声音淡淡传来。 “这些其实都是些小道罢了。土地各以其类生,是故山气多男,泽气多女,瘴气多暗,风气多聋。如那东方川谷之所注,日月之所出,其人兑形,小头,隆鼻,大口,长大早知而不寿;南方阳气所积,暑湿居之,却易早壮而夭……”杨环瑾侃侃而谈。 这一番谈话,却将那华服老者的注意吸引了过去。他倚着墙,离他不远之处便是睡得正香的夏之秀,他也不去理,只是默默地听着这庙中一老一少的谈话,却似乎格外牵动心弦。 只是这时,庙外却又有了动静。“啊——切——”一个大大的喷嚏声在庙外响起,尔后便是年轻男子惊喜的声音,“总算有个藏身之处”门口的黑衣侍卫按着剑柄,面有警惕之色。那侍卫长却是得了老者的暗示,出声道,“无妨,继续警戒。” 门口的黑衣侍卫自此才停了动作,继续隐在黑暗当中。庙门口便探进一颗湿漉漉的头颅来,在庙内的火光中,那头颅现出两只滴溜溜转的眼珠,显得格外灵动。那人转瞬便瞧清楚了庙内的情况,一群黑衣人,另又有三个独自烤火的,看来倒不是一路。 他笑嘻嘻地一步跨过门来,稍微远离了门口的侍卫,这才使劲抖了抖身上的水,又将背上所背书具行囊俱都取下。那行囊虽有遮阳挡雨之用,可如今风雨狂暴,却又哪里是这书具能够遮挡得了的?因而头发衣服早湿透了。 他悄悄朝两堆火的地方走近了些,这才从怀中取出了密封完好的火折子,不一时,也手脚麻利的生了一堆火。只是这样一来,这城隍庙也变得干净了不少,盖因大部分杂物都以被几人当作引火之物燃掉了。 婉倩两人的对话却一直没有停过。 “……这便是河图洛书?”婉倩转了方向,仔细看着杨环瑾随手画在地上的两幅简图,眉眼间满是震动,却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只见地上画着四四方方的两幅简图,分别以黑点、白点,以及横线组成。若是粗粗一看,却又哪能明白其中涵义?只是观其点数,相互映衬对仗的横线,却似乎又包含着莫大的玄机。 “这是河图,也称先天本体宇宙图。”杨环瑾一捋胡须,面上虽然含笑,语气却带着一分严肃。旁边坐的老者与书生却听得浑身一震,不由自主便往那边望去。“这图中,共有55个黑白点,代表天地之数,乃是55。” “天地之数……” “没错。白点是单数,一、三、五、七、九……”他一面说着,一面用手中的木棍在图中比划着,让婉倩看得更清楚些,“这些便代表阳,又代表天,被称作‘天数’。而黑点乃为双数……” “正是二、四、六、八、十,可对?这样说来,它们代表的,则是阴和……地了?这些,便是‘地数’么?”婉倩举一反三,脑中念头一转,立时答道。“我懂了,这天数相加为25,地数相加为30。因此……” “没错,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啊。”杨环瑾赞许地点点头,“这其中,一至五,都为生数。六至十,乃为成数。两者之间,相生相成。河图当中,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都由一奇一偶两组数字搭配而成,表示世间万物皆由阴阳化合,或天生,地成之,或地生,天成之……” 他指着河图当中,声音微微提高,颇有指点江山的兴味,“所以,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以此万物生长,天地始成” 这最后一番话,却如暮鼓晨钟,骤然敲击在婉倩的心头。她心头陡然一片豁亮,就如迷惘已久的人,突然被震得惊醒过来,满心满肺都是长久以来所思所想,此时却又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呈现在脑中,一时不免痴在当场。 就在此刻,她想到了蜀锦与桃核之上的仙纹。仙纹,本也是仙界规则的物化,与这河图洛书,却又有何不同?两者都是先天密纹,唯有仔细解读,才能真正知晓其中所含的大智慧、大哲学。自己当初借那仙纹,仅仅将之当成修行进阶的利器,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才造成自己止步于元婴初期,却再无寸进。 如此说来,对于仙纹的解读,自己还有新的思路与新的尝试…… 城隍庙内,一时安静如斯。婉倩是心噤神摇,陷入沉思,那老者与书生,却又何尝不是?唯有杨环瑾全然不觉,不断分析下去,虽是易理玄机之言,可声声入耳,更是一一落心。 方此时,也唯有庙外风雨如故,雷鸣依旧了。 第二卷 第二百零九章 先天密纹导新悟 第二百零九章 先天密纹导新悟 不说婉倩此时被如何震动了心神,于修行一道另有领悟,单是那侧耳倾听的老者与书生,便已获益匪浅,心底生出与往日迥然不同的心思来。 那老者乃是当朝权贵,自所行来,便是当朝权谋争执,却不想会有今日一番际遇。此时外边风大雨大,他本为避雨而来,却不想在这小小的破旧城隍庙中会得闻这样一番绝妙言论。就譬如那盘古开天地也好,一扇新的大门就此打开,他甚至可以隐约得窥门后的玄妙。 虽然心神大动,但他毕竟是老成持重之人,当下便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勉力朝那一老一少施了一礼,“两位大贤,方才某来的匆匆,也没有招呼两位,着实失礼了。” 杨环瑾方方将“洛书”讲完,听闻旁边动静,又见婉倩似乎陷入沉思,这才转而笑着点头,“公无需客气。同为避雨之人,便属缘分。” “某方才得听先生数言,顿有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之感,实在不甚欢喜。未请教先生大名?”那老者亦笑起来,往杨环瑾处靠近了些。便是后进庙来的那书生,也不免往这边凑了凑。只是此举,却又惹得黑衣侍卫怒目而视,直到那老者招招手,才稍稍解除警戒,只是眼中仍有警惕神色。 那书生却丝毫不在意,比起这些,当然是得闻大道更重要。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如今有大贤就在面前,还有什么比聆听数语更为重要的么?更何况这位大贤字字珠玑,所言又是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他隐隐觉得,自己一直要等的的机遇,就在今夜,就在此时,又哪里会在意旁人如何反应? “大贤着实不敢当。老夫姓杨,名环瑾,胥州河东人。”杨环瑾微笑起来,不紧不慢地介绍自己。只是此言一出,不仅那老者面上有着震惊之色,便是那似乎不通事务的书生,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原来是国师堂的杨公”老者郑重地再次施礼,眼中带着难怪如此的神色,“听闻杨公能上接天听,下通地府,善卜之名,识人之明,早传遍大江南北。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这老者虽没见过杨环瑾,却早听过他的大名。此时联想开来,心底的震动未免再次加深了几分。 都言国师堂才是控制朝堂的最大力量,以前他还不信,如今却从眼前之人可以得窥究竟。这杨公之名,只在国师之下,民间多有流传其人言论。想不到今日听他一袭话,却让他的权谋之心去了不少,恐怕此次回去之后,他就要考虑如何收归家业,将自己解脱出来了。 正寒暄间,骤然听闻那书生插言,“杨公大才。方才小生也听闻了几句,却是多有难明之处。先生方才推衍的,可是河图洛书?先生所言,自是字字珠玑,小生亦听得如痴如醉。只是不知这等珍奇图纹,却又是如何生成?” “……天地自然生成。”一道淡淡的女声从旁响起,却是刚刚清醒过来的婉倩插了一句。此时她眼中含笑,神情中带着释然之色,周身更是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明艳。她不说话时,在诸人眼中,完全是杨环瑾身畔不起眼的背景,但此时一开口,却登时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在这小小的破庙当中,她却如一枚光彩耀人的珍珠,散发着灼灼光彩。 “如何天地会自动生成?”那书生被她的容光震慑,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思绪来。此时杨环瑾与婉倩已经互相点头示意,听了那书生的问话,婉倩这才笑答,“万事万物,俱有其规,时空寰宇,亦有其则。天地之规则,自是囊括在天地万事万物之内。譬如那一花一草,一雨一风,都有不可动摇的规则。” “……然世人驽钝,只知渡日,却难知为何渡日。便世间有大贤圣人生之,也只能对着冥冥苍穹,徒叹无奈。天地有灵,自此生出先天密纹,以教化万众。这河图洛书,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婉倩口中虽是对那书生说着,却又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言说? 河图洛书对应的是这一界的规律,那么,桃核与蜀锦上的仙纹,对应更是上界的规则只要自己将之参透,何愁不能飞升上界?这人世间的一切,也再没有留恋的必要了。 想通了这一点,她淡淡收住话题,转而一指点醒了在旁酣睡的夏之秀。夏之秀正熟睡间,只觉周身突然一阵冰凌传过,醉意一扫而空,却是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只是等他回过神,注意到眼前之地时,才知自己先前竟喝得酩酊大醉,连身在何处都不甚明了。 方迟疑间,他就见着婉倩回过头来,对着他便是淡淡一笑。和着火光柔和的光线,眼前的仙子更是肌肤似莹,容光明媚,看得他一时禁不住呆在原地。却听仙子对他柔声道,“本打算待这风雨之后,便送你与先生回去的。不过我突有所悟,怕是不能久留于此。你先前饮了仙人酿,这才沉醉如斯,此时清醒便好,先生便托你照顾了。” 他讷讷地应了一声,那边杨环瑾已经惊讶地叫唤起来,“仙子竟要走了么?外面风大雨大,不若再稍留一会,待雨停了再走。”听到杨环瑾如此恭谨的语言,那书生与老者也不禁暗自琢磨,不知眼前女子是何等身份,竟让杨公呼之“仙子”之名。 婉倩却是摇摇头,“先时洞庭君说了,这雨要下足一时三刻,而婉倩之心,却是急迫不能稍待。再者,先生却是忘了婉倩的本事了么?这等区区雨滴,却是无碍。”她一面笑着,一面起身朝诸人裣衽为礼,诸人都下意识地还礼。 她却是唤出飞龙一般的烟霞,身子翩然飞于烟霞蜀锦之上,周身如不着力一般,就在诸人眼前破空而去。这等仙人之法,除却杨环瑾与夏之秀,其余诸人却是看得目瞪口呆。 “仙……仙子……果真是仙子……”那书生口中喃喃,目光追到庙门之外,却再难见佳人踪影。 却说婉倩自城隍庙中离去之后,防护罩自是颇为牢固地将风雨屏蔽在外。只是她也不敢高飞,这风雨她是不怕,就怕那不时闪动的雷电,若是一不注意撞上了,只怕她登时便要化作一片灰灰。 雷电的力量,她最是清楚。 不过这一片乃是洞庭君布雨所致,不一时,她便飞出这片雷雨交加的地区,总算松了口气。此时依然是月明星稀,她在广袤的高空之上,依旧山川地貌,辨明了方向,这才继续往清虚门而去。 当初从清虚门出来,在路上虽一阵游玩,其实费时不多。她本就为等蜀山参悟小洞天的同门,此时时间未至,她便直接回了清虚门,在门中等候。 到了清虚门的护山大阵前,她传了信符进去,很快便被守关弟子迎进了山门。对于这些清虚门普通弟子来说,眼前这蜀山女子可是一时传奇,能够在参悟小洞天之前,便凭一己之力晋升为元婴高手,这绝对是千年难得一见之事。况且,还听说此女修行至今,甚至连一百五十岁都未到,着实年轻有为,又哪里是他们能够比拟的? 因而出来迎接的弟子,各个笑靥如花,赞誉声四起,唯恐被别人将好话说尽,自己却难得青眼。婉倩被这些弟子簇拥当中,当下更不多言,只凭着淡淡微笑,便将众人的话题全数抛开。 最后她以“突有所感,需得立时参悟”为由,将众人打发了开去。她自己则仍住勤修岭上自己的那一处洞府,闭关修行起来。这一回闭关,她却是完完全全将仙纹整理出来,并且开始结合望仙诀前三层的套路参悟。 她可忘不了,当初修行望仙诀之时,只是冥想这仙纹图案,自己的修行速度就大为激增。这虽不能说望仙诀的特殊,可要说此诀与仙纹没有联系,却不可能。“望仙、望仙……有望仙之名,不就是为着飞升仙界么?也不知这望仙诀是如何创造出来的,依据望仙诀,竟可以稳稳妥妥飞升。我蜀山一脉的创派祖师,果真非同一般。” “只是,这望仙诀的最终依归指向的虽是仙界密纹,但是……这前三层中,蕴含的信息确实太少。要在这其中找到规律,实在难如登天。”洞府当中,婉倩盘膝坐于床榻之上,目带沉吟之色,一面自言自语,“不过……有了方向,终归是好的。如今我且先自己试着寻找规律,若实在不行,便回蜀山,向真人掌门求助。” 心底打定注意,她也不再说话,唯有嘴角挂起一丝微笑,心神却已经全然沉寂到修行参悟当中去了。 就这般,日子一晃而过,竟是到了三月二十一。这一日,婉倩心中忽有所感,登时从修行中清醒过来。自从她回到清虚门以来,她便一直努力修行,并不理会外界事物。但此时心中有着冥冥感应,掐指一算,也知道是时间到了,自己那群去小洞天当中的同门也应该回来了。 因而当下她便整理一番,好生清洗打整自己。又换了一身蜜银之色的轻薄长裙,以素色锦带将腰肢轻轻束好,头发也只在脑后松松绾就一髻,其余任其自在披散。如此收拾一番,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风云雷动之响。 这声音,她却是清楚明白——这正是南宫大长老那冷魔岩铸造的重达十万斤的兽车车响南宫大长老他们,回来了 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章元婴之期动松岚 第二百一十章元婴之期动松岚 再次回见到蜀山秀丽烟笼的山川景色时,已是半月之后了。洗心阁依旧恢宏,传送阵依然来往甚众。一切,似乎和离开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婉倩微微笑着从传送阵中走出来的时候,却依然被这固有的旧景震了一震,眉眼间便有些唏嘘。 想不到,这次半年多的小洞天之行,会生出这么多事端。离开蜀山之时,却是如何也想不到的罢?那时一日一日拼尽全力,斩杀不少妖兽,几乎有三四月光景都消耗在拼杀当中。便是到了清虚门中,也是波折不断…… 好在待一干弟子回来之后,郭艾没再要求众人御剑回去,而是由清虚门组织,派出了日行千余里的神行梭将他们送回蜀山。这次小洞天之行,四派中人,个人各有各的际遇,各有各的领悟,倒也分不出什么高下。蜀山的诸人还好,虽没有直接晋级的,却至少都安安生生,没有丢掉性命。 但听闻丹霞与蓬莱两派,却在小洞天中身陨了两个。这消息一传出,那两派的领队当时便黑了脸,便是后来回到清虚门时,婉倩也未见到他们一丁点的好脸色。 可见,小洞天中亦是有风险,古人诚不我欺也。 “郭师伯,掌门吩咐,请诸位弟子回来后,到御仙殿一叙。”两个萝秀殿弟子早收到消息,此时待婉倩他们自传送阵出来,便向郭艾言道。他们一面说着,一面偷偷地往这群弟子偷偷打量:也不知这一回的小洞天之行,有没有产生元婴强者? 郭艾嗯了一声,回身朝诸人招了招手,“看来师尊也记挂着你们。走吧,我们去御仙殿。”他当先进了传送阵,余下的九个弟子便跟着他一道,又往御仙殿而去。本跟着去的夏灵蓓却是留在清虚门中,听说一直住在她嫡亲姑姑处,说不准什么时候再回来。因而此次,跟在郭艾身后的,就都是当初各峰选出的精英结丹弟子了。 传送阵中空间法则一片紊乱,婉倩身在其中,却别有一番感悟。这一回出去,若说进阶元婴是一大收获,那么获得云隐诀,以及河图洛书对她的启发,则是意外之喜了。云隐诀中对于空间法则的领悟格外深刻,如今她的云隐诀是小有所成,对于空间法则的领悟更是上了新的台阶,如此再来体悟传送阵,自然感悟颇深。 不过传送的时间毕竟很是短暂。瞬息之后,十人已经出现在御仙殿侧。进了大殿之中,婉倩等人依次排好。郭艾在最前面,第二的位置,众人却有志一同的让给了她,她推却一番终没有成功,便在郭艾身后站了,尔后才是朱宜铭、朱碧瑶、赵铁心、韩嫣、高识香、莫凌云、林白和卓思巧。 大殿之上,绝领峰峰主孤通真人最早到来。不过他向来不怎么喜欢说话,往人群中诸位弟子望得一望,见自己绝领峰的弟子完好无损,面上便有几分和缓。郭艾与他聊了数语,之后,才见到盛装出现的乌沛澜从门口踏进来。 “峰主。”婉倩四个莲花峰的弟子齐齐福了一福,声音清脆。乌沛澜含着笑,将她们一一打量了,这才放心地颔首,“不错。看你们的样子,便知道不虚此行了。” “哈哈,九个去,九个回,都完完整整给你们带回来了。这可放心了吧”郭艾笑道,声音大起来。乌沛澜听了他的话,亦点头笑道,“是,是,师妹知道师兄劳苦功高,待会定禀明师尊,当记你一功。” 孤通真人却是含笑不语。乌沛澜自门口走到殿前,经过在婉倩身畔时,却是禁不住发出一声惊疑,顿住了脚步。不过转瞬之后,她眼中已是异彩连连,惊喜道,“你这孩子,可是晋升到元婴期了?” 婉倩微微一福,“回峰主大人,此回幽琚之行,婉倩侥幸有了些领悟……这才在巧合之下,确实结成了元婴。” 果真乌沛澜发自内心的笑起来,看着眼前温温婉婉的姑娘,不禁觉得越发可喜。 倒是郭艾笑着走过来,“先时没有报于你们知晓,这丫头,可给咱蜀山增了大脸面……” “可是有什么喜事?……”蓦然,一道淡淡的声音从大殿之上响起。众人回身一看,却是松岚真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台之上,正含笑俯视着众人。 诸人连忙恭谨施礼,“拜见掌门(师尊)。” “嗯,不错……”松岚真人淡淡朝下面诸位弟子一瞟,眼中亦闪过满意的神色,“此次竟有一位弟子突破成功,也是几百年不见的喜事了。” “回师尊,弟子正要禀报此行的情况。”郭艾笑起来,一拱手,朝松岚真人道,“首先是伤亡率。这一届的小洞天领悟,四派弟子中,共身陨两人,为蓬莱与丹霞各一。我蜀山诸人还好,除了三位弟子收了些轻伤,其余都完好无损。” “至于进阶之事,这次小洞天中,直接从结丹巅峰突破的,唯有两人。一个乃是蓬莱派的卓明月,另一个是清虚门的颜均臣。而其余生还弟子,或多或少有所领悟,如朱宜铭朱师弟,如今已到了进阶的临界点,随时可能突破。” 随着他的话,婉倩亦悄悄回了身,朝沉默站立的朱宜铭投去微笑的一眼。便是殿上的松岚真人,也不免道,“不错。宜铭回去之后,便静心沉思,直到进阶罢。” “是,师尊。”朱宜铭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至于其三,则要说说咱们莲花峰的黄婉倩了。”说到这,郭艾禁不住眉开眼笑,“这丫头进步神速,还没进小洞天,便已经在清虚门中晋升元婴之期。南宫大长老也曾专门召她到身旁问话,夸这孩子有天赋,也肯努力,是个不错的苗子。” “喔?这次是大长老带队么?”松岚真人先是一怔,尔后才惊觉郭艾这番话的重点,又转而看向婉倩,“……没进小洞天便已经突破了?我记得……这孩子,好像才修行没多久罢?”便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孤通真人,听了郭艾一番话,也忍不住露出震惊的神色来。 “是,师尊,我记得婉倩这孩子,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才修行了百年左右。”说到这里,乌沛澜也忍不住狠狠地抽了抽眼角,朝旁边微笑温婉的女子看去。……才不过百年的修行,竟然已经晋升元婴期……这样的绝世天才,她之前怎么就看走眼了? “好,好……是叫黄婉倩么?”松岚真人走下殿来,笑盈盈地打量着婉倩,半晌才恍然忆起,“本座有些印象了……起先是听碧瑶建栋他们提过,后来么,则是小师妹也对我说过一些。你先前可是在璧华身边待过一阵子?” 总算记起来了……婉倩含笑点头,“回掌门,婉倩确实跟在真人身边,学过一段时间。” “这便是了。”松岚真人笑着拂须,“小师妹的眼光向来都是不错的。”他夸奖了两句,转而对乌沛澜道,“是你峰下弟子的话,我也不好与你强抢。这样吧,还是老规矩,这孩子如今既已是元婴修士,除了可以永久去藏书阁四楼学习观看之外,还可以赏赐下些灵器与丹药。这些,你看着办就是。” 乌沛澜点头应了。他这才含笑对婉倩道,“不错,小姑娘看来便是性子沉稳的,这也好。慢慢修行,基础打好,后面才能走得更远。”松岚真人一番勉励,看得其余八位弟子是羡慕不已。除了朱碧瑶与朱宜铭外,他们还真没受过掌门人如此善待呢。 自御仙殿离开之后,诸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峰头,休息一番,再继续下一轮的刻苦修行。对于他们来说,这半年多的经历委实丰富的很,有很多需要总结的地方。便是幽琚小洞天里的领悟,也需要沉心静气的参悟。 婉倩却是被乌沛澜带到了莲花主峰,赏赐下几件灵器与丹药来。“这是秋水剑和先天葫,都是中品灵器。”乌沛澜微笑说着,一面将灵器交付到婉倩手中,“它们都已经抹掉了原主的神念,你只需要炼化便可以使用。这秋水剑自是不说,锋利异常,便是元婴初期的防护罩,也能一割而破。” “而这先天葫,却更有几分玄妙。我不多言,待你炼化之后,自己去寻其中的奥妙罢。”婉倩收了这两件灵器,眼中虽有喜色,面上倒是沉稳如斯。“至于这些丹药,都是元婴期能够用得上的,固本培元自是不用说,妙用却各有不同。对了……我这有一块辨识丹药的药典,你也且拿去,得空之后好好看看,想必这些对你也是有用的。” “峰主……”婉倩接了丹药和药典,微做沉吟,终是开口,“多谢峰主厚赐,婉倩必潜心修炼,不负峰主厚望。不过今日,婉倩却是有一事相求……” “哦?” “婉倩于修炼之初,选择的修行法诀,乃是《望仙诀》……” 此话一出,乌沛澜却是一怔,尔后才是苦笑,“你竟也修了《望仙诀》……” 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一章 百年之居或有因 第二百一十一章 百年之居或有因 什么叫……竟也修行了《望仙诀》?婉倩面上微微现出疑惑,就见乌沛澜苦笑着摇了摇头,“一个两个的,这当初是如何引导的……”她却是小声嘀咕,只是却也怪不得谁。谁又能料到当初一个资质中等的平民女子,能够走到今日这一步?若是韩嫣朱碧瑶这一等的人物,早被师门悉心照料,择优教导了。 “峰主大人……”婉倩讷讷,面上便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来。她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无论当初是如何抉择的,但至少现在,她能够从仙纹当中明白《望仙诀》的归途,这便为完善修补《望仙诀》提供了必要的条件。这样看来,现在旧话重提,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哎,你一个,婉霞一个,偏偏都择了《望仙诀》。这《望仙诀》确实是我派曾经的至宝,可是,当年那一场事故之后,却是残缺众多,弥补不齐。你如今进入元婴期了,不就面临无诀可修的地步?真是……”乌沛澜好一番叹息。婉倩却是明白过来,原来她先前说的那人,却是她莲花第五峰的大师姐郭婉霞 早听说她也进入元婴期了,却不知近况如何。想到这里,她便这样问出声来。 乌沛澜道,“她与你一样,当初择了《望仙诀》,却没有后面的功法,因而只能重头来过。前些年听说她下山过一段时日,近些年来么,应该在自己的洞府当中潜心修行罢。” “哦?”婉倩想起郭婉霞,思绪一飘,却是忍不住想到当初邢墟之地的情形来。不过如今看来,这些往昔旧事,却如隔了一层纱,朦朦胧胧,连心底的一点涟漪也难以激起。 “对了,你是什么属性的灵力?婉霞却是金属性,便去孤通师弟那择了一门功法修行。你呢?”乌沛澜想起此事,一面问着,神识已是一动,往婉倩身上落了落。 “是木属性的。”婉倩微微一笑,“不过,峰主大人,婉倩修行《望仙诀》日久,很是不愿放弃。不知……哪里还有《望仙诀》的下落?便是一点点借鉴也好……婉倩真不愿将之弃了……” 乌沛澜怔怔地看着她,睁大了眼睛,“嗯?”尔后才是沉默一阵,方道,“其实,以你如今的修为,修行《道藏经》却也不错。这《道藏经》温养神识,养气育灵,于你大有好处。况且,你如今是元婴期,虽是重头来过,上手却是极快,要不了一两百年……” ……可是,我从修行到现在,也不过才一百年而已…… 她眼巴巴地看着乌沛澜,心中虽动摇过,但随即想到仙纹之密,眼神又坚定起来。“峰主大人……您就帮帮婉倩罢……婉倩保证,若着实没有一丝可能,没有那《望仙诀》任何一丝下落,婉倩必定改修《道藏经》,可好?只是……婉倩当真于《望仙诀》上很有几分修行心得,不愿弃之如履……” 乌沛澜在原地沉默半晌,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好半晌,她才叹息一声,传下一块雪白玉简,“拿着。这是《道藏经》,你先留在身边。至于《望仙诀》,我再给你去问一问。有消息了,自会通知你。你……修行不易,你且好自为之罢。” “是,峰主。”婉倩见她状态已有些不佳,便恭谨道了谢,这才告辞离去。 今日之行,虽没有求到《望仙诀》的消息,但至少有不少收获。心中沉吟,她从莲花峰上架锦而起,飞速翔空,身子也是往自己的查玉峰望萼洞而去。先时乌沛澜也与她提过换洞府的事情,不过现在《望仙诀》的下落不明,她也不急着修行,这换洞府之事,却是之后再说。 元婴期的速度,确实不是结丹期可以比拟的。短短几息之间,她的速度加到最快,空中几乎不见了她的踪影,唯见一道模糊的绯色光影一闪而过,倒是轰隆隆的音爆声响了一路。有过路的修士被吓了一跳,纷纷趔趄着停到边上,只是看这光影过路的强大气势,却也不敢多言。一个个用敬畏又羡慕的眼神盯着那绯影,心中猜测,“却不知是哪位前辈,看着威势,至少也得是元婴期的大修了。” 婉倩却是对周围的反应不管不顾。这次离开,时间虽不长,但经历的事情却着实很多。不论是修为,打斗,收获,便是自己的心路历程,也产生了质的变化。 想到这里,她也不免淡然笑起来。若不经历这些,又如何有心境上的提升?情之一物,虽伤人,却终归是免不了的经历。 再抬眼时,眼前已经现出查玉峰翠绿的身影。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那漫山遍野的熟悉的灵魂气息,她面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加深起来。 这……便是她的峰头,是她的洞府,也是她的……王国。 …… 在望萼洞中好好休息了几日,乌沛澜的消息却一直没有传来。她也不慌,将洞府重新布置了一番,再慢慢做些访友之事。自家的师傅叶晓华,师姐陆婉清,还有同乡兼好友谢醉……一个一个,都一一拜访了。另一方面,她也将当日乌沛澜赐下的药典、灵丹与灵器都查验了一番。 因了药典的帮助,那些灵丹的优劣一一呈现在眼前,品质还颇为不错。不过因为如今她还缺少功法,这灵丹却暂时没什么用处。而那灵器,秋水剑自是不错,能够刺破元婴期的防护罩,足见其锋利异常;而那先天葫,却有几分出乎她的意料。 乌沛澜只言那先天葫有几分妙用,她却没预料到其中竟会收着三群凶猛妖虫。这先天葫不仅能将修士收入其中,化其骨血,收其魂魄,其中更赡养着三群上古便已绝种的妖虫:化骨虫、嗜血蛭、和溶甲蜘蛛,端得歹毒异常。 这三种妖虫早已绝种,却不知为何人保留了一丝下来,在这先天葫中收着。看来,这先天葫应该不是蜀山之物,便是不知为何落到乌沛澜手中,她也没有使用,却借着这样的机会,赐给婉倩。 “虽是歹毒了些,不过……”她喃喃自语,一翻手将先天葫收好,“自己的小命,才最要顾惜。若真遇到命途多舛的时候,说不得,这先天葫,也得用一用了……” 接下来几日,她便一直在洞府当中炼化秋水剑与先天葫。这两样中品灵器,却是早被抹去了原主人的神念,炼化起来倒相当的容易。那群葫中的妖虫,每一群也只不过剩下十来只左右,还需得她每日花费精血喂养,却也有的时间磨了。 十日晃眼即过。这一日,她方喂过三群妖虫,将之收入葫中,心神便突然一震。 “终于有信了……”她一抬手,洞府大门訇然中开,一道碧玉传音符便如飞箭般落入她的手中。“……是乌峰主。”她心中一喜,莫不是《望仙诀》有消息了? 却听那传音符中清清晰晰地传来乌沛澜的声音:“婉倩,经本座多方打探,《望仙诀》确实散失无踪,并无下落。……但,听说前任掌门师祖曾在我派《百年居》中修行过,其中或许便有他老人家留下的心得体会,你若有心,亦可去《百年居》中修行,以寻《望仙诀》之机。” ……百年居? 这是什么?前任掌门……可不就是蜀云大战之前的那一位?这样说来,那百年居中,说不准真有他留下的关于《望仙诀》的一些线索…… 她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却听那传音符继续道,“如今《百年居》掌管在孤通师弟手中。我虽已与他说过,但《百年居》事关重大,师弟或许会对你有所考验,才肯让你进入其中。因而,能不能进《百年居》修行寻找,就看你的表现了。” 说完这句后,那传音符闪过一丝碧光,发出幽幽的一声叹息,“……自去吧。”便化作一掊雪白玉渣,再无丝毫灵性。 婉倩却是听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不过鉴于乌沛澜说的“考验”之事,她却也不敢小觑。先前因用精血喂养过妖虫,身体还有些虚弱。因而当下,她便盘膝而坐,从锦绣天地中取出一颗恢复精血的灵丹服下,这才缓缓打坐恢复起来。 一直到全身状态恢复圆满,她才收拾一番,做好各种准备,起身往绝领峰而去。 绝领峰她其实去的很少。绝岭峰之人,她认识的,也不过寥寥几人。更遑论其中一人,还是当初与她结下大仇的薛无颜……只是当初听说薛无颜潜回蜀山,后来却再无下落,也不知如今是突破到出窍期了,还是就死在了哪个角落? 修行一道,最是前途莫测。 唯有……用心啊。 到了绝领峰,她径自往孤通真人所在飞云殿而去。孤通真人虽性主杀伐,不苟言笑,婉倩却对之很有几分好感。或许……是因为当初她还是一个炼气期的小家伙时,便承蒙他救助过的缘故罢。 飞云殿中,她朝值守的童子道明来意,甚至还没来得及展露出自己元婴大修的气息,那童子已经恭谨地一施礼,“真人早已吩咐过,黄师姐若是来了,请直接去见他。”说着,他便当先带路,领着婉倩朝殿后走去。 婉倩应了一声,跟在他的后边慢慢走着,只是却忍不住扬了扬眉。 孤通真人是早料到她的到来了。只是……不知那考验,却又是什么? 第二卷 二百一十二章 蜀北疑似有妖患 二百一十二章 蜀北疑似有妖患 飞云殿内,纵深百十丈的空间显得格外庄严肃穆。远远的,婉倩便瞧见一人盘膝坐于大殿之上,殿内虽有幽幽光源,但却并不明亮。因而此时瞧去,那人就如沉浮在黑暗与光明之间,却偏又沉稳得很,一如亘古便坐在那里似的,寻不见前缘后果。 大修士的强大气场,果真名不虚传听说孤通真人是掌门之下的三个峰主中,修为最高的一个。如今看来,真人只怕突破到合体期也说不一定……她心下因而突了一突,更是收敛了神色,随着那童子恭恭谨谨地走上前去。 “真人,莲花峰的黄师姐来了。”那童子执了礼禀告,婉倩便随着他的声音俯下身去,朝大殿之上的孤通真人裣衽为礼,“莲花峰座下黄婉倩,拜见真人。” 她虽埋着头,却听殿上之人“唔”了一声,紧接着,头顶上便传来一道审视的视线,让她的一颗心禁不住稍稍提了起来。半晌,孤通真人才淡淡收了威压,“你的来意,本座已经知晓。听乌师姐说,你想去《百年居》当中参悟一二?” “回真人,是。”婉倩的声音清清朗朗,没有一丝犹疑,“听说前任掌教大人也曾在《百年居》中参悟过,婉倩便想,若能在其中仔细参悟,或许能寻到《望仙诀》散失内容的线索。” “《望仙诀》……可不是那样容易补全的。”孤通真人微微摇头,却也没有太过惊讶,显是乌沛澜曾对他提过。“也罢,本座不管你想在《百年居》中参悟些什么,只是,你需明白,《百年居》乃是我蜀山一脉最重要的微型洞天之一,史上有多位掌教长老,都曾在里面参悟过,你若想这般轻易进去,却是不能。” “婉倩明白。”这等师门的重要洞天,怎么可能一求便能进去?洞天之重,看幽琚之行便足以清楚了。“来时峰主对此事已有提及,婉倩也已做好准备,还请真人直言。” 有什么道道,划下来就是。她微微抿起嘴角,静静等着孤通真人出题。 “你也当知,我蜀山一脉,下辖诸国中,蜀国乃是其中最大的一个。虽说凡间事不可轻易插手,但若是遇到天灾妖患,我辈弟子,往往便要执剑下山,助凡人渡过危机。”孤通真人的声音平平响起,“而今次,有外门弟子传来消息,说是蜀国东北方向,疑有妖云笼罩,妖患横行,只是那里地接北地,消息传播不便,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原来这考验,竟还要先下山……不过下山也好,四处走走,开开眼界,总是好的。 “你可选一二同门,陪你一道前去查看。若是得了确切消息,你掂量着情况,自己决定如何处理。待这件事完成,你回来复命之后,我便将你送进《百年居》当中。”孤通真人说到此处,音调也不免提高了些,“届时,你可在《百年居》中参悟百年,一百年……我想,什么线索,也应该找出来了。” ……一百年竟可以参悟百年她的心中顿时充满了热切。需知幽琚小洞天,也不过只维持了三月。她若完成了此事,却可以在《百年居》中参悟百年……孤通真人说得没错,若真有这一百年,便是其中没有线索,想必她自己也能按部就班将《望仙诀》补全部分罢? “是,婉倩领命”她微微一笑,沉稳地应了孤通真人的任务,这才恭谨告辞离去,出了飞云殿。直到走在绝领峰上时,她再仔细想了一想孤通所言,心底顿时有了打算。 既然连真人都说,可选一二同门一道前去,可见,这妖患之事,还真不是空穴来风。自己可不能失了平常心,需得谨慎对待才是。只是……自己却是邀谁同去? 想了想前些日子自己一一拜会的知己朋友,却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陆婉清师姐早定了与顾师兄一道回江东之事,怕是没有余闲;而先时一道去小洞天的八人,却都有各自的收获,一回山便纷纷闭关参悟,说是要冲击元婴…… 至于师傅叶晓华,大师姐郭婉霞,还有连珂师姐,她们虽是元婴修士,但又哪里是她可以使唤的?况且她们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而其余之人,所交又不过泛泛,想想又不太适合。她想来想去,总算定了一人,也懒得驾锦,却径自从传送阵中踏进,一眨眼,传送到了南清峰上。 没错,她是去找谢醉的。 谢醉的资质本就是“优秀”,先几日见了他,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纯地崇拜着赵铁心,另一方面,仍老老实实地刻苦修行。他的刻苦,便是与婉倩相比,也不遑多让。因而对于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突破到结丹初期,婉倩既是惊讶,又免不了为他高兴。 说来,自己的经历,本就无法复制。自己的根骨资质,确实不过“中上”,但胜在识海宽广,神魂雄厚。用云振飞的话来说,自己却是修行云门功法的上佳人选。只是自己生在这一代时,云门却偏偏已经灭掉了…… 好在自己还有蜀锦烟霞。或者说,这蜀锦,还是……仙锦? 那奇异的先天仙纹,却是让她走上了另一条更宽广,更便捷的大道。这,或许便是一得一失,命中注定罢? 心中想着有的没的,她已经绕进了一进庭院,往内里走去。身边不时有身穿道袍的年轻弟子来来去去,若与她的目光对上,她也淡淡微笑示意。这庭院却是又大又深,走不多时,才见茂林修竹间隐着一座小屋,她便微微一笑,在屋外丈许处驻足站定,也不靠近。 “故人来访,主人可在?”感受到屋内有着不下于两股的杂乱气息,想必谢醉今日却也有客,她便没有擅闯,只在门外叨了一句。 却听里面谁“哈”了一声,小屋的门轰然打开,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见着婉倩含笑立于门前草地之上,那人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小倩,果真是你你莫不是已至未卜先知的地步了?方才我还与师兄说起你呢,结果你便到了。” “师兄?”婉倩抬了抬眉,慢慢走过来,就见另一个憨厚的少年从谢醉身后钻出,见到婉倩,那人也不禁笑起来,“哈,婉倩,真是几日不见,思念得紧啊。”那人长得憨厚淳朴,一如山中樵夫,却不是赵铁心又是哪个? “咦,你不是闭关了么……”婉倩亦笑起来,对于他口中的调笑,倒并不为意。这半年多,她早明白赵铁心的习惯,知道他至多也就口上花花,本身却是个正人君子。此时跟在两人身后,她进了谢醉的小屋,走进后,这才有些意外地见到这屋内已坐了两女一男。 见着婉倩进来,坐着的一男一女已经站起迎接,倒是坐在最左边的一个红衣女子,有些懒懒地瞧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愿起身。只是架不住旁边那姑娘一拉,她才勉强站了半个身子,朝婉倩假假的笑笑,眼睛却是朝谢醉看去,“醉师兄,这位便是你适才提到的同乡么?果真是个毓秀人物呢……” “所以说醉师兄的家乡人杰地灵,水土养人啊。”另一个男子却是接过话来,朝婉倩好奇地看了两眼,倒是笑得真诚。 婉倩却是沉沉稳稳地朝三人微笑,“你们好,我是黄婉倩。” 谢醉已经从屋内又寻出一个软垫来,在自己旁边铺好,这才笑道,“小倩,坐这。”他本就是个不拘小节之人,也没注意自己这动作一出,自己的三个师弟妹面色就是一变。其中两个自是有些惊疑,又有些猜测,但左边那个红衣女子却是僵了僵,面上顿时沉下来。 “你这倒是热闹得紧。”婉倩却不理会他们,自与赵铁心他们坐了,口中已是笑道,“我前几日来瞧你的时候,你不是还嚷着一个人很孤单么?今天怎么又这般热闹?” 谢醉洋洋得意地将前因后果说了,神色间还很有些自得。原来自他突破结丹期后,虽一直苦修,却没什么大进展。那日与婉倩谈过后,他便在峰内很逛了逛,其间接了不少萝秀殿颁的任务,又去重新更换了身份玉符,这才让人知晓他竟已突破到结丹了。这之后,他这里便渐渐多了些师弟妹来玩,一直到今日这般情形。 “原来这里面,却还有我的功劳。”婉倩掩嘴而笑,正要将来意告知,却听对面那红衣女子轻轻地哂笑一声。 她不动声色地朝那女子瞧了一眼,心下一转,本拟说出的话却咽回喉咙。眨眨眼,她转而看向赵铁心,问道,“对了,你不是在闭关么?如何今日也在这里?” “自是因为知道……”赵铁心见她主动搭话,心下一喜,便要将话题往她身上转。 婉倩却已经伸出手指来,朝赵铁心摇了摇手指,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来,“……你不会又要说,因为知道我要来,你才在这里的吧?同样的话说多了,就假了哟……” “咳,婉倩,”赵铁心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其实你不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不信你问谢醉,是不是这么回事?我来找这小子,也不过是因为念着他是你同乡的份上……不然,我管他做甚?” 此言一出,谢醉当先便幽怨起来,“师兄,原来你照看我,还是看在小倩的份上啊……” “所以说呢,你才更要好好巴结我才是。”婉倩笑出声来,一时屋内气氛大好。 只是突然,却听对面那红衣女子重重地冷哼一声,这一下,屋内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顿住笑声,纷纷朝那女子看去。 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三章沙漠孤城令人疑 第二百一十三章沙漠孤城令人疑 这一声冷哼,分分明明被众人收入耳中,与此同时,屋内的谈笑突地戛然而止,众人竟同时闭了嘴,怀着或惊疑或意外或不满的心情,齐齐转过头来,看着那冷哼的红衣女子。 ……这人没事吧?居然敢在前辈面前这样放肆……离她最近的女子叫作周静,她心底暗自好笑,却也不免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像林淑玉这样的人,总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有后台,行事不顾及后果,她周静无法与之相比,还是老老实实做人算了…… 谢醉却已经拧起眉头,不赞同地瞧着林淑玉,“淑玉,你怎么了?”虽然出口的是问句,但其中的责问之意,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了的。 婉倩坐在旁边,面色倒是平静无比。她知道这女子对她有着不小的敌意,或许是……因为自己与谢醉间表现出来的熟稔?不过说来好笑,她看来是从大家族中出来的娇女,却这般不懂得人情世故。 这样的小姑娘,年少轻狂,总不会少遇到。当年有这样的夏灵蓓,今日便又有这林淑玉么?只是夏灵蓓当年为此还很吃了些苦头,眼前的这个女子,却不知将来会遇到什么? 想到此处,婉倩的心中倒也平静得很。人人各扫屋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个人有个人的机缘与坎折,总得自己负责才是。别人又哪里能够管得过来? 只是那林淑玉却是将一颗心系在谢醉身上的,听了谢醉一句话,话里话外却又全然是维护着他那美貌同乡,她心底的火却是噌噌往上冒。她本是林家的娇娇女,自幼便受了族人喜爱维护,往往她说一句话,便有无数人愿为她赴汤蹈火,何曾受过今日这气? 当下她悄悄深吸了口气,故作平静地道,“醉师兄,我又如何了?不过是觉得这屋子里的空气太污浊,有些难以呼吸,这才大出了一口气。难道这也不许么?” ……空气太污浊?难以呼吸?那你怎么不出去?周静在背地里悄悄翻了个白眼,心下又有几分窃喜。听林淑玉这意思,几乎将屋内所有人都骂了进去,果真不愧是千金大小姐一句话就可以将所有人全部得罪。 只是自己和徐涛倒还无所谓,但醉师兄身旁的那一位,可就得罪不得了。那是谁?那是整个南清峰的杰出弟子,力压掌门之徒林建栋的赵大爷,整个南清峰,上到元婴前辈,下到贩夫走卒,见着赵师兄一面,谁不叫一“赵大爷”?整个南清峰皆知,凭着赵师兄的天赋与资质,进入元婴期是迟早的事,说不得将来至出窍分神,也未必不能…… 小小的林家女子,居然也敢如此放诞的得罪赵师兄……周静心底暗自笑着,面上却挂着一抹关切,小心地注意着事态的发展。 却听一声清笑蓦然响起,赵铁心往林淑玉面上扫了一眼,眼光凉薄,令林淑玉心下登时便是一凉。“谢醉,你看看你,怎么做主人的?”赵铁心开了口,却并非对着林淑玉,反用似假非假的口吻埋怨谢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主人么,自然应该好好招呼客人。不过,你得注意,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请进门来的。” “那些不懂得礼数二字是如何写的人,你将人请进来,也只会污了你这屋子。届时人反埋怨你这屋里空气差,你都没处说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赵铁心言笑晏晏地说完这番话,浑不顾林淑玉气到发青的脸孔,一脸随意。 谢醉反到有些讪讪,看了看赵铁心,又看了看林淑玉,口中有些犹豫,却始终说不出话来。反是林淑玉噔地一下子站起来,狠狠地白了赵铁心一眼,这才恨恨地道,“醉师兄,我先走了。你这屋里的空气委实太过恶浊,我忍不下去了” “淑玉……”谢醉口中唤得一声,那林淑玉却已经从门口冲了出去,追之不及。或者说……谢醉也没有要追的意思?婉倩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竟然有些蹙眉的冲动。 对于先前想让谢醉陪着一起去北地看看的想法,她也不禁再次斟酌起来。单看今日谢醉的性情,便知他的性格总有些犹豫不决,优柔寡断。那北地若真有妖桓横行,以他的性子,能处理好一切? 她心底的念头转了个弯,就听那叫周静的女子柔声劝道,“醉师兄,你……不去追吗?淑玉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倔强的很,除了你,谁的话都不听。我想她也不是故意的……” “罢了,随她吧。”谢醉叹息一气,摇了摇头。 婉倩心知这事的起因怎么说也在自己身上,况且,她也没那么多精力与一个小姑娘置气,因而当下她便转了话题,目光投到赵铁心身上,“铁心,你最近修行如何了?为何不继续修行,以期突破?” 赵铁心闻言,眉目间闪过一丝坦然,“我的修为如今是到了真正的瓶颈了。从小洞天中出来后,我便已经是巅峰状态。但要想进一步顺利突破,结成元婴,还得要有机缘才行。只是,这种机缘,却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机缘么?”婉倩听倒这两个字,嘴角便不自觉挂上一抹笑来,“今日我便有一场机缘要送给你。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要了。” “是什么?” 婉倩笑一笑,解释道,“门里得到消息,说是蜀国北地,有一处地方黑云蔽日,神魂不至,疑有妖患横行。今日我得了孤通真人之命,要去北地查看……你,要不要一起去?若是真有妖患,能胜便胜之,不能胜,也要将消息传回来。” 赵铁心哈哈一笑,“对我来说,能与婉倩你同行,我自然是千万个愿意。怎么样,现在便启程么?” 婉倩闻言大喜,她却没料到赵铁心竟是这般爽快。两人当下便商量了些行程,又好生准备了一番,这才告别了谢醉三人,就在屋外的草地上,驾着各自的飞剑锦缎,一飞冲天,往遥远的北地飞去。 …… …… 这已经是从蜀山出发的第七日了。这一日,风和日丽,天空晴朗。有微风徐徐吹拂,淡淡花香混在空气中,令人闻之心醉。从天上御剑飞行而过时,婉倩偶尔会朝下面瞧上一眼,便见下方万顷菜花齐相开放,大片大片的金黄花朵,闪着柔和又辉煌的光芒。 这一路,因为有赵铁心同行的缘故,婉倩倒也不觉得难熬。赵铁心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话题,天南地北无所不谈,这倒让婉倩对他的广博见识赞叹不已。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便是这第七日,中午午时刚过,婉倩终于见到前面的地平线处,出现了大片浓郁阴影。 “要到了。”看着那些就如从阴沟里一层层爬出来的阴影,本还开朗的心情无端低落下去,婉倩蹙起眉,转头对赵铁心道,“看那样子,果真如消息中所言,那里的问题很有些严重。如今怎么办?是直接闯进去,还是去最近的一座城池,届时找人了解一下情况?” “嗯。”赵铁心也下意识地拧了拧眉,朝左右感应了一下,往东北方指了指,“我感觉那边的人气要旺些,或许那边便有个小小城池。到时候,我们再去看看那里有没有我们蜀山派下的外门弟子,若是有这些人提供些消息,我们行事,便能更多些把握了。” 婉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神念一动,如丝絮般铺天盖地地朝那处延伸过去。果真,神念落到远方,便是那边的风中,也有人类牲畜的气味。“嗯,就去那边吧。” 两人一起做了决定,便微微调整了方位,往东北方飞去。这城池却也极近,一刻钟便到了。婉倩二人越是接近这城,眼中却越是惊疑。这……这还是城吗? 虽然知道北地的气候确实要干燥很多,但是也不至于干旱成这个样子罢?别说先前那些万顷菜花争相开放的美丽情景,就是普通的石头山干枯的黄土地也罢了,只是现在出现在他们眼中的,却是 一座极为残破的沙漠孤城 沙漠竟然已经挂上沙漠之名,可见此处风沙与干旱那城墙用夯实的黄泥封上,却早已残缺不全,露出城中黄呼呼的房屋墙壁。到处都是簌簌滑下的细沙,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边地居民,却都衣衫褴褛,面有饥色。 她二人心底震惊之下,在城外降下身来。附近的居民已经有不少开始注意这两位天外来客,那一双双冷漠麻木的眼睛中,也不禁现出几分光彩。婉倩暗叫一声糟糕,连忙施展了云隐诀。一阵风吹过,这北地的风沙纷纷扬扬,胡乱抛洒,倒是婉倩二人的身影借着这风沙之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城池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婉倩朝城池四周打量一遭,却蓦然顿在那里,眼中第一次现出慎重的神色来,“……你看,那是什么?” 赵铁心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也不禁肃起面色来,“想不到离得这般近难道那些黑云,便是这干旱的原因?只是有些不对……乌云不是催雨么?如何这般阴的云,却有这般穷困艰苦的沙漠之城? 婉倩心中一顿,低声道,“走,我们进去看看再做打算。” 看着城门口那些个越发麻木而等死的褴褛老者,婉倩心中便是一叹。不论此行有没有妖患,自己必须要做的,便是让这些人解脱出来,不至于每日混吃等死……只是这事,如何着手进行,却得仔细斟酌才是。 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五百勇骑摧城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五百勇骑摧城来 纵使修行的日子再漫长,修行的心再坚硬,但她终究舍不掉七情六欲。人之所以为人,而非无心的岩石,不正因为人知冷知热,明情识性么?民生多艰,百姓疾苦,她又非是什么大家族中培养出来不懂民生的子弟,面对这些眼神麻木,神情苦痛的普通百姓,她如何不起怜悯之心? 心下再次重申了此行的目的——除了探查妖患之外,如何帮助这群艰难求生的城民也被她偷偷加入了目标,纵使麻烦了些,却也无妨。 仗着云隐诀,两人一路穿过城门,走进了这座到处都是黄沙灰土又死气沉沉的城市。或者说,这已经不能被称作城市了——没有城名,没有城卫军,没有防御工事,街上所见之人,无不守着残破的家门,用死鱼般的眼睛,或望着天,或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偶尔有人蹒蹒跚跚地自街上走过,路边的人才会转了神色,眼中露出些许热切或者说****。但很快,便连这种热切也很快消失了。因为他们很清楚,在这座受到诅咒的城市里,还没逃走的人,都到了油尽灯枯,快要消亡的地步了…… 每天都有人死去。说不定,下一刻死去的,就是自己。这日子,他们也早不愿过了吧?这种即使有今天,也完全看不到明天的日子,让本就干渴的心脏更加焦虑。浑身上下就如秋天里挂在风中的肉,一点点风干,没有一点水分。 婉倩看着他们眼中的死气,心下大恸。赵铁心本自叹息,却半天没有见她的反应。此时转过头来,竟不料看到她眼中满是悲悯的目光,怔了怔,方道,“你没事罢?想不到蜀地还有这样的地方,若非亲眼所见,我必不信。” “我本也知民生多艰,求生不易。只是……没有料到这般苦罢了。”婉倩微微摇头,叹息一声,脚下不曾微停,却是快速掠过此地,往城中心而去。 两人一时无言,只是脚下飞掠间,不一时已到了城池的中心地带。这里看来比城郊要好些,便是所见之人,穿得也更为齐整。只是路上虽还能见一两家店铺开着,也多不过是打铁铺、药铺与粮食坊。至于什么丝绸缎庄,银楼酒铺,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方才看了一下,这里有很多屋子都没人住了。”赵铁心皱着眉,与婉倩站在城市最中心的城主府衙顶上,眺瞰这座灰蒙蒙的城池,“包括我们脚下的城主府,看那沙尘的堆积情况,早已是空府一座。” “有能力搬走的,都搬走了。没有能力离开的,便只有坐吃……等死。” “没错。照理说,城主府旁就应该是我们蜀山派的常驻道门,但是,刚才将整座城转了三圈……我依然没找到他们。难道说,他们……竟也走了吗?”婉倩的声音中也带出一丝忧虑。她自然知道蜀山弟子不是那般怕死之人,便是真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自会向门里求援。但是,现在却见不到任何一个蜀山弟子,也没看到任何关于蜀山派的标志建筑,她也无法不往那方面想。 “或许……”赵铁心没有说完,婉倩却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或许……已经身陨了……? “既然如此,也只得另寻人打听情况了——”她正说着,却蓦然“咦”了一声,转了个方向,目光往遥远的城南望去。目光飞过如棋盘般的城池,一直向南延伸,直到飞过南门之外。那里,正有一大堆烟尘渐渐滚过来,渐渐地,还有些许马蹄呼啸之声,顺着南风,隐隐传进她的耳中。 “有人来了。” “嗯,很多人。”赵铁心认真地接了一句,虽然这是一句废话,但无疑,这也是一句实话。那群人骑着马,渐渐地接近了南门,速度稍微放缓了些。烟尘慢慢定下,婉倩也终于看清了这群很多人的真面目。 来人大概有五百来骑,虽远远看着,也能看清他们身上奔涌的血腥气势。虽然他们脸上依然有着尘土有着疲倦,可他们的眼神足够清亮足够慑人。他们每个人的马背后面,都挂着各种死去的猎物,有多有少,但无疑是一场大丰收了。 “这些人,是城里的。”赵铁心又说。婉倩“嗯”了一声,看着城里原本还麻木苦痛死气沉沉的百姓,在听到如雷的蹄声时,那一瞬间,都如砧板上的活鱼,一下子蹦起来,然后就争相往城外挤去。 便是内城的人也不例外。 直到城内百姓欢笑着迎接了他们的英雄,小心翼翼地取下猎物,便连一滴鲜血也不敢稍微放弃的样子,婉倩也终于明白了城民的生活方式。原来是……接受豢养啊。年轻壮年出去打猎,为全城所剩不多的百姓寻来食物,或者,同时也承载了,百姓们的深切厚望。他们,无疑是勇士了。有勇敢之心,更有勇敢之义。 “既然要打听,还是去寻一位勇士好了。”婉倩微微笑起来,眼神往城门外一逡巡,就见着十几人正脱了队,往内城而来。 于是不久后,婉倩二人侯在药铺旁,等最后一位勇士即将进去时,一把将他拉入了云隐诀的释放范围。 “你们是谁?”那人先是一怔,背脊僵硬,右手已经落到了腰间的刀把之上。只是目光落到婉倩二人身上,他这才完全怔住,连刀也没来的及拔,只是愣愣地看着对面那身穿华服的一男一女。 “你倒是挺警惕的。”婉倩微微笑起来,淡淡扫了扫他的手落之处,语气中透出一分赞许。“不过,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你看,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 她往身后一挥手,药铺后的黄土地竟突然裂开来,一株嫩芽死命从中间钻出来。这嫩芽迎风而长,几息就长得极高,却是一株粗壮的绿色藤蔓。它极快地生长,不一时已如三四丈长的巨蟒,视觉上极具威慑力与压迫感。 与此同时,婉倩再朝旁边点了两点,另有两株嫩芽也钻了出来,极快地长长长粗。而先前那株绿藤,已经弯转成一束,便做一个低矮的柔嫩墩子,刚好坐人。婉倩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也没笑话那人震惊的眉目神色,神态淡然地将人引了过去,自己当先坐了。 另两个凳墩也方好。赵铁心坐了,那人微一犹豫,也大大方方地坐在婉倩对面。 “可惜没有好茶好水,不然招待你也是极好的……”婉倩有些喟然地叹道,脑中不自觉想起当初初进蜀山时,便在莲萼峰上见过一个可以无限出水的茶壶,当时只感叹造物神奇,现在想来,这东西虽多珍也不见得有多珍贵,但却是胜在实用。 “茶水……?”那人的眼神陡然古怪起来,就如听到天方夜谭一般,他紧紧盯着婉倩,古怪的眼神中又隐隐透着藏得极深的渴求,只是这两个字后,他却紧紧抿住干裂的唇,不肯轻易开口。 婉倩稍微一想,便明白他的心思。“对了,还没请教如何称呼?我姓黄,这一位是我的同门,姓赵。” “你们……是修道者么?”那人也不是傻蛋,单看婉倩二人的穿着与手段,哪里还有猜不到的。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嗤嗤笑了两声,语气中带着三分弯酸七分讽意,“怎么了,现在想起我们沧北郡了,就来看看——是来看我们死光了没有,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我们沧北郡虽死的死,逃的逃,但起码还能死守在这简城里。我们倒要看看,老天是不是真的要玩死我们,让北地永远也不落雨了?” 婉倩听得挑起了眉毛,却依然听他把话说完。赵铁心在旁边听得神色一沉,“你要怎么想,随便你,不过我们倒也真没看你们笑话的意思。今日将你喊出来,只是想向你打听这里的情况。你方才提到的沧北郡……怎么了?” 那人斜了他一眼,鼻尖“哼”了一声,竟是打算不理不睬。 婉倩方才已经仔细打量过这人了。他不过是个看似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人,或者因为气候原因,他的实际年龄比看到的还要小些?常年在沙漠中打滚,他的皮肤很黑,鼻子扁平,嘴唇宽厚,仔细看去,鼻梁上还有几粒不甚明显的小雀斑。 看来倒有几分孩子脾气了。 婉倩笑一笑,缓缓开口,“或许,你还不清楚罢,不是老天爷不垂青于你们,也不是老天爷要抛弃你们,这里之所以干旱,之所以无雨,其实是有原因的。” 那人听得耳朵一动,却迟疑了下,仍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婉倩见他的背脊稍微打直,知道他是认真在听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她伸出手指朝北边的天上指去,“那边……是不是你说的沧北郡?那里如今有着如斯异相,黑云笼罩,万里赤地,这可不是普通的天灾……所以,我们怀疑,那里应该有妖患作祟。只是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还得请你告诉一二了……” 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五章大旱沧北无禾菁 第二百一十五章大旱沧北无禾菁 虽然北方有着黑沉沉的乌云压着半边天空,但与之离得最近的简城上空,却依然是白日朗朗。简城里已经很久没有降过雨水了,干燥的空气里满是躁热,衬着黄沙破城,更隐着人心离丧的躁乱。人们抹着额头上的汗,一面簇拥着回来的英雄,向各处聚居地走去。在阴凉的窝棚房角下,早有****支起了大锅,拔毛放血,剖杀猎物,之后才放入锅内煮上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肉汤来。 这时候,便是全城人民最幸福的时候了。便是那瘸了腿脚的残疾,或是死了汉子的孤儿****,此时都能分到一碗浓郁肉汤,他们又如何不欢喜? 而此时,简城药铺外的某个地方,婉倩从不远处已开始煮起来的大锅收回目光,口中淡淡道,“我以为,这应该没什么好迟疑的才对。你们的族人,现在是连最基本的食物都难以满足了,那么,你那没有必要的尊严盛气,实在很可笑。” 那男子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低垂着目光,似乎一无所觉。但仔细看,却能见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一动,几乎要生生抓入皮肉深处。 婉倩却没有要顾及他那一点点自尊的意思,继续说道,“是,你们遭了灾,你们受了难,但这并不意味着,别人就必须为你们受灾遭难负责。你难道要为着一点不必要的负面情绪,将可能来自我们的帮助弃之不顾?你确定要这样做?然后看着你们的族人继续过着苦难的生活,在这样的破城里,一个一个丢掉性命?” 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虽淡,却如一大盆冰水,哗啦啦淋了他一头一脸。他听见这个可恶的少女最后说了一句,“如果你真要这样做,那也随便你。反正,这城里最不缺的,除了沙子,便是人了。” 赵铁心不知道这个年青勇士心中感受,也完全没有要体谅他的意思,因为此时,他正被婉倩一番言语狠狠地惊讶了一把。仔细看看旁边那个淡淡神色的少女——没错,从表面看,谁又能真正看出一名女修的年龄?就如身畔这个女子,单看她如玉雕琢的面容,周身都是春风的气息,可不正是韶光最妙的时节? 除了……除了她的眼。赵铁心将她的眉眼印入心底,直到她似有察觉,他才先一步转过眼来,心下却是默默一叹。她的眼睛,似乎映着星辉,清亮剔透——只是,在那星辉之下,有他永远看不透的深沉。 为什么越是靠近,他反而觉着与她的距离越是遥远?每天更靠近一些,了解的更多一些,她所表现出来的,却让他更加无所适从起来。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惘然,又有些恼火。这让他认识到,他与她之间,除了修为,原来还有别的一些东西依然是有着差距的。 就如今天。……原来,她不是一直都是印象中那般客气和温和。她也有犀利的语言刻薄的时候。虽然他十分赞成她的态度与说法。只是,对于她本人,他却越发看不透了。记忆中的她,那个始终温和,一直温婉,体贴善良的她,原来……一直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而已。 想想又觉得自己好笑。他低低嘲弄自己一句,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连自己都是这样,那么,婉倩她是这样,又有何稀奇?笑过之后,他转眼过来,正对上婉倩带着疑问的目光,当下,他却只得掩饰性的一笑,将心事尽数收了。 “你们便是找其他人,也绝对没有我了解的详细。现在还留在简城的,都是从沧北郡各处逃出来,走不远又舍不得走的人了。不过,他们多是郡里各地的乡人,却不如我这个郡城里的知道得多。因为,那妖云最早出现的地方,就在我们郡城的天上……”那厚唇青年终于开得口来,似乎被婉倩打击得不轻,连声音中都带着些颓丧。 婉倩与赵铁心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开口插言。 “我叫徐凡。双人徐,凡人的凡。我家世代居住在沧北郡,我从小便是在沧北郡郡城长大的……”那青年虽然眉眼间依旧郁郁,不过好歹开了口,话里倒是交代得极明。他先是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来历,这才在婉倩的提示下,将话题转到了三年前发生在沧北郡的剧变来。 “……听说简城这有两位仙师驻扎,我们郡城连忙凑了大笔的金银珠宝,请那两人前来求雨。结果……哼,那个时候,那妖云也不过蔓延到我们郡城之上,并未往周边扩散。我们城里虽热得不行,却也没有往干旱这边想过……那般黑的云,我们如何会料到不下雨?只是连着三个月,却硬是一滴雨都没落,反而因为缺水,庄稼都**完了,饿死热死的人不知有多少……” “于是你们便去请那两人了?后来怎么了?”赵铁心问道。听到此处,他心中也清楚,那请来的两名仙师,必定便是蜀山驻扎在此的道门弟子了,但看如今这情况,那两人不知何故,却没有成功解决。 “我们自是去了。那两人在我们郡城中各处巡查一番,就吩咐我们在一处姓卢的大宅子里建了一座高台,然后将我们所有人赶出来,说要选定吉时降妖除魔。我们千恩万谢的离开了,心底自然高兴的很。我当时还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少年,建高台的时候我也在,那时候见所有人对他们都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心底还颇有几分不平静。只是后来……” 他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怒气,“只是后来,那两个家伙竟然消失了高台还是高台,宅子还是宅子,一丝变化都没有只怕唯一有变化的,便是我们全城凑出来的大笔金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两个骗子真是该死若说骗了我们金银也便罢了,可是,他们却让我们从失望中生了希望,又从这希望中,堕了更深沉的失望——这是何等的可恶” “……有没有可能,他们在与那所谓的妖魔对上的时候,就已经……身陨了?”婉倩淡然地插了一句,眉目间倒起了一层深深地慎重。 那青年却是大声地哼了一声,“我们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是,那高台我们去过好多回,一点战斗过的痕迹都没有。那晚上,我们都在卢府的宅子外候着,也一点动静都没有见着,却哪里有过战斗?说到底,那两个人都是欺世盗名之辈,赚了我们的钱,却无耻得逃掉,这件事情之后,我们城里的士气掉得严重,不断有人从城里逃了出去。” “后来,天气越发热起来,我们又缺水缺粮,眼看城外的河水都快要干枯了,大片草场田地都枯萎荒芜,人心散乱的很。再加上天气大,死的人越发的多,城里更是突然爆发了时疫,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死去……” “所以你们就逃到了这里么?”赵铁心问。 “嗯。后来那妖云越发的扩散得广了,在它的笼罩下,我们沧北郡各地百姓死了不知多少。我们后来集结在这简城中,听说这里有蜀山的道门,虽然曾经遭过那两人的骗,但蜀山的大名,我们还是听过的。于是又有人鼓捣着给蜀山发信求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婉倩问道,却见徐凡沉默了一下,这才淡淡地接道,“……三年前。” 婉倩眨了眨眼,没有搭话,心底却有些不是滋味。 “也就是说,最早不对劲的地方,是郡城么?或者说,如果那两个弟子没有错的话,郡城卢府,有着极大的嫌疑。也不知是什么妖患……”赵铁心将疑问的目光递给婉倩。他当然知道婉倩也难以回答这个问题,如此问,也不过是想看看婉倩的态度。 “要想知道,只有进去看一看才清楚了。”婉倩拍拍手,收了云隐诀,三人的身形顿时展露在空气当中。她对赵铁心微微一笑,“我们量力而行吧。这黑云绝对有问题,若真是妖魔为之,我们未必能够解决。但是,若就这样回去,那也不可能。只是,这事实在麻烦你了。” “你我几时需要如此客气……”赵铁心笑笑,一挥手,将自己的大剑召唤出来,身子一轻,已经跳到阔剑之上。婉倩也唤出蜀锦烟霞,对那徐凡点点头,道一声,“多谢你了,我们现在就去郡城中看看。只不知那卢府是在城东还是城西?” 徐凡怔怔地站起来,看着面前两人皆漂浮在空中丈许之上,浑身却是忍不住发出轻微的颤动,只口中兀自答道,“卢府……在城东南……哎,那城里热得很——”话未落音,那两人已经乘着各自的本命法宝,几个闪烁间就已经冲上高空,化作几个极小的黑点了。 他立在原地,看着空中越来越小的黑点,却一时看得怔了。 原来……这便是修行者的手段。那么,这样的人前去,有没有一丝可能,解了这场干旱,还他们沧北郡人民一片沃土? 若有一点可能,他们也不愿离开故土。 故土故土,离了故土的人,连死后的灵魂,都不知可以在何处安放…… 沧北郡啊……他的目光移到远处小心翼翼捧着肉汤喝的褴褛城民,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悸动:——多灾多难的沧北郡啊…… 第二卷 二百一十六章沧北郡城卢府变 二百一十六章沧北郡城卢府变 云层之上,两道人影飞得极快。从简城出发后,婉倩与赵铁心一刻不停,过不稍时,沧北郡之上那黑沉沉的巨大云层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二人不禁缓了速度,在那延亘上千里的妖云之前,难得地沉默拧眉。这妖云,越是靠近,就越令人感到一股死寂。这股子死寂直击灵魂,与修为无关,与防护无关,所以防无所防,避无所避,便是婉倩,也不得不因这死寂生出一丝惶恐来。 这是所有生灵发自骨子里的对死亡的惶恐。无关元婴大修或是贩夫走卒。 当然,婉倩毕竟是被云宗少主亲口赞过天赋出众的人,她的识海之宽广,魂力之雄浑,世间罕见,因而这对于所有人都免不了的一丝惶恐之感,在她稍稍镇定之后,顷刻便消散了。只是待她回过神后,面对方才心底生出的惶恐情绪,不免更加皱紧了眉头。 “看来事情确实有些棘手。”她开口,转眼看去,见赵铁心也是相同表情。 “前面就是妖云笼罩的范围了。老实说,我竟然有些不妙的预感。”赵铁心表情凝重,转过眼来时,尚带了些苦笑无奈。只是都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就此打道回府,再怎么着,也当前去查看一番。 先前简城外所见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的人们似乎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婉倩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底升起的微微不安,提高警惕,招呼了赵铁心一声,两人按落云头,降落在一片戈壁沙漠之上。 环顾四周,一片荒凉死寂。连生命力最是强盛的杂草都不愿在此扎根,可见此处环境之劣。而往前看,天色却是越来越暗——那里却是妖云笼罩的范围,越往深处去,便越是阴沉死寂。 “走——”婉倩调整好心态,与赵铁心互相对视一眼,撑起防护罩,一道往里面走去。 孰料,方方踏出一步,身周的温度竟然猛然上升,赵铁心的防护罩上瞬间激起一层白光,死死护着罩内之人。“好高的温度”赵铁心心底震惊,转眼看向婉倩,才见她依然清清爽爽,似乎毫无所觉一般。他略怔得一怔,很快回过味来。是了……元婴期的高手,本就不是小小的结丹可以比拟的。便是结丹巅峰又如何?领悟不够,结丹巅峰在元婴期眼中,终究只是一盘菜罢了。 想到这,他竟有一瞬间的沮丧。婉倩却是瞥了一眼过来,淡淡地问,“没事罢?如今真进了人家的地盘了,想不到一来,倒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 “方才不过是猝不及防,缓过来就好。这温度虽高,若说有怎样的威力,对我们来说却算不得什么。”赵铁心答道。确实。若是凡人走入这里面,倒极为容易在一瞬间生机断绝,蒸成熟鸡蛋了,但对于有防护罩的结丹巅峰来说,又非几种极致之火,等闲高温,对于他们也不算什么,只是有些消耗灵力。 两人走在这里面,脚步反越发缓慢起来。每一步,他们都走得极稳,不露丝毫破绽。但说来,几个闪身之间,两人的身影反而越发的小,不知不觉中早走得远了。 依靠这样似慢实快的走法,不多时,两人面前已经出现一座大城来。这大城掩在黄沙当中,半边身子已经深埋尘土,只露出风化严重的城门和柱头。看着那城门柱头,婉倩“咦”了一声,走近细细一瞧。 那柱头上却雕刻着不少流畅花纹,仔细一看,却是不知名的怪鸟图案,以展翅欲怒的姿态,瞪着眼睛看着世人。“这是——朱雀呀。”赵铁心精于符道,此时稍加辨认,立时认出了柱上图案。 “朱雀?” “是传说中有着强大的控火能力的四神兽之一。想不到咱们蜀地还有一支崇拜朱雀的族人——”转眼看婉倩似乎还有些茫然,他微笑起来,“你的修行常识果真还是有些欠缺呀。朱雀控火,向来为南方之人信奉。咱们蜀地属于西南,多崇拜掌控风力的白虎,说来,沧北郡的这一支,说不定便是当初从南方迁过来的。” “嗯,我们进去看看。”婉倩有些依依地才将柱上的花纹放下,抬头一望,只见三丈高的城门上,正是一个残缺的城门“仓北君”。这城名虽然严肃工整地刻在城门之上,却早被风吹日晒黄沙飞舞磨掉了手脚。 走进城中,处处可见被黄沙压垮的空荡荡地房屋,城中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蛇虫鼠蚁都不见踪影。“这个城市,仿佛被忘记了一般,冷清得让人骨子里发寒。”婉倩心下默念,一面集中了神念向整个城市扫去。 蓦然,她脚下被什么硬邦邦的阻了一下,身子一歪,就要向前倒去。好在赵铁心就在旁边,即使伸出手将她拉住。只是这样一来,虽没有当场跌倒,神念却是瞬间断线,困守识海。 “什么东西——”她有些微恼地回头看时,却见那街道黄沙当中,有小半截黑白枯骨正露出一端,正是被她方才踢出的人的小腿骨 尸骨。婉倩回眸,与赵铁心对视一眼,眼中的慎重神色更添了几分。想必这便是当日城中死去的难民了。连尸骨都未及入土,也不知当日究竟是怎样一番艰苦磨难的境况,才让逃生的百姓顾不得埋葬已死的相邻,争相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去那卢府看看。”婉倩辨明了方向,终究再次将神念提起,带着万分警惕,细细扫过整个郡城。只是这一番查探,依然只觉得这城里死气沉沉,天上又暗压着重重黑云,便是大白天,也觉得阴森恐怖。但于神念来说,却看不出什么蹊跷来…… 两人转了方向 1/2 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七章 小院深处战凶敌 第二百一十七章 小院深处战凶敌 沧北郡,这曾经的蜀北大郡,养育了多少生灵,衍生了多么灿烂的文明,但到了今朝,却不曾想遭受如此剧变。曾经土沃草肥的牧场被黄沙掩盖,繁华城池富裕生活伴着妖娆舞姬狼狈逃难而一朝远去,如今留下的,只有来自更北的风吹刮着残破的垣壁,待到夜里的时候,奏****苍茫呼啸的歌。 然而,此时虽没有到黑夜,却比黑夜更黑。 似浓墨染过的云,在颜色最深处,还依然往更深一层的墨色蕴积,似乎黑色的漩涡凝结在天上,又似沉重的阴影悬在心头。在这黑得惶恐,墨得妖异的浓云之下,便是白昼,也早被夜色占领。夜的浓荫,笼罩着整个郡城,整个沧北郡——黄沙千里,尽皆黑夜。 而此时,在沧北郡城的东南方向,屹立着整个郡城中唯一一座还保存完整的宅子。宅子之上,浓云似乎要格外黑些,除此之外,却似乎与别处也没什么不同。——同样的死寂,荒凉……突然,只听“轰轰——”一声巨响,就如平地里响了一阵惊雷,连整座城都震了一震,黄沙四处飘散。 紧接着,便是一句清叱,“——有些门道” 卢府内,各处妖异的树影无意识地抖动着,似乎要脱离此处往暗处潜去。府内泥土四处飞溅,一片狼藉。泥土当中伸着一只骨柴棒也似的枯爪,此时正极为凶厉地在空中四处抓着,那五爪指甲锋利异常,抓在空气中,甚至刺出丝丝空间裂痕 离地面不远处的空中,正漂浮着一男一女两人。其中一个踩着一把阔剑,神情严肃,口中念念有词。他一手紧紧拈着一张发着紫光的灵异符篆,另一只手却结着极为快速而繁复的手印,随着他的手印,那符篆上的紫光渐渐大作,他一张憨厚老实的面孔却渐渐白了起来。 站在他前面的女子一面死死地将地上的枯手盯着,神情不敢丝毫放松。另一方面,她慢慢唤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剑来,那短剑闪过,反射出水泠泠的寒光,却划出一道缓慢而沉稳的痕迹,一瞬间里朝那枯手斩去。 这是……秋水剑——婉倩一面死死压迫着空间,束缚那阴尸枯手的自由,另一面,却御使乌沛澜赐下的秋水剑从旁斩去这一刻,纵使白昼再黑,但她的面容却在黑暗中生出柔和的光彩——这一刻,她的眉眼平静,甚至连那秋水剑是以何种方式飞过去的,她看都不看一眼。 这是秋水剑。她完全有理由相信,甚至能够斩破元婴高手的防护罩的秋水剑,斩断这根被自己凝固空间困住的枯手,没有丝毫问题。 所以她平静地等待结果,连呼吸都没有变过一瞬。 只是—— 突然总会在没人意料时到来。秋水剑划着缓慢而锋利的痕迹朝枯手斩去,虽然慢得甚至能让人看清,但是,那毕竟是一把摧毫断发的中品灵器,所以,刹那之后,它已经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狠狠地斩向那枯手的手腕了—— 明明不该有任何的变化——纵使有变化,也无法在短短时间内阻挡剑锋,救走枯手——但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在这一刻发生了。一只手,是的,这是一只有血有肉的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枯爪面前,将秋水剑牢牢地抓在手心 婉倩骤然感到神念里传来野蛮的撕裂,就如被人狠狠地从颅骨中将脑髓拉出来,那般生硬与粗暴,便是她再能忍耐,也不禁瞬间白了脸,口中发出一声尖叫。 但她显然不是寻常的女子。在那撕裂之感传来的瞬间,她已经明白发生了何事——自己的秋水剑竟在一瞬间被人生硬地抹去了自己的神念,而脚下不远处不断挣扎着的枯爪,却即将离开自己的控制了 不行她本就用着空间力量压迫着那枯手,当下,尽管心神受伤,她却在一瞬间调动了神念的最大力量,枯爪周围的空间瞬间如石膏一般凝固起来,那枯爪“噗”地一声,陡然不再动弹了。 方此时,她才听到自己口中传出的尖叫甚至还没落音。 “有点……意思……”干枯破碎的声音从下边传来。婉倩捂住心口,面上依旧平静,只是神色中的苍白让人明白,方才那一击究竟耗费了她多大的神念力量。此时她闻言望去,却见宅子中间,不知何时,竟立了一个黑袍人。 这人的黑袍从头批到脚,看不到一点面容。只是从声音中能听出是一个男人罢了。此时,他干笑两声,却将手中捏着的秋水剑如丢破铜烂铁一般随意丢在地上,显然是在挑衅了。 婉倩站在锦端,眼神平静,静静呼吸了两息,她才懒懒地挥了挥手。随着她的动作,那原被困在空间中的枯爪,却如石粉破碎般,骤然化作一掊灰色粉末,洒落在地上,又被风吹得飞飞扬扬。 你弃我剑,我毁你手。 一来一往,两人虽没有真正交手,却无疑已经明白对方的不好惹了。 婉倩静静地盯着地上的黑袍人,虽然面上平静无波,但唯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识海内是暄腾成什么样子了。先前被这黑袍人悍然抹掉秋水剑中的神识,她竟然来不及有丝毫反应,就那般生生受了神识割损的极大痛楚,心神牵动之下,那痛楚瞬间袭遍全身,她几乎一头从蜀锦上栽下去。 紧接着又在一瞬间耗费了极大的神念,借着粉碎空间毁掉了枯手——这显然是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做出来的事情,但是,做便做了,她也丝毫不后悔。只是此时唯有抓紧任何一丝空隙,加紧平复识海中的暄腾,才是她当前最紧要的事情。 便在这时,她听到身 1/2 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赤地千里缘旱魃 第二百一十八章 赤地千里缘旱魃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她几乎都想笑了。“情况有些不妙,待会一打起来,你就先跑……”她低声快速地说道,连头都没回,但她身后的赵铁心却在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却不说话了,沉默着,呼吸的气息慢慢重起来。 婉倩明白他的想法,也知道自己这样说,确实有几分伤人。但是……也至多伤自尊罢了,可若真正打起来,到时候能不能顾得上彼此的性命,就难说了。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院中的旱魃,面色早凝得像一块冰。地上立着那旱魃,此时终于“脱掉”身上那层焦黑死皮,露出里面黑铁一般的皮肤。只是从胸口开始,一丛丛红毛自那黑铁一般的****里钻出来,又如钢针一般耸立,正是旱魃的特征之一。此时看来,这旱魃依然是人类的身形,但面部却很难看出轮廓——它的鼻子不知在何时已经腐烂掉,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鼻孔。眼珠也似乎枯萎成一从黑晕,但那黑晕中,一点幽光悄然浮现,不知为何,她心中就是知道,那一定便是这旱魃的灵魂。 但自从明白下面站着的是旱魃之后,她的背皮已经开始发麻了。旱魃旱魃那可是旱魃人死为尸,尸久而不腐而为僵,僵尸经历千载而不灭,吸尽天地灵气,便可成为魃,魃再经千载,等待身上的白毛尽数转换为红毛,就成了旱魃。 旱魃一出,赤地千里。 方才那旱魃明显是不在意,这才挨了神雷符篆一击。可是这一击,却也不过将人家烧掉一层无用的皮而已。对旱魃来说,这算伤吗?这算伤吗?难怪……难怪那般轻易地毁掉她的秋水剑,肆无忌惮地抹掉她的神念…… 这可是旱魃 不知峰主前来,能不能对上? 她全身从没这般僵硬过,精气神一时紧张至极,连空气似乎都早已凝固成块。便是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声音,“我晓得了。你……你可别比我先死,不然,我就是把掌门找来,也没什么意义。” “嗯。”她应了一声,眼中骤然爆出明亮的光彩——动了旱魃动了它的脚不过在地上一跺,身子居然瞬间弹起来,就如一颗射出膛的炮弹,看方向,正直直朝她而来。心中微微一动,烟霞已经如一抹轻烟般摇摆而过,她却瞬间唤出一方黑印,直直地朝旱魃身上扔去。 “快跑”她不退反进,身子随着那方黑印压下去,一时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冒出来,什么化骨虫、嗜血蛭、溶甲蜘蛛,七七八八的一窝蜂地出现,那黑印更是随风而长,几息之间便已化作一方巨大的山体,呼啸着朝旱魃冲上的身躯撞去 赵铁心不敢耽搁,死死地盯着婉倩的背影,脚下的阔剑化作一道飘渺的光影,瞬间朝院外爆射。婉倩却使出全身解数,死死将旱魃缠住,不让它有时间去理会赵铁心。只是那小重山看似身形巨大,五万斤的重量更是将空气都压出一片真空——但在旱魃面前,这不过是一颗菜啊一颗菜——就如切开豆腐般,旱魃甚至连方向都没改过,直直地从山下一冲而入,下一息,就已经从山顶直冲出来 只是婉倩正等在这里,手心冒出的数根桃木枝条一瞬间缠上来,如蛇一般,将旱魃的身躯死死缠住。旱魃悍然震了一震,桃枝发出“吱吱”的声音,但竟然没有震开于是先前便候着的上古妖虫蜂拥而上,齐齐扑到旱魃身上啃噬起来。 那嗜血蛭却最是没用,在旱魃身上方才贴上,旱魃身上的红毛一贴一拂,反将嗜血蛭埋了起来,就听“唧”地几声,那些嗜血蛭反被旱魃吸干了浑身精气,变作一条条干皮,从空中掉了下去。 婉倩看得一眯眼,正见着那旱魃朝她裂开嘴一笑,那黑色的口中,不见牙齿,倒是一条红色烟雾似的舌头冒着火硝的气味。……她顿时想到一事,却不禁连脸色都变得一变。传说这旱魃可是玩火的祖宗…… 这还带远程攻击的她正待撤掉桃枝开跑——反正赵铁心已经跑远了,却骤闻那旱魃凄厉地叫了一声。是……是化骨虫与溶甲蜘蛛起了作用她惊喜地见着那两种上古妖虫快速地啃噬着旱魃黑铁一般的皮肤,不少已经钻入了大半个身子,往皮肉下的骨头里钻去 这上古妖虫,竟还有几分用处饶是旱魃一身铜皮铁骨,也禁不起这腐蚀性极强的妖虫啃噬呀她心中高兴,倒不急着走了,只是遗憾秋水剑已经毁了,不然此时用来割斩这旱魃,岂不正好 念头还没转完,她心底却骤然升起一股致命的危机感不对——她急速向后仰去,连手中的桃枝也同时舍掉。但就在这时,硝石的味道陡然大起来,就见火光轰然一闪,剧烈的高温极快地逼着皮肤 就是防护罩也完全没有作用滚烫的高温瞬间爆发出来,就如丝丝火舌,调皮地来舔她的手脚。她“啊”地叫了一声,仰面就倒了下去。在刚刚那一瞬间,旱魃身上竟猛然冒出一片火光来,那火光一出,甚至能媲美这一界的极致温度,莫说旱魃身上的溶甲蜘蛛与化骨虫了,便是婉倩避之不及,小腿及脚掌部分,也在一瞬间化作了一片焦炭,只有半只小腿的膝盖尚有筋骨相连,极为凄惨。 那一瞬间,她痛得连呼吸都忘掉了,唯有灵台还保有一丝清明,自己从烟霞下倒下去,下一刻,心意相通的烟霞已经赶到,驾着她的身子,忙不迭地朝北边逃去。 这是逃命的时刻,哪里还敢有耽误她急急运了灵力过去,将伤势暂时压制住,那股几乎令人痛不欲生的痛楚才稍微淡了些。烟霞 1/2 第二卷 两百一十九章水尽南天不见云 两百一十九章水尽南天不见云 在云隐诀的世界里,一切都还原成最本源的空间法则。某团妖云当中,婉倩停了下来,将心神稳住。她一面仔细打量着眼中已还原的空间本源,心下渐渐安定下来。 总算不是睁眼瞎了。眼中的世界,就如隔了一层白纱,将那些黑云隔了开去。白纱中,是一格一格的网格,婉倩清楚,那正是由空间缕束隔出的空间法则。而她修行的云隐诀,便正是借了这空间缕束,在这幻妙的缕束上打开一条口。那口子后面,通向的是不可知的无名空间,而现在,她便正藏在这无名空间里。 想要移动时,便沿着同一条空间缕束,做横向、或者纵向的移动。现在有了空间的阻隔,那妖云迷惑心神的能力自然消失,她倒是很快认准了方向,一震烟霞,身子已朝下方落去。 一息之后,她只觉得眼前一亮,自己已然出了妖云的范围。到此时,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四下里望望,却发觉沧北郡城已经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只是不知自己如今在什么方向。但此时却不是思索的时候。思及赵铁心,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逃出去,她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往前面疾驰而去。 此时的她,便是自顾也是不暇啊。 就这般,远远的出了蜀北的沙漠地带,直到看到慢慢的绿色青葱映入满眼,她才终于放松了心神。一路上疾驰,也没看到什么人烟,她不敢耽搁,连脚上的伤势都没来得及管,到的此时,才匆匆地落到一座高大青山之中,寻了山溪潺湲林木茂盛之地,落地疗起伤来。 倚着茂盛的树干,又撑着伤弱病体,她连着施展了三重防护禁制,这才放下心来检视腿脚的情况。只是所见情况,便是早有准备,她也不免感到惊心。一只小腿早已被烧掉,膝盖以下是空空荡荡,另一只膝盖骨下唯露出点白色筋络与骨头,还连接着已烧得焦黑的皮肉,脚掌已经不见了。此时见来,尽管早已隔绝了痛感,婉倩心下依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悲怆。 自当年瞎过眼后,自己何时还受过如此重的伤?想不到这旱魃如此厉害,若非得了云宗少主传授了云隐诀,自己的小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她心底一面思量,眉头皱得老高。好在她如今早已是元婴修士,只要一丝元灵不灭,自己的****自然能够慢慢恢复。 只是这需要的天地灵气,却不是一个小数目。她心下念头一转,立时便做了决定。转过身,于树木葱茏山壁掩荫之地,先钻出一条幽深洞穴,之后才加大力度,破开一方颇为开阔的空间——此地应该已是山腹,四处山壁被她凿得光实,倒不虞有垮塌之忧。 又在洞前做了一番掩饰,防护禁制更是打了数重,待一切皆准备妥当,她才稍微放了心,于山洞中倚壁而坐,阖目疗伤。此一时,仙纹于识海中自动闪现,吸收而来的天地灵气便如江河之水,源源不绝。她的经脉当中,全然汹涌着黏稠灵力,内府当中元婴控制着一切,将所有的灵力调集到受伤腿脚之处,一点一点修复起来。 若此时有人在此,定能见婉倩的腿脚之处,竟然缓慢却又有条不紊地生长着血肉,甚至那血肉之下的骨骼与经络,血肉之上的皮肤毛孔,与之前竟全然相同。婉倩全心全意地沉浸在疗伤当中,对于外界的一切,倒不曾有丝毫察觉。 如此一来,时间慢慢过去,她的伤势竟这般缓缓恢复。连那般缺胳膊断腿的重伤,也在短短的时日内渐渐痊愈。 到的这一日,漆黑的山洞当中蓦然闪出四点火光,沿着山洞四角,慢慢飞上洞顶。等这四点火光渐渐趋于平静时,光芒总算布及这山洞各处,虽不甚明亮,倒也温温和和。洞里的一角,婉倩悄然睁开眼睛,下一瞬,她便将目光放到腿脚之上。 撩开裙衫,她的目光定了定,嘴角倒是勾起一抹笑容来。总算……好了。 温和的光芒中,一双如玉的小腿,以及光洁的脚掌脚趾,就这般露了出来。她动了动脚丫,只感觉一切皆如从前,倒没什么不同。又试着站了起来,赤足在湿润的泥土上走了走,她只感觉到脚掌下传来的柔软冰凉,一时心下开心不已。 只是…… 犯难的也正是这赤足。 那旱魃看来是控火的老祖宗。这魃火一生,自己能保住性命都是幸运的,腿脚却是被烧掉了。如今腿脚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但那鞋袜一物,却哪有备下的多的?她心下懊恼,旋即却又想起一事,眼睛便是一亮。 内府当中,那颗仙纹桃核颤了颤,一股灵力便顺着桃核之上的纹路转了一圈,再出来时,那灵力竟已带上些隐隐的粉红之色。婉倩伸出手来,只见手腕之上,渐渐浮现出一条条淡粉纹路,渐渐的,一枝桃枝便从手心伸展而出。 这桃枝自从生长出来,竟渐渐冒出嫩芽与枝叶,不一时,枝叶之间便结出朵朵花苞。再过一息,那花苞纷纷开放,洞内一时花香片片,馨香迷人。婉倩眨眨眼,手上一动,只见那朵朵桃花猛然一震,立时便见所有花瓣脱离了枝头,扑了满头满脸的花瓣雨,将她全身上下罩了起来。 顷刻后,山洞当中一片平静。方才的花枝也好,花瓣雨也好,此时纷纷消失不见,只余一个身披粉红霞帔的二八佳人立于山洞之中,眉眼如画,微笑宛然。她抬抬手,动动脚,发觉尚有隐隐花香传来,便不自觉挂上一抹微笑,很是满意。 当初在东镜湖后,吴主娶亲之前,她倒曾这般幻化过。但这些日子过去,她于桃核仙纹一道 1/2 第二卷 第二百二十章水下三千金玉殿 第二百二十章水下三千金玉殿 “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站在洞庭之汀眺望,点点星光在极远的天际闪烁着,映出细小的银色光纹。带着水汽的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只撩的人的裙衫翩然飞舞,更带出若隐若现的桃花香气来。 若有游湖之人,此刻只怕会奇怪。——这个时节,这个地方,桃花香气却又从何而来? 然这里终究只站了一个婉倩。尽管风舞裙衫,星光迷人,又是如此盛景的洞庭湖,如此翩然的观湖人,但此时站在这里,终究是孤零零了些。 这洞庭湖方圆八百多里,一眼往不到尽头。但她以元婴期的急速在湖上飞掠,不过几个眨眼,便已经将这方圆八百里来回查看了个遍。湖上却是一片宁静,只是离水面近了,又惊起了一片倦歇在水上的水鸟。 只是不知洞庭君在何处。倒是湖中还有着一片不小的岛陆山岭。婉倩自旁飞过时,只觉那片岛屿上灵气格外有些不同,心下一动,便落到了那岛上。只是想不到这岛上还有着灯火建筑,显见是有着凡人居住在此。 此时已是夜了,除了门前灯笼兀自闪着温和的光,整个岛上一片宁静。她就这般立在夜风当中,望望水面,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却听一阵清越的环佩敲击的声音缓缓传来。仔细一听,这声音有如金玉相击,清脆美妙,却不知是谁家美人身戴这些饰物,以致传来如此动听的声音? 她静静地屏息听了一会,突有所悟。这声音——竟是来自足下?是在……地下么?心中一动,她施了云隐诀,顿时从空中消失了身形。唯有那湖水荡起莫名的涟漪,浅浅的,似有若无,自在地漾着这一片星光月色。 水面下的山座更加巨大些。婉倩沿着山底缓缓转了一圈,因每一步都行在空间脉络当中,倒没有在水中引起多少动静。只是越是下沉,这四周的光线却越是昏暗,她不断下潜,却没料到这湖底竟是格外的幽深。 或许,洞庭君不在呢?她心中无缘由的生出这样的想法。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洞庭君毕竟是真龙之灵,可以说整座洞庭湖都是大君的化身。没道理自己都到了这里,大君都没有反应的。 渐渐的,她又忍不住生了些埋怨自己的心思。如何就这般冒冒失失地来寻洞庭君了?说到底,自己与洞庭君也不过才见过一面而已。虽然当时详谈甚欢,但毕竟没有更深的交情了。或许,这事便是请钱塘君或是那东镜湖吴主,理由都还要充分些。但是洞庭君…… 她抿抿唇,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如今这情况,哪里又是她愿意的?旱魃的情况紧急,每耽搁一天,只怕连那简城也将被赤地黑云吞噬,千百性命化为虚无。现在既然到了洞庭湖,若能求上一丝希望也好,便是因此落了面子,与那些人命比起来,又有什么相干? 哈,只是对于自己的善心,她自己也有几分惊异。仔细想来,自从结成元婴之后,她的一颗道心,却是越来越圆融通透。或许是因为更加贴近天道的原因么?越是贴近天道,越是懂得怜悯生灵。若是以往的她,至多是冷眼旁观罢,如何会有如今的一番慨然气概? 心中想些有的没的,她的眼前却恍然闪过一丝光亮这光亮,就如黄金的色泽,恍然映入她的眼底,倒另她有几分措手不及。这是…… 她抬眼看去,却见慢慢的,一片片金光自更水底深处传来,水下,恍然便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有着璀璨金光的世界。她不由加快了速度,几息之后,终于窥得了这片金光世界的真颜。 这是……有着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的水下世界。一层薄薄的水幕之后,数之不清的宫阁殿室鳞次栉比的排列在其中,它们之上,是阴沉沉的山石,可下面这一片,却几乎是被生生凿空了偌大的空间,在这里修筑的殿阁,金光中带着磅礴气势,庄严里透着神秘色彩。 便是此时,又有数个嘻笑打闹的声音传来,嘻嘻哈哈,闹成一片,这整片庄严神秘的宫殿也因此显出几分生气来。 “好姐姐,我们知道错了。你且在这稍住上几日,待大君访友回来,再来会你,怎么样?”只是方才说完,又惹来一片少女的嘻笑。另有一人咳了一声,只是声音中依旧带着打趣的意味,“届时,别说我们君上回来了,连那一位君上也会同来。到时候,明珠姐姐是要吟诗作画也好,论述修行也罢,便是抄抄簪花小楷也行啊,自有闻弦知雅的人在,我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却大可不必献丑了。” “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便有一个少女娇声道。只是她这话说得软绵绵的,倒有几分娇羞的意味在里边,显见也就说着玩的。其余人自是不怕,又簇拥着她说些别的玩笑话。 婉倩在外听的清楚,那被众人打趣的女子说话时,间歇响起的,可不就是环佩敲击的清越声响?先前在岸上就听到的,却不料是在这里。只是听众人的话,她心中却暗叫一声可惜。“洞庭君竟然不在……莫非此趟,自己竟是白来了一回?” 正思索间,就见那群殿当中,一群女子簇拥着从殿旁走出,正嘻笑着往另一边去。婉倩眼尖,一眼便看清了当中正簇拥着的少女。那少女身穿一袭华丽的湖绿袍子,腰间束着宽宽的银色绸带,往面上一打量,那眉那眼,竟漂亮得有几分熟悉。婉倩仔细一看,心中确信,这少女果真是见过的。 又听一人道,“明珠姐姐,唯儿可等你好久了。好几 1/2 第二卷 第二百二十一章 巧得侍女点迷津 第二百二十一章 巧得侍女点迷津 “请进来说话吧。”明珠郡主朝婉倩笑了笑,然后才转过头去,朝身畔的一个大约二十五六的高挑侍女道,“黛翠,今儿主人不在,你可愿意把迎英殿打开,招呼我们进去坐一坐?”这唤作黛翠的,一直默默地候在一旁,与其他人比起来,更添了三分沉稳。此时听明珠郡主的意思,这黛翠管事的权利倒还不小。 却见黛翠微微一笑,恭谨地回道,“郡主发话了,黛翠哪还有不愿的?大君早就吩咐过,如若他不在,但凡郡主在的,一律都听郡主的。”说罢,她便当先朝前一引,莲步娉婷,袅娜地朝里边走去。 婉倩心下却是微微一沉,看来此行,自己想要拜托洞庭君帮忙的愿望怕是渺茫了。也不知洞庭君现在在何方?如果……请这明珠郡主前去……?她不动声色地瞥了明珠一眼,只能见着她精致的侧面,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罢了,还不若请蜀山的师长前来…… “黄姑娘,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不知你今儿前来,可是寻睿表哥有事?可惜他出门去了,也不知几时才能得返。”明珠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来便是微微一笑。 婉倩斟酌了下语词,这才道,“确实是寻大君有事。只是看来不凑巧,虽是到了洞庭,却连大君一面都见不得。” “方才听她们说,睿表哥去上界访友了。这毕竟有一界之隔,要说何时回来,委实说不准。我的年龄不够,到现在也都没去过上界,不然,哪里用得着在这里守着?说来,我来得也是不凑巧,表哥不在,便只能在这里小住些日子……” “是这样的啊。”婉倩恍然,思及上界,心中又是一紧。原来竟是去了上界,难怪联系不上。看来此事确实难以有结果了。 “……对了,请恕明珠冒昧……”明珠郡主顿了顿,投过似笑非笑的一瞥,“我听说,黄姑娘与……天界的一位仙子长得很是神似,不知,是也不是?” 婉倩愣在当下,心下念头却是急转。单听明珠郡主此言,似乎并无他意,但是细究起来,这话外像是有音。是了婉倩转念想到一人,心下再是笃定不过,当下便笑道,“郡主说哪里话。上界的仙子是何等人物,婉倩岂可与之相比?便如那地上尘土,如何能与天边白云相似?这可不是折杀婉倩了……” 且不说婉倩这边客套的回着,只说跟在旁边的环儿听到这一幕,却终于想起一人来,心中巨震。她再忍不住,几次朝婉倩面上打量,倒惹得婉倩腹诽不已,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只是她又哪里知道这侍女心中的想法?当下也不以为意,只推脱一番,末了,还不忘朝明珠郡主附上一枚标准的温婉微笑。 明珠郡主倒还有些不信,“黄姑娘切莫如此自谦。我听说当初在东镜湖时,峥表哥都差点认错了你,岂有不相似的?不过,物有相类,人有貌似,也没什么可不可以的,黄姑娘说是不是?” 这让她如何来答?传说明珠郡主倾慕钱塘君,原来是真的。只不过是听说自己像那百花仙子,便有几分拈酸吃醋的意思了,她又哪里敢继续往这里面凑趣去?当下便只是温和一笑,也不发表意见,倒似是默认了。 唯有旁边的环儿心中道一声“果然”,再次瞧了瞧婉倩,心下道,“果真是一模一样与远远见过的那位仙子相比起来,眼前这个,无论神情和气势,都不一样。但唯有这面容身姿,却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当初觉得眼熟得紧……” 不一时,一群人已经到了那迎英殿。黛翠早开了锁,里面正是主人待客的正殿。只是如今缺了主人,明珠郡主邀婉倩分坐两席,又有侍女笑嘻嘻地上了不知名的浆液与果盘,婉倩心不在焉,倒很想拔腿就走。 “不知黄姑娘找睿表哥何事?若不急的话,就与明珠一道,在这洞庭界中小住些日子,等表哥回来再说?反正明珠一个人在这,虽有这些姐姐妹妹们在,但若添了姑娘一个,肯定更热闹些……”半晌,明珠郡主才微笑着道。 婉倩微一沉吟,摇头道,“郡主的好意,婉倩心领了。只是这事急得很,婉倩不敢稍有耽搁。既然大君不在,婉倩这便回蜀山去,求师门长辈帮忙……” “哦?”明珠郡主问道,“却不知姑娘说的,是什么事?明珠若能帮上忙,还请吩咐一声。” “郡主客气了……”婉倩道,“这事,哎,若非牵扯的无辜百姓太多,婉倩也不敢轻易前来麻烦大君与郡主。只是……” 她顿了顿,终将在沧北郡发生的一切详尽告知。待明珠郡主听得“旱魃”二字时,口中禁不住小声惊呼,极为惊异。 “怎么,郡主对这旱魃可有研究?”婉倩见得她的神情,心下微微一沉。难道这真龙之灵也如此害怕那旱魃? 明珠郡主却是慢慢严肃了神色,盯着婉倩看了半晌,这才缓缓道,“姑娘却是有所不知。这旱魃与我真龙一族,却是天生死敌。我龙族施雨布泽,旱魃却带来千里大旱。两者不见面还好,若是一见,必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婉倩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只一颗心却慢慢往下沉。听明珠此言,言外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说到底,你黄婉倩是什么人?人家真龙一族又凭什么要拼了性命,只为了你一个请求,就与旱魃不死不休? 婉倩心中虽有预感这事不能成功,但如今听得明珠郡主一句,“实在抱歉,这事,明珠不仅无法待表哥答应于你,便 1/2 第二卷 第二百二十二章 灵越山中住美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灵越山中住美人 沿着长江一路西行,出荆北,入蜀地,费时一日夜。沿途有大片的俊俏清秀的山水,山野之间,江水浩浩汤汤,又于两岸险隘之处奔涌着激水湍流,各处景致,并不相同。婉倩虽驾着烟霞从山间飞过,却不敢稍有停留。唯有那山间的猿啸,响彻群山峻岭,久久不能消去。 出了陡峭的山水之后,才算正式踏入蜀地范围。到了此处,她才模模糊糊地感应到蜀山的位置,只是其时蜀山更在千里之外,她便是发传音符回去,也不知那传音符能不能支持千里之遥。 路上其实还是遇到过一些结丹修士的。每次遇到的时候,她都悄悄避了身形,不愿与之接触。就这般一日夜后,她总算寻到灵越山的所在,不禁舒了口气。站在山前,她望着几乎高耸入云的山峰,甚至有几分身在蜀山的感觉。 奇地有仙山,果真如此。这山下生活着不少人间百姓,各个小村子聚集而居,颇有世外桃源的气氛。她在山下略略休整一番,眼见得日头升上天空,这才驾着烟霞,隐去身形,往山间飞去。 越往山中而去,人类活动的痕迹便越少。穿过几座山后,山间更是几乎一片原始森林的郁郁葱葱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虽不知那位李前辈究竟住在何地,但凭着空气中灵气的浓度,她也一路往内里飞去。 终于,在破过高耸山间的白云后,一大片碧青的草原与明珠似的湖泊就那般急不可耐地跃入了她的眼帘。这……她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睫毛微微一颤,面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来。 是这里了吧看——看这几乎与世隔绝的草原之上,那滨临湖泊之畔的小山坡上,是何人建的几幢雅洁竹屋?是了吧定是这里了。如不是那位隐居在灵越山中的李前辈,又会是何人? 心下微微一动,她总算将惊喜的心思压下来。再靠近时,除了速度放缓,人也是小心翼翼地慢慢接近。……也不知这位李前辈在不在?不过,不管在不在,自己也都应该表现应有的礼数才是。 不过,任由她这般靠近,居然也没有发现什么防护禁制一类的东西。眼看已经接近那三幢连成一排的竹屋时,连屋后种植着的不知名药草的香气都能够闻到,却始终不见主人出门。 ……莫非不在么? 她从云隐诀中现出身形,朗声道:“请问李前辈可在?晚辈是蜀山派的黄婉倩,特来拜会” 这声音悠悠转转,清脆悦耳,一直绕着这竹屋转了两圈,才听到右起第一间屋内发出一阵响动,然后才是一个男子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是蜀山派的弟子么?……” 她心中有些忐忑,紧紧盯着那门上的竹门。却听“吱呀”一声,竹门缓缓打开,随即便走出一个人影。这人身姿挺拔,站在门前,长身玉立,也不怎么迎上来,却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婉倩,语气中充满着喟叹,“果真是……蜀山的弟子呢。” 婉倩先是恭谨地应了一声,见那男子并没多大反应,这才大着胆子,往那人面上望去。 只是这一眼……她骤然觉得脑中轰然响动一声,几乎便要站立不住了 明明只是一眼而已……可是为什么,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就令她心底几乎巨震 这个人……明明没有……见过吧?她死死咬了咬嘴唇,这才敢再次抬眼,悄悄地打量这人的长相。他看来很年轻,却又难以说出具体的年龄。有着饱满而光洁的额头,挺拔的鼻梁,两道眉毛斜斜飞去,但眉下的一双眼睛却又温润得不像话。 那是如何温和的一双眼睛啊滟潋几如明月染春水,翦翦恰若流霞映扶风。睫毛长而齐整,铺刷刷地陈开,一睁一合,都能在眼睑下映出妩媚的光影。 这样漂亮到难以形容的美男子,没道理她见过却没有印象的。但是,偏偏看着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她却几乎要生生晕厥过去。脑中就如有人拿钢叉在死命的搅动,连灵魂都忍不住颤抖——过往的一切,是忘记还是被忽略的,此时竟被一一记起来。那些片段太过模糊,又浮光掠影地闪过,她难过得几乎要扶着头躺下,却又被仅有的理智给强制控制住了。 ……怎么回事? 连这样的问题,也是反应了很久,才传入她的心底。 但大概是脸色太过苍白,神态也诡异的很,那位李前辈站在门前,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几乎摇摇欲坠,也不禁微微蹙眉,一抬手,发出一股子柔和的气劲,将她轻轻托起,送到隔壁的房间中去。 这里安着一架软榻。她软软地坐在榻上,扶着头,这才稍稍缓了口气。 脑中的剧痛已经缓和了很多。事实上,除了心底越来越响的一个声音,其他的片段都已经消失了。只是那个声音……那个心底响起的女子声音,却让她一瞬间感到毛骨悚然是……是谁? 是谁在心底不断感叹着…… 那声音就如海潮一般,越来越大,最后便如要从她胸腔跳出来一般,脑中心底,全然是那样重复的两句话。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暮与朝……”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暮与朝……” 这女子的声音,熟悉得连她都几乎要为之战栗。而这声音的内容,更是让她想到某种可能性,心下甚至忍不住惶恐起来。是……是谁?这女子是谁?让她思思念念的君,又是谁?…… 蓦然,一道清喝突然响起,振聋发聩,令她混乱的深思不禁一定。“——集中精神,定下心神”她下意识地听了这声音 1/2 第二卷 二百二十三章 月夜火堆求云卿 二百二十三章 月夜火堆求云卿 她镇定地吸了一口气,将脑中的情绪给压了下去,面上已经挂起微笑,轻声细语地说,“云前辈么……确实曾有过一面之缘。婉倩还不知前辈也认识他……不过云前辈已经不在这一界啦。婉倩见到他时,正是他渡劫飞升的时候。” “终于飞升了么?”那人微微一笑,低低的声音就如上好的缎子从心底一滑而过,又如低沉的琴音在耳边响起。婉倩下意识地瞟了他一眼,再次被那漂亮的容光震慑:她几乎忍不住愤愤不平起来,一个男子生得这般美这般倾城,究竟是要闹哪样? “也是,这都千多年了。再怎么揪着过去不放,也总有放手的一天。”半晌,他才似乎记起了什么,声音倒是越发低沉。只是声音里总带着三分怅惘,与难以开解的深深无奈。 婉倩默默地想了一会,说,“过去的总是过去的,谁也回不去。所以再怎么揪着,又有什么意思?什么时候能够放下,才是真的解脱。”这话,却是鉴于云振飞的事情有感而发了。 那人坐在对面,虽一直说着话,但却从未拿正眼看过她。直到此时,也不知是哪一句触动了他,他的手一顿,目光就落到了婉倩身上。好半晌,他才缓缓笑道,“你说的对。”言语简洁,又似乎带了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何事?”大概是方才那番无心的劝解起了些作用,那人的语气更和缓了些,主动问起婉倩的来意。在问这句话的同时,瓮中的菜蔬汤水也煮好了,热气腾腾地散开来。他竟极为自然地拿出一套餐具出来,动作熟稔地从瓮中舀起汤水。 婉倩看着汤勺中舀起的白色山药,碧青的枝条,以及红色似大枣一类的东西,虽不知到底是些什么,但光是闻着香味,她就忍不住狠狠咽了口口水。好吧,虽然这个动作真的很不雅。但是……反正是晚上,又不是大庭广众……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她有些发怔地看着端在自己面前的陶碗,热气腾腾地往上冒,一时甚至遮住了她的眼睛,连那人面上的神色都看不清楚。“额……谢谢。”她道了声谢,有些无措地接过陶碗。那人又递了双竹筷过来,而后才又拿出相同的餐具,将瓮里的汤水分食干净。 “我这里偶尔也会有客人来的,招呼不周,你且随便用些吧。”他见婉倩动作有些迟疑,心中一省,便知她在犹豫什么。因而稍微解释一番,这才再次问,“是谁让你来找我的?是云振飞?还是蜀山的那几个小家伙?” ……小家伙……是指松岚真人他们吗?她一汗,这才将口中的山药咽了下去,说,“都不是,是……婉倩是在洞庭君那里听到前辈的名声的。” “我哪里有什么名声。”他倒是笑起来,一双温润的眼睛微微一弯,如明月一般妩媚。“不过,既然是敖睿那小子,还有什么是他没法解决的要来寻我?” 原来这位前辈认识这么多人……她再次感叹一声,“洞庭君不在府中,听说是去了上界,我也没办法,这才冒昧前来打扰前辈,希望前辈能够施以援手……”说着,她便将此次在沧北郡的见闻再次说了一番。 这过程中,她一直盯着火堆,不敢去看那人的脸色。一来,旱魃的事,本就是明珠郡主拒绝过的,她自己也知道就这般随随便便去求人,想来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二来么……说来这位李前辈实在美貌非常,望着这样的人,便是她也很容易走神啊…… “如今沧北郡大旱千里,简城百姓更是渴死无数。婉倩不求前辈前去对付旱魃,只希望前辈能去简城施雨降水,为那三千民众留一份活路”她一口气说到这里,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抬眼去看那人。 只是那位美人却并没有抬头,火光嚯嚯,却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唯有那蒲扇一般的睫毛,在他眼下打出一排温柔的阴影。 婉倩咬了咬唇,知道光是这般说着,却没什么说服力。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人家凭什么因为你一句话便前去拼命?即便不是对付旱魃,但去施雨的话,可不就意味着与旱魃对立了么?不过旋即,她心中又想道,这位大人应也是真龙之灵,或许与那旱魃本就有着天生的敌对情绪呢? 想了想,她小心斟酌了语词,这才又道,“前辈请恕婉倩无礼,僭越了。但是,婉倩心想,这旱魃现在弄的沧北郡千里大旱,生机灭绝,那么十年后,百年后,安知蜀北广大地区不会成为第二个沧北郡?到时候,旱魃若修行有成,再次进化,可就无人可制了……” 确实,若那旱魃真进化成犼兽,以龙为食,大概天地间没几个大修能够制住它了罢? “你多虑了。”那美人却淡淡回了一句,眼神如水波一般落到她的肩上,凉凉的,又似乎带着氤氲的水汽。只是听到他如此说,婉倩的一颗心却忍不住沉了沉。 “前辈……” 她还想继续挽留,那人却已经一抬手,定定地看着她,“不用多说了,这件事,我心中有数。”看着眼前女子面上浮现出的失望,他却突然展颜一笑,对她和颜道,“今儿晚上毕竟有些晚了,咱们明天一早出发可好?旱魃什么的,终究是些小事,不用如此挂心。” ——欸?这是这是答应她了??? 她惊喜地睁大双眼,看着眼前正温润地笑着的美人,心中首先浮出的居然是不可置信,“这是……真的吗?——前辈,不,我不是在质疑你,我只是太高兴了……” “好了,我回去休息了 1/2 第二卷 第二百二十四章 简城三年降甘露 第二百二十四章 简城三年降甘露 “只管进去就是。”李云卿朝下方的简城看了看,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只见简城中不少的送葬队伍都陆续出城,将城中渴死病死的尸体在木头车上匆匆堆好,往城外的沙坑里胡乱一扔,便算是难得地墓葬。送葬之人的面容都似风塑刀刻一般,是没有丝毫表情的麻木,唯有那眉梢眼角,还残留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悲伤。 婉倩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同样的一幕,想了想,道,“民生多艰……不若,先为简城百姓施雨,再……”她抬起眼来去看李云卿,“只是这样,怕会打草惊蛇罢。” “施雨,也好。……有时候不打草,那蛇又如何会主动钻出来?”李云卿居然笑了笑,只是从那低沉的语气里,婉倩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丝怒气。 她抿住唇,默默地退到一旁。却见生气的美人亦收敛了神色,与此同时,他的身周渐渐传来一团强大的撕扯之力,几乎连她都有些站立不稳。不过顷刻之后,那撕扯之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不断从远方迅速汇集而来的云气。 那些云气先还稀薄,但一两息后,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大,到的后来,这增长的速度更是呈几何式递增,顷刻之后,简城上空便已经聚集起大片大片的乌云,将简城完全笼罩起来。 婉倩早已飞到远方去了。不过,以她先天满魂力的神识,那位美若珠玉的灵越散人虽远远地立在乌云中间,却不妨碍她的灵觉。只见他站在空中,脚下身周都是隐着雷电的狂暴力量,但他却连一点惧色都没有。除了两手向上托着,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过一下。 这其间,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打量,他那一双明月星子一般的眼睛竟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虽隔着那么多的雷电云层,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眼底泛着的温润的光。或许,那是一种叫做……慈悲的情感吧。当然,更或许,根本便是她看错了。 那一瞬间,天地之间,就如只那般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他,那些云层也好,雷电也好,什么都不见了。唯有他站在那里,似乎可以托起天,脚踏着地,肩上背负的,是不屈的清风与其他的什么……她怔怔地停在远处,看着云层中包围的那个他,心中下意识地闪现的,竟是那同样的一句话……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暮与朝……”只有这样出色的人,才能在一眼之后,便永生难以忘却吧…… 雨终于落下来了。蓄积了很久的云层之下,风雨暴虐,雷电交加。简城中仅剩的百姓愣愣地站在泥水之中,仰头望着天上的云层,任由雨水肆虐地淋了一头一脑,也不知该做何反应。冰冷的雨水从颈项中灌进去,将背脊之上的皮肤激起一大片鸡皮疙瘩,不知谁喊了一声,“落雨了——”人们这才像从梦中惊醒一般,疯狂了。 有人用颤抖的双手捧着雨水往口中喂去,一遍又一遍,直到喝不下为止;有的人疯狂大笑着,声音发抖嘶哑,甚至到后来,连笑声都变作了嚎啕大哭;还有的人在已经积起水的地上又跳又笑,溅起的泥水打湿了衫子,也丝毫不在意;还有的人干脆便躺在泥水当中,四肢摊开,任由雨水将全身洗涤…… 不知多少人在喜极中永远闭上了眼睛。但是,人们来不及悲伤,便陷入了生的狂喜中。终于下雨了三年大旱,死了多少人?有了水,便有了生命,便有了可以繁衍的种族即便这雨之后还不知会不会有雨……但是,只要今日这一场雨,他们也能及时转移阵地,至少,带着族人南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的条件,已经足够了。 “散人你说,他们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是……幸福吗?还是隐着怨恨?恨老天,恨大旱,甚至还恨着他们这些本有着能力帮忙却直到今日才真正到来的修士? “大概,还不错吧。”李云卿将目光对准了前面的妖云,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不过,我虽不清楚他们的心情,但是我知道,那东西,已经忍不住了。” 婉倩心中一紧,死死盯着前方的妖云。李云卿却是朗啸一声,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既然来了,便不要再躲躲藏藏。灵越山李云卿,请指教。” 他负手冲天而起,迅速往九天之上飞去。婉倩甚至听到他低声地说了句,“保护好自己”再回神的时候,李云卿的月白身形已经飞到极高之处,看来只有指甲盖大小。与此同时,那黑云之中,也豁然冲出一道赤影,风驰电掣地朝天上追去。 这番动静极大,简城中的百姓自然也听到了。他们呆呆地朝天上看着,不管那雨水是不是落到了眼中,只不断往天上逡巡。什么躲躲藏藏,什么灵越山李云卿……他们只能听到云层之上传来这如天音的声音,却不知究竟从哪里来。 “看——那里有人”终有人的眼神还是尖利,居然将立在一旁婉倩看了个清楚。 “我也看到了——” “是个女的——” 越来越多的声音传来,婉倩皱皱眉,低头打量了简城一眼,脚下烟霞一动,便准备往上空飞去。不过此时,她骤然觉得耳边一道劲风急速划过,还没反应过来,一道气劲已经以极快的速度从旁掠过,“哗——”的一声,狠狠地落在地上,炸出轰然巨响 也不知打到人没有她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就感觉又有数道劲风落了下来。——糟糕她心底暗叫一声,连忙大喊,“神仙打架,凡人回避——” 这声音极快地传入简城百姓耳中,让他们四处找地方以躲 1/2 第二卷 第二百二十五章 沧北千里雨正急 第二百二十五章 沧北千里雨正急 她极快地转过头去,便见一张泛着灵光的大网从天而降,落到了她施展开的防护罩上。下一刻,她明显感到浑身压力一轻,不由松了口气。 赵铁心笑嘻嘻地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见婉倩的面,咬牙切齿地冲了过来,眼神中却全然是一片笑意,“啊呀呀呀,婉倩我可算是见到你啦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你不在身边,我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担心你了。你看看——我可不是又瘦了两圈” 婉倩白了他一言,这才仔细打量他来。却见他果真瘦了些,面上隐有风沙之色,因为消瘦,连眼睛都比过去大了。这些日子,想必他也不好过的很罢。便是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脏得不成样子了,破破烂烂,也不知在哪里受了这许多伤,连衣服都被变得褴褛。 “你受伤了?”婉倩微微蹙眉,沉声问道。 “啊……什么伤?”赵铁心难得地转过眼去,指着天上正打得厉害的两人,一脸惊奇,“看若非那旱魃不是人,绝对是高手啊你在哪找的高人,连这么厉害的旱魃也能降住?我看旱魃的样子,恐怕修行了至少千年……” “机缘巧合下才请到散人的……我说,别转移话题当日让你走,你到哪里去了?可有回蜀山?”婉倩想到此事,眼睛一瞪,“你不会根本就没有回去罢?你就那么有自信我不会死在它手上啊” “哎,我可是放心不下你,才没有回去的好不好?——额——”看着婉倩扬起了眉,赵铁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讪讪地笑着,垂死补救,“这个,你看,我们不都没事么……只要人没事,中间有什么过程,又有什么关系?你说是不是啊……婉倩……”最后一声,甚至连声音都转了个调,变得讨好又谄媚。 婉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长久不说话。赵铁心却几乎将心脏提到嗓子眼,凝神屏气,连冷汗都冒出来了。好在婉倩终于移开目光,说,“罢了,我也懒得管你。不过,若真的伤了根本,千万紧着自己的身体,有伤疗伤,有痛止痛,别说我这朋友没有提醒你。” “是,是是。”赵铁心这才擦了把汗,将心放回原位。待婉倩转过头去,他才暗暗握紧了拳头,将再次落到天罗地网上的气劲硬受下来。他自然不会告诉婉倩,自从当日卢府一别后,他便千方百计留在沧北郡,就为着打探她的消息。在旱魃的手中逃的命在,自然是千辛万苦,但一想到当时的自己竟然真的丢下她一个人应付,他就后悔得不行。 男子汉大丈夫,竟然为了逃命,将最想保护的人丢在最危险的地方……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说要保护她?之后的种种,不过是为着赎罪罢了。天幸她总算没事,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便自己耗费精血,折损寿元又有什么关系?她安好,便是他最大的幸运。 “想不到散人这般厉害”婉倩自然不知赵铁心一番心思。她凝神朝极高的天空上看去,好一会儿,她才惊讶地发觉,原来自己无意中请来的这位李前辈竟这般厉害先时见他们在天上打得热闹至极,还以为他们棋逢对手,相差无几。但此时看来,李前辈分明便是在猫戏老鼠,交手至今,竟一直在戏耍旱魃 ……他是打算活捉旱魃么? 婉倩心中惊疑,更加认真地观看起来。 高空之上,旱魃显然已经打出火气,浑身上下都是浓烟滚滚烟气当中,火红的一片剧烈燃烧,正是那旱魃的本命赤火婉倩是知道这火的厉害的,当初不过受了一丝火气,便被烧掉小腿,若非后来有疗伤圣药,她只怕还要瘸上不少日子 若是当日她便面对现在的旱魃,只怕一个照面之下,自己就已经化作灰烬了吧?但此时的天空,情况又迥然不同。李云卿一直立在原地,身形动都不曾动过一下,唯有两只洁白而修长的双手如拈花一般,指尖轻点,便有数条云气凝结的灵剑上下呼啸,朝着旱魃密密刺去 说来也怪,遇着那般高温的旱魃赤火,这云气化作的灵剑竟怡然不惧,不时穿过烈火在旱魃如黑铁一般的身体上划拉出一道道深深伤痕或许是旱魃的身体实在太过坚硬,每有灵剑划过,便会传来令人牙酸的“哧啦”声音。 “吼——你——究竟是什么人——”几个照面之后,旱魃拼着手臂之上划拉出极为恐怖的伤口,迅速脱离战场,鼻息呼呼作响,发出木讷却惊疑的声音。黑洞洞的眼眶中,两点幽幽鬼火也不禁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一般。 “我么——”李云卿微微一笑,还未说出口,便感到一阵炽热的焚风吹来,眼前那伤痕累累的旱魃居然急速朝后边退去“——我说,还没听过我的名字,你那么急着走干嘛?” 李云卿却早已料到,双手一挥,只见原先浮现在空中的灵剑突然消失,再出现时,竟密密麻麻地出现在旱魃后退的道路上,看数量,竟比先前的多上不止一倍 那旱魃感到后背传来的惊天寒意,后退的速度一顿,竟硬生生地停在最近一把灵剑之前那一寸之处,它不禁回头望了望,眼中的鬼火跳动的越发频繁起来。“幸好……停下了。”它心中下意识地庆幸,却在下一秒,喉间发出“嗝”地一声,一条云气化作的缎带极快地将它的脖子死死勒住,并迅速将它全身包裹起来。 千年前,它被人称作粽子。想不到今日,它当真成了动也不能动,行也不能行的“粽子”了。它仅有的思维中不仅冒出一段伤感来:能不能换个绑法?几千 1/2 第二卷 第二百二十六章沉阴铁煞潜魂深 第二百二十六章沉阴铁煞潜魂深 沧北郡城当中,漫天都是倾盆大雨,婉倩两人在云中撑起防护罩,也不敢高飞,就近贴着地面快速飞掠着。旱魃一朝被收,曾笼罩千里的妖云都失去法力的约束,化为了最原始的乌云,于是一时雷声滚滚,暴雨唰唰。在雨气烟霾中,沧北郡虽仍然阴云重重,但总算洗去了漫天尘土,一点一点恢复生机。 婉倩转过街角,一眼便见到暴雨冲刷过后的青石板路,显得格外坚硬润泽。她顺势停下来,待赵铁心从后面追上来时,她伸手一拦,阻了他的去势。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婉倩深深看他一眼,这才转过头去,朝面前的大宅子昂了昂下巴,“卢府到了。” 赵铁心仔细一看,这才从密密的雨幕中辨出卢府的门匾,点头说,“果真到了。还记得上次来时,我们俩冒冒失失的就闯将进去,也不知道害怕,现在想来,还真是大胆的很。” “那时候得到的信息太少,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自然不知道害怕。不过这回再进去,我们却需记得一点:千万小心。”婉倩轻声分析说道,“虽然那旱魃被散人收走了,但这卢府当中还有没有产生自主意识的阴尸,还真是不清楚。小心一点总没错,你说是不是?” 赵铁心点头应了,“没错,是这个道理。”两人意见达成一致,这才提高警惕,小心翼翼进了卢府。卢府当中,雨水依旧暴烈。只是当初那些妖异的树枝藤蔓,此时在暴雨中,早化成一堆腐烂的枯藤了。婉倩仔细看了看,只见那些枯藤早死得透了,泡在冰冷的积水当中,泛着一股子霉气。 两人始终保持警惕,谨慎地查探着整个庭院。只是所见之下,这庭院当中依旧死气沉沉,除了单调的雨水落地的声响,再无别的声音。 “看地上——积水下边”赵铁心指着亭子阶梯下的低凹积水,一脸有所得的样子,“那些是什么?” “……是……”婉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禁眼前一亮,“是当初战斗过后的痕迹”不错,那积水之下泥土翻腾,若非查看得仔细,还真差点忽略过去。婉倩看了半晌,蓦然一挥手,一道灵力成片状剧烈幅散开来,就如一道飓风刮过,庭下积水顿时一空,露出下面斑驳的泥土。 那泥土被水泡了这许久,早成了松松垮垮的淤泥。而当初战斗过后的痕迹,在淤泥当中更如犁田一般,露出一个个深窝。而此时,那泥土中,更掺杂着一股奇异的黑色,如铁线一般,蜿蜒****在泥土当中。 “这些是什么东西?”婉倩顿了顿,下意识地去瞧赵铁心。 “我好似见过这东西……等等,这该不会是,不会是——沉……沉阴铁煞”赵铁心瞬间瞪大眼睛,嘴角抽了抽,艰难无比的念出那东西的名字,那表情,就如硬吞下一只苍蝇 “沉阴铁煞是什么东西?” “先别问,我们赶紧走——不行,这里必须立刻烧掉不能耽误”他皱皱眉,有些心慌地念起咒语来,婉倩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连他念了些什么都没听清。不过,很快,待见到赵铁心面色一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时,她这才注意到那在鲜血之中生出的一丝幽然之火,大吃一惊,“三昧真火” 婉倩知道赵铁心的为人,知道他必不会无的放矢,当下她也不敢耽搁,连忙帮起忙来。几息之后,这卢府已经沉浮在火海当中,纵然天上暴雨倾盆,但落到卢府之上时,便有无形的罩子将雨水隔离开去,因而府中的一切陷入火海里,燃得更为剧烈。 这火焰并非凡火,其中还有赵铁心不断打入的雷火与真火。“雷火主净化,真火主焚烧,一切不干净的东西,任他再厉害,在这样的火焰中也只能化成灰烬。”赵铁心大大的喘息一下,面色虽苍白,但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 “到底怎么了?”感受到空气中的热气,婉倩不禁再往上飞了飞,避过这股子热气,这才插言问上一句。 却听骤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火中传来,听声音,好似有女人在耳旁尖利的嚎叫,却又带着深深的怨毒与愤恨。婉倩怔了一怔,隐约有些明白过来。只见那火焰当中,一股子灰色气体不断往上冒,在火焰的灼烧之下,不断变化着形状。光是这一会儿,便已经从缺了鼻子的女人脸,变成一只鬼脸蝙蝠,再化作一副破烂的骨架…… “你刚刚说……什么沉阴铁煞?这便是那煞么?”婉倩见那灰气始终也脱离不了火焰的控制,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单是这些奇形怪状的人脸和慑人的声音,便已经让人感到难受了。这种天生的恶敢,甚至与修为高低无关。 “这是沉阴铁煞。”赵铁心到此时才平静了心神。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飞到婉倩身边,“现在好了,有九天雷火与三昧真火,任何煞气都逃脱不得的。不过,我们还是得等等,待将这里一切烧个干净,咱们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嗯。”婉倩应了一声,干脆就着烟霞,在空中坐下来。她的裙摆悠悠晃晃,飘逸的很,她却没什么自觉,只转过头去问赵铁心,“什么是沉阴铁煞?” “这种煞体,厉害无比,乃是上古流传下来至邪至恶的大凶之物”赵铁心顿了顿,想起当初师傅说起这东西时的谨慎神色,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到此时,他才有些后怕,“这东西的产生非常复杂而苛刻,或许一万年都未必会产生一股铁煞。但是反过来,一旦这沉阴铁煞诞生,便极为危险” “什么……危险?” 1/2 第二卷 第二百二十七章葬骨葬人了旧事 第二百二十七章葬骨葬人了旧事 婉倩做了一个梦。一个,她多年没有做过,也从来未曾遇到过的梦。哈,她居然梦到了薛无颜。这个曾经让她无数夜辗转难眠,多少次在暗暗的怨恨中不断告诉自己要隐忍要报复的薛无颜,居然化为了一道灰影,前来对她说了“对不起”。 老实说,她在清醒过来的第一刻,仍怔怔地发了一会呆。直到突然爆出的一股子炙热之气,她才恍然清醒——自己竟还在那个隔绝大雨的罩子里,下方,便是身陷火海的卢府。转过脸去,她望着同样一脸茫然的赵铁心:“刚才,我看到薛无颜了。” “欸?”赵铁心呆了一下,有些懊恼地拍拍头,“难怪我觉得方才怪怪的,只是仔细想想,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是绝领峰的那个薛无颜么?”得到婉倩肯定的回答,他也逐渐变了脸色,“她……有没有对你不利?” “……你知道?” 赵铁心苦笑,“拜托,事关朋友,怎么也要关心一下才是。那个薛无颜,我早就听说过,不过后来晓得她与你的恩怨,这才恨的不行。可叹我的修为始终上不去,却不能为你出一口气。……对了,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是主动出现见你的?” 婉倩为他的一番话隐隐有些触动,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她微微一笑,往下方火海中已经化作一片废墟的卢府看去,摇了摇头,“往者已已。薛无颜……只怕就在这下边罢。” “在下边……?”赵铁心一瞬间睁大了眼,“在三昧真火与九天雷火当中?” 确实的,在火焰熄灭之后,婉倩二人将下面早已烧成晶体的泥土翻开来,同时沉默了。泥土当中黑铁一般的线路已经不见端倪,但是,顺着泥土往下不断翻挖,一直挖到三丈深的深处,两人才闻到一股烧焦皮肉的味道。 再翻拨两下,一具烧焦的骸骨只剩下些许骨头,连流质的胶状**都干涸成皮状。在骸骨周围,还散落着不少灰蒙蒙的法宝,毫不起眼。 “……这便是沉阴铁煞寄生的**。”赵铁心说着,不免看了婉倩一眼。婉倩却是伸出手去,捡起散落在旁的一件法宝,面上看不清神色。 “是了,这东西我认得。”那是一件古月似的小玉弧,拿在手中,一股温润冰凉便袭上心头。当她还很年轻的时候,她便曾在月立峰上的坊市里见过这件法宝。彼时薛无颜从南方的一座上古墓府中回来,带来的东西杂七杂八,在月立峰上胡乱摆着待价而沽。也是从那时起,她才真正与这个人接下了孽缘。 或者……当初正是因为了有了对薛无颜的仇恨,自己才那般心心念念地追求强大的修为,不管那路是多么的艰辛与无助。今日的自己成了蜀山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婴期修士,而薛无颜先是腿瘸,再是狠心夺舍,到不知何时被沉阴铁煞寄生成了**,于是终于死在了这个地方…… 也是个苦命人罢了。 她的目光落到手中的古月之上,眼光蓦地沉了沉,将这古玉又放回到尸骨身旁。“铁心,你说……这沉阴铁煞会不会就是当初侵蚀到她身体里的那股邪气?虽然她始终想要治愈,却终究没有办法,所以那条腿才一直瘸下去?” “后来她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夺舍清虚门长老的女儿,恐怕不是为着容貌那般简单……或许当时,她也是为了摆脱这沉阴铁煞?” 赵铁心的声音中有一瞬间的可惜,“她却不知道,这沉阴铁煞甚至会侵蚀进灵魂的……” 是了……于是一夺舍成功,她的神识也好,灵魂也好,都更加陷入沉阴铁煞的控制,从此真正落进了深渊,直到今日的解脱。 难怪……她要找到自己,说出那样一番话。 在薛无颜的尸骨面前,婉倩终于想通了长久以来郁结在胸的心结,只觉得心情从未这般轻松过。她立了一会,这才与赵铁心一同,将薛无颜的尸骨又深深地迈入地下。这卢府的地势其实并非多么险恶,只要这里没有了沉阴铁煞,多少年后,这自然又是一方沃土。能够在埋葬在这里,身躯化为沃土的一份子,多多少少也是一种安慰了。 “那些法宝,现在也是无主之物了,我不要,是因为不想对薛无颜有什么拖欠,但你不一样啊,她怎么也是出窍期的大修士了,法宝的水准都很高的。”离开了沧北郡的千里乌云大雨,这一路,天已经很蓝了。 蓝天之中,两道人影飞速地朝南方飞去。沧北郡的事已经了了,婉倩与赵铁心也没有理由多留,因而不久,两人便驾着法宝,踏上了回转蜀山的路。 方才那番话,便是婉倩说的。赵铁心听了,看了婉倩一眼,耸起眉怪叫道,“我哪敢沾那些东西谁知道其中还有没有沉阴铁煞?连元婴期的大修士都沾不得的东西,我这个结丹小辈也敢去碰,那不是成寿星公上吊了么?” 婉倩一笑,倒是将这个话题丢到一旁了。此后一路风平浪静,就这般,不久之后,两人平平静静地回了蜀山。蜀山一切依然如前,修士静修,年轻弟子忙着任务,忙忙碌碌中又透着一份世上难觅的悠闲。婉倩这才想起自己这一路的经历,不禁又有些惘然。 与赵铁心道过别,约定后面有时间再聚后,婉倩便径自去了莲花峰寻乌佩澜。乌佩澜本就一直在山中静修,得了她回来的消息,便着人请她进去说话。婉倩便将当初孤通真人的任务说了,又一五一十地讲解了这一路的遭遇,听得乌佩澜倒是一阵惊讶。 看着眼前这个面 1/2 第二卷 二百二十八章 飞来殿中悟古卷 收费章节(12点) 二百二十八章 飞来殿中悟古卷 《百年居》原是一幅古画,也不知是蜀山哪一辈先长练就,其中铭刻着宏大的空间。蜀山没有隐世之前,前任的蜀山掌门就曾在里面修炼过。所以乌佩澜当初才会说,若要寻找《望仙诀》的线索,这《百年居》倒或有可能。 婉倩伸出手,一把抓住飞到眼前的古画,呼吸就变得微微有些急促。不过瞬息之后她便镇定下来,眨眨眼,将心底的涟漪强自荡平,气息慢慢恢复悠长。抬头朝孤通真人真心实意地道谢后,她这才注意到手中古画沉甸甸地感觉。 这感觉……着实不错。长久以来一直空落落的心,在这一刻总算踏实了。 便在这时,她见到一个年轻的道童从殿侧走过来,朝她微微一笑,一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师姐请到这边来。《百年居》不能带出绝岭峰,只能在规定的地方参悟。或许,师姐你,也正需要一个潜心修行的清净地方?”那道童笑起来,露出两颗雪白的虎牙,倒是个可爱的少年。 想想也是,《百年居》毕竟事关重大,孤通真人虽答应让她参悟,但如何会一点措施都不做,任她将其带出峰去?这样一想,心下倒也释然。 “那就有劳师弟带路了。”她当即笑起来,也没有多问,只跟着那少年往东殿走去。倒是那少年道童对她很有几分好奇,一路上频频打听她的事情。婉倩只温和的笑,虽没有全然坦诚,倒也认认真真地做了答。 大概也正是这一点认真,那少年越发热情起来。待转过几重殿阁之后,那少年脚步一顿,在一座大殿之外停下脚步。 “这是……”婉倩抬眼看去,却见这座大殿修得格外庄严肃重,青瓦素墙,一股子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她的心怦然一跳,站在原地,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座大殿起来。 “师姐,就是这儿了。……师姐没听过飞来殿么?”听着那道童声音中毫不掩饰的惊奇,婉倩难得地微赧,轻声解释道,“以前忙于修行去了,却不曾如何了解。不知这……飞来殿,可有什么来头?” “飞来殿不是咱们门人弟子造的,据说不晓得是哪一代时,从天而降,自此之后,便一直待在这儿了。咱们蜀山的前辈当时就想,既然这殿自己飞到咱们这来了,也不见主人,不利用起来的话实在占地方,所以便有了让飞升在即的大乘修士出手,将这殿彻彻底底地留在这的举动啦。” 那少年笑得眼睛眯起来,很有些狡黠的意味在里面。婉倩看了他一眼,问道,“该不是你杜撰的罢?当时的前辈如何想的,这你也知道?” 那少年露齿一笑,朝殿身一指,“哪是我杜撰的呢,都刻在墙上呢。以前修为低的时候,我们常常进这殿内玩去。因为殿里有着强大禁制,平日里的法术神念全不管用了,倒是个难得的好玩去处。这整个蜀山,哪个初入结丹的弟子没来过?不过后来真人见我们闹的不像话,这才禁了我们的足。今儿倒是托师姐的福……”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婉倩微微一笑,将他话中流露处的信息留心收集起来,这才随着他一道,慢慢走进这飞来殿。 果然,抬脚跨进殿门之时,她只感觉数道令灵魂都瞬间颤抖的强大力量从身上一扫而过,纵使她是元婴期的修为,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她随着那少年走进殿内,除了觉得一股无形的约束与压迫之力外,倒也没有其他异常。 那少年转过身来,微笑道,“其实这殿也没什么,只要咱们的灵魂气息与自己的身份玉牌一致,这大殿就不会发动攻击。不过其他邪魔要想进来,那就惨了。当年给这座大殿增添攻击阵法的那位大修士,却是主张以杀入道的,因而这殿内蕴含着**诛魔大阵,任它什么邪魔,只要没有超脱这一界的实力,在这殿内就只有被轰杀的下场。” 婉倩默默地点点头,想了想问道,“我便是在此潜修么?若是这期间有人进来……” “师姐请放心。这飞来殿如今是直接受真人控制的。真人既然让师姐在此修行,自不会允许其余人前来打扰。师姐只管在此安心修行便是,百年之后,我再来唤醒师姐。”他说罢,见婉倩并无异议,这才善解人意地退了出去。 ……百年。 婉倩深深地呼吸,心知这百年就是潜修的最高年限了。她要在这百年之内,找出《望仙诀》的线索,这样,才不负她一直以来的努力。要知道,自从在清虚门中晋升元婴期之后,她便再没有丝毫灵力上的进益了。 不过却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一点收获。 当初她得杨环瑾一席话的启发,终于正视起仙纹与望仙诀的关系来。望仙诀的最终依归指向的正是仙界密纹,也就是说,只要不断参悟,她甚至可能从仙纹中推测出望仙诀后面六层的法诀若这《百年居》中有望仙诀后面六层,当然最好,便是没有,她也能借着这件时间利器,推演出她自己的“望仙诀” 心中一番心思慢慢敲定,她这才环顾四周,查看环境。却见这飞来殿内空空如也,空荡荡的大殿里,除了厚实的水色地毯,数根粗壮的巨大柱子,便再无他物。殿门已经被先前的道童关起来了,整个大殿的光源,只剩下高高的殿顶上射下的清冷的光。 仔细一看,却原来是殿上被人安着密密麻麻的神光石,光虽冷清,却更带着一股静心的味道。她试图放出神念来,下一刻,却发觉自己的神念至多离体三尺,再远,便弱了尽头,更隐隐有着散乱的危险。她不敢再试,索性席地而坐,将手中的古卷渐渐展开。 这却是一幅很有些年头的古卷了。 卷纸不知是什么材质,细细摩挲时,只举得指腹传来一阵阵吸引力,似乎那画内有什么不断在呼唤着她一般。她心底一凛,仔细观摩着这画。却见画中都是写意山水,远处云海升腾,仙云缭绕,连一座座大山都看得模模糊糊。 近处却是一条清澈江水。江遍横着一只小小的渡船,似乎将要从此岸渡到彼处那些云海仙山当中去。不过渡船上却是空空如也,胡乱随着江岸停着,不知渡者在哪里。 再近些,便是一座极为高大的山体了。山间各种树木丛生,树木隐蔽之间,有弯曲的小道从山上一直蜿蜒到山下。山路上或有流泉瀑布,或有野亭数座,一派悠然之状。 婉倩将画上的图画细细看了,强自记在脑海当中。待做完这一切,她才平心静气,慢慢发动灵力,朝着画卷输去。 一息之后,她骤然觉得手中的灵力被瞬间吸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画中猛然窜出,将她全身上下顿时制住随后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却已经身不由己的朝画卷跌去 ……等等进去是这样的话,怎么样才能出来? 这问题在心底只持续了一息,她便已经感到身周环境的不同了。……这是…… 这是…… 在山顶吧? 狂劲而肆虐的山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吹得她的衣衫飒飒作响。环顾四周,只见远处全然是一片云海,隐隐有深青色的山体在云海中一闪而没,这场景眼熟得令她几乎一个激灵。 ——这便是《百年居》当中的空间了 她站起身来,一面将吹到额前的留海理到耳后,一面四处转一转,仔细寻找着线索。时间虽然充裕,她也不敢有丝毫浪费。 据说这《百年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乃是一比十的比例。这一点,却也是《百年居》最大的逆天之处,不然,《百年居》何以号称蜀山一脉最重要的微型洞天之一在《百年居》中修行十年,外界也不过才一年而已。因而孤通真人允许她修行百年,便是让她有了修行千年的资本 她此时心中虽然激动,却依然克制心情,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在这《百年居》中仔仔细细寻找起来。不过很快,她便是一愣,口中下意识地喃喃,“……不会吧……” “这么多……” 这山顶也不知经过多少年的风霜侵蚀,山顶的山石竟被磨得极为光滑。而此时,从她脚下延伸开去,只见地上刻着大量图画条纹,甚或潦草的字迹。 放眼望去,这山顶至少有百丈见方,而这大片的条纹字迹,便占去了足足三分之二的空间 这么多……前人留下的痕迹…… 婉倩终于忍不住足下一软,人已经坐到了地上去了。她也不在意这地面的灰尘,只伸出手,朝那些字迹拂去。 这些……都是历代长老前辈留下的痕迹心得么?若全然都是望仙诀的参悟,该是多么难得的宝贵资源?她甚至没有发觉自己的手指都有一丝丝颤动, 那是激动,还是感动? 缓缓拂开脚旁最近的灰尘,那些条纹更加深刻起来。 婉倩凝神看去,这才发觉这竟是一行潦草的字迹。 “思先天之气,一曰灵气,二曰仙气,三曰清气;然清气不过前人口耳相传,余并未亲见,是真是疑,实难辨别……” 第二卷 第二百二十九章 百年居中履流水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二十九章 百年居中履流水 婉倩越是往后瞧去,越是睁大了双眼。这段话,无疑已经超脱了一般的修行范围了。它高屋建瓴地对先天之气进行阐发,然后深入进去,进行天地灵气与体内灵力的相互转化的论述;其中涉及到的元气之变,体内与天地元气的交换,实在复杂深奥得很,便是那位留书的前辈,也难以尽数参透。 光是瞧到一小半,婉倩便发觉自己有些难跟上了。留书的前辈也不知是何修为,但他对天地的参悟果非一般,便是论述开来,也是步步推进,层层深入。但婉倩自家人知自家事,明白自己的修为仍然太浅,因而越是看到后边,便越发困难起来。 但即便这样,她骨子里的骄傲,却是实打实的。她黄婉倩,何曾是个轻易服输的人呢?因而也不论后边是如何越发艰深,她盘膝坐好,运转灵力,硬是跟这段留言耗上了。 渐渐地,心神越发澄澈。当真正钻研进去后,外界是何状况,她是一概不管。纵使山风永远那般凛冽,纵使偶然落雨倾盆,纵使山阳照耀,光与尘同,纵使冬日雪飘,严寒沁骨,她竟一点都不在意。或者说,自从她坐下的那一刻,她便将外在的一切寒暑忘了干净。 修行钻研的时间是多么的紧张啊。钻研的问题又是何其的有趣。往往石上的一句话,却叫她参悟上三日,五日,甚至月余。但当她终于堪破句中的迷障,看透句后的玄机,一切都值得了。先前的疲惫困苦甚至一度的绝望,都如阳光下的薄雪很快消融,她的身体里涌动着的,是更为强大的力量。 于是到的第二年的*光灿烂的这日,山顶上的这个人终于动了动。骨骼之间一阵响动的声音,几乎令人牙齿发酸。缓缓站起身来,肌肉的拉伸与骨骼之间的僵直,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一张白皙的面孔上,浮现出的是一丝释然,一丝喜悦,与一丝平淡的快乐。 她睁开了眼,长长的睫毛一拍一扬,露出晚秋深水一般的深邃眼睛。再次看向早已描摹了千万次的石刻句子,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真心笑出来。 ……总算成功了。 目光一凝,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手腕一翻,如玉的指尖已如蝴蝶穿花般结出无数个手印。到最后一个手印结成,天地间的灵气骤然一变,她的指尖,竟然突地旋转出一股急速奔腾的急流来 这水流渐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就如旋转着的龙卷风一般,飞速旋转,其中隐含的强大力量,甚至连元婴期的她也感到忌惮。若此时有人在旁观察,定会惊骇不已。随着这水流的不断旋转,方圆数里的天地灵气竟然一瞬间抽了个空,全数被这水流吸进去。因而时间越长,这水流的威力就越是恐怖 若有足够的时间,这水流甚至能威胁到乌佩澜那样的存在 婉倩淡淡地笑起来,缓缓撤去灵力,同时轻轻地收回了手指。失去了灵力的支持,那水流仍在空中旋转了几息,这才缓缓消散。它们一点一点透明,逐渐化作最纯净的天地灵气,回归到周围的天地当中。 她已经很满意了。她是天生的先天魂力全满,但自身体质不过中上而已。而自己的灵力,也是确确实实的木属性。如今能够操控这般强大的水流,却并非突然参透水灵力,而是明白了石刻上的留言罢了。 费时一年多的时光,总算参透了这灵气的转换之道。除了水流,她甚至也能操控同样程度的火金土之力而这些,都不过是灵力的一点转换之道罢了 想不到,单是百年居中的一则留言,便可以给她带来这般大的益处。 心中感叹一会,她也没有在原地多呆,抬步朝前走去。这整个山顶,三分之二都是这样的石刻,她一面送出清风,将石峰上的灰尘尽数拂去,另一面,则留心石刻的内容。这次她没有仔细查看,每一则前人的留言只是匆匆浏览,知道大意便罢。 那些留言或是短短数语,甚至不过是些无意识的呢喃,有些长篇大论,却是对更前面一则留言的评价……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直到将所有石刻看完,她才神往地立在石峰边上,轻轻叹了口气。 锦城虽好,并非吾家。 这山顶之上,如先前灵气转换的石刻还有很多。但是,纵观下来,它们更多是法术上的参悟,却与望仙诀没有什么相关。想到自己的目的,她又觉得任重而道远。 若是呆在这里,她相信自己绝对会学到不少一流的法术,各种潜修方法,另辟蹊径的修行……但是,这也意味着她将来的修行,终将会停留在元婴期。 现在的她,还是缺少一部功法啊没有望仙诀后面的六层,除非抛弃一切重修来过,否则,她也就止步于此了。从此之后,就算她修成出窍之下最强修士又如何?不能晋阶对她来说,无疑是不可想象的。 当一个人习惯了无时无刻地向前走时,那种强大的惯性,不是说停便能停下来的。她如今的情况,便是如此。 所以,她在山峰边上立了立,终究微微苦笑,朝满地的石刻一福为礼。 多谢了,各位前辈。 只是,我的路,现在,还不在这里。 她转过身,望着一条蜿蜒的石径小道,一路朝山下延伸下去。 …… 在百年居中的第二年,她穿过山间的流泉瀑布,数座野亭,终于下了山。山下的江水正哗哗流淌,水流滔滔,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将要到哪个地方去。她极目远眺,想象着这江水的去处,又隐约记得当初在画外见到的情形。 或许,这江水,将要流淌到那些无名的,隐藏在云雾缭绕中的仙山去呢? 在江前,她并没有犹豫太久。先前经过山中的流泉瀑布,野庭座座时,当然遇到过不少前辈的心得留言。令她高兴的是,其中一座终于有了关于研究《望仙诀》的只言片语。但是,细看下来,那不过是研究《望仙诀》与另一部叫做《葛兰经》的法诀的优劣比较,对于《望仙诀》的核心本质几乎没有提及。 因而此时站在江畔,她也不过微微愣神,之后,便毅然寻到在画外便注意到的江上野舟,上船解绳,一路朝未知的地方飘去了。 江水时急时缓,两岸的风景也略有不同。她却也没有注意这些,在舟中盘膝坐下之后,当先便感悟这一片时空中的灵气又有什么不同。先时还没什么,但是随着舟行了数十日后,江水越发湍急起来。两岸的云雾也越发的重了,两岸开始出现一座座或高或矮的连绵山体,有时连成一块,连点缺口都无。 这些日子没有收获,她便索性将望仙诀的前三层拿出来,继续与自己所获得的仙纹相比对,从第一层开始,一点一点推演其中的仙纹。这其实是一个逆推的过程。若是将前三层中的仙纹都推演出来,找出它们的排列方式,她就可以反推出望仙诀的第四层,第五层,甚至一直将望仙诀补充完整 她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信息,自己一定会成功。毕竟,古往今来,又有谁如她一样将仙纹炼化,并开始参悟仙道的走向?这般一想,她对自己的信心也越发足了起来。这些在舟上的日子,只要周围没有异样,她便一直这样推演着。 直到这一日,她忽有所感,猛然睁开眼站起来。这动作一时还有些大,连那小舟都忍不住晃荡几下。她却毫无所觉,牢牢地立在舟中,一双眼睛已经紧紧地将半空中的一处盯住。 ……那里,是什么? 粗一看,那里不过是一处虚空,什么都没有。可是随时随地都将神念放出来自动探测的她,又如何会忽略方才神念中蓦然传来地震动那是使她像草一样颤抖的东西,令她的神魂都忍不住大受震动的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 她停住了脚下的小舟,任由它在水面上晃荡不已。另一面,她的神识如触角一般,快速地朝半空中的那一点延伸开去。 ……咦……真的,什么都没有…… 可是,不对。方才明明有一种力量从那里传过来的。她相信自己的实力,在元婴期这个阶段,几乎没有眼花的情况。更何况,方才她并非肉眼看见,而是心灵受到的震动啊。 莫非,是要等上一等么? 她吸了一口气,稳稳地立在舟中,不再离开。 这一等,便是太阳下山,新月簇起。夜风徐徐,水上的波纹如细小的鳞片一样光亮。她的身子依然挺立,长长的裙衫随风飘拂,她的背影被月色山水勾勒出一抹温柔的剪影。 直到月落乌啼,星晓天白,她都没有动上一动。 很快,初生的太阳再次升起。一个昼夜过去,她的发上沾染着清晨的露水,睫毛迷蒙,她却丝毫不觉。直到某一刻,她猛然睁开眼,抬眼看着半空中一闪而逝的画面。 那是……一道骤然亮起的空间纹路。 她心中大大一震,眼中也不禁露出吃惊的神色来。 那纹路……难道不正是……仙纹么…… 第二卷 第二百三十章 望仙之诀千年衍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三十章 望仙之诀千年衍 没错。虽然只在一瞬间闪现出些许端倪,但她仍在一息之内确定了,那的确是仙纹——是来自仙界的先天密纹虽然与自己在仙纹桃核与蜀锦烟霞上所见的不太相同,但是,看走向,看构架,那分明是同出一源 婉倩的心底瞬间火热起来。在此处出现的仙纹,虽然不一样,但却可以与自己之前掌握的互成辉映,相互补充。进一步说,便是对于补全《望仙诀》,自己也更有把握了些。 并没有多想,婉倩当即定住野舟,在舟中盘膝坐好,自此凝神静思,很快进入入定状态。此后,每到上午辰时三刻,那仙纹固定闪现的时候,她才睁眼看上一眼,其余时候,她都沉默地入定,参悟这新出现的仙纹。 如此时间匆匆,又是一年过去,她才终于开拔,继续顺着流水不断前去。 此后岁月如流水,缓缓流过不知数。 婉倩在这条河上,单是遇见仙纹的次数,便多达十三次。每一次的参悟有多有少,但却给她带来了无法想象的提升。后来,河水终于流进了烟雾缭绕的仙山当中。在这里,她曾经到山中停留,挖了洞府暂且容身。 而也是在这些仙山当中,灵气葱郁是一方面——她现在也确实不为灵气担忧了。别说仙纹的增幅作用,便是先前学到的灵气转换,便让她每时每刻,都在与天地间的灵气做源源不断地交换,这样一来,她哪里还曾担心过灵气? 仙山中最大的好处,便是令她能放下心来,一颗心全然扑在参悟与推演当中。到第一百二十年的时候,她终于有了质的突破,将《望仙诀》第四层推演出来了 这实在是一个伟大的时刻。只是在这百年居中,四野无人,纵使她满腔的兴奋,也无法对他人言说。最后,默默地激动高兴了一盏茶的时光,她才将心思尽数收敛,开始修炼起《望仙诀》第四层来 算一算,她已经有多少年没在元婴期上向前走了? 第四层的心法一运行起来,她便熟门熟路地引导灵气在不熟悉的经脉里运行着。虽然是第一次,但毕竟在心中推演过千万回,这运行的心法几乎已经深入骨髓,再不会忘记。 一个周天很快便运行完成。感受到内府中的元婴似乎更明亮了些,她一阵振奋,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推演,果真成功了 此后的行程不必再说。 如此又过了两百三十年,她才将第五层的心法推演出来。虽然修为似乎并没有多少进步,但她明白,这百年居中的时光实在难得,如果放在修行上,固然能够增加一千年的修为,但专门拿门内最顶级的微型洞天来修行,却实在是辜负了蜀山诸人的信任;但若是将时间放在补足心法上,这一千年,自己则将收获到时光也难买的领悟 修行,最重要的,便是一个“悟”字啊 只是越往后面推演,时间越是长起来。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修为实在跟不上的缘故?从推演出第五层法诀,到第六层成功,她便花费了整整三百年至于第七层,更是在距离出去只有五十年不到的时间时,她才终于推演出来 但即便这样,她仍没有放松。最后的四十余年,她则回到最早出现的山顶之上,枕着星光,伴着石刻,似乎与天地****。但在闭目潜修中,她的神思一刻也没歇息过,《望仙诀》第八层,进行着如老牛拉破车一般极为缓慢的推演…… 时间,终于一点一滴的流过。 再是不愿离开,但终得离开。 这一日,她闭目自在修行,便如一朵桃花盛开在山峰之上。便在某一时刻,她心底忽有所感,然后,眼皮一动,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睛,是形状极美的眼睛。眼神,也深深收敛了神光。除了看起来确实更美了一些,她整个人便如一潭幽深的秋水,越发内敛温文起来。 “……时间到了么。”淡淡的一句叹息中,她的人影确实渐渐消散了颜色,在山峰之上,随风而化。 下一刻,厚实的水色地毯伴随着清冷的光,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啊……这是…… 她始自梳理着已经渐渐尘封起来的记忆,“吱呀——”一声,巨大的青色殿门已经被人推开来。有光从殿外无所避忌地射入,带着一股子恢宏圣洁的味道。 “师姐,你出关了么?”一个如白瓷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跨进殿门的,却是一个带着狡黠神情的年轻道童。他笑嘻嘻地走到婉倩身畔三步之外,交执着手,挑起两道长长的浓眉,笑着说,“百年不见,师姐修行又有进益吧?鹿耳在这恭喜师姐啦。” “你叫陆尔么?”婉倩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声音温润地问。 那年轻道童“嗯”了一声,解释道,“野鹿的鹿,耳朵的耳。”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到这里的时候,耳朵都不禁悄悄地红起来。婉倩这才终将千年前的记忆解封,终于记起眼前这个年轻道童是何人,便一边站起身,一边笑着点头,“这名字倒很新鲜。” “比‘清风’‘明月’确实要少见多了,是不是?”他倒也不以为仵,仍旧笑嘻嘻地。末了,他朝殿外一比划,“我来引师姐前去飞云殿。真人要见师姐呢。” 婉倩明白这是要将《百年居》还回去了,心中滑过淡淡地遗憾。若是能继续在里面修行的话……罢了罢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能在《百年居》中修行参悟千年,已经是莫大的机缘。若这样的话自己都还不知足,那就叫做贪心了。 “真人在飞云殿中么?”心中一面想着此行的收获,她一面跟在鹿耳的身后随意问道。此次的收获,其实不在于自己的修为之上。尽管在里面竟修行了一千年,但她真正将心神用在苦修之上,实在不足百分之一。因而到现在为止,她甚至仍然停留在元婴初期 但是,在百年居中,她竟然将《望仙诀》的第七层推演出来了第八层虽还模模糊糊,但毕竟有了些许眉目。这就意味着,自己的《望仙诀》至少能够支持她从元婴期,一路修过出窍、分神,甚至能到合体期的极高境界 要知道,在整个蜀山,只有四大峰主到了分神期之上的修为自己竟然将《望仙诀》推演到了合体期,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若非她在百年居中一修千年,心性更为沉稳,她都忍不住要得意地笑出来。 “……师姐如今出关,可正是时候。最近喜事不断,师姐你不正是赶上了?”鹿耳不知已经说了多少,只是到了此时,婉倩才注意到他的话,不禁微微一愣,问道,“可有……什么喜事?” “要说远的,便是师姐你闭关不久,一二十年吧,抱朴峰的林建栋林叔祖也成功结成元婴,破关而出了……不过这件事,师姐应该清楚,根源还出在当初的弟子大比当中的罢?” “知道一点。”婉倩想了想,总算记起当初林建栋与赵铁心那档子狗血的事情,忍不住笑了笑。不过两个毕竟都是与她有些交情的人物,也不好背后说人家坏话,便将话题一转,又问,“还有其他的什么么?” “其他的呀……对了,除了林叔祖,前些年,抱朴峰的朱宜铭与南清峰的赵铁心师兄,也都纷纷进阶元婴期了。我听其他人说,他们都是前次去过幽琚小洞天的精英弟子,难怪回来后,不到百年便纷纷进阶了呢。” “他们也进阶了么?”婉倩有些欣慰地笑起来,脑中渐渐浮现出那两人的面貌。朱宜铭是外貌出众,却是个不怎么说话的阴沉个性;赵铁心长相憨厚,不过该狠辣的时候狠辣,做朋友时却又实在厚道…… 当年自己的修为还弱的时候,曾经仰望过他们吧?只是不知为什么,现在想起他们来,心中便浮现出一丝亲切;听到他们的进步,自己也兴不起一丝嫉妒的心理,反是为了他们的进步而欣慰…… 什么时候,在自己的心里,竟将他们当成孺子可教的后辈了? 都在进步,自己的步伐,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只是,这世界便是这样。自己快便快了,却不能停下脚步,刻意去等。 她有些感伤,却见鹿耳蓦然回头,朝她眨了眨眼睛,语气中满是兴奋,“还有还有呢,咱们蜀山,将有一场大喜事。” “……喜事?” “嗯,是咱们与四大门派之首的清虚门的喜事呀” 与……清虚门么? 她想起一事来,恍然悟道,“是……咱们莲花峰的那位么?” “是了是了,”鹿耳看着她,也有些恍然的样子,“我都快忘记师姐你是哪一峰的了。的确是你们莲花峰的呢,好像叫做夏什么贝的。师姐可是认识?” “是叫……夏灵蓓吧?”婉倩笑起来,顿了一顿,语气是说不出的轻松自然,“她与我乃是一师所教,我自是认识的。我想你说的,便是指她与清虚门沈师兄的婚事?……怎么,这婚事便在近旁了么?” “原来师姐与那位夏姑娘认识是是是,确实是沈郎毓秀的那位沈师兄再过两年,沈师兄便要来咱们蜀山,广邀天下修士,大举迎娶咱们蜀山的夏仙子啦”说罢,他颇为八卦地凑过来,努力睁大眼睛问道,“师姐能不能说说,那位夏姑娘……究竟长什么样子?” 第二卷 二百三十一章 望萼洞前叙旧谊 收费章节(12点) 二百三十一章 望萼洞前叙旧谊 “长什么样的……”婉倩低垂了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 夏灵蓓的样子,似乎很久没被她想起过了。便是沈尚南的模样,也成了一种模糊的怅惘。《百年居》中千年逝,过去的人过去的事,皆如月夜下的烟,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想到这儿,她不由微微一笑,转而对着鹿耳道,“到时候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顿了顿,见鹿耳一副愕然又无奈的样子,提醒道,“飞云殿到了。” “啊。”鹿耳转眼一看,可不正是?他连忙将面上的神情收敛得干干净净,一面请婉倩进去,“师姐请,真人等着呢。” 进殿拜见了孤通真人,婉倩恭谨地候在殿中,待孤通真人问起,这才有些不舍地将《百年居》还了回去。孤通真人一如从前,严肃地盘膝坐于殿上,此时取了婉倩交回的《百年居》,眉间才微微松动了些。 他审视地看了婉倩一眼,问道,“修炼得如何了?” “回真人,弟子略有所得。”婉倩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这才小心作答。虽然她将《望仙诀》推演到第七层,但毕竟还没有完全成功,此时却不好意思在孤通真人面前夸口。 孤通真人也没多问,仔细查看了婉倩的情况,见她依旧保持着元婴初期的修为,心中明白了几分。他想了想,淡淡地道,“有所得便好。我听乌师姐说过,你现在大概需要一部修行法诀。若是需要,我绝岭峰的法诀随时可以提供给你。你仔细想想吧。” 婉倩怔了怔,心下倒生出一丝感动。她深吸一口气,答道,“多谢真人好意。” 孤通真人看了她两眼,知道这人是个心思倔的,也不恼,只挥了挥手,“如此,你且去吧。” 婉倩拜谢,这才施施然离开飞云殿。经由传送阵回到莲花峰,她心中已经做好打算。因而待见到乌佩澜时,她先谢过乌佩澜的提点之恩,这才略略讲了些《百年居》中的修行。不过《望仙诀》的事情,她也没有透露太多,只说寻到了些思路,想要再参悟一下。 乌佩澜将她看了又看,却摸不准她的心思。只一点,这孩子的心思却是再犟不过的。半晌,她才道,“既是你自己的修行,我也不好插手太多。不过,有一点我却要与你说明。如今你既已是元婴期了,已经可以在门内兼任一些职务。比如你师傅,当年从藏书阁中出来后,便与穆晴一起在负责藏书阁一二层的看管工作。你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想去的部门,若有的话,不妨提出来,不然,我给你指定也好。” 婉倩呆了呆,仔细一想,却又恍然大悟。 难怪蜀山如此器重元婴弟子。元婴期的修士,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不断有元婴弟子升任上来,那么蜀山的基础便越发壮大。前期的投入,到元婴期修士这里怎么都不嫌多的。不过说起来,乍听到这样的消息,她还真有一瞬间的不乐意。 不过,很快她便想通了:到哪里修行不是修行呢?监守职责,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只要自己一心修行,到哪里不是一样? “弟子……确实想到一个地方去。”她抬起头来,眉宇间有着如玉的坚定。乌佩澜看着她的神情,心中好奇起来,问,“是什么地方?” “当年弟子曾到过后山,有幸得璧华真人的指点,才对修行有了更多的见解。” 乌佩澜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想……?” “弟子听说真人一直在监守后山,从未离开。弟子不才,想与真人作伴,如有机会,能得到真人的指点,便是意外之喜了。”婉倩微微一笑,虽然这请求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若仔细思考起来,这事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整个蜀山,谁如她黄婉倩一般得到过璧华真人的亲自指点?已经有几年的基础在,那是再怎么绕,都绕不过去的情谊。她清楚,这请求一旦出口,乌佩澜是肯定无法自己决定的。若是报到璧华真人处,大概……真人会念在当初自己的服侍还得力的份上,答应这一回吧? 果然,乌佩澜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笑了出来。她也没让婉倩多等,当即便发出一道传音符。不一时,一道强大的意念直接穿透空间,在这万剑阁内宏大的空间内响起。 那声音清清泠泠,不是璧华真人又是哪个?两人连忙躬身聆听,不敢错过一字。 “……婉倩,你知道后山的日子的,琐碎凄苦,你若能受的了,自来就是。”那声音却简洁明了,似乎是知道婉倩就在当前,说话的对象便直接是她了。乌佩澜无疑是有些羡慕的。她虽一直想要接近璧华师叔,但不知为何,总是找不出好机会。 这位小师叔,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接近不了的人物么? 婉倩却已经在旁一福,温婉地答道,“多谢真人成全。” 那意念这才“嗯”了一声,虽简短,但乌佩澜二人却无端听出璧华真人声音里的高兴。婉倩无声地笑起来。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种能够被人需要,欢喜的感觉,着实不错。 璧华真人给了婉倩一月时间整修,一月之内,随时可以去后山报道。婉倩因而在莲花峰又停留了几日,分别寻了旧时故友,畅叙故情。到的第七日,她在自家的望萼洞前,布置出了酒水席桌,摆上不少灵果琼浆。 当日邀请的人,有朱碧瑶,朱宜铭,有多年不见的林建栋,有赵铁心,谢醉,有师傅叶晓华,师姐陆婉清,门内待嫁的夏灵蓓……等等,甚而还有一些慕名前来的莲花峰旁支师姐师妹们。譬如当初与她同属莲花第五峰的袁婉真等人,也都笑嘻嘻地前来,一口一个婉倩师妹,喊得亲密不已。 有那不知名的小师妹,师侄在场,听了她们的称呼,尚以为她们的关系有多好呢,一个个忙不迭地上前攀谈起来。听说主人是元婴期的大修士,她们不敢轻易接近,但先接触接触身旁人,总没问题吧? 不过她们谈她们的,婉倩倒是应付自如。她与到场的朋友一一攀谈,谈到今后即将监守后山,大概轻易不会出现了,这才想着与自己的朋友就此饯别。朱宜铭与赵铁心两人也都到了元婴期,见着婉倩时,两个人的表情还有些奇特。倒是林建栋多年没有见过婉倩,虽从其他人口中时常听到婉倩的大名,却怎么也与曾经见过的小姑娘联系不上来。 如今见了婉倩,感受到她体内澎湃厚重的灵魂气息,他这才真的只有感叹不已。 “想不到一转眼,世事已经变得这番厉害了。”林建栋很有些唏嘘。他闭了死关出来,外表虽仍然如之前年轻,但性子却比当年沉稳了不少。 婉倩笑着道,“林大哥也是元婴期了,不知将要到哪去任职?”在她想来,林建栋无论去哪,应该都不会远离抱朴峰才是。岂料林建栋怔了一怔,而后才是自嘲一笑,“我么……我是再不愿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了。我已经同师傅商量好,两年后,我便去南方大泽之地,带领弟子探寻古修洞府。留在蜀山,终不是我想过的生活……” 他不知想到什么,声音渐渐低下去。婉倩却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离他们不远的朱碧瑶,不动声色地劝道,“若有自己的打算,便认准了径自去做就是。师兄若离开师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对他来说,离开蜀山,离开朱碧瑶,大概真的要好些罢?朱碧瑶的心思,其实,大概从来没有落在过他的身上。当他终于冲破死关的牢笼,扬眉吐气地来到她的面前时,才真正发现自己真的错了…… 不该给她时间,让自己远离她的生活的……是不是? “婉倩,你到这里来一下。”陆婉清在不远处朝她挥挥手,婉倩点点头,这才与林建栋告了罪,走到陆婉清身边。这里,除了陆婉清,还有她们共同的师傅叶晓华。 叶晓华毕竟是长辈,与婉倩交谈几句,便准备离去。婉倩想了一想,终于将薛无颜的事情讲了出来。“那无颜仙子,想必当初便受了沉阴铁煞地侵蚀,这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罢?不过,世事如烟,往事俱已,她既已魂飞魄散,此事,就再没有提起的必要了。”婉倩感叹一句,想起当初自己的左眼瞎着的日子,心底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感觉。 “如此也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薛无颜欠你一只眼睛,如今让你断了她的沉阴铁煞,也算是以德报怨了。不过,她当初夺舍清虚门的孟惜月,那具被火烧焦的枯骨……这里只怕还要注意一下才是……”叶晓华说到此处,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因而顿了顿,她才笑着说道,“罢了,总之这事是了了,不谈便是。你便放下心来,安安心心监守后山便是。” 婉倩应了,这才目送着叶晓华放心离去。 只是转过身来时,她才见到一人正杵在她身后,表情奇异地看着她。 ……朱宜铭?? 第二卷 第二百三十二章 落英缤纷舞别离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三十二章 落英缤纷舞别离 绕过望萼洞前大片的开的正盛的花树,婉倩走在朱宜铭旁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这一片花树本是长得茂盛的藤蔓,待她回来这一两日,却用无上法术,催生出五颜六色的花树来,一时间,红的绿的,粉的黄的,花开得热闹至极。 “还没恭喜你呢,结成元婴,感觉怎么样?”婉倩随意挑了一个话题,闻着幽幽静静的花香,连远处的人群似乎都悠远起来了。身畔是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衣袂拂动间,有朱宜铭细细的呼吸声,一时间,她的思绪都忍不住放空起来。 此时此刻,四周沉浸着安静的气息,这个天日不太甚亮的午后,微风和煦,花香迷人,连身畔的人,都忍不住变得更加可爱。 微微眯眼,她转过头来,看着朱宜铭默不作声地走着,不免悄悄勾起了唇角。这时的朱宜铭,在想什么呢?温和的风吹在他的脸上,两缕鬓发飘动起来,露出他冷俊的面庞。大约是她的目光太直接,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目光一转,已经盯了过来。 “嗯?”他的目光中有些许的疑惑,但对上婉倩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怔了半晌,眉目间竟有些动情。“咳——”不过很快,他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转过头去,闷闷地问,“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方才有些走神,咳,不好意思。” “没什么。”婉倩垂下眼帘,心情复杂地笑起来。 朱宜铭的心思,她其实再明白不过了吧。但是,感情是双方的。错过了那个相互喜欢的时机,现在再谈这些,已经无法再代入进去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曾经喜欢的心情也好,倾慕的欢喜也好,她明明还记得,可是,那扇过去的大门紧紧地关着,再也回不去。 “今后我大概会在后山待上好些年月了。不过……”她笑起来,将复杂的心思抛开,对着他道,“我也不是就此隐居。你也结成元婴了,将来要见面,机会还多的是。咱们俩也不该断了来往,你说是不是?” 朱宜铭走了两步,不知为何竟叹了口气,尔后才转过身来,朝婉倩道,“我们……自是不会断了来往的。只是……先前我便在想,如今我也是元婴期了,并不会比你低上多少境界……” 他的声音虽轻,态度却是认真得很。婉倩虽从他的第一句话便明白他将要说些什么了,但想了想,她终于没有将他打断。 若一直憋在心底,永远不说开,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当作没发生呢?自己很清楚,不是的。既然这样,让朱宜铭说出来,也算是给彼此一个交代罢。 她沉默下来,听着他断断续续,却字字坚定的话语,竟不免有几分动容。 “……其实我也知道,只怕当初,我便错过了些什么。只是我又免不了安慰自己,别急,总会有机会的。只要你还在蜀山,只要你还拿我当……朋友,什么时候不是好时机呢?” “只是……我实在不知道,事情是哪个时候发生变化了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竟然已经走得那么远了,我是如何追,竟都追不上……你大概不知道吧,在小洞天的那段日子,我是过得有多惶恐。我害怕自己无法进阶,害怕自己竟对你那样患得患失……更重要的是,我害怕自己永远都无法再接近你……” “你不用说话……真的,你只要听我说就好。真的,只是听听而已。我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他第一次有些颓丧地垂下肩膀,走到一旁开得正艳的花树底下,想也没想便坐下来。 头微微仰着,大半个身子也无力地倚着树干,他转过头来,对她淡淡一笑,“……你也坐吧。我就想与你说说话。反正,就咱们两个单独说说话,也没其他人听去。” 婉倩“嗯”了一声,隔着树干,在他右侧坐下来。有白色的花瓣从树梢落下来,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像一支无声的忧愁的歌,悄悄落在人的心上。 “……我出生在朱家,这你是知道的。”他的声音渐渐平缓下来,开始回忆起他的少年时代。他出生的那个年代,她甚至还没出生。……是了,时间实在太过久远,她竟差点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或者那个时候,她还在地球上,浑浑噩噩地游离着罢? 只是想不到他的少年竟是那样孤独。尽管出生在大家族里,但是孤独的少年,却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受尽冷暖欺辱,一个人受尽冷嘲热讽,这一切,只不过因为旁支罢了。他是被主家拒绝的少年,尽管再努力,又如何? 但是他还是不甘心。族里没有人可以依靠,他便自立出来,进了蜀山。蜀山里仍有那自诩为主家正统的子孙在,他便选了无名山头,默默修炼。一个人修行,一个人历练,在山****到那么多鲜血与磨难,他硬是一声不吭,硬抗下来。 直到,后来终于在弟子大比之中,一举夺魁。 他早将这世界看得很清楚,所以也从没对其他人报什么希望。或许,只有少数几个朋友,才是真正懂他的了。这世界,不是你付出多少,就会回报你什么的。所以,不接近,不远离,就这般不冷不热地过着,又有什么不好? 只是,想不到平生第一次动恻隐之心,便就此栽在了这上边。 他闭上薄薄的唇,一眼看了过来,心中居然有几分好奇。 就是这样的女子,究竟有什么奇特,让自己竟陷入这样难言的境地?当初的她,还没有现在这般明丽罢?第一次见的时候,那般狼狈着哭泣,鲜血和沙砾,连他都忍不住都心头一软。只是后来相处的几日,才慢慢让他觉得惊奇不已。 这个女子身上,有太多自己看不透的东西了…… 那个时候的她,明明修为低微又容貌不堪才对……但牢牢吸引住自己的,只怕便是她的性格了吧?那样倔强,那样决绝,甚至隐忍发愤熟悉得像另一个自己……或许,自己忍不住受她吸引的,只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好了。”她骤然开口,却将他的心思打断。侧头看时,她仍然是温婉的笑,目光虽清冷,笑容虽淡然,但容颜却实实在在姝色无双。 “很谢谢你,将这些告诉我。”那女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悠然。她放松地靠在树干上,扬起头,目光穿过大片白色花朵,望进结云的天空中去了。 听着她的话,他有一种恍惚的失真感。她明明就在身畔,但是,却似乎下一刻将要与花瓣一同飘走,再也无法触及。他的心紧了紧,不过旋即,他便苦笑一声,……罢了,现在的情况,再怎样,也跟自己没关系了吧? 她……总不会为自己停留下来的。 就算,自己终于与她站在了一起。 “不过……就算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但是……将来,我们还是朋友的,是不是?” 他听到她这样问,表情一凝,好半晌,才微微笑起来,点着头道,“……你说的是。” …… 翌日,婉倩已经到了后山,见到了璧华真人。住的,自然仍是当年的位置。告别了曾经的是是非非,她的心性竟再次增长了一大截,连璧华真人见了,都忍不住露出赞许的笑容。 璧华真人的洞府仍旧是那般简朴。虽然没有金玉宝物,但真人的洞府胜在干净整洁,温暖舒适。婉倩每每进入其中,都有一种全身心放松下来的安全。 是啊,在整个蜀山,还有哪里如璧华真人这里这般安全呢?有真人在,自己甚至不需要一点防备之心,只管全心全意修行便是。 而此时,璧华真人一如往昔,如玉的面上没有什么神色,但偶尔扫过来的目光中,却含着难言的温暖。她与真人叙了些离后旅程,安静了一会儿,才道,“真人,其实此回去《百年居》当中,弟子着实有了些收获。” “我听沛澜那孩子说过了。你是想自己补全《望仙诀》是不是?怎么样了?”璧华真人的语调淡淡的,但婉倩却能听出其中的关切。以真人的身份,其实真的不必与她说这么多的。 婉倩斟酌了下语言,道,“嗯,弟子知道自己孟浪了,想要凭自己一己之力,妄想做一件多少年来都没人成功过的事情……不过,百年居里,虽然没有前辈留下的《望仙诀》完整功法,但是,婉倩却找到了其他的线索” “哦……” “是真的。弟子在《百年居》里,发现了一种,或许与仙道有关的规律。根据这种规律推演的话,《望仙诀》前三层都应验了,而如此反推,甚至能将法诀的后六层补全” “……你说的可是真的?”璧华真人怔了一下,这才惊讶起来。“什么规律这般强大……证明是可靠的么?” “嗯,至少弟子凭着这推演出来的法诀第四层,修为又开始增长了”婉倩笑起来,很快取一空白玉简,将自己推演出的几层法诀刻入进去。 璧华真人甚至没有多问,只有些惊讶地接过玉简,神念一晃,已经研究起来。 在她看来,这小弟子果真有几分天赋。但是,后辈要好好生长,离不开长辈的扶持。她还得看看,这个小弟子是不是成长到自己已经可以松开手的地步才行…… 第二卷 第二百三十三章 后山清修年复年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三十三章 后山清修年复年 璧华真人接过玉简,强大的神念只微微一扫,便已将玉简中的内容看了个究竟。婉倩坐在她的下手,先时还有些忐忑,但等了一会却始终不见璧华出声,她这才奇怪起来。抬眼看时,她心底微微一惊,这……真人这是怎么了? 只见璧华真人面容沉静,似乎入定,但那先前还如玉的面庞,此时却满是潮红。便如一片红霞从对面投来,璧华满脸红光,偏偏神色还镇定得很,这画面却不由显得有几分诡异了。婉倩有些担心起来,蹙着眉,朝璧华真人看了又看,终还是不敢喊出声。 真人这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莫非是自己的功法有什么问题么?不然,何故一观玉简,真人就至于如斯地步? 但是,这《望仙诀》可是她推演千年才得出来的功法若说其他的,她还有些不自信,但这《望仙诀》,却是她费劲了所有心力,竭尽自己所有能力,才终于在《百年居》的百年中经过成千上万次的推演,最终得出来的成果 她自信,若是不出意外,自己只要一直苦修,甚至能从元婴期一直修到合体期的超绝境界千年之功,她对先天密纹的研究可不比一般人 所以此时说来,她的心中却满是矛盾。望着状态有些诡异的璧华真人,她不敢他顾,只在旁边老实坐好,静静守望。 但是这一守望,竟然过了三天三夜 到的第四日清晨,婉倩模模糊糊听到一声沉重的呼吸,心底不由一个激灵,立时惊醒起来。正眼看时,却见璧华真人睁开了眼,正用一种微妙的表情看着她。 “真人,你醒了?”她也顾不了璧华的表情有什么玄机,当下惊喜地道,“先时是怎么回事?真人先前似乎有些不妥当?” 璧华真人怔了怔,半晌,面上才浮现出欣慰的笑来。她笑着扶额摇头,一面将手中拿了三日的玉简递回去,一面道,“真不知你这丫头是如何推出这东西的我一时不查,差点着了道” “……啊?真人……”婉倩大吃一惊,有些赧颜,“可是哪里出了差错?弟子觉得一切皆没有问题呀……”话虽这般说,她心中却不由打起鼓来。若真是《望仙诀》出了问题,她便头痛了。 “说一说,你这东西,究竟是怎么推出来的?”璧华真人却笑了起来,语气中没有一丝不妥。婉倩怔了一怔后才反应过来,璧华真人却是在于她开玩笑。她长呼了一口气,这才将自己在《百年居》中的心得挑了些讲出来。 “——你是说,这都是你根据《百年居》中的先天密纹推演出来的?”璧华真人若有所思,想了一下想,道,“若是这样,便说得通了。《百年居》中的神通,不是我们一般人能够参悟的。难怪我试着运行了一下你的功法,竟然有着欲罢不能的魔力——你可知,这三日来,我将你这不全的望仙诀运行了数千遍,到得最后,竟隐隐有冲击渡劫后期的模样” “真的吗?”婉倩惊喜起来,……这样说来,自己的推演是正确的至少,从元婴期一直到合体期,都完全能够包含在内。不过……等等,“渡劫后期……真人,你这些年又有了进步?” 璧华真人微微笑起来,眉眼间一片清丽,“是呀。经过这一遭,我感觉,我渡劫的时间,怕是快要到了。” ………… 经过璧华真人的肯定,婉倩终于将最后一丝心事抛开,开始放心大胆地修行起她自己的功法来。偶尔有空闲,她也会不断琢磨着如何着手完善第八层的功法。这其中,本是渡劫期的璧华真人给了她很大的帮助。 这一日,婉倩想起一事,问道,“真人,究竟几位峰主如今的修为,到底是如何呢?弟子听说他们都已经分神期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分神期么?差不多罢。前些年的时候,沛澜是分神中期,郭艾应该也是一样。不过他二人,郭艾的剑法要厉害些,若真打起来,沛澜多半只能自保。” “原来是这样……那绝岭峰的孤通真人呢?” “孤通么,比他两个师兄师姐要刻苦得多了。现在应该是分神巅峰了罢?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一步突破,但进合体期,他肯定比他两个师兄姐要早得多。他的资质其实并非有多么出众,但就胜在一个勤字上。所谓天道酬勤,说的便是他了吧。” 婉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掌门真人呢?” “师兄吗?他停留在合体中期已经很久了。他是一派之尊,总要分些心力在门派上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璧华真人感叹一声,转眼看过来,“……咦,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仅仅是问问,问问……”以前虽然知道一些,但毕竟不太清楚。如今真切知道了,她才不免再次对身边的璧华真人生出高山仰止的敬佩…… 时间悄然而逝,红花易色,冬雪飘洒,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 这一日,婉倩正在洞府中修行间,只听得隐隐约约一声“噗”响,紧接着,天地灵气骤然袭来,从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一齐灌入。就如一大片寒风呼啸着闯进来,她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体内法诀自动运转,将这股奇寒的灵气转换为最本源的灵力。 直到一个大周天完整循环了一次,婉倩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 她……从元婴初期进阶到中期了 从《百年居》中出来的第一年后,她毫无悬念地进阶了。这是厚积薄发,也是理所当然。她只感叹了几句,便继续闭上眼睛,认真修行起来。 ……不过这样说来,自己是不是仍是小辈中,修为最高的一个了?她窃喜,虽是入定中,嘴角也不禁悄然现出一抹笑意。 在元婴中期的这一年,后山依旧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过得平平淡淡,如多年前的每一日。璧华真人曾对婉倩说过,这后山,其实再无聊不过。只是因为这里是禁地,有着不少蜀山的秘密,她们才需要监守在此。 与真人呆得久了,婉倩也知道不少关于后山的秘密。比如蜀山的紫青双剑,虽说为掌门松岚真人使用,但其实并不为真人炼化于体内。“……欸?我听说掌门真人的标志,就是背后背着紫青双剑的……” “那是假的。”璧华真人淡定地看她一眼,连语气都没有一丝波动。 ……这也可以? 婉倩无言半晌,最后终于问道,“那真的……在哪里?” “自然在咱们后山埋着……”璧华真人索性闭上眼,“若真有一日,须得动到守护神剑,那咱们蜀山,自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也就是说,咱们守护后山的,是除非蜀山不到危急关头,其实一点事都没有是吧? ……她眨眨眼,腹诽一片。后山……果然清闲异常啊…… 很快,第二年也快要在日复一日的修行中过去了。但随着年关越近,后山竟生了些许变化。这一日是难得的晴朗天气。阳光映在满山的积雪之上,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晕。这光芒,若是照在普通人眼中,只怕不须多久便会灼伤眼睛,伤了视线。好在住在山上的,可不是两个寻常人。 婉倩立在山崖之上,打量着山崖之下的森森悬崖,不由蹙起眉来。 “如何了?”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婉倩转过身子,朝璧华真人行了一礼,这才道,“那两只鬼怪已经滚下去了。我不知具体是什么东西,但它们速度奇快无比,便是我凝神看时,也只隐约瞥到一点影子……” “长什么样子的?” “全身**,通体黝黑,面目如夜叉一般可怖,有两只大大的肉翅——对了,方才就是那两只肉翅发力,它们才飞得那般迅捷” 璧华真人微微蹙起眉,一面朝山崖下看去,“是到这下面去了?”她似乎知道这是什么,鼻间“哼”了一声,右手已经伸出来,朝空气中微微一捏—— 便见山崖下的半空中,竟然突然爆出两团血花,“啪啪”声中,血肉一般的东西全部扑在了雪地里,白的红的一片。其中,还有不少乌黑的血块肉络,看得人恶心不已。 尽管隔得远,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竟然很快蔓延了过来。婉倩闻着那酸臭的血腥之气,也不免掩了掩口唇。 “这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些小喽啰罢了,除了速度和隐身不错之外,其他的不值一提。”璧华真人在崖边立了一会,这才转身离开。 “哼,这是在试探了。”她扬起眉,不屑地笑笑,似乎全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真人……您今天不过去前山一会,就有鬼怪潜了进来,这也太巧了些……”婉倩想到某个可能性,不禁大吃一惊。璧华真人是很难离开后山的,可以说,今日是这么近百年来的第一次……但那些潜入者却偏偏选在今日…… “这是在试探我们了。”璧华真人嘴角含笑,眼中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如今的局势,只怕又有些动荡。明明没有什么必要的目的,就这般急不可耐地发动前山的重要棋子……也不怕口张得太大,把自己咬到” 婉倩沉默半晌,问道,“最近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对劲。今日的情形,也不是第一回了。却不知现在的天下是什么个情况?” “你还不明白么?” “是……因为咱们,将要与清虚门的联姻有关系么?”她问道,心底一震。 第二卷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波未平波又起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波未平波又起 璧华真人没有回答她的话,不过,临去时瞥过来的一眼,却分明带着一丝忧虑。 没错,再过三月,蜀山派与清虚门之间声势浩大的联姻就要举行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天下大势的震荡,是可想而知的。 至于联姻的两人,一个是北部修行者宗门代表,清虚门最有为的年轻弟子,有毓秀沈郎之称的沈尚轩;另一个是天下四大修士家族之一,夏家的嫡系女儿,蜀山派莲花峰的得意门生夏灵蓓,这两人本就代表着强悍的势力,在如今的本就风不平浪不静的时局中,更添了几分变数。 因而,就算是蜀山最不引人注目的后山,最近一段时间也颇不宁静。便如今日,璧华真人被临时召去前山,走之前,将后山的防御交付给婉倩。却不料就在今日,便有一群不明生物闯入防护重重的后山,横冲直撞,若非婉倩使出浑身解数,还真难将数量如此之多的闯入者尽数歼灭。 只除了方才逃脱的两只夜叉似的鬼怪。 “真人,这些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她紧紧跟上前去,到了此时,鼻尖的腥臭味才稍微冲淡了一些。 璧华真人在前方悠悠飞着,衣带蹁跹,身姿优美,连语调也依例是淡淡的,“这些是上古留下来的劣魔。方才那个,唤作梦兽。力量、神通都比真正的魔差得远了,你看,便是外形也是一副残缺的模样。它唯一从魔那里继承而来的,便只有速度与隐身了。” “劣魔……是不如魔的低等生物么?”婉倩问道。见璧华真人点头,她又问,“那么,魔又是什么呢?” 璧华真人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沉吟片刻,才道,“修行界中的修士,按来源算,可分为人修,妖修,冥修,和魔修。人修,自是不用说,无论是咱们三清道家修仙,还是西方佛家修禅,或是人间有儒家大能,修养浩然之气,都算是人修。” “……妖修是指山川河流,花草树木,在天地滋养之下,偶开了灵智,而后吸收日月精华,渐渐形成的精怪。这一类,一向与咱们人修各不相犯。不过,有一类妖兽又不相同。它们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山川大泽当中,或因机缘巧合,掌握了妖力,但却未开灵智,所以还停留在兽这一范畴当中。这种妖兽身上,常常有我们修士锻造法宝需要的材料,所以咱们修士,有时也会深入这些地方,寻找妖兽击杀,以换取灵石或者材料。” “冥修,自然是阴尸鬼魅一类的了。如之前你遇上的旱魃,便是冥修当中相当强大的一类。” “魔修,则不一样。不管入魔之前,它是人也好,妖也好,甚至一具僵硬的尸体,一旦它入了魔,它就变作了‘魔’这种新的物种——连身体构造也渐渐与之前不同了。‘魔’族的男女,身体常常蕴藏着极大的力量。它们不需要多少法术,就能使出种种神通。它们重身体力量,而不注重与天地沟通,更甚至,它们常常逆天而行,以杀生取血作为锻造自身身体的必要手段。因此,每每世间有魔出世,在世上常常引来一片腥风血雨……” 说到这里,璧华真人叹一口气,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婉倩,“虽然说殊途同归,不管是何门何派,何种方法,最终的目标都是飞升至上界的。但是,有魔这种侵略性极强的物种在,对咱们这一界的生物来说,总归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须知,魔,原非本界之物啊。” 婉倩睁大了眼睛,口中诺诺地应着,心底却着实震惊不已。 这样说来,魔,更多可能来源于天魔与心魔?只有当修士抵挡不住内心深处的贪婪与漏洞,这域外天魔才能趁虚而入。再想一想,当年自己遇到的沉阴铁煞,是不是也是魔的一种?虽然不太清楚,但这样一想,她的心上却渐渐冒出寒意。 “那些上古劣魔,都不过是魔族留下的小喽啰,当不了一回事。只是这下面藏着的东西,着实令人看不清……”后面的声音越发小起来,婉倩听不甚清,心中却是雪亮。只怕璧华真人心中也正猜测……究竟魔族控制了蜀山派哪一层的大人物,才能制造今日这一场试探? 或许下一次,真人再次被召走之后,自己要面临的进攻与试探,将会猛烈的多了。 …… 到这一年的寒冬腊月之时,情势越发动荡起来。 婉倩连洞府也不呆了,凝神屏气地倚山而坐。四处都是冰峰白雪,白皑皑的一片中,映出一个淡粉衣衫的她。冰雪越是冰寒,她的神情却越发温和起来。不管气候有多严寒,也不论这几个月里,那些上古劣魔是如何猖獗,她只要坐下,便能很快进入到修行当中去。 灵力一点一滴积累,修行一步一步走好。漫天冰雪中,她保持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心,纵使来犯的劣魔再多,她的灵台依旧清明。现在,可是她推演《望仙诀》第八层最关键的时期了。 如今的她才升上元婴中期不久。要想进入后期,那需要的灵气可是海量。婉倩清楚得很,一时半会,自己的修行是不会有太大变化的。但《望仙诀》却正是推演的好时机。璧华真人本就是渡劫后期的大修士,整个蜀山派,只怕除了传说中的太上长老外,没有人再比真人的修为更高了吧? 而自己要推演的第八层,偏偏正是渡劫期的修行功法。有了真人的指点,加上仙纹的依归,她感觉自己的进度是一日千里。或许等不了三百年,自己就能将第八层完善了? 偶然回过神来,她念及前途光明,心底倒是微微一喜。 ……咦。哪里来的什么是声音…… 先是悉悉嗦嗦的声音,不一会,那声音越发大起来,渐渐发出“哗——”“哗——”如海潮一般的声音……不对她感觉整个地都动起来,骤然间,山摇地动,巨*已经从身后凶猛地扑了过来 烟霞一卷,她已极快地飘身上缎,刚刚飞上半空,大量冰雪已经呼啸着奔过她原先坐的地方,冰雪巨*将沿路冲得七零八碎。然后,又有更多的冰雪从上面滚落下来,一层一层,将下面的一切深深地掩埋起来。 ——雪崩 婉倩的心中甚至只闪现过这两个字,便被空中越来越明显的恐怖气浪吸引了全部注意。 山……山的那边,两道影子已经战到了一起。 那是……那是两个人。 婉倩睁大了眼,终于还是没有敢动,只看着那两个人带着强大的气劲,一举手一投足,伴随的是大片的山河破碎,星辰晃动。整个蜀山的防护罩在这两个人手中摇摇欲坠,偶尔,甚至会突然划拉出一大条口子,露出外面漆黑的星空来 这得是多大的神通,才能有如此威势举手投足罢了,便造成山河破碎,斗转星移那么,一个小小的她,到的此时,又如何敢往前凑去?也难怪会造成雪崩了——这么大的动静,没有引起整座山崩溃都是万幸。 到的此时,婉倩自然看清了那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衣袂蹁跹的,不是璧华真人又是谁?只是跟她战了个旗鼓相当的那人,却笼罩在一片漆黑的雾气当中,完全看不清楚。 “哗——”“哗——” 劲风袭来,一道道人影自天边骤然出现。婉倩先是戒备,再看时,这才放下心来。也是,都到了此时了,蜀山派的各峰峰主和长老还不出现,那事情才真的棘手了。好在他们一个个看起来虽然惊疑不已,但多少保留着仪容风度,这证明,前山至少是没事的。 “婉倩这是怎么回事?”乌佩澜眼尖,到达之后,一眼便发现停在山体上方不远的婉倩。她知道这孩子向来是跟着小师叔的,如今后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们不清楚情况,自然应该问一问。 婉倩飞了过去,朝众位蜀山的长老峰主微一欠身,这才道,“方才弟子正镇守严塔峰,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不过等弟子发现的时候,真人已经打起来了……”她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 “你还知道什么,就大胆的说吧。”说话的却是松岚真人。他是众人之首,虽然修为不如璧华真人,但在这里的人当中,他的话却最有分量。 “弟子猜测,那人或许是魔族之人……”此言一出,婉倩便见诸位长老变了脸色。怎么……难道他们还不清楚后山最近发生的事情么? “怎么说?”松岚真人虽然如往昔一般清隽,但面上惯常的微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严肃与郑重。 婉倩深吸口气,道,“最近几个月里,后山已经遇到了不少潜行试探。不过真人说那是上古劣魔,无伤大雅,我们也只尽数歼灭了事,并没有多注意。……不过,今日这个,却着实比以往遇到的要强上太多……” “能够与小师妹对上这么许久,确实不是我们一两个人能够对付的……”松岚真人望着远处不断交手的两人,眉宇间闪过一丝沉郁,口中喝道,“众长老,摆诛仙大阵” 第二卷 第二百三十五章 诛仙大阵谁能敌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三十五章 诛仙大阵谁能敌 诛仙大阵 婉倩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只微微抬了眼,密切关注着众人的动作。诛仙大阵这可是闻名已久的诛仙大阵传闻中诛仙一出,无人能敌。蜀山有今日这般偌大的名头,诛仙大阵的威慑,便能占去三分之一 最重要的是,同样作为顶级大阵,万剑防御大阵主守,诛仙大阵却是主杀但相同的,则是两个大阵同样都会用到蜀山的两把仙剑——紫青双剑虽然听说清虚门也有着一把镇派仙剑——诛仙,但同为诛仙之名,蜀山集齐诸位长老的顶级大阵,那只怕连渡劫期的高手也吃不了兜着走 看来松岚真人完全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了。 感受到空气中越来越沉重的压力,婉倩不得不往下退了些。不过这一退,那空中无形的气劲越发沉重起来,到的最后,她不得不落到五里之外的山巅之上,这才立稳了脚跟。再抬头时,她才发觉璧华真人的身形越发清晰。却原来是璧华真人觉察到众人的动静,将那黑衣人不断引向这边来。 此时的天空,已经隐隐现出些天地异象了。 长老团的七位长老,南清、莲花、绝岭三峰的峰主,以及蜀山掌门松岚真人,一共十一个人,在空中结成了一个方圆十丈的大阵。松岚真人站在最中间,乌佩澜三大峰主是第二层,最外围的,则是长老团的七大长老。众人虽没有说话,但都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松岚真人虽在最中心,但他宽大的衣袖无风而动。婉倩看着众人,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天地竟在她的眼中恍惚了一下,那十一个人竟然就此不见。 是……是隐身了吧 她睁大了眼,强压住心底的疑惑,她的神念如蜘蛛网般散发出去,极为仔细地朝空中探去。……咦,没人?……? 难道说……在那一瞬间,他们以极快的速度瞬移离开了此处? 正疑惑间,璧华真人竟渐渐逼近了此处。婉倩屛住呼吸,不敢说话。此处的草丛生得很是茂密,她从丛中探出头来,悄悄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璧华两人飞得近了,婉倩这才看清。原来那无法见得形容的黑衣人竟是几次想要飞离,却被璧华真人牢牢缠住,丝毫不得脱离。 不过真人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那黑衣人的一举一动,竟是威力其大。两人越是接近此处,两旁的山峦都不免轰轰隆隆,被散落的气劲削得七零八落。任是璧华真人再是努力,也只能将那黑衣人牵绊住,无法将之重伤。 瞬间之后,两人便已飞到了原本诛仙大阵的地方。 天地间突然亮起了一道极为耀目的光彩,就如白日之极光——婉倩在那光彩亮起之初就晓得不对,只是还是晚了一步,即便将眼睛闭上之后,那极为耀眼的光似乎仍在灼烧着眼球,她感到眼前一片**辣的痛,眼泪禁不住就滚落下来。 ……糟糕,这时候怎么就伤了眼睛 她心底渐渐有些着急。 突然,身周竟然响起一片“悉悉簌簌”的声响。 她提高了警觉,神念放出去,却惊疑的什么都没发现。……苍天啊,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天来的,都是些自己无法发现的存在吗? “……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咳咳,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了?” ……这个声音……那个,请问一下,是谁在说话? 婉倩迟疑半晌,神念里依旧一片空白,但那声音却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耳畔。“你……你是哪位?”那声音,虽然带些调侃的意味,但分明还有些稚嫩。听在她的耳里,她先觉得无稽,接下来倒是放下心来。 “呐,擦一擦吧。真是的,哭得丑死了。” 这……这谁家的臭小孩,怎么说话的?她感到手心被塞进一方柔柔的锦帕,迟疑了一下,这才听话的将眼泪擦干。反正……她是没有感到什么恶意就是了。 睁开眼,眼睛仍然是**辣的。不过视线到是清晰完整,她终于松了口气,目光一转,落到了旁边的站立的那人身上。 ……咦,这人是谁?她竟从未见过。 那是一个穿白衣的少年。真的是少年,看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唇红齿白,肌肤如玉,却是一个美貌惊人的美少年。这样的美少年,她若是认识的话,没理由不记得才对…… “额,谢谢。”她看看手中的锦帕,心底一怔。这是一方天青色的素锦,上面并没绣什么花样,只不过被人拿来直接裁剪,然后用相同颜色的线镶了边,此外再无其他。但是现在看来,这素锦,却分明眼熟得厉害。 “用完了?还给我。”那少年也注意到她的目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然后粗鲁地从她手中抢了过去。“喂,你怎么在这里?” 婉倩盯着他看,脑中的记忆不断回现,不由渐渐睁大了眼睛。 “呀”她喊道,突然指着那少年,面上现出惊喜的笑容来,倒是惊了那少年一跳。 “你是那只小白鹿是不是?” 是了,一定是的。当年,她第一次跟随璧华真人修行的时候,便在山崖之下,遇到了这只胆小又傲娇的小白鹿。它向来是不怎么理会她的,不过后来有一次不知如何受了伤,得了她的帮忙,这才渐渐依眷起她来。那条锦帕,不就是自己留下的么?想不到它还留着…… 只是后来,自己离开后山,后面世事变迁,竟已经是百多年过去了。 “你已经化形了?”她笑眯了眼。当年的小白鹿,如今的美少年,虽然变化太多,但细看起来,却依然能见些许端倪。看,那一双滚圆的眼睛,可不就一模一样? “哼,”他将锦帕装进怀中,依着她坐过来,“我是谁,化形岂能难得了我?——欸?谁是小白鹿,我可是五色神鹿的一支当年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到化形的临界了……”他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婉倩看着他,心底倒充满了见到故友的喜悦。 “喂,刚刚被那光闪到了吧?”那少年道。 “啊,是。”婉倩这才想起当下的情形,连忙往空中看去。这一看,却不免叫她心生震撼。……这便是诛仙大阵么……欸,不对,这大阵的杀招还没出来吧? 先前隐去身形的众人再度出现,将璧华真人与那黑衣人牢牢地困在其中。那黑衣人是叫苦不迭,却比先前更脱不了身。只听他骤然发出一声怪啸,恐怖的声浪自他为中心,如奔雷一般朝四面八方辐散开去。 瞬间之后,远远的山头之上,竟突然回响起一片片回应的啸声。婉倩震惊起立,只见那远处的群山之上,渐渐涌起一片如潮水般的黑色潮涌,不断往这边赶来。 “那是什么?——”她的心底涌起不详的感觉,凝神细看之下,竟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些……“都是下等劣魔”小白鹿沉声道,便是他,此时也不免现出凝重的神色来。“不行,这里的动静太大了,我们得先行离开才行。”他虽看来不过十三四岁,但危急关头,倒也当机立断,很快做了决定。 婉倩四处望了一圈,“不行,它们刚好从四周合围过来,我们若要走,必须闯出一条路。”……只是,看那些速度不输于梦兽的下等劣魔,以及一层又一层扑上来的黑潮,他们哪里能单凭自己的力量就闯出去? “为今之计,不如先守在诛仙大阵的周围。若长老们将那魔族之人消灭,那些劣魔倒不成问题。若是不成,我们跟在诸位长老身边离开,把握也要大些……”瞬间想明白了一切,她为白鹿简单分析一遍,心神已经全部集中在中间的众人身上。 ……欸,不对“松岚真人哪里去了?”她这才发觉,原来自始自终,被诸位长老包围起来的,都只有璧华真人与那魔族,但松岚真人却是不见踪影。 而此时,那些海潮一般的下等劣魔竟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里逼近。婉倩已经能见着它们呲着牙,流着恶心的涎水,呼吸着浓重的腥臭的狰狞面孔了。不出十息,它们便能到达此处,然后,将她们两人狠狠淹没 身边的那少年也紧张起来,一双手伸过来,将她的手臂死死掐住。 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只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中间的诛仙大阵上。一旦劣魔到来,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中间的大阵,她想得很清楚,再怎么样,跟着乌佩澜走,总比自己单枪匹马来的强 便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她感到地下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就如一条地龙在地下剧烈翻身一般。方圆百里的山体剧烈震动,大片的滚石从山上滑下,在青苍山色中砸出一条条灰痕。 三息已过 “轰轰——”一片巨雷临空炸开,大量山石爆发,漫天烟尘当中,一青一紫两道神光从天地直射而出,那光芒直插天际,连云气都被冲开,远远的射入不可知的苍穹深处。 婉倩呆立当场,心下雪亮。 ……紫青双剑 她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第二卷 第二百三十六章 紫青双剑显神通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三十六章 紫青双剑显神通 那两把剑一青一紫,如双龙般呼啸着冲了出来,所带起的气浪,便如有千斤力道的拳头猛击面门,纵使离得很远,婉倩也下意识地屛住呼吸,面色发白。面对这两道神光,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战栗控制了她的身体,她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浑身激动,不能自已。 这……这就是紫青双剑了。 蜀山最传奇的仙剑。在它们的身上,似乎再怎样的赞扬褒誉都不嫌过。它们是无数蜀山弟子的骄傲,是一辈又一辈蜀山人心中最强大的依托。这一切,都只因为,……它们是紫青双剑。 婉倩怔怔地盯着那迅疾得只剩下两道神光的仙剑,身体发着抖,但心头却一片清明。……是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火热,此时正一点一点填充着她的胸。……连先前的担忧,也转瞬就不复存在了。 她抬头,定定地看着已经悬浮在诛仙大阵最顶上的两道神光,全身又慢慢恢复平静。是了,在这样的存在之下,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只要双剑还在,蜀山,就永远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这样说来,那些什么下等劣魔也好,梦兽也好,完全不需要担心,……是这样的吧? 甚至,热血涌上来,她几乎便要冲出去,与峰主他们一道战斗了。 只是身形微一动,手臂上就传来一阵拉劲。她转头,映入眼帘的是小白惊疑的目光。她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于是抱歉地笑笑,又指了指天上开始大展神威的仙剑,“看来,我们似乎不需要做什么了。” 确实,两道仙剑一出现,松岚真人的身形也突兀地出现在仙剑之旁。他稳稳地立在空中,完全不顾阵中挣扎连连的黑衣人,双手结出一连串令人目眩神迷的手印来。随着他的蓄势,山风无端地突然刮起,众人的衣服被吹得簌簌作响,而这一切,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诛仙大阵在那一瞬间疯狂地抽调四周的天地灵气,仅仅一瞬间,大阵就闪耀出方出现时的耀眼白光,而在这白光之上,正是不断旋转的紫青双剑 松岚真人出手了 几乎要令人眼盲的耀光在短短一瞬间尽数灌注到双剑当中,两把仙剑的色泽浓郁得几乎要塌陷一个世界便在此时,一连串响亮的清喝突然响起 “疾疾疾——” 随着这道响彻宇际的清喝,两道仙剑停止了旋转,剑尖一转,已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对准了包围上来的黑****潮那一霎那,以诛仙大阵为中心,无数道神光**而出那一瞬间,连天似乎也要塌陷了。成千上万道几如实质的神光落到魔潮当中,居然诡异地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但是,以神光为中心,方圆十丈的魔潮大片大片无声的烟灭,包括山石,包括林木,一切的一切,都在神光中化为灰烬。 这是一种令人绝望的毁灭。但是,在这毁灭当中,却又无端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生命之花在这一刻齐齐凋零,那一瞬间的衰落与毁灭,却带着世间无物能及的妩媚。 一双手抓紧了婉倩的袖子,这力道之大,令她一下子回过神来。 转过脸去,漫天烟尘当中,少年的脸愈发白起来,一双如水的瞳子几乎要碎成剪影,其中不断涌动的,可是什么骇人的神思?婉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两息之后,她却惊奇地发觉,少年的眉目之间,越发显出一份坚定来。 是了,任何人见到今日的这一幕,只怕都会生出不小的触动。对于未来,对于修行,我们究竟要做到哪一步,才能有今日这般的神威?她转过头去,抬眼看着天上渐渐停下**神光的仙剑,怔怔地发神。 紫青双剑这一番神光轰炸,至少持续了十五息。这十五息过后,四周的魔潮七零八落,哀嚎遍地。血雾虽不见多少——绝大部分都随劣魔一起消失了,但浓郁的血腥气却如雾气一般侵袭了过来。劣魔虽天性残热好杀,但毕竟还是知道惧怕的,被仙剑这番毫无反抗之力地****之后,再也不敢如先前般悍不知死地冲上来。 空中的松岚真人松了口气,似乎有些疲累。不过他朝空中的双剑一招,两把仙剑便落到他的掌中。此时此刻,四周的魔潮已经够不成威胁,他的目光一转,已经落到了阵中被困的黑衣人身上。 “你是什么人?”松岚真人的话音缓缓响起。 到了此时,诛仙大阵也停止了攻势,只是将之牢牢困住。璧华真人一个瞬移,从阵中脱离出来。婉倩在下方看着,只见真人面色冷冰冰的,虽然似乎胜利了,但并没有露出端倪。……不过,真人的性子不一向这样么? 几时还有她喜形于色的时候? 那黑衣人却在此时掀下了衣袍,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面孔来。婉倩站得远,只见这人便如七十多岁,松弛的皮肤宛如失去水分的皱巴巴的橘子,老态骇人。听到松岚真人的问话,他却似乎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松岚掌中的仙剑,哂笑了声,“这便是你们蜀山的紫青双剑?嘿嘿,嘿嘿,果然是好剑……” 松岚闻言,蹙起了眉。他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往璧华真人望去。璧华却没有回应他的眼神,仍旧认真地盯住那黑衣老者。 “什么意思?”松岚沉住气,问道。 那老者这才朝他看去,面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什么意思……你不必知道……”松岚还待再问,岂料这话之后,那老者竟然瞬间朝东方飞去松岚沉住脸,喝道,“想跑” 诛仙大阵瞬间变化起阵型,两名长老迎上前去,死死堵住那老者的去路。“去死——”那老者一挥手,在璧华真人都未及赶上来的刹那,一道黑色镰影从他的黑衣中猛然射出,直直地射向了迎上来的一人。婉倩“啊”了一声,认出那黑影首当其冲的,正是从前与她交谈过的白长老。 千钧一发间,白长老竟瞬移离开,那黑影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侥幸毫发无损但也在同时,跟在白长老身后的那名长老却结结实实地挨上这一击,任是再厉害的防御禁制,也完全无法抵御这镰影的袭击。 镰影几乎立时就从那长老的身上一穿而过,然后化作一张巨大的血盆大口,带着张扬的笑意,消散在空中。蜀山众人看着这一幕,目眦俱裂。“老刘——”白长老悲鸣一声,一把抓住那已经消失了神魂的躯壳,面若死灰。 璧华、松岚齐齐追去。但是,随着刘长老的身死,诛仙大阵已然不再完整。那黑衣人轻而易举地从漏洞中逃出,眨眼间已经飞出数十里外。伏在山头的婉倩一把将小白拉进草丛,紧张地注意着事态发展。 该死的,那黑衣人哪里不逃,竟朝他们这个方向飞来。只是眨眼间,那黑衣人竟然就近在眼前了她咬住下唇,还没来得及有何动作,却见一青一紫两道神光竟呼啸而来,且还后发先至,霎那间出现在了黑衣人的头上。 神光闪得几闪,紫青双剑舞出数道剑花,已经朝黑衣人身上数处刺去。在一片光舞当中,婉倩看得目眩神迷——这一瞬间,只怕神剑已经刺出了不下百剑吧?那黑衣人虽也在抵御,却也依然不免身中数剑,鲜血渐渐飙洒出来,将他的衣服都染得黑湿一片。 但就算这样,婉倩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 ……是什么呢?璧华真人,松岚真人他们已经飞过来了。仙剑大发神威,打得这黑衣人毫无还手之力……还有什么不对? 她细细一看,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慌乱。不对就是眼前这一幕,黑衣人明明已经受伤了,但他偶然转过脸来,那眼底浮现出的得意,却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 有……有什么陷阱 在那一瞬间,她同时明白了这一点。“小心真人——有陷阱——”她不顾一切高喊起来,却见同时,两道仙剑竟突然停止了动作,死死地停在空中,只偶尔颤抖两下,显示出其不甘不愿的挣扎。 ……这是那黑衣人阴笑着转过脸来,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再得意地往回看去。 婉倩的话音甚至未落,但目光触及璧华真人那边,她这才惊觉,好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璧华与松岚两人竟同时被两道人影悍不畏死地缠住,完全插不了手。 而那两人——竟赫然便是长老团的白徐二长老 其余众人也被这变化惊住了,松岚急喝一声,“他们的目标是双剑——” 就如一道霹雳落了下来,婉倩恍然大悟。是了,这就说得通了,原来一早,魔族之人的目标就是紫青双剑 难怪这人连诛仙大阵也肯陷入难怪那么多劣魔会同时冲上来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yin*紫青双剑的招数 而蜀山中早就被潜伏进来的两个大长老,也是绝杀的一招 婉倩惊住,若是蜀山没有了紫青双剑——蜀山的实力,至少要削弱一半 而此时,那黑衣人笑起来,伸出一只手,去取那悬浮在空中的仙剑。婉倩这才看清,原来在他的周围,竟密布着许多透明纹路,仙剑便是被陷在这些纹路当中,如蚊虫深陷蛛网,毫无动弹之力。 糟糕……怎么办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浑身上下却涌上一阵阵无力之感,实在是糟糕透了 她咬住唇,眼神沉了沉。 第二卷 第二百三十七章 紫气长贯劫云间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三十七章 紫气长贯劫云间 空气中毫无预警地响起了一道霹雳。 “噼啪——”这炸雷分分明明就响在众人的耳边,刹那间,别说婉倩了,就是本待取剑的那黑衣老者,也不禁出现一瞬间的恍神,身子一个趔趄。 婉倩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全部精神都在那老者身上。奇怪的是,这霹雳过后,那老者竟突然沉了脸色,身形虽趔趄了下,但一双鹰爪似的手却更用力地朝紫青双剑抓去。这一下抓得实了,婉倩的心晃了晃,才见那双剑死死地停在空中,虽不能飞离,却也不能被轻易取走。 “看天上——那是什么?”小白鹿的声音中带出一丝激动。婉倩闻言朝天上看去,下一刻,她便睁大了眼睛。“……不会吧……” 她的声音虽带着深深地不解,但却渐渐渲染出一丝喜气。 “这是什么?”少年转过头来,杏眼圆睁,似乎也不敢相信。 婉倩朝先前的场中看去,只见众人也都愣在原地,面上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她才当真确定起来来。“快走”她一个激灵,连忙跳起来,拉住少年的袖子就往山下跑去。——不是她不愿用飞的,而是此时的天地灵气先被诛仙大阵消耗一空,此时更因为某种原因被全部吸走,无灵气在侧,她能做什么? “怎么怎么了?”少年虽疑惑,但对她还是坚信不疑的。此时跟在婉倩身畔疾跑,身形倒比婉倩还轻快。 空气中的威压越发严重起来。似乎每一息过去,后背传来的威压就越重。心底的焦急一点点蒸腾起来,将她仅有的耐心与从容烧了一个一干二净。她只恨自己的速度还不够快,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少年的话。“快——”快快再快一点 璧华真人的天劫—— 可就在头顶上啊 虽然不明白真人的天劫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以现在的情形呈现出来,但是,天上越来越浓重的劫云以极快的速度堆叠起来,方才那一声霹雳,便是最明显也最直接的先兆蜀山的众人,包括那白徐两长老,此时也顾不得纠缠对峙,在天劫的威胁下,纷纷四散逃离。 急奔当中,婉倩迅速朝空中回瞥了一眼。 黑衣老者还在空中做最后的努力。在天劫随时可能落下的情况下,紫青双剑死死停留在空中,其上还不断渗透出氤氲光气,映照得那黑衣老者橘皮般的脸越发阴沉。而此时,璧华真人竟朝仙剑飞来了 “我璧华今日在此渡劫我倒要看看,天劫之下,谁还能将双剑带走”这是璧华真人掷地有声的宣言。此言一出,众皆失色。璧华真人此时便如点燃引线的火药桶,谁呆在她的周围,可意味着直面天劫了 几千年来,渡劫成功的人,少之又少。别说这些修为不够的人了,便是真人自己,也不敢说完全就能够成功。 因而有天劫护法,谁还敢在此停留?那黑衣人面色变得几变,手上的力道虽使到最大,甚至致使仙剑发出一声悲鸣,却依然无法顺利将之带走。而此时,璧华真人已经很接近了最多三息,璧华真人就会抵达双剑之旁 他怒喝一声,知道事不可为,鼻间重重地哼出一声,身形如一道旋风般,呼呼地卷走了。这速度,甚至比先前表现出的任何一次还要迅捷。“蜀山蜀山……”愤愤的声音此时才远远传来,不过对于众人来说,却着实没有心情再去关注了。 因为,璧华真人的天劫,落下来了。 “竟然是天劫……”山脚之下,婉倩二人深深地埋在山尘之下,灰头土脑地互相看了看,这才看出彼此眼中的惊疑与庆幸。“还好你反应快,不然,被这天雷击中,我们直接化作灰灰算了……”少年看着天上的劫雷,吞了吞口水,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婉倩深有同感。天空当中,比水桶还粗的深紫雷电狠狠劈下来,那威势,光是看着,都不禁断绝了呼吸,更别说首当其冲的璧华真人了。她看着第一道天雷落到真人头上,暖黄色的防护罩登时层层破灭,纵使一瞬间真人连布下三十六层防御禁制,也无济于事。 不过,那防御禁制虽全然被破,好歹还是为璧华赢得了一丝时间。 最后一层防护罩破灭之际,璧华的头顶之上,两把金色小巧的斧头悄然浮现,堪堪抵挡住了天雷。空气中一片死寂,似乎一切都已经成为了真空,一点声音都无。在这种情况下,婉倩感到自己的呼吸愈发火热起来,眼帘当中,什么都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那泛着金光的斧头与紫色天雷相持,对峙,然后两者的光亮一点一点消散于无形。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十息左右?天雷终于消散于无形,空气中的沉闷却愈发浓郁起来。“铿——”清脆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只见先前与天雷对峙的金色小斧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簌簌地从空中落下,映出一片细碎的淡金光点。 婉倩见着这一幕,面色没有丝毫缓解,反倒蹙起了眉。 “怎么了?”耳边传来热呼呼的气息,少年压低了声音,凑到她的耳畔问到。 “今日的天劫,只怕有些仓促。”婉倩下意识地离远了些,眼睛径直盯着空中打坐休息的璧华真人。“我听真人说过,修士渡劫,一般应该是三道劫雷。每一道天雷的威力,都不比九天神雷轻——而且,越到后面,这劫雷的威力就越大。所以一般来说,渡劫期的大修士,不做好万全准备,必是不会轻易引动劫雷。不过今日的情形……” “想必也是为了保全紫青双剑了。”少年的声音低了低,瞬间明白过来。 婉倩曾经在清虚门见过云振飞渡劫。彼时的她,不过一介结丹修士,却因为胆大妄为,吸收了劫雷中散发出来的天地精髓,倒侥幸结成了元婴。不过,这过程不可复制,若非她的是识海足够宽广,单是那一下,便早灰飞烟灭了。 不过,也因为吸收天地精髓去了,她没有看到云振飞的渡劫过程。因而今日璧华真人渡劫,她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注意渡劫的点点滴滴。 劫雷的威力不用说了,单是一道天雷就这般棘手,更遑论后面两道。她捏紧拳头,心底暗暗为璧华鼓劲。不一时,劫云再次聚集,隆隆的雷暴声,沉闷的地云间响起。蓄势良久的第二击,也即将落下 “轰——”第二道劫雷发出沉闷的怒吼,从阴沉的云层中冲出一道口子,死死地喷泄而下。璧华真人被这道劫雷击中,身子竟然瞬间下沉三尺。婉倩提起心来,手更是紧紧捏成拳头,不敢有丝毫放松。 到的这时,她才看清,原来挡在真人头上的,却是一匹绯色锦缎。虽然隔得远,但却一点也不妨碍她的记忆——这绯色的轻软锦缎,颜色仍然如她第一次见到那般耀眼。是了……一如她的烟霞,这绯色锦缎,正是真人的本命法宝啊。 此时被璧华真人使出,绯色锦缎死死抵挡着第二道天雷,寸步不让。如鼓满风的红帆,天雷从天上倾泄而下,这绯色锦缎纵是被击打得浑身颤动,悲鸣不已,但却死死护在真人三尺之上,不离不弃。 心跳如雷中,每一息,都是死寂的煎熬。时间似乎停滞在了这一刻,那天雷也似乎会永远倾泻下去,不会再停。是不是当人们难熬的时候,总会有这一刻会持续到天荒地老的错觉?婉倩不知道。 不过,再是煎熬的时刻,终会过去。在绯色锦缎颤动的力量越发微弱的时候,在璧华真人的面色渐渐苍白近至透明时,第二道天雷终于过去了。婉倩松了口气,下一息,却见璧华真人竟从空中再次跌落,重重地摔在山巅之上。 “真人”婉倩失声,身形一动,就想往山间冲去。 “别去”身旁的少年死死拉住了她。“至多是兵解成散仙而已,璧华仙子会没事的。不过要是你冲上去,那就百分百的魂飞魄散了” “小倩——”一声呼唤,将婉倩的注意拉了回来。她们这才注意,自己的身畔,不知什么时候,竟集合了松岚,孤通,乌沛澜等人。此外,还要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站在人群之外,不同于其余人的焦急,他的眉眼间俱是平和神色。 乌沛澜将她拉起来,“小倩,你来帮忙咱们的万剑防御大阵还差一人” ——什么?万剑防御大阵? 但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那须发全白的老者看了她一眼,下一刻,一段精妙无双的阵法便出现在了她的脑中。 …… 天愈发阴沉。无尽的风,大风,不知从哪里吹来。紫色几乎浓郁成深深的墨色,在云层间蹿来蹿去,似乎下一秒,就要以最猛烈的形势冲下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带来这世间最严厉的考验。 璧华真人从山巅爬起来,没有再飞上天空,但她两脚据地,昂首苍穹,眉眼间依旧一片宁静。 她在等待最后的时刻。 不成功,便成仁的时刻。 今日引发天劫,是她最后的手段。她虽不愿这般匆忙地引发,但是,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有时候,人们为了心中的信念,总会做许多不得不做的事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便是最后渡劫失败,也至多不过兵解为散仙罢了。 更何况,因为她的举动,紫青双剑仍留在蜀山。 她看了一眼仍旧浮在空中的双剑,先前的天雷似乎有意避开了它们,使得它们仍好端端地浮在空中。 这便够了。不是么? 她眨了眨眼,再次盯着苍天,准备迎来这最后的一刻。 第二卷 第二百三十八章 功成渡劫凝仙体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三十八章 功成渡劫凝仙体 风一瞬间大了起来,吹得如轻烟般的裙衫簌簌飘扬。远处的树枝长草一时刷刷作响,风拂过枝头,除了簌簌的声音,再无其他。 但此时,天边骤然闪过一道天光。这是一道紫色天光:神秘深沉的紫色,如一道破云而出的神龙,又如穿云射日的利箭,就那般带着毅然决然的态度,冲向了山巅之上的人影。轰隆隆的声音到此时才突然炸开,群山各处都忍不住晃了一晃,四处回荡着这猛然冲击而来的音浪。 璧华真人仰首望去,手中结着一朵颤巍巍的由灵力凝聚而成的莲花,眉眼之间,一片平静。——紫色劫雷是贯穿苍穹的利箭,从不可知的幽冥而来,将要直插她的心脏而去。 但是,就在这时,一道白网突然横亘在她与利箭之间。 不知何时,空中竟突然现出十一道身影:他们结成玄妙的阵法,人人爆出最大的力量,将灵力尽皆汇聚到阵法的中央。这一刻,在众人灵力结成的白网之中,甚至冒出无数虚幻的剑影——而大阵的最中央,直面几乎人粗的劫雷的,却是一扫颓势,傲然挺立的紫青双剑 劫雷呼啸着劈闪下来,最先遇到的,便是这集合了蜀山最为精英的一批人的防御力量。以紫青双剑为根基,付出十一位大修士的全身灵力,召唤异次元空间中所炼化的万剑,这便是坚不可摧的万剑防御大阵 没错,那些剑影虽看着虚幻,但事实上,一旦被主阵者召唤出来,它们的威力,甚至比紫青双剑还大的多 但此时,一来蓄势时间不够,二来,阵法的人数出现漏洞。虽有不知名的白发老者抵上一个空缺,但婉倩毕竟才元婴中期,修为仍旧不足,这也造成这万剑防御大阵微微现出不平衡之态。 那万剑还没完全发挥作用,劫雷已经结结实实地劈在了双剑之上。 便听“哧啦——”一声焦响,婉倩只觉得心头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道骤然从身前传来,她一个不防,刹那间身子已如一颗炮弹,被远远弹开。 只一眨眼间,劫雷便通过了紫青双剑,穿过防御大阵,落到了璧华真人的头顶。而此时,璧华手中那多灵力结成的莲花放出乳白色的光芒,将劫雷牢牢的抵挡在外。 一息,两息,三息…… 婉倩从远处慢慢飞回来,动了动手腕,目光倒仍关注着山巅之上那一抹乳白的光芒。 ……应该没事了吧?虽然万剑防御大阵不怎么完整,但毕竟是过滤掉劫雷接近五成的威能。在这种情况下,真人再怎么样,都能够轻松应付才对……好吧,或许依然不那么轻松,但是,看那劫雷的样子,紫色光点一点一点消失,是不是意味着,劫雷就此挺过? 八息,九息,十息…… 紫色的劫雷完全消失了——不知是消散在空中了,还是融合进那乳白色的光罩中了。但是……为什么真人还不出来?应该是成功了的吧?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将她惊醒,她这才见到小白鹿化作的少年,正拧着精致的眉立在她的身边,语气中尚带了些嗔怪的意味。 “哎?真人现在是怎么回事?”山巅之上,那乳白色的光罩一直存在着,令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婉倩有些摸不准情况,下意识问少年,本也没打算从他那得到什么答案。 好在乌佩澜等人也渐渐汇聚了过来,刚好听到她的疑问,乌佩澜露出一抹笑意来,“没事了。师叔如今是渡劫成功了呢劫雷刚过,想必她定有许多天地感悟,所以一时陷入顿悟,这才没有出来。” 那无名的白发老者仰头望天,只见原本的劫云纷纷散去,渐渐露出清朗蓝天。一道阳光当先落下,洒在这处的天地之间,显得格外的圣洁。他迟疑了下,终于出声,语气中尚待了些唏嘘感叹,“天地造化啊……我蜀山已经有千多年没有成功的渡劫者了……如今渡劫成功,仙气从九天之上降下,凝塑仙体,璧华还很需要些时间。我们呆在此处也无甚大用,反不如归去……松岚——”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除了被他点到名的松岚真人,其余众者居然也严肃了面色,躬身凝听。 白发老者道,“回去前山之后,务必将徐白二人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究竟魔族还有没有留下花招,一概去查个清楚。我不希望今后,咱们蜀山什么时候又出现个魔族余孽” “是,太上长老。”松岚真人恭谨地应了,又细细地听白发老者吩咐接下来的一应事项。 只不过……太……太上长老…… 这人便是蜀山最后的王牌,此界屈指可数的散仙之一,太上长老林耀桥婉倩心头一跳,但是仔细一想,却又没有觉得太过吃惊。或许她本也有几分这样的预感罢?能够在这时候出现,又能以强大的神念,将万剑防御大阵的精髓传入她的识海当中的,岂能是一般人? “喂——”身后的衣衫被人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待她回望,便见着少年一如当年清澈无辜的水瞳。……怎么了?不知他的用意,不过婉倩也只挑高了眉,投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过去。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少年的嘴唇微动,声音倒是细细传入她的耳中。 咦……居然用上这等掩人耳目的术法,他是怎么了,会这样一脸忐忑?不过她仔细想了想,也觉得真人既然在下方顿悟,自己与松岚这一干人待在一起,倒相当不自在,还不如与他们分开,便是待在真人旁边守护也好。 况且小白鹿这个样子,也让她很难拒绝得了。 因而当下,她对少年露齿一笑,示意他不要担心,便转过头去打算告辞。 却不料林耀桥在这时转过眼来,对着她们这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一愣,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林耀桥那无悲无喜又似乎看透一切的目光便越过她的肩膀,往她身后落去。 ……后面是……小白鹿 “小家伙,竟然是你……”林耀桥的声音并不大,但他一开口,众人都屛住声息,不敢打扰。婉倩心中一惊,怎么了……小白鹿不自在的原因,难道是因为林耀桥么? 她正想搭话,肩上却被少年轻轻拍了拍,然后,少年有些懊恼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真人……多少年不见,真人一向可好?” “我自然是不错的……”林耀桥朝身畔的众人挥了挥手,示意松岚真人等已经可以回去了。其余人自是不敢违背,纷纷驾起风,一瞬间飞了大半。唯有乌佩澜在原地稍稍停住,用一种担心的目光看了看婉倩,随后,又在林耀桥淡然的一瞥中离开了此处。 现在,留在空中的,唯有林耀桥,婉倩,以及小白鹿化作的少年了。 “你叫什么?我听说璧华身边跟了个天资聪颖的弟子,想必便是你了吧?”林耀桥似乎没见着少年忐忑的样子,目光一转,落到婉倩身上。 婉倩到此时才真正注意起这位太上长老来。除却须发全白,他看起来甚至差不多只有五十来岁。一双细小的眼睛隐藏在白眉之下,与他对视时,目光却又时常透露出睿智的光芒来。当然,婉倩也没那么多机会与他对视罢了。 不过此时,他淡淡然地问话,身上虽没有散发出任何气势,但婉倩仍然觉得有一两分紧张。她不明白小白鹿为什么这般不自在,但是,小白鹿是她的朋友,方才也一起经历过患难的,她下意识地便想回护身后这个傲娇又单纯的孩子。 “回太上长老,弟子姓黄,名唤作婉倩。不过,天资聪颖四字……弟子实在不敢当。”她顿了顿,回头一望,顿时望进小白鹿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当中。心下无端便是一软。也罢……斟酌了语气,她硬着头皮道,“太上长老,既然真人已经成功渡劫,弟子是否可以与朋友一道离开?或者,长老有什么吩咐,需要弟子去办的么?” 当然……若是没有吩咐的话,他们就走了…… 林耀桥似乎也没有与她多聊的习惯,淡淡地道,“你可以去了。不过,你的这位朋友,可暂时还不能走……”说着,他渐渐笑起来,全白的胡须颤颤巍巍,目光仍落在小白鹿身上,“小家伙……当初你偷老夫的金丹的时候,可没这么惧怕过。怎么,还怕老夫找你麻烦么?” “我哪里有偷?分明是你放在那里,我自取的。”少年下意识地反驳,但话音方落,他便懊恼地咬咬嘴唇,恨不得将话吞回去。 “不问自取是为偷,不是么?”林耀桥倒是玩得很愉快。 不过,眼看少年面色越来越红,婉倩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悄悄询问经过。林耀桥看了他们两眼,不禁失笑,当下摇了摇头,“罢了,小家伙不禁逗。那两颗金丹,已经有人帮你还过了。不过,那人前次到我这时,说你们鹿族最近的发展很是不错,族中终于出现一个度过天劫的大修士。你若要回归本家,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婉倩感到身后少年的身子一僵,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但是脑中的思绪转了转,她便明白过来。 是了,哪里都有人事倾轧罢?小白鹿是五色神鹿的后脉……在鹿族整个族群中,他定是特殊的存在。但是如今他出现在蜀山,甚至一度还偷过林耀桥的金丹,其中定有一段故事了。 “我……可以回去了?”少年的声音低低响起,语气中尚带着不可置信的质疑。 但是无疑,说到回去两个字的时候,少年的声音,总比其他时候更明亮些。 是啊……回去,总是好的……婉倩默默地想着,看着少年越发明亮的眼睛,心下不知为什么,叹了口气。 第二卷 第二百三十九章初识出窍光和暖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三十九章初识出窍光和暖 回家的****,世间何物能及?林耀桥转告完故人的话后,便已翩然离去。临去时,只道会在道观内等候他半日,何去何从,全看他的意思了。 小白鹿心中是何思想婉倩不得而知,不过半晌之后,少年睁着圆润的眸子,目光中带着一丝难解的深沉与忧伤看着她时,她顿时明白了他的选择。 “嗯……保重。”她没有其余的话叮嘱,末了,只能蹦出最简单的两个字。少年的眸光暗了暗,小蒲扇般的睫毛轻轻向下一刷,嗯了一声。想了想,他略微牵动了唇角,浮现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来——虽然有些勉强,却也不掩其诚,“本来打算和你好好叙叙旧的,不过……现在看来是不成了。族里有些事儿还等着我去做,不做不成。你放心,到时候,我必会来寻你的……” 婉倩本还有些离别的伤感,被他这般一说,却登时忍不住想要笑出来。这孩子,说得有多深沉的似的……“今日不见改日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且去吧,以后得了空,再回来看我便是。说不得什么时候,咱们又见面了不是?”修士的生命极长,出外游历,访友寻踪,是常有的事。 小白鹿这才应了,然后驾着云,不舍地离去。 于是顷刻间,这偌大的后山,便又只剩下她一人了。……只除了,尚在顿悟期间的璧华真人。婉倩朝山巅飞去,落到璧华三丈之外,自此老老实实打坐修行,一面护法,一面完善感悟着仙纹规则。 今日璧华真人的渡劫,对她来说,无疑是极难得的经验的。特别是当她成为万剑防御大阵的一份子,硬接天劫一击的际遇,更是世间难觅的体验。因为,那一瞬间通过劫雷传入她识海的庞大的仙道信息,是世间再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得到的。 没错,的确是仙道的信息,仙道的规则。 自此,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修士要飞升天界,定要经过渡劫这一关。从九天降下来的劫雷,不仅能淬炼凡人体魄,引导仙气下溢,更是将天界的体悟天劫的规则灌输而下,从而在渡劫之人的体内形成适合于天界的微宇宙。 当成功渡劫的修士完全消化了天界的规则,完善了体内的微型宇宙之后,则会自动被此界排斥,从而飞升上界。这,便是大乘飞升之境。 婉倩当年便已经截收过一滴天地精髓,事实上,那便是天劫中蕴含的天道规则。因而今日初一感觉,她便立时明白自己接收到的是什么了……虽然,它们那样杂乱,无序,又庞大无比。 但是,这正是她所需要的,不是么?不论是梳理也好,构架也好,这些都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遇到的更庞大的天道规则。 如此,正好。 …… 时间便在一日一日的参悟当中缓缓过去。璧华真人是在第三日午后醒过来的,她一睁眼,婉倩便感觉到身边的动静,连忙从修行中退了出来。一回头,便见璧华真人正对着她微笑。 那是如何美丽的一张面容,静好而瑰丽,连周围的空气都笼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大乘期的璧华真人,有着这世间任何女子都无法企及的美丽。 之后的日子,婉倩便与璧华一道,进了真人的洞府一道清修。这段时日可谓是婉倩的飞速进步期——得了天地之造化的璧华,对于天道规则是一日比一日更为通达洞明,因而对于婉倩的指点,更堪比先前的数年之功。 这样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婉倩终于将识海中的规则吸收完毕,只是这一来,竟不料被她发现了一件奇事 ——原来,那些仙道规则,竟有不少在不同地方都重复出现的情况。结合它所表达的涵义,经过相反的推演,婉倩发现,她竟然能够给这些表示相同涵义的规则赋予名称,也就是说——命名就如甲骨文现世之后,人们不得其意,但经过多篇破解,到最后,却也能读懂四五百词汇,婉倩的情况,便是这样。 当然,这样的规则之名,毕竟只是极少一部分。如最基本的“时”、“空”、“道”等等。不过,这毕竟也是她的一项成就发现。讲给璧华真人听后,真人也是愕然不止,然后莞尔。 这一日,婉倩从修行中醒来,眼中一片激动。……终于,终于成功了。 《望仙诀》第八层,终于在真人渡劫之后的三年半后完全推演成功这意味着,她可以一直从元婴期,修行到渡劫期。然则渡劫之后,自然成大乘之体,到时候,人间的修行法则,却是不再适用……这是不是意味着,《望仙诀》实际上就到此完结,当年流传下来的第九层,或许是记载的其余内容? 难道是妥善渡劫的方法?……想一想,似乎也不无可能。 走出洞府,和煦的阳光自蓝天上倾泻而下,便如下了一场温和暖静的光雨,柔柔的,又让心底满是明亮。她站在阳光当中,有一瞬间的失神。万籁俱静……唔,不对。有风……有风的声音,悄悄地在耳边呢喃。有种子破土而出,拱破泥土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还有春花绽放,蝴蝶舞翼,虫子钻出冬眠的草叶,探出头来,张望着整个世界…… 这一刻,她似乎飞到山间,听着山间松涛林啸;又或者飞到林里,看着林间万物竞相争长。她似乎没有动过……但是,她又如亲眼所见一般,枝头的绿芽一瞬间撑开,绽吐芳华;枯叶下的小菇撑开温暖潮湿的叶,亭亭玉立……这一刻,她便是这一片世界的洞察者,明察秋毫之末…… 这与神念扫描是不一样的…… 神念当中,万物被还原成最根本的灵力,哪里有这样鲜活明亮的世界…… 这……到底是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心底突然涌上层层疲倦来。那疲倦,一波一波,不断涌来。她闭了闭眼睛,这才发觉……至始至终,自己都闭着眼睛……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她清醒了过来。脑中满是疲倦叫嚣,身后却传来轻轻的衣袂翩跹之声。回眼一看,果真是璧华真人。 真人抬眼看了看天,见满天晴空,微微弯起了嘴角,“天气不错呢。” “真人。”她喊了一声,调整着呼吸,灵力运转全身,那脑中的疲倦之感这才缓缓褪去。 璧华真人看了她一眼,突然道,“你还未到境界,强自出窍,未免有些勉强。” ……欸?出窍?她惊喜地回过神来,“方才……方才弟子竟是出窍了么?弟子竟是不知……只是觉着那感觉着实奇妙,这才……” “照理说,不到元婴巅峰,是很难有出窍的情况的……”璧华真人想了想,也不知其所以然,不过看向婉倩时,眼神中依然带了丝喜色,“不论怎样,你才元婴中期的修为,能有这样的机遇,确实难得了。今后若再有出窍的时候,你只需注意,不要将时间拖得太长。再怎么说,现如今的出窍,对你的灵魂也是一种负担。” “但是,现如今的出窍体验,是不是对将来冲击出窍期,有莫大的帮助?”她却是很快想到了这一点,见璧华真人笑着点头后,才笑嘻嘻地应道,“弟子明白了。” 璧华真人淡淡地笑起来,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她再次望了望顶上,那碧蓝又深不可知的苍穹,半晌,才悠悠道,“我能感到,我的飞升之日,就在最近的日子了。以前不觉得,但当真要离开这一界的时候,又觉得有些不舍起来……走吧,今日陪我去拜访一位旧识。不趁着此时去见见他,也不知将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婉倩闻言,也有些惘然。不过旋即便点点头,跟在璧华真人身边,驾起烟霞,腾空而起。 蜀山的风景便在脚下慢慢远去。她们飞的极高,渐渐的,丝丝云气也落在脚下。视野倒是史无前例的好,一片湛蓝中,金色的阳光落在云海之上,泛起金色的波浪,壮观而瑰丽。在云上行走,倒没有遇到几个蜀山弟子。但若遇见了,至少也是元婴期的大修士。这些修士虽不识得璧华二人,但见两人风采格外不凡,前面那个更是翩然如仙,却也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地停在一旁,等二人行过之后,才悄悄飞走。 两人的脚程极快,很快便出了蜀山。婉倩的目光一凝,落在下方的山峦当中。这里是人世间的立山山脉,多年没有出来,这山脉雄伟依然,似乎不见什么变化。 “怎么了?”璧华真人敏锐地发现身边的小弟子有一瞬间的神思不属起来,不由有些好奇。 “啊……没什么。”她定定地朝山中看了两眼,终于回过眼来,“只是这下边,是弟子当年的出生之地。方才看到,突然想起,也不知那村子还在不在?……不过后来又想,在不在也无所谓了。曾经识得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地方还在,却也终究没有人认得你。” “要不要下去看一看?” “没必要了……反正,物是人非,见或不见,都没有什么意义。”她朝璧华真人看去,见真人朝她安慰地一笑,心下终于宽了些。……这一辈子还太长,总有些人不能一直陪在左右。这一点都看不开,如何继续往前走?便如真人飞升之后……安知多年之后,自己不会也飞升天界,再续前缘? 她悄悄打量了真人一眼,跟得更紧了些,再不留恋地往前飞去。 第二卷 第二百四十章 云卿美人语上界 第二百四十章 云卿美人语上界 很快地,立山已被甩到了身后。婉倩跟着飞了一路,其间绝云气而上,负长风而行,心胸之间,那点怅惘也随之一空,因而更为快意前行。 不多时,璧华真人一拂衣袖,转过头来知会她一声,“到了。”两人隐去身形,从云间悄悄落下,在离地面不远处极快地掠过。不过这样一来,也叫婉倩发现了一事。 ——这平整的乡间田园,错落有致的村落,以及一缕缕炊烟当中隐现出那高耸入云的山峰……是何其眼熟这里……这里……这岂非正是当初她寻过的……灵越山??? 她纳闷地转眼去瞧璧华真人,岂料她什么也没说,径自带着婉倩,一路往灵越山去了。果真,在破过高耸山间的白云后,一大片碧青的草原与明珠似的湖泊跃入眼帘,那几乎与世隔绝的草原,那滨临湖泊之畔的小山坡上,那几幢雅洁竹屋……可不正是当初来过的灵越山 难道真人今日要寻的,竟是灵越散人——李云卿李前辈? “故人来访,前辈可在?”落在竹屋院落之外,璧华真人肃了面色,清冷的声音穿过风和篱笆,回荡在这一片安静的小山坡之上。 只过了一息,门里便有人应道,“既是故人,自推门而入即可。我暂时还未得闲,可否稍待片刻?”那话音方落,中间的竹屋便悄然打开了门。屋内陈设雅致,却是一间专为待客所用的屋舍,并无主人的存在。 婉倩将那屋舍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与曾经所见,似乎并无不同。恍若百年之期,在这里并未留下丝毫痕迹。只是……散人在哪? 璧华真人拂了拂衣袖,半晌才应了一声,“好。”她回过头,招呼婉倩一道,往那堂屋中去了。自己寻了座椅坐下后,婉倩这才以目示意,悄悄问道,“真人,你的旧识,便是这位前辈么?” 璧华真人淡淡应了一声,“是……”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她的目光垂下来,令人看不清神色,只是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我们蜀山得这位前辈扶持至多,你也记得,千万不要对前辈不敬。” “嗯。”……婉倩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当初婉倩来过这里,也请前辈帮过忙的……这位前辈,是号作灵越散人的罢?”看着璧华真人意外的目光,她这才轻声解释起来,“这事,要从百年居说起了……百年前,孤通真人命我去蜀北查看妖患,我去了之后,才发觉竟然是旱魃……” 她从旱魃讲起,一直说到洞庭大君敖睿,以及后来得人指点,到这里寻灵越散人帮忙。当年灵越散人李云卿轻松之极的收走了旱魃,到现在为止,也已经过了百年之久。先前璧华真人也没说明,婉倩却没料到此行,竟是来寻这位高人的。 璧华真人听罢,点了点头,喟叹一声,“前辈总是这样帮忙的。千多年来,他已经扶持了我们许多,不然,当年蜀云大战之后,我们也不会平平安安到了今天……” ……竟然是那么早……李云卿就一直在身后扶持蜀山了么?以一己之力,护佑整个门派这话若非是璧华真人说起,她还当真不相信。 但是静下心来想想,那个月下美人的修为,其实一直都是那般深不可测的。连旱魃那般厉害的妖魔,也能活捉离开,这李云卿,究竟是什么修为…… “说起来,李前辈……应该不是一位龙神的罢?”她想起自己曾经的揣度,有些惊异地问道,“能施雨,修为有强大……”这些龙神确实能做到,但是,能够扶持整个蜀山,被璧华真人称作“前辈”的人,应该不会是一位简单的真龙之灵才对…… “谁告诉你前辈是一位龙神?”璧华真人奇怪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淡淡笑起来,“是了,你是因为那旱魃的事才这样认定的?”她笑起来,空气中就如瞬间绽放了一朵春花,连气氛都变得和煦起来。婉倩只得老实地咬住唇,不好意思的笑。 “……不过,前辈的身份如何,我当真也不得而知……只觉得很小的时候,他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直到现在,也是一样。”璧华蹙起眉头来,眉宇间露出一丝不解,“方才隔着房门,但前辈的气息与修为,仍然与旧时留给我的印象一模一样……” 婉倩怔了怔,下一刻,不由睁大了眼睛。 开……开什么玩笑。如果是过去,修为低微,自然觉得李云卿高深莫测,一如她现在的感觉……但是现在的真人是什么阶段了?飞升在即的大乘期修士。大乘期修士与小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今日的李云卿李前辈,竟然仍然有着极为恐怖的实力…… “那么……散人前辈,究竟是什么境界?” 她的问题飘在空中,这一回,却连璧华真人也无法回答了。便在这时,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干净优美的声音,“久等了。”婉倩回头看时,只见那人的身影先是背光,四周都呈现出一轮淡淡的光晕,但渐渐的,他那美丽的面容在略显昏暗的竹屋内一点点浮现,温润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眼神接触时,令人忍不住有一瞬间的窒息。 她又有些走神了。 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心底分明浮现出那样一句诗来,“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暮与朝……”在被那美丽容颜震慑的同时,这样一句诗悄然浮上心头,她心底悄悄添上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是……是什么呢? 为什么每次一见到这个人,心底总是要浮想联翩?她强自收敛了神思,眨眨眼,跟在璧华真人身边朝李云卿福了一福。 那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失神,仍然微笑着,朝两人摆了摆手,“不用多礼啦。到我这里来,就不必要讲究礼节。刚好,今年的春茶才长好,你们来了,定要尝一尝的。”他也不拘坐在哪里,径自寻来小小的火炉茶具,在往茶壶中注水时,也是随意招弄,便有清水凭空出现,“刷刷”地注入壶中。 空气中渐渐浮起一丝丝茶香。婉倩听着这两人相互寒暄,到得此时,才总算进入正题。 “眼看着飞升在即,璧华对蜀山却实在放心不下。”想了想,璧华终于正色开口,“蜀山这些年本有些动荡。虽然前两年有弟子与清虚门皆为道侣,但毕竟无法震慑整个修行界。蜀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璧华从小就生长在里。如今一朝离去,还不知蜀山将来又会如何……” 婉倩明白璧华真人的意思了。大乘期的修士如果不离开的话,的确是一种强大的威慑。但是反之,一位大修士飞升了,意味着蜀山顶尖力量当中又出现了缺口。如果短时间没有渡劫期的高手补上的话,只怕蜀山还要动荡的厉害…… “也就是说,你想留在修行界么?”李云卿淡淡地瞧过来,语气中无端带了一丝怅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我就是这样放不下,才过得这样痛苦。……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去的总是过去的,谁也回不去。所以再怎么揪着,又有什么意思?什么时候能够放下,才是真的解脱。我想想也是,所以近些年来,心性上反而还有了不少增长。你若耽于这尘世,只怕终究无法更进一步了。” 璧华真人听罢,也不由沉默。只是婉倩在侧听着,只觉得那话怎么听怎么耳熟。想了半晌,她睁大了眼睛朝李云卿看去,却见那人正巧也看过来,遇上她惊奇的目光,他还投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来。 ……那啥,方才他话里的那句“有人曾经说”的“有人”,就是她好不好?当年她是因为云振飞与许怜星的事情才有感而发,想不到还能对他有所触动?如今,更是被这个人拿来劝解……璧华真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心底的情绪尽数收敛起来。倒是那人又道,“人间有句话叫,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哪里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兼顾过来?蜀山有蜀山的气运,不会那样轻易倒了的……况且,我也还在。你放心,有我看着蜀山,还能让它出什么事么?” 璧华真人这才露出真心的笑容来。大概……求不得留下,那么求得这句承诺,也是相当圆满的一件事了。 “不过,你飞升之后,还需得注意一些事情……”李云卿想了想,目光中露出一丝沉吟之色,“上界之中,亦同人间相仿。三千异世,才始得一方上界,可想而知,其中的势力是如何的庞大复杂。你可以选择成为一名散修,当然,也可以选择蜀山在上界的道门加入。除此之外,上界当中,与人世最大的不同在于……千万年前,上界便被人统一起来,封仙排辈,这个组织,就叫做天庭。” ……天庭…… 这说的,是天界的秘事么? “天庭掌握了绝大部分的势力。如敖睿他们,就是隶属于天庭的真龙之灵。它们虽能自由穿梭于两界,但必须听从天庭号令。什么时候布雨,什么时候释雷,都有严格的规定……你想如它们一般加入天庭,在飞升之后,便可待在原地等候半个时辰。这之后,自然有天庭的小仙前来与你接洽,将你招纳为天庭的一员。” “……当然,最开始,很有可能,你只是天庭最下层的那一部分。天仙之境,在整个上界来说,都是最普遍,与最普通的仙了……” 说到这里,李云卿朝她们二人微微一笑,露出清爽干净的笑容来,“怎么样,你有什么打算?” 第二卷 第二百四十一掌 龙凤和鸣仙丹现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四十一掌 龙凤和鸣仙丹现 璧华真人微微扬眉,投过一道盈盈眼波来,“我是蜀山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婉倩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璧华真人的选择。李云卿也是一怔,但旋即他便笑了笑,声音更柔和了些,“是,你们蜀山的人,向来凝聚力就和别家很不一样。我早该知道这一点了……好了,此事留待日后,你自会明晓一切。现在不论这个,……你们且尝尝我这‘清前香绿’,味道很是清浅的。” 说着,他便将一番洗练后的茶水递来,与二人缓缓吃着茶水。璧华真人也消了再说上界的念头,转而只议杯中清茶。婉倩接过茶水,心里却兀自想着方才的话题。再看向那言笑晏晏的李云卿时,心中竟不自觉浮现出一丝微妙的敬畏来。 这位性子难以捉摸的李前辈,对上界的事情倒是了解至多。难道这便是大修士的眼界么?自己终究是修为不够,限于修为,连眼界也局限了很多。若是日后多与李前辈这样的大修士交流,倒是有益无害。 心中一时思绪纷杂,却是连手中的茶水是何滋味都忘记了。 不一时,空中突然飘来一股极为奇异的香气。那香气就如晚夜的花香,或者月夜下静谧的月光,淡淡的,幽幽的,又沁人心脾。婉倩嗅得这香气,神思顿时一清,精神振奋之下,她不禁愕然。 这……这是什么香气? 转而看向那两人时,只见李云卿面上却是一阵难以形容的惊喜。他一下子站起身来,口中匆匆道了句,“成了——”话音未落,人瞬间就在原地消失,不知踪影。这……这是瞬移吧?婉倩微微震惊地看向璧华,却见璧华真人也有些迷惑,不过很快,这迷惑便转为了不可思议。 “真人……”她迟疑地看向璧华。 真人却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无事。”她虽这般说,但目光不由自主却往一侧望去。婉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能见着静悄悄的墙壁,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但是,空气中的香气越发浓郁起来。这香气,宛如浮动在空中的风暴,隐隐勾得人心潮暗涌。婉倩深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浮动按压下来,一面猜测这香气是何来源。但便在此时,屋外的光线显见是暗下来了。 ……是变天了? 她惊异地朝外面看去,却见光线一点点弱下,就如黑夜来临一般。“天地异象……难道当真是……”璧华真人也深深地惊疑起来,朝婉倩看了一眼,她当先朝外面走去。两人一出门,只见满天异相,从天边一直弥漫到头顶的整片天空。 这……这是又有人渡劫了?? 天上的云彩一层一层叠加起来,堆叠在这山坡之上,云层暗压的太过厉害,竟而呈现出一种暗红的色泽来。也难怪如此,才连四周的光线都黯淡下来。但是……但是,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真人,有人渡劫吗?”明显不会是李云卿才对。但是看这天地异象,兼之先前的异香……难道说,是有什么天才地宝出世了……一念至此,婉倩心底不免重重一震,连呼吸都忍不住窒了一窒。 “是……仙丹出世。”璧华真人的声音低低传来。婉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见她一直盯着最右边的竹屋不放。等等,仙丹……难道说,是李云卿在炼丹? 蓦然,只见竹屋顶上透出层层金光,那金光弥散在空气中,渐渐呈现出龙凤之态。若有若无的龙凤和鸣隐隐传来,引得天上的云彩越发厚重,似乎下一刻,就有劫雷从天上落下 仙丹出世,竟与大修渡劫一般,惹来这般天地动荡……果然不愧是仙丹灵丹之上,最巅峰的存在。修行这么多年来,她甚至也只在传闻中听闻过仙丹之名。没料到,今日竟在李云卿这里见到仙丹出世的盛况。 某一刻,异香突然变得更浓郁起来。与此同时,“轰隆——”一道劫雷就此落下,照着竹屋顶部狠狠击来。婉倩只觉得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却见空中突然出现一只修长如玉的大手,对着闪电浑然不惧,瞬间将闪电握在手中。 那威势骇人的劫雷落在大手的手心,却如一股青烟,戛然而止。而此时,屋顶“噗噗”两下,几道金光蓦然从屋内飞出,如长了双翼,极快地四散飞去。 ——但这也是徒劳的。那如玉的大手忽然一转,任那金光飞的再快,却是瞬间收入掌心。这几下婉倩虽看得清清楚楚,但她却感到心底烦闷至极——她心底骇然,这大手翻转之间,竟是掌握了某种空间至理,她境界不够,观到此处,竟觉得识海翻腾得厉害 微微吸了口气,灵力运转,那烦闷之感才渐渐消退。只是此时再观时,那竹屋顶上已经回复了平静,什么金光什么大手,一时消失,连那层层暗红劫云,也就此散去。 “吱呀——”竹屋的门被人打开来。李云卿执着一个青色葫芦,微笑着从内大步跨出。 “哈哈,十年之功,一朝功成。这倒是意外之喜了。”他也无意隐瞒,扬扬手中的葫芦,笑着对两人道,“走走,咱们继续品茶才是。好不容易练就了天地造化丹出来,应该浮一大白可惜我这里什么都有,却从未存过酒水……走走,喝茶去” 三人回了座,璧华真人笑着道贺,眼睛底处不免露出一丝艳羡,“前辈此番功成,实在可喜可贺。天地造化丹便是在仙丹中也是顶级的丹药,璧华也是第一次遇到。不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一观这夺天地造化之丹的模样?” 原来连真人也没见过……婉倩闻言,微微前倾了身子,将注意力集中到那青色葫芦之上。李云卿笑着道,“这有何难?”他打开葫芦,几粒金光倏忽飞出,在他手中不断打着旋儿。婉倩这才看清这天地造化丹的模样,心底不禁暗赞一声,果然不愧是丹品中的仙丹 即便是被禁锢在掌上寸尺之内,那造化丹也飞得极快,因而令人看去,就如金丹之上附着一层虚影一般。此时,空中的异香越发浓郁起来,只是闻了几口,灵台瞬间清明。 “果然不愧是夺天地造化之功的仙丹,若非前辈这样的丹道宗师,世间能有几人能练出来?”璧华真人真心赞着,心底又不免觉得遗憾。可惜,这样的丹道宗师,蜀山就从未拥有过。不然,千万年来,蜀山早便是龙头老大了…… 婉倩不知璧华真人心中所想。她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见识一下这所谓的天地造化丹的模样罢了。……也不知,终自己一生,还有没有见到另外的仙丹的机会…… “咦?”她的目光落到那青色葫芦之上,轻轻地惊疑起来。“……道……空……”这是什么?只见那青色葫芦身上,竟刻着几段莫名的花纹。若是普通人看来,这花纹不过是装饰罢了,或者是葫芦的先天纹路,但落在婉倩眼中,却是格外不一样。 她竟“认出”了这段花纹这……这是仙道规则当中的一部分。甚至其中的几段,与她命名的一模一样。因而,此时看来,那一段花纹当中,就包含了“道空”两字 她的目光从葫芦上移开,骤然对上了李云卿探究的眼。他……他正惊疑地看着她。 他……他……也知道这个? “婉倩,怎么了?”璧华真人看过来,婉倩瞬间惊醒,“啊”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却听李云卿笑了一声,道,“璧华,说起来,我哪里算得上炼丹宗师。不过是半路出家的……为了练这造化丹,我东奔西走,又是寻找药材,又要照顾丹炉,实在是忙得分身乏术……对了,把你这小弟子借我使一使罢,我这实在缺个丹童,有个人帮手,倒能多练上两葫顶级灵丹了。” “诶?”婉倩茫然地看过去。是在说……我吗? 那边璧华真人见李云卿不是说笑,心中极快地盘算一下,她极为自然地接过话题,“这可真是婉倩的福分了。”她转过脸来,朝婉倩大有含义地看上一眼,口中不紧不慢地问着,“婉倩,你说是不是?难得前辈肯指点你,还不快多谢前辈?” “是——”婉倩瞬间明白了璧华真人的意思。是了,这位李前辈不仅功力高卓,还是世间屈指可数的炼丹宗师。跟在他的身边,偶尔得上一句两句指点,可不是天大的机遇 不需要多想,婉倩当即便盈盈拜下,口中称道,“多谢前辈指点。婉倩定当尽心尽力,愿效犬马之劳。” 一股柔和的力气涌来。她借着那力道,盈盈站起。李云卿笑起来,眼中有着耀目的光彩,衬得他的气质越发卓尔不群,“不必多礼。以后,还有多借你之力的时候。” 璧华真人看着这两人,心底也是满意不已。事情的发展虽然出乎她的意料,但是,前辈能将婉倩留在身边,别说帮手,便是他肯指点两句,蜀山今后在丹药之上,也就进益良多了……这可不正好? 第二卷 第二百四十二章灵越山中为丹僮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四十二章灵越山中为丹僮 ……如何……自己竟就这般留了下来?来之前,婉倩委实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被留在灵越山中。但是,此时璧华真人的身形很快消失在蔚蓝天际,婉倩转过脸来,看着那个如仙人一般风姿卓绝的人物,有了一瞬间的茫然。 自己……就这样留下来,当他的一个丹僮?这事虽然怎么看都觉得轻率,自己可是元婴期的大修士但是……但是,这个人的身份似乎又很不一般。 他单单站在那里,就如上仙一般,浑身不沾一点凡尘之气。睫毛浓密,鼻梁高挺,皮肤宛若最上等的羊脂玉,光洁的额头与下巴,有着令人难以靠近的气质。大概,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只能用一种仰望的目光默默倾慕,——这才是最正常的态度吧? 脑子里胡乱想些有的没的,却没料到那人蓦然回过身来,对着她就是微微一笑。 那瞬间,宛若皑皑白雪突然消融,宛如万千春花同时绽放……好,好漂亮的笑容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之上,留下一排妩媚的剪影。她不自觉地窒了一窒,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跟我来。”李云卿朝她随意的点点头,一转身,朝最右边的竹屋走去。婉倩深吸口气,默不作声地跟着进了竹屋。进去一看,她这才发现,这竹屋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很是整洁。当然,这竹屋里除了一座几乎占去三分之二空间的炼丹炉外,也再无他物了。 炼丹炉……是了,先前那天地造化丹,便是从这间屋子的顶部钻出来的。这间屋子,想必是李云卿专门用来炼丹的了。只是她好奇地往头顶一看,却见那屋顶竟早在不知不觉中复成原状,连一丝缝隙都不见。 “这一排的房屋,已被我炼化了。”李云卿的声音淡淡的,似乎还带了些笑意。 “噢。”婉倩抿抿唇,垂下目光应了一声,耳朵却是忍不住有些发烫。真是的……自己好像又不淡定了。似乎跟这个人在一起,自己总喜欢做一些不着边际的事……自己的沉稳自己的镇定呢,哪里去了哪里去了 李云卿一抬手,朝那炼丹炉指了指,“这是我的蕴神炉,跟了我不少年月了。以后我若不得空,便靠你照顾它啦。”随着他的介绍,婉倩这才见着那偌大的炉身之上,刻着一段扭曲的纹路。她心底一震,不觉蹙了蹙眉。 果然……仍然是仙纹。或者说……这是仙界的文字? 凝神屏气地回了李云卿一声,她这才悄悄地抬眼。灵越散人李云卿……究竟是什么身份?难道,他真是上界的仙人么?但是……上界的仙人,从未听说过有逆回到下界的。道理很简单,大乘期修士之所以飞升,就是因为其身体里的宇宙规则已经无法被此界容纳,所以飞升上界。 同样的,上界之仙,无论是其身体还是灵魂,都无法被此界包容,又如何能够逆回?当然,洞庭君他们是真龙之灵,自然与一般的飞升修士不同。但是,李云卿分明又不是真龙之灵…… 心底虽然有许多疑问,但是,她毕竟在这里安顿下来了。李云卿在她心中的形象,也越发高深莫测起来。这个人,除了修为深不可测外,竟还是一名世间罕见的炼丹宗师。她勤勤勉勉地跟在他身旁,也不多言,一门心思地打着下手。 这样,当两个月过去之后,她竟也对丹道有了不少心得。举凡照顾炉火,准备药材的就不需说了,三天前,她甚至成功炼制出了一炉养气丹。看着李云卿惊讶的表情,她心底第一次充满了得意。 “好好好”李云卿惊讶之后,却是大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似乎第一次真正认识她,语气中带了些开心,“想不到你这小僮竟有如此悟性不错,是用了心的。如此,我便能放心出门了——” ……喂喂,什么小僮……我只是来帮忙的,真把我当你的丹僮了…… 不过,心底虽然这么想着,但是,面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连语气里都带了一丝欢快,“散人要出门呀?”出门?出门好啊。除了养气丹,她还知道练气士冲击筑基的筑基丹丹方,趁李云卿不在的时候,拿一些练练手也好。 “你看起来很高兴?”李云卿阴恻恻地一句,这才将她惊醒过来。当下她赶紧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咳了咳,道,“哪里。散人出门的话,千万要当心身体。嗯,婉倩在山中一定守好门户,散人放心的去吧。” ……放心的去吧……她后知后觉地看向李云卿,见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话中的不当之处,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我此去乃是访友,你在山中,切记不可松懈。没事时先帮我把这些药材精炼出来,等我回来时,正好可炼一炉驻颜丹。”李云卿淡淡地说着,一面递过一个空间袋。 婉倩下意识地接过,心中一动,喜色登时爬上眉梢,“驻颜丹?”难道是那种,可以永久保持女子容颜的驻颜丹?这种丹药,不是主流丹药,但在某些领域,受欢迎的程度甚至不下于天地造化丹这样的一流仙丹但是,这种丹药的炼制,却又不是普通炼丹师能够炼制出来的。 为了美貌而疯狂的女子,不是只有薛无颜一个人的。 李云卿看了她一眼,面上又浮现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来,“怎么?你也听说过?放心,你若好好表现,我又岂会吝啬一颗丹药?”说罢,他拂了拂袖子,大笑着走了出去。 婉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感觉到外面那道强大的气息冲天而起,这才知李云卿是真的离开了。不过……驻颜丹欸。虽然修士自从修炼出灵气根源,形成了灵气循环周天之后,身体的衰老便得到极大程度的减缓,但是,这毕竟只是一个减缓的过程,而非永久。 譬如乌沛澜,便是一位中年美妇。而蜀山的太上长老,更是须发全白。但是,有了驻颜丹又不一样了。一颗驻颜丹,能让人永远保持在服下丹药时的模样。就算身体机能已经渐渐衰老,但容颜依旧不变。这样的驻颜丹,纵使奉上千万灵石,也叫人心甘情愿。 而现在,自己竟然能够获得一颗……对了,不晓得这驻颜丹需要用到哪些药材。她将神念探入空间袋中,下一息,登时僵在原地。 “——李——云——卿——”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李云卿那笑容一出现,肯定没有什么好事什么叫将这些药材精炼出来就好了?空间袋里那堆得一座山一样的药材,是要打算耗费她多少年之功? 难怪他没有如往常般将药材搁在案台之上,而是第一次递了个空间袋来……也难怪他会说“好好表现”……是打算将她当做无偿的小工一直做到死吗?自己当年是有多天真,才会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满是致命的人格魅力?这个面如中天之月色若春晓之花的人,性格到底是有多恶劣…… 带着深深的怨念,她愤愤地瞪着手中的空间袋,一时哀怨不已。 …… 当日子已经从每日一睁眼便下意识地挑选药材,到丢到蕴神炉中开始精炼,然后一日夜幕降临再闭眼修行,时间便过得迅捷无比。虽然开始时满心的不情愿,但后来想想,也是,驻颜丹本就不是那么好寻的。自己在炼丹一途还有太多的路要走,多练练手,也没有错。 因而每日全神贯注地控火,吸收药气,更不敢有一丝松懈。那些从药材里溢出的精元虽然少,但日复一日,那些精元积少成多,竟顺着她的灵气冲入体内,为她带来新的一轮伐经洗髓。于是当日子滑向了两月后的这一日,她这才发觉自己体内的灵气蠢蠢****,竟似乎有要冲击元婴后期的迹象。 愕然之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上闪过的一丝激动按捺下来。……还不是时候。没错,如今借助这股药气冲击元婴后期,定能一举功成。但是,自己突破到中期的时间本来就不久,如今还要借助外力,定会埋下隐患。 还不若将这股药气精元好好梳理,将之化为强髓健体的灵药,打下厚实的基础。这样,虽然推迟了进阶的时间,但以后冲击出窍将会容易许多。 她心中反复思虑几遍,终于定下心来,继续精炼起药材来。 但是,便在此时,空气中蓦然传来一道波动。她心中一动,还没有所反应,空气中突然就冒出绿莹莹的一物来,她定睛一看,却是一道蜀山最常见的传音符 “这是——”心中隐隐有某些猜测,她微微一伸手,点了点那传音符。灵力流转之下,那传音符中登时传来一道清远的声音:“七月十三,吾将于御仙殿之外飞升上界。”短短的两句话一落,那传音符就啪嗒一声,化作粉末,却是音已传,力已尽。 ……真人渡劫了 掐指一算,七月十三,岂非正是明日? 她迅速撤掉炉中之火,想了想,终还是留下一道传音符。 “真人飞升,婉倩先回蜀山了……” 反正……李云卿也不在。真人飞升只有一日光景,自己去送送真人,回来再继续精炼药材,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想必,便是李云卿在这里,也不会反对什么。 恩,是这样的吧? 她迅速将手边的事情放下,收拾一番,便唤出烟霞,一路往蜀山去了。 第二卷 第二百四十三章 蜀中群山换娇颜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四十三章 蜀中群山换娇颜 灵越山本就在蜀地之北,离蜀山并不远。婉倩一路驾着烟霞,施了云隐诀,自云层之上朝蜀山飞去。她本就无心招惹是非,又是这样一番施为,自然一路安安生生地飞到蜀山地界。 待远远看到洗心阁那宏大的宫殿,她心底骤然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安全感来。是了,这里是蜀山,是自己的宗门,在这里,纵使依然风风雨雨,也比外面的温和得多。 殿前还依稀停留着不少修士,婉倩看了看,却没有停下,甚至连身形都没显露。隐着身形,她沿着洗心阁向上,一路往山中群山堆叠的地方飞去。路上时,望着脚下葱郁山林,她不禁想起自己年少时第一次踏上望仙路的过程,此时想想,自己当时的小心机小算计,都不过博人一笑,倒是当时的心性,现在想来也颇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没错……大概就是不甘心,不服输,坚持着向前的心性了。 当年的自己资质也不佳,甚至因为从小没有接触过修行,连望仙路都只过了两关,但是,自己依然进入蜀山。究其原因,这不服输的心性占据了很大的因素。所以那时候的风玄子,才破例将自己收入蜀山的罢? 想起往事来,一时还有些唏嘘。只是不晓得如今的风玄子现在何方?听闻他早闭了死关,不到元婴誓不出来,却不知现在如何了? 杂乱的思绪在脑中沉沉浮浮,婉倩也不去管,直到身体发肤突然接触到一层冰凉水膜——那冰凉感觉一闪而过,她立时明白,自己已经进入蜀山的范围了。那薄薄的冰凉水膜,可不正是蜀山的护山大阵? 进入蜀山,她站在大阵之前,看着里面骤然热闹起来的一切,缓缓撤去了云隐诀。 这是何等热闹的场面……千山批红,万山挂绿。无数的青山绿水被忙碌的蜀山弟子打扮得簇然一新,便是青色枝头,也被巧手装扮过,粉红的绢纱扎成的花朵,映照得蜀山比之前更多了一层柔和美丽。 “快点来帮忙夏姑姑说了,这一片山必须得全开吊脚仙兰,且都得在明日辰时齐齐开放,那时候的花色才最是柔嫩。婉露,你们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一个身穿秋黄色长裙的女子飞到空中,很是大声的发号施令。 婉倩看着这一幕,很有些意外。……这,难道都是为了明日的飞升?看来,千年都没有成功飞升的蜀山,对于这件事,确实看得相当重的。 她心中的念头一转而过,却听得自己身畔不远处的一个女弟子弱弱地回了句,“师姐,其他人都到第一峰帮忙去了,这边现在只剩我一个……不过蝶叶兰还没控制好,那些吊脚仙兰,可不可以等他们来了再一起?我一个人,实在力有不逮。” “说什么话”空中的女子一扬眉,清声喝到,“等等等,现在是等的时候吗?蝶叶兰不过是一座山头,但是这一片,却是以吊脚仙兰为主的你怎么不长脑袋想想?亏你还是第五峰的,夏姑姑说的话,你也能当耳边风”说罢,她如一阵风般,很快往另一边飞去了。 “哦……”那搭话的弟子耷拉着肩,却是有气没力的叹了口气。 不过……第五峰的?方才听到,是叫婉露的罢?难道与自己同属一脉?婉倩在原地立了立,终忍不住走上前去,对那弟子微微一笑。 “请问,你是莲罗峰的弟子么?”她站在那儿,长身玉立。虽然身边到处都是忙碌的弟子,但她站在那儿,就是那般风采出尘,令人侧目。那女弟子似乎惊了一惊——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了,她方才便一直在那里的。只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不应该啊……这样漂亮的人,站在哪里都应该是引人注意的对象才对…… 这样的心思,自然不会说出来。那女弟子只不过微怔,便答道,“是,我是莲罗峰的杨婉露。你是……?”她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人穿的却是常服,无法判断身份。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你是从外面才回来么?三日前,夏姑姑的口谕响遍整个莲花峰,咱们莲花峰的所有弟子,都必须戴身份玉符,穿防御夏袍。以免冲撞了其他门派的客人。” “还有客人么?”婉倩怔了一怔。所谓的防御夏袍,她也有。作为第四代弟子,夏天的是绿萼一般的长裙,冬日则是碧清色的修身轻袄。不过,不是特殊的日子,这样的袍子她也很少穿的。诸如面前这个,身穿的是秋黄长裙,腰间是松松挽就的一根素白腰带,看来倒是下面的五代弟子了。 “夏姑姑说了,咱们蜀山的前辈飞升,这是整个修行界的一件大事。自然有其他门派的人过来观礼的。不过接待的事情是南清峰负责的,也不知道要来哪些人。欸……你也是莲花峰的吧?”杨婉露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问婉倩的情况。 婉倩微微一笑,伸出手指朝她们面前那方开了一半的蝶叶兰田里挥了挥,口中淡淡道,“嗯,我也是第五峰的。多谢你告知,我多日没有回来,倒不晓得着许多事情。对了,除了这些蝶叶兰,这一片山上的吊脚仙兰都要明日辰时再开放吗?” 随着她的话语,面前大片兀自碧清的蝶叶兰齐齐绽放出紫色的********,只是几息的时光,蝶叶兰便将这座山头渲染成最迷人的紫色。 看着这一幕,杨婉露吃惊的捂住嘴,看看蝶叶兰,再转过头来看看婉倩,眼睛瞪得圆鼓鼓的,显是心底惊异得无以复加。是了……这一位,定然是前辈高人了。自己忙了整整三日,才好歹将前面的蝶叶兰温养得开放,而如今,别人不过伸出手指的功夫,便抵得上自己三日之功这不是前辈高人,又是什么? ……对了,她说她也是第五峰的…… 婉倩见这弟子的样子,心底一乐,也没计较她的失态,木属性的灵力如双翼一般飞向附近的几座山头。紧接着,只见附近几座山头同时生出惊人的变化来。就如一阵春风从山脚吹来,那风吹到哪里,哪里的吊脚仙兰便伸展身躯,抽枝繁叶,一朵朵花苞纷纷冒出枝头,迎风摇曳。便如绿色海洋中有银色星子闪现,那星星点点的花苞,很快便从山脚蔓延到峰顶,若有若无的香气从空气中传来,带着将开未开的****。 “师姐……呃不,前辈,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杨婉露这才如被踩了一脚的猫,急忙跳起来,面上带着微微的讨好与激动,眼睛扑闪扑闪,极有灵光。婉倩看着这样的她,心中却无端想起当年的自己。 这样的表情……和自己的,是何其相似。 猜度最合适的表情,然后最自然的表现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说怎样的话,怎样说才不会惹听话者的不快……是不是?面前的这位小姑娘,和自己当年想的,是不是一样? 她面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也没回答她的话,只是问道,“你们称呼的夏姑姑,是夏家的哪一位?”是夏婉茗……还是夏灵蓓?她对夏家的千金认识得实在不多。不过,既然是莲花峰的得势之人,应该是……那一位罢? 果然,只听杨婉露道,“是姓夏,讳灵蓓的那一位。” 夏灵蓓……与天下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沈尚轩成亲的那一位。是了,她本就是夏家的嫡系女儿,如今又借了沈尚轩的势,在莲花峰中呼风唤雨,便很自然了。 思及沈尚轩,她怔了怔,一时却再无心说其他的什么。因而她只是微微一停,便道,“原来是她……好了,你去忙吧,我先走了。”她顿了顿,瞧着眼前那弟子微微失落的表情,终忍不住又道,“在莲花峰中修习木属性,本就不易。你好好努力罢……以后有缘,咱们还会再见的。” 言罢,身形已是冲天而起,驾起烟霞,往后山而去。 她要去寻璧华真人了。 蜀山从没有如今日这般忙碌过。到处都是弟子,筑基期的,炼气期的,偶尔还有金丹修为的三四代弟子大声指挥着,一派忙忙碌碌。婉倩从这些人身边一掠而过,大概因为没有掩饰修为,倒没有人敢上来对她进行盘问。因而一路很是轻松地飞进群山深处。 然后,在某一刻,她感到自己再次突破了一层微妙的禁制,立时明白,自己终于到了后山。在她跟随璧华真人修行时,后山的景色她已经很熟悉了。因而熟门熟路地,她径自朝璧华真人的洞府而去。 只是刚刚飞近菀光顶,她便见那千年冰冻的雪峰之上立着一道俏丽的身影,细看之下,不是璧华真人又是谁? 真人身穿一袭极为浅淡的紫色长裙。她的神色淡然依旧,全身上下便如冰肌玉骨,带着玉润的光泽。看着婉倩飞来,璧华微微笑起来,连眼里都是一片悦然。 “在灵越山可学到了些什么?”她淡淡地招呼一声,看着婉倩在她面前笑着施礼,便又含笑一招手,免去了她的礼节,转身朝洞府中走去。 婉倩笑着跟在她身后,认真答道,“虽然只有四个多月,但是得李前辈悉心教导,婉倩在丹道上算是初初入门了。嗯,至少两个月前,婉倩便成功炼制出了一炉养气丹。” “养气丹?不错。”璧华真人闻言,面上露出一丝赞赏,“虽然只是初级丹药,但能够成功炼制,可见你的炼丹之道确实已步上正途。” 虽然是短短几句的点评,但是听到真人这样的评语,婉倩依然很高兴。 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是不是? 有时候,自己需要的,真的只是这样的肯定而已。 第二卷 第二百四十四章 弹指千年意难忘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四十四章 弹指千年意难忘 洞府中,两人分主宾坐下,婉倩便开始叙及离后情况。在这之间,璧华真人一直认真听着,间或提些意见。虽然不过寥寥数语,婉倩却大有豁然开朗之意,因而心下不禁越发感激起来。 可以说,璧华真人是这些年中对她最重要的一个人。不论是当年的五年清修,让她直接迈入金丹巅峰;或者后来结成元婴——亦是真人倾囊相授,自己才能将《望仙诀》第八层补全,一举进入元婴中期的境界。便是如今,自己回到后山,真人也早早就等在峰外,可不正是为了迎接她? 真人以诚待她,她如何敢有所欺瞒? 又念及真人明日便要飞升,此去经年,不知再见是何期,自己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心里藏着掖着的东西,此时却大有拿出来讲一讲的冲动。只是……却终究不知如何开口。她脑中思绪杂乱,一时没有说话,神情间倒有些痴了。璧华见状,也不去打扰,洞府中便只余一片安静。 直到婉倩终于清醒过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底的杂念一时全部排开,郑重地道,“真人,婉倩有一件事,已经在心底埋了很久了。今日,却想与真人您说一说。” 璧华怔了怔,却是不动声色,淡淡地道,“有何事,说罢。” “其实……”婉倩伸出芊芊玉手,一道华光异彩登时落到腕间,那色泽流离,极为瑰丽,可不正是蜀锦烟霞?“这烟霞,是弟子从烟霞小筑中得来的,这个真人已经知道了。” 没错,这件事,当年与璧华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她便已经说过了。抬眼见真人点头,她这才继续,“听说当年怜星仙子喜爱蜀锦,因而当年云振飞前辈甚至一度想要将所有的蜀锦工匠抓来,专为怜星仙子制作……婉倩不知这事真假,但婉倩至少知道,怜星仙子定是很喜欢蜀锦的了。” “嗯。当年,云振飞确实做过这样的事情。我还记得,那时候师姐她很生气……”璧华真人被她勾起回忆,有些怔然。已经是多久前的事了呢?明明已经那么久远,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才是。但是,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一切过去的,原来都不过尘封在那里,只要一点点回忆,就足以使所有的画面生动起来。 婉倩怔了怔,知道这个“她”,定然是何怜星了。 “当年云前辈为博佳人一笑,想必赠予怜星仙子了许多蜀锦罢?但这一匹……婉倩觉得,想必不是来自云前辈的。”指尖托着烟霞,小心地承放在璧华身前。她小心地抬眼,见璧华真人一个眼神过来,心底顿时一定。 是的,真人的目光依然是和煦和淡然的。就算自己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她对自己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 璧华伸出手指,亦轻轻滑过这柔软冰凉的锦料,“我知道,这是师姐最喜欢的那一匹。不仅仅是因为它确实色泽无双,更因为,它是那人所赠。” 婉倩抬起头,目光凝了凝,“没错。但婉倩却发觉……这烟霞中,却隐藏了一个秘密。”……烟霞想必便是那位神秘修士所赠予的罢。婉倩垂下目光,语气中带了一丝郑重,但音量反而更低了起来。就如在唇间呢喃一般,她顿了顿,终于道,“烟霞……不是此界之物。它的制造之法,花纹图案,甚至其中蕴含的天地规则,都显示出,烟霞,来自上界。” “来自上界……”璧华真人怔在当场,一时竟无法开口。 婉倩缓缓抬眼,这才见璧华真人面上,一时神色极为怪异。似乎是惊疑,又似乎带着释然。大概是长久以来的事情在这一刻被融会贯通起来,便是如璧华如此强大的修士,也不免呆怔当场。 “原来……原来如此……” 好半晌,璧华真人发出一声轻笑,神色一瞬间和缓下来。她转过来打量婉倩,美目盼兮,竟比先前任何一刻还要轻松自在,“想必你早知道了?” 婉倩点点头,但想想,又赶紧摇摇头,“虽然猜到了一点,但实况如何,着实不清楚。”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多少年呢?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那时候我才刚刚结丹,松岚师兄也不过是个有潜力的元婴弟子,虽然很受掌门赏识,但在天下修士间,却并没有太大的名气。……那时候云门还是第一大宗,我们蜀山虽然地位超然,却也只能屈居其下。但是,尽管这样,我们却很自豪。……因为在我们身边,依然有着一位……即便是在天下间,也大大闻名的人物。” 璧华真人的声音低低地在山洞中响起。蜀云大战之后,很多资料消弭殆尽,当年幸存下来的人,也都三缄其口。婉倩虽然对当时那段历史了解一些,却从来都是一鳞半爪,现在有机会从当事人口中听到事情真相,不由沉心静气地听着,更不敢有一丝分心。 “我们不太喜欢云振飞。他是云门少主,天赋又高,自然得天下赞誉。他看来虽然待人接物很有礼貌,但是骨子里终究太傲,便是松岚师兄那般和善的性子,都看他不惯。不过,因为我与怜星师姐交好,与他遇到的次数多了,他倒也没对我如何。但即便这样,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也说不上什么原因。” “现在想来,也不过是因为年轻气盛四个字罢了。他对师姐想必是真心的,恨不得将一颗心全部掏出来,只是,有情偏遇无情,感情的事情,着实勉强不得……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陈留仙的存在,他终有一日,会不会当真感动师姐?那么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是,陈留仙…… 这个她始终无法看透,甚至直到千年后的今日才知道身份的男人。 直到今日,她都清楚记得第一次撞见师姐与陈留仙在一起的情景。那样的时候,大概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罢?烟霞小筑……没错,的确是烟霞小筑。陈留仙或许是故意的——他那般强大的修为,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但是,他就偏偏任由自己如往常般溜了进去,然后,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的……喘气吟哦。 她几乎是当场就僵住了。她不晓得那一刻的震惊是哪般——明明云振飞还在前山,那么,这里面的那个男人……是谁? 那些声音如一个个蚊虫般钻入耳中。她的呼吸急促,却不知该做何反应。应该是转身就跑罢,还是推开门大声质问——师姐与云振飞已定下日子了不是吗?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在门前愣了多久她不知道。但是当她感觉手足冰冷,屋内的娇娥声越发大声起来时,她才惊醒过来。“留仙——留仙——”她听到师姐这样喊道,浑身打了个冷颤。但是……最终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缓缓收回搭在门上的手,带着一丝狼狈或是刻意镇定,慢慢转身。……离开吧。就当什么都没听到,是不是? 但是之后……之后,她就看到了唐伯渊。 唐伯渊。这个名字如水一般滑过她的心底,带着一丝冰凉,却又满是柔和。 “陈留仙?”婉倩的声音将她自回忆中拉了回来。“那位传说中的神秘修士,便是这位陈留仙么?”听闻他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在大婚之日,当着蜀山诸位前辈高人的面,带走了何怜星。蜀山那般多合体渡劫修士都拿他没有一丝办法,便是散仙修为的太上长老,也无法拦他一拦。 “是他。自从我见过他之后,他们倒也不瞒着我了,只是避过其余人的耳目,常常来往。我当时只觉得陈留仙很厉害,但是,到今日,我才始自知道,他竟来自上界……”璧华无奈一笑,若非婉倩今日说起烟霞,她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也是,那样强大的存在,如何之前却从来都没听说过?竟如突然冒出来的一般。 “上界……逆回。” “嗯。”璧华真人有些倦然地扫过来,声音惫赖,“上界之人,不是我们可以猜度的。虽然从未听说过逆回之事,大概也只是人家秘而不宣而已。” ……这倒也是。没听过,并不代表不存在。婉倩早疑心这样,但直到此时,才终于从璧华真人口中确定了这一点。 “那时候,与陈留仙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人。便是有了那个人,他们俩才隐藏得那般好,否则,任陈留仙如何小心,也不免留下些蛛丝马迹。”婉倩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发觉,真人说到这里时,眉眼竟一时齐齐柔和起来。……是什么人? “那个人,就是唐伯渊。” ……没错,唐伯渊。唐伯渊。 这个名字已经多久没有诉诸口端?多少年了,他一直不在……但是,他似乎又一直停留在心底的某个地方。那般柔软的地方,不去碰,她便以为自己已经将他全然忘记。 但是……他其实一直都在的。 虽然他早已经离开。 第二卷 第二百四十五章飞升上界情依依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四十五章飞升上界情依依 “这位唐前辈……也是一位逆回的仙人么?”婉倩抬眼,本是猜测,却不料见着璧华真人有些奇怪的神情。是何等微妙的情状,才令真人的表情中带着回忆的怅惘和静谧的心安?仿佛时光凝固在她的思绪里,她美丽的容颜上映出微光,宛如一段安静的岁月就在眼前。 只是当初究竟如何,她终究不明了罢了。她只是妄图将那些只言片语拼凑起来,组成一幅清晰描绘当年的画卷。她知道,这画卷里,有绝世的美人,有逆回的仙人,有……千年前的蜀山。 “唐伯渊……”璧华真人微微弯起嘴角,这个名字,令她的心情染上淡淡的一层暖色。“他不是仙人。甚至,他不是人类修士。他……是一条渡过重九天劫化生成龙的大妖。”回忆起那个人的面容,她才发觉记忆竟有些模糊。岁月啊,终究在他的面上蒙上了一层薄纱,唯有那双眼睛,依然从岁月的深处,直视她心里最深的地方。 婉倩听了,不由喟叹一声。 原来如此。度过天劫化生成龙的大妖,已经是大乘期修士中最顶尖的存在。这样的大妖要想掩饰些什么,实在太容易不过了。大概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唐伯渊身上,所以何怜星与陈留仙的一切,才更为隐秘。 不过,千年前的旧事都已化作尘烟。如今再没听过唐伯渊陈留仙的名字,大概,千年前的那场战争,已将所有的名字掩埋,只除了那些还残存的记忆。 “那么,现在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是飞升了吗?” “不知道。”璧华真人微笑着垂下目光,“除了唐伯渊成功飞升,师姐他们,却不知所踪了。大概……从怜星山离开后,他们就到其他地方隐居去了吧。” “怜星山……”婉倩想起了曾经见过的蜀山蛇妖,有一瞬间的恍然,“是怜星仙子他们住过的地方吧。”难怪少苍他们要争……仙人呆过的地方,即便没有天才地宝,偶然留下的些许感悟,对于修行者来说,也是天大的机缘了。 “嗯。”璧华看过来,定定地看着婉倩,缓缓开口,“如今你也是元婴中期了,有些事情,告诉你也无妨。那怜星山,将来定要掌握到咱们手中。当年他们在山中住了多久,我不清楚,但他们离开了,却是事实。烟霞小筑被藏入异空间,怜星山中也空无一人,但是,山里却留下了很多宝贵的东西。” 果然…… “天才地宝,修行阵法,仙道感悟……可叹我之前竟一直不知那是什么东西……”璧华说着,却是笑着叹了口气,“但是,里面最重要的,却是一尊碧玉莲台。”说到这,她的目光灼灼起来,看着婉倩,带着隐隐的期望,“现在的你修为还不够,但是,你却一定要记得,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去莲台之上坐一坐。那于你,才是最大的机缘。好好努力罢。” 不过……碧玉莲台是无价之宝,稀世奇珍,但终究不是蜀山的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被人收回去,也不知还能惠及几辈蜀山弟子……想到这里,璧华却歇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思。婉倩追问了一句,见没有下文,便住了嘴,悄悄换了话题。 而这一日,终也缓缓过去了。 …… 七月十三。 蜀山山门御仙殿前,汇聚了空前众多的修士。事实上,从昨夜起,蜀山便已经开始接待来自天南地北的广大修士了。不论是各门各派前来观礼的,还是散修自发组织,前来参悟的,蜀山都接待得周周到到。甚至,那些能够化形的妖族都混在观礼的队伍里,有大修士虽感应到妖气,反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和气。 这里是蜀山今天是璧华真人飞升的日子在今日的蜀山,谁敢撒野? 到了辰时,大片大片的奇花异草同时绽放,那壮观的景色,令所有前来观礼的修士为之侧目。而御仙殿巨大的殿门也大大打开了,天下各派的掌门执着名帖,纷纷走入御仙殿中热情交流,而更多的弟子门人,则在殿外的广场上,群山中呆着,或打坐,或交谈,盛况空前。 巳时一刻。不知是谁突然唤了一声,“来了”所有人下意识地往空中看去,然后齐齐失了声。那个……就是璧华真人吗? 蔚蓝的天际,泛着微白的云,然后,便是两道御风而来的人影。……不对,不是御风。等飞得近一点,众人才看清,那一前一后飞来的两道人影,分明都驾着滚滚波浪一般的耀眼锦带。 前面那个一袭淡紫长裙的,应该就是璧华真人了吧?果然容光逼人,清丽绝伦。踩在绯红的锦缎之上,便如将上九天揽明月的仙子——也是,璧华真人如今本就是大乘期修士,一身凡间浊气尽数褪去,仙气充斥全身,在这样的存在面前,任何人都不禁自惭形秽。 有人将目光从璧华真人身上移开,不小心落到她身后那女子身上。咦……这难道是真人的弟子?看形容,一身绿萼长裙,腰段纤细,娥脸温婉,眼神温和,这女子,倒是一见便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师妹,你来了——”松岚真人打破了此时的安静,含笑开口。他领着一干蜀山长老,从御仙殿中迎出来,刚好上前打着招呼。 “师兄。各位长老。”璧华真人落到殿前,微笑着点头。其余门派的掌门也纷纷从殿中走了出来,不断说着恭贺的话语。松岚正打算介绍一二,却听得天边又传来一阵爽朗大笑,震得天上的白云都簌簌震动,“哈哈,璧华已经到了。” 诸人看时,却见东边来了四位气势惊人的老者。众人正疑惑间,有人已经惊呼起来,“是四大派的太上长老”没错,婉倩站在璧华身后,看着来得四位老者,心中道一声,“是林耀桥……” 她往他们身后再瞧了瞧,却没见着小白鹿。大概,他已经回去本族了。 “见过几位长老。”耳边传来真人的声音,婉倩这才转了目光,看着除了林耀桥外的其余三人。……这三人,便是天下三大派的镇派之宝了罢?如林耀桥一样的存在。有他们在,清虚,蜀山,蓬莱,丹霞,便稳如磐石。 清虚的太上长老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丹凤眼,美髯公,倒与松岚真人有些相似。蓬莱却是一位干瘦老妪,眼神略有些冷漠;丹霞的太上长老乃是一个笑呵呵的胖子,与林耀桥一般,都是须发全白,面色红润。 几人略微絮过话,璧华真人笑一笑,朝几人一颔首,“时辰快到了。请恕璧华先走一步。”她说罢,又用和煦的目光朝蜀山的弟子看去。虽然没有如何说话,但被她看到的弟子,都不禁微微挺起胸膛,气势更足了些。 “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而逆天,需要你们的悟性,和坚定的信心。我在蜀山呆了一千八百年,这其中,从未失去过飞升的信心。所以我想,你们今后若是动摇的时候,能够想想璧华今日说的话。”她的声音轻柔温和,如缓缓流淌的小溪,从在场的每个人耳边滑过。 纵使知道这是对蜀山弟子说的,但听得人,却无不心中怔然。 是了……可不是如此简单么?虽然不是没想过,为什么千年来飞升的人寥寥无几,为什么眼前的人能够飞升……但是听到璧华真人说得如此简单,他们依然很震撼。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将事情想得复杂了呢? 悟性……和信心。 那些依靠丹药才能不断进步的人。 那些依赖法宝纵横世间的人。那些想尽办法寻找天才地宝的人。这一刻,同时审问起自己的内心来。是不是……我早已经失去了修行的信心?资质什么的都是借口罢? 既然能够踏上修行的道路,资质就不是问题。最多是早晚而已。 那这样说来,还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向前的道路呢?人,要战胜的,其实只是自己的心而已。 婉倩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璧华真人却悄悄回头,对她点头微笑,“……努力……”她看到真人做出这样的口型,然后,她笑了,郑重地点头答应。 璧华一震绯红的锦缎,人已经朝御仙殿旁左侧的高峰飞去。众人在下方看着她的身影,骚动了一下,又慢慢恢复了平静。更有不少修士直接原地坐下,感悟起来。 婉倩看着飞上峰顶,如小黑点一般的璧华,微微勾起了嘴角。 真人……你,千万珍重。 相信我……终有一日,我一定,也会去上界。 她回过身,朝蜀山的队伍走去。那里,松岚真人带着三峰峰主,七位长老,以及一干精英弟子。她……看到朱宜铭他们了呢。 是了,朱宜铭,赵铁心,林建栋,朱碧瑶,还有……夏灵蓓。 年少的朋友们,她也觉得,似乎有很久没有见到了。 (其实很久没有看书评了。因为很怕。……但是终于不小心瞄到了里的评论。有的伤感看了修改版,有的觉得结束的太匆匆……我想说,无论如何,这都是十二很认真写的一本书。虽然……真的很累了,真的很疲倦,但是,十二还是不希望这本书烂尾。我会认真将它写完,希望大家能够满意。……嗯,对于更新这件事,十二郑重道歉。希望我们能很好的度过这最后的日子吧。谢谢你们。) 第二卷 第二百四十六章 锦绣蜀山三千里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四十六章 锦绣蜀山三千里 “婉倩……?是婉倩吧?”没想到,当先与她搭话,竟是夏灵蓓。婉倩本自与朱碧瑶他们点头招呼,不料竟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含笑望去。而映入眼帘的那个女子,却与记忆中的有太多的不同。 婉倩定定地看了她两眼,然后才弯起嘴角,眼眸一垂一眨间,旧时的记忆就扑面而来。记忆中那个鲜衣纯真的女孩儿,似乎再次出现在眼前。但是再一看,眼前这一个,分明已经梳就****髻,做****打扮了。唯有那眉眼,还依稀保留着往日模样。 “灵蓓,好久不见了。”她轻轻笑起来,柔柔地打了声招呼。距离上次相见,其实并没有多少年的时光。但是,就这短短几年中,她们二人又都有了不同的际遇——那种心灵上的经历,却让时光与记忆都丰富起来。……原来,不光是自己在变,人家也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一个有很大不同了。 略略谈了一会儿,夏灵蓓便被沈尚南唤走了。沈尚南并没用走过来,但是,远远地瞥上一眼,婉倩依然注意到他的目光——她朝他远远地颔首,笑容温和而疏淡。沈尚南亦远远地颔首为礼,大概因为距离终究太远,他的笑容都清淡了许多。 ……也好。那些过去了的,毕竟已经过去。而过去了的,对她来说,早已成了隽永而美丽的回忆。 随着璧华真人上峰参悟,四派的太上长老联袂离开,现场又再度热闹起来。原先认识的,听说过的,朋友旧识的,都相互走动起来。这御仙殿前的观礼,如今倒成了天下修士的一场大集会。 婉倩眼见周围的人浪一波一波的涌来,稍觉烦闷。举目四望之下,朱宜铭他们也各有旧识上前攀谈,她微觉无聊,便施了个云隐诀,悄悄隐去身形,不着痕迹地从此处避开,绕到了御仙殿之后。 御仙之殿作为蜀山山门,委实巨大非凡。宫殿前面是宽敞的广场,两旁则树立着高耸的山峰。璧华真人先前便飞去了左峰,于峰顶迎接飞升。婉倩避到殿后,却发现这也有不少修士盘桓此处,稍做逡巡,她这才将目光对准了另一旁的右峰之上。 峰上群木丰茂,葱葱郁郁的密林将整座山峰铺得极为密实,显是鲜有人踪。还是在峰上待会儿好了。她一振烟霞,拔地而起,朝密林中飞去。好不容易在林间选定一块稍见稀疏的地方,从此地往外望去,正能见着左峰的动静。不过,中间隔着一座巨大的宫殿,左峰的情形纵使能够见着,也不太清晰。 她脚下动了动,往左右走了走。只是这样一来,光线登时就暗下来。却是这里的树林着实太密,地上满是枯叶,空中也都是枝桠交织。走动间,便有不少蛇虫鼠蚁被惊动,纷纷四散逃开。她一见,倒是好笑起来,身形却是微微上浮,脚步并不落到地上。 走得几步,光线却是暗得越发厉害了。看来……还是方才那里的视线最好罢。她驻了足,一侧身,往回走去。 便在此时,一阵山风穿过林间,飘过她的耳端。也顺带地,一段模模糊糊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婉倩怔了怔……那是…… 同在一座山,同是一片林。距离婉倩不过一里的林子里,正站着一男一女两人。两人只如婉倩一般,见这林子里向无人迹,便没有注意许多。此时两人因为闹得恼了,声音也放大起来,因而惹起了别人的注意。只是这一点,他二人却又哪里想得到? “都什么时候了你总说是要等,现在咱们缺得,岂非正是时间”那男子大约三十一二,面目普通,但周身自有一番沉稳气度。此时恼起来,他两道眉毛深深蹙起,一双眼睛如寒星一般,倒让面容立体了许多。 “那你说——”那女子却也气笑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压平,“现在是什么时候?太上长老在,掌门师傅在,璧华真人还没有飞升,咱们蜀山最盛大最重要的时候,你让我跟你走?——凌旭,你在讲笑话吗?”她一张俏脸生生憋出两抹嫣红来,显是气极了。 那叫凌旭的男子怔了一下,却是突然“嘿嘿”冷笑起来。“——最盛大最重要的时候?”他重复道,语气中却免不了几分讥诮。 那女子抿了抿唇,不忿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要笑不笑,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凌旭,你能不能为我想一想,我是蜀山掌门的亲传弟子,是魏阳朱家的女儿,本来——” “本来跟了我,就是委屈你了是不是?”那男子也是气急,“你是不是想说这个?是,我是妖,我与你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答应我?” “你,你不可理喻——”那女子也气得捏紧双拳,恨不得踹他两脚。眼看两人的话题越转越偏,一旁的树丛中却倏忽发出“簌簌”的声音来。凌旭一惊,由带着七分怒气,朝那处大喝道,“什么人?” 那处却是几棵生得茂盛的柏树,又有经年老藤攀爬缠绕,一眼看去,却见不到什么人。 凌旭看了两眼,却是抿紧双唇,重重地吸了口气,这才将心中的火一点一点压下去,“是御花一脉的高人么?”此言一出,站在他对面的女子也不禁紧张起来,紧紧将那处盯住。 蓦然,一声哂笑突然传出,“呵呵,被你们看出来了……”却见那处经年老藤晃得几晃,如蛇般渐渐支起前端,然后化作一个彩衣美妇来。她看来大约二十**,眉眼如画,朱唇润泽,很是貌美。 凌旭却是悚然一惊,“花三娘” 可不正是花三娘?这美****朝两人打量两眼,眨眨眼,语带笑意,“哟,真看不出,你这条大虫竟有这等本事,能将蜀山的小美人拐来。不过,凌旭啊,听三娘一回劝,强扭的瓜不甜。如今看来,人家小娘子不愿与你回去,你也不能勉强不是?” “你都听到了?”凌旭眯了眯双眼,神色不明。当年他与朱碧瑶第一次相遇,便结下了一段孽缘。到得今日,多少小心谨慎的时日过去了,又付出了多少艰辛的努力,他才终于打动了碧瑶的心。若非听到一个极为震惊的消息,他哪里愿意在今日要急急地将她带走? 但是,他又不能将这个消息就此说出。他知道,一旦碧瑶知道了这个消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他离开的。他情愿今后她会恨他,也不愿她在今日这般危险的局势中多呆一刻 “是呢。三娘我今日来看看热闹,哪知却先看了一场小****闹别扭噫,真令人想不到呢,你这条大虫却是有情有义,虽然咱们曾经生了些嫌隙,今日三娘却要赞一声好汉子”花三娘的话中也满是玄机。凌旭却是明白过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口中道,“今日不宜动武,三娘若有什么指教,也只有将来另寻时间解决了。——碧瑶,咱们走。” 他的手往旁一伸,朱碧瑶忍了忍,终狠不下心拒绝他,两人便如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相携着手,隐去身形,从山中退了出去。 三娘在原地站了一会,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三娘在叹息什么?”一道声音轻轻出现在她的身后。花三娘浑身一震,面上闪过一丝惊容。她极快地转过身去,却见到一道如枝头绿萼的美好身影。 她打量那人几眼,见那女子始终带着娟秀的笑容,终于想起一人来,“你……你是那个小丫头?……你的眼睛好了?” …… 巳时三刻,某一个瞬间,所有人都忽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是空气中突然浓郁的灵气,还是天上渐渐聚在一起的祥云?抑或是合体期的大修士们齐齐变了的脸色?还是不知何时令人万分不自在的威压?——于是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是了,时辰到了,璧华真人要飞升了。 抬眼望去,只见山顶上那人站直了身子,似乎要迎接天上渐渐堆叠而来的祥云。有那隐隐约约传来的乐音飘荡,只要闻得一点,人就忍不住再听得清楚一些,然后,沉溺其中。大量浓郁的灵气从云间泼洒下来。与平时修炼却又有不同,这灵气更带了一股清气,其中满是浓郁而新鲜的生命力。 “真人要走了。”蜀山弟子当中,一身绿衣的婉倩站在乌佩澜身后,仰头望着山顶,几乎涌出泪来。倒是乌佩澜抿了抿唇,眼睛虽看着山顶,心却着实不在这儿。 蓦然有人轻声惊呼一声,“那云上有人” 众人惊骇,俱都往云上看去。却见天上层层祥云渐渐散去,露出一座天马拉就的宝车来。有几位赤足的美貌仙娥从车中出来,朝下边伸出手,微笑着做迎接之状。 而此时,璧华真人被那股仙灵之气一冲,体内的灵力宇宙终归圆满,她的身子一轻,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她的美目中闪过一丝激动——她明白,这不是御空之法,而是彻彻底底地道法大成——自己已为这个世界所排斥,所以才有这一幕的出现。 她一路上升,身周的空间都有紊乱的迹象。仙音依然响着,山下的修士们却齐齐睁大了眼,不敢漏过一丝一毫。璧华真人却已从从容容地飞到那宝马香车之前,两边的仙娥笑着,一把拉过她,终于踏上了车。 璧华转过身来,朝x下的蜀山再次打量了一眼。 三千里锦绣蜀山啊,今日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期?? 第二卷 第二百四十七章语锋犀利来复往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四十七章语锋犀利来复往 璧华真人终于飞升,进入杳杳仙界当中了。这是蜀云大战之后,近乎一千五百年间,蜀山修士头一回成功飞升。也是天下修士共同见证的修行终极之路——化茧成蝶,御风而去。自此之后,天下修士的向道之心日笃,叩问仙道之心更甚,天下再次掀起一场诚心苦修的风气,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却说此时,天上的风云缓缓散去,再次露出青天白日时,御仙殿前的众多修士还觉得意犹未尽之时,天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毫不避忌在场众人,话语虽是平和,却是漫山遍野都能听见,显是主人有意为之了。 众人意外起来,纷纷朝声音的源头看去。有识得那说话之人的惊呼一声,“——是山圣人”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山圣人是谁?那是天下修士四大派之一,东方蓬莱的操控者,一身修为达到合体后期的大修士其身份地位,与蜀山掌教松岚真人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此时听人报出名字来,御仙殿前的众人纷纷朝相同的地方看去,便是一时没有望见本人,也悄悄竖起耳朵,仔细将山圣人的话听在耳中。 山圣人却也没理会下方修士的哗然,依然朗声说道,“……如今璧华仙子飞升,这可是我修行界千年未有之盛事,本座以为,蜀山以此,当可执天下修士之牛耳” “不可,万万不可。山真人这是折杀我蜀山了。”众人都还未从那执牛耳的豪语中回过神来,蜀山的当家人就已经一口回绝了。众人这才品过味来,相互间对视一眼,心道,“好戏来了。” 果然,那山圣人见松岚真人居然反应得如此利落,心底啐了一口,面上倒仍是客客气气地道,“松岚切莫谦虚。璧华仙子有此造化,我们天下修士都与有荣焉。蜀山向来人才辈出,今日有璧华仙子,安知明日没有其他渡劫大乘修者?” 松岚真人依然带着从容的笑容,朝山圣人长长一揖,“蓬莱不也一样吗?本座听闻蓬莱卓剑承仗剑千里,九幽之境也是来去自如。想必不出几年,剑承也要跨出这一步的。”随着松岚真人的话,那山圣人身边,一个英挺的青年下意识地挺起胸膛,不苟言笑的面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松岚真人却也只是提过便罢,当下轻轻一转话锋,道,“我辈逆天而行,终极之道,不正是跳出此界,脱得红尘沾染?修行多磨难啊……我蜀山,惟愿天下所有修士,都有大乘飞升的一日,方不负上天赐与的仙灵体格” 这话一出,却是博得众人皆高声赞许。山圣人在心底骂了一句“老奸巨猾”,面上却又只能附和点头,却别提心底之憋屈了。站在他身边的丹霞掌教赵啸卯见状,“哼”了一声,提气道,“松岚此言实在有理。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希望总是希望,能够大乘飞升的,千年来却是寥寥无几。原因何在?……” 他顿了顿,朝四下里望一望,面上现出一丝微妙的笑意,“原因很简单——渡劫。任何修士渡劫,都将面临生死难关。任你做了再万全的准备,倒十有**落个化为灰灰的下场;剩下的那一线生机,也不过侥幸兵解,转修散仙。所以千百年来,能够成功飞升的,实是凤毛麟角,难寻踪迹。” 他洋洋洒洒说的这一番话,也确是有感而发。御仙殿前数万修士听得,不少面带忧色,显是想到最终的渡劫之期,心下戚然。 丹霞掌教眯了眯了眼,顿了顿,拉长了调子,好半晌才继续道,“……却不知,贵派的璧华仙子,是如何成功渡劫的?其中有何秘诀因由,蜀山,可否与大家说说?” 此言一落,所有人同时静了一静。御仙殿前数万修士,都不禁屏住呼吸,没有一个敢插话的。 要说,这话问得其实相当无礼。你是谁,人家有什么秘诀,凭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只是这理,在场的修士虽然都明白,但毕竟相关自己的前途进益,哪个又能将之摒去,一心做那心无二物的圣人? 相反,若能依着眼前之局,逼迫蜀山说出个秘诀来,那才真是赚了。反正恶人是丹霞掌教做的,与他们无关——他们最多用眼巴巴的沉默,暗自支持丹霞掌教的言行罢了。 御仙殿前的静默,终于被一个清冽的女声打破,“呵,赵掌教这提议,不嫌太过冒失了么?漫说这修行完全是自己的事,璧华师姑成功渡劫飞升,完全是她自己的机遇,就此说我蜀山有什么秘诀窍门,实在也太可笑了;好,即便是真有这样的秘诀,赵掌教凭什么要我蜀山说出来?您老可要拿什么来换?您老这上嘴唇碰下嘴唇,就想哄得我蜀山拿出一份秘诀来,啧啧,天下间,再没比这个更便宜的事了……” “佩澜——”松岚真人及时喝止了自家的徒弟,转过头去看丹霞掌教时,才见那老头一张脸黑得厉害,连忙抿住快要笑出来的嘴角,勉强严肃了神情,劝解道,“赵掌教莫怪。都是我这个做师傅的没有好好管教,以至徒弟们一个个修行不佳,倒是嘴皮子厉害。不过,都是些孩子,赵掌教想必也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是不是?” 婉倩在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微微笑起来。乌沛澜面无表情的从前边退下来,隐入蜀山弟子当中,刚好站到她的身侧。婉倩便听到一缕耳熟的蚊喃之音,“婉倩,若这样发展下去,这两个老匹夫倒不敢与我蜀山撕破脸皮啊。” 婉倩甚至没有侧过脸去,一副颇有兴味地样子,目不斜视,“若他们就此罢手,那也罢了。我们至多防个万一。就怕有人蠢蠢****,不顾清虚与我们的结盟,硬要讨一杯羹去……璧华真人已经走了,我们这边便始终少一个渡劫高手,纵是太上长老出面,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你之虑及,正是我之担忧。”乌沛澜皱着眉,一脸冷冰冰的看着场中的发展。 却说蓬莱掌门山圣人不甘被撂到一边,心中思量一番,复开口道,“老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谁家没有个秘诀?蜀山不愿意说,你又能怎么样?”他一开口,便将这“秘诀”钉死在蜀山头上,偏还摆出一副谅解的神色,又道,“不过本座却是听说,璧华仙子渡劫之时,蜀山曾发生过大规模的魔物围攻之事?不知当时,那些魔物为什么发疯地围攻蜀山?难道与璧华仙子成功渡劫有关?” “……魔物围攻?”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未听说过?” 众人哗然起来,只不过这一次,连不少蜀山弟子都忍不住惊疑。 松岚一皱眉,心底一咯噔。这魔物围攻之事,关联到两位长老入魔之事,实属于蜀山的一件丑闻。因此,蜀山上下严禁传播此事,以致自家的许多徒子徒孙都不知晓。但此时被山圣人一言道破,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话,因而纷纷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松岚真人——蜀山隐瞒此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如山圣人所言,乃是隐藏璧华成功渡劫的真相?亦或是,其中另有隐情? 因了联姻一事,清虚与蜀山早缔结了同盟。眼见丹霞和蓬莱步步进逼,清虚掌教洞玄真人也不禁暗生怒气。他转脸看向山圣人,口中道,“山真人,敢问你这话可有凭据?我清虚与蜀山结成秦晋之好,也从未从松岚口中得知此事,却不知山真人的消息从何而来?什么魔物围攻,什么璧华仙子渡劫秘诀,你蓬莱今日来此,究竟是所为何来?” 山圣人被这一番话问得嗔目结舌,一张脸皮红了又黑,黑了又红,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像魔物围攻之事,虽在蜀山下令隐瞒,却又哪里能瞒得了各派主事者?只是知道归知道,这消息的来源,却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摆出来。 山圣人总不能说,“这是我派在蜀山的探子探得所知”真要这般说,可就是得罪天下的修士门派了。哪家没个探子?一切早已成了潜规则,却从未有人拿到台面上来讲过。难不成你山圣人还敢破例不成? 只是洞玄真人既然发话,山圣人被问得哑口无言,丹霞掌教一咬牙,阴恻恻地笑起来,“既然洞玄真人这样说,我们也就直来直去了。上次璧华仙子渡劫之时,确实爆发过魔物围攻之事。为此,蜀山甚至****出了一件惊天密事……” 一语未必,一声大喝登时响起,“赵小毛你敢乱说看我老人家不抽你大嘴巴子” …… 这一刻,所有人集体失语…… 赵……赵小毛? 谁这么彪悍啊,将人家丹霞掌教赵啸卯的名字唤得这般霸气? 松岚真人等却是大喜,往来人处望去,齐齐唤了声,“太上长老”果然,当先冲过来的,却是蜀山的太上长老,三转散仙林耀桥。也唯有他,在面对丹霞掌教时,可以这般毫无顾忌地发飙。 但是,人群中的婉倩却是微微蹙眉。他们蜀山有太上长老,人家丹霞也有啊……今天的事,究竟要如何解决,蜀山才能安然度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卷 第二百四十八章 意在如意碧莲台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四十八章 意在如意碧莲台 丹霞掌教赵啸卯突然理直气壮起来。虽然蜀山的太上长老就在自己面前,那逼人的威压一波一波的朝他身上涌来,好像下一息,就要将劈天裂地,将自己打杀……但是,他就是不怕。 非但如此,他还鼓起了胸膛,一张干瘦的老脸也散发出多年未见的容光来,看得殿前所有修士暗暗称奇——这位赵小毛掌教,竟有如此铮铮傲骨,实在印证了那句古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在众人或赞许或惊疑的目光中,赵啸卯的背脊打得更直,声音也越发大起来,“林长老,话不能这么说本座所言,自不是虚假如果今日林长老非要仗着辈分欺压本座……需知,咱们丹霞也不是没有祖师婆婆的” 赵啸卯的眼神更加明亮起来,口水飞溅中,他看到本门的太上长老英华真人与蓬莱的水德真人联袂而来,不禁露出神秘的微笑,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 ——却听“啪”的一声脆响,天地间登时安静下来。赵啸卯的身形晃了两晃,终于没忍住,委顿在地。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发直,心中最先闪现的,竟是惊疑和不信,尔后,他才反应过来——他,他竟敢打我他怎么敢 脸上挨了那火辣辣的一击,他浑身颤抖,挣扎着就要起来与林耀桥拼命,但是……浑身却不知为何,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心底那无尽的愤懑怒火,一层一层叠加累积,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洞穿……他红着眼抬头,如牛一般喘着粗气,但是下一息,就如一盆冰水从头浇落,他登时傻眼。 这是……什么意思?如何……周围所有人,都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明明是林耀桥仗势欺人胆大妄为好不好?他也是受害者…… 他的门人呢?怎么都没有人过来扶他?祖师婆婆呢?怎么不为自己讨回公道? 回过神来的赵啸卯,这才又羞又恨地站起来。却听打了他一耳光的那厮正大声呵斥着,“他赵小毛什么身份?小小的合体期,竟敢在我林耀桥面前一口一个本座一点礼数都不知,英华,这就是你们丹霞这一届的掌教?” 赵啸卯听得腿脚一软,竟差点再次跌坐到地上去。众……众目睽睽之下,林耀桥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这是让他里子面子都丢到家了从今往后,自己还怎么做人?受此大辱,如若不报,丹霞哪里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天上的对话还在继续。“……是,赵掌教于这些小节上,确实失了些礼数,冲撞了林长老,英华也很生气。赵掌教,还不快向林长老道歉”英华真人的声音冰得似水,落在赵啸卯耳中,硬是让他生生打了个冷颤。 让……让他道歉?他迟疑地望着本门的祖师婆婆,几乎就要哭出来。但是英华真人冷冷地瞥了一眼过来,那目光,又狠又冷,他却突然怔住了。……就像突然福至心灵,他猛然明白过来。 “是谨遵祖师之命。”赵啸卯的声音初还有些不稳,但很快,他就将自己的情绪尽数收敛,再望向林耀桥时,他似乎除了一点不忿外,其他的恼怒怨愤憎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先前都是赵某无礼,冲撞了林长老,还请长老恕罪。” 林耀桥定定地瞧着他,眼神中透出一丝古怪。他都如此找茬了,丹霞派的这个掌教……也居然如此能忍。这赵小毛……不是忍成习惯的龟孙子,就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唔。”林耀桥两眼望天,鼻间似有若无的应了一声。 ……还是赶紧散了为好。如今璧华已经飞升,眼前又聚集了修士界三教九流的人物,难免有人想要趁今天这个机会,行一些不轨之事。林耀桥深吸口气,“今日……” “今日蜀山已经与往日的有太多不同了诸位同道,莫非你们没有感觉么?璧华真人飞升,原是一件大喜事,但是今日到蜀山一见,赵某却发觉,整个蜀山的风气已经为之一变” “赵……”林耀桥怒喝,余下的声音却骤然消失。却是英华真人与水德真人联合发力,将他的话顿时压下来。林耀桥登时怒目相视,英华真人却已阴恻恻地笑道,“何必着急呢。都是些小孩子,还能打闹到什么地步?林长老,你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门里了吧?如今蜀山是个什么模样,你不安心听听,又怎么知道?” “赵掌教,你如此说话,不嫌太过冒失吗?”林耀桥的声音没有出现,松岚便知道情况有些不对。不过此时听赵啸卯分明撕开面皮,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他这才赶紧出声应对。 “冒失?若你蜀山当真坐得直行得正,何惧赵某说些什么?事实就是如此——当初璧华真人之所以渡劫,便是因为你蜀山长老团中,七长老中的两个都入了魔道嘿嘿,魔道,如今魔道之人掩藏如此之深,竟连你蜀山高高在上的长老团都有入魔之人,只怕说出来,在场的同道都不相信吧?” 松岚真人轻轻眨眼,面上没有其他表情,只将心底的怒火压得极深。 只是这长老入魔一事一朝曝光,果然引起了轩然大*。御仙殿前,不论是门派中人,抑或海外散修,甚或那化形前来的妖修,都纷纷议论开来。更有与蜀山交好的正道中人问道,“松岚掌教,此事可是当真?” “是魔族潜伏,还是他们自己入魔的?” “魔族竟又卷土重来了么?五千年前的大战才过去没有多久,神州大地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民生多艰啊……子民何辜……” 这一刻,御仙殿前,人心一片混乱。 赵啸卯冷冷地看着松岚真人,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松岚,你可有什么话说?”他等了一等,见松岚真人只沉默地盯着他,却不见说话,他便嗤笑一声,“好,松岚真人是默认赵某的话了,是不是?”他转过身去,高高地飞到空中,俯视着御仙殿前数万修士,心中不禁升起一腔志得意满的豪情。 “其实说来,蜀山有此遭遇,我们其余门派,也不得不引以为戒。那魔族中人行踪诡异,又诡计多端。连蜀山的两位长老都是魔族潜伏装扮的,那么,安知蜀山还没有其他入魔之人?今日,****出的是长老,那明日,安知不会是……掌教?” 赵啸卯大笑一声,“哎呀,看我这嘴,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只是猜测而已,松岚掌教,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我只是担心,蜀山一向执修士界牛首之权,若连蜀山都被魔族入侵如此之深,那么……咱们天下正道的希望,安敢再保存在蜀山当中?” “……希望?”有心人听得耳朵一热,暗暗咧嘴,难道今日这蜀山的一场闹剧,竟就出在这儿么? 毫无疑问,随着赵啸卯的话,这一刻,蜀山的众人着实尴尬起来。姑且不论赵啸卯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丹霞掌教如此撕破脸皮发难,说明蜀山已经在面对着来自丹霞与蓬莱的压力了。尽管还有清虚相帮,但在赵啸卯煽动人心之下,连舆论的风向都变得对蜀山不利。 璧华飞升之前,蜀山的声誉似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来自五湖四海的修士们齐聚一堂,纷纷朝贺;但是,一俟璧华飞升,蜀山在渡劫高手方面的缺失,终于酿成了最大的隐患。 如今,蜀山分明已经陷入蜀云大战之后,最危险的一次公关危机。 “赵掌教,不知你所说的正道希望,是指……?”数万人中,总有人会识相的接下去。 “这却是关乎到天下正道命运的一件密事了……本来赵某一直不想提的,但如今看来,不说不行了……”赵啸卯移了移目光,对上英华真人微笑的表情,不由精神一震。 “宝剑赠英雄,名器动人心。千年前,天下就出现了一件仙器。有这件仙器在,任何门派,都能很轻易地造就一批修炼奇才。”赵啸卯的话音未落,下面已经哄闹起来。 “仙器……” “竟然是仙器……只怕不得是渡劫大乘高手才能用的吧……” 也有修炼日久,消息灵通的,彼此悄悄递了眼色,“难道是那件物事?” “……这件仙器的不凡之处在于,它能让人轻易地突破瓶颈,晋升到下一境界。诸位试想,当你困在结丹巅峰,却始终无法结成元婴之时,那种前进无门,只能耗尽寿元徒徒老死的感觉,究竟如何?” “每个人,都有困在瓶颈当中的经历。但是,一旦拥有这件仙器,你甚至能够在短短千年之内,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炼气弟子,成功登顶,渡劫飞升这样的仙器,是不是我天下正道的希望?” “若这样的仙器能够在我四大派中轮流使用,每派当中,就能培养不少卓有天赋的弟子,那么千年之后,正道之力量大增,何惧那魔族之人,何惧那魔修入侵?” 赵啸卯站在云端,意气风发。 有人仰头大声问了一句,“赵掌教,这件仙器,唤作什么名儿?” 赵啸卯微微一顿,做那拈花之笑,“它便是,如意碧莲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卷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主人翩跹云间来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主人翩跹云间来 “如意碧莲台”婉倩心中一震,暗忖,“不知与真人说的碧莲台有什么干系没有?若是同一物……”她抬头向赵啸卯看去,见那人眉眼间故意显出的豪迈正派,心中厌恶之余,又不免忧道,“看来……这些人的目标,其实一直都在碧莲台身上了。” “松岚真人,你听听诸位同道的意见……”赵啸卯哈哈大笑,“这可不是我丹霞的意思,而是整个修行正道的意思。你蜀山,是听听天下同道心声的时候了” 御仙殿前,上万的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开始叫道,“既然是修行正道共有的仙器,当然不能局限于一界之地” “我等同意赵掌教的意见,再怎么说,这碧莲台也要轮流使用,人人有份才是” “不对不对不能只在四大派中轮转呀。我们大力金轮门也是正道当中的一份子,可不能落下我们……” “还有我们,我们……” “以我看,当务之急是集合天下修行正道一起商讨才是。这碧莲台应该怎么用,如何轮流,如何排序,有什么使用规则和限制……这都得一一界明。再如,碧莲台此前一直存放在蜀山当中,那么这么多年的资源就不能这样算了,老夫在想,蜀山是不是可以稍微谦让一些,给其他的同道留一线机会?” “我同意” “附议……” 各种各样的声音同时传来,一时间,御仙殿前就如塞入了上万只鸭子,群情激动无比,声音嘈杂万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赵啸卯,则笑吟吟地站在空中,颇有威势地顾盼睥睨。他忍不住看了面色铁青的林耀桥一眼,心道,“叫嚣呀,嚣张呀蜀山的老匹夫不怕你不就范退一万步讲,你蜀山就算肯得罪所有正道修士,也不愿将碧莲台交出来,还不陷入天下人的笔诛口伐……嘿嘿……我丹霞总是稳坐钓鱼台,进退皆宜……” 到此时,蜀山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个个皆知中了丹霞之计。可是,璧华真人飞升确是事实,一派之中,哪怕是一个渡劫期的缺失,都容易引起门派的动荡。更何论如今被丹霞蓬莱逼上门来,口口声声“仙器”“碧莲台”,倒极其被动。若应对的稍不注意,蜀山今日,就得栽一个大跟头了 婉倩见此情况,心底也忍不住忧虑起来。事实上,蜀山并非没有准备。丹霞蓬莱之举,也不是天衣无缝。消息不慎走漏,却先在妖族中传了开去。那虎尊门凌旭得知,担心朱碧瑶的安危,劝其离开,却被婉倩在一旁听了个真切。 待她得知了消息,连忙回禀了乌沛澜,这才让蜀山不至于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只是蜀山千算万算,却没料到赵啸卯被林耀桥一激,将那如意碧莲台的事情捅了出来,这才让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一时间,整个御仙殿前的形势如云里雾里,让人看不清,更遑论如何下手解决了。 那边,林耀桥被英华真人和水德真人联手相迫,一时插不了手,气急之下,反而冷静下来。松岚真人在太上长老那得不到什么帮助,微微转过头去,与身后的几位长老轻轻商量,终于叹了口气。 如今之计,只有两个方法。要么要面子,一概不承认;要么要人心,坦诚魔族潜伏之事,更应天下人之求,将如意碧莲台交出去。只是这样一来,蜀山千万年的威信毁于一旦,更将自己无端轻贱了一遭:今**能为了舆论就交出仙器,那他日,你还有什么底气在天下人面前谈蜀山,谈教统? 两条路,都是前狼后虎,进退维谷。 丹霞蓬莱,嘿嘿,端得好计策 “诸位静一静……且听本座一言。”松岚沉吟再三,终于沉下心去,开口道。 他的动静,众人早关注着呢。此时见他一张嘴,所有人都静下来,想看看这位蜀山掌门,将要给大家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先前赵掌教所言,有些内容,本座并不否认,但是……” “松岚真人,不知你的不否认,是指哪些内容?是指长老入魔,还是如意碧莲台?”赵啸卯在旁插了一句,就差掩不住眉眼之间的得色了。婉倩见他的形容举止,心中的怒火是噌噌地往上冒,恨不得将他狠狠踹出去。可叹自己人微言轻,在这种场合,自己的力量实在微不足道,她心中焦虑,甚而溢于言表。 “……我想……”便在此时,不知哪里来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顿时吸引了场内所有人的注意,“松岚道友的意思,是不否认碧莲台在蜀山,是也不是?” 那声音悠然响起,音质醇厚一如上好的丝绸,听在耳中,真是说不出的称心如意。赵啸卯一听,本还有些愠怒之意,待听完之后,却登时转怒为喜,连喝骂也免了,朝声音的来处望去,“有些见地……” 那一语未完,他的下文却是戛然而止。 御仙殿前的数万修士都朝那处看去,也不禁齐齐怔了一怔,心中暗叫,“这是哪里来的人物,如此钟灵毓秀” 只见那说话之人踏云而来,白云飘飞,衣袂翩跹,真是说不出的丰神俊朗。他远远的飞来,看来速度甚缓,可是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竟从遥远的天边飞到了众人面前,那速度,更让所有人都为之一凛。这速度代表了什么?怕是妖族的大鹏鸟展翅高飞起来,也不过如此了罢?看那人的样子,竟是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 来着不善啊…… 婉倩站在人群中,呼吸都不禁有些不稳起来。 那人……那人…… 他有着饱满而光洁的额头,挺拔的鼻梁,两道眉毛斜斜飞去,但眉下的一双眼睛却又温润得不像话。那双温和眼睛,滟潋几如明月染春水,翦翦恰若流霞映扶风。睫毛长而齐整,铺刷刷地陈开,一睁一合,都能在眼睑下映出妩媚的光影。 这人,不是灵越散人李云卿,却又是谁? 李云卿一现身,云间的林耀桥几人,俱是面色一变。林耀桥看看英华与水德真人的表情,倒是微妙的笑起来。 松岚真人怔怔地看着李云卿,似乎一时呆了,没有答话。那赵啸卯却是高声叫道,“未请教道友来自何方,如何称呼?” 李云卿淡淡地瞅了他一眼,目光又游离开去,落在御仙殿前所有修士的身上,看着看着,他却是忽地一笑。这一笑,便如逢春百花盛开,但凡有见着的,都不禁心底一暖。 李云卿却是微微笑着,声音悠悠传来,“其实,碧莲台在蜀山,未必代表便是蜀山的东西。只是,这碧莲台乃是有主之物,诸位将主人撇开,在此争来争去,不嫌可笑么?” “你是什么人?你说碧莲台是有主之物,便是有主之物了?胡吹大气”一人在人群中站了出来,却是一个年约四旬的青衣书生。 乌沛澜虽不认识李云卿,但听他说话,却似乎是站在蜀山这一边的,因此朗声插言道,“这是丹霞的秋水观主,昔年曾一举灭杀江南魔侵十四城,成名多年,最是擅长言语杀人。听说当年,他靠一张嘴,就说得十四城的魔族尽皆化为灰烬,此举,可比我等厉害得多了。” 秋水观主最得意之举,确实是曾灭杀江南魔侵十四城之事。只是被乌沛澜这样一说,却怎么听怎么不是味。似乎他秋水观主什么都不行,就靠一张嘴皮子来逞威风似得。 李云卿闻言,不理会那秋水观主面色铁青,坦然地道,“原来是秋水观主,乌峰主不提,我还确实没有听说过。不过,碧莲台是有主之物,这却不是我胡说。因为那如意碧莲台,原本就是我李云卿之物。” 他说到这,没有去看所有人都僵在当场的脸色,却是朝林耀桥微微一笑,问道,“林道友,这事,你说是不是这样?” 英华真人与水德真人长叹一口气,松了对林耀桥的挟持。林耀桥抿抿唇,却是深吸一口气,长揖一躬,“李前辈对我蜀山扶持之恩,蜀山上下,都感激不尽。”他不敢在云间多待,连忙飞下来,站在李云卿身侧。英华与水德两人这才醒过神来,以他们的修为,哪敢在李云卿身前摆谱,连忙飞下云头,上前拜见。 众人这才哗然起来。 “这李云卿……是什么人哪?连太上长老都对他礼敬有加?” 乌沛澜等人这才知晓此人竟是大有来头,心中不由打鼓。“婉倩呀,”眼见松岚真人已经前去拜见了,乌沛澜悄悄拉过婉倩,“如今这局势,是越来越复杂了。” 婉倩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凑过去,悄悄道,“峰主……其实这位李前辈,就是当初婉倩提过的那位……灵越散人呐。” “灵越散人?你是说……当初制服旱魃的那一位高人?” “呃,其实,婉倩之前没有来得及讲,这几个月弟子学习丹道之途,就是在这位李前辈的座下。李前辈……其实还是很好的一个人……” 那边,李云卿正转过身,对那秋水观主正色道,“当年蜀云大战之后,蜀山疲弱,险遭大难。我受友人之托,代为照看,便将自己的如意碧莲台借与蜀山。如今千年已过,蜀山也人才辈出,这碧莲台,也是收回来的时候到了。这是我李云卿私人之物,没打算与诸位共享,所以,对不住啦,想要仙器什么的,自己去寻,何必一定要奢求别人的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卷 第二百五十章 蜀山危机一朝解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五十章 蜀山危机一朝解 “岂有……岂有此理”秋水观主一身青袍颤抖起来,“即便你是前辈,也不能如此强词夺理这个说是他的,那个也说是他的,这碧莲台究竟有没有主人,还不知晓呢再者人有亲疏,情有深寡,您如今是站在蜀山这一面的,您说的话,我们是信还是不信?” 李云卿听了这话,微微垂下眼帘,再抬眼时,嘴角倒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来。“我……不需要你们相信。这是事实,就改变不了。你们需要的,只是接受罢了。”在场修士一时难以言语,天地间,只听得他的声音悠悠回响,如山间的松涛,一声低过一声,却声声入耳,声声入心。 婉倩站在人群中,仰头看着那个云间如神祇一般的存在。这……才是她熟悉的他吧。什么谦谦君子,纯属假相,李云卿,本就是一个有着小促狭,小腹黑,又坚定果敢的人物。他,莫非当真是逆回而来的上界仙人?不然,何以如此风姿卓然? 不对,仙界逆回。 陈留仙……李云卿…… 他们两个……莫不是还有什么关联不成……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那边,秋水观主的声音一时又惊又怒起来。 “意思是,这如意碧莲台是我的东西,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仍然是。你……听懂了吗?”李云卿微笑睥睨,对着那样的笑颜,秋水观主却突然有些不安起来。那人的笑容看来温和无害,可是为什么,他却感到如芒在背? “前辈这是在以势压人么?”说出这话的,却是自李云卿一来,便被忽视了个彻底的丹霞掌教赵啸卯。他虽见到自家的祖师婆婆恭谨地站到一旁,但他心底,却颇有些不以为然。虽然英华真人对他礼敬有加,但很可能只是因为这人的辈分高而已…… 若说到修为,这人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散仙修为罢了。都是散仙,自家丹霞派家大业大,又有祖师婆婆撑腰,何须太过畏惧? 说不定现在仗义执言,还可博得祖师婆婆的青眼…… 这些纷纷杂杂的思绪一时袭来,却也不过一瞬间的时候。他一念未尽,李云卿已看过来,面上犹带着谦和的微笑,似乎十分赞许他的问题,“是……我就是在以势压人,又怎么样呢?” “……” 众皆哗然。 可是,那又怎么样?再怎样的评论,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软绵绵的、触不到根本的言语,他李云卿又何惧之有?因而下面议论得再厉害,他却是有条不紊地与林耀桥等人叙起话来。 赵啸卯再次被狠狠地“打脸”,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转眼看到秋水观主在旁沉默,不由更是火大,连忙一连串狠厉的眼刀甩过去,看得秋水观主浑身一震。 ……关键时候,还是靠不住赵啸卯愤愤地想着,将话题又接了回去,“李前辈,我敬你是前辈,所以一直尊敬有加。只是想不到,您竟如此黑白不分,善恶不辩您这样,如何让咱们修行同道心服口服?那蜀山先有长老入魔在先,又有隐瞒事实在后,您何必为了蜀山揽下这一杆子事,无端叫天下人看了笑话” “笑话?”李云卿忍俊不禁,嘴角瞬间翘起,“照赵掌教的说法,碧莲台不是你们关心的重点了,倒是那魔族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事?” “没错”赵啸卯挺起胸膛,“除魔卫道这四个字,虽然多年不曾提起过,那是因为魔族一直隐藏得深,天下人对魔族的凶残又淡忘得差不多了……可是,魔族从未忘记过入侵修行界,在咱们的世界,屡屡掀起腥风血雨。” 李云卿有些意兴阑珊地斜看了他一眼,“所以说,如果是你赵掌教,若遇到魔族,一定是除而后快了?” “那是自然” “那正好……”李云卿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他,“现在咱们的场中,就有一位,是魔族中人伪装而成的。我若不指出来,赵掌教能不能分清……是哪一个呢?” 什……什么 现场有魔族中人?……是谁??所有人不禁齐刷刷地竖起肩膀,挺起背脊,迅速与周围拉开了距离。魔族,早被传得神乎其神,谁敢接触? 赵啸卯怔了怔,半晌后,不由强笑道,“前辈,不……不是在说笑吧?” “……你说呢?” “这……”赵啸卯四下里看了看,甚至专门朝英华真人那看去,妄图得到一些提示。只是一瞥之下,英华真人紧抿双唇,一副黑脸模样,他却得不到丝毫有用的信息。心底不断打着鼓,他却只有发动灵觉,仔仔细细朝身边所有人打量而去。当然表面,他还不忘拖延时间,“前辈,您看,这人这么多,我哪里能一一分辨那么清楚……” “也就是说,”李云卿慢条斯理,好整以暇地道,“即便是在我的明言提醒下,赵掌教都还无法第一时间找出魔族潜伏之人……那么,蜀山便是出现魔族伪装之人,蜀山上下也如今日的赵掌教一般……这实在算不得什么的,是吧?” “这……这……” “既然赵掌教无法找出,那我就指出来好了。”李云卿笑一笑,缓缓抬起手来,朝身畔一指,“今日风和日丽,天气凉爽,却不知这位……是因何热成如此模样?” 赵啸卯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时惊得手足无措。“不……不可能……” 只是看着那人神色苍白,汗水涔涔,却又强自镇定的模样,赵啸卯再如何不相信的心,也慢慢充满颓废。 “看……即便是李某指出来了,赵掌教也因感情亲近不愿相信……我想,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理解赵掌教的吧?人之所以为人,便在于人有感情。人会因为感情亲疏,做一些违背自己理智的事情……那么,蜀山纵使真的隐瞒了魔族的事,也不过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而已……” 李云卿的神色渐渐淡下去,转头看向那面色苍白的秋水观主,“先前听说你灭了江南魔侵十四城的魔族?只是可惜你隐瞒了这么久,偏偏要在今日蹦出来……” “李前辈,他毕竟是我丹霞中人。可否请前辈将人交给丹霞,我回去之后,一定严加审问。若情况属实……英华,自会让它永世不得超生……”英华真人忍了良久,终于黑着脸开了口。只是她携怨开口,最后一句话却怎么也控制不得情绪,充满了森森阴气。可以想见,若是落到她的手中,秋水观主此后的命运,只怕悲惨无比。 英华说罢,死死盯着秋水观主。……那人平日话语极其锋利,只是此时,却偏偏一言不发,甚是古怪。英华疑心是李云卿做了手脚,但李云卿的修为远高于她,就如巨树一般,她一只小小蝣蜒,哪里又能撼得动? “英华真人这样说,便是不信李某的话了?”李云卿却似乎有些愠怒,指着秋水观主的手掌蓦然一动,那四旬的青衣书生就嚯嚯动起来。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但身上的皮肤,骨骼,一时间全部震动起来。 山下所有修士紧紧关注着这一刻,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秋水观主,难道当真是魔族不成? 却见那青衣书生的面皮慢慢皱起来,就如头顶被人划了一刀,整张人皮从头顶整齐揭下,一直到脚。观看的人中,除了那有此特殊癖好的,一个个看得背脊直冒寒气。却见那人整张人皮整齐剥下,中间露出的,却不是想象中的血肉骨骼,而是流着涎液的黑黢黢的人形之物 那东西先还不动,不过顷刻之后,却见本该在人手的地方,却渐渐鼓动出透明的肉瘤来。涎液不断流着,从天上落到了地下。人们纷纷闪避,那涎液侵入地面,却很快腐蚀了土地,生出一阵阵刺鼻的黑烟来。 “是伪杀兽”人群中有人叫出来。但更多的,却是不断的追问,“……伪杀兽是什么?” 李云卿立在云头,看了英华真人一眼,“真相就在眼前,想必英华真人也没有其他意见了罢?”他淡淡一笑,手掌一合,却听轻微的“啪”的一声,那伪杀兽已经爆炸开来,碎x漫天。不过很快,那些黑色的碎肉上又极快地生出一丝金色火焰,就如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金色火雨,只是雨滴还没落到地上,就全部燃烧殆尽。 到此时,才有人反应过来,愣愣地道,“……那可是分神后期……” 没错,不论秋水观主是人是魔,可毕竟是分神后期的厉害人物一介分神,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就在他们眼前被化为了灰烬……那么,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云卿却没有理会他们的心思。眼见这魔族之事已经摆平,他心底倒也松了口气。当下,只见他拍了拍手,唤了声,“来——” 顷刻间,诸人感到地底一阵震动,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物从地底冒出,带着碧色霞光大片,急速朝李云卿飞去。 “仙器” “碧莲台” 人们心中方生出这个心思,那如意碧莲台已化为一方小小的印鉴,落到了李云卿手中。“这如意碧莲台,我便取回去了。今后蜀山的事,就是我灵越散人李云卿的事。谁……若想要动蜀山,先问问我李云卿答不答应。” 李云卿毫不客气地撂下这番话,不顾英华水德冷硬的表情,顿了顿,又道,“此间事情,到此为止。我这就回去了……对了,”说到这,他的表情一瞬间温和起来,甚至还带了些微笑,“我的小药僮呢?……婉倩,走了” 婉倩站在人群中,望着天上那个正对她微笑的美人,一时间……无比地想要掐死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卷 第二百五十一章 化空道鉴惹心埃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五十一章 化空道鉴惹心埃 伴着“李云卿是谁”这个问题迅速传遍神州内外,七月十三蜀山之会,也终于在一片哗然中结束了。只是当全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所谓的“灵越散人”身上时,有一群八卦之火呼呼燃烧的人也正挖根究底的问着,“当日李云卿威推天下,势冲牛斗,凭一语便威震蜀山之前数万英雄,一手便煞住蓬莱丹霞两大门派,这样的人物,为什么偏偏在最后……提及一个小小药僮?难道这叫什么婉倩的,竟是另一个更有来头的不成?” 此问一出,对李云卿感兴趣的人便愈发好奇起来,因而那小小药僮敛气收声的回到灵越山中后,还真不知自己竟成了众人打探的对象,新的八卦之主。 不过当时被李云卿毫不顾忌地喊了出来,她倒当真臊得慌。虽然蜀山之上她还强自镇定面不改色,可一上了九霄,脚下云波浩淼,她才瘪了嘴,埋怨李云卿实在张扬。 “散人自己出风头就算了,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还偏偏喊我一嗓子?知道的奇怪我几时做了药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李云卿笑吟吟地扔了一个小东西过来,“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叫叫你的名字,有什么打紧?对了,这东西你先帮我收着,回去之后再看搁哪儿。”说罢他附手前行,脚下的云层跌荡,风姿更见不凡。 “诶……”婉倩一催脚下烟霞,连忙跟上前去。不过低头之间,目触那怀中小小一方碧青印鉴,她倒是吃了一惊,“如意碧莲台” 李云卿在她前方,不必回头便能猜出她此时的表情,心中好笑,“正是此物。你收着就好,这东西于我也没什么用处,留在蜀山又是祸端,今日收回来,还得费脑筋如何处置。实在麻烦……” 婉倩趁他看不见,在后面白了他一眼,真是的……这碧莲台若在修行界,可是能轻易引来腥风血雨的仙器,也是他,若换了旁人,早找块神龛供起来了。 她细看这如意碧莲台,见它高不过两寸,下雕出花团锦簇的两圈莲瓣。莲蕊之上,正是青玉把手,正是一枚印鉴模样。它周身晶莹剔透,如青翠翡翠一般透亮。翻过来看,却见底部正雕了两个篆字,细辩之下,正是“如意”二字。 婉倩恍然,难怪要唤作“如意碧莲台”了。“咦……”她玉指辗转间,不期然见那莲花瓣之上,影影绰绰却刻着一连串奇异的纹路。那样子,分明便是上界仙纹——“……什么空……道……?” 口中的疑惑还未完,她却骤然感到呼吸一窒,一股强大的压抑已经从前面传来。 她吃了一惊,倒吸口气,连忙睁大眼睛抬眼去看。只是目之所及,除了李云卿附手站于云端,面沉如水,眼中倒闪过一丝奇异诡谲的眸光外,再无他物。婉倩瞬间明白过来,那强大的威压,竟是李云卿放出来的 场面静得一静,李云卿深深地望着她,目光如暗涌的海潮一般,看得婉倩很是不自在。婉倩不知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乱动,心道,“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这样看我?” “你……看到那碧莲台上的文字了?”半晌,李云卿才出口问道。在此之前,他已悄然布下禁制,慢说面前是一个元婴,便是渡劫大乘,也无法突然脱身。不过这样做,虽然是他下意识的行为,心底却到底有几分不自在。 ……自己这样对她,会不会太过慎重了?她……他心中想着,又见她始终一副不解茫然神情,心底越发不自在,不禁稍稍放柔了神情。 婉倩听得他的问话,点头道,“是呀,不是‘如意’二字么?所以才唤作如意碧莲台的,是吧?” “这如意二字,事实上,乃是千多年前,我为了将之改头换面,才有意加上去的。它原本,却并非是这个样子,当然……”他抿了抿唇,“当然,名字也不是现在这个。” “改头换面?”婉倩一怔。再看了看手中的印鉴,不明白这件仙器的来历有什么重要,非得他在这路上便与自己说个清楚。她的目光从那碧青翡翠般的莲瓣上滑过,蓦然一凝,心中登时一动。 那……那段仙纹…… “不叫‘如意’,难道是叫什么‘空道’?”她瞪大眼睛,试探着道。 李云卿神情一动,语气却更沉了些,“原来你当真知道。没错……这如意碧莲台,其实是钦天殿闻名天下的化空道鉴,落在我手中,已经……已经很久了。” 婉倩呆呆地望着他,眨眨眼,再次眨眨眼,却没有说话。 李云卿心中一黯,“她果然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若说是钦天殿事发,派她下界,那为什么要在我面前露出这些破绽?难道因为化空道鉴在我手中,隧道不开,钦天殿只能派些天仙下来……?” 他一时心乱如麻,瞅着那站在他面前没有言语的女子,心头却又突然涌起一股悲哀。“她……她终究还是要背我而去么……”想起她的一颦一笑,羞涩的眼神,干净的笑容,这些,难道都不过是在他面前做做样子? 他不知涌上心头的那种感觉是不是叫做失望,只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不好受,很不好受。 便在这时,他听到对面那女子怔怔地问了一句,“散人……你说完了?那个……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老是站在这里……这个,会不会站太久?”她往做左右看看,呼了口气,“还好没有人经过……”要不然,凭李云卿在蜀山的表现,光是耽在此处,都不免被人围观。况且此时,他还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大着胆子提醒一句…… “回去?”李云卿尚有些怔然。怎么,她不是上界所派之人?这个回去,指得是…… “嗯啊。”婉倩笑起来,“先前散人不是说要炼一壶驻颜丹么?散人出去的这几个月,婉倩紧赶慢赶,那些药材也才精炼了三分之二,咱们现在也没事了,是不是先回去继续着?”话语当中,她还带着着些忸怩,偷偷地看了一眼李云卿,还附赠了一个谄媚的笑容。 “啊?驻颜丹?……啊,是是,没错,是驻颜丹啊。”李云卿终于笑出来,摇摇头,一转身间,已经再次悄然解除了禁制。他长袖飘摇,再次器宇轩昂地往前飞去。 “对了,婉倩啊,你没听说过钦天殿之名么?” “钦天殿?是什么?” “这个,大概如蜀山清虚一类的势力吧。” “哦。这还当真没听过。散人你知道,婉倩对这些一向不怎么了解的。” “那……你如何认识那化空道鉴之上的……古字?” “古字?这是一种古字吗?我曾参悟了很久,才认识了个别,还以为这是上界的文字呢,原来竟是一种古字?”婉倩这才惊疑起来,语气中带着相当大的怀疑。 “咳……当然。古字只是一种说法。上古之人所用,又焉知不会是他们将之带入上界,然后演化为一种文字?这些传闻已经久不可考,便是上界之中,这种文字也有很多人不识得。” “哦……”婉倩呵呵笑着,将心头一句“散人当真是上界逆回之人”吞回肚里,口中道,“散人的见识真广……” “还好,还好……” 两人彼此望来,笑容满面,却不知那笑容底下,都藏了些什么秘密。 如此一番和气,两人回到了灵越山中。婉倩继续精炼药材,李云卿则开始忙于打发慕名而来的各路修士,一时烦不胜烦。这一日,李云卿将婉倩唤来,郑重提起如意碧莲台。 在蕴神炉旁,李云卿从婉倩那讨来碧莲台,一番施法,只见那碧莲台登时化作一方丈许大小的莲座,在这样的情况下,莲花瓣上的仙纹越发灵动,偶尔神光流转,一看便知不是凡物。“难怪世人都称之为碧莲台……”婉倩心道。这如意碧莲台自那日给她之后,她便时不时琢磨起来了。只是方法不对,她却怎么也琢磨不出个名堂来。如今看来,这碧莲台分明是李云卿炼化之物。没有他的允许,其余人怎么可能做些什么? “这碧莲台本是化空道鉴,当日我便与你说过了。这件仙器的神通非凡,只是因为来路不正……”说到这,李云卿罕见的红了红脸,咳了一声,继续道,“所以我做了一番掩饰。当年我将此物借与蜀山,也是诚心想要造就一批后起之秀,帮助蜀山度过难关。想不到今日它却成了一件烫手山芋,蜀山既庇护不得,我也只好收回来。” 他看了看婉倩,继续道,“不过,它于我毕竟没有什么太大的裨益,留在我这里,终究是明珠蒙灰。你既然是我灵越山的人,交与你使用,这碧莲台也不算浪费。” 婉倩听到这,惊喜之中,还有些期期艾艾,“散人,这……这……无功不受禄……”她抬眼看去,见李云卿对她洒然一笑,一颗忐忑的心,也慢慢放松下来。 李云卿往碧莲台一指,“你只管用便是,权当是借给你的。不过于你来说,这碧莲台只能帮助你体验下一阶段的修行,帮助你的体悟与心性。你的本身修为,却也要提上去才行。”见婉倩一脸认真地答应,他这才放下心来,将碧莲台的使用法诀一一传授给她。 直到婉倩全然掌握,他才带着一丝奇异的微笑,转身离去。 “婉倩啊婉倩……我将化空道鉴是全然交给你了……你呢,你会不会趁此机会,将钦天殿的金仙引下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卷 第二百五十二章 时空之旅再开启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五十二章 时空之旅再开启 婉倩得了如意碧莲台,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用上。她本一直做着精炼药材的活,眼看就要完成了,也就暂时没有去动碧莲台。这么多年的修行经验告诉她,凡事贸然不得,便是使用碧莲台,也应用上全副精力才行。不如此,如何去用心体验更高一层的境界?若是心意不专,便是让她在出窍期呆上十年,也无法感悟更多。 没办法,修行,修的是心啊。 只是这倒让在侧观望的李云卿嘀咕不已。甚至他一度猜想,难道是自己做的太明显,让这丫头有了防备不成?只是婉倩始终不去碰碧莲台,倒让他也无可奈何。李云卿的心思太过微妙,便是机敏一如婉倩,也不知他所思想。倒是婉倩一门心思的投入到驻颜丹的准备工作中,心无旁骛,反而进益极快。 匆匆年逾已过,这一日,气候回暖,冬雪滴滴嗒嗒地开始融化,春草也渐渐冒出头来,竹屋当中,婉倩长呼一口气,将眼睛睁了开来。“终于,终于成了”看着身前摆放的数十个小巧玉瓶,她心中微微有些激动。驻颜丹所需的药材,越到后面越是难以炼化。她估计不足,原以为短短旬月便可功成,哪知道这最后几味药,却耗时良久。 好在自己费了这么多的精力,到的今日,终于将这些药材全部炼化,收集好的药气完完整整,没有一点缺漏。这件事牵挂了她几一年之久,但到的今日,她却反而心急起来。驻颜丹的准备工作她是完成了,后面炼丹的事情,就不是她的任务。这样说来……自己是不是……终于可以动用碧莲台了……? 想到这儿,她也顾不得休息,兴匆匆地去寻到李云卿。当着他的面,她将所有的药气玉瓶尽数交付,这才松了一口气,“幸不辱命,婉倩紧赶慢赶,今日终算成了。散人,这驻颜丹的配药可全在这儿了啊,您点点,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云卿浅浅一笑,神念微扫,便知药材没有一点问题。看着小丫头水灵灵的眼睛,他的目光微微一沉,嘴角的笑容瞬间深了起来。 “辛苦你了。前些日子总有许多闲人上门,我也是烦不胜烦。月前我布置了守山大阵,叫那些闲人不得轻易进来。如今倒正有空暇,炼一壶驻颜丹,全也当休息了。不过……”李云卿看了看婉倩,笑容一如往昔,“我这驻颜丹的手法,涉及‘先天三十六圣手’当中的秘诀,你现在观摩,实在有害无益。这样吧,我炼丹的这些日子,你自去打坐修行,待日后学了‘后天七十二丹技’,我再将这驻颜丹的炼法倾囊相授。” “多谢散人。”婉倩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有多想,欣然道谢后,便高高兴兴回去了。待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先温习了一番《望仙诀》,待心思慢慢澄澈宁静之后,才慎重地将如意碧莲台取了出来。 这如意碧莲台自落在她手中,却一直没有动过。天知道像这种各派争抢,甚至一度引起四大门派公开斗争的逆天仙器,她是有多垂涎,也是用了多少努力,才将自己那份急迫深深压下。驻颜丹的药材一日没有炼成,她哪里敢轻易去碰这小东西?唯有越发认真地精炼药材,早日完成,才是她在不违背自己心意之下及早动用碧莲台的最好办法。 如意碧莲台,听李云卿的意思,应该便是上界之物了。李云卿也说过,这碧莲台的最大好处,是能够让修士轻易地体验下一境界。试想想,修士之所以迟迟不能突破,是因为感悟不够,无法圆满自己的心境;但是,若困在元婴多年的人,一朝体验到了出窍的境界,看到了出窍的世界规则,那岂不是在无序的前方设一个靶子,只管顺着目标往前奔不就成了? 对于拥有碧莲台的人,瓶颈,困境,这些东西,还是问题吗? 想到这,婉倩勉强按捺住越来越激动的心潮,托起手中的碧莲台,一双美目中闪出熠熠光彩。如意碧莲台本是长宽不及两寸的小印,托在手中,越发翠绿可爱。婉倩回忆起李云卿的教授,引动灵力,念着灵诀,那碧莲台倏忽间随风而长,迅速化作一方丈许的翡翠莲台。莲瓣之上,“化空道鉴”几段仙纹流光溢彩,越发灵动。 “……化空道鉴……”婉倩心中突然闪过一点灵光,“既然是上界仙器,神通定是惊人,绝非仅仅满足下界修士修行才对……它定有其他绝妙的功用,不然,它于上界仙人何用?” 只是这样的念头,于她现在却没什么启发。因而她哂然一笑,将脑中的思想尽数摒去,一面轻轻朝莲台上坐去。 甫一坐下,一股清凉之气沿着臀腿,瞬间袭遍全身。周身被这清凉灵气梳理一遍,她登时感到灵台一清,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起来。心中默念灵诀,经脉中的灵力不断涌出,与x下的碧莲台中的清气相互交融,很快,她便感觉外面的世界渐渐消失,自己已经被包围在一片碧清当中。 在这片清凉之中,时间如何流逝,却完全无法感知。婉倩只觉得碧绿的清流在身边流转,尔后,那股至清之气从毛孔渡入,灵台清明,心清如镜,神魂一时恍恍惚惚,渐渐离体而去。 恍惚之中,玄之又玄的天地感悟似有若无的在身边萦绕。似乎自己一举手,便可将这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悟紧紧拽在手里,可是,待你当真想要接近它们,它们却又渺然无踪…… 婉倩的神魂飘飘摇摇,在一片混沌中,不知时间流逝,甚至时间一久,她竟忘了自己来的目的。神魂飘在无数玄妙的天地规则里,看似规则繁复无比,如烟海,如幻梦,可是,天地规则又偏偏统筹在一条河流里,向着不知名的方向奔去…… 或者,真正的大神通者,不必要将每一种规则通晓,只需要明了最终的道,就可知未来,晓过去?只是这些,不是真正的绝大神通者,谁又知晓呢? 婉倩恍恍惚惚地想着,不知今宵何宵。只是突然,不晓得哪里来的一束光,猛然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是哪里来的光线呢?婉倩集中精神看去,却见一片混沌当中,一束青色的光渐渐汇集,很快,竟变成了一道门的模样。 ……门 没错。那青色光束渐渐化为实体,凝成了一道雕着奇怪兽形的青色大门。婉倩只看了一眼,便将知觉移了开去。那门上的兽形虽似雕刻而成,但那占据整张脸三分之一大的兽眼,却蕴含着格外的威慑力。婉倩只看了一眼,便隐隐感到神魂不稳,心中不禁惊骇。 天地间有些灵异的存在,远非自己能够招惹的。这奇异的门上兽雕大概就是其中一种。婉倩匆匆将目光移了开去,眼神却落到了那青幽幽的门户当中。 那门中一片光影模糊,又哪里能看出个究竟? 只是那门中莫名的光晕却又似乎存在着莫大的吸引力,虽然有门上的兽眼瞪着,婉倩却感到心潮澎湃。似乎有一个声音悄悄在心底响起……去看看吧……门后究竟有什么,不是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了吗?……一步,就一步,若有不对,退回来就是了…… 婉倩正在挣扎中时,隔壁屋中的李云卿却蓦然睁开了眼睛,朝左边的墙壁看去。那墙上自然什么都没有,但是,墙后面,婉倩紧闭双眼的盘膝坐着,碧莲台发出的青碧光芒将她的面色映得冰绿,也明明白白昭示出她紧皱的眉头来。 而在她的头顶,碧清光芒渐渐从空中打开一条细微的通道来,通道里一片混沌,光彩莫名。李云卿虽在另一间屋子里,却似乎将这一切收入了眼里。他呆怔了半日,终于沉下了肩,吐出一口浊气。 ……她,终于还是打开了“化空之门”…… 婉倩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进去看一看——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啊。这里是碧莲台的世界,她纵使忘掉来的目的,但潜意识里也知道,这是个相当安全的所在。心中主意一定,她的神魂已经往那门中飘去。 原本以为进门时会发生些什么,她还打起精神,颇为紧张的等待,但进入那门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她猛然吸入,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自己就已经被抛进了一个极为古怪的隧道里。 ……没错,自己应该是在一条隧道里。 虽然前后左右都是大量极为模糊的光影灵气,稍一接近,神魂都有震荡的危险,但是漂浮在这个隧道里,她心理却莫名的觉得……这样的场景,好似自己在哪里看到过? 是……什么时候?自己难道也经历过相同的经历? 仔细回想,在灵越山,在蜀山,在清虚门,在历练的路上……不对,不对…… 还是更早,更早,在自己来这里的时候…… 自己怎么忘记了,自己竟从来不是这里的人。自己原本,只是地球上的一抹孤魂啊……是花的魂,还是寄在花上的魂? 是了…… 这样的经历,一直都深深藏在自己灵魂的深处。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那么灵魂呢?伴随着自己从地球来到了现世,一直没有变化的,其实是自己的灵魂…… 这是灵魂之旅啊。是自己从地球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所经历的那一场早被自己遗忘的灵魂之旅。穿越时空,本不是正常的时空规则,想必自己一到这个世界,这段记忆,就已经被强大的世界规则所遮蔽。直到今日,同处于时光隧道中,自己才当真记了起来。 那么……时空隧道。 自己是要……到哪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卷 第二百五十三章 神魂奇游百花海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五十三章 神魂奇游百花海 就像猛然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婉倩毫无防备,一下子摔了出去。 心一下子提得高高的,整个人一个踉跄,好歹没有摔得多么狼狈。再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条光影模糊的隧道。脚下轻飘飘的……不对,她望着脚下,有一息的疑惑。啊……是了。自己居然脚踩实地。 ……现在的自己,是真的自己吗?抑或仅仅是灵魂? 她有些疑惑,但目光所及,一切却又那么真实。……不过,这里……是哪里? 举目四望,她这才发现,这竟是一个雾之世界。乳白色的雾气依稀飘腾,近一些还好,到远了,就是雾霭飘渺,难辨东西。遥望天空,空中却什么都没有。白茫茫的世界……雾的世界。 这里,究竟是哪里? 或者,这里依然是化空道鉴控制的世界? ——咦。有什么声音。 她猛然回头,看向身后。等了一会,却是雾气依旧,连风都没有刮。但是…… 她抬脚朝那个方向走去。有声音吧?是吧,自己刚才没有听错。刚才听到的,的确应该是说话的声音。虽然拿不准,但在雾中穿行了一会儿,她缓缓舒了口气。 走到这里,已经可以看到成片的花草了。看规模样式,分明便是人工栽种。还有影影绰绰的高大树木掩映其中,这里的雾气已经渐渐散去了,越过这些花草树木,远远的,一座座高大的宫殿式建筑映入了她的眼帘。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脚下也换成了白玉般的平整石板。两旁间或建着小巧的亭台,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大片大片盛开的花朵了。那些姹紫嫣红开遍路旁的花儿,她大部分都不认得。但是走在这路上,耳中依稀传来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她却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 花儿笑,殿阁妙,有什么不对的? 正思索间,路边亭子后转出两个女孩儿来,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朝她走过来。 “啊……”她停下步子,等着那两个女孩子走过来,心中却在想着说辞。……这里到底是哪?若人家问自己从哪里来的,又怎么说?这里分明不是寻常之家 那两个女孩子慢慢走近,婉倩这才得以将她们看个究竟。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宛然,都已出落得如芙蓉一般了。只是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竟始终没有朝她打量上一眼,面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个……两位姑娘,打扰一下……”她皱皱眉,待那两人走近时才展颜问道,“请问这里……”欸?她话都还没说完,那两人竟像没有看见她一样,径直走了过去。 “……”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两位……”她眨眨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实说,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自己竟被无视得这般彻底?好歹问一下吧。 脑中渐渐想起一种可能,她皱起了眉。莫非……她们竟看不见自己么? 又朝里边走了一会儿,途中遇到不止三拨人,她这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自己竟像是误闯了人世的生魂,自己能够看到他们,他们却无法发现自己。到这时,她也才终于明白先前的不自在出在什么地方了。 路旁到处生的姹紫嫣红的花朵,自己却没有嗅到哪怕一丁点的香气。 这一切都说明,自己与这个世界,确实是格格不入了。自己只是个误入者吧?像还在地球的时候,寄托在一朵蔷薇之上,看得见世界,却终于无法参与进去。 “嘻嘻……”银铃般的笑声时时响起,到此时,却又格外大了起来。她心中虽生出几分失落,但闻得这些笑声,却又不免好奇起来。 到底是谁在笑?路上遇到那么多人,虽容颜姣好,却个个冷漠。她还当真不知这笑声从何而来。若非这笑声一直伴随耳畔,这地方,就是一个冷冰的世界啊。 在这个地方转悠了小半个时辰,她发现,这殿阁当中,不论是奇异壁画,还是精致雕栏,都不是她以往所见过的任何风格。殿阁之后的内廷,更是布置得精美非凡,她甚至还看到一些传闻中早就灭绝的上古瑞兽出入,全是仙家气派。 ……难道说,这里竟是上界? 她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又不禁笑起来。 飞升那么苦绝,仙界岂是如此容易见的?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信步穿过一个月门,目光所触,她不禁呆立当场。 好……好漂亮的花海这,这简直是一个花的世界。白的红的粉的霞的,黄的绿的蓝的紫的,一切的一切,连颜色都无法形容的,各种花儿齐齐怒放在这里,这壮观的场景,让她这一刻才知道什么叫目不暇接。 直到一对人影从她身旁走过,这才将她惊醒了过来。 抬眼看时,却是两个身穿浅浅蓝色长裙的女孩,梳着对角髻,正往花海中走去。 她一怔,脚下已经跟了上去。这几乎已经是在花海中穿行了。手指朝擦身而过的花朵拂去,下一息,她却清清楚楚听到“嘻嘻”的笑声。 这这她睁大眼,终于明白那些笑声从哪里来了。再次举目,她的目光越过所有的花朵,心头回绕着这“嘻嘻”的笑声,心头不知作何感想。大概唯有这些单纯的花草,才能发出这般单纯又真心的笑声了吧? “娘娘,花锄来了。”前面骤然传来女孩的声音。 一声“嗯”了之后,那两个女孩分开身前的花草,继续往前走去。婉倩呆了呆,继续跟了上去。心中只是好奇,不知这所谓的“娘娘”,又是何人? 又走了片刻,婉倩已经看到四面雕镂得精致的围栏所在了。也就在这里,前面空出一块地来,一座古雅的亭子伫立在一旁,旁边便是另一个月门,想必这园子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而那所谓的娘娘,穿了一身霏雪般的裙衫,背对着她们,如一朵白云般倚坐在亭子当中。长长的头发仅仅在身后束成一束,便任由青丝越过肩头,披散在雪似的裙衫之上。瘦削的肩头一边微耸,手臂搭在亭栏之上,露出纤腕素指,端得令人心头一震。 仅仅一个背影而已……便透出如此风采……不知本人又如何? 婉倩睁大了双眼,一瞬不瞬地将那人盯着。 “娘娘。”两个女孩在亭下站了,没有上去。那位娘娘似是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懒懒地转过身来。 “拿上来吧……”那女子转了过来。婉倩先是一呆,尔后才是深深地震惊。 这人……这人…… 那女子双眉如翠峰黛山,眼若桃李滟潋,鼻梁高挺,嘴唇饱满,生着一张鹅蛋脸,明明很是妩媚,但那眼睛一睁一合之间,却满是威严和冷清。 但是……让她吃惊的,却不是这个。 这女子,看起来却该死的那般熟悉。 熟悉的可怕,也熟悉得刻骨。这……人…… 分明便是她自己啊。不对……应该说,这女子与她长得,的确是一模一样。只是相同的样貌,她演绎出的是温婉,那人却是清泠。 “什么人?——”心乱如麻间,那女子的额心却骤然射出一道光彩来,瞬间便落到了她的身上。……被发现了? “娘娘??”那两个女孩儿一回头,也惊讶得叫出声来。婉倩低头看看自己,自己的身形被一片金辉衬着,此外并没什么不同。……不过,看来是真的被发现了。 若是先前,她只会高兴。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你是谁?” “你是谁?” 她和那白衣女子同时叫出来,然后同时怔然。 那白衣女子看着她,眨了眨眼,面上的惊色渐渐收掉,又恢复了一惯的清冷镇定。“这里是我百花宫,我是天帝钦封的百花仙子,你又是谁?” ……百花仙子是了她应该是百花仙子了自己早该想到才对 “我是蜀山派的黄婉倩,现在是在灵越山中清修,这里……等等,这里难道竟是天界?”她恍然明白过来,心中大讶。自己,自己竟真的到了天界 “蜀山派……”百花仙子渐渐皱起眉来,眼睛盯着她打量了数眼,突然冷哼一声。 与此同时,一条雪白的丝绦闪电飞至,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那丝绦紧紧缠住手脚。 “你干什么?”婉倩又惊又怒,连忙挣扎。但是灵力运转之下,她却是呆住了。自己是灵魂之身到此,又哪里有灵力在身? 百花仙子缓缓从亭中走了出来,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冷笑,“魔障今日又来乱我心智。当年将你驱逐,便已是仁至义尽,想不到今日便又死灰复燃” “你在说什么?”婉倩这次是真的惊骇起来,看百花仙子那样子,这人该不是疯的吧?“我又不认识你我……我自小在蜀山修行,从未见过你,哪里有什么乱你心智?我不过是误打误撞到了此处,又不是故意想要碰到你……啊——” “不要聒噪。”百花仙子眯了眯眼,婉倩便感觉身上的丝绦绑得更紧,几乎便要勒进骨头里了。 “你们俩先下去。”百花仙子缓了一缓,手一扬,将旁边呆立的两个小丫头唤走。那两女孩一个激灵,也不从原路离开了,穿过亭子旁边的月门便跑了出去。 到的此时,百花仙子才缓缓转过身来,朝她看了两眼,“上次看在同根份上,我一时心软,放过了你。不过如今看来,却是饶你不得了……或许炼化了你,我的神性会更稳吧?” 婉倩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难道今日就要……命丧此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卷 第二百五十四章 百花宫内遮风雨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五十四章 百花宫内遮风雨 “等一等——”婉倩深吸一口气,将心神稳定下来,再看向百花仙子时,面上已恢复了平静。“仙子是天界上仙,婉倩不过是一介凡人,不知哪里冒犯了仙子,还请仙子明告。不然,就如此死了,婉倩实在心有不甘。” 听到此言,百花仙子怔了一怔,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她来。 在这永远清冷的百花宫里,眼前的这个人,与她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恍如自己面前就有那一面水镜,镜中的那个人,可不正是自己?只是……她不是她。面前这个人的出现,难道不正是在提醒她,那曾日日夜夜折磨她的心事? 这是动乱的根源,是魔症的起点。这也是她最大的弱点啊……若不能将之消弭在她的手中,迟早会成为她成神路上难以跨越的坎。 她一面走过去,已经在认真思考着该如何处置了。……或许,将她缚在璇玑真火中炼化,直到烟消云散……她才会真正安心吧? “魔障,不用巧言令色,乱我心智了。”百花仙子站在她身前两尺之处,抬起素手,露出秀气纤纤的一座玲珑塔来。“这璇玑宝塔,如今就是你的成仁之所。”说着,她叹口气,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些恻隐,“错……就错在你不该生出灵智……否则,你也不用明白真火焚神之苦了。” “——百花仙子这样做,似乎不太厚道吧。” ……谁?是谁在说话?这声音醇厚丝滑,却是耳熟得令人心酸。 她蓦然回过头去,虽然浑身上下被缚得紧紧的,但是,她就那样死命地转过头去,看着那个渐渐在空中现出身形的人,眼睛竟然模糊了。是什么样的委屈,才会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竟忍不住心生戚然…… 但是……在这一刻,她感到了无法抑制的放松。是的,放松。有他在的话,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难为她的么?就算对面是天界闻名的百花仙子,但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想管,她只想好好的被他带回去,然后告诉他,她下次一定不会再乱跑了…… “——是你。”百花仙子竟也怔了一怔,才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失礼了。”那人虽这样说着,但话语中却一点歉意都没有。随后,婉倩便感到一股柔和至极的力道席卷而来,她不由自主地便朝那人飞去,而那人,也正对着她伸出手,见到她的目光,还不忘温和地笑了一笑。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那人轻轻地扶住她的臂膀,也不知做了什么,她身上的雪白丝绦顿时“窸窸窣窣”地退去,她浑身一软,几乎就要软倒在他的怀里。 好在他扶了一把,她才勉强站好,不过低下头后,一张脸却是慢慢红了。 “散人……” “你的灵魂还很虚弱,先休息一下。”李云卿止住了她的话,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了身后。 “洵源上仙。”百花仙子蹙了蹙眉,冷冷唤了一声。 李云卿抬眼过去,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百花仙子,不知我这小僮哪里冒犯了你,要你这般对待?若真是她的不对,我洵源在这里道一声对不起,有什么损失,洵源一力承担就是。” “……不过,她始终是我的人。仙子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横下杀手,可是不将我洵源放在眼里?” 婉倩呆呆地站在李云卿的身后,听着他不疾不徐的一番话,方才止住的眼泪,忍不住又要往下掉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本来修行的好好的,自己怎么会跑到天界上来的?来就来好了……还遇到百花仙子。 说实话,当初听钱塘君提到有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时候,她还心生好奇……或许还有一种亲近之心? 那时候自己还在想,这个人大概与自己有什么渊源吧?是同族吗?或者与曾经的自己有什么关联?再或者,自己干脆就是她的后代? 但是,她却从没料到,这个自己心生亲近的人,竟在第一眼之后就决定要伤害自己,那种被厌恶的感觉,甚至不亚于一种背叛…… 而这种背叛,她竟还真的没法反抗。于是……于是……她是不是只能坐以待毙了? 但是她等到了李云卿。 没错。不是别人,是李云卿。 是那个在月夜下会温和微笑,在丹房里会善意打趣,在危急时会挺身而出……的那同一个人。李云卿啊……这个现在站在她的前面,为她挡住来自百花仙子的威胁的人。他的身材颀长,如一座挺拔的山峰挡在她的面前,某个瞬间,她似乎产生了一丝错觉……今后的日子,他能不能也如现在一样,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霜刀剑? 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她看到了百花仙子一张复杂无比的脸。 她的目光却是一凝。……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复杂到有苦涩、惊异、嘲笑……或者还有一份隐隐的忧伤。百花仙子……她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就用那样的表情,和那一双会说话的瞳子,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个人。 婉倩感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百花仙子……与李云卿,他们之间,难道……曾经有过什么?是……不是?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自己想多了? “百花仙子。”说话的是李云卿。他的声音沉稳如前,喊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没有一丝波动…… 百花仙子却被他的声音惊醒过来。婉倩惊奇地看到,这个先前表情复杂的人,竟在一瞬间收敛了所有的表情,几乎是瞬间之后,她就恢复了冷冷冰冰的神情,似乎先前的情绪从来没有出现过。 “洵源上仙言重了。此人先前误闯我百花宫,本宫不过是想将她抓起来审问一番。既然洵源上仙说明,自然是误会一场。本宫既往不咎,你们可以离开了。”百花仙子冷冷冰冰地说完,朝李云卿点点头,转身就走。 李云卿在后面拱拱手,“多谢仙子大量。”言罢,竟也没有多言,转身带着婉倩便往外走。 婉倩心中迷糊,竟惊疑先前在百花仙子面上看到的表情,也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她好歹知道,自己这条小命,如今算是保住了。 出了百花宫,迷雾再次出现。李云卿却带着婉倩径自往迷雾中走,直到走到一处地界,这才停了下来。“好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要回去的话,还得你自己努力。有什么问题,我们回去说……”李云卿说着,忍不住往迷雾中望了一眼,神情倒显出几分急迫。 “散人……是,我知道了。”婉倩乖巧地应道。 李云卿见她的样子,知道她也真的被吓到了,不禁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这里我不能久留,我就先回去了。你快些回来,我等你——”最后一个“你”字还没说完,他的身形渐渐变淡起来,直至消失不见,婉倩有些怅然地应着“是……”,到此时,她自然明白李云卿是已经回去了。 回首四顾,她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她最先出现的地方。想来这里便是连接上界的一处固定通道了吧?她心中猜测,转念间又突然疑惑起来……自己来的突然,那回去……应该如何? “可惜散人说的太模糊……” 她四处巡视了一下,却见这里只是普普通通一处平台,什么都没有。要从这里寻出线索,大概还真的有些困难。“……难怪他要我努力……”想来自己还是在灵魂状态罢?灵魂不归,也不知自己的****怎么了。 “你想去哪儿?告诉我的话,我可以给你指条路。”便在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她却几乎就要跳起来了。 ——百花仙子她,她怎么还在这儿? 她回过头去,便见那迷雾当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看那飘逸白衣,那相同的明丽面容,她心中一阵犯怵。……“仙子……” 百花仙子似乎怔了一下,看着她,却是突然叹了口气。“罢了,我为难你做什么呢……总是无知的人最幸福,果然是这样……” “仙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见她此次似乎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婉倩这才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 “一饮一啄,都有定数。我原是逃不过这一劫的,不过……幸好有你,也算成全了我。”百花仙子喃喃自语,却让她听的云里雾里。 “你过来,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百花仙子朝婉倩招了招手,见婉倩有些踟躇,不禁失笑。“我既然答应了洵源,自然不会为难于你。你放心,这东西本也是你的,我现在给你,也是了了我一件心事。” 她说着,也不管婉倩反应,走上前去,伸出手指,便朝婉倩额前点去。 也是在那瞬间,一道冰凉的气流迅速涌入婉倩前额,顺着皮肤毛孔,大量涌入到她的识海当中。也在同时,婉倩就如被施了定身法,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她不是动不了。 她是没有精力去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因为此时,她接触到了一段庞大的信息。那是……无数的上界空间法则……以及,一段被尘封的记忆。 那段,原本就属于她的记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卷 第二百五十五章 命数诡谲惹疑猜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五十五章 命数诡谲惹疑猜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一切,都是怎么开始的呢? 那一天,应该与之前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从修行中醒转过来后,我无端感觉有一丝烦躁。其实……当时就应该警醒才对了。到了我这个境界,除非天大的事情,否则很难引起我的情绪。 但是那一天,也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心绪不宁,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于是我到万花苑中去坐了一会。过了些时候,心绪稍微平静了些,便在这时,我见墙角的蔷薇居然伸出溢枝,跑到墙外边去了。 虽然百花宫永远的清冷,平日也少有人来,但是……一株小小的蔷薇,怎么可以脱离百花宫,攀爬到墙外去?我也知道,这些成精了的小东西都聪明得很,但是,做主人的要是不管,她们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更何况,宫外又不是没有人。钦天殿的人,有哪个不想从我百花宫沾点好处回去的? 只是,等我拿起剪刀,飞到墙阑之上,将那一枝蔷薇拽拉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人。大概他也听到了墙上的声响,月白色的身影顿了顿,他转过了头,正看着墙上呆呆站着的我。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慌乱。那是怎样美丽的一个人啊。双瞳好似一潭幽深的秋水,当望着你的时候,你几乎忍不住就要陷落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那一瞬间,我几乎都无法思考了。我从未在天界见过如此美丽的人。尽管我被称作百花仙子,但是和这样的人一比,我似乎没有一点可以骄傲的地方。 ……这个人,是谁? 我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呼吸突然紊乱了。或者是停顿?我不确定。但是,手忙脚乱的将蔷薇枝放开,不忘朝那人微微颔首,这些倒是做了的。那人看看了我,也微微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连……话也没说。 到此时,我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那一瞬间……自己……难道竟然动了心?怎么可能不过是一瞥罢了。手指传来阵阵疼痛,我这才发觉,方才的蔷薇竟将自己的手指划了一道。细看时,殷红的鲜血迅速冒出,在指尖凝成了一滴细小的血珠。 再看花刺上,也是一阵子鲜红。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师傅走前对我说的话。 那还是千年前了……但是师傅当年也是在这庭院里,眼睛望着院墙之外的天空,默默站了良久。直到末了,才慈爱地摸摸自己的头,用谶语一般的语气告诉自己:“缘是孽,情也是孽。你绝情绝心这么多年,但终有一关须得自己过才行……” 当时的自己如何能明白呢?我当然明白师傅说的是什么。但是,我是谁?我是早已摒弃所有情绪的百花宫主。少喜少怒,心静如水。师傅说的情关,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这世上,难道还真要令我动心动情的存在么? 若真有…… 鼻间却是哼了一声。回忆这些,我唯有苦笑。当时是怎么想的呢?若真有这样的人……便是将之毁灭,也不能让他阻断自己的成神之路吧……是这样想的吧。 但是在这一刻,在那个美丽的男子回头与自己对视了一眼之后,我突然就想起了师傅的这句话。缘是孽,情也是孽……面对着那个连话也没说过的人,我竟然起不了一丝杀心。 自己绝情绝心那么多年,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情绪? 自己的目标明明很明确的。掌管百花宫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自己真正的路,不正是跨上那条永恒而终极的成神之路么?那么自己如何还会学凡人一般,陷入七情六欲当中,痛苦挣扎,却又怎么都不能跳脱出来? 自己又岂能这么傻??可是,如果动不了手,我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这奇异的情绪如海般吞没? 回过神来,我便听到了墙角传来的窃笑。 我转过眼去,看着那些蔷薇一个个悄悄颤抖花枝,似乎捂着嘴偷偷发笑。再回眼一看,指尖上的殷红越发红得发紫,如那一朵朵在枝头娇颤的蔷薇,影影幢幢的红色几乎要刺入我的心底去。 ……孽啊。 没错。这不是孽,是什么? 这点点精血,不正是因了情之一物,才真正让我心神俱慑?我无法设想,若我真被这情关牢牢地拦在成神之路上永远也不可能再进一步的情景。 不行……这孽,不可以继续。如果这只是开始,就让我亲手将之终结吧。 如果……当一起的缘起都消失之后,当这情之始都被自己亲手扼杀,我不相信,这所谓的情关,还真能束缚我一生一世。我命由我不由天。再是强大的命运,又如何?钦天殿的人难道不正是这一套的始作俑者么? 所谓的命数…… 就让我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无法掌握。 …… …… 与其说是记忆,不若说是一股强大的意识。那意识回忆到这里,婉倩忽然浑身一震,突然醒转过来。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她这才记起所有的一切,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百花仙子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 但是……刚才的那段记忆……却分明便是百花宫主曾经的意识。先前被百花仙子侵入到她的识海当中,竟让她当真以为那是自己,为之急,为之忧,然后就死死地被牵着鼻子走了。 不过……她这也才真正明白过来。虽然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回眸,就能让冷心绝性的百花仙子为之沉迷,但是……她却也了解为什么先前百花仙子的神情那般异常。 那个在墙头之上见到的,回过头来的人,岂不正是……李云卿原来……那个时候,那么久远的时候,李云卿便已经在了。 她的头脑中一阵子混乱,好一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百花仙子最后说的“将一切都亲手扼杀”,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先前的遭遇并非无的放矢。是不是……那最后的事情,便跟她有关了?想起百花仙子曾用憎恶的眼神看她,口口声声称呼她为“孽障”,她心底便有了不详的预感。 而此时…… 识海之中倏忽出现了一副画面,再次将她所有的心神吸引而去。 ……还是在那个墙头。蔷薇依旧,人如故。一身白衣的,是百花仙子吧?她怔怔地呆望着手指,而指尖,鲜血殷红如前。 ……婉倩心中升起一股明悟。是了……这是先前未完的回忆。连那指尖的血滴,都还没有滴落或是凝固。 但是接下来,百花仙子的举动,却让她真正吃惊起来。 那个女子的面上浮现出那般憎恶的表情,指尖一弹,那滴鲜血顿时浮空而起,漂游在空中。眉间闪过一丝绝然,她轻轻念咒,“……以我之名,断心忍性,情之一物,如有此血……”瞬间,从魂魄中分离出的情念如发丝一般附着在那鲜血当中,在空中发出一片实质的金光后,竟然突然破空而去,再难见踪影。 而做完这一切的那个人,则是一下子委顿在地,面上白了一片。 “……好狠。”婉倩倒抽了一口气,瞬间睁大了眼睛,从那属于百花仙子的回忆中惊醒了过来。好狠的人……好狠的心。 她竟然对自己也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抽离魂魄……是吧?是抽离魂魄 将魂魄中的情念都抽离出来,附着在那滴沾了因果的鲜血之上,以此举,彻底断了情根 人有七情六欲,神也有三魂四魄。但她竟能为了成神之路,强忍着撕裂灵魂的痛苦,彻底斩断情根,这样的人,算是聪明,还是极端?婉倩轻轻呼了一口气,却终于不知道该如何评判。 只能说,这样的人,太危险了。 这样的人,也不是她。 那么……她呢?她自己,与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联? 想到其中某个可能性,她瞬间睁大了眼。……不,不会吧 难道…… 想到那滴承载了百花仙子情根的鲜血凭空消失的情况,想到自己脑中是不是出现的那句喟叹……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她瞬间想明白了整件事情,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 原来……原来是这样。良久,她才终于忍不住苦笑叹息。 是吧。竟然是这样。 难怪自自己有了意识,便没有躯壳……寄存在蔷薇之上,也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难怪自己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身体,神魂竟会这般强大……甚至当年御花一派有那样的表现,大概也与百花仙子的灵魂脱不了关系。 当然,最明显的表现,难道不是自己的容颜么? 当年钱塘君的一句话,可不是早就揭示了这一切?“百花仙子……” 原来一切的一切,那般早的时候,就已经暗示了这一切。 只是自己,竟从不知晓罢了…… 自己不是完整的。没错。 自己只是百花仙子的情念…… 是这样的吧? 那滴承载了百花仙子情之一念的鲜血,便是自己整个灵魂的来源吧? 原来自己……只不过是她的一丝,一毫,一部分…… 那么,我,还是我吗? 我是谁? 我是百花仙子? 还是黄婉倩? 还是那丝浑浑噩噩,在地球上,寄存在一枝蔷薇里的孤魂? …… 我究竟是……什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