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春暖》 第一章 牙祭 天禧二十六年,才不过七月末,早晨已经凉得要穿件夹衣才行了,李小暖寒瑟瑟的用空着的一只手紧紧搂着肩膀,小跑着进了福音寺北边的地藏殿。 地藏殿里一片寂静阴沉,李小暖进了大殿,跪在地藏菩萨像前的旧蒲团上,恭敬的磕了个头,站起来,掂着脚尖,穿过地藏殿,往后面西配殿走去。 西配殿的门半掩着,李小暖站在门口,咽了口口水,伸手推开门,低着头往最南边的两具黑漆棺木走去。 和殿里架着的其它棺木不同,并排放着的两具黑漆棺木前,摆着张用砖头垫起一条腿的破桌子,李小暖走到桌子前,放下手里的破竹匾,取下背上的竹篓,两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掀开桌子上盖着的半块麻布,恭敬的托起麻布下一小块写着字的帛布,挂到桌子上的破笔架上。 帛布上写着两个名字:李庆山、李连氏,两个浓墨重笔的名字中间,隐隐约约有一个极小的暖字。 李小暖挂好帛布,半跪着从竹篓里取出个旧荷包,再从荷包里取了两块还温热着的黑窝头出来,把荷包垫在桌子上,放上窝头,又取了只小小的粗陶瓶出来,取下塞子也放到桌子上,退后半步,理了理身上的粗麻毛边丧服,拉了拉胸口的衰片,对着帛片拜了两拜,低声祷告了片刻。 祷告完了,李小暖上前将陶瓶塞住,小心的放回竹篓里,收起窝头,背着竹篓,拎起竹匾,轻快的奔出了西偏殿,往后山奔去。 黑漆棺木里,是她这具身体的生身父母,一家三口变卖了家产进京赶考,春天里那场从秦凤路席卷而来的瘟疫,夺去了一家三口的性命,嗯,应该是一家两口半,李小暖叹了口气,咬起了黑窝头,李小暖算半个吧。 不管是不是自己愿意的,她总是占了人家的身体,总要替李小暖好好的履行了这为人儿女的义务去。 可是,有什么法子能把这一家两口半送回家乡,入土为安呢?下里镇离这里有**百里,要是…… 唉,如今这个世间,这**百里就要全靠着两只脚走才行了,还得拖着那两具棺木,真是难于上青天!李小暖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算了,这事等她长大点再说,还是先想想今天牙祭的事吧,李小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甩开这个每天早上就要冒一下头的义务,一小口一小口飞快的咬着窝头,脚步轻捷的往后山奔去。 石埂山后山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李小暖沿着后山山洼中的一条山溪,一路往山上走去,几处水流平缓的地方,都没看到鱼,李小暖只好沿着小溪继续往山上走去,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找到一处地方稍大,水中山石较多的地方,李小暖停了下来,这样的地方最易聚鱼,这里又是第一次来,也许能捞到几条,说不定还能捞着条大鱼呢! 大鱼!李小暖咽了口口水,取下背上的竹篓,放到一块大青石后面,弯下腰,从竹篓里取了个中间破了一块的钹和一根竹筷出来,四下比划着找好位置,小心的用石头把钹斜斜的架好,再把竹筷插到钹中间的破洞里,直起身子,得意的看了看,她做的这日晷虽说简陋了些,可左右差不到两刻钟,也算是极准的了。 李小暖扶着旁边的大石头脱了鞋子,小心的卷起裤腿,拿起破烂的只剩下一半的竹匾,唏唏呵呵的乱叫着,咬着牙踩进了溪水里,弯着腰,双手握着破竹匾,聚精会神的盯着水面。 几条小鱼从石头后悠闲的游了过来,李小暖悄悄的把竹匾沉到水里,屏着气,用竹匾缓缓的靠近着那几条小得可怜的鱼,突然猛的抬起竹匾,把那几条小鱼撩出了水面。 李小暖欢乐的跳上岸,从竹匾里拣起三条一寸来长的小鱼小心的放进了竹篓里,又欢快的跳回了溪水里,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初战告捷,已经有三条鱼了! 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里,欢乐的李小暖在溪水里仔仔细细的翻遍了每一块石头,除了几只青虾,再没找到一条鱼!脚和小腿泡在冰冷的山溪里,冷得李小暖不停的哆嗦起来。 李小暖拎着竹匾跳上岸,哆嗦着找了块阳光最充足的石头,爬上去把腿紧贴在已经被太阳晒热的石头上取着暖。 晒了一会儿,李小暖缓过神来,趴在石头上,看了看她的日晷,还有将近两个时辰,她走回去要差不多一个时辰,只有一个时辰了,李小暖心里叹着气,爬下石头,拎过竹篓来,伤感的翻看着竹篓里可怜兮兮的三条小鱼,四只青虾。 李小暖拎出条小鱼放在掌心里,仔细端详着,又咽了口口水,这样大小的小鱼,洗干净用清油炸了,脆脆的最是好吃不过,若是再用糟卤泡一泡,调调味,那就……李小暖重重的咽着口水,上次吃这样的美味是在哪里?苏浙汇?谭氏? 李小暖悠悠的叹了口气,把鱼扔回了竹篓里,现在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魏嬷嬷用文火慢慢烤出来的小鱼,才是如今能吃到嘴里的美味! 还是赶紧去抓鱼才是正事。 李小暖跳下石头,拎着竹匾,光着脚,往上游寻找着哪怕只有米粒大小的鱼或者虾。 走了一段路,李小暖跳到小溪对面,再仔细的找回来。 一无所获! 李小暖失望的垂着头靠到大石头旁,扔下竹匾,弯腰拣起块小石头狠狠的扔进溪水里,恨恨的嘟嚷着: “他喵个猫的!” 又扔了几块石头,泄过了,李小暖伤感的耷拉着双肩,慢腾腾的收起日晷,扔进竹篓里,算了,还是赶紧回寺里去吧,寺里的事可万万不能耽误了! 汝南王府今天要在寺里做法事,李小暖重重的咽了口口水,汝南王府的点心,她只吃过一次,五月里,魏嬷嬷去京城卖绣品,正巧碰到汝南王府派寿桃,排了一个多时辰领了一粒,揣回来带给她,寿桃小的就没有几口,她吃了一半,另一半硬塞进了魏嬷嬷嘴里。 那滋味……李小暖口水又流了满嘴,嗯,今天要是能多搞几块点心,就什么都有了。 李小暖穿了鞋子,背上竹篓准备回去,眼角余光处,扫见溪水里游过条长长的黑影来,李小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里,激动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的取下竹篓,拎着竹匾奔到了溪水旁。 在溪水里悠然游动的,不是鱼,是……黄鳝! 李小暖恶心得往后退了半步,这无上美味在装到盘子里之前,跟蛇一样让人恶心到头皮麻! 算了,还是算了,李小暖两只手紧紧抓着竹匾,却舍不得转身,这么大一条,红焖鳝段、生炒鳝丝、烩鳝筒、沙锅鳝鱼汤……李小暖紧紧盯着傻呼呼的鳝鱼,咬了咬牙,甩了鞋子,胡乱拉起裤腿,拎着竹匾小心翼翼的踩进了溪水里,慢慢的将竹匾一点点沉进水里,屏着气靠近鳝鱼,猛的抬起竹匾,用尽力气将鳝鱼掀到了岸上。 鳝鱼在大大小小的石头间拼命扭动着,逃窜着,李小暖扔了竹匾,窜到岸上,拣起块大石头,照着鳝鱼的脑袋用力砸了下去,鳝鱼脑袋被砸得血肉四溅,身子拼命扭动起来。 李小暖往后躲了躲,喘着气靠着块大石头,紧紧盯着垂死挣扎的鳝鱼,直看着它死透了,再不动了,才从旁边的灌木丛里寻了根树枝过来,把竹篓里的日晷和陶瓶取出来,放倒竹篓,忍着恶心把鳝鱼拨进了竹篓里。 李小暖长长的舒了口气,穿了鞋子,收拾好东西,扯了几把树叶垫在鳝鱼上,把日晷和陶瓶放进去,拎着竹篓,笑容满面的往山下走去。 福音寺后面的小院里,三间草屋中,最西边一间已经塌了一半,东边一间还是完好无损,这里就是李小暖和魏嬷嬷住了小半年的家了。 李小暖抬起竹篱笆,进了院子,小心的将竹篓放到东屋门口的小水缸里,用竹匾盖上缸口,再用石头压好,退后几步,满意的看了两眼,转身进屋换衣服去了,身上的衣服沾上了鳝鱼血,万一让人看到,又要数落魏嬷嬷。 李小暖脱下身上的粗麻孝服,想了想,从床头的几件衣服里拣了件白色粗布上衣,一条靛蓝粗布裤子出来,大户人家的粗使婢女,都是穿这种颜色款式的衣服。 李小暖换了衣服,从床头取了只极大的荷包塞进怀里,出门瞄了瞄日影,小跑着奔到福音寺后角门,用力推着门,从门和门框的缝隙里挤了进去。 福音寺后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李小暖沿着墙角,抄近路飞快的往观音殿奔去。 到了观音殿后门,李小暖小心的隐在角落里,留神听着殿里的动静,这个时候,寺里的人应该都在三大殿做法事,这里不会有人,李小暖谨慎的伏在角落里,仔细的探听了一会儿,才抿嘴笑着,轻手轻脚的进了观音殿。 第二章 敢骂我 观音大士微笑着,垂着眼帘俯视着世间,李小暖仰头看了看观音像,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磕了几个头,爬起来,掂起脚尖,手臂高举着,飞快的从贡桌上的点心碟里取了最上面三块点心下来,小心的放到荷包里,再飞快的从底到上重新摆放着点心,又原样堆了个尖顶出来。 李小暖飞快的取着点心,堆着点心,不大会儿,就从贡桌上的三碟点心里各取了三块放到了大荷包里。 李小暖满意的咽了口口水,晃了晃大荷包,有些遗憾起来,汝南王府的点心,什么都好,就是做得也太小了些,九块点心竟然还没有小半荷包! 李小暖看了看贡桌上的点心碟,不能再拿了,不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了,还是得到前面的贡桌上去拿些才行。 李小暖贴着神像往前溜着,小心的探头往前殿看去,前殿也是静悄悄一片。 李小暖掂起脚尖,果然,前殿贡桌上摆的是五碟点心,李小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飞快的一碟碟取着点心,再将碟子里的点心重新码放一遍。 只剩最后一碟了,李小暖心里欢呼着,手指掂着点心,挪得更加快了。 一声极轻微的脚步声在李小暖背后响起,李小暖仿佛被念了定身咒般定在了那里,脚步声停住了,接着“哗”的一声,仿佛是甩开折扇的声音。 李小暖眼珠飞快的转动着,一只手紧紧抓着大荷包,贴着身子悄悄往下溜着,另一只手抓着块点心举在胸前,慢慢转过身来,抓着大荷包的手顺势悄悄的背到了身后。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腰背挺直的站立着,正缓缓的摇着折扇,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李小暖,李小暖紧紧抿着嘴,眯着眼睛打量着少年。 少年身形颀长,穿着件月白色丝绸长衫,皮肤是淡淡的小麦色,面部轮廓极好,眉毛浓而直,眼睛黑亮,嘴角挑着丝冷笑,正骄傲的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折扇,满眼鄙夷的盯着李小暖。 “他喵个猫的!” 李小暖在心底恶狠狠的咒骂着,今天真是流日不利,最后一刻了,竟然撞到这么个小正太! 少年“啪”的一声收起折扇,用折扇遥点着李小暖,冷冷的训斥道: “你这个贱婢!竟敢在这寺里做起小贼来,府里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李小暖垂着头,眼珠转了半转,胆怯般往后挪了挪,紧贴到贡桌边上,慢慢垂下背在后面的大荷包,用手指勾着贡桌帷幔掩盖住大荷包。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一处当差?” 少爷用折扇点着李小暖,傲然问道,李小暖垂着头,一言不,少年不耐烦起来, “爷问你话呢?耳朵聋啦?这是哪里的规矩?你过来!” 李小暖小心的往前挪着,挪到了离少年半步远的地方,垂着头停了下来,眼珠小心的转动着,打量着周围的动静。 少年伸出折扇,托起李小暖的下巴,仔细的打量着李小暖,正要说话,李小暖猛的抬起脚,冲着那少年档部用尽全力踢了出去,少年痛苦的闷哼了一声,捂着档部,紧紧并着腿弯下了腰,李小暖用力过猛,扑倒在少年面前,干脆抱着少年的小腿,恶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少年再也忍不住,痛得叫出了声,李小暖抬着少年的腿,用力把少年拖倒在地,再用头撞着他,顶着他往门槛处翻滚了过去。 门外响起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李小暖飞快的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手脚并用着爬进了贡桌下,回身从里面拉紧了帷幔,不让它晃动。 两个小厮奔进观音殿,看到蜷在地上的少年,愕然着起抖来,急忙上前扶起少年,声音颤抖着焦急的问道: “世子爷,是谁……是……您这是怎么了?” 少年站直身子,脸涨得通红,眼里冒着火,愤怒的转着头,左右看着,殿前殿后奔跑着,寻找着李小暖,小厮拣起地上的扇子,跟着少年茫然的跑来跑去,边跑边焦急的请着示下, “世子爷,伤着了哪里没有?要不要让大夫瞧瞧,奴才这就跟夫人禀报一声去?” “禀什么?有什么好报的?去,叫平稳来见我!” 少年停下来,一把抓过小厮手里的扇子,刷的打开,飞快的摇着,两个小厮相互看了看,左边的小厮呶了呶嘴,另一个小厮会意,急忙奔了出去。 不大会儿,小厮引着个中年管事进来,管事堆着满脸笑容,恭敬的上前长揖请了安,少年阴着脸吩咐道: “你去,把府里跟过来侍候的粗使丫头都叫过来!” 平稳怔了怔,急忙躬着身子禀报道: “回世子爷,这次跟过来侍候的粗使丫头不多,如今都在夫人跟前侍候着,奴才禀了夫人,这就把人带过来。” “算了,不必惊动夫人了,回到府里,你把人都带给我看过了,再放她们回去!” 少年拧了拧眉头,冷冷的吩咐道,平稳满眼迷惑,重重的答应着退了下去, 李小暖屏着气息蜷成一团,挤在贡桌最里面的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世子爷!难不成刚才被她胖揍一顿的,是汝南王府的世子?!李小暖咧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看来,一时半会的,她还是别出去的好,就躲在这里,等他们走了再出去好了。 手里的点心已经被捏成了一团,李小暖开心的笑着,把手里的点心团送到嘴边,用口水湿润着,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来,吃完点心,满足的舔了舔嘴唇,把自己窝舒服了,抱着装满点心的大荷包,闭上了眼睛。 李小暖一觉醒来,偷偷的将贡桌帷幔掀起条缝,小心翼翼的往外看去,外面院子里有人走过,影子拉得长长的,应该是辰正左右了,李小暖舒了口气,汝南王府的人肯定已经走了,得赶紧回去,不然魏嬷嬷找不到她,要急坏的。 李小暖偷偷钻出帷幔,直起身子,拍了拍衣服,抱着大荷包,飞快的往地藏殿方向奔去,奔进地藏殿西配殿,将大荷包放到桌子上,恭敬的拜了两拜,收起帛片,用麻布盖好,再抱起荷包,沿着寺院院墙,往草屋奔了回去。 魏嬷嬷正站在篱笆外,手搭在眼睛上,四处张望着寻找着李小暖,看见她远远的跑过来,满脸笑容的张开手臂,接住了扑过来的李小暖,一把抱了起来,李小暖笑着挣扎着: “嬷嬷快放我下来,我长大了,嬷嬷抱不动了。” “唉哟,我的姑娘,你才这么点,离长大早着呢,嬷嬷哪里就抱不动了?” 魏嬷嬷笑着抱着李小暖进了院子,在屋门口放了李小暖下来,把她按着坐在门口的破椅子上,进屋端了碗水出来,递给李小暖, “姑娘快喝,嬷嬷回来刚烧的水,看着晾凉了,就等你回来喝了。” 李小暖接过碗,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长长的舒了口气,把碗递给魏嬷嬷,笑颜如花,欢快的说道: “嬷嬷,我今天捉到了一条大黄鳝,还拿了这么多点心回来,够咱们打好几顿牙祭了!” 魏嬷嬷接过大荷包,被李小暖拉着看过小水缸里的鳝鱼,笑着抹起了眼泪, “姑娘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如今……都怪嬷嬷没本事。” 第三章 远亲 李小暖仰头看着魏嬷嬷,拉着她的手来回摇着说道: “看嬷嬷说的,咱们不过是一时难了些罢了,以后会好起来的,肯定会好起来的,以后我要让嬷嬷象那些老太太一样,过生的时候也满城派寿桃去,咱不象汝南王府那样小气,咱们的寿桃要一斤一个!” 魏嬷嬷笑了起来,将荷包放到小凳子上,抱着李小暖坐在椅子上, “姑娘,嬷嬷正要跟你商量件大事呢。” 李小暖靠在魏嬷嬷怀里,仰头看着她,等着她说话,魏嬷嬷又抹了把眼泪,才接着说道: “姑娘,今天方丈跟我说,后天古家老夫人要带着全家扶灵返乡,回两浙路越州老家去,方丈说,老夫人姓李,他悄悄找人打听过了,听说也是两浙路秀州下里镇人,下里镇可只有一户李家,姑娘和李老夫人,必是同宗,方丈说,老夫人是极善良慈悲的人,想找个机会,带着咱们去求了李老夫人,看能不能跟着她,把老爷太太带回去安葬了。” 魏嬷嬷又伤感起来,拉起衣袖抹着眼泪,李小暖眼珠微微转动着,若真是同宗,这事就有机会,这个世间,宗族观念极强,同宗同族就有责任,就是亲人,若真能和这个李老夫人连了宗,说不定…… 李小暖慢慢盘算起来,魏嬷嬷伤感了一阵子,接着说道: “方丈说了,明天古家就启程过来,在寺里住一晚上,请了古大人的灵位棺木,后天一早就启程回去了,方丈说,明天他找了机会,带咱们去求见李老夫人。” 李小暖打定了主意,看着魏嬷嬷,重重的点了点头, “嬷嬷放心,我一定好好求了李老夫人,求她带着咱们一起返乡。” 魏嬷嬷伤感的抱着李小暖,又流下了眼泪。 第二天午后,魏嬷嬷早早和李小暖吃了饭,烧了热水给她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斩衰孝服,仔细给她梳了两个抓髻,用麻绳扎了,李小暖就端端正正的坐在竹椅子上等着方丈派人来叫。 一直等到申末时分,一个小和尚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招呼着魏嬷嬷和李小暖, “快些快些,方丈让你们赶紧过去!” 魏嬷嬷急忙拉着李小暖的手,跟着小和尚往寺院后面的角门奔过去。 寺院南边专供香客居住的院落里,方丈空秀法师正坐在榻前的圆凳上,和半靠在榻上的李老夫人说着话, “……本来也不敢麻烦老夫人,一来,这位李姑娘也是两浙路秀州下里镇人,和老夫人只怕是同宗,小僧不敢不禀了老夫人知道,二来,唯心师叔临行前交待过小僧,说这位李姑娘与古家,与老夫人有缘,若老夫人来寺里,嘱小僧定要引见给老夫人。” “噢。” 李老夫人直起了身子,微笑着说道: “唯心大师认识这位李姑娘?” “是,李家的老仆人,叫魏嬷嬷的,抱着这位李姑娘,送她父母的棺木到寺里寄放,李姑娘当时病得极重,已经晕迷了两三天了,正巧遇到唯心师叔功成出关,说来也怪,师叔出关那会儿,这姑娘突然就睁开眼睛醒过来了。” 空秀法师微笑起来,接着说道: “师叔让魏嬷嬷抱着李姑娘,听他念了一天的心经,这李姑娘的病就好了,师叔还说这李姑娘命格极贵,是个福泽深厚的。” 李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缓缓靠到了靠枕上, “唯心大师出了关,就出去云游了?如今可有大师的信儿?” “哪有信儿的,师叔闲云野鹤一般,一向随着心意,欲停便停,欲行便行,行踪不定。” 空秀法师微笑着答道,李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道: “这姑娘倒真是个有福缘的,连皇上想见唯心大师,都召不到人的,大师闭关十年,一出关竟守着她念了一天的心经,就凭这个,这份福泽也深厚着呢。” 空秀法师微笑着点着头。 院子外面,魏嬷嬷拖着李小暖,轻轻喘着气,站在院门前,拉过李小暖,仔仔细细的给她理了理衣服,拉了拉李小暖左边心口处挂着的衰片,低声交待道: “姑娘,等会儿,千万别说错了话,那些什么日后报答的话,千万不能提半个字,你一个姑娘家,哪有能报答的时候的?只求着老夫人能善心,要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就哭,哭你父亲,咱就是求老夫人个不忍心,肯怜惜怜惜姑娘就行。” 李小暖郑重的点着头,低声答应着: “嬷嬷放心,我都照着嬷嬷说的做。” 魏嬷嬷正要再交待几句,空秀法师缓步出了院门,魏嬷嬷忙双手合什行着礼,空秀法师微笑着还了礼,低头看着李小暖,和缓的交待道: “不要怕,老夫人是极慈悲和善的人。” 李小暖仰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院子里闪出个眉目清秀的小丫头来,曲膝给空秀法师施了一礼,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魏嬷嬷和李小暖说道: “快进来吧,老祖宗让叫你们进去呢。” 李小暖微微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的握紧着魏嬷嬷的手,魏嬷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跟着小丫头进了院子,往正屋走去。 正屋门口的小丫头掀起帘子,魏嬷嬷松开李小暖,李小暖半垂着眼帘,理了理气息,端直着上身,步履端庄的进了屋。 正屋榻上,一位全身雪白孝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靠在靠枕上眯着眼睛歇息着,一个小丫头半跪在榻前,用美人捶给老太太轻轻敲着腿,榻前的扶手椅上坐着个一身重孝、三十岁左右、面容白净温婉的中年妇人,正端着杯子喝着茶,见李小暖进来,轻轻放下杯子,声音柔婉的禀报道: “母亲,方丈说的那位李姑娘进来给您请安了。” 李老夫人睁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旁边侍立的小丫头拿了只半旧垫子放到榻前,李小暖半垂着眼帘,面容沉静着走到垫子前,微微有些生疏的跪在垫子上,磕了个头,站起来,两只手交叠着扶在左腰处,微微曲膝福了一福,声音柔和的说道: “李氏小暖给老祖宗请安。” 中年妇人看着李小暖生疏而粗糙的跪、磕、福,皱了皱眉头,李老夫人目光和缓的看着她,轻轻摆了摆手,温和的说道: “就这样,也已经很难为这孩子了,才不过六岁,又没人教导着,倒还算是知礼。” 中年妇人微笑着接过了话头: “母亲说得极是,这孩子不过少些教导罢了,只看她这容貌品格,这份娴静沉着,倒也难得。”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招手叫了李小暖过去坐到榻沿上,拉着她的手,仔细的看着她,李小暖满眼依赖的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眼睛里闪过丝怜悯和不忍,伸手抚着李小暖髻上的粗麻绳,眼泪滑落了下来, “咱们李家的姑娘,都命苦,这么大点孩子,父母就都走了。” 李小暖仰着头,满眼孺慕的看着李老夫人,跟着涌出眼泪来,哽咽着低声叫道: “老祖宗……” 李老夫人心疼的伸手搂过李小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孩子,别哭,没事了,有老祖宗在,往后有老祖宗疼你呢。” 李小暖心里微微松了松,伏在李老夫人怀里,眼泪如滚瓜般落了下来。 哭了片刻,中年妇人上前劝住李老夫人,拉着李小暖坐到旁边椅子上,仔细端详着她,笑着说道: “仔细看小暖这面相,跟老祖宗至少有三四分象,这姑娘长得真真是好看,让人移不开眼睛去。” 李小暖羞怯的半垂着头,李老夫人看着李小暖,轻轻叹了口气,叫了魏嬷嬷过来,仔细的问了些细务,又伤感了起来, “赶考赶考,就是中了状元又能怎么样?哪有守着家人过个安稳日子的好?若不是要赶考,何至于让这么大的孩子没了爹娘?若不是……” 中年妇人垂着头,眼泪流了下来,忙用帕子按住了眼角,李老夫人顿回了后面的话,长长的叹息着,看着魏嬷嬷吩咐道: “你是个难得的,这小半年,多亏你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你家小主子,日后必有福报!你家姑娘今晚就跟着我先住下了,我让管家跟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把你家老爷太太的棺木灵位请到车上,明天,你们跟着我一起回家吧。” 第四章 晨起 魏嬷嬷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嘱咐般看了李小暖一眼,跟着婆子出去了。 李老夫人招手叫了李小暖过来,指着中年妇人介绍道: “以后,你就称她舅母吧,你舅母娘家姓周,还有两位表姐,一位表哥,都已经歇下了,明天再见吧,往后见面的日子长着呢。” 李小暖站起身,恭敬的跪在垫子上,给周夫人磕头请了安,周夫人起身扶了李小暖起来,又送回到李老夫人身边,笑着说道: “表小姐身边也没个伏侍的丫头,明天叫管事婆子进来,仔细挑两个丫头过来给表小姐使唤。” “不用了。” 李老夫人温和的说道, “先让冬末伏侍她几天吧,我身边丫头多,也不少她一个,今天就先让她在我这屋西面厢房里歇一晚上,你让人给周管事传个话,让他腾辆舒适些的车子出来,明天给小暖用,这会儿也晚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周夫人笑着应承了,起身告了退,带着丫头婆子出去了。 李老夫人拉着李小暖,又细细的问她可识字,读过什么书没有,李小暖一一答了,李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这就对了,咱们李家,男子好学,女孩子也是要读书的,也要有见识有学问才好,你父亲这么早就教你识字读书,也是遵着咱们李家的风俗来的,唉,我也听人提过你父亲几次,也是个少年有才的,可惜,八字弱,就这样伤在了外头……” 李老夫人说着,又伤感起来,李小暖目光微闪,取过靠枕旁的帕子双手捧了过去,仰头看着李老夫人,笑着说道: “老祖宗不要伤心太过,身子要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咱们活着的人,总要好好儿的活着,才能对得起走了的人呢。” 李老夫人接过帕子,拭了眼泪,怜惜的抚着李小暖的髻,连连点着头说: “你这孩子,倒是个通透的,这话说得明白,老祖宗这把年纪,倒要你个小丫头来劝着了。” 李小暖歪着头,娇憨的笑着说道: “老祖宗笑话我呢。” 李老夫人笑着搂了搂李小暖, “老祖宗没笑你,老祖宗夸你呢,小暖是个好孩子,难得的好孩子,你也累了一天了,让冬末侍候着你洗漱了,去西厢歇着吧,明天一早咱们就得起来赶回越州去。” 李小暖乖巧的点头答应着,李老夫人叫了个婆子过来吩咐了,又叫冬末过来给李小暖见了礼,李小暖受了冬末的礼,起身福了福,跟李老夫人告了退,跟着婆子和冬末去了西厢。 李小暖坐在西厢椅子上,由着婆子和冬末侍候着洗漱了,婆子抱着她放到床上,冬末出去一会儿,捧着几件细麻衫裤回来,微微曲了曲膝,笑着说道: “这是二小姐的衣服,我找侍琴讨了两套过来,二小姐比姑娘可大得多了,姑娘今晚先将就着穿一晚上,另一套我连夜改一改,明天再穿就能合身了。” 李小暖谨慎的抿着嘴,边由着她换了衣服,边小心的打量着她,大约十一二岁年纪,容长脸,柳眉杏眼,形容俏丽,说话爽利清脆,手脚很是利落。 李小暖笑着看着冬末,声音甜甜的谢道: “谢谢冬末姐姐,姐姐不用麻烦了,大了才好,等我长大了还能穿。” 冬末笑了起来,轻轻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颊, “姑娘不用这样客气,哪能让姑娘的衣服不合身不舒服的理儿?那要我们这些丫头是做什么用的?再说,老祖宗可是个讲究的,要是看到姑娘身上的衣服有一丝不合适的地方,姑娘要吃挂落,我可是要挨板子的,往后姑娘记着,去见老祖宗前,一定要收拾的整齐利落了才行呢。” 冬末一边说着,一边利落的铺好了床褥,侍候着李小暖躺好,替她掖了掖被角,笑着说道: “姑娘睡吧,我改好了衣服,就睡在姑娘床前,姑娘夜里有什么事,只管叫我就是。” 李小暖笑着看着她,点了点头,冬末放下帐子,举着灯烛转到外间做针线去了。 李小暖静静的躺在床上,手指在干爽温暖的被褥间慢慢滑动着,这是细麻布被子,古家死了家主,和她一样,正戴着斩衰重丧,连这样细致的麻布,都有些过了,规矩和世情,总是差了很多步。 古志恒古大人,李老夫人的独养儿子,天禧十二年丙寅科状元,陇州知州,渎职自缢,留下两女一子。 关于古家,李小暖知道的只有这些,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老夫人和那个舅母。 李小暖父母两家人丁单薄,纵有那么一两个不远不近的亲戚,听魏嬷嬷的意思,境况也都不好,李小暖又是这样一幅好皮囊,若落到略差些的亲戚手里,还不知道下场如何呢。 若是能留在古家,在这样的人家长大,平日里用些心,小意着些讨着老夫人和周夫人欢心,等大了,再留心着找户合适的好人家嫁了,于古家也不过就是准备几样小嫁妆,于她,这生活可就是天渊之别了。 李小暖慢慢盘算着,渐渐迷糊着睡着了过去。 第二天寅末卯初,天刚蒙蒙亮,破晓的晨光透进窗棂,洒在粗布帐子上,唤醒了李小暖。 李小暖睁开眼睛,安静的躺在床上,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院子里,传来极轻微的门枢吱拗声,脚步轻轻的落地声,扫帚扫在地上的沙沙声,泼水的哗哗声,各种声音极轻微而节奏分明,这是外面粗使的丫头婆子起来洒扫庭除了。 李小暖躺在床上,看着帐子上晨光的移动,推算着时辰,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床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冬末起来了,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有极轻的脚步声进了屋。 “放这里吧。” 是冬末的声音,压得极低,有东西声音闷闷的碰到了地面,脚步声出去了。 不大会儿,冬末轻快的脚步声往床边移过来,李小暖轻轻闭上了眼睛,冬末掀起帐子,李小暖睁开眼睛看着她,绽放出满脸笑容来,冬末也跟着露出笑容来,一边挂着帐子,一边带着笑说道: “姑娘醒了,夜里睡得好不好?我听姑娘一夜也没什么动静,想是睡得极安稳。” 李小暖坐了起来,仰头看着冬末,笑盈盈的点着头,细声细气的说道: “睡得舒服极了,姐姐睡得好不好?” 冬末挂好帐子,转身拿着个黑漆马桶放到床前,笑着说道: “这屋里没有净房,姑娘且将就些,就在这里吧。” 李小暖乖巧的点着头,不等冬末侍候,自己下了床,拖着鞋子走到马桶边,马桶里已经放了厚厚的一层香木屑,散着微微有些浓郁的香味。 冬末手脚利落的侍候着李小暖净了身,把盖上盖子的马桶端出去交给粗使婆子,回来取了衣服,侍候着李小暖穿好,小丫头已经送了热水、沤壶、棉帕、青盐进来,李小暖用青盐擦了牙,洗漱干净,冬末给她通了头,只几下就绾了两个漂亮的抓髻出来。 “老祖宗每天卯初就醒了,卯正起床,夫人和小姐、少爷卯末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往后,姑娘也要赶在卯末前过去给老祖宗请安才是。” 冬末一边用粗麻绳系着抓髻,一边笑着说道,系好抓髻,退后两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李小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姑娘生得真是好看,连粗麻布片子都能穿得这样好看。” 李小暖眼睛弯弯的笑着看着她,冬末上前轻轻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颊, “姑娘真是惹人疼,走吧,咱们该去给老祖宗请安了。” 说着,引着李小暖往正屋后面的暖阁里进去了。 第五章 初会 李老夫人已经收拾妥当,正坐在榻上慢慢吃着燕窝羹,李小暖站在榻前,恭敬的福了福,请了安,李老夫人把碗递给旁边侍立着的小丫头,示意李小暖坐到榻上,笑着问道: “夜里睡得好不好?可还习惯?” “老祖宗,夫人和少爷来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正要答话,门外小丫头禀报声传了进来,李小暖忙站了起来,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周夫人领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子进了屋,李老夫人直起身子,满脸笑容的看着男孩子长揖请了安。 李小暖站在榻前,悄悄打量着男孩子,和她一样穿着斩衰孝服,脸圆圆的稍稍有些婴儿肥,眼睛亮晶晶的,唇红齿白,说笑间带着浓浓的稚气。 李老夫人拉着男孩子坐到自己身边,满头满脸的抚摸着他,琐琐碎碎的问着话“昨晚睡得安不安稳?”“夜里起了几次”“早上什么时辰醒的?”…… 说了一会儿话,李老夫人搂着男孩子,指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这是新来的妹妹,是祖母的侄孙女儿,姓李,叫小暖,小暖,这是古萧哥哥,往后要好好相处着才好。” 李小暖温婉的笑着微微曲膝福了福,古萧站起来,笑容满面的拱手还了礼,上下打量着李小暖,退回到李老夫人身边坐下,仰头看着李老夫人问道: “妹妹怎么穿得和我一样?” “妹妹的父母都没了,和你一样重孝在身。” 李老夫人搂着古萧,伤感着低声说道,古萧点了点头,小大人般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 “妹妹真可怜,没了父亲,也没有母亲,真是可怜!” 李老夫人失笑着又伤感起来,温和的抚着古萧的后背说道: “我们萧儿最懂事,妹妹是个可怜人,往后你可不许欺负妹妹。” “嗯!” 古萧郑重的点头答应着, “老祖宗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李小暖温顺的微笑着,拢着双手坐在榻沿上,听着祖孙俩说话。 “老祖宗,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门口小丫头声音清脆的禀报着,门帘掀起,外面三四个丫头簇拥着两姐妹走了进来。走在前头的约莫十三四岁年纪,体态轻盈,眉目清秀,只嘴唇略有些薄,隐隐透出几分精明来,跟在后面的十一二岁年纪,丰纤合度,皮肤白皙水润,两颊泛着淡淡的桃红色,一弯柳眉,水汪汪的杏眼流波欲滴,若出水芙蓉般,生得极美。 两人走到榻前,曲膝福了福,给李老夫人请了安,又转过身子,曲膝给周夫人请了安,李老夫人指着李小暖介绍道: “快过来认识认识,这是大姐姐,叫云姗,这个是二姐姐,叫云欢,这是新来的表妹,姓李,叫小暖,往后可要好好相处着。” 李小暖忙站起来,曲膝福了福见着礼,云姗和云欢微微曲膝还了礼,好奇的打量着李小暖,云姗上前两步,伸手拉了李小暖的手,低着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片刻,转头看着周夫人说道: “母亲,小暖妹妹长得真是好看,比妹妹还要好看!” 云欢走到李小暖面前,带着丝挑剔,仔细的打量着她,李小暖仰着头,满眼仰慕的看着云姗,又转过去看着云欢,来回看了几趟,满脸惊叹的说道: “姐姐才真正好看,象仙女一样!” 云姗“扑哧”笑出了声,云欢也露出笑容来,上前拉了李小暖的手,声音细甜的说道: “小暖妹妹真是惹人疼。”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转过头,吩咐着旁边侍候着的丫头婆子, “摆饭吧,早点吃了还要赶路,不能误了吉时。” 丫头婆子答应着出去了,李老夫人转头看着周夫人,温和的说道: “出门在外,规矩上也暂且从权些,你就在这里,一处吃些吧,时辰也不早了。” 周夫人站起来,恭敬的答应着。 不大会儿,丫头婆子摆了早饭上来,李老夫人在上坐了,古萧坐在李老夫人左手第一,李小暖坐在了右手第一,古云姗和古云欢分别坐了左手和右手第二,周夫人用丝帕包着双精致小巧的银箸奉给李老夫人,又布了碗粥,李老夫人就笑着打她到旁边的小桌子上吃饭去了。 静悄悄的饭毕,又漱了口,周夫人告了退,下去看着丫头婆子们收拾东西,看着人安排车辆去了。 四个人陪着李老夫人说笑了小半个时辰,周夫人进来禀报说“都收拾好了。”丫头婆子忙着取了各自主子的薄斗篷过来,李老夫人叫了云欢过来吩咐道: “你让人取件斗篷来,先给你小暖妹妹穿着,等秋天做衣服时,让你母亲多做件给你。” 云欢笑着点头答应着, “妹妹要穿,拿去就是,我衣服多得很呢,不用再给我多做,再多做就真是穿不过来了。” 李老夫人满眼笑意的点着头,转头看着周夫人笑着说道: “咱们家孩子,你都教导得极好,这才是大家风范。” 周夫人满眼笑容的接过丫头手里的斗篷,侍候着李老夫人穿了,转头看着正偷偷东张西望着的李小暖,笑着说道: “你的奶嬷嬷和萧儿的奶嬷嬷坐在一辆车上头,已经安顿好了,你且放心。” 李小暖忙曲膝谢了周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李老夫人笑着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冬末扶着李小暖上了一辆小些的四轮车子,也跟着上了车,放下车帘子,片刻功夫,车子缓缓动了起来,李小暖小心的将车帘子掀起条缝来,透过纱窗,往外张望着。 车子出了山门,转上宽敞的官道,不急不缓的往前行进着。 李小暖放下帘子,转头打量着车子里面。 车厢不大,四面糊着靛蓝绸,显得很是素净清爽,冬末跪坐在李小暖旁边,手脚利落的收拾着随身的包袱,将拿上来的细点、杯子等物一一放进车厢前的暗格里,折好包袱,塞到车厢前的垫子下,拍了拍手,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过身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姑娘歪着歇一歇吧,这一路上要走小半个月呢。” 说着,转头打量着车厢,伸手摸了摸糊着靛蓝绸的车厢板,微微叹了口气, “姑娘且将就些,可不是有意要委屈姑娘,老祖宗、夫人、少爷和小姐的车子,都是几个月前头现定做出来的,这会儿突然再要一辆,哪里能有的?这辆本来是碧莲和翠莲姐姐的车子,除了主子们的车子,这辆是最好的了。” 冬末笑了起来, “倒便宜了我。” 李小暖也跟着笑了起来,转头打量着车子,认真的说道: “冬末姐姐,这是我坐过的最好的车子了。” 冬末挑着眉梢,笑吟吟的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颊交待道: “姑娘倒是实诚,往后这个话,可不要说到外头去,免的让那帮巴高踩低的奴才小瞧了姑娘去。” 李小暖羞怯的笑着,点了点头,心底微微舒了口气,歪着头,瞪大眼睛看着冬末,好奇的问道: “冬末姐姐,碧莲和翠莲姐姐是谁呀?能坐这样的车子?” 冬末转身掀起车帘子,往外看了两眼,放下帘子,挨着李小暖,舒服的靠在靠枕上,笑着说道: “碧莲和翠莲姐姐是老祖宗身边最喜欢也最得力的两个大丫头,月例银子比一等还多一两,足足多出一倍去呢!” 冬末羡慕的感慨着,李小暖眯着眼睛,满脸笑容的看着她问道: “冬末姐姐是几等?” “三等!” 冬末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些泄气的答道, “那姐姐一个月几两银子?”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冬末,紧盯着问道,冬末失笑起来,伸手捏了下李小暖的脸颊, “几两?姐姐是三等丫头,一个月只有五百钱,哪里看得到银子的?往后跟着姑娘,姑娘给我银子吧。” “嗯,等我以后有了钱,一个月给姐姐十两月例银子!” 李小暖认真的说道,冬末一把搂住李小暖,笑倒在靠枕上, “好好好,我可都记下了,等姑娘以后做了夫人,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冬末的十两月例!” 第六章 读书 车队前头,宽大的楠木清油车里,李老夫人脸上带着丝倦意,半躺在宽大的车厢里,孙嬷嬷恭敬的跪坐在车厢前面,正低声禀报着: “……打听了不少人,能想到的人都去打听了,说是从搬到寺院后头起,每天早晚必到地藏殿祭拜,风雨无阻,一天也没落下过,那祭台昨晚我跟着去看了,虽说不能再简陋了,可该有的都有,礼节上头也算周全。那殿里满满的都是棺木,怪渗人的,晴天白日的还好,要是赶着阴天下雨的……” 孙嬷嬷声音里带出几丝钦佩来, “表小姐能一天不落,倒真是不容易,可见是个孝顺的。” 李老夫人仔细的听着,慢慢点着头叹了口气, “那丫头不过六岁,能做到这样,极是难得,可见天性是个重情仁义的,这样就好。” 孙嬷嬷有些不解的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微微有些出神的思量了一阵子,满眼伤感的看着孙嬷嬷,低声说道: “唯心大师身份贵重,为人……厌烦红尘俗世,竟守着这丫头念了一天的心经,这丫头必有不寻常处,往后有什么造化也说不定,又是这样重情仁义的,古家……的事,也许能有一线希冀……” 李老夫人声音低落下去,几不可闻,孙嬷嬷眼泪涌了出来,忙用帕子按了回去,陪着笑说道: “看老祖宗说的,大少爷那样聪明,过些年,咱们古家说不得又能出个状元,那才是真正风光呢!” 李老夫人眼神悲伤愤懑的看着窗外,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孙嬷嬷,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苦笑着说道: “萧儿虽说不笨,可比起他父亲……也算不得聪明,唉,这样也好、也好,萧儿生性淳厚,是个能守成的,这样最好!慧极易伤,笨些好……” 李老夫人伤感的叹息起来。 一行人中午在一家小茶棚里只停了小半个时辰,吃了些干粮,歇息了一会儿,就上路了,以便早一些赶到订好的客栈好好歇息着。 申正时分,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头上,古家一行人就住进了客栈,客栈不大,周管事干脆包了整间客栈,掌柜和伙计忙前忙后,安顿好车辆马匹,烧了大桶大桶的热水送了进来。 丫头婆子们忙碌着,侍候着主子们洗漱更衣。 冬末和魏嬷嬷侍候着李小暖洗好了澡,换上干净衣服,魏嬷嬷把李小暖抱到床上,用棉帕子给她绞着头,冬末叫了粗使婆子进来换了水,也跟着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魏嬷嬷已经给李小暖绞干了头,绾了两个抓髻出来。 冬末飞快的擦干了头,扬手绾好髻,笑着说道: “嬷嬷只管歇着,待会儿,我侍候着姑娘下去吃饭就是。” 魏嬷嬷满眼感激的看着冬末,笑着说道: “辛苦冬末姑娘了,这两天,我们姑娘多亏你尽心照顾着。” 冬末看着魏嬷嬷,笑容明快的说道: “看嬷嬷这话说的,老祖宗既把我指给了姑娘,冬末就是姑娘的丫头,若不尽心才是该打呢!” 魏嬷嬷怔了怔,迟疑着正要说话,李小暖拉了拉魏嬷嬷的衣袖,抬着胳膊,笑着说道: “嬷嬷看,这衣服是冬末姐姐昨晚连夜赶出来的,嬷嬷看看这针角,我看着和嬷嬷做的一样好!” 魏嬷嬷扯着李小暖的衣襟、衣袖,仔细的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 “这针角还算细密,冬末姑娘这针线,也学了有五六成了。” 冬末满脸不服气的看着魏嬷嬷,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冬末,把手探进魏嬷嬷袖子里,摸了个极小的半旧荷包出来,托在掌心里递了过去, “这是嬷嬷做的,冬末姐姐看看好不好看。” 冬末上前半步,接过荷包,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把荷包递了回去,冲着魏嬷嬷曲了曲膝,笑着说道: “冬末失礼了,嬷嬷这针线,只怕府里最好的绣娘也及不上,往后,请嬷嬷多指点指点冬末。” 魏嬷嬷接过荷包,笑着说道: “冬末姑娘看中哪一样针法,只管说,嬷嬷但凡知道的,都教!” 李小暖笑眯眯的看着两人,正说话间,门口传来轻缓的几下敲门声,一个小丫头声音清脆的禀报道: “表小姐,老祖宗传晚饭了。” 冬末急忙半蹲着给李小暖穿了鞋子,半扶半抱着她下了床,笑着说道: “嬷嬷只管去后院吃饭,姑娘这里有我侍候着呢。” 魏嬷嬷微微踌躇了下,李小暖扬头看着她,笑吟吟的说道: “有冬末姐姐凡事提点着,嬷嬷放心就是。” 魏嬷嬷笑着点头应了,冬末牵着李小暖,急步出了门,往楼下大堂去了。 大堂里,周夫人正看着人摆饭,见李小暖下来,招招手,叫了她过去,李小暖满脸笑容的走到周夫人身边,曲膝福了福,请了安,周夫人伸手拉过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她正要说话,楼梯上传来一阵轻捷的脚步声,周夫人忙放开李小暖,转身往楼梯上看去。 四五个丫头前后簇拥着古云姗和古云欢姐妹正往下走,古萧挽着李老夫人也跟在后面下来了。 李小暖忙跟在周夫人后面,走到楼梯口,曲膝行着福礼,迎着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招手叫了李小暖过来,笑盈盈的上下打量了一翻,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看着身边一个形容俏丽的丫头说道: “小暖这衣服髻都好,可见冬末做得不错,我倒没错看了她。” 那丫头满眼笑容的嗔怪道: “看老祖宗这话说的,老祖宗什么时候看错过人的?!”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伸手牵着李小暖,一边往大堂正中走去,一边温和的问着她“路上累没累着?”“睡着一会儿没有?”。 几句话间,已经到了大堂正中的桌子前,李老夫人居中坐了,转头看着周夫人,指着自己左手边,笑着吩咐道: “出门在外,别讲究那么多,你就坐在这里一起吃饭吧,萧儿坐这边,小暖挨着萧儿坐。” 古云姗和古云欢挨着周夫人坐了,丫头婆子盛了饭奉上来,众人安静的吃了,丫头婆子收拾了下去,侍候着众人漱了口,奉了茶上来。 李老夫人喝了两口茶,放下杯子,伸手抚着古萧的头脸,笑着说道: “萧儿等会儿跟着夫子念书,要多用些心,把那书中的道理读懂读透了才好。” 古萧面容郑重的点着头, “老祖宗放心,萧儿一定努力读书。” 李小暖满眼羡慕的看着古萧,书!这是这半年多她做梦都想要的东西!这个世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她一无所知,她和魏嬷嬷的行李里,唯二的两本书,是千字文和百家姓,上面的字她都认识,可那薄薄的两本书里,几乎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个世间,书籍极其昂贵,她和魏嬷嬷一本书也买不起,福音寺里除了方丈室放着几本她看不懂的梵文经书,她没看到过其它任何书籍。 李老夫人看着满脸渴望的李小暖,微笑着问道: “小暖也想跟着夫子念书吗?” 李小暖怔了怔,急忙点着头,犹豫着看了看古萧,又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起了头,古云姗笑了起来, “小暖妹妹,你这到底是想念呢,还是不想念?” 周夫人和古云欢看着李小暖,也跟着笑了起来,古萧转过头,看着李小暖认真的说道: “小暖妹妹,夫子教的书可难了,你太小,肯定听不懂的!” 李小暖垂了垂眼帘,没有答话,只抬起头,满眼渴望的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仔细的看着李小暖,笑盈盈的说道: “姑娘家读点书,明白些圣贤道理,也是要的,小暖就跟着古萧哥哥去听听夫子讲书吧,能听懂多少是多少。”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满脸喜悦着急忙点着头,古萧有些目眩的看着仿佛着光的李小暖。 第七章 童萌 “母亲,就让周管事走一趟,跟王夫子交待一声,可好?” 周夫人笑着问道,李老夫人点了点头,看着周夫人温和的吩咐道: “拿上我的片子,跟夫子道声辛苦,禀报一声,也是两个学生了,束俢从今天起加倍。” 周夫人忙笑着应了,吩咐了下去,又打人叫了魏嬷嬷过来,和古萧的奶娘吴嬷嬷,小厮山水、烟云一起,侍候着古萧和李小暖往西厢王夫子处念书去。 嬷嬷和小厮簇拥着古萧和李小暖走到西厢楼梯口,古萧顿住脚步,低头看着李小暖,伸手拉了她的手,面容严肃的说道: “小暖妹妹,你太小了,还是我牵着你走楼梯吧。” 李小暖一口气窒在喉咙里,忙转头看着吴嬷嬷,吴嬷嬷笑着夸奖道: “少爷就是懂事,这么小年纪就知道敬老爱幼呢。” 李小暖心底微微松驰下来,羞怯的笑着,任古萧牵着手往楼上走去。 这位古萧少爷可是古家的凤凰,是最招惹不得的物事,这个世间,礼教严苛到何种程度,她一无所知,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想法、脾气,她还没有半分头绪,这会儿,自然是离这位凤凰越远才越安全,千万不能因为这个招了周夫人和李老夫人的忌,被人当成了祸水,可就大不值得了。 李小暖心念思转间,古萧牵着她的手,已经到了王夫子房子门口。 敞亮的小厅里已经放好了一大两小三张桌子,古萧牵着李小暖进了屋,走了两步,才放开李小暖,两人站在屋子中间,行礼请了安,李小暖抬头打量着王夫子,大约四十岁年纪,高而瘦,紧绷着脸,象一块嶙峋的山石般,极端正的坐在上椅子上,眼神里带着满满的不悦和不屑,瞥了眼李小暖,挥挥手,示意两人坐到座位上去。 李小暖爬到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坐好,有些兴奋的垂眼打量着桌子上放置整齐的笔墨纸砚。 “你,可识字?” 王夫子声音里透着刻板和棱角,古萧有些紧张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满眼笑意的看着王夫子,声音舒缓的回道: “已经念过千字文和百家姓。” “嗯,也算能认得几个字了,女娃子,读些女训、女戒、烈女传,知道做女子的本份,也就足够了!旁的书,不读也罢!” 王夫子拧着眉头说道,李小暖垂着眼帘,眼底满是郁闷和失望,这礼教竟严苛到如此程度?! “夫子,祖母说过,姑娘家也要读书明理,通晓圣贤之道,这样,往后掌家理事,教养子女,才能做得贤妻良母。” 古萧紧张得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的辩解道,王夫子脸色阴沉下来,重重的“哼”了一声,盯着古萧,冷冷的问道: “昨天的书,可都背出来了?背!” 古萧急忙点着头站起来,背着手,有些磕磕巴巴的背起书来,李小暖心底微微放松了些,歪着头,满眼笑意的看着古萧,仔细的听他背着书: “黄帝画野,始分都邑;夏禹治水,初奠山川。宇宙之江山不改,古今之称谓各殊……” 好象是幼学琼林,李小暖心里欣喜着迷惑起来,这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古萧背完了书,仿佛舒了口气般看着王夫子,王夫子拧着眉头,厉声训斥道: “背书要流畅,流畅!你这可有半分流畅?!去,再读几遍!” 古萧耷拉着脑袋,捧着书转了半个圈,对着墙壁大声读起书来。 王夫子绷着脸,转头看着李小暖吩咐道: “把百家姓背给我听听。” 李小暖不慌不忙的站起来,平缓而流利的背了起来: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孔曹严华,金魏陶姜……” “好了!” 王夫子抬手止住了李小暖, “就背到这里,再背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 李小暖流利的背了起来,王夫子听了几句,打断了李小暖, “陈根委翳,接上!” “落叶飘摇,游昆……” “曦晖朗曜。” “璇玑悬斡。” 王夫子脸色微微缓和了些,从大桌子上拎起本书递了过去, “这是三字经,你拿去,先看看头十行,有不认识的字问我。” 魏嬷嬷满眼骄傲,陪着笑容,恭敬的接过书本,小心的放到了李小暖桌子上,垂手退到了旁边。 李小暖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用手掌在书本上温柔的抚了几下,才慢慢翻开来,书是抄本,一色工整的蝇头小楷,映在质地硬密的金粟纸上,墨字黄纸,泛着浓浓的古雅之气,李小暖只觉得鼻头酸酸的,总算又能摸到书了。 古萧背完了书,王夫子一字一句的讲解了,又带着他把后面二十句念了几遍,从桌子上取了张法帖递过去,吩咐他影本。 王夫子转过头,盯着正歪着头,全神贯注的听他给古萧讲书的李小暖,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问道: “头十行看好了?可有不认识的字?” 李小暖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恭敬的回道: “看好了,没有不认识的字。” 王夫子“嗯”了一声,起身站在桌子旁,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过去吩咐道: “今天就描这几个字,每个字描十遍。记着,写字是大事,要身正、笔正、心正!” 李小暖垂着眼帘,恭敬的起身答应着,端正的坐好,提起笔,笨笨拙拙的开始描红。 王夫子不再理会李小暖,起身走到古萧身边,认真而挑剔的指点着他的一笔一划。 写了大半个时辰的字,两人辞了王夫子出来,出了门,古萧伸手握了李小暖的手,边往楼梯下走,边郑重的交待道: “小暖妹妹,读书很苦的,你不要怕,你要是不懂,就来问我,我会好好教你的。” 李小暖笑容满面的点着头,古萧眼睛弯成了月牙,高兴的笑了起来。 两人结伴到李老夫人处请了安,就告退出来,回去歇息了。 冬末和魏嬷嬷侍候着李小暖洗漱干净,散了头,换了短衣裤,李小暖笑盈盈的盘膝坐在床上,凑着灯光,翻看着三字经。 冬末和魏嬷嬷收拾好,在床前铺好了被褥,冬末笑着说道: “姑娘,那书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完的,还是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李小暖将书递给冬末,冬末收好书,魏嬷嬷给李小暖掖了掖被子,怜爱的理好李小暖散在枕边的头,冬末吹熄了灯,和魏嬷嬷睡下了。 第二天上午,车队不急不缓的行进着,李小暖放下手里的书,有些闷闷的看着窗外,冬末伸手接过李小暖手里的书,笑着说道: “姑娘捧着这书,从早上看到这会儿,也不嫌累!还是歇一歇吧。” 李小暖松开书,笑盈盈的看着冬末说道: “冬末姐姐念过书吗?” “没有,冬末不过是个奴才,哪里念得起书的?!再说,一个丫头,念书做什么用。” 冬末一边打着络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李小暖笑着看着她, “冬末姐姐往后做了管家娘子,要看帐啊,记帐什么的,不识字怎么行呢?” 冬末失笑起来,放下手里的络子,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颊, “姑娘想得也太长远了些,管家娘子哪是那么好做的?就算托姑娘的口福,冬末往后真做了管家娘子,也不过认几个数目字,能看个帐本子就够了,现认也来得及,姑娘且放宽心。” 李小暖往冬末身边蹭了蹭,仰着头,笑盈盈的问道: “冬末姐姐,那个王夫子是不是很有学问啊?古萧念书念了好多年了吧?他学问真好!古家是不是有很多很多书?” “古家是咱们越州书香世家,出过不知道多少举人、秀才,咱们老爷可是丙寅科状元,状元家,你说,书能少了?咱们上里镇老宅里,可是修着藏书楼的,整整一幢楼,全是书!” 冬末骄傲的说道, “姑娘应该叫少爷‘古萧哥哥’!少爷五岁就开蒙了,听说现在已经读到第七本书了,王夫子人前人后净夸少爷聪明了!王夫子能到咱们家教书,那肯定是有学问的了!” 一幢楼的书!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古萧五岁启蒙,到现在,才读到第七本书,除了三、百、千,现在的<幼学琼林>,还有哪三本?唉,不外乎声律、龙文、千家诗之类,若是这样的进度,跟着他读到经史,得多少年?! 这事,还得好好想想法子才好。 第八章 借书 还是和昨天一样,一行人中午几乎没有歇息,打了个尖,吃些干粮点心,早早赶到订好的客栈歇息去了。 今天落脚的,是一个大些的镇子,客栈也极大,周管事包了座两进的大院子,也就足够大家住的了。 冬末和魏嬷嬷侍候着李小暖沐浴洗漱完毕,重新梳了头,换了身干净衣服,冬末侍候着李小暖,往李老夫人居住的正屋进去了。 正屋外间,周夫人正看着丫头准备晚饭茶点,见李小暖进来,笑着示意她进去东厢,李小暖笑盈盈的冲周夫人曲膝见了礼,退后两步,才转身进了东厢。 东厢里,古萧紧挨着李老夫人坐在榻上,李老夫人搂着他,正满面笑容的听他说着话,古云姗端庄的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笑盈盈的喝着茶。 李小暖进来,微笑着曲膝给李老夫人请了安,李老夫人笑着招了招手说道: “路上累了吧?来,坐到这儿来,听萧儿说,你昨天百家姓和千字文都背得好,可见平时也是用了心的。” 古云姗轻轻放下手里的杯子,笑盈盈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微微曲了曲膝,给古云姗见了礼,才走到榻上,侧着身子坐到了榻沿上。 古萧满眼笑意的看着李小暖,亲热的说道: “小暖妹妹,我正和老祖宗说咱们昨天上课的事呢,夫子昨天让你背的那十行三字经,你背好了没有?” 李小暖微笑着点了点头,古萧眼睛弯弯着笑了起来, “小暖妹妹,我的也背好了,我刚才背过一遍了,老祖宗夸我了呢,夫子今天肯定也会夸我的。” 李小暖满脸笑容的看着古萧,认真的听他说着话,古萧正说话间,门口侍立着的小丫头掀起帘子,古云欢笑吟吟的进了屋,周夫人也跟在后面进来,笑着说道: “母亲,饭菜摆好了。” 李老夫人直起身子,抚着古萧的肩膀,笑着说道: “那咱们这会儿就吃饭,吃了饭,你们兄妹两个就去找夫子上课去,咱们萧儿还等着夫子的夸奖呢!”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周夫人上前扶着李老夫人,一行人到了外间,分左右坐了,静静的吃了饭,又喝了杯茶,魏嬷嬷过来,和吴嬷嬷一起,侍候着古萧和李小暖往前院西厢走去。 古萧出了门,顿住脚步,伸手牵了李小暖的手,拉着她往前院走去。 王夫子听古萧和李小暖背了书,吩咐李小暖接着看后面十行,又写了几个字扔给她描红,就不再理会她。 王夫子仔仔细细给古萧讲了书,带着古萧念了几遍后面的文,看着他练了大半个时辰的字,就打两人回去了。 古萧出了门,伸手牵着李小暖,低头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小暖妹妹,外面黑,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李小暖耷拉着双肩,满心无奈的任古萧把她的手捏得紧紧的,拉着她往内院走去。 “古萧……” 李小暖含糊着称呼,低声叫道,古萧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她, “小暖妹妹怎么啦?” “嗯,你念过很多书吗?” 李小暖仰头看着古萧问道,古萧收敛着得意,努力显得平淡的说道: “也没念过几本,才不过念到第七本。” “那你念得都是什么书啊?” 李小暖紧盯着问道,古萧松开李小暖,掰着手指头数道: “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龙文鞭影、弟子规、千家诗,现在念的是幼学琼林!” 古萧数完了,又紧紧握住李小暖的手,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要不是父亲身故耽误了,我现在该念到第八本书了!” 李小暖满眼笑意的看着古萧,轻轻感叹道: “古……萧,你念的书真多!我都没见过龙文鞭影啊,弟子规啊,千家诗是什么样子的呢!古……萧,这些书,你都有吗?现在还要天天看吗?” 古萧绷着脸,努力装着不在意的说道: “当然有啦,这些书我都学过了,不用天天看了,小暖妹妹,你别泄气,以后,你只要多多努力,肯定也能象我念得这样好!” 李小暖窒了窒,恨恨的咬了咬嘴唇,拉了拉古萧,低声说道: “我想看看你的书!” 古萧顿住脚步,低头看着李小暖,诚恳的说道: “小暖妹妹,那些书很难的!你才念到三字经,肯定看不懂那些书的!” “我想看看!” 李小暖垂着头,声音低低的坚持道,古萧满眼包容的看着李小暖,拉着她的手,边往院里走,边点着头说道: “好,我让人给你送去,你要是看不懂,就过来问我,我会教你的。” 李小暖回到房间里,不大会儿,门口传来轻缓的敲门声,一个温婉清晰的女声轻声叫道: “冬末。” 冬末急忙站起来,看着李小暖,低声交待道: “是菊影姐姐。” 说着,两步走到门口,开了门,菊影一身白衣,微笑着,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将手里的布包递给冬末,笑着说道: “这是少爷让送过来给表小姐的,交给你了,我就不进去打扰表小姐了。” 冬末忙接过布包,菊影脚步轻盈的转身离开了。 冬末把布包递给李小暖,李小暖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布,摸着里面沉甸甸的书本,满眼笑意的转头看着冬末问道: “菊影姐姐是谁的丫头啊?” “是少爷房里的大丫头,原先是老祖宗房里的二等丫头,前年少爷房里的大丫头秋韵嫁了人,老祖宗就把她指过去侍候少爷了,菊影姐姐今年也十三了。” 冬末问一答十,李小暖将手里的布包递给魏嬷嬷,笑盈盈的接着问道: “冬末姐姐今年多大了?” 冬末耷拉着双肩,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说道: “唉!十二了!” “那碧莲和翠莲姐姐呢?” “碧莲姐姐今年十四了,翠莲姐姐和菊影一样,也是十三岁。唉!” 冬末又叹了口气,魏嬷嬷有些莫名其的看着冬末问道: “好好儿的,冬末姑娘叹什么气?” “冬末姐姐叹气,是因为碧莲姐姐啊、翠莲姐姐啊,菊影姐姐她们,只比冬末姐姐大个一岁两岁的,唉!” 李小暖眯着眼睛看着冬末,语气轻轻飘飘的说道,说到最后,又学着冬末,重重的叹了口气,冬末转过身,眨着眼睛,怔怔的看着李小暖,迟疑的片刻,才试探着问道: “姑娘这话,冬末不大明白……” “唉!” 李小暖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仰着头,满眼惋惜的看着冬末说道: “冬末姐姐又聪明又能干又漂亮,若是再小上几岁,等那几位姐姐嫁了人,冬末姐姐肯定能升一等丫头,说不定,还能拿到二两的月例呢!唉!” 李小暖又叹起气来,冬末睁大眼睛,微微张着嘴,呆呆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恍过神来,急忙转头看着和她一样怔怔的看着李小暖的魏嬷嬷,再转过头看着还在一声接一声叹着气的李小暖,呆怔着说不出话来。 第九章 夜祭 第二天,上了车,车子不急不缓的往前走着,李小暖靠在靠枕上,专注的翻看着手里的书,冬末微微有些拘谨的半靠着坐在车厢里,没有象前两天那样,放肆的躺着占了大半个车厢去。 走了七八天,进了广德城地界,冬末微微带着丝兴奋,描述着广德城的热闹繁华,可一行人并没有在广德城里停留,径直穿过繁华的广德城,酉正时分,住在离广德城十来里路的太平镇上。 住进客栈的时候比平时晚了一个多时辰,李老夫人让人传了话,古萧和李小暖的课业停一天。 吃了饭,周夫人带着丫头婆子,在院子里查看周管事从广德城采买的东西,古萧、李小暖、古云姗和古云欢围着李老夫人说笑着。 窗外,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下来,孙嬷嬷脚步微微有些匆忙的进来,笑着曲了曲膝,贴到李老夫人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李老夫人渐渐敛了笑容,面色凝重起来,转过头,目光温和的扫过众人,声音平缓的吩咐道: “天也晚了,明天还要赶路,都回去歇着吧。” 李小暖眼角瞄过古云姗,跟着站起来,曲膝告了退。 “萧儿等一等。” 李老夫人叫住了古萧,李小暖垂着眼帘,随着古家姐妹,轻悄的退出来,跟着冬末回去房里了。 李老夫人看着李小暖等人出了屋子,扶着碧莲下了榻,牵了古萧的手,转头看着孙嬷嬷吩咐道: “你和碧莲跟过来侍候着就行了。” 孙嬷嬷曲膝答应着,走到门口取了灯笼在前面引着,碧莲轻轻扶着李老夫人,一行四人急步往前院走去。 前院门口,周管事提着只小灯笼,正满脸焦急的往里张望着,见李老夫人牵着古萧出来,忙上前弯着腰见了礼,一边急步在前面引导着,一边低声禀报道: “一刻钟前来的,一共两个人,都裹着头脸,只说要拜祭老爷,一句多话也不肯说,小人也没敢多问,现在里面了。” 李老夫人神情凝重的“嗯”了一声,一行人很快转进了东面大车房。 大车房最东边,古志恒古大人厚重的棺椁前,三个莹莹的红点闪烁着,飘着淡淡的檀香味,一个黑衣人满身静穆的肃立着,看着半跪在棺椁前,正沉默的焚化着祭文的另一个黑衣人。 微弱的火光照着黑沉沉的衣服和那人修长均称、慢慢转动着的手指,在无边的黑暗中,透出股温暖却萧索的荒凉来。 古萧只觉得鼻子酸着,眼泪滴了下来。 李老夫人牵着古萧,站住脚步,轻轻挥手斥退了周管事等人,警惕而伤感的看着两人。 两人听到动静,站着的人抬起头,看着到李老夫人和古萧,半跪在棺椁前的黑衣人忙将手里快要焚尽的祭文抖了抖,扔在了地上,缓缓起身,迟疑了下,走到李老夫人和古萧面前,躬着身子,长鞠到底。 李老夫人轻轻示意古萧,古萧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黑衣人忙上前几步,拉起古萧,蹲下来,满眼怜惜,仔细的看着古萧,伸手抚了抚古萧的鬓,沉重的叹了口气,牵着他送回到李老夫人身边,拱了拱手,声音低沉的说道: “老夫人,晚生有礼了,老夫人请节哀,古年兄……” 黑衣人猛然哽住,顿了顿,才长长的叹息着,低声说道: “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老夫人请节哀!” 李老夫人紧紧抓着古萧的手,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睛里涌满了泪水,目光却骤然亮了起来,重重的点着头, “好,好!公道自在人心!这位大人,老身多谢了!” 古萧的手被李老夫人捏得痛不可当,仰着头看着微微着抖的祖母,张了张嘴,却没敢说出话来,只好咬牙强忍着。 黑衣人带着满眼敬重看着李老夫人,恭敬的长鞠至地,退后两步,拉起风帽,和一直跟在后面的黑衣人一起,转身离开了。 李老夫人挺直着腰背,看着两人隐入了黑暗中,站了半晌,拉着古萧,慢慢往黑漆漆的棺椁前走了几步,伸手轻轻的拍着古志恒的棺木,低低的似悲似喜的说道: “恒儿,你听到了吧?公道自在人心,公道……” 李老夫人眼泪涌了出来,哽咽着说道: “自在人心!” 古萧微微有些胆怯的看看黑漆漆的棺椁,又仰头看着李老夫人,紧紧抿着嘴,不敢说话。 李老夫人抽出帕子,拭了拭眼泪,拉着古萧,转身出了大车房,孙嬷嬷和碧莲急忙迎上来,李老夫人顿住脚步,声音平和的吩咐着周管事: “辛苦你了,入了夜也当心些,好好派人看着各处。” 周管事急忙躬身答应了,李老夫人牵着古萧,步履稳稳的回了内院。 接下来的行程,比之前加快了不少,一行人每天早上提前半个时辰启程,晚上要到天傍黑时,才能赶到客栈住下。 因为路上赶得紧了,古萧和李小暖的课业就先停了下来。 大家每天在晃动着的车厢里呆着的时候就更长了,临近越州时,李小暖已经慢腾腾的读完了古萧送来的几本书。 第二天就要进入越州地界了,晚上在客栈歇息下来,吃了饭,李老夫人打古萧等几个孩子去歇息了,留了周夫人商量道: “明天就能进了越州界了,小暖倒还罢了,她父母的棺椁,跟着咱们进越州可不大合宜,我想着,干脆明天让人带着她和棺椁,直接回去秀州安葬,你看呢?” “听母亲安排就是。” 周夫人微笑着温婉的说道,李老夫人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这一路上,我看着这孩子倒是个极聪明的,心里也有数,举止言谈,真不象个六岁的孩子。” 周夫人微笑着点着头应承道: “母亲说得极是,我也留心看着她,不过几天功夫,这孩子在举止礼仪上头,就大不一样了,倒是个肯用心的。” 李老夫人笑着点着头, “你也这么看,那就最好了,我想着,明天就让孙嬷嬷走一趟,送她回去安葬父母,你再挑个稳重知礼的管事跟着,若是她家里叔伯亲戚难得是个好的,肯收留她也就罢了,若不好,不如接过咱们养着,将来,也不过就是破费一幅嫁妆罢了。” 周夫人忙点头答应着, “母亲说得极是,这丫头,瘦不露骨,手小脚小,倒是个有福气的。” 周夫人说着,轻声笑了起来,接着说道: “这丫头能得母亲这样疼爱,可不就是个有福气的?!” 第十章 回乡 李老夫人也笑了起来, “若是个有造化的,就是她的福份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明后天到了家,收拾安顿、落葬,事情多的很呢,你要多顾惜着自己,抽空就歇着,赶紧回去吧,早点歇息着。” 周夫人笑着起身告了退,回去歇息了。 李老夫人歪在床上,闭着眼睛思量了片刻,叫了孙嬷嬷过来,斥退了众人,示意孙嬷嬷坐到床沿上,低声交待道: “你明天送那丫头回去下里镇,让冬末也跟你一起去,我再派个稳重知礼的管事和两个小厮跟着一起过去,你仔细着些,留神看着她那些本家说话行事,外头再让管事和小厮悄悄打听了,若那些本家是真心对小暖好,就把她交给李家养着,也就罢了,若有一分不妥当,你就带她回来。” 李老夫人顿了顿,思量了片刻,接着吩咐道: “若处处妥当自然好,若有不妥当处,不要瞒着小暖,你只实话说给她听,听她的意思,她若坚持着留在李家,不管多少不妥当,你也别管,回来就是,若她能明白咱们这份心意,你就带着她回来,往后,就让她跟着我长大成人。” 孙嬷嬷怔了怔,笑着说道: “老祖宗,表小姐再怎么懂事,也不过才六岁的孩子,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些事,她哪里能懂得?” 李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孙嬷嬷,感慨的说道: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李家丰耕房的勤哥儿?” “怎么不记得?!那孩子,见过一眼的人,谁会忘了的?!那个长相,那份聪明!我跟着老祖宗见过那么多孩子,连及他半分的都没有!说句打嘴的话,就是老爷,状元之才,小时候那份聪明,也及不得勤哥儿一半去!” 孙嬷嬷高挑着眉梢感慨着, “可惜,八岁上头就伤了,唉!” “是啊,慧极必伤……” 李老夫人伤感的叹息着,孙嬷嬷抬头看着满脸伤痛的李老夫人,忙转着话题: “老祖宗怎么突然想起勤哥儿来?这都几十年前的事了。” “连玉啊,小暖这丫头,这份聪明,只怕就不比勤哥儿差!” 孙嬷嬷怔了怔, “老祖宗……” 李老夫人抬手止住了孙嬷嬷,接着说道: “这一路上,冬末对她,可是越来越恭敬,你见她做过什么没有?冬末那丫头,是个心高气傲的,脾气又倔。” 孙嬷嬷仔细回想着,点了点头, “老祖宗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刚离了京城那几天,冬末最喜欢捏表小姐的脸,因为这个,我还说过她,这几天,她跟着表小姐进进出出,真真是毕恭毕敬,倒真是没见她再捏过表小姐的脸!” “嗯,她缠着萧儿,借了他读过的几本书去,我问过冬末,这几天在车上,那丫头已经把这几本书看了一遍了,唉……” 李老夫人抬眼看着屋角晃动的烛火,慢悠悠的说着, “可惜,是个女儿家,又没了爹娘……” 孙嬷嬷皱着眉头,思量了片刻,往李老夫人身边挪了挪,低声说道: “老祖宗也说过,这慧极必伤,表小姐若真是这样聪明,那……” “无妨,小暖没了父母,这命已经够苦了,再说。” 李老夫人脸上浮出笑意来, “你别忘了,唯心大师曾经守着她,念了一天的经!这丫头,又是个知道守愚藏拙的,日后必有大福份。” 孙嬷嬷眉头舒展开来,笑着说道: “我知道了,老祖宗放心。”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小暖辞了李老夫人,换了乌篷船,往秀州下里镇行去。 刘管事带着两个小厮,坐在最前头的一条乌蓬船上,中间一条船放着棺木,孙嬷嬷、魏嬷嬷和冬末,侍候着李小暖坐在最后也是最大的一条乌蓬船上。 李小暖掀起帘子,打量着外面。 前面两条船,船上都是两名梢公,一个摇撸,一个撑蒿,她们这条船上,用了三个船娘,两个三十来岁的船娘一左一右撑着竹蒿,最后面一个年纪略大些的船员娘摇着撸,一行三只船尾相连,飞快的在清澈的河水中进行着。 临着河的,是长长的一落水廊街,正打着呵欠醒过来,长满青苔的青条石台阶上,已经站了不少早起的主妇、婆子和丫头,洗刷着衣物,打着招呼,说笑着,后面的廊街上,早起货郎的叫卖声清越绵长。 李小暖满眼迷恋的看着那青灰的廊街顶,红红的圆木柱和远处飞挑出来的雪白马头墙,要是赶着下雨天,雨水从廊檐口滴落成一道长长的雨帘,落入河水里,该是何等的诗情画意! 乌蓬船飞快的穿过一个个圆圆的桥洞,很快出了小镇,岸两边的庄稼和树木,碧绿青翠中透出丝黄色衰败之意来,已经是八月下旬,秋意浓重起来了。 中午没有停船,船娘轮流吃着饭,撑着船飞快的前行着,傍晚时分,魏嬷嬷掀起帘子看了看,笑着说道: “就要到了。” 李小暖忙坐起来,掀起帘子往外看着,青翠的农田围着个不大的村落,村落里鸡犬相闻,袅袅的炊烟正在升起。 三条船靠着简陋的小小的青石码头,栓了揽绳,魏嬷嬷上了岸,和刘管事一起往村子里走去。 不大会儿,村子里奔出十几个拿着绳子、扁担的青壮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走在前头,脚步有些踉跄的往河边奔过来。 李小暖直起上身,就要站起来,孙嬷嬷抚着她的肩膀,低声说道: “外面乱,姑娘不宜抛头露面,回到家再拜见请安也不晚。” 李小暖乖巧的重又坐了下来,隔着轻纱帘,看着那老者奔到中间的船上,泪流满面的轻轻拍打着两具棺木,嘴唇抖动着,半晌,才用袖子抹着眼泪,指挥着后面跟来的青壮用绳子捆了棺木,抬了下去。 魏嬷嬷上了船,不停的抹着眼泪,只说不出话来,孙嬷嬷仔细的看了看李小暖的衣着,冬末取了帷帽过来,给李小暖戴了,自己也戴好,才扶着李小暖,跟在魏嬷嬷后面下了船,往村子里走去。 老者站在岸边,眯着眼睛看着戴着帷帽、被三人簇拥在中间的李小暖,若有所思。 第十一章 怜爱 李小暖跟在魏嬷嬷后面,穿过一间间低矮的土房,进了村落东头一个极大的院落里,院子夯着一人多高的土墙,细竹杆编成的院门歪在一边,院子里,正面五间高大堂屋,下面一人来高用青石垒成,屋顶铺着密密的小青瓦,左右各有三间小青瓦厢房,院子里一群鸡正咕咕叫着,悠然踱着步。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婆子,带着两个年青媳妇,搓着手,微微有些紧张的迎了出来,看着李小暖,婆子眼泪淌了满脸,伸手拉了她过来,搂在了怀里, “小暖,苦命的小拧!” 婆子抱着李小暖哭成一团,两个媳妇也跟着抹起了眼泪,上前劝着婆子,郑嬷嬷仔细打量着泣不成声的婆子和媳妇,看着屋前屋后奔过来的几个孩子。 冬末看着婆子粗大黑的手抚过李小暖柔嫩的面颊,轻轻皱起了眉头。 魏嬷嬷哭得眼睛红,哽咽着上前劝着婆子。 婆子勉强止了眼泪,直起身子,牵着小暖,转身吩咐着两个媳妇, “去抓两只鸡杀了,先铺几个荷包蛋给小暖端过来,原来多胖的小拧,瘦成这样!” “杀么杀!” 院门口传来一声暴喝, “侬个败家婆!那鸡那蛋卖了钱,还要给二伢买书本尼!侬个败家婆!” 婆子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在门口的老者,愕然半晌,才指着老者骂道: “个死老头子,侬阿是疯癫撒?!小暖!这是阿末家小暖!” “闭嘴!滚回去!都滚回去!” 老者额头青筋鼓突着,暴跳着挥舞着双手,婆子瞪大眼睛,傻怔怔的看着老者,说不出话来。 魏嬷嬷冲过去,一把抱起小暖,急急的安慰着她: “小暖别怕,别怕,有嬷嬷在呢,小暖别怕!” 李小暖偎在魏嬷嬷怀里,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暴跳如雷的老者,孙嬷嬷恼怒的竖着眉梢,傲然睥睨着门口的老者和聚集在院门口的乡邻,转身吩咐着冬末, “侍候表小姐回去船上歇着,这里还不如船上干净!我还怕委屈了表小姐呢!” 冬末恍过神来,冲着老者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走到魏嬷嬷身边,看着李小暖说道: “姑娘,咱们回去船上歇一晚上,明天看着老爷太太落了土,咱们立即就赶回去!不理他们!” 魏嬷嬷紧紧抱着李小暖,满脸泪水的看着暴跳的老者,又转过头,满眼哀求的看着婆子,婆子抹着眼泪,上前两步,拉了拉李小暖的衣服,低声说道: “侬先带着小暖避一避,伊个老头子今儿疯魔了。” 魏嬷嬷勉强点了点头,抱着李小暖,和冬末、孙嬷嬷一起回到了船上。 刘管事安顿好棺木,带着两个小厮回来,孙嬷嬷拿了些银钱,吩咐船娘上岸找人家买了些菜疏,做了饭吃了几口,几个人在船仓里胡乱凑合着睡下了。 村子东头的院落里一片漆黑,正屋东厢门口,一豆忽明忽暗的光点闪动着,老者抽着旱烟,闷闷的蹲在屋门口,婆子坐着把小竹椅,正不停的抹着眼泪, “老头子,侬今儿一定要讲讲清爽,小暖,到底哪能回事体!” 老者拧着眉头沉默着,过了好半天,才伤心的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婆子,低声说道: “侬个家主婆,好好较用用脑子!” 婆子伸手重重的拍着老者的肩膀, “还要哪能用脑子?!那是小暖,小暖!阿末的独养小拧,还要想啥?!” 老者被婆子推的身子晃动起来,回手拨开婆子的手,声音沉闷的说道: “侬个家主婆,一点见识也没!侬也长眼睛看看,小暖生得那样好,那样福气相,象阿拉乡下种田人不?侬疼爱伊,要替伊打算着。” 婆子有些怔的看着老者,老者磕着烟袋,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拉都是五十开外年纪了,啥事体也做不动了,哪能养小暖去?让两个尼子养?尼子还好一眼眼,那媳妇呢?能象侬这么疼着小暖的?侬说说侬哪能办?” 老者长长的叹息起来,婆子怔了半晌,重重的拍了拍大腿, “那也不能不管小暖,把这样把伊推出门去!侬让小暖哪能活?” 老者又塞好一锅烟叶,摸出火镰火绒打着了火,点着了烟锅,深吸了两口,才放下烟袋,低声说道: “吾仔细问过那管事,这趟带小暖和阿末夫妻回来的,是下里镇上丰庆房嫁到上里镇古家的那位老姑奶奶。” 婆子惊讶起来, “就是丰庆房那个陪嫁走了全部家当的独养姑奶奶?伊尼子不是中了状元,在京城住着的?” “就是伊,伊尼子没了,和阿末差不多时候没的,伊遇到了小暖,就带着一起回来了。” 老者长长的叹息着,伤感的低声说道: “这姑奶奶在家时,就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也最怜贫惜弱,古家又是越州富。” “那可是!当年伊老子可是阿拉秀州府富,全部家当一分没剩都陪送了伊这个独养女子,那古家哪能不富?!” 婆子撇了撇嘴说道,老者回头瞪了她一眼,低声训斥道: “讲这些没用的做撒?!” 婆子往后缩了缩,不敢再言语,老者慢慢抽了几口烟,才接着说道: “那姑奶奶这些年,可没少资助阿拉李家读书赶考的书生子,如今看这样子,也是肯收留了小暖的,家主婆啊,让小暖跟着她吧,小暖那人品长相,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好较出色,将来,那姑奶奶略操些心,给小暖找户好人家,不过贴幅嫁妆,搁她手里,也算不得啥,小暖这日子,不比跟着阿拉庄户人家强上百倍去?!” 婆子怔怔的听着老者的话,半晌才点了点头, “还是老头子想得长远,唉,那侬今儿,也不该那样凶巴巴,吓着了小暖,再说,侬总要让人尽尽心,给小暖做顿好吃的吃吃!” “唉,侬个憨婆子!侬疼爱小暖,阿拉疼爱小暖,那人家哪还用收养伊去?阿拉当个坏人,凶着小暖,人家才能心疼伊,收留伊不是。” 老者伤心的叹息着说道,婆子眼泪流了下来,抹着眼泪,低低的哭了起来。 第十二章 明了 第二天一大早,孙嬷嬷和冬末就侍候着李小暖收拾停当,魏嬷嬷早早的就赶到村子里,帮着准备落葬的事去了。 卯正时分,孙嬷嬷和冬末陪着李小暖进了村子,李小暖在老者的指引下,哭着行了遣奠礼,几个青壮稳稳的抬起棺木,缓步往墓地走去。 魏嬷嬷牵着李小暖,孙嬷嬷和冬末紧跟着,随在棺木后头,走了两三刻钟的功夫,到了李家的坟地,孙嬷嬷和冬末停下脚步,远远的站在后面,看着魏嬷嬷牵着李小暖到了墓穴前。 墓穴已经点好了,站在墓穴前的几个青壮,见棺木移了过来,挥着手里戈矛一样的东西,在墓穴四角刺了两下,退后几步,帮着将棺木稳稳的落入墓穴中。 老者上前,从旁边青年捧着箱子里取出两只空白的神主牌位,低声祷告了几句,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上前,仔细书写了牌位,老者摆放好牌位和魂帛,魏嬷嬷拉着李小暖在灵位前磕了几个头,几个青壮开始缓缓的将土撒到了棺木上。 老者沉默着将牌位和魂帛仔细的收进了箱子里,转过身,看着李小暖低声说道: “暖啊,侬爹娘这神主位,进了祠堂,大伯会替侬早晚照应着,侬放心,侬爹娘的坟,大伯也会仔细照应着,暖放心!” 老者微微仰着头,咽回了眼泪,顿了顿,才低低的自语般说道: “小暖,别怪大伯,侬跟着老姑奶奶,到古家,比在阿拉乡下长大好,大伯是为了侬好。” 老者俯下身子,贴着李小暖的耳边,低低的交待道: “到了古家,多留个心眼,好好讨了老姑***欢心,别和人争强斗胜,只好好把自己照顾好,往后留心着挑户好人家嫁了,别求大福大贵,家好人好就行。” 李小暖紧紧抿着嘴,目光闪烁着,仰头看着老者,整了整衣襟,跪在地上,郑重的冲老者磕了几个头,老者惊讶的看着李小暖,急忙伸手扶了她起来,李小暖掂着脚尖,凑到老者耳边,低声说道: “大伯心里疼着小暖,大伯都是为了小暖好,小暖心里知道。” 老者满眼愕然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冲他笑着眨了眨眼睛。 魏嬷嬷牵着李小暖出了坟地,孙嬷嬷和冬末接了,也不和老者辞行,和刘管事一起,径直回到船上,解了揽绳,三只船飞快的往越州上里镇驶去。 李小暖耷拉着双肩,垂着头,情绪低落的坐在船舱里,魏嬷嬷长吁短叹着,抹着眼泪,感叹着亲戚的薄情,伤感着姑娘的命苦。 孙嬷嬷怜惜的看着李小暖,笑着开解道: “姑娘也别太过伤心了,都说福祸相依,这是祸是福还说不定呢,姑娘这样的人品禀性,真留在那样的人家,就是嬷嬷,也舍不得呢,老祖宗若是知道了,也必定不会答应的!姑娘往后就安心跟着老祖宗,那可是姑娘嫡亲的姑奶奶,打心眼里疼惜着姑娘呢。” 李小暖微微露出些笑容,满眼依赖的仰头看着孙嬷嬷,重重点了点头,冬末拿了只靠垫垫在李小暖背后,扶着她往后靠着说道: “那样的亲戚,姑娘还有什么好伤心的?!不理他们,往后咱们跟着老祖宗,多少好!姑娘也累了这大半天了,躺着歇一会吧。” 魏嬷嬷张了张嘴,看着疲惫不堪的李小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低低的叹了口气安慰道: “姑娘也别伤心太过了,跟着姑奶奶,就跟着姑奶奶吧。” “姑娘也劳累得很了,躺着睡一会儿吧,咱们要明天中午才能到家呢。” 孙嬷嬷笑着建议,李小暖点了点头,心里放松着往后靠了靠,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船在云浦镇停了一晚,刘管事在云间客栈包了个小院,一行人沐浴洗漱干净,吃了饭,冬末铺着床褥,笑着说道: “这些是我的被褥,姑娘且忍一忍,就委屈一晚上,明天回到府里就好了。” 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冬末姐姐,这几天辛苦冬末姐姐了。” “瞧姑娘说的,前一阵子,也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留在咱们古家。” 冬末顿了顿,笑了起来, “如今看起来,姑娘往后就要在咱们古家长住着了,冬末要是能跟在姑娘身边侍候着,可就是大福份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冬末,声音细细的低声问道: “珍珠和侍琴是几等?一个月多少月例?” “珍珠和侍琴是二等,月钱一吊,咱们古家的规矩,姑娘和少爷房里,每人一个自小的奶嬷嬷,四个教引嬷嬷,两个大丫头,是二等,四个三等丫头,四五个粗使丫头,粗使婆子是随着院子配的,不在这里头。” 冬末仔细解说着, “少爷身边的菊影姐姐,份例是从老祖宗房里支着的,也不算坏了规矩,四个二等丫头,有两个是从夫人房里支着月例的。” 李小暖认真听着,点了点头,带着丝笑意看着冬末,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唉,老祖宗要是真把冬末姐姐指给我这个畸零人,只怕就要委屈冬末姐姐了。” 冬末铺好被褥,侍候着李小暖在床上躺好,侧着身子坐在床沿上,仔细看着李小暖,认真的说道: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姑娘放心。” 冬末轻轻笑了起来,微微有些感慨的说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跟着姑娘,就觉得特别安心笃定,姑娘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好象这万事都在姑娘的掌控中,好象……没什么事能瞒过姑娘,能难倒姑娘一样。” 冬末轻轻笑着,满眼疑惑的看着李小暖, “姑娘可还只有六岁呢!倒比夫人还……” 李小暖瞪着冬末,冬末咳了两声,咽回了后面的话,伸手给李小暖掖了掖被子,站起来笑着说道: “明天还要起早赶路,姑娘早点歇着吧。” 冬末放下帐子,熄了灯,在床前的地板上睡下了,不大会儿,呼吸就绵长起来。 李小暖静静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粗布帐子,细细的盘算了起来。 第十三章 松风院 第二天午初时分,船到了上里镇,转进了通往古家宅院的河岔,停在了古府码头。 孙嬷嬷牵着李小暖下了船,冬末和魏嬷嬷拎着包袱,从角门进了府,穿过后倒座间,沿着花园小径,往李老夫人居住的瑞萱堂进去了。 刚到瑞萱堂院子门口,碧莲就笑盈盈的迎了出来,曲了曲膝给李小暖和孙嬷嬷见了礼, “老祖宗今天一早就念叨着表小姐呢,听说来了,紧着打我出来接着,快进去吧,嬷嬷辛苦了。” 几个小丫头接过冬末和魏嬷嬷手里的包袱,前后簇拥着李小暖往正屋走去。 门口的小丫头掀起帘子,孙嬷嬷松开李小暖,跟在李小暖后头进了屋,转进东厢,李老夫人正歪在南窗下的榻上,和周夫人说着话。 小丫头在地上放了垫子,李小暖跪在垫子上给李老夫人磕了头,起来福了一福,又给周夫人磕头见了礼,李老夫人示意她坐到榻上,抚着她的头,仔细打量着她。 孙嬷嬷上前请了安,简单禀报了送葬的经过,含糊的说着李家的态度,李小暖肩膀耸拉下来,垂下了头,李老夫人怜惜的把她搂在怀里,重重的叹息着,温和的说道: “小暖也别太伤心了,都过去了,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就跟着老祖宗吧,有老祖宗和舅母疼你呢。” 李小暖仰起头,汪着眼泪,满眼依赖的看着李老夫人,重重的点着头。 周夫人怜惜的看着李小暖,轻轻感叹着,李老夫人转头看着周夫人,笑着说道: “我看哪,就把小暖安顿到松风院吧,那院子精致小巧,离瑞萱堂近,又是现成收拾好了的,给小暖住最合适不过。” 周夫人忙笑着点头应承着,李老夫人接着吩咐道: “使唤人就照着云姗、云欢的例安置吧。” 李老夫人拍了拍李小暖,温和的笑着说道: “冬末就给你使唤,算二等,余下的丫头,回头让管事婆子挑些过来,你自己选吧。” 李小暖迟疑着看着周夫人,周夫人笑了起来,温和的看着她说道: “云姗她们也是自己挑丫头使唤的,若是自己拿不定主意,来找老祖宗讨主意就是,要不,找我也行。” 李小暖羞怯的笑着,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门口小丫头禀报着,古萧大步进了屋,稳稳重重的长揖请了安,眼睛亮亮的看着李小暖,紧挨着李小暖坐在榻沿上,笑着说道: “听丫头说你回来了,我就赶着过来看你了,今天一早起来,还担心着你呢,明天夫子就要开始上课了,若是今天还赶不回来,就要耽误课业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他,没有答话,周夫人笑了起来, “你担心妹妹做什么?她又不用考秀才状元的,倒是你,这几天只顾着到处闲逛,那书若背得差了,夫子可不会同你客气!” 古萧得意的昂着头说道: “母亲放心,那些书,我都背好了,早上还背了一遍呢,夫子肯定会夸我的!”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伸手抚着古萧的头脸,笑着夸奖道: “我们萧儿最是懂事孝顺不过!” 古萧弯着眼睛笑了起来,转头看着李小暖,关切的问道: “老祖宗,小暖妹妹不会再回去了吧?往后,她就能在咱家长住着不走了是吧?” “是!往后我们萧儿就有个妹妹了,要记着好好照顾妹妹,可不能欺负了妹妹去!” 李老夫人笑盈盈的说道,古萧郑重的点着头, “老祖宗放心,我疼爱妹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欺负她呢?!”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都笑了起来,正说话间,古云姗和古云欢一起进了屋,请安见了礼,说了几句话,丫头就进来请饭了,李老夫人牵着古萧和李小暖,往外间饭厅过去了。 一时寂然饭毕,众人漱了口,回到东厢喝了杯茶,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周夫人笑着说道: “母亲且歇一歇,我送小暖过去松风院吧,看看哪里还要再收拾收拾,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没有。” 李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古萧急忙跟着站了起来, “我也去,小暖妹妹小,我帮着她看看去!” 古云姗“扑哧”笑出了声,指着古萧说道: “好象你多大似的。” 古萧白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只伸手握住李小暖的手,拉着她跟李老夫人告了退,跟在周夫人后面,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往瑞萱堂后面的松风院走去。 穿过一个小花园,又走了一会儿,就到了松风院门口,院落不大,粉墙青瓦,小小的两扇朱漆院门。 进到院里,两边抄手游廊从院门起连着东厢、正屋和西厢,围着院子转了一圈,迎面三间正屋房檐飞挑,雕梁画栋,左右各两间厢房。 院子很是宽敞,一进门左手边种着丛湘妃竹,青翠可人,右边种着颗极粗大的金桂树,散着馥郁的清香,院子里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菊花,游廊下挂着各色鸟雀,婉转欢快的鸣叫着。 古萧指着金桂树,笑着和李小暖说道: “我最喜欢这颗金桂,我院子里也有一颗,不过是银桂,比这颗小,也不如这颗好看,往后,我天天到你院子里来看桂花。”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古萧牵着李小暖,跟在周夫人身后,沿着游廊,进了正屋。 古萧拉着李小暖,四处查看指点着, “小暖妹妹,东厢带着耳屋,最是冬暖夏凉,你住东厢,这西厢外面也有丛竹子,做书房再好不过,让人放着桌子在这窗户下,写字看书累了,就看看竹子……” “这里,这窗纱有些污了,得让人换了才好,还有这里,这帷幔也旧了,也得让人换了……” 古萧四处指点着,周夫人笑了起来,一把拉过他,按着他在正屋榻上坐下,笑着说道: “你且歇一歇,这窗纱、帘子、帷幔,连被褥、坐垫,一应物事,都要换新的才行,只是你妹妹来得匆忙,这些东西事先没有准备着,现如今,都要现做去才行,你也耐着些心,总要等针线房做出来才行啊。” 古萧点了点头,转过头,看着满脸笑容的侍立在旁边的婆子,郑重的吩咐道: “和针线房说,妹妹的东西,要仔细着用心做才行。” 婆子忙满脸笑容的曲膝答应了。 第十四章 幸福开端 丫头婆子6续送着杯盘摆设等各种日常用具过来,冬末和魏嬷嬷忙着点收,指挥着放到各处。 周嬷嬷领着一群小丫头进来,指挥着众丫头在游廊下依次站好了,周嬷嬷理了理衣服,掀帘进了屋,曲膝行了福礼,笑盈盈的禀报道: “夫人,少爷、表小姐,人都带过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 周夫人吩咐道,周嬷嬷答应着,出去带人去了,周夫人转头看着李小暖,温和的说道: “虽说规矩是让小姐少爷们自己挑人使,可你这样年纪,还太小些,好坏都分不清楚呢,哪里能看得准人的?!萧儿屋里的人,也都是我挑出来,过了眼,再给他看一看的,你这屋里的人,我也先给你挑几个出来,你先用着,往后若觉得不好,再换就是,好不好?” 李小暖长长的舒了口气,放松了下来,甩开古萧的手,笑容满面的挤到周夫人身边,重重的点着头说道: “还是舅母想得周到,我正害怕着这事呢。” 周夫人失笑起来,伸手点了点李小暖的额头, “你这丫头,也是个心思重的,我说呢,你这一路上闷声闷气的,敢情是担心这个呢!”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古萧忙跟着挤过来,伸手又拉住李小暖的手,握在手心里,认真的安慰着她: “小暖妹妹,往后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闷在心里,有我呢。” 周夫人笑了起来,伸手抚着古萧的面颊, “你才多大呢,就敢这样大包大揽的?” 三人正说话间,周嬷嬷引着三十来个小丫头进了屋,规规矩矩的站成了三排,周夫人站起来,挨个看了一遍,先点了四个粗使丫头出来,又来回看了两遍,点了五个年纪大点的丫头出来,周嬷嬷轻轻挥了挥手,斥退了余下的丫头,垂着手站在旁边等着吩咐,周夫人又仔细看了一遍五个丫头,转头看着周嬷嬷问道: “这几个原是在哪一处当差的?” “回夫人,这五个丫头原来是在大小姐、二小姐和少爷现住的院子里当差,都是三等丫头。” 周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吩咐道: “从今天起,你们就侍候表小姐吧,还是三等,凡事用心着些!” 五个人曲膝答应着,又跪倒在地,给李小暖磕头见了礼,才垂手退了出去,周夫人领着古萧和李小暖,出了正屋,将院子前前后后查看了一遍,吩咐周嬷嬷更换了几处陈设布置,才满意的点点头,招手叫了古萧过来,笑着说道: “萧儿跟我回去吧,小暖妹妹劳累了两三天了,让丫头们侍候着她好好沐浴洗漱了,歇一觉才好。” 古萧迟疑着,恋恋不舍的松开李小暖,低声说道: “那我过一会儿再来,你回去这几天,肯定没念书,我帮你看看功课。” 李小暖笑着摇着头, “我累了,今天不想念书,明天再听古萧哥哥讲书吧。” 古萧失望的看着李小暖,周夫人无奈的笑着,上前两步拉着古萧的手, “妹妹年纪小,又劳累了这两天了,哪还有精力念书的?你也该回去歇午觉了,咱们赶紧走吧。” 李小暖送周夫人和古萧出了院子,眼看着两人转个弯看不到了,才暗暗舒了口气,步履轻松的转回到正屋。 冬末接了李小暖进去,笑着说道: “姑娘先沐浴洗漱,换了衣服,睡一觉,歇好了,再叫那几个丫头进来见一见,可好?” 李小暖笑盈盈的点头答应着,跟着冬末进了后面的净房,净房里高大的木桶里已经注满了热水,冬末侍候着李小暖脱了衣服,泡在温暖的热水里,李小暖舒服的叹息着,由着冬末给她洗了头,泡了一刻多钟,才恋恋不舍的从水里出来,擦干了身子,穿了身本白细麻布短衣裤,进了东厢内室。 宽大的雕花填漆架子床上铺着素白细麻布被褥,干净而松软,李小暖盘膝坐在床上,由着冬末给她绞干了头,又拿梳子通了几遍,躺在松软干爽的被子里,舒服得叹了口气,满身满心的疲倦涌上来,李小暖闭着眼睛,几乎立即就睡着了。 一直睡到未末过后,李小暖才睁开眼睛,舒服的伸展着手脚,躺在床上,慢慢思量起来。 她的小日子,在这一个多月里生了令人满意的巨大变化,至今为止,事情都在依着她的设想进行着。 从孙嬷嬷这两天的行事言谈里,明显看得出,孙嬷嬷事先是得了交待的,所以才那样毫不迟疑的带了她回来,照孙嬷嬷的态度看,李老夫人必是早就打算着要收养她的,虽说还不知道这中间的原由,和李老夫人的想法,可看起来,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什么恶意。 古家刚没了当家人,一门孤儿寡妇,所期所盼的只能是古萧了,古大人是获罪,那恩荫就不大可能了,听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话意,是要古萧走科举的路子。 古萧的资质好象也就一般,五岁开蒙,到现在也不过才念了七本书,就算有父母宠溺、自己读书不够刻苦的因由在内,也算不得资质过人,依他这样的进度,若要靠着自己的本事一举而中,只怕最快也要到十四五岁年纪。 看李老夫人行事说话,是个真正有智慧的睿智老人,又有个中了状元的儿子,不大会使银子买这个秀才,也不会让古萧一趟趟的不中,既考就必是极有把握的才去,这样算着,到古萧中秀才,至少还有六七年辰光。 古萧中了秀才,也到了议婚的年纪,李老夫人和周夫人,从孙从子,这往后的安排,都得看着古萧了,古家也许会重回京城,一来便于古萧准备院试,二来也该为古萧寻找合适的议婚之家。 在那之前的六七年里,古家的大事也就是古云姗和古云欢的出嫁,不会有别的什么事了,古云姗和古云欢的出嫁与她无关,这样,她在古家的生活也必是安逸舒适着的。 李小暖绽放出满脸笑容,先享受了这六七年再说,在古萧成亲之前,想法子把自己嫁出去就是了,若是能把自己嫁在这风光秀美的上里镇上,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这些,都还遥远着呢,如今,就让她先享受享受这窝在书堆里的米虫生活吧! 第十五章 丫头们 李小暖舒服的叹了口气,伸展着身子,冬末听到动静,走到床前,掀起了帘子,李小暖冲她灿烂的笑着,冬末被她的笑容感染着,也跟着心情明快起来,笑着说道: “看来姑娘是真正歇过来了!” 李小暖重重的点着头,翻身坐了起来,冬末取了衣服过来,侍候着李小暖穿了衣服,洗漱梳理整齐了,李小暖在屋里走了一圈,仔细看了看各处,坐到了东厢外间南窗下的矮榻上,冬末泡了杯茶端过来,笑着说道: “这是老祖宗打人送过来的碧螺春,夫人让人送了半斤明前,说是给姑娘先吃着,少爷也打人送了半斤茉莉花茶来,说是今年春天自己窨的,特意送来给姑娘品尝品尝,我先收起来了。” 李小暖接过杯子,慢慢喝了一口,笑着说道: “有些淡。” 冬末抿嘴笑了起来, “我特意少放了些茶叶,姑娘年纪小,这茶略喝点就好,太浓了容易伤了脾胃。” 李小暖点了点头,笑盈盈的靠在榻上的靠枕上,悠悠然品着茶。 冬末转身从百宝格上取了个匣子下来,打开来递到李小暖面前,眉开眼笑的说道: “姑娘睡着的时候,澄心院的婆子给姑娘送了月例银子过来,一共四两,我就先收在这匣子里了。” 李小暖忙放下杯子,直起身子往匣子里看去,她还没见过银子是什么模样。 匣子放着两个小小的带霜起丝的银饼子,李小暖掂起一块来,仔细看了看,小心的放了回去,满足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冬末问道: “澄心院是夫人住的院子?这月例银子怎么会这么多?” “嗯,夫人住澄心院,少爷住梧桐院,大小姐是蔷薇院,二小姐住菡萏院,姑娘的月例,和少爷、大小姐、二小姐一样,一个月二两,那婆子说,这是姑娘八月和九月两个月的月例银子。” 李小暖低头看着匣子里的银子,心里泛起股暖意来,周夫人必是怜她穷困,才这样一次给了她两个月的月例银子。 “唉,要是每个月都有四两银子还好些。” 冬末感叹起来,李小暖怔了怔,疑惑的看着她,冬末合上匣子,看着李小暖低声解释道: “府里的婆子丫头,总是巴高踩低的多,姑娘这样身份,虽说有老祖宗和夫人怜惜着,可下面也少不得要打点一二,这日子才能好过些,这一个月二两银子哪里够用的?!” 李小暖怔了怔,面色微微阴郁了下来,垂着眼帘思量了片刻,笑盈盈的歪着头看着冬末问道: “我把这月例银子都打点出去,那些人可能象对云姗和云欢一样对我?” 冬末失笑起来,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李小暖说道: “那怎么可能?!姑娘就是再多个十倍银子花出去,也不能够!” “那就是了,就算咱们把这银子全都打点出去,也没用不是!既然这样,还花这冤枉银子做什么?!你记着,往后依着府里的规矩,该打赏的时候就赏,该赏多少就赏多少,多的一分没有!不该赏的,也是一分没有!” 冬末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缓过口气来, “姑娘真真是……” 冬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憋出句话来, “真真是,想得明白通透!” 李小暖笑眯眯的看着她,端起杯子,又慢慢品起了茶。 冬末收好匣子,转身看着悠然自得的喝着茶的李小暖,无奈的叹了口气: “姑娘真真是……唉!” 冬末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那五个三等丫头,姑娘这会儿见一见可好?姑娘过了眼,我也好赶紧派了差使,排了班让她们当值,这院子才好规矩齐整起来。” 李小暖连忙点头答应着,冬末转出东厢,带着五个丫头进来,垂手侍立在榻前,李小暖端正的坐在榻上,微笑着仔细打量着五个丫头,声音沉稳的问道: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原在哪一处当差?” 站在最左边的丫头微微有些胆怯的抬头看了眼冬末,冬末冲她颌示意着,那丫头上前半步,曲膝福了福回道: “回姑娘话,奴婢叫小玉,今年十三岁,原在梧桐院当差。” 说完,抬起头,胆怯的看了看李小暖,李小暖仔细打量着她,眉眼细长,皮肤略有些黑,嘴唇有些厚,显得极是老实本份,李小暖冲她温和的笑了笑,小玉舒了口气般退了回去,紧挨着她的丫头上前半步,声音清脆的回道: “回姑娘话,奴婢叫秋叶,今年十二岁,原也在梧桐院当差。” 秋叶直眉杏眼,皮肤白皙,鼻子略有些塌,眼神直直的看着李小暖,带出几分怔怔的执拗来,李小暖笑了起来,抬手示意她退了回去,站在中间的丫头稳稳的上前半步,曲膝回道: “回姑娘话,奴婢叫兰初,今年十一岁,原在蔷薇院当差。” 李小暖仔细打量着兰初,皮肤微微呈小麦色,细眉细眼,小鼻头圆圆的很是可爱,抿着嘴不说不笑时,显得敦厚憨直,说笑间,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出几分俏皮来,正小心的打量着李小暖,李小暖迎着她清亮的眼神,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遗珠处处有,这一颗就极好。 兰初退了回去,后面一个丫头上前曲膝回道: “回姑娘话,奴婢叫小秀,今年十三岁了,原在菡萏院当差。” 李小暖仔细的看着小秀,体形显得有些粗壮,浓眉大眼,目光微微呆怔着看着李小暖,明显得四肢比头脑生得更好,李小暖笑了起来,温和的说道: “小秀有些个拗口,以后叫秀纹吧。” 秀纹磕头谢了李小暖,退了回去,最右边一个丫头上前半步回禀道: “回姑娘话,奴婢叫迎春,今年十四岁,原在澄心院当差。” 听到迎春这个名字,李小暖眯了眯眼睛,脸上浮出笑意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迎春,削肩细腰,容长脸儿,柳眉凤眼,皮肤细白,比冬末还要出色些,李小暖微笑起来, “迎春……不如春俏好听,就叫春俏吧。” 春俏忙垂着眼帘,磕头谢了,退了回去。 第十六章 整顿 李小暖转头看着冬末,笑着吩咐道: “该如何排班、如何当值,你依着府里的规矩,看着安置就是了。” 冬末飞扬着眉梢,忙笑着曲膝答应了,转身看着五个丫头,利落的分派着: “小玉和秀纹一班,秋叶和春俏一班,白天轮流在这屋里听使唤,兰初就跟着我,夜里,我就在碧纱橱外的暖阁里侍候着,外间,你们五个轮流当值。” 冬末安置完,转头看着李小暖,曲了曲膝笑着问道: “姑娘看看,这样可妥当?” 李小暖笑盈盈的点着头,冬末绽放出满脸笑容来,转过身,沉声吩咐道: “今天下午小玉和秀纹就先当值吧,今天晚上从秋叶开始轮流值夜。” 几个人答应着,小玉和秀纹退到东厢门口,垂手侍立着听传唤,秋叶等人退了下去。 李小暖转头看着窗外,看着秋叶等人进了东厢,冬末取过杯子,仔细交待着兰初,命她重新泡茶进来。 兰初用托盘托着杯子出去了,冬末顺着李小暖的视线看向东厢,笑着禀报着: “姑娘睡着的时候,我和魏嬷嬷商量着,把四个小丫头安顿在西厢北间里了,那间屋子最大,春俏她们五个,安顿在东厢,北间大些,住了兰初、小玉和秋叶三个,南间小些,给秀纹和春俏住了,西厢南间就空着留做库房,咱们这个东厢的耳屋,太小了些,实在收不下什么东西。” 李小暖抿嘴笑了起来, “咱们往后还能有什么东西好收的?就是这个耳屋,都得是空着的,倒不如……” 李小暖顿了顿,咽回了后面的话,这一路上,她已经能看得出来,这古家的下人中,每一等级的吃穿用度区别鲜明,她新来乍到,还是由着府里的规矩好。 “姑娘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妥当?” 冬末小心的看着李小暖问道,李小暖转过头,满眼笑意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府里的规矩,姐姐最清楚不过,这院子里,往后还请姐姐多费心才好,小暖若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姐姐也要提醒了小暖才是。” 冬末眼睛亮亮的看着李小暖,曲了曲膝,郑重的说道: “姑娘放心,冬末必尽心尽力伏侍着姑娘,姑娘好了,冬末才能好呢!” 不大会儿,魏嬷嬷进来,和冬末一起,指挥着小丫头子擦洗、归置着各处,李小暖坐在西厢窗下的书桌前,安静的一笔一划的描着夫子给的字帖。 申末时分,李小暖站在铜镜前,仔细理好了衣服髻,带着冬末和小玉往瑞萱堂过去了。 吃过晚饭,李小暖和古萧、古云姗姐妹陪着李老夫人说了半天话,眼看着天色晕暗下来,才告辞出来。 出了院门,古云姗顿住脚步,满脸笑容的拉了李小暖的手,低声说道: “本来今天下午就想过去看你的,担心你这几天路上累着了,要好好歇一下午才好,我和云欢才耐着性子没敢过去扰了你。” 李小暖笑着正要说话,古云欢拉了她另一只手说道: “刚来的路上,我和姐姐商量了,明天上午你要和古萧去上课,也不得空,那就下午,我和姐姐一起过去松风院看你!”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古萧挤过来,急忙说道: “还有我,我也去。” “你今天下午不是去过了?” 古云姗拍了拍古萧的肩膀说道, “那不算!那是帮妹妹看房子去的,不能算过去看过妹妹了!” 古萧仰头看着古云姗争辩道,古云欢推着古萧说道: “你想去就去好了,又没人不让你去的!” 四个人说笑着穿过后面花园,告了别,各自回去院子了。 冬末和小玉跟着李小暖转过一座假山,暮色中,松风院院墙另一边飞快的闪过一个苗条的人影,闪身进了松风院大门。 冬末眉梢立即竖了起来,转头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盯着院门,脸色沉了下来,转头看了眼小玉,小玉看着院门,转过头,满眼恐慌的看着李小暖,微微有些颤抖的说道: “奴……奴婢,象是看到,有个人影子……进去了。” 李小暖微笑起来,声调轻松随便的说道: “想是哪个丫头领了什么差使,天晚了,赶着回来罢了。” 小玉面容放松下来,忙笑着点着头, “姑娘说得是,也不知道是谁,倒吓了我一跳。” 李小暖笑盈盈的转过头,看着眉梢倒竖着的冬末,轻轻拉了拉她,步履安然的进了院子。 魏嬷嬷迎了出来,李小暖笑着打她回去歇息了。 冬末跟着李小暖进了东厢,李小暖坐到榻上,转头看着冬末问道: “是春俏?” “嗯,我看着象是那丫头!” 冬末眉梢高高的挑着,满脸恼怒的转身就要出去, “我去问她!” “回来!” 李小暖叫住了她,示意她坐到榻沿上,低声说道: “你这会儿去问她,若她不肯说,再不肯认,叫起撞天屈来,岂不就要闹起来了?这满院子的丫头,脾气禀性,后头的关联,咱们一无所知,就算没有闹起来,也保不准明天没人把这事传出来,咱们刚搬到这院子里不过一天功夫,就闹出事来,你我脸上岂能好看?”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算了?万一往后出了大事……” 冬末焦躁起来,李小暖抬手止住了她,拧眉思量了片刻,抬头看着冬末吩咐道: “你去把这院子里所有的丫头都叫进来,我先敲打敲打,往后若再违了规矩,也算不得不教而诛了。” 冬末点了点头,不大会儿,叫了众丫头进来,规规矩矩的站成了两排,垂手侍立着,李小暖端坐在榻上,沉着脸挨个打量了一遍几个丫头,声音平缓的说道: “我这里,规矩严,若说好处体面,却是半分也没有!你们谁若有难处,也不必勉强,只管说出来,明天我回了夫人和老祖宗,仍退回原处当差就是了。” 几个丫头迟疑不定的左右看了看,忙又低下了头,冬末打量着众人, “姑娘的话都听到了?若有难处,只管说出来就是。” 第十七章 上早学 停了一会儿,李小暖微微露出丝笑意,接着说道: “既然都是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这里侍候着,这就是咱们主仆的缘分,这院子里……” 李小暖顿了顿,这院子,是古家最没有份量的院子,她没有任何可以许诺、可以给予的东西,李小暖心里突然涌起股浓重的苍凉来,垂着眼帘沉默了片刻,才看着众人,慢慢的接着说道: “在这院子里当差,处处都要谨慎,不要与人争强斗胜,府里的规矩一步也不能错了去,若……结了怨,犯了错,没有人能替你们挡下半分来。” 李小暖的声音低落到几不可闻,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停在了低垂着头的春俏身上,众丫头跪了一地,参差不齐的磕头应承着: “是!” 李小暖挥了挥手,打众丫头退了下去,兰初进屋收拾床铺去了,小玉和秀纹去后面净房准备沐浴的热水和棉帕等物,李小暖垂着眼帘,思量了片刻,叫了冬末过来,低声吩咐道: “从今天起,这院子里,你和魏嬷嬷不能都出去,必要留一个看着,这几个丫头,你多多留心着些,脾气性格要早些摸清楚了才好,还有,” 李小暖顿了顿,转过头,面容冷静的看着冬末吩咐道: “你是家生子儿,父母又是一直在老宅这里当着差使的,想办法打听清楚咱们院子里这些丫头的底细,家里如何,谁和谁要好,谁和谁有过节,嗯……” 李小暖眼珠微转,接着吩咐道: “不光咱们院子里的人,这府里的闲话、传说,都听着些,小心着些探着话,千万别露出猴急相来,让人觉察出你在打听事,那就不好了。” 冬末答应着,怔怔的看着坐在榻上的李小暖,幼小瘦弱的身体裹在粗麻布丧服里,不过六岁的孩子,可说出来的话,却仿佛是六十岁的老人,稚嫩的脸上,漆黑的眼睛幽深得看不见底,冬末突然觉得眼前的李小暖诡异异常,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寒噤,低声说道: “姑娘,在外头,可千万别这样子说话……” 李小暖恍过神来,仰着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冬末,点了点头, “嗯,谢谢你。” 冬末带着小玉和秀纹侍候着李小暖沐浴洗漱干净,换了身细麻布短衣裤,李小暖打了个呵欠躺到了被窝里,冬末笑着说道: “姑娘只管安心睡,明天寅末我过来叫姑娘起床。” 李小暖打着呵欠点着头,缩进了被窝里。 第二天寅正一刻刚过,魏嬷嬷就叫开了院门,东厢的灯跟着亮了起来,秋叶和春俏轻手轻脚的起来,收拾好自己,出了门,捅开了倒座间的茶炉,又叫醒了小丫头们,小院子打着呵欠忙碌起来。 寅末刚过,冬末带着兰初,点亮了正屋的灯,魏嬷嬷把不肯睁眼的李小暖从被窝里拖了起来,手脚利落的侍候着她穿着衣服。 “姑娘!少爷来了!” 秋叶的声音在门口响亮的禀报着,李小暖一下子惊醒过来,急忙转过头,惊讶中带着丝不满,看着古萧拎着个靛蓝粗布包袱,神清气爽的跨进了东厢内室。 冬末匆忙曲了曲膝,笑着说道: “姑娘还没洗脸呢,少爷先到外间坐一坐,让小丫头泡杯茶给您喝,我们姑娘一会儿就好!” “不用喝茶,我就在这儿等着小暖妹妹。” 古萧将包袱放到几上,转身坐到了旁边的扶手椅上,李小暖转头看着他,微笑着细声细气的说道: “古萧,你还是到外面等我吧,我还在穿衣服呢!” 古萧怔了怔,上下打量着李小暖,指着李小暖笑了起来, “小暖妹妹,你的衣服已经穿好了!你看看!” 李小暖眉梢耸拉了下来,满眼苦恼的看着古萧,冬末掩着嘴“吃吃”笑了起来,跟姑娘比,少爷就有些憨憨的了。 魏嬷嬷、冬末侍候着李小暖很快洗漱干净,绾起两个抓髻,魏嬷嬷用靛蓝粗布包袱包了三字经和小楷本,递给了李小暖,古萧指着兰初吩咐道: “你去看看,小暖妹妹的燕窝粥好了没有,赶紧端上来。” 兰初急忙转头看着冬末,冬末怔了怔,李小暖拎起自己的包袱,推了推古萧的包袱说道: “我从来不吃那东西,咱们赶紧走吧,要是晚了,夫子会脾气的。” 说着,李小暖脚步匆匆的往门外走去,古萧怔了怔,顾不得其它,急忙拎起自己的包袱,看了眼屋角放着的沙漏,跟在李小暖后面出了正屋门。 外面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清新的晨雾中带着丝丝凉意和微甜的桂花香,李小暖眯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古萧紧走了几步,追上李小暖,一手挽着包袱,一手抓住李小暖的手, “小暖妹妹,我牵着你走,天还没亮呢。” 李小暖一声不吭的甩开古萧的手,加快了脚步,沿着抄手游廊,往院子外奔去,古萧拎着包袱追了上去: “小暖妹妹,小暖妹妹……” 魏嬷嬷紧跟在后面,担心的叫着: “姑娘、少爷,慢些!慢一些!” 李小暖冲到院门口,等候在院门口的吴嬷嬷和山水、烟云两个小厮吓了一跳,李小暖满脸笑容的冲吴嬷嬷挥着手说道: “快走快走,晚了夫子要脾气的!” 吴嬷嬷笑了起来,蹲下身子,伸手抱住李小暖,笑着说道: “表小姐,不用这么急,咱们从园子后角门穿过去,也就是一刻钟功夫就到了,哪里会晚的?!” 古萧急匆匆的追上来,一把拉住李小暖的手,微微有些喘息着说道: “小暖妹妹,小暖妹妹,你跑得太快了。” 魏嬷嬷也追了上来,笑着说道: “姑娘可不能跑这么快,要是绊倒了可怎么好?!” 李小暖满面笑容的点着头,偷偷甩着古萧的手,古萧牢牢的握住李小暖的手,牵着她,步履稳稳的往后面园子里走去。 李小暖转头看着古萧,低声说道: “你松开我,包袱重,我要换个手拎着。” 古萧迟疑着松开李小暖,看了看她手里的包袱,学着李小暖低声说道: “咱们府里的规矩,这书包袱只能自己拎着,要不然我就帮你拎着了。” 第十八章 一视同仁 李小暖转过头,看着古萧,笑容灿烂的说道: “我喜欢自己拎着书包袱!” 古萧也跟着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把包袱换了个手,就要转到另一边去拉李小暖的手,李小暖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笑盈盈的低声说道: “古萧,往后没有人的时候,你不要叫我小暖妹妹好不好?” 古萧怔了怔, “那我叫你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小暖妹妹?” 李小暖轻轻咳了一声,满面笑容的低声说道: “你小声些!古萧,你想啊,小、暖、妹、妹,要四个字呢,叫起来多麻烦!你叫我小暖多好听!” 古萧认真的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李小暖,低声说道: “小暖……那我还是叫你妹妹好了,反正我只有你一个妹妹!” 李小暖一时窒住了,转头看着古萧,古萧弯着眼睛笑盈盈的看着她,李小暖咬了咬嘴唇,压着声音说道: “不要叫我妹妹!叫我小暖!” 古萧怔了怔,忙往李小暖身边挨了挨,好脾气的哄着她, “小暖,你别生气,小暖就小暖,那我叫你暖暖吧,暖暖比小暖好听。” 李小暖无奈的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咱们还是快一点走,别让夫子等急了。” “嗯!” 古萧重重答应着,拎着包袱跟上李小暖,往园子后角门走去。 外院书房里,王夫子已经端坐在椅子上等候着了,古萧和李小暖恭敬的请了安,呈上了窗课本子,和往常一样,王夫子几句话就打了李小暖,开始盯着古萧背书、给他讲书。 早课上到辰初两刻,王夫子收了书,古萧和李小暖施礼告了退,跟着吴嬷嬷等人穿过园子,径直往瑞萱堂去了。 瑞萱堂里,周夫人、古云姗姐妹早就过来了,见两人进来,李老夫人一迭连声的吩咐着: “碧莲呢,快去叫人传早饭进来,念了一早上书,该饿坏了!” 古萧长揖请了安,就被李老夫人拉过去,搂在怀里,满头满脸的抚摸着,古萧仰着头,笑着说道: “我不饿,早上菊影姐姐给我吃过燕窝粥和点心了。” 古萧仿佛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李小暖说道: “暖暖早上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 李小暖坐在榻沿上,笑盈盈的看着李老夫人说道: “我就是觉得不想起床,倒没觉得饿。”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转头看着周夫人感慨的说道: “我小时候就最恨这个早学,要是冬天里,要等到快下早课了,天才能亮,外面天寒地冻的,被窝里那样暖和着,真正的不愿意起来!” 周夫人跟着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古萧抢着说道: “老祖宗,我能起来!冬天里我也能起来!”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一起失笑起来,李老夫人抚着古萧,宠溺的夸奖道: “我们萧儿最勤奋不过,将来这书肯定能念得好!” 碧莲指挥着丫头婆子,很快摆了早饭进来,众人坐了,周夫人奉了箸,李小暖忍着饿,慢条斯理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一碗粥,又吃了三个素馅包子,一个油盐酥鉼,才觉得饱了。 李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李小暖。 一时吃了饭,古萧拉着李小暖急忙告了退,巳正一刻还要上学。 古云姗和古云欢姐妹陪着李老夫人说一会儿话,也告退回去了。 看着两人离了院子,李老夫人示意周夫人坐到榻沿上,温和的说道: “从明儿起,松风院也照着她们姐弟的例,每天让人送一两燕窝、五钱冰糖过去,让冬末看着人熬了给小暖吃。” 周夫人怔了怔,微微有些迟疑的看着李老夫人,低声说道: “小暖是个懂事可人疼的,母亲疼爱她,我也怜惜她,这燕窝在咱们家虽说不值什么,可到外头,毕竟还算是个贵重物儿,若是吃惯了,往后离了咱们家,岂不是倒要苦着她了?” 李老夫人满眼笑意的看着周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女孩儿虽说不能凭着读书科举入仕,为官做宰的,可女儿家将来嫁进什么样的人家,能辅佑着丈夫做些什么事,将来生了孩子,又会如何,谁又能说得准呢?!小暖那孩子,咱们既然留下她,就不要委屈了她去,再说,咱们家也不少那点子银钱不是。” 周夫人温顺的笑着,点头应承道: “母亲说得极是,我这就打人送过去。” 李小暖和古萧中午下了学,到瑞萱堂吃了午饭,喝了杯茶,陪李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古云姗就引着三人告退出来,出了瑞萱堂,直奔松风院去了。 古云姗和古云欢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金桂,各自吩咐丫头收了半荷包桂花,准备回去做香囊,收好桂花,又看了一会儿花草,两人才进了正屋,东厢西厢里外看了,古云姗用手指挑着帷幔,皱起了眉头, “这些帷幔帘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了,让针线房的人去做了没有?” “已经让人去做了,连这屋子里的坐垫、坐褥什么的,母亲都让人去做了!” 古萧忙跟在后面解释道,古云欢笑了起来,轻轻推了推李小暖说道: “小暖妹妹,你赶紧求求大姐姐,大姐姐句话,这帷幔帘子说不定明儿就能得了!” 李小暖疑惑的看着古云欢,古云姗笑了起来,松开帷幔,下意识的用帕子擦了擦手,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母亲让我学着中持中馈,先把针线房交给我管着,这可用不着小暖妹妹再来求,等会儿我就去给小暖妹妹催催帷幔帘子去,如今咱们都守着孝,针线房也没什么活计好做,按理说,今天就应该送些过来的!这院子倒是极好,配着这样的帷幔帘子,可就可惜了!” 李小暖满眼惊叹的看着古云姗,曲膝行着福礼,笑盈盈的说道: “小暖先谢过大姐姐了,大姐姐真是厉害,要管着那么些嬷嬷们,小暖想想都觉得害怕!” 古云姗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颊,笑盈盈的说道: “你才这么点,当然是想想就害怕了,等你象我这么大,该学着管事时,就不怕了。”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 第十九章 要知足 三人坐着喝了杯茶,说了一会儿闲话,没再多做停留,就告辞回去了。 李小暖将三人送到院子门口,看着几个人走得远了,才悠悠然的转回到正屋,懒懒的歪在了东厢榻上想着心事。 冬末泡了茶,笑盈盈的送进来,满眼喜悦的看着李小暖禀报道: “姑娘,上午的时候,夫人打人送了一包燕窝和一包冰片雪花糖过来,吩咐每天早上熬了给姑娘上早学前吃!” 李小暖怔了怔,微微皱着眉头问道: “这燕窝,府里除了老祖宗、夫人和少爷,两位小姐有没有?” “有,两位小姐和少爷一样,都是每天一两燕窝,五钱冰片雪花糖,如今姑娘也是同样的份例。” 冬末笑着回道,李小暖放松下来,笑盈盈的看着冬末,低声吩咐道: “你把东西拿过来我看看。” 冬末微微垂了垂眼帘,笑着曲膝答应了,转身出去,片刻功夫,用帕子托着两窝燕窝和几块冰糖过来,李小暖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又掂起燕窝对着光仔细看了片刻,才放回到冬末手里,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我还是头一见这个东西,这样子真是好生奇怪。” 冬末仿佛舒了口气,捧过燕窝,翻转着看了看,满脸笑容的禀报道: “我已经把燕窝泡上了,过一会儿,让小玉仔细挑干净了,明天一早起来炖上,姑娘明天可要早一刻钟起来,吃了燕窝粥再去上早学。” 李小暖点了点头,冬末笑吟吟的捧着燕窝和冰糖送了回去。 李小暖端起杯子,悠悠哉哉的喝着茶,看着冬末的背影,心里泛起丝丝温暖来,冬末倒是实心为着她好,送到这院子里的燕窝必是比别处差了不少去,看冬末的神情,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事,这样的事,知道了也只会徒增烦恼,没有半分益处! 世人心难平,说的就是这个吗?李小暖眯着眼睛感慨起来,象她,在福音寺寄居时,饭都吃不饱,古家和她,不过有那么一丝可认可不认的瓜葛,就那样尽心尽力的带着她和她父母的棺木回来,帮她安葬了父母,把她当自己家孩子一样对待,让她念书,院落、丫头、婆子,一模一样的安置着,如今又一天一两燕窝的送过来。 若她还抱怨下人势利,嫌弃这燕窝不好,冰糖不甜,岂不成了笑话! 下人势利,哪有不势利的人?不过大势利、小势利罢了,她这个境况,凭什么要人家不势利的?! 冬末一直在老祖宗身边当差,性子又强,往后要找机会开导开导她才行。 李小暖靠在榻上,喝完了杯子里的茶,进去睡午觉了。 睡了大半个时辰,李小暖起来洗漱梳理干净,坐到西厢书桌前,将薄薄的宣纸覆在楷书帖上,平心静气的凝神影起字来。 早上和上午学的三字经,还有古萧借给她的那些个书,她早就背完了,夫子给古萧上课的时候,她已经慢腾腾的写完了夫子留的两页小楷,这一下午,就都是自己的辰光了。 李小暖写了小半个时辰的字,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叫了两个小丫头,指挥着她们,将院子里的菊花重新摆放过了,站在游廊下,惬意的欣赏了一会儿,才进屋继续练字去了。 针线房有人送了几幅帘子过来,冬末收了,带着小丫头换了旧帘子下来,李小暖晃过去,笑盈盈的伸手抚着刚挂上去的淡灰色细棉布帘子,冬末笑着解释道: “姑娘戴着重孝,只好用这样的帘子。” 李小暖转头看着冬末,认真的说道: “我喜欢这样的细棉布,又软又密,摸起来很温暖。” 冬末笑了起来,李小暖放下帘子,笑盈盈的回到西厢,继续影字去了。 冬末仿佛想起了什么,跟着李小暖进了西厢,低声说道: “姑娘,少爷的生辰,就是下个月初六,也没几天了,咱们得好好想想送些什么礼物才好,别落到后面,让人笑话了去。” 李小暖手里的笔顿在了半空,垂着眼帘想了想,转过头看着冬末,微笑着说道: “也没什么好想的,魏嬷嬷针线好,回头让她用心做几个素荷包、扇套什么的,到时候送过去,是那么个意思也就是了。” 冬末挑起了眉梢,看着李小暖正要说话,李小暖仰头看着她,郑重的说道: “冬末姐姐,咱们没人没银子,我又小,不管送什么,只要心意到了,老祖宗、夫人和古萧都不会挑礼的。” 冬末怔了怔,李小暖目光沉静的看着她,接着说道: “冬末姐姐,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想一想,这府里,我应该越过谁去?退一万步说,最算我是夫人亲生的,论年纪也是最小,凡事落在最后也是常理不是?” 冬末张了张嘴,李小暖轻轻叹了口气, “姐姐都是为了我好,可姐姐想一想,我和魏嬷嬷当初寄居在福音寺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老祖宗和夫人怜我孤苦,帮我安葬了父母,又这样金尊玉贵的收留了我,别说古家视我如已出,就是只管得我暖饱,我都感激不尽,再没什么好挑剔抱怨的。” 冬末微微有些动容,李小暖仰头看着她,拉了她的手接着说道: “这些日子,姐姐是打心眼里对我好,小暖都知道,这些都是小暖的福气,古家上上下下这样待我,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好福气,冬末姐姐,别说是现在这样的日子,就是比这个差上十倍去,我都满足得没半分挑剔处!” 冬末眼泪汪了出来,伸手抱了抱李小暖,声音微微有些沙哑的说道: “冬末知道姑娘的意思,这两天,是冬末太牛心左性着要强了些,姑娘说得对,姑娘放心,往后,冬末陪着姑娘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笑了起来,伸手抱住冬末,飞快的在她脸上亲了下,这个冬末,果然是个一点就透的! 冬末被李小暖亲得怔了怔,片刻才反应过来,搂着李小暖“咯咯”笑了起来。 第二十章 同窗 第二天一早,古萧还是一样过来叫了李小暖,紧紧牵着她的手,一起去上早学。 下午,李小暖一觉醒来,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就坐到西厢窗下一笔一划的影字帖去了。 写了一会儿,李小暖放下笔,有些无聊起来,起身把屋子里里外外转了个遍,整间屋子里,只有西厢书桌上放着的那三四本书,李小暖拎起来,翻了翻,又扔了回去。 没有书看的日子越来越无法忍受,古家有一幢楼的书,可远水解不得近渴,这会儿,她要是到书楼取书看,说不定要被人当成怪物了,还是谨慎些好,也许古萧那里能有什么书可以看…… 李小暖正胡思乱想着,小玉在门口扬声禀报道: “少爷来了!” 李小暖眼睛闪亮着笑了起来,刚想着古萧,他就来了! 李小暖急忙迎了出来,古萧脚步轻快的进了屋,菊影拎着个包袱跟在后面,笑盈盈的曲膝福了福,古萧上前拉住李小暖的手,笑着说道: “暖暖,咱们两个一起背书写字吧,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少爷非要过来和表小姐一处背书写字!“ 菊影站在古萧后面笑盈盈的说道,冬末已经迎了出来,接过了菊影手里的包袱放到了西厢桌子上,吩咐兰初去泡茶。 古萧拉着李小暖叽叽咕咕的说了一会儿话,伏在桌子上,取过李小暖影的字仔细看了看,转头看着李小暖夸奖道: “暖暖,你的字写得很不错了,就是,这里的用笔不对,你应该这样子……” 古萧握着李小暖的手示范着, “……这里,要这样顿一顿,起笔要慢一些,字才能有骨,才好看。” 李小暖有些惊讶的跟着古萧运着笔,她倒没注意,古萧的字,竟已经写得极好看。 “古萧,你的字写得真是好看!” 李小暖转头看着古萧赞叹道,古萧眼睛亮着,开心的笑了起来,重重的点着头说道: “母亲也这么说!” 李小暖失笑起来,古萧微微有些失神的看着李小暖灿烂的笑容, “暖暖,你笑起来真是好看!” 李小暖怔了怔,瞪大眼睛盯着古萧看了一会儿,放下笔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夫子留的字,我都写完了,书也背好了,你呢?” 古萧的脸苦成了一团, “夫子留的字倒是写完了,就是书,还没背好,暖暖,夫子每次只给你留十行三字经,我要背的书可多得多了!背完了,还要解书,很难的!” 李小暖笑着看着古萧,拉过古萧的书翻了翻说道: “古萧是男儿啊,又那么聪明,这些书不多的,要不,我陪着你一起背吧。” 古萧急忙点头答应着。 李小暖给古萧提点着,一句句问着他什么意思,古萧兴致高了起来,极其好为人师的给李小暖解着书,两人说说笑笑,不过小半个时辰,古萧的书就大致背了下来,李小暖推开书,看着古萧笑盈盈的说道: “我背书,喜欢先背到象你这会儿这样,然后等会儿,再背两遍,过上大半天,再背一遍,就再不会忘了,你也这样吗?” 古萧摇着头, “我都是一气背出来的。” “那你试试我的法子,好不好?咱们先到外面看看菊花,回来再背。” “好!” 古萧伸手就要牵李小暖的手,李小暖把手往后背了背,看着古萧重重的说道: “我自己走!” 古萧抬手挠了挠头,憨憨的笑着说道: “暖暖你这么小……” “我不小!” 李小暖打断了古萧的话,古萧忙点着头,跟在李小暖后面出了屋子,两人并肩站在游廊下看着院子里的菊花,李小暖转头看着古萧,笑盈盈的问道: “古萧,你下午做好了夫子留的窗课,空下来的辰光做什么?” “嗯……以前在京城的时候,经常跟着老祖宗、母亲出门,有时候,恪表哥也带我出去玩儿,挺忙的!” 古萧仔细的想着说道, “那现在呢?昨天你做好了窗课,做什么了?” 古萧挠了挠头,看着李小暖奇怪的说道: “昨天不是和大姐姐、二姐姐过来看你了吗?” 李小暖窒住了,满心郁闷的看着古萧,径直问道: “古萧,你除了跟着夫子念那几本书,还看别的书吗?你还有没有别的书?” “有,我有好多书,去年恪表哥还送了套大荒志异给我,很好看。” 古萧弯着眼睛笑着答道,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笑容灿烂的看着古萧,温言软语的央求着他, “古萧,把你的书,特别是那套大荒志异,借给我看看好不好?” 古萧毫不犹豫的点着头,点了几下,才恍过神来,又摇起了头, “暖暖,那些书,都很难的,你字都没认全呢,肯定看不懂的!” “字我认全了,要是看不懂,我就去问你!有不认识的字,我也去问你!” 李小暖拉着古萧的手,急忙表着态,古萧又点起了头, “好,我让菊影姐姐去给你拿书!” “不用劳动菊影姐姐跑这一趟,我叫个两个小丫头过去拿吧!” 李小暖急忙拉住正要扬声叫人的古萧,笑盈盈的说道,古萧点着头,弯着眼睛笑着说道: “暖暖你说得对,叫两个小丫头去拿就行了。” 李小暖叫了当值的两个小丫头过来,古萧嘱咐她们去梧桐院找竹枝把那套大荒志异拿过来。 小丫头曲膝答应着出去了,李小暖掂着脚尖,轻轻转了半圈,拉着古萧说道: “古萧,咱们回去再背两遍,今天早些把夫子的窗课做完了!” 古萧答应着,跟着李小暖回到西厢背书去了。 李小暖捧着书提点着,古萧又背了两遍,过了一会儿,再背了一遍,已经很是娴熟,古萧弯着眼睛笑得合不拢嘴, “暖暖你说得对,这样法子背书,真是快了很多,往常,我睡觉前还得背两遍呢,今天背得最快!”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把书塞到古萧手里, “你今天背得专心!背书就是要打足精神,一心一意才能背得又快又好!” 第二十一章 学针线吧 不大会儿,两个小丫头子就取了书回来,李小暖喜笑颜开的接过包袱,取出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几本书,放到了桌子上,都是大开张手抄本,淡黄色的金栗纸,极工整漂亮的蝇头小楷,摸着看着都极舒服。 李小暖满足的用手轻柔的抚摸着书本,古萧失神的看着仿佛着光的李小暖。 古萧和李小暖挤在书桌前,对着本大荒志异,一边翻看着,一边叽叽咕咕的说着话,菊影过来催了几趟,古萧就是不肯回去,菊影只好差了个小丫头回去取了古萧的衣服,侍候着他在松风院重新洗漱梳理过,换了衣服,和李小暖一起往瑞萱堂去吃晚饭了。 从瑞萱堂回来,李小暖捧着书就窝在了东厢榻上,在灯烛下聚精会神的看起书来,春俏、秋叶备好了热水,冬末上前硬拉起李小暖,侍候着她沐浴洗漱了出来,李小暖坐到床上,又捧起了大荒志异。 冬末用棉帕子一边给她绞着头,一边歪着头看着她手里的书,笑着说道: “姑娘要是个男儿,就冲这份用功劲儿,也得中个状元出来!” 李小暖只顾专心看着书,也没听见冬末说了什么,只应付的点着头,冬末轻轻摇着头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小暖的生活极其规律起来:每天早上和古萧一起跟着夫子念书习字,下午习字、看书,这中间,去古云姗和古云欢的院子里玩了一两回,也去了趟古萧的院子,晚上吃了饭,就陪着李老夫人说笑一阵子,回来就埋头于那几本书里。 转眼就到了九月初六日,古萧和李小暖下了早学回来,见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着搂着古萧,命人端了极小的一碗一根面过来,看着古萧吃了,笑着说道: “好了,这就算是贺过这个生辰了,小孩子家,可扛不住大庆贺去!” 古萧吃了面,从袖管里取了只极小巧的棉布素荷包出来,递给了李老夫人,笑着说道: “老祖宗你看看,这是暖暖给我的生辰礼。” 李老夫人接过荷包,翻看了片刻,又仔细看了看针角,转头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这荷包做得极好,看这针角,极是细密工整,可不象是你这个年纪能做出来的!” 李小暖脸上泛起层红晕来,不好意思的说道: “老祖宗真是……我还没开始学针线,这是托魏嬷嬷做的。”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拿起荷包又仔细的看了看,转身把荷包递给了周夫人,笑着说道: “你看看这荷包,看看这针角。” 周夫人接过荷包,里外翻转着仔细看了看,把荷包递给古萧,转头看着李老夫人笑着说道: “这荷包里外针角都一样,若不细看倒还罢了,仔细看了才觉这中间的不凡。” 李老夫人笑着点着头, “我倒是差点忘记了,小暖的母亲姓连,是秀州连家的姑娘,唉,这些年,连家也败落得不成个样子了,这连家当初就是开绣坊起家的,连家姑娘都是从会走路就开始掂针动线,个个都有一手好针线,这魏嬷嬷想是连家的家生子儿,这针线活也是一等一的。” 周夫人微微扬了眉梢,笑着说道: “母亲说的连家,是那个号称遍地锦绣的连家?” “可不是!” 李老夫人感慨起来, “当年连家别说在秀州,就是在两浙路,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那时候,宫里头用的绣品,都是指定着非连家绣坊出来的不要,那是何等兴旺!也不过两三代功夫,就败落得这样了,唉!” 李老夫人看着古萧手里的荷包感叹着,古云姗站起来,从古萧手拿过荷包,笑着说道: “给我看看!” 古云欢也凑过去,和古云姗一起翻看着那小小的素白荷包。 李小暖微微有些怔神的看着李老夫人,她从来不知道,这具身体的母家竟还这样显赫过,魏嬷嬷在福音寺时做的那些绣品,一件不过只卖几十个大钱,看李老夫人对这荷包的评价,那些绣品可真是贱卖得厉害了! 李老夫人转过头,温和的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你这个年纪,若依着你外祖家的规矩,早就学得一手好针线了!如今既守着魏嬷嬷这样的好手艺,不学岂不是可惜了的?从明天起,你就开始跟着魏嬷嬷学针线吧。” 李小暖忙笑着答应着, “是!明年我就自己做了这样的荷包给古萧哥哥做生辰礼。”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伸手抚着李小暖的头,边笑边说道: “这丫头,老祖宗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可这针线,不光聪明,还要功夫,没个三年五年,可做不出这样的荷包来!” 李小暖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古云欢若有所思的翻看着手里的荷包,转头看着李老夫人,笑着说道: “老祖宗,我也想学。” 周夫人转过头,满眼惊讶的看着一脸认真的古云欢,李老夫人微微怔了怔,笑了起来,转头看着周夫人说道: “你看,这个荷包做得好,就勾得这丫头也要学针线了!” 周夫人笑着点着应承着,李老夫人转头看着古云欢,笑呵呵的说道: “好,想学针线,那可是好事!云姗也跟着学学,咱们上里镇三年一回的乞巧会,在两浙路可是头一份!连卫州、润州的姑娘家也要过来炫耀针线呢,谁家姑娘若是拔了头筹,那可是极光彩的事!过个三五年,你们三个姑娘,也给咱们古家挣份脸面回来!” “你们三个可要好好用心学这针线了,若要在上里镇的乞巧会上拔下头筹,可是极不容易的事!” 周夫人满眼笑意的扫过三人,认真的说道,李小暖眨了眨眼睛,转头看着满脸欣喜的古云欢和微笑着点头答应着的古云姗,暗暗伤心的叹起气来,她最讨厌做针线了,如今不但要学,还得学好!学到在整个两浙路都是数得着好! 唉!都是那荷包惹得祸!都是古萧惹的祸! 第二十二章 学针线的好处 第二天一早,魏嬷嬷先去周夫人处请了示下,到古云姗和古云欢处教授针线了。 周夫人就打婆子给松风院送了大小花绷、花架、绣线等东西过来,冬末收了,交给了魏嬷嬷,魏嬷嬷高兴的眉开眼笑,她早就想让李小暖跟着她学学针线了。 下午,李小暖一觉醒来,刚洗漱梳理好,魏嬷嬷就满脸笑容的进来,福了福笑着说道: “要不是前些日子……唉,姑娘早该定下心学学针线了!那些书啊、字的,姑娘家认得几个字也就是了,总还是针线、厨艺这些,才是姑娘家傍身的东西,往后嫁了人,这些可都是要自己动手操持的!” 李小暖满脸无奈的看着唠唠叨叨的魏嬷嬷,苦恼的皱起了眉头,她讨厌做家务,讨厌针线、讨厌厨房! 冬末抿嘴笑着,利落的移开窗户前放着的菊花,好让榻上更敞亮些。 魏嬷嬷盯着李小暖,先从绷花绷开始,耐心的指点着笨笨拙拙的李小暖先学着缝直线。 李小暖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做了会儿针线,抬头看着魏嬷嬷问道: “嬷嬷今天上午去见夫人,夫人说了什么没有?” “夫人说,让我往后就专心教导三位姑娘学针线,上午就去大小姐或是二小姐院子里,看着她们做针线,下午等姑娘放学了,再回来看着姑娘做针线。” 魏嬷嬷仔细的说着,李小暖认真听着,笑着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嬷嬷,老祖宗说,要大小姐和二小姐几年后去拿那个乞巧会的头筹呢。” 魏嬷嬷怔了怔,摇着头笑了起来,转身看了眼冬末,微微迟疑着,低声说道: “这上里镇的乞巧会,整个两浙路的姑娘都要送了绣品过来呢,这头筹,可不容易!当年……” 魏嬷嬷放下手里的花绷,露出骄傲的笑容来, “当年连家每次都会挑几样绣品送到这上里镇来,只不过不跟别家姑娘比就是了。” “嬷嬷这话古怪,送绣品过来,又不跟别家姑娘比,那是为什么?我倒听不明白!” 冬末坐到榻沿上,好奇的说道,魏嬷嬷瞥了眼冬末,带着满脸的傲然说道: “连家的姑娘,都是自己一处比针线的!” 冬末怔了怔,正要说话,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她,笑盈盈的耐心解释道: “冬末姐姐大约不知道,早先,连家的针线在两浙路也算得上屈一指,当年宫里采买绣品,也是指明了要连家绣坊出来的东西,连家的规矩,姑娘们是从会走路就要开始学针线了,一般人家的姑娘,这针线上只怕是没法和连家姑娘比!” 冬末扬着眉梢,轻轻拍了拍手,恍然大悟的说道: “原来嬷嬷说的是那个号称遍地锦绣的连家啊,原来姑娘的娘亲是连家的姑娘!怪不得嬷嬷针线这样好!那可是,连家的针线,两浙路可没有哪家能比得上的。” 魏嬷嬷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来, “就是这话,连家的姑娘可用不着再用这个头筹抬身价去!” 李小暖怔了怔,转头看着魏嬷嬷奇怪的问道: “这个头筹能抬身价?抬什么身价?” “这个我知道!” 冬末抢着说道: “每一次乞巧会上,不知道多少人家看着针线去挑媳妇的,得了这头筹的,可就是一家有女千家求了,小时候就听我娘说过多少回,哪年哪家的姑娘拔了头筹,多少好人家求亲喽,嫁得哪能哪能好喽!” 李小暖眼睛里闪过丝亮光,咬着嘴唇拎起手里的小花棚,仔细看了看素白丝绸料子上缠成一团的丝线,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冬末说道: “先别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姐姐看看这个,几年后哪能去那个乞巧会上夺魁去?!” 冬末笑着凑过来,仔细看了看, “也算好了,当初我刚掂起针的时候,还不如这个呢!” 魏嬷嬷接过花绷,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线的走向,笑着摇着头, “姑娘刚才可没用心听嬷嬷的话,这线引得乱七八糟!” 李小暖厚着脸皮嘿嘿笑着,往魏嬷嬷身边蹭了蹭,小意的说道: “嬷嬷再说一遍吧,刚才没听明白哪能用针走线的。” 冬末“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叹息着说道: “赶情嬷嬷刚才那样仔仔细细讲了半天,姑娘竟一句没听进去!” 李小暖瞪了她一眼,耍着赖说道: “是没听明白,没听明白!我手脚笨,人也笨,有什么法子啦?!” 冬末睁大眼睛看着李小暖,怔了片刻,笑倒在榻上,李小暖白了她一眼,转身牵着魏嬷嬷的衣袖,声音软软的撒着娇, “嬷嬷再教一遍,这次小暖肯定用心,小暖可是半个连家人呢,要好好学针线,给嬷嬷拿个头筹回来!” 魏嬷嬷放下花绷,一把抱起李小暖,温柔的抚着她,宠爱的说道: “教几遍都行!教多少遍嬷嬷都不嫌烦,姑娘这样聪明,只要姑娘肯学,哪有学不好的?!” “姑娘最会跟嬷嬷撒娇耍赖,就在嬷嬷这里,最象个孩子!” 冬末笑着打趣道,李小暖窝在魏嬷嬷怀里,只笑着不说话,原来那个乞巧会的头筹还有这样的好处,嫁人是大事,就当是当年考大学了,有魏嬷嬷这样的好师傅,再拼上几年功夫,到时候拿个头筹回来,至少不愁没人上门提亲了…… 李小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李小暖的日子开始忙碌起来,每天早早起来上早学,吃了午饭,小睡一会儿,起来写半个时辰的字,然后跟着魏嬷嬷学一个时辰的针线,天就已经晚下来了。 古萧几乎天天过来,和李小暖一起做窗课,以极大的热情指点着李小暖的书法,李小暖极用心、看起来却仿佛是在不经意间引着他背书、讲书,渐渐的,李小暖干脆和他一起背,对于两个人比背书,古萧兴致极其高涨,每天想尽办法要比李小暖快上那一时半分的,以显示自己的年长和聪明。 第二十三章 楞冬末 晚饭回来,魏嬷嬷禁止她在烛光下做针线,怕伤了她的眼睛,沐浴洗漱后,李小暖就捧着从古萧那里借过来的大荒志异等书,看得不知身在何地,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冬末一次次催促的实在无奈了,干脆直接把书从李小暖手里抽走,按着她躺到被窝里去。 古萧做完了窗课,若没有事,就腻在东厢榻上,一边看着李小暖做针线,一边缠着她说闲话,李小暖被他缠得腻烦,干脆扔本书给他,让他念书给她听,古萧经常兴致勃勃、绘声绘色的念上一下午的书。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针线房也66续续送了各房的夹衣、薄棉衣过去。 冬末皱着眉头,和魏嬷嬷一起翻看着李小暖的夹衣和薄棉衣,有些生起气来, “这也太不经心了,你看看,这腰身,宽了足有两寸出去!也不是没量过尺寸!” “宽了好,宽了好,我给姑娘改一改就是了,姑娘以前的衣服,都是我经手做的,如今若不过过手,这心还真是放不下去!” 魏嬷嬷仔细翻看着,笑呵呵的说道,冬末看着魏嬷嬷,眨了几下眼睛,想起李小暖说过的话,心平气和起来,和魏嬷嬷继续翻看着衣服, “嬷嬷这话说得也是,我看,姑娘的衣服,还有这院子里的坐垫、被褥、帘子、帷幔什么的,倒不如领了料子出来,咱们自己做,老祖宗的衣服,就从来不让针线房的人做,都是瑞萱堂几个大丫头自己做出来的,我以前还给老祖宗绣过两双鞋面呢!” 魏嬷嬷顿住了手,赞同的点着头, “这话倒是正理儿,咱们这院子十来个丫头,有一半时候都是空闲着的,若是咱们自己做这些东西,这些丫头也能跟着学学针线,女孩子家,这些可都是能傍身的东西!” 冬末兴致高涨起来,轻轻拍了拍手,笑盈盈的说道: “这事是周嬷嬷管着的,我这就去和周嬷嬷说!” 晚间,瑞萱堂东厢,李老夫人歪在东厢榻上,微微闭着眼睛,正听着孙嬷嬷回事: “……冬末那丫头去找了周嬷嬷,说是往后松风院的针线要自己做,公里只管派料子过去就行,周嬷嬷当时就给驳了回去。” 李老夫人睁开眼睛,转头看着孙嬷嬷,沉声问道: “怎么驳的?” “周嬷嬷说,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少爷小姐们的衣服、饰,该穿什么、戴什么,不能穿什么、戴什么,可都是有规矩的,就算是帘帷、围子,也不是谁想做成什么样就能做成什么样的,若是各院都这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府里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李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这话驳得也算有道理。” 孙嬷嬷笑着点着头, “周嬷嬷原在周府就做着管事婆子,这些年,跟着夫人管家理事,也都妥当。” 李老夫人赞同的点了点头,慢慢坐直了身子,仔细思量了片刻,看着孙嬷嬷吩咐道: “这冬末去找周嬷嬷说这个话,只怕是针线房送过去的衣物不妥当,让秋实去一趟松风院,把小厨房做的点心装一匣子送过去给小暖,你悄悄嘱咐秋实,让她探探冬末的话,悄悄打听打听这事,她和冬末最是要好。” 孙嬷嬷曲膝答应了,李老夫人轻轻叹息着感慨道: “下人们巴高踩低也是常情,小暖若看不开这些,倒要伤了她的福份。” “老祖宗也真是的,表小姐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就是夫人,也还没能看开这样的人情世故呢。”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是我想的左了,说起来也怪,萧儿比她还大着两岁,我一想起萧儿,就觉得他还小,还是个小孩子,一想到小暖,总觉得她是个大人一样!” “看表小姐说话行事,乖巧得让人心疼,倒真不象个六岁的孩子!” “唉,穷人家孩子早当家!” 李老夫人微微有些伤感的感慨着,孙嬷嬷也跟着叹息起来,两人沉默了片刻,李老夫人看着孙嬷嬷,沉思着说道: “冬末提的事,倒正合了我的心意。” 李老夫人顿了顿,悲伤的叹息了一声,声音低沉下来: “恒儿去了,萧儿还小,资质也……往后咱们古家还不知道如何呢,就算往后萧儿能中了举,那也是七八年之后的事了,恒儿又是那样……没了的,咱们家在这七八年里头,万事都要小心谨慎着才好,那些没用的排场,能免则免,家里日常用度也要节省着些才好。” 孙嬷嬷伤感的点着头, “老祖宗说得极是,如今咱们闭门守丧,各院里的丫头婆子也都清闲无事的很,倒不如让她们领些针线活去做,也省得太闲了倒要生出事来。” “你这话说得在理儿,前些日子我就想着裁了这针线房去,咱们针线房这些绣娘,当初都是从咱们绣坊里挑好的选过来的,如今还让她们回去绣坊就是了,各院衣物就让各院的丫头婆子自己做,这两三年咱们守着孝,这衣服、帘帷,一色都是素的,都极好做,等出了孝期,这针线活也练出来了,就能应付得来了。” “老祖宗想得周到,可不就是这样!” 孙嬷嬷笑着附和着,李老夫人微微放松着身子往后靠到靠枕上,笑着说道: “小暖这丫头,倒是个会过日子的!这事,回头我和恒儿媳妇商量了再说吧。” 孙嬷嬷曲膝答应着,微微迟疑了下,陪着笑说道: “老祖宗,这事,只怕是冬末那丫头自己做的主张,表小姐说话做事,可是谨慎的很呢,倒是冬末,是个急性子,凡事想的不多,能这样直冲着找周嬷嬷说话去!” 李老夫人仔细想了想,轻轻颌笑了起来, “你说得在理儿,小暖那丫头,谨慎的有些过了,有些小心翼翼起来,只怕真是冬末那个楞丫头自作主张了!晚上我留神看看小暖,就能看出来是不是冬末这丫头自作主张了!” 孙嬷嬷笑着奉承道: “老祖宗若是留了心,什么事可都瞒不过您去!” 第二十四章 是非难免 冬末心事重重的给李小暖洗着头,握着一把细软的头一直揉来揉去,李小暖转过头看着冬末,笑着问道: “冬末姐姐,这一缕头你都揉了有半刻钟了,姐姐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冬末强笑着摇了摇头,怔了怔,又点了两下头,迟疑着说道: “好好儿的,没有不舒服,只是……” 冬末咬了咬嘴唇,下了决心般低声说道: “姑娘,冬末做了件傻事,这两天心里猫抓一样难受。” 李小暖怔了怔,面色凝重起来,垂了垂眼帘,低声说道: “你先跟我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姑娘,前天,针线房送姑娘的秋季衣服过来,件件尺寸上都不合适,我和魏嬷嬷商量着,与其这样件件要改,倒还不如直接要了料子过来,咱们自己给姑娘做衣服和这院子里的坐垫、帘帷,我就去找周嬷嬷,本想着这必是一说就准的事……” 李小暖挑着眉头,脸上露出苦笑来,冬末看着李小暖的神情,肩膀耸拉了下去,声音也低落下来, “我是太楞了些,果然,姑娘一听就知道不妥当。” “那周嬷嬷怎么说的?” “周嬷嬷客气倒是很客气,只是说府里有规矩,就是少爷和小姐们的穿戴,也是有规矩定例的,若是谁想哪能做就哪能做,这府里岂不是就乱了套了!” 李小暖缓缓点着头,看着冬末安慰道: “周嬷嬷训斥的很对,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算什么大事,她是总管事嬷嬷,说你几句也是应该的。” “唉!” 冬末头垂得更低了,扭着手指,停了一会儿,才低低的说道: “这些也就算了,昨天秋实送那匣子点心过来的时候,拉着我说了大半天的话,非要看看针线房给姑娘送来的衣服不可,我就留了心,盘问了秋实,秋实说……” “秋实?就是那个和你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又和你一起选到老祖宗身边当差的丫头?她说了什么?” 李小暖拧起了眉头,冬末点了点头, “就是她,她说……是孙嬷嬷让她过来看看针线房给姑娘送来的衣服合不合适,再探探我的话,看是不是下人们轻慢委屈了姑娘,我就把姑娘前些日子说的那些话,说给她听了。” 李小暖拧着眉头,仔细的听了,沉默了片刻,转头看着冬末,低声交待道: “这事,说不上好,也算不得坏,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再说,事情做也做过了,就算错,也错过了,能弥补就弥补,不能弥补,那就随它去!难过后悔除了伤了自己的神,别的什么用也没有!” 冬末松了口气,忙点着头应承着,李小暖垂着眼帘思量了片刻,才盯着冬末,低低的说道: “这个秋实,从你以前说的那些个事,还有昨天这事,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个管不住自己嘴的人,是个不能托付的,你和她说过的话,她必定藏不住,一五一十的都要说给孙嬷嬷去,也许还会说给旁的什么人也说不定,往后……” 冬末怔了怔,急忙辩解道: “姑娘,秋实人很好,也是个实心的!” “我不是说她不好,她可藏得住话?” 李小暖无奈的耸拉着眉梢,低声问道,冬末怔怔的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秋实是个实心人,有什么说什么,什么话也藏不住。” “那就是了,有时候不是她要害你,只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嘴,藏不住话,知道点什么,就一定要说出来,可有些事,一说出来就要生事,也许还会要人命,她是个好人,可是不能托付,你明白些没有?” 冬末怔怔的想了片刻,看着李小暖点了点头, “这个,以前我也说过她好多回,可她就是改不了!” “江山易移,本性难改,知道她这脾气,往后,不该说的话,就别说给她听,她知道的越少就越不会惹出麻烦来!这才是真正为了她好!” 李小暖看着冬末,慢慢的说道,冬末重重的点头答应着,满眼迷惑的看着李小暖,低低的说道: “姑娘真是六岁么?” 李小暖横了她一眼,突然抬起双手,做了个抓人的怪样子, “我是千年狐妖,专门来吃你的!” 冬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笑着叫道: “姑娘可别这么说!我真就是这么想的呢!” 李小暖放下双手,笑盈盈的看着她说道: “你没听孙嬷嬷说李家丰耕房的那个什么勤哥儿的?孙嬷嬷可说了,连过世的老爷也不及他一半呢!和他比,我可算不得出奇!” “呸呸呸!” 冬末一边呸着,一边敲着木沐桶, “姑娘提那样短命的人做什么?姑娘笨得很呢!不和他比!”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冬末,笑盈盈的说道: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家姑娘虽说自小父母双亡,孤苦了那么一点点,可往后必定是一帆风顺、富贵清闲、事事如意、五福俱全!” 冬末笑了起来,手脚利落的给李小暖洗好了头,扶着她出来,拿大棉帕子给她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出来,李小暖坐到床上,冬末给她绞着头。 李小暖转过头,看着冬末,低声交待道: “冬末姐姐,往后,你要做什么事,一定要先和我说了,咱们商量好了再去做。” 冬末绞头的手顿了顿,重重的点着头应承道: “我知道了。” 头很快绞干了,李小暖捧着书,怔怔的出了神,秋实是奉了老祖宗差遣送点心过来的,带的是孙嬷嬷的嘱咐,这事上,老祖宗和孙嬷嬷必是一体。 冬末找周嬷嬷的事,是谁告诉老祖宗的?这中间,到底转了几趟手?又会生出多少是非来?老祖宗听到的是什么样的说辞,又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她太不安份了些?这事,还会不会余波未完,再生出别的波澜来? 李小暖有些头痛起来,这清静日子,连一个月也没过去,就生出这样的是非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躲是躲不过去了,对于她来说,现在最好的法子,只能是静观其变,以静制动是不二法门。 第二十五章 裁撤针线房 下午,李小暖和古萧并排坐在廊檐下的坐凳上,李小暖仔细的绣着根树枝,古萧拿着本诗书,摇头晃脑的念诵着,李小暖一边听着,一边不时的打断着古萧的吟诵,问着他这一句或是那一字的意思,古萧挠着头,翻看着后面的注解,努力着要明明白白的解释给李小暖听。 一个小丫头从垂花门屏门前高声禀报道: “大小姐来了!” 李小暖忙放下花绷,和古萧一起站起来迎了出去,刚迎出几步,古云姗带着珍珠已经沿着抄手游廊走了进来。 李小暖笑盈盈的曲膝福了福,让着古云姗进了屋。 古云姗靠着靠枕,歪到榻上,看着冬末托盘上的盖碗,笑着问道: “泡的什么茶?” “是碧螺春。” 冬末笑着回道,古云姗伸手接过,转头看着古萧说道: “他弄的那个什么花茶,我可是一口也不吃的,难闻死了!” 古萧瞪着她,恨恨的说道: “又不是给你吃的!你想要,我还不给呢!” 李小暖笑着拉了拉古萧的衣袖说道: “你那个茶,花香味是太浓烈了些,倒把茶香味盖得几乎没了,茉莉那东西,香味太浓烈,窨茶倒不好,明年夏天,咱们两个一起用荷花来窨,我知道个法子,窨出来必定是好的!” 古萧连连点着头, “暖暖你说的对,茉莉那个香味,是太浓烈了,明年咱们一起用荷花窨。” 古云姗喝着茶,笑盈盈的看着古萧和李小暖说道: “你们两个先别忙着商量什么窨茶的闲事,我今天来找你们,可是有正事要和你们两个商量着的。” “大姐姐只管说就是。” 李小暖忙笑着说道,古萧瞥了眼古云姗,抬了抬下颌,轻轻“哼”了一声说道: “我说呢,你这个管家婆怎么会有空来看我们了,原来是有事找我们哪!没事你才不会来呢!” 古云姗放下杯子,探着身子过来就要打古萧, “敢说我是管家婆!” 古萧忙往后躲闪着叫道: “就是管家婆!” 李小暖笑不可支的上前拉住古云姗的胳膊, “大姐姐别理他,咱们说正事。” “哼!以后让你娶个又厉害又不讲理的管家婆回来,天天管着你!” 古云姗够不到古萧,回身拣了个小靠枕,冲着古萧扔了过去,古萧接住靠枕,一时怔在了那里。 李小暖坐到古云姗旁边,拉着她,笑着问道: “大姐姐找我和古萧要商量什么事?” 古云姗抬手理了理鬓角,看着李小暖,想了想才开口说道: “是这样,你也知道,老祖宗和母亲让我和云欢学着管家理事,前儿老祖宗和我说,咱们家如今守着丧,凡事都该节俭些才好,让我和云欢想些节省的法子出来,我和云欢想来想去,提了好几个法子,都被老祖宗和母亲驳了回来。” 古云姗长长的“唉”了一声,抬手揉着眉间,苦恼的说道: “小暖,你不知道这管家有多难有多烦哪,老祖宗让想些节俭的法子,又不能苛待了家里的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你说,哪能节俭去?” 李小暖眨了几下眼睛,看着古云姗,只等着她往下说,古云姗又“唉”了一声,接着说道: “后来吧,我和云欢不是在学针线吗?就想到了这针线上的事,就想着,要不就裁了针线房去,各房的衣服、靠垫、帘帷,让各房的丫头们领回去做,反正现在咱们家既不出门,也不能待客的,丫头们也空闲得很,跟老祖宗和母亲一说,这回倒是立时就说好。” 古云姗开心的笑了起来, “老祖宗还夸我和云欢肯用心,学得快呢!” 李小暖扫了眼大睁着眼睛的冬末,看着古云姗,笑盈盈的说道: “这倒真是个好主意,若是这样,各院的丫头一来也能有机会学学针线,二来,也不至于太过空闲,倒生出事来。” 古云姗睁大眼睛看着李小暖,轻轻拍了拍手,笑着说道: “怪不得母亲说你聪明,老祖宗也是这么说的!我和云欢挨个院子仔细过了过,老祖宗那里不去说她,老祖宗的衣服,本来就是碧莲姐姐她们自己做的,母亲那里,会针线的丫头多,贴身的衣裳一向也是丫头们做的,也无碍,我和云欢的院子里理了理,虽说针线好的丫头不多,可也够了。” 古云姗兴奋的长篇大论的说着,兰初重新又泡了茶送上来,古云姗端起喝了几口,放下杯子,接着说道: “咱们如今都守着孝,衣服、垫子、帘帷,一色都是素的,都极容易做,古萧院子里,菊影和竹枝几个,针线上都极好,再说,他的衣服,一多半都是瑞萱堂那边做出来的,也无碍。” “我这里,也无碍!” 李小暖学着古云姗的语气,干脆的说道,古云姗怔了怔,笑着说道: “我和云欢就是担心着你这个院子,魏嬷嬷虽说针线上极好,可一来她年纪大了,二来,她要教导咱们三个学针线,如今府里找她请教针线的人又多,只怕嬷嬷也没空再多做什么活计,这院子里的丫头,除了冬末会些针线,其余的都是原来老宅子里看院子的丫头,哪有能掂得动针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转头看着冬末,冬末曲了曲膝,笑盈盈的禀报道: “大小姐只管放心,松风院会做针线的人可不少,小玉的针线就很好,春俏的针线也不错,兰初跟着学了这些日子,也已经很象样子了,做个素垫子什么的,很过得去了,再过几个月,也就都带出来了,大小姐放心就是。” 古云姗长长的舒了口气,绽放出满脸笑容来, “那就好!若是这样,明天我就和云欢合计着裁撤针线房的事了,从下个月起,各院的衣服、帘帷等等一应物事,公中只派料子、针线,要穿要用的,可都要自己做出来才行了!” “大姐姐,要照这样,松风院的丫头再要自己做针线,只怕这院子里的人手就不够使唤了。” 古萧坐在旁边听了半晌,突然说道。 第二十六章 看雨 李小暖吓了一跳,忙摆着手说道: “古萧不要乱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松风院的人手不够用了?就这些人,我还嫌多呢,哪里用的了的?再多一个,我都得头痛死!” 古萧怔了怔,疑惑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古萧忙用手捂了嘴,不敢再往下说了,古云姗飞扬着眉梢笑了起来, “真是一物降一物,古萧就得小暖管着才好!” 古萧眼睛弯成了月牙,急忙满脸笑容的点着头, “大姐姐说得对,暖暖说得对!” 李小暖心头紧了紧,隐隐闪过丝不安来。 半夜起,渐渐下起了雨,打在外面的花草树木上,浠浠沥沥得让人越不愿意起床,魏嬷嬷把李小暖从被窝里拖起来,和冬末一起给她穿着衣服,兰初、小玉和秀纹忙碌着送热水、捧沐盆、侍候洗漱,送燕窝粥、送点心…… 古萧掀帘进了屋,这一阵子,他天天都是一天几趟的过来,呆在松风院的时候比在自己院子的时候还多,小丫头们对他的到来早就习以为常,连声通传都省下了。 李小暖打着呵欠,一边急急忙忙吃着燕窝粥,一边含糊的说道: “这么大雨,你还过来做什么?” “就是雨下得大,我才要过来和你一起走,暖暖你年纪小,我要是不陪着你,万一你路上滑倒了,或是淋着雨了,那可怎么办哪!” 古萧往李小暖身边蹭了蹭,极认真的说道,李小暖一口粥哽在喉咙里,差点呛着了,也懒得再和他多说,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快快的吃了燕窝粥,又吃了小半块点心,就急急的拎起书包袱,准备和古萧一起出门。 冬末取了高脚木屐过来,古萧忙站起来接了过去,翻过来看了看,用手摸了摸木屐底上的深齿,才把木屐递给了冬末。 冬末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接过木屐,蹲下身子把木屐给李小暖套在了鞋子外头,将后面的棉带子在李小暖脚踝上缠了几个来回,系好了,李小暖试着走了几步,笑盈盈的看着古萧说道: “咱们赶紧走吧。” 古萧弯下腰仔细看了看穿在李小暖脚上的木屐,直起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和李小暖一起,拎起书包袱,沿着游廊往外走去。 出了院门,魏嬷嬷和吴嬷嬷撑着伞,一人拉着一个,沿着花园小径小心的往书房走去。 雨不紧不慢的下了大半天,到下午时候,倒下得大了起来。 魏嬷嬷探头往窗外看了看,笑着说道: “这屋子里太暗了些,姑娘不要做针线了,仔细伤了眼睛。” 古萧忙探过身子,伸手拿过李小暖手里的花绷, “暖暖不要做了,小心伤了眼睛!” 李小暖把针插到针囊上,和花绷一起交给了冬末,往窗户边挪了挪,推开窗棂,外面,雨水顺着檐廊边缘如珠帘般密密落着,院子里的金桂、湘妃竹和芭蕉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在雨水的洗刷下,显得青翠异常。 李小暖兴奋起来,她最爱舒舒服服的坐在温暖干爽的屋子里看雨,就象现在这样!这个世间是如此洁净,这雨水必定也象那些文人雅士们描述的那样,接了再澄清,就是极好的泡茶水,仅次于梅花上的雪水! 李小暖转过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古萧说道: “古萧,咱们出去到檐廊下看雨去,我叫人拿干净的东西接些雨水,书上不是说,这雨水泡茶,口感最是轻浮不过,咱们也试试。” 古萧忙跟着下了榻,边跟着李小暖往外走,边满脸疑惑的问道: “雨水能泡茶?暖暖你在哪一本书里看到的?” 李小暖怔了怔,也不理他,只叫兰初取了只干净的小水桶来,撑着伞放到了院子中间去接雨水。 古萧紧挨着李小暖,探头往院子里看着,疑惑的追问道: “暖暖,你在哪本书里看到的?我怎么没看到呢?” 李小暖转过头,满眼笑意的看着古萧,慢腾腾的说道: “是我记错了,不是在书里面看到的,好象是我娘跟我说的。” 古萧怔了怔,忙上前拉住李小暖的手,陪着笑说道: “等会儿接了雨水,咱们就试试!暖暖说好,肯定就好!” 两人站在廊檐下,说说笑笑着看着外面的雨帘。 天色渐渐晕暗下来,一个婆子撑着伞,进了垂花门,转过屏门,门口的小丫头殷勤接过她手里的伞,小玉急忙迎了过去,婆子看着并排站在廊檐下的古萧和李小暖,笑着和小玉说道: “碧莲姑娘让我先到松风院来,说少爷十有**在这里,我就不必再往梧桐院跑一趟了,果然是!” 小玉接着婆子沿着抄手游廊往正屋走去,婆子曲膝行了福礼,笑着禀报道: “少爷、表小姐,老祖宗吩咐了,今儿雨大,就不必过去吃饭了。” 古萧和李小暖笑着应了,李小暖道了辛苦,转头吩咐着冬末, “嬷嬷辛苦了,冬末,拿两百钱给嬷嬷买杯水酒,去去寒气。” 冬末曲膝应了,急忙掀帘进去取钱,婆子喜笑颜开,急忙跪倒在地,磕头谢了,接过冬末递过的一串钱,又曲了曲膝,才恭敬的告退回去了。 古萧扬声叫着小丫头, “去梧桐院跟菊影姐姐说一声,我就在松风院和暖暖一处吃了饭再回去。” 李小暖忙止住小丫头,转头看着古萧笑着说道: “趁着这会儿天还没黑下来,你赶紧回去才好,老祖宗不让咱们过去吃饭,不就是担心这会儿下着雨,若是天黑了回去,一来看不清路,二来路上又泞又滑,万一摔着了,岂不是大事?!你若是留在这里吃饭,那咱们还不如去瑞萱堂吃饭的好!” 古萧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明儿一早再过来。”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吩咐兰初取了古萧的木屐过来,侍候他穿好了,转头叫了冬末过来吩咐道: “冬末姐姐,这会儿下着雨,烦劳你和秀纹送古萧回去,路上慢一些,千万小心着。” 冬末曲膝答应了,取了伞,秀纹拎着古萧的书包袱,一起送古萧回去了。 第二十七章 菊晚亭 节气很快过了霜降,李小暖已经早早穿上了薄棉衣,她一向不耐寒,如今还是这样。 白天渐渐短了起来,魏嬷嬷怕李小暖伤了眼睛,只准李小暖下午做一个时辰的针线。 这天,李小暖陪着古萧背完了书,出了西厢,坐到东厢榻上,李小暖挪到窗前,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盛开的菊花,叹了口气说道: “这菊花之后,就只好等着看梅花了,然后是迎春、桃花,然后就又是百花烂漫了,一年过得真是快! 古萧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李小暖,暖暖经常会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一年过得真是快?这是什么意思?古萧摇了摇头,二姐姐也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女人家大概都是这样,古萧不再多想,往李小暖身边蹭了蹭,和她头挨着头往外看着,笑着说道: “菊影姐姐昨天说,菊晚亭那边的菊花今年开得出奇的好,这两天是菊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咱们现在过去看看?要不过几天残了,就看不到了!” 李小暖心动起来,转过头,征询般看着正仔细缠着丝线的魏嬷嬷,魏嬷嬷笑了起来, “姑娘想去就去吧,学针线也不在这一会儿,快去吧!” 李小暖绽放出满脸笑容,利落的下了榻,冬末急忙拉住她和古萧,嗔怪道: “姑娘和少爷都且慢一慢,把斗篷穿好了再走!” 兰初和春俏急忙取了两人的斗篷过来,侍候着两人穿好了,冬末想了想,吩咐春俏道: “我和兰初侍候着姑娘和少爷过去菊晚亭,你去一趟梧桐院,和菊影姐姐说一声,就说少爷去菊晚亭那边赏菊去了,问她是不是要遣人过去侍候着。” “慢着,你只告诉菊影姐姐,我和古萧过去菊晚亭那边也就是了,菊影姐姐自然会安排妥当。” 春俏曲膝答应着,冬末怔了怔,立即恍悟过来,看着李小暖,有些赧然起来,兰初看着冬末,目光微闪,李小暖笑盈盈的看了冬末一眼,转身和古萧一起出了门,往后面园子里走去。 园子里一片浓浓的秋意,路两边,银杏叶优然飘荡着落下来,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李小暖弯腰拣了几片极规整漂亮的银杏叶,掂着长长的叶柄递给古萧, “你看看,这叶子多好看!” 古萧接过叶片,笑着解释道: “咱们这园子里,种的都是银杏树,我听母亲说,除了两三颗是雄树,其它的都是雌树,每年能收好几千斤白果呢,外头还有把咱们家这园子,叫成银杏园的呢!” 李小暖仰头看着路两边高大苍劲的银杏树,感叹的问道: “听说银杏树长得很慢,这么大的树,有多少年了?” 古萧和李小暖一起仰头看着银杏树,摇着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 “这个我倒是知道。” 兰初笑着说道, “我爹在花房当差,我听他说过,这园子里的,都是两百年左右的银杏树!” 李小暖惊讶起来,转头看着古萧问道: “古萧,你们古家在这园子里住了两百多年了?” “不是,我听大姐姐说过,这个园子原先不是咱们家的,是祖父从别家手里买下来,又重新修建过的,不过,老祖宗说,父亲就是在这园子里长大的。” 古萧认真的解释道,李小暖仰头看着银杏树,感慨的点了点头,对于这古老的银杏来说,这园子主人家的荣辱兴衰,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两人慢悠悠的边走边说边看,沿着花园东边的湖边一路走过去,不大会儿,就到了湖东边的菊晚亭,菊晚亭一面临水,三面被盛开的菊花包围着。 亭子周围的菊花盛开着,灿烂无比,亮丽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李小暖惊讶的眯着眼睛欣赏着周围,惊喜的叫了起来, “古萧,我从来没见过开得这么好的菊花!” 兰初脸上露出丝骄傲的笑容来,古萧拉着李小暖,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看着各色深浅不一,花形各异的菊花,笑着说道: “暖暖,这里的菊花不算好,你没见过恪表哥家后园里的菊花,那才叫好看呢!” 古萧拉着李小暖的手,沿着花间小径,往里走去,边指着菊花笑着解释道: “你看,这些菊花,都是凡品,不稀奇的,只有那几株,还算过得去,你看这个……” 古萧拉着李小暖,指着一簇莹白的菊花说道: “这个叫玉毬,是咱们这园子里最好的一品菊花了,虽说也很好看,可要是你看到过龙脑、新罗,还有都胜、御爱四品,就不觉得它好了。”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古萧,认真的说道: “古萧,我觉得这个玉毬最好看,你说的龙脑、新罗、都胜、御爱的,我就算见了,也不一定觉得好!” 古萧怔了怔,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暖暖你说得对,我也觉得玉毬最好看!我还喜欢那个金万铃!那种深黄色,画出来好看极了!” “古萧,你会画画?” 李小暖惊奇的问道,古萧微微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我不会,小时候,很小的时候,我也记不得自己几岁的时候了,看着父亲画过一次金万铃,可好看了!” 李小暖歪着头,怜悯的看着有些伤感的古萧,笑盈盈的拉了拉他的手,指着亭子下,沿着湖边盛开得极其灿烂的小小的金黄的菊花,岔开了话题, “古萧,我倒是觉得那一片,开得又灿烂,又自在的小菊花最好看!那个叫什么?” 古萧拉着李小暖凑近了些,仔细看了半天,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个我也不认识。” 兰初在后面“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边笑边说道: “少爷肯定不认识这种菊花,这个叫遍地黄,你叫它小金菊也行,跟野菊花差不多,外面到处都是,最不值钱的了。” 李小暖笑得前仰后合,古萧睁大眼睛,怔了一会儿,也跟着李小暖捧腹大笑了起来,两人慢慢看着菊花,笑着品评着,转进了菊晚亭。 花间小径上远远过来两个丫头和几个婆子,冬末站到亭子口,仔细看了看,笑着说道: “少爷,姑娘,是菊影姐姐过来了。” 不大会儿,菊影和杏红各抱着个大坐垫,后面跟着两个提着小食盒的婆子,一起进了亭子。 第二十八章 馋虫 四人曲膝行了福礼,菊影和杏红将手里的坐垫放好,指挥着婆子将黄杨木食盒里的几碟点心,装着茶壶的暖窠取出来,放到亭子中间的石桌上,笑着说道: “厨房刚送了几碟点心过来,有碟蟹壳黄,是少爷最爱吃的,这碟红豆酥,是表小姐最喜欢吃的!” 李小暖探过头看了看,转头看着菊影,笑盈盈的说道: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看到这红豆酥,我还真是有点点饿了!” 古萧也凑了过来,冬末和杏红忙取过盒子下面放着的湿棉帕子,侍候着古萧和李小暖净了手,两人各掂了块点心,伏在亭子栏杆上边吃边看着盛开的菊花。 李小暖慢慢吃了红豆酥,转头看着古萧手里的蟹壳黄,神思飞扬开来。 九雌十雄,这会儿,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肥大的螃蟹拿在手里,沉沉的都有些压手,掀开通红的背壳,膏黄就满满的溢出来,剔出膏黄,再倒些上姜汁醋,满嘴鲜香到无以描述…… 还有醉蟹,背壳青亮透明,壳里的膏黄和肉,极鲜极软,用力一吸,满嘴鲜香,还有股浓郁的糟香味,李小暖想得口水几乎要流出来,轻轻推了推古萧,低声问道: “你以前吃过螃蟹没有?” 古萧怔了怔,点了点头,咽了嘴里的点心,皱了眉头说道: “我不喜欢吃那个东西,腥得很不说,吃了半天,什么也吃不到!” 李小暖愕然挑着眉梢,伏在栏杆上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子,转身倒了两杯茶,端过来递了一杯给古萧,看着他笑盈盈的说道: “我最喜欢吃螃蟹了,吃蟹赏菊,可是雅事!” 古萧兴奋起来,凑过来笑着说道: “大姐姐和二姐姐也都爱吃螃蟹,要不咱们叫上大姐姐和二姐姐,明天在这菊晚亭品蟹赏菊?”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转头看着古萧,微微犹豫了下,嘴里又涌出满满的津液来,忙点了点头,笑盈盈的低声说道: “那咱们现在就去找大姐姐去?” “好!” 古萧重重的点着头,拉着李小暖就要往外奔,李小暖拉住他,回过头,笑着交待道: “菊影姐姐、冬末姐姐,我们去翠薇厅找大姐姐和二姐姐去。” 菊影忙示意冬末和红杏跟了上去,自己带人留下来收拾着东西。 古萧拉着李小暖,快步穿过花园,往前院翠薇厅奔去。 翠薇厅前是一片宽敞的空地,用条砖砌成密密的间方格,平整而洁净,厅呈品字形,中间一间门窗俱全,两边却只有后面一面山墙。 古萧和李小暖进来的时候,翠薇厅西边正侍立着五六个等着回事的婆子,李小暖转头打量着四周,古萧拉着她直奔翠薇厅正中一间。 古云姗坐在正面榻上左边,歪着头看着珍珠手里捧着的帐本子,正拧着眉头听一个婆子回事,古云欢神情恹恹的坐在榻右边,见古萧和李小暖进来,急忙下了榻,满面笑容的迎了过来, “你们两个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快过来坐!” 古云欢声音欢快而热情的招呼着古萧和李小暖,拉着两人坐到榻上,转头吩咐着旁边侍立着的小丫头, “给少爷泡杯茉莉花茶,表小姐喝碧螺春。” “我也喝碧螺春!” 古萧急忙跟着吩咐道,古云欢笑着打趣道: “那可是你自己窨的茶,怎么不喝了?” 古萧白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小丫头泡了茶端上来,古云姗打了正在回事的婆子,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两人问道: “你们两个,是来玩的?还是有事找我和云欢的?” “当然是有事才过来的!” 古萧转头看着古云姗,笑着正要接着往下说,古云姗抬手止住了他, “若不急,就先等一等再说吧。” 古萧还要说话,李小暖轻轻拉了拉他,低声说道: “咱们的事,可是一点也不急的,外头还有好几个婆子等着回事呢,她们的事耽误不得。” 古萧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古云姗转眼看着古云欢,笑着说道: “云欢不要借机偷懒,让他们两个先坐着喝会茶,你过来,外头还有几件事没安置下去呢!” 古云欢嘟嘟嘴,有些不情不愿的重又坐到古云姗身边,小丫头出去叫了婆子进来。 古萧无聊的喝起了茶,李小暖放下杯子,凝神仔细的听着婆子回事,头一个进来的婆子是在帐设司里当差的,仔细的说着各处应季要换的屏风、字画,古云姗就着珍珠的手,仔细翻看了旧例,见并无出入,就照准了。 后面的婆子进来,仔细禀报着各院各房的摆花,暖房今年要外买的花卉,古云姗查了旧例,也照准了,李小暖一边听着婆子回事,一边笑盈盈的看着心不在焉的坐在旁边的古云欢。 古云姗对管家理事极其热情而认真,古云欢却正好相反,竟是听也不愿意听一句! 又一个婆子进来,磕头请了安,站起来恭敬的禀报着: “回大小姐、二小姐,外院书房、正厅、花厅等共计一十六处帘帷、屏风需按季更换……” “慢着!” 古云姗挑着眉头打断了婆子的话, “怎么帐设司要换屏风,你也要换屏风的?” “回大小姐,奴婢是在排办局当差的,帐设司要换的是两尺以上的大屏风,奴婢们要换的是两尺以下的小屏风。” 古云姗拧着眉头看着珍珠手里的帐册子,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婆子吩咐道: “你先回去,这里头重重叠叠之处太多,等我禀了母亲和老祖宗再说。” 婆子满脸恭敬的曲膝答应着,告退出去了。 后面进来的两个婆子也因差使重叠,被古云姗驳了回去,李小暖端起杯子,垂着眼帘慢腾腾的喝起了茶,古府这四司六局的差使,重叠之处本来就多,原先府里人来人往,事情多的时候倒不觉得,如今古家闭门守丧,原先的排场一时半会的也用不着,再加上京城和老宅的人手重叠相加,这仆妇下人自然就要多出不少来…… 看古云姗这意思,只怕是想精减职司,裁减人手了,只不知这是古云姗自己的意思,还是老祖宗和夫人的意思,如果是老祖宗和夫人的意思,那这裁减不知要裁到哪能程度…… 李小暖正慢慢思量着,古云姗打走了婆子,下了榻,微微伸展了下腰背,转身看着古萧和李小暖,笑着说道: “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找我和云欢,说吧!” “大姐姐!” 古萧跳下了榻,跳到古云姗身边,笑着说道: “刚我和暖暖去菊晚亭,那边菊花开得极盛,我和暖暖就想着过来请了大姐姐和二姐姐,明天一起过去赏菊吃蟹!” 古云欢歪在榻上,眼睛亮着笑了起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昨儿还听碧莲说,今年的菊花开得格外好,我正想着过去看看呢!就是不得空儿,持螯赏菊,再有几杯黄酒,多少雅趣!” 古云姗斜睇了古萧,笑着说道: “你和小暖请?今年的螃蟹可是贵得很呢!” 古萧上前拉住古云姗,扭股糖般缠了上去, “大姐姐当着家,吃几只蟹罢了,大姐姐和厨房吩咐一声就行了,哪还要银子?我和暖暖都是没有银子的!” 古云姗笑着推着古萧, “别揉了,袖子都要被你扯坏了,除了老祖宗,大家每天的饭菜可都是各有份例的,哪能是吩咐一声就行了的?” “要不,咱们凑份子吧!” 李小暖坐在榻沿上,笑盈盈的说道,古云欢飞扬着眉梢,直起身子,拍着赞成道: “这法子好!咱们一人拿出一两银子来,大姐姐吩咐下去,让厨房明儿一早买一篓子肥蟹,再买一坛子好黄酒回来!” 古萧也重重的点头赞成着,古云姗无奈的笑着说道: “那好吧,不过这事得古萧去讨老祖宗的示下,若老祖宗答应了自然好,若不答应,那可就是没法子的事了,毕竟咱们家还守着孝,欢宴饮酒,说严了,可都是违了礼法的事!” 古萧拍了拍胸口,满满的打着包票, “大姐姐放心,我这会儿就去讨老祖宗的示下,老祖宗必是答应的!” 古萧匆匆团团作个揖告了个别,看着李小暖说道: “暖暖回去等我的信儿,必是准的!” 说着抬脚就往外奔去,杏红急忙拎着裙子,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三人怔怔的互相看了看,古云姗笑了起来, “若是古萧求了准信,倒也用不着一人一两银子那么多,一人五百钱也就够了,咱们先回去院子等古萧的准信儿吧。” 古云欢和李小暖笑着起身,带着丫头婆子,和古云姗一起往后院进去了。 第二十九章 品蟹 瑞萱堂,李老夫人满脸笑容的看着古萧兴奋的跳跃着奔了出去,转头看着拧着眉头的周夫人说道: “就让他们姐弟几个好好乐一乐去,往后长大了,嫁了人,成了家,再想起这些个事,心里不知道多温暖快活。” 李老夫人眼里涌出温暖的笑意来,满是怀念的慢慢说道: “我小时候,有一年夏天,热得睡不着,就和两个表姐姐一起,偷了一坛子女儿红,溜到湖中间的水阁里乘凉去,三个小丫头一替一杯,居然喝完了一坛子老酒,酒上了头,又唱又闹,后来就都醉倒在水阁里了,隔天早上,嬷嬷们寻过来,也不敢声张,偷偷把我们姐妹几个抬了回去。” 李老夫人笑着笑着,涌出眼泪来, “唉,一恍几十年过去了,两个表姐姐,如今也早早的就走了!” 周夫人忙起身,接过小丫头托盘里捧着的茶水递了过去,笑着劝解道: “两位表姨母也算是长寿之人了,如今子孙也都那样好,也都是极有福气的人。” 李老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伸手接过杯子,笑着说道: “你看看我,越老越活回去了,明明正高兴着,竟掉起眼泪来!” 周夫人想笑,却一阵悲从心来,强忍了眼泪别过了头。 李老夫人怜惜的看着她,伸手拉着她坐到榻沿上,拍着她的手,伤感的低声说道: “咱们古家……你也是个苦命的,萧儿还那样小,唉!” 李老夫人重重的叹息着, “萧儿虽说……算不得太聪明,可胜在是个本份厚道的孩子,这样好,这样最好!这样的性子,往后才能福寿绵长,你也想开些,那些个尊贵荣华的虚名,不要也罢,往后萧儿成了家,咱们一家人静静心心的过过富贵安乐日子,才是真正的福份!” 周夫人眼里闪过丝不甘和愤然,垂着眼帘,半晌才低声说道: “我听母亲的。” 李老夫人仔细的看着周夫人,神情黯然下来,轻轻拍了拍周夫人的手,叹息着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冬末就依着李小暖的交待,数了五百钱,让小丫头送到了蔷薇院,侍琴和菊影也打人各送了五百钱过去。 珍珠收了钱,捧过来放到榻几上,转身进去取了平时放银钱的楠木匣子出来,准备也数五百钱出来,古云姗忙摆手制止道: “不用再数钱出来了。” 珍珠怔了怔,转头看着正眼睛亮亮的拨弄着榻几上一堆铜钱的古云姗,她家姑娘脾气性格跟别人不同,从小就最爱算计银钱,只进不出! 古云姗拎起一串五百钱放到一边,指着另外两串钱吩咐道: “把这两串铜钱收起来吧。” 珍珠无奈的笑着,将铜钱收进楠木匣子里,古云姗探过头,满足的看着匣子里满满的银钱,笑意盈盈的吩咐着: “收好匣子,你叫个小丫头去找一趟周嬷嬷,让她催着些李婆子,螃蟹要赶紧送进来,收了螃蟹,拿两百钱给李婆子,一百钱是赏她的,一百钱让她去咱们古记酒坊取一坛上好的黄酒来,剩下的三百钱,一百钱交给大厨房的厨头刘嬷嬷,让她好好整治几样果品点心出来,还有两百钱,留着打赏用!” 珍珠笑着一一答应着,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若是二小姐和少爷知道那篓子螃蟹是咱们庄子里送进来的……” “古萧哪能会知道的?至于云欢,更不用理她,她只念念不忘着京城,哪有心思留心这些事的?!再说,就算知道又能有什么?那篓子螃蟹也是我搭了情面央人送过来的!” 第二天中午,古萧匆匆吃了两口饭,就放下碗筷,只说吃饱了,李小暖流着口水做了一夜的螃蟹梦,更没心绪吃饭,忙跟着古萧放下了碗筷。 李老夫人失笑起来,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 又叫了菊影和冬末过来吩咐道: “看着你们主子,那螃蟹是个寒物儿,可不能多吃了,酒里多放些姜丝煮热了,吃了螃蟹,赶紧喝上几口热黄酒,驱驱那螃蟹的寒性,只是别由着他们喝多了!” 古云姗和古云欢也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古云欢笑着说道: “老祖宗放心,我看着他们两个!” “你不和他们一起闹就算好了,还能看得住他们两个的?云姗,你是个大的,可要看好了弟弟妹妹们!” 古云欢冲着李老夫人嘟了嘟嘴,古云姗笑盈盈的曲膝答应着, “老祖宗放心就是。” “我早几年就吃不得那些寒物儿了,你不用让人送过来孝敬我,你母亲也不爱吃那东西,也不用再让人送过去了,旁的人,都不必管,明儿你让庄子里多送几篓子过来,给大家分着吃吃应应景就是了,今天是你们姐弟几个凑份子的,就留着你们自己吃吧,不要到处送了,你们哪有几个钱的?!” 李老夫人絮絮叨叨的又嘱咐了几句,才笑着挥了挥手,四人告了退,结伴出了屋,往院子外走去,李老夫人满脸笑容的看着四人出了屋,才转过头,叫了碧莲过来吩咐道: “你去趟松风院,让魏嬷嬷跟过去看着去,别让他们姐弟几个喝多了。” 碧莲怔了怔,笑着禀道: “老祖宗,魏嬷嬷那么好脾气性子,哪里看得住的?倒不如我和翠莲过去一个看着,或是孙嬷嬷、周嬷嬷过去看着,许是多说几遍,少爷和小姐还能听一些。”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看着碧莲也不解释,只挥了挥手说道: “你只管让魏嬷嬷过去看着,她最合适,快去吧。” 碧莲疑惑着曲了曲膝,急忙转身出去传话了。 四人说笑着进了菊晚亭,菊晚亭里已经布置妥当,亭子里的石桌子、石凳子已经抬了出去,正中放了张花梨木大方桌,桌子四周错落有致的摆着十来样精致小巧的点心果品,四周放着铺着厚厚坐垫的扶手椅,亭子四周栏杆旁的长凳上,也铺上了厚厚的棉垫子。 亭子西边放着两只小小的红泥火炉,一只红泥炉上火旺旺的正烧着壶水,另一只关着炉门,上面放着只小巧的铜壶,一丝浓郁的酒香飘满了亭子。 红泥炉旁边放着张极干净的小矮桌子,桌子上放着杯盘茶具等物。 亭子周围散着十几个小丫头,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李小暖和古萧一起进了亭子,打量着周围,转头看着古云姗赞叹道: “大姐姐想得真是周到,让人看着就舒服!” “就是就是,姐姐最能干了!” 古云欢忙跟在后面奉承道,古云姗笑着拉过李小暖,横了古云欢一眼, “亏你还好意思说,母亲让你和我一起管家理事,你任事不管,今天咱们自己赏菊品蟹,你也任事不管,末了就夸我一句能干?!” 古云欢上前拉着古云姗的袖子,声音柔软的撒着娇, “谁让我有个这么能干的姐姐呢!姐姐都帮我做好了,我不用管事了啊!” 李小暖和古萧急忙点着头,跟着奉承着: “就是就是,二姐姐说得对,有大姐姐操心,是咱们的福气!” 古云姗眉开眼笑的叹着气,让着大家坐下,厨房的婆子抬了只小小的笼屉,送了十只螃蟹过来。 李小暖探着头,垂涎三尺的看着笼屉里肥美的螃蟹,伸手就要去拿,古云姗忙拍开她的手,笑不可支的嗔怪道: “哪能这样用手拿的?要是烫着了,或是扎了手哪能办?!” 冬末站在李小暖身后,笑盈盈的说道: “姑娘别急,我来给姑娘夹。” 李小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轻轻吐了吐舌头,往后坐了坐,冬末用银夹子夹了只螃蟹放到李小暖面前的白瓷碟里,净了手,就要上前给她剥开,李小暖忙止住她,笑着说道: “让我自己来,这个东西,一定要自己剥着吃才有意思!” 冬末笑着住了手,取了杯子过来,斟了杯热热的黄酒递了过来,李小暖垂涎三尺的掀开蟹壳,用银针挑出蟹肠,将膏黄拨到小银碗里,倒了点姜汁醋,用银匙送到嘴里,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古萧直着眼睛盯着聚精会神吃着螃蟹的李小暖,又转头看着正仔细剥着蟹肉的古云欢,和用勺子挖着蟹膏的古云姗,也觉得津液满口起来,想了想,转头看着正剥着螃蟹的菊影,笑着说道: “我自己来吧,这东西,一定要自己剥着吃才有意思。” 菊影怔了怔,失笑起来,忙点着头,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蟹,将膏黄和剥出来的蟹肉放了些姜、醋,推到古萧面前,用银夹子又夹了只肥大的雄蟹放到了古萧面前的白瓷碟里。 古萧学着李小暖,笨手笨脚的剥起了螃蟹。 李小暖很快吃干净了一只蟹,在桌子上放了菊花瓣的洗水杯里洗了洗手指,端起酒杯,慢慢喝了杯热热的黄酒,只觉得身上暖暖的极是舒服! 古云欢和古云姗也吃完了一只蟹,喝了热黄酒,只有古萧还在翻来覆去的对付着那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古萧见三人都在看着他,干脆把蟹扔在了碟子里,也洗了手指,笑着说道: “这蟹,也就是这膏黄有点吃头,壳子里的肉,实在是麻烦得很,不吃了!” 说着,端起酒杯,一口喝了,呵了口气感叹道: “真是舒服!” 第三十章 醉酒 古云姗笑了起来,转头吩咐着珍珠, “叫个小丫头去跟厨房说,其余的蟹,先不要急着送过来,等我们吩咐了,再送过来就是。” 珍珠曲膝答应着,叫了小丫头过去厨房传话了。 侍琴又斟了圈酒,杏红和兰初端了热水和绿豆面沤子过来,四个人仔细洗了手,离开桌子,端着杯子坐到亭子边,靠着栏杆看着亭子外的菊花。 古萧挤在李小暖身边,指点着菊花,仔仔细细的和李小暖说着这一品叫什么名字,那一品有什么好处,李小暖听得兴致勃勃,古云姗闲闲的坐在古萧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古萧说话,笑着说道: “古萧,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还懂得这菊花,小心母亲知道,必要训斥你读书不专心!” “哼!夫子说我最近书念得又快又好,天天夸我!老祖宗和母亲也夸过我好多回了!才不会训斥我呢!哼!” 古萧一脸的骄傲,微微抬着下巴说道,古云姗面色酡红,笑盈盈的看着他说道: “这点好哪里能行的?母亲还指望着你连中三元、入阁拜相呢!” 李小暖怔了怔,转头看着古萧,暗暗叹了口气,古萧的资质,这连中三元也就只能想想罢了。 李小暖垂着眼帘,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栏杆外的菊花,只是笑,不再说话,古萧看着古云姗,眨了几下眼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古云姗笑意盈盈的伸手点着他的额头, “你往后还是多用些心在书本上,别惹母亲伤了心!” 古萧点了点头,垂着脑袋趴在了栏杆上。 李小暖转头看着坐在她旁边,目光茫然的看着菊花出神的古云欢,轻轻推了推她, “二姐姐在看什么?” 古云欢眉头皱了起来,也不看李小暖,只一言不的站起来,穿过亭子,坐到了湖边的栏杆旁,仰头喝了杯子里的酒,将杯子随手扔到一边,垂着头,看着湖面,伸手揪着栏杆外的菊花,一点点扔到湖面上。 李小暖一时怔住了,转头看着古萧,古萧也是一脸茫然的正看着她,李小暖忙转头看向古云姗,古云姗正站在桌子边,自己拿着小银酒壶斟着酒,想是没看到刚才古云欢的反常。 李小暖垂着眼帘思量了片刻,拉了拉古萧的衣袖,低声说道: “二姐姐不知道在想什么,咱们别再去打扰她了。” 古萧忙点了点头,古云姗倒了杯酒过来,三人看着菊花,说说笑笑的说着闲话,不知不觉间,李小暖就喝了四五杯酒,只觉得晕晕然有些头重脚轻起来,古萧满面笑容、步履微微有些浮飘的站起来,走到桌子前,转着头找了半天,取了碟点心过来,挤到李小暖身边,紧挨着她坐下,笑着把点心碟子递到李小暖面前说道: “暖暖,我头一次觉得这螃蟹还挺好吃的!” 古云姗伏在栏杆上“哧哧”笑了起来,边笑边点着古萧的额头说道: “你手里拿着点心碟子,怎么又说到螃蟹上去了?你这个木笃脾气,小时候,只要是没吃过的东西,尝都不肯尝的,非要人硬塞到你嘴里,要硬塞上好几回,才能品出味来,知道给你吃的都是好东西!” 古萧看了看手里的点心碟子,咧着嘴有些傻傻的笑了起来,李小暖乐不可支的接过点心碟子,转身交给了兰初,转头间正看到古云欢垂着头趴在栏杆上,满身寥落的一点点揪着手里的菊花扔到湖水里,引得湖里的鱼跳跃着吃着菊花瓣。 李小暖想了想,站起来,晃到古云欢身边,挨着她坐下,笑盈盈的说道: “这湖里的鱼连菊花也要吃,怪不得肥得这样可爱!” 古云欢转过头,两颊绯红、泪眼盈盈的看着李小暖,伤心的说道: “不可爱!这菊花也不好看!都不好!这园子什么都不好!” 李小暖愕然看着满脸哀怨的古云欢,一时怔住了,古云姗转头看着古云欢,皱着眉头说道: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京城就是再好,咱们也已经离了那里了,你总是想着它,又能有什么用?!” 古云欢扭过头,看也不看古云姗,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滴落到了湖面上。 李小暖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古云欢,转头看着古云姗,笑着说道: “没用是没有用,可也没法子不想啊!我和嬷嬷在福音寺后面就住了那么几个月,有时候我还想福音寺想得不行呢!想和不想哪能管得住啊?!” 古云姗笑了起来, “再想也没什么用不是,没用的东西想它做什么?!你年纪小,也就算了,唉,好了,我也不管你们了,你们两个往后就在一处,好好想念啊、掉泪啊、伤感啊……” 古萧凑到李小暖身边,重重的叹着气说道: “我也想啊,我还想恪表哥,想姨母,想好多好多人!” 古云欢的手僵在了空中,帕子从手里滑落到了湖中,李小暖看着那帕子在水面上浮了几下,缓缓沉了下去,想叫人去捞,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古云姗吩咐厨房又送了一笼屉螃蟹过来,古云姗、古萧和李小暖重又坐到桌子旁吃起了蟹,只古云欢垂着头坐在栏杆旁,任谁叫也不理会,只揪着菊花瓣一点点扔到水里,三人也不理她,吃了只螃蟹,又喝了两杯热酒,李小暖还想多吃一只,却被古云姗打了回去, “小暖不能再吃了!你年纪小,再多吃要伤身子了。” 李小暖只好住了手,又喝了杯黄酒,只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冬末上前扶了她,笑着说道: “姑娘只怕是喝多了,魏嬷嬷说过会儿要起风了,今天就散了吧,我扶姑娘回去歇着去?” 李小暖不停的点着头,扶着冬末站起来,古萧紧跟在李小暖后面,拖着李小暖的胳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口齿含糊的说道: “暖暖,咱们一起回去,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李小暖头晕得厉害,心里却是清明异常,扶着冬末站住,转过头,笑颜如花的看着古萧说道: “我回去就要睡了,让菊影姐姐扶你回梧桐院吧,你也早些睡,明天我等你来叫我,你别晚了。” 古萧满脸傻笑,不停的点着头,一只手高举起来,用力挥舞着,也不知道在和谁告别,被菊影和杏红半拖半抱着离开了。 李小暖扶着冬末出了亭子,突然想起古云欢来,忙顿住脚步,回身看过去,却看到古云姗正醉倒在椅子上,满脸笑容的胡乱挥舞着双手,珍珠和玉翠一左一右扶着她,珍珠正喂她喝着俨俨的浓茶,李小暖脚步虚浮的转回来,看着珍珠吩咐道: “这浓茶喝多了人要难受的,你让人榨些梨汁来喂她喝。” 李小暖顿了顿,抚着越来越沉重的脑袋,胡乱转过身吩咐道: “叫两个婆子,先把大姐姐抬回去,让她好好睡一觉。” 珍珠急忙答应着,放下杯子,叫了两个婆子进来,半抱半拖着古云姗往外走去。 李小暖转过身,靠着古云欢坐下,伸手把古云欢的脸板了过来,看着她哭得红肿的双眼,吓了一跳,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转身看着侍立在旁边的侍琴吩咐道: “赶紧扶二姐姐回去吧,你看看……” 李小暖顿了顿,心里清明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含糊了后面的话,站起来,面色怔怔的呆了片刻,摇了摇头,古云欢一把拉住李小暖的衣袖,拉着她跌坐下来,哽咽着说道: “小暖,我想和你说说话,你不要走!” 李小暖拽回衣袖,扶着栏杆站了起来,脚步不稳的往后退了半步,靠到冬末身上,笑意盈盈的点着头说道: “二姐姐,明天吧,明天咱们再说话,我醉了,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古云欢怔了怔,眼泪又流了出来,侍琴叫了捧画过来,两人一起强行扶起了古云欢,拖着她往亭子外走去。 李小暖靠在冬末身上,又往后退了半步,打了个酒嗝,脚步微微有些踉跄着出了亭子,往松风院回去了。 冬末和魏嬷嬷扶着李小暖回到松风院,李小暖坚持着,一定要沐浴洗漱了,才肯上床睡觉,冬末和魏嬷嬷无奈的叹着气,吩咐小玉和秀纹赶紧烧了大桶热水提进净房,冬末侍候着李小暖脱了衣服,李小暖泡在温暖的热水里,舒服的叹息着, “冬末,人生至乐不过如此!” 冬末笑弯了腰, “姑娘才这么大点,吃过、用过、见过的东西统统有限,那么两只螃蟹,几杯黄酒,就人生至乐了?” 李小暖头往后仰着,笑容满面的眯起了眼睛,她见过、用过、吃过的东西,只怕这个世间最有见识的人,也闻所未闻! 这人生至乐,不过就是这样,有美景、有美味、有美酒,有健康的身体和一颗懂得享受的心! 冬末给李小暖洗了头,李小暖在热水里泡得浑身粉红,晕晕欲睡着,眼睛也睁不开了,冬末笑不可支的拖了她出来,和兰初一起,给她擦干身子,换了衣服,扶着她面朝里躺在床上,半蹲在床前,用棉帕子仔细给她绞着头。 李小暖浑身绵软着,眼睛连半分也睁不开了,片刻功夫就坠入了梦乡。 第三十一章 闲话 这一觉直睡到酉正时分,李小暖才睁开眼睛,懒洋洋的伸展着身子,伸手掀起帘子,探头看着外面摇曳的烛光。 冬末听到动静,忙举着烛台进来,将烛台放好,笑着说道: “姑娘醒了,可舒服些了?酒醒过来没有?” 李小暖用手指摁着太阳穴,笑着说道: “醒倒是醒了,就是头还有些痛。” “姑娘醉了酒,这头是要痛上一天半天的呢!” 冬末笑嘻嘻的说道, “也好让姑娘长长记性,下次可不能再这样由着性子多喝了。” 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着窗外问道: “什么时辰了?” “酉正一刻了,姑娘不用急,老祖宗打人来看过两遍了,已经让人交待过了,让姑娘醒了就别再出去了,就在屋里歇着醒酒,晚饭让厨房做些清淡可口的送过来,刚看姑娘醒了,我已经打秀纹去厨房叫姑娘的晚饭了。” 李小暖听了,放松着又往后倒去, “既是这样,我再睡一会儿。” 冬末伸手拖了李小暖起来,笑着说道: “刚魏嬷嬷临走前交待过,姑娘若是醒了,就把姑娘拖起来,到外面走一圈,晚些再睡,不然夜里要是走了困,容易伤身。” “嬷嬷去哪里了?” “是孙嬷嬷打了人请她过去的,想是找她有事。” 李小暖歪着头想了想,没再多问,冬末和兰初侍候着李小暖穿了衣服,洗漱干净,厨房的两个婆子提着食盒,已经送了晚饭过来。 李小暖饥肠辘辘的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碗白粥,一碟刀切小馒头,一碟香油拌酸笋,一碟红油耳丝,一碟清炒茄丝,一碗梅干菜烧肉。 李小暖食指大动,一会儿功夫就吃了两三只小馒头,又喝了白粥,吃得极是香甜。 冬末笑盈盈的看着李小暖吃了饭,收拾了碗碟,交给等候在檐廊下的婆子提了回去。 李小暖舒服的伸展着身子,转出正屋,慢慢的沿着抄手游廊走了四五圈,才回到东厢,歪在榻上,捧着书专心的看了起来。 冬末泡了茶端进来,放下茶,又用小银剪刀仔细剪了剪灯花,李小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转头看着冬末,仿佛想起什么来, “冬末,你父母在哪一处当差?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什么人?” 冬末怔了怔,立即笑着答道: “我爹是府里的门房,我娘在果子局当差,有个哥哥,前几年托了孙嬷嬷,送他到古家米行做学徒去了,还有个妹妹,叫小福,今年九岁,还没领到差使,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的?” “噢。” 李小暖合上书,拧眉思量了片刻,转头看着冬末,想了想,才低声问道: “门房上现有多少人?” “一共八个人,两人一班,分了四班当值。” 李小暖怔了怔,笑着说道: “这门房上的人倒是不多。” 冬末笑了起来,仔细的解释道: “咱们府里现在是京城和老宅两处人手合到了一处,可京城宅院的门房,都得留在京城里看着宅子,老宅原来一直也没有人住,这门房上有八个人也算多的了,这会儿咱们都回来了,门房上自然就显得人少了。” “也不算少。” 李小暖笑着说道: “如今虽说咱们都回来了,可毕竟守着丧,既不出去,也没什么人上门,这门房上和原先比,是忙了不少,可也不算太忙。” 冬末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真是瞒不过姑娘去。” 李小暖笑着看着她, “府里守孝这两三年,必定都是这样清静着,过个两三年,就算是出了孝期,可古萧还小,古家又没有其它能撑门立户的人,这府里必定还是要清静一阵子。” 李小暖顿了顿,接着说道: “府里如今四司六局齐全规整,可毕竟没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府里……也不一定再多讲究这些个排场,只怕……老祖宗和夫人会想着合并四司六局,裁减人手,节省费用开支,你家里倒还好,你爹和你哥哥都无碍,只是你娘的差使……” 李小暖抬头看着面色凝重起来的冬末,笑着说道: “这不过是我随便想一想,随便说的话,你也别太放心上。” 冬末仔细想了想,侧身坐到榻沿上,看着李小暖,认真的说道: “冬末谢谢姑娘!本来……” 冬末顿了顿,声音低落了下去, “我娘身子不好,按理说,早该回去歇着的,因着果子局一年也不过就是渍些蜜饯、晒些干果送进京城,差使极是清闲,就是现在,一个月到头,也没多少活好做,我娘那样的身子,做起来也算轻松,也就一直当着这差使。 我家……唉,我爹虽说是家生子儿,可是个独苗,爷爷奶奶过世的又早,也没有个能帮衬些的亲戚,我娘是七八岁时候,被卖到府里的,生小福前,雨天里路滑,我娘失足跌了一跤,小福七个月就生下来了,我娘大出血,爹为了救我娘的命,把能借的银子都借过来了,我娘和小福虽说拣了两条命回来,可两个人身子都不好……” 冬末说得有些零乱起来,李小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说道: “我都听明白了,你家欠的银子,还完了没有?还差了多少?” 冬末用帕子抹着眼泪,摇了摇头, “没,这些年老宅这边没人住,除了月钱,没有别的进项,我哥还是个学徒,连月钱都没有,我虽说在老祖宗身边当差,不过是个三等丫头,人又多,那些赏赐派到我这里,也没几个大钱了,到现在,还欠了三十多两银子!” 李小暖拧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安慰道: “也别太着急,总能还得上。” 冬末点了点头,李小暖仔细思量了片刻,看着冬末笑着说道: “如今你娘虽当着差,可你妹妹没有差使,倒不如给你妹妹求个差使,以后若夫人真是要合并四司六局,裁到了你娘的差使,没了差使就回去歇着也无妨。” 冬末眼睛亮了亮,盯着李小暖等着她往下说,李小暖看着她笑了起来, “你平日也要多留心听着些才是,前儿夫人不是和老祖宗说,大姐姐和二姐姐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年纪都大了,要指配出去了,既要打人出去,就必要补人进来的,你妹妹年纪又正合适,如今府里一多半的事都是大姐姐管着,你和珍珠又一向说得来,这样的小事,只求一求珍珠就成了。” 冬末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着头,满脸笑容的说道: “我如今月钱也涨了一倍出来,若是小福能再有个差使,我娘就能安心回去歇着了,家里倒比从前存得钱还多了些呢。” 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想了想,轻轻笑着低声交待道: “你别忘了和珍珠说,最好让你妹妹去菡萏院,蔷薇院……的赏赐就是有,也必是极不容易拿到的!” 冬末失笑起来, “大小姐真真是……银钱一到她手里,就再也出不来了!从我进府当差就这样!听说小时候,不管哭得多厉害,只要看到银子,把银子抓到手,立时就能转哭为笑!” 李小暖睁大了眼睛,怔了片刻,大笑起来,笑倒在榻上。 第二天午后,李小暖和古萧一起背完了书,坐到东厢榻上,李小暖拿着花绷,耐心的用新学的针法勾勒着树干的边缘,古萧靠在靠枕上,摇头晃脑的念着篇骈文,李小暖不时打断着,让他解释着听到的字句。 院子门口传来小丫头的禀报声: “二小姐来了!” 李小暖微微怔了怔,立即想起昨晚古云欢的古怪来,忙转头看向古萧,古萧已经放下书,趴过去推开窗户往外探出头去,看到古云欢沿着抄手游廊已经走了进来,回过头,满眼奇怪的看着李小暖说道: “二姐姐不和大姐姐在翠薇厅听人回事,来这里做什么?” 李小暖放下手里的花绷,急忙下了榻,往外迎出去,古萧也忙跟在李小暖后面,迎了出去。 三人见了礼,进到东厢,古云欢择了个大靠枕,坐了下来,古萧挨着李小暖坐到了另一边,古云欢皱着眉头,看着古萧说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呢?赶紧回去吧,我们要说话儿呢!” “你和暖暖说什么?我也要听!” 古萧抬了抬下巴,往李小暖身边挪了挪,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古云欢窒了窒,眉头皱到了一处,转头看着李小暖说道: “小暖,你把他赶出去,咱们两个好清清静静的说话儿!” 李小暖心念微转,转过头,俯到古萧耳边低低的说道: “你先回去吧,我们女儿家说些私房话,你不好在这里听的!明儿咱们早点背完书,你再接着给我念完那篇好听的文章,好不好?” 古萧犹豫了下,勉强点了点头答应道: “好吧,那等会儿我过来叫你,咱们一起去瑞萱堂吃饭。” “不用了,你从梧桐院过去就是,等会儿我和二姐姐一起过去。” 古萧不高兴的点了点头,勉强答应了,李小暖急忙吩咐冬末收拾好古萧的书包袱,让春俏送他回去了。 第三十二章 慕少艾 古云欢歪在榻上,垂着眼帘,慢慢喝了几口茶,转头看着侍琴和冬末吩咐道: “我和小暖随意说说话儿,你们不用在跟前侍候着,都下去吧。” 冬末忙扫了李小暖一眼,见她笑着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曲膝告了退,和侍琴一起退了出去,在后面倒座间坐着听传唤。 古云欢垂着眼帘,又喝了几口茶,慢慢放下杯子,黯然的叹息了几声,沉默了片刻,才悠悠的说道: “小暖,你真的很想念福音寺吗?” 李小暖怔了怔,思量着正要说话,古云欢却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你不知道我多想念京城!晚上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梦到京城!” 李小暖微微有些怔的看着她,梦到京城?这京城要怎么梦?这梦也太大了些! “昨儿夜里,我又做了一夜的梦,梦到了好多人,梦到了姨母、敏盈表姐、敏清表姐、还有…… 古云欢声音低落着委婉起来, “还有……姨母家的花园子,到了秋天,那园子里的菊花才真正算好看!小暖,你没见过姨母家的花园子,你要是见过了,别家的园子,就再也看不到眼里去了!” 李小暖怔怔的眨着眼睛,看着古云欢,等着她往下说,古云欢眼神有些迷离起来,声音里满是向往的接着说道: “姨母家园子里的菊花,象龙脑、新罗、都胜、御爱、玉毬这样的上品菊花,品品俱全,养得又好,一开起来,那园子里,不知道多好看!” 古云欢轻轻感叹着,满眼的想念,不看也不理会李小暖,声音轻飘着接着说着: “姨母最疼我,每年秋天,姨母都让人来接我和姐姐,还有古萧去赏菊花……” 古云欢脸上泛起层绯红来,声音飘忽得几乎听不清楚, “去年还是恪表哥亲自过来接我们的呢,恪表哥最爱穿白衣服,恪表哥对我……我们可好了,又细心又体贴,带着我去看菊花,恪表哥说菊花中除了龙脑、新罗、都胜这十来品,别的都称不上菊花,他最喜欢都胜……” 李小暖机灵灵打了个寒噤,愕然的半张着嘴巴,瞪大着眼睛,傻怔怔的看着古云欢。 “……咱们家竟连一本都胜也没有!” 李小暖总算反应了过来,抬起手,帮着合上嘴巴,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急忙端起杯子,强笑着说道: “二姐姐,你喝茶,喝茶!” 古云欢对她的恪表哥……这份少女情怀,不知道闷了多长时候了!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这样情窦初开的朦胧情怀,解又解不开,说又说不得,日日夜夜折磨着,也真是……可怜! 她……意识到自己这份情怀没有? 李小暖扬着眉梢,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尴尬得堆着满脸的笑,端着杯子,殷勤的塞到了古云欢手里,古云欢身子面容倒都放松下来,露出满脸笑容来,接过杯子,喝了几口茶,把杯子放到几上,正要说话,李小暖抢过话头,笑盈盈的问道: “我也听古萧说过好多次恪表哥啊恪表哥的,这个恪表哥到底是谁啊?” 古云欢眉眼飞扬着,兴致更浓,微微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带着丝羞涩的笑意解释道: “恪表哥是姨母的独养儿子,母亲只有姨母这一个嫡亲姐妹,姨母生了敏盈和敏清表姐,过了好多年,才有了恪表哥,恪表哥五岁上就封了世子了,恪表哥……功夫极好,书读得极好,人生得也极好,脾气也好,在京城可是极有名气的!” 古云欢欢喜着零零乱乱的说着,李小暖心里滑过丝不祥来,打断了古云欢的话追问道: “世子?是什么世子?” “就是汝南王世子啊,古萧没和你说过吗?姨母嫁进了汝南王府,是汝南王妃,恪表哥就是汝南王世子啊!现如今最得皇上宠爱的程贵妃,就是恪表哥嫡亲的姑母!” 李小暖只觉得一阵眩晕,重重的闭了闭眼睛,恨恨的嘟囔了一句: “它喵个猫的!” 古云欢直起上身,奇怪的看着李小暖追问道: “小暖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没!我没说什么!我是说,原来是这个世子啊!” 古云欢“咯咯”笑着往后靠了过去,满眼笑意的斜着李小暖说道: “不是这个世子,还能是哪个世子?汝南王家可是咱们元徴朝最尊贵的王族,世袭惘替,家里也不知道出过多少后、妃,也娶过好多位公主!” 古云欢眼睛亮亮的八卦起来, “汝南王家尊荣富贵,样样都好,可就是一样,代代都是人丁单薄,汝南王爷只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再往上一辈,嫡亲的也只有兄弟两个,到了恪表哥这一代,姨母可是年近三十,才生下了恪表哥,说起来也是怪,姨父原也有过两三个通房小妾,姨母也把身边一个丫头,开了脸做了姨娘,可惜这些个妾侍姨娘,别说儿子,就连个女儿也没能生下一个来!两位表姐,还有恪表哥,还都是姨母亲生的!恪表哥一生下来,连皇上都惊动了呢,从小到大,可是姨父姨母捧在手心里,眼睛盯着长大的……” 李小暖心不在焉的听着古云欢欢快的八卦,心里紧张而冷静的盘算起来。 汝南王妃和周夫人是嫡亲姐妹,若两家都在京城,来往自然频繁,可这会儿古家在两浙路的上里镇,汝南王府可是远在**百里外的京城,这个世间,最快也不过就是骑骑马,骑着马从京城赶到上里镇要多少时候?最快最快也要两三天、三四天吧。 嗯,那个小纨裤,这么娇生惯养的人,必定不愿意骑着马坐着车,那么辛苦的到这里来,就算他想来,他爹娘只怕也舍不得放他走那么远! 这两姐妹,就算来往,最多也不过就是遣人送送东西,你派个婆子过来请安,我派个嬷嬷过去问好什么的,断没有让这么宝贝的儿子亲自过来的道理,只要那个小纨裤不过来,就万事无碍!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过来了,这中间还有个内外有别、男女有别,他又不知道她在古家!自己只要小心些,躲得远着些,他哪有机会见到她的! 万一以后进了京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那个时候她也长大了,他哪里还能认得出她来?! 李小暖心里渐渐舒缓着放松下来,她也是太紧张了些,差点自己吓着了自己。 “……小暖,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呢?” 古云欢推着推李小暖嗔怪道,李小暖忙收拢了心神,笑盈盈的看着古云欢说道: “我都听入迷了!你说的这些事,真是有趣!二姐姐知道的真是多!” 古云欢又欢快起来,细细碎碎的说着在京城的种种琐事:恪表哥一身白衣,舞剑欲飞……恪表哥送了只会背诗的鹦鹉给她……恪表哥说她面如荷花……恪表哥问过她爱吃什么……恪表哥…… 李小暖渐渐拧起了眉头,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起来,这样朦胧而热烈的爱,源于想象多于现实,那个恪表哥,那个小纨裤,根本就是一只被宠坏的傲慢的小公鸡,根本不象她说的那样温文而雅、文武出众、品性高洁……总之完|美到没有一丝缺点!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情感,叫早恋? 那个恪表哥对她是个什么态度?也是这样情意绵绵的?这事可说不准,光听古云欢的话,绝对是半分也靠不住!这会儿的古云欢,头昏得没有半点理智! 就算是两人两情相悦,那周夫人的意思呢?李老夫人的意思呢?汝南王府的意思呢? 李小暖眉头拧到了一处,苦恼的看着眉梢飞扬着,沉浸在兴奋、幸福和无限苦恼中的古云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三十三章 画 古云欢兴致昂扬着,欢快的直说到申正时分,李小暖眼睛不停的溜着屋角的沙漏,见辰光差不多了,忙夸张的伸展着胳膊,笑着说道: “唉呀,咱们光顾着说话,都忘了时候了,该去瑞萱堂了,咱们赶紧去吧,要是去得晚了,老祖宗又要念叨了!” 古云欢不情不愿的住了口,转头看着屋角的沙漏,笑着说道: “还早呢,再等一会儿也不晚!” “不早了,咱们在这榻上窝了半天,头也有些毛了,得净净面,再梳梳头,已经不早了!” 李小暖忙笑着说道,不等古云欢说话,径自跳下榻,扬声叫起冬末来。 冬末和侍琴进来,侍候着两人净了面,又重新梳了头,一起往瑞萱堂去了。 从那天起,古云欢几乎隔天就过来松风院,找李小暖说话,虽然古云欢极其不欢迎古萧,可李小暖却是再也不肯赶走古萧,反倒是有意无意的拉着古萧,再不肯单独和古云欢在一处。 古云欢这份情怀,实在是吓坏了李小暖,这样的少女情怀,哪有个好结果的?!何况这是个礼教森严的地方,古云欢这份心思,若是不小心透了出去,就是大罪过! 她是夫人的亲生女儿,是老祖宗嫡亲的孙女儿,犯了什么样的错都有可以原谅的缘由,都有人给她找到脱词,得到宽恕,她呢?若真有点什么事,保不准她这条小命都得搭进去! 立冬过后,各院里支起了炭盆,冬末仔细翻看着油烛局送进来的明炭,满意的点了点头,李小暖转头看着她,笑了起来, “你不用翻看,必是最好的银霜炭!” 冬末也跟着笑了起来, “姑娘说的是,少爷天天在咱家院子里看书写字的……” 李小暖盯着冬末,冬末吐了吐舌头,咽回了后面的话,李小暖叹了口气, “你这直脾气,也要收敛些,有些事,明白了就好,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不是?” 冬末忙点着头,笑着说道: “我知道了,也就是和姑娘偷偷说说,到外头,可是半句话也不敢多说的!” 李小暖看着两篓子炭,想了想问道: “这两篓子炭,是咱们一天的份额?” “这是姑娘一天的份额,丫头们的炭是另外的。” 冬末笑着解释道, “这两篓子炭够支几个碳盆的?” 冬末怔了怔, “两个,姑娘屋里的碳盆,也是有定例的,都是两个,白天放到书房和东厢房,晚上就放到东厢和里间去。这两篓子炭,正好够两个碳盆用上十二个时辰。” 李小暖垂着眼帘,看着两篓子炭没再说话,她最怕冷,入了冬到现在,坐在屋里,天天觉得阴冷逼人,真恨不能在屋里再支上十个八个炭盆才好!要是能有北方那样的火炕和夹墙就好了! 以后自己当家作主了,以后有了钱,就专门修个有夹墙的屋子冬天住!至不济,也要在屋里支上它十个八个炭盆! 虽说李小暖再也不愿意听古云欢说那些京城旧事,可古云欢却象是喜欢上了松风院,上午勉强着和古云姗一处坐在翠薇厅听婆子回了事,下午必定偷懒耍赖,不肯再去翠薇厅,也不在菡萏院呆着,几乎天天晃到松风院来,窝在东厢榻上坐针线。 李小暖旁敲侧击的赶了几回,也不知古云欢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总之,李小暖的旁敲侧击象泥牛入海,半分声息也没出,自然也没有半分用处。 李小暖忧虑了几天,也就放开了,反正那个纨裤世子远在京城,既威胁不到她,也威胁不到古云欢。 再说感情这东西,随着时光流淌,颜色总有褪得干干净净的一天,越浓烈的感情越是褪色褪得快!古云欢见不到人,听不到消息,过个两三年,感情淡了,人也长大懂事了,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日子在安闲中滑落着,蔷薇院和菡萏院打出去了七八个已到婚配年纪的三等和粗使丫头,冬末的妹妹小福补进了菡萏院,做了三等丫头,古云欢给她改了个名字叫玉书。 古云姗得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支持,开始动手合并四司六局,冬末的娘果然没选上差使,也就顺势回去歇着了。 转眼就过了小雪,白天越来越短,李小暖动足脑筋,陪着古萧早早背出书,自己好多些辰光做针线。 一天午后,李小暖陪古萧背好了书,拿着花绷和古云欢一处做着针线,古萧拿着本书,念了几页,有些不耐烦起来,放下书,有些出神的看着窝在松软的本白棉布垫子里,正做着针线的李小暖,突然跳下榻,跳跃着奔进了西厢。 不大会儿,古萧满面笑容的拎了张宣纸出来,走到榻前,举起宣纸,笑着说道: “暖暖,二姐姐,你们看,象不象暖暖?” 李小暖和古云欢忙抬头看着那张宣纸,上面画着个正低着头的女孩子,笔触稚嫩却极灵动,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急忙直起身子,一把抓过去仔细看着,古云欢也满脸兴趣的凑过来看着。 李小暖看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古萧,赞叹着夸奖道: “你这画画得真好,以前怎么没见你画过?” 古萧被李小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说道: “开蒙前喜欢到处画,后来母亲说让我专心念书,就没再画过了。” 李小暖看着古萧,心念慢慢转动起来,古萧这画灵性十足,开蒙前,那就是五岁前,那时候就喜欢画,可见他是喜欢画画的,既喜欢,又有这样的天赋灵性,若是能再找个名师指点着,说不定倒能画出几分成就来,成了一代大家也说不定! 李小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小心的折起了画,叫了冬末过来吩咐道: “把这个收到我那个楠木匣子里,仔细着别弄坏了。” 古萧眼睛亮了起来,挤到李小暖旁边,微微有些激动的问道: “暖暖,你真觉得我画得好?” “嗯!” 李小暖重重的点着头,极其认真的说道: “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有灵气的画!我要好好收着。” 古萧脸上泛起丝兴奋的绯红来,古云欢笑了起来,点着古萧的额头说道: “小暖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 古萧转头白了她一眼,只不理会她,李小暖转过头,看着古云欢,郑重的说道: “二姐姐,我真是觉得古萧的画灵气十足,我觉得他画得好极了!” 古云欢怔了怔,“吃吃”笑了起来,往后靠到靠枕上,长长的叹着气说道: “怪不得古萧喜欢找你一起背书写字,也就你这么处处夸着他!” “哼!暖暖可没有天天夸我!现在是夫子天天夸我!” 古萧不服气的说道,古云欢急忙点着头,一脸诚恳的道着歉: “我错了,是我说错了,咱们古萧就是聪明,就是有灵性,做什么都比别人强!” 古萧“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李小暖笑盈盈的拉了拉古萧的袖子,低声问道: “你喜欢画什么?还会画什么?再画几张给我看看好不好?” 古萧眼睛亮亮的兴奋起来,急忙点着头,跳起来跑了两步,急忙顿住脚步,回身看着李小暖说道: “暖暖,要不你也过来,你看着我画?” “好!” 李小暖痛快的答应着,跳下榻,跟在古萧后面进了西厢。 古云欢怔了怔,笑着摇了摇头,拿起花绷,慢腾腾的有一针没一针的继续绣起花来。 古萧拉着李小暖奔到西厢书桌前,推开桌子上堆着的书,从旁边书架子上取了张裁好的熟宣纸过来,铺在桌子上,李小暖已经倒了些水在砚台里,仔细磨起墨来。 古萧在从挂得满满的笔架上挑了只小白云羊毫笔来,细细的蘸了墨,转头看着李小暖问道: “暖暖想要什么?” 李小暖笑了起来,认真想了想说道: “就画菊花吧,画菊晚亭的菊花!” 古萧弯着眼睛笑着点着头, “好!我最喜欢画花草了,特别是菊花!” 李小暖趴在桌子旁边,满眼兴趣的看着古萧耐心而细致的勾画着菊花丝丝蜷曲的花瓣,感叹道: “你画得真好!” 古萧也不答话,咬着嘴唇,神情专注的画着菊花,不大会儿,一朵姿态舒展摇曳的墨菊就很有些样子了。 “你以前学过画没有?” 李小暖伸手拉过宣纸,仔细看了看问道,古萧摇了摇头, “没有,不过……” 古萧俯到李小暖耳边,低声说道: “有一回,还是在京城的时候,我在书房翻出本画册子,上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花,好看得很!我就偷偷把画册子拿回来了,有空的时候就翻翻那个画册子,就学了一点点。” 李小暖点着头,掂着脚尖,也贴到古萧耳边,低声说道: “要不,你把那个画册子拿到这院子里来,往后,咱们做好了窗课,我绣花,你画画。” 古萧眼睛亮亮的点着头,李小暖满眼笑意的看着他,拉了拉他,贴到他耳边继续说道: “老祖宗和夫人不让你学画,必是担心你光顾着画画,把念书的事耽误了,往后,咱们先好好念书,把书念得让夫子天天夸,老祖宗和夫人看你画画也没耽误念书,肯定就不会不让你画了!” “暖暖你说得对!我先把书念得让夫子天天夸,空了的时候再画画!” 李小暖笑意盈盈看着古萧,慢慢盘算起来。 第三十四章 找到宝了 晚上,李小暖从瑞萱堂回来,拉着魏嬷嬷坐到东厢榻上,笑盈盈的低声问道: “嬷嬷明儿去不去采买丝线?” 魏嬷嬷疑惑的看着李小暖说道: “姑娘有什么事只管说,孙嬷嬷把这采买丝线绣样的活托付给我,我三天两头的得出去,这府里丝线用得多!看看线用得差不多了,就得出去一趟,要是来了新鲜绣样,铺子里也托人捎话过来,我也得过去看看,倒没有定例的,明儿去也行,不去也行!” 李小暖嘻笑着,往魏嬷嬷身边挤了挤,低声说道: “那嬷嬷明儿就去一趟吧,嬷嬷选好了丝线,去镇子上最好的南纸店走一趟,帮我买点儿东西回来。” “姑娘要什么东西,嬷嬷明儿一早就去买!” 魏嬷嬷爱怜的抚着李小暖的头说道,李小暖叫冬末取了放银子的黄杨木匣子过来,打开匣子,将里面两块整银饼子取出来,递给魏嬷嬷,笑着说道: “嬷嬷到南纸店,买一锭松烟墨,不要太好,中等的就行,买一张画画用的薄垫毡,再买些石绿、石青、管黄、朱标、赭石这些画画用的颜色,各半斤吧,再买十个三寸白瓷碟子,若是还有余钱,就再买半刀半生熟宣。” 魏嬷嬷睁大了眼睛看着李小暖, “姑娘这是要学画了?” “不是我学,是古萧学。” 李小暖笑吟吟的说道,魏嬷嬷想了想,拉着李小暖,低声说道: “姑娘买这些东西给他做什么?他是这家里的独苗,一家子都盼着他高中魁,光宗耀祖,你现在纵容着他学这些没用的东西,若是耽误了念书,可不是姑娘能担得起的?!” “嬷嬷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耽误了他的。” 李小暖拉着魏嬷嬷,笑着安慰道,魏嬷嬷不放心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满眼笑意的看着她,重重点着头说道: “嬷嬷放心!” 魏嬷嬷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接过了银饼子, “我明儿一早就去给姑娘买,姑娘万事谨慎着些,可不能惹了老祖宗和夫人不高兴!” 李小暖点头答应着,陪着魏嬷嬷说了会儿闲话,就推着她回去歇着了。 第二天,魏嬷嬷买了东西回来,李小暖带着冬末、兰初几个人忙了一下午,把几样颜色淘澄了出来,古萧兴奋的铺纸、调色,兴致勃勃的画了大半个时辰的画。 李小暖趴在桌子旁,看着他画了一会儿,伸手翻着那本已经有些破旧的画册子,笑着说道: “前院好象有间书房,不知道里面的书多不多,有没有这样的画册子。” 古萧抬起头,想了想,转头看着李小暖商量道: “要不,咱们去那里看看去?” 李小暖怔了怔, “咱们去那里?那里咱们能去吗?” “能啊,我以前在京城时,就是到前院书房里看书写字的!” 李小暖眨了两下眼睛,想了想,看着古萧,迟疑着问道: “我也能去?” “嗯!” 古萧肯定的点着头,放下手里的笔,拉着李小暖, “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李小暖迟疑着,到底顶不过书房的诱惑,跟着古萧奔了出去,冬末急忙遣了兰初和小玉跟上去侍候着。 两人一路沿着游廊,往前院奔去,绕过翠薇厅,往前再转个弯,就到了书房,三间正屋轩敞高大,两边各有两间厢房。 见有人过来,西边厢房里出来两个婆子,迎着两人过来,满脸笑容的曲膝行了礼,古萧拉着李小暖,也不停步,边往正屋奔过来,边扬声吩咐着: “开开门,我们要进去找书!” 一个婆子急忙抢到前头,从衣服里面翻出钥匙,开了书房门,李小暖拉了拉古萧,顿住脚步,笑盈盈的谢了婆子,和古萧一起进了书房。 书房三间全部打通了,东边正中放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书桌后面放着把宽大舒适的扶手椅,旁边放着张半人高的搁物架,再远一点错落着放着四五个花架、,靠墙放着两只巨大的净白瓷掸瓶,瓶子里满满的插着十几支卷轴。 西边放着三排直顶到屋脊的紫檀木书架,架子上垒着满满的书。 李小暖奔到书架中间,仰着头,惊叹的转身看着四周的书,这么多的书!要是能经常过来,她就不用一天只敢看那么几页书了! 古萧转头打量了片刻,开始寻找起画谱来,李小暖满面笑容的奔到书架前,一边帮他找着画谱,一边搜寻着自己最感兴趣的书籍。 书架上干净异常,半丝灰尘也没有,西厢的那两个婆子,也许还不只那两个,必是天天打扫着的。 李小暖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就扑到了书架上,一本本搜寻起来。 一会儿功夫,李小暖就抽了十几本书出来,看着地上几乎堆起来的书,满足的叹着气,开始专心的帮着古萧寻找起画谱来。 找到最里面架子上,最下面的一层格子里,有一堆看起来卷得极紧的纸卷,李小暖眼睛一亮,急忙奔过来,坐在地板上,用力抽出一卷,小心的解开了捆着纸卷的古铜色绸带。 纸卷散开来,李小暖取出最里面一张,纸是厚厚的桑皮纸,上面墨迹依旧黑亮清晰,纸上用极工整的蝇头小楷写得密密的都是字。 李小暖仔细读着最上面的几句“臣王文元言:今月八日得进奏院状报,圣体康复,已于前日御太庆殿,亲见群臣……” 李小暖怔住了,急忙转头叫着古萧, “古萧,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古萧急忙奔过来,就着李小暖的手,扫了一眼,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吓了我一跳,原来是这个东西,这是邸抄。” 古萧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翻过桑皮纸,扫了一眼桑皮纸背面说道: “这是十多年前的邸抄了,你看这里,这里写着呢,天禧十二年腊月,这一定是父亲的旧物,瑞萱堂有新的邸抄,这东西,最枯燥没意思,以前父亲喜欢看这东西,现在府里就老祖宗喜欢看它。” 李小暖满眼不解的看着古萧,古萧干脆和李小暖并排坐到地板上,翻着一叠邸抄耐心的解释道: “这个正经名字叫进奏院状,是进奏院抄出来的东西,每十天一份,皇上的诰书啦,大臣的奏议啦,还有什么哪里哪里受灾啦,哪里哪里有什么祥瑞啦,谁调任什么官啦,都是这些东西,只有有诰封的人家才有。”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闪出光来,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李小暖兴奋得脸微微有些红,绽放出满脸笑容来,今天真是找到宝了! 古萧拿过李小暖手里的邸抄,笨手笨脚的捆扎着, “放回去吧,这个东西看着最没意思了,看也看不懂!”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他胡乱捆了邸抄,又塞了回去,轻轻推了推他, “你找到画册子没有?” “只找到一本山水的,我想找本花鸟。” “那咱们再找!” 李小暖忙接着说道,古萧弯了眼睛笑着点了点头,李小暖笑盈盈的推着他, “你还去那边找,我在这里找!你帮我把兰初叫进来,我有事吩咐她。” 古萧点头答应着,站起来转过书架,叫了侍立在门口的兰初进来,转过去专心找画册子去了。 李小暖看着古萧转过书架,又顿了顿,才趴下来,把那一堆纸卷一卷卷抽出来查看上面写着的年月。 兰初走到李小暖身边,也不说话,只弯下腰,看着趴在地上的李小暖一卷卷的抽看着纸卷,李小暖抬头看了看她,低声吩咐道: “我和古萧要拿几本书回去看,你去问问那两个婆子,有包袱啊、箱子啊什么的没有,先借一个,回去就送过来。” 兰初曲膝答应着,急忙出去了,李小暖趴在地上,继续抽看着纸卷上的年月。 不大会儿,兰初拎着个靛蓝粗布包袱皮进来,抖开来给李小暖看了,犹豫了下,看着李小暖,低声说道: “我和两位嬷嬷说了借书的事,嬷嬷说,这屋子里的书,都得清点明白,在册子上记好了,才能拿出去。” 李小暖怔了怔,抬头看着兰初,兰初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李小暖轻笑起来,指了指地板,示意她坐下,转过身,继续抽看着那一堆纸卷。 把一堆纸卷上的年月查看了一遍,李小暖抽出最下面一卷纸,掂了掂,思量了片刻,又抽了一卷出来,转身递给兰初,招了招手示意她蹲下来,俯到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想法子带出去,等我看好了再还回来。” 兰初蹙着圆鼻头俏皮的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不停的点着头,接过李小暖手里的纸卷,站起来,掀起裙子,手脚利落的解开纸卷上的绸带,用绸带把纸卷系在了小腿上。 李小暖扬着眉梢,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的看着兰初,兰初系好纸卷,看着满脸惊讶的李小暖,吐了吐舌头,低声说道: “兰初以前可没做过坏事!” 李小暖挑着眉梢失笑起来,弯着腰、捂着嘴笑了一阵子,才站起来,叫了小玉进来,吩咐她和兰初一起把刚才挑出来的书裹到包袱里,就转到书架另一面,继续帮古萧搜寻画册子去了。 第三十五章 腊月 古萧找了两三本画册子,李小暖挑了一堆书,两个人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松风院。 兰初悄悄溜到内室,解下两卷邸抄,小心的藏到了床褥子下面。 晚上从瑞萱堂回来,李小暖沐浴洗漱后,换了短衣裤,就急急忙忙坐到榻上,翻出邸抄,从最早的一张开始,慢慢翻看了起来,冬末一边给她绞着头,一边探过头看着李小暖手里的邸抄,好奇的问道: “姑娘哪里拿的邸抄?” “你怎么认得这东西?“ 李小暖吓了一跳,忙抬头问道,正在剪灯花的兰初也吓了一跳,手僵在了灯上,转过头,紧张的盯着冬末,冬末笑了起来, “老祖宗喜欢看这个,一有新邸抄过来,都是我接了送进去的!我自然认的,姑娘手里的邸抄,纸都有些黄了,肯定很多年前的了。” 李小暖舒了口气,失笑起来,她也是太紧张了,冬末原在老祖宗身边当差,这个东西哪会没见过的?!兰初也暗暗呼了口气,抬着胳膊,继续慢慢剪起灯花来。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冬末,眼珠微转,笑着说道: “那你猜猜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的邸抄?” 冬末凝神想了想,笑着说道: “要是我猜得不错,这个,最少也是十四五年前的了。” 李小暖惊讶的扬起了眉头,满眼惊讶的看着冬末,连声催促道: “那你说说缘由!” “唉呀,姑娘,这多明白呢,老爷是天禧十二年丙寅科状元,老爷中了状元之后,就打人回来接老祖宗进京了,这中间,除了祭祖什么的,回来略住过那么几天,就再没回来长住过!天禧十二年之后的邸抄,自然是都收在京城的宅子里的,这次回来带没带回来我又不清楚,自然是要猜这是老爷进京前,留在家里的邸抄了,那不就是十四、五年前的了?” 李小暖放下手里的邸抄,轻轻鼓起掌来,连声夸赞道: “冬末聪明!这一翻思量丝丝入扣!虽说这事明白,可能象冬末这样想得到的,可就没几个人了!” 冬末脸上泛着红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兰初笑盈盈的看着李小暖和冬末,若有所思。 李小暖越忙碌起来,一大早要起来念早书,上午就听夫子给古萧上课,李小暖的窗课,次次一丝不苟,三字经背也罢、解也好,让夫子挑不出半点毛病。 背完了三字经,夫子递了本诗韵给李小暖,却没说一天背多少,也不再给李小暖布置窗课,李小暖也不问,也不多说,每天只是影字,听夫子给古萧讲书,偶尔趁夫子高兴了,问上几个问题。 嶙峋古板的王夫子对着李小暖时,神情渐渐和缓起来,偶尔感叹一句“可惜是个女儿家!” 充实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间,就进到了腊月里。 腊月半的时候,依旧例,王夫子要回家去住上一个月,李小暖和古萧给夫子磕了头,恭敬的送走了王夫子,开始了一个月不用起早的幸福日子。 王夫子走后第二天,李老夫人就了话,让古萧每天上午跟着管事外出学习采买,“也要知道些稼穑市井之事,不能做个五谷不分的呆子!” 李小暖极其赞同李老夫人的话,周夫人只微笑着听从着李老夫人的安置。 古云欢欣喜起来,干脆从早到晚的腻在了松风院,李小暖却极不愿意和她单独相处,极其为难之下,倒急出个法子来,干脆在晚上求着李老夫人和周夫人,要去厨房学着洗手做羹汤去,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惊讶着笑着满口答应了,叫了厨房的厨头刘嬷嬷进来,仔细交待了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小暖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厨房学羹汤去了,刘嬷嬷看着还不及灶台高的李小暖,实在不敢让她靠近案台和火灶,干脆让人带着她去库房先学着认五谷菜肉等食材去了。 李小暖对这样的安排极其满意,她本来就没想着真要去动刀动火,她讨厌做饭炒菜,烟熏火燎!但对于辩认五谷菜肉这样的事,却是兴致盎然,这是她了解这个世间最好的途径之一! 日子又变得和上学时差不多,一早起来,到瑞萱堂请了安,吃了早饭,就去厨房的库房里翻看研究那些个食材,中午到瑞萱堂吃了饭,古萧就跟着她一起回到松风院,念半个时辰书,写半个时辰字,然后古萧画画,李小暖做针线。 虽说守着丧,可年底的事到底多了许多,古云姗盯着古云欢,不放她再去偷懒,古云欢也就没多少时候能到松风院腻着了。 李小暖幸福得只觉得寒冷的北风都暖意融融起来,早上不用起得比鸡早,天天翻着那些见过没见过的食材,让她觉得和这个世间总算有了些真实的关联,她可以放肆的问着那些食材的名字、市价、吃法……问什么都有人耐心周到的回答着她,没有人觉得她这些问题有什么奇怪之处! 古云欢也没空腻在她的松风院了,这样,她上午就可以早回来半个时辰,坐到檐廊下晒着太阳,安安闲闲的看上好大一会儿书! 她的小日子果然是越过越好了! 古萧每天中午回来,都偷偷给李小暖带回很多小玩意,什么泥阿福、瓷的小兔、小马,草编的小提篮,绢纱扎的花儿…… 李小暖对每一件东西都极有兴趣,缠着古萧问着,叫什么名字、用了几个钱,卖这个的小贩还卖什么东西…… 渐渐的,李小暖越问越多,开始细细盘问起古萧各种东西的价钱来,米多少大钱一斗,肉多少大钱一斤,是猪肉贵,还是羊肉贵,一匹家织布能卖多少钱?一匹中等的细绢能卖多少钱……诸如此类。 古萧张口结舌,一样也答不出来,只好记下来,第二天跟着管事仔细问清楚,回来兴致勃勃的告诉了李小暖,却又被李小暖问得张口结舌,无奈的叹起气来: “暖暖,你问得真多,跟你说了斗米百钱,你又要问是粳米还是糯米?是早稻还是晚稻,是几甲米、我哪里想起来要问那么多?” “这粳米和糯米,早稻和晚稻,一甲米和八甲米,可是差得多了!光斗米百钱,哪里能说得清楚的?” 古萧苦恼的挠挠头,怔了半晌,才无奈的说道: “暖暖你说得对,是我没问仔细,明儿我再去问。” 李小暖看着他笑了一阵子,慢悠悠的说道: “老话不是说过嘛,处处留心皆学问,你想想,要是往后你做了官,保不准就要做地方官,保不准就碰上了荒年,然后你要赈济吧,要是朝廷给的是银子,你就得买粮食吧,哪,你就知道斗米百钱,若是这百钱能买的,其实是一斗一甲糯晚稻,你遇到了黑了心的米行,欺你不知道这中间的分别,把陈年八甲早稻照百钱一斗卖给你了,这中间差了多少钱你可知道?” 古萧听得目瞪口呆,李小暖得意的晃着脑袋,接着说道: “我跟你说,可是真有这样的书呆子,被人骗了还不知道,丢了官还觉得冤枉呢!” 古萧眨了半天眼睛,才怔怔的说道: “暖暖你说得对!暖暖你懂得真多!” “嗯,那当然,暖暖我又聪明又好学,当然懂得多了!” 李小暖满脸认真的点头说道。 冬末正侧着身子,坐在榻上做着针线,听了李小暖老实不客气的自夸,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手里的针一下子扎在了指头上,急忙把渗出血珠的指头含在了嘴里。 古萧被冬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他,想了想,笑意盈盈的说道: “镇子上有书肆没有?” “有!” 古萧忙点头答道,李小暖迟疑了片刻,转头吩咐着冬末, “冬末姐姐,你去看看咱们还有多少银子,我想让古萧帮我带些书回来。” 古萧忙摆着手说道: “暖暖要买什么书只管说,不用拿银子,老祖宗说过,我跟着管事出去,十两以下的东西,都让管事买给我,不用另外禀报的。”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笑了起来, “那你去镇上最大的书肆,问他们卖得最多的是什么书,把他们卖得最多的三种书各买一本带回来给我。” 李小暖顿了顿,接着交待道: “黄历除外!” 古萧忙点头答应着,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暖暖,镇上只有一家书肆!” 李小暖怔了怔,也不理会是一家还是几家,招了招手,古萧忙俯身过来,李小暖贴到他耳边,低低的交待道: “你先翻翻那书,若是……不大好,就先别买了,回头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古萧怔住了, “什么是不大好?” 李小暖一口气窒在喉咙里,盯着古萧呆了半晌,一时说不出话来,怎么跟他说这个“不大好”?李小暖眨了两下眼睛,干脆交待道: “那你让小厮去买,你不要去,反正也就是买他们卖得最好的三种书,让掌柜的包好带回来就是了。” 古萧满脸疑惑的看着李小暖,点了点头。 第三十六章 雪 第二天午后,李小暖和古萧从瑞萱堂吃了饭回来,古萧拐了个弯,去了前院二门处。 小厮山水早就抱着个小包袱站在二门外翘以盼了,见古萧出来,忙满脸笑容的长揖着,将小包袱递给了古萧,古萧接过小包袱,急忙进去松风院找李小暖去了。 李小暖微微有些激动的接过包袱,这是这个世间现如今的潮流之一,而且是最最重要的潮流,这些卖得最好的书籍,就是这世间这会儿最主流的思想脉搏! 古萧莫名其妙的看着显得有些激动的李小暖,看着她解开包袱,取出包袱里的三本书摊在了几上:三字经,说文解字,幼学琼林,看着李小暖目瞪口呆的样子,古萧更加莫名其妙起来,忙解释道: “掌柜说,千字文、千家诗、增广贤文什么的,其实和这几本卖的一样好,你说要三种,我就没敢多买。” 李小暖眨着眼睛,看着摊在几上的三本书,颓然垂下了头,小学生教材当然是卖得最多的书了!她怎么忘了这茬了! 庄子里66续续送了年货进来,各个商号铺子的帐也交进来了,周夫人忙碌着查收着庄子、商号铺子一年的收益,和庄头、掌柜们仔细对着帐,看着婆子管事们把庄子里送进来的年货依旧例分了,送到族人家中,一时间忙得早晚不闲,每天到瑞萱堂匆匆请了安,就得出去忙碌着。 李老夫人吩咐瑞萱堂小厨房炖了汤水,早晚送到翠薇厅给周夫人吃。 李小暖拉着古萧,隔个三天五天的,就去一趟前院书房还书借书,偷偷换两卷邸抄捆在兰初小腿上带回来,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庄子里送了些活的鸟雀兔猫进来,给府里的孩子们玩耍,古萧拉着李小暖,兴致勃勃的挨个看了个遍,挑了几只颜色鲜艳的画眉、鹦鹉拎回来,挂在了松风院廊檐下,又要了只浑身雪白干净的小猫,非要李小暖养着。 李小暖厌恶的看着小猫,拼命摇头拒绝着: “我不喜欢猫,要养你放到梧桐院去养着,我要养,也要养条狗!” 古萧看着怀里的小猫,犹豫迟疑了好大会儿,才恋恋不舍的把猫交给小丫头送了出去, “你不喜欢,我也不养了,回头跟庄子里说一声,让他们下次送只小狗来。” 古萧看着小丫头抱着猫出了院子,才转过头,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大舅母也喜欢小狗,她屋里养了只小狮子狗,毛长长的,雪白雪白的,只有这么大,跟个雪球一样滚来滚去,可好玩了,回头咱们也找一只小狮子狗养着。” 古萧比划着小狮子狗的大小,李小暖笑意盈盈的摇着头,看着古萧认真的说道: “我不喜欢这样的小狗,这种狗跟猫有什么分别?我喜欢大狗,很凶猛的那种大狗,听说极西极寒之地,有一种狗,比老虎还厉害,我就喜欢这样的狗,这才叫狗啊!” 古萧瞪大眼睛看着李小暖,怔怔的挠着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十二月里的第二张邸抄,在比京城晚了几天后,送进了古府瑞萱堂,放到了李老夫人面前。 李老夫人仔细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邸抄,看着邸抄上的官吏任免,看了一遍,又仔细看了一遍,才慢慢放下邸抄,重重叹了口气,面色阴郁起来。 周夫人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起身端着杯子递了过去,笑着说道: “母亲喝口茶。” 李老夫人接过杯子,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到几上,挥手斥退了屋里垂手侍立着的丫头婆子,沉默了片刻,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低声说道: “邸抄上头说,赵远明任了永兴路同州知州,蒋济深任了西京路大同州知州。” 周夫人满眼茫然的看着李老夫人,陪着笑说道: “有任就有免,这大过年的,若能调任还好,这免官的人家,不知道这年要怎么过呢!唉,总是有喜有悲!” 李老夫人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抬头看着糊着棉纸的窗棂,又过了半晌才转过头,温和的看着周夫人,低声解释道: “大皇子第三房小妾,是赵远明嫡长女,蒋济深的座师,是大皇子的授业恩师,这两个都是大皇子的人。” 周夫人怔怔的看着李老夫人,一时听不明白李老夫人的话意,笑着说道: “大皇子哪年不荐几个人上去的?!他是嫡长,又是成了年的皇子,与国分忧是本份,这两年守着北疆,上上下下谁不夸他是个有才干的?他荐的人,想必也是好的,就算不好,看着他的身份、念着他的功劳,皇上也要多给他几分面子不是。” 李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睛,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失望着低落下来: “你说得极是!” 顿了顿,李老夫人转头看着周夫人,缓缓说道: “你说的虽有道理,可这些个事,还是要多思量思量,虽说大皇子每年都荐人上去,可象今年这样,上个月任了两个,这个月又这样一下子任了两个知州,又是在北边的永兴路和西京路上,你想想,那里可是大皇子将兵之处,这中间好象有些不寻常处。” 周夫人拧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困惑的看着李老夫人,低声说道: “永兴路和西京路?那里也算不得富庶,母亲的意思,媳妇想不明白,请母亲指点。” 李老夫人苦笑着看着周夫人,耐心的说道: “大皇子领兵驻守在北边,紧挨着永兴路和西京路,这两路上的地方官吏若是自己人,自然万事妥当方便得多,皇上这是……添了大皇子的助力,爱重着大皇子。” 周夫人更加莫名其妙起来, “大皇子是嫡长,四个皇子里头,可只有他是皇后亲生的,他又那样能干,论身份、论才干,还有哪个皇子能及他一半的?!皇上自然要爱重他,不爱重他,难道要爱重别的皇子去?虽说咱们元徵朝没有早立太子的规矩,可谁都知道,这太子之位,除了大皇子,还能有谁去?” 李老夫人仿佛极其痛楚般闭了闭眼睛,半晌,才睁开眼睛,勉强笑着说道: “我这胸口痛的毛病总也不见好,这会儿也累了,想躺着歇一歇,你也回去歇着去吧。” 周夫人微微有些不安的站起来, “要不要叫个大夫进来把把脉?” “不用了,我歪一歪就好,你去吧,我没事,叫两个小丫头过来给我捶捶腿,我睡一会就好,你去吧。” 李老夫人温和的说道,周夫人忙曲膝答应着,虽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疑惑着告了退出去了。 春节一天比一天临近,过了小寒,很快就又过了大寒,这天一大早,李小暖睁开眼睛,冬末上前挂起帘子,笑盈盈的禀报道: “姑娘快起来看雪去,外面下雪了,半夜起就开始下了!” 李小暖急忙起来洗漱更衣,冬末取出厚棉衣给她穿了,兰初从炭盆里仔细拣了几块炭出来,烧上了黄铜手炉,李小暖梳洗停当,穿得厚厚的,捧着手炉出了屋门,站到了廊檐下,院子里已经松软的积了一寸多厚的雪,纤细的湘妃竹被压得弯着腰,一个小丫头正站在游廊下,用一根细杆子将竹子上积的雪摇落下来。 李小暖深深的吸了口清冷的空气,只觉得整个人也跟着清爽精神起来,笑盈盈的往前走了半步,眯着眼睛,仰头欣赏了一会儿还在飘洒着的雪花,才转过身,不紧不慢的往瑞萱堂请安去了。 路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了,几个粗使婆子拿着大扫帚,来来回回不停的扫着新落下的雪。 李小暖进了瑞萱堂,翠莲迎了出来,曲膝福了福,笑盈盈的说道: “表小姐快请进来,外面冷!” 李小暖笑着微微欠身还了半礼,将手炉递给兰初,跟着翠莲进了屋,翠莲边引着李小暖往里间进去,边笑着说道: “老祖宗刚让人过去各院传话呢,今天落着雪,天冷地上又滑,晚一些,等雪停了再来请安也不迟。” 说话间,两人已经转进了东厢,李老夫人正坐在榻上,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外面飘舞的雪花,见李小暖进来,温和的笑着,招手叫着她过去。 李小暖恭恭敬敬的曲膝行了福礼,侧身坐到了榻沿上,李老夫人伸手摸了摸李小暖身上的袄子,又摸了摸手,李小暖笑着回道: “还有手炉呢,老祖宗这屋里暖和,就放到外头了。” 李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院子里的丫头还算尽心!” 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抬起头,担忧而关切的看着李老夫人,这两天,李老夫人心情象是突然郁结了起来,脸色也晦暗了很多。 第三十七章 看雪 “老祖宗……” 李小暖正要说话,翠莲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老祖宗,少爷来了。” 李老夫人忙转身看着门口,翠莲掀着帘子,古萧大步进了屋,神气清爽的长揖请了安,就挤着坐到李老夫人旁边,仰头看着李老夫人笑着问道: “半夜里下雪了,老祖宗夜里睡得好不好?” 李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连连点着头说道: “好!好!睡得好!你昨儿夜里起夜了没有?” “就起了一回,过后就又睡着了。” 古萧笑着答道,转过头,看着李小暖兴奋的说道: “暖暖,你今天起得真早,今天早上天亮得晚,我怕你起不来,刚还特意绕到松风院去叫你呢,你院子里的丫头在堆雪人,等会吃了饭,咱们去后面园子看雪堆雪人去,好不好?” 李小暖温婉的笑着点着头,转头看着李老夫人,笑着邀请道: “老祖宗和我们一起去看雪去!” 古萧扑到李老夫人怀里, “老祖宗也去!” 李老夫人笑着答应着: “好好,这场雪下得好,正应了瑞雪兆丰年的话,吃了早饭,咱们一块去后头园子里看雪去!” 碧莲已经指挥着丫头婆子摆了早饭上来,李老夫人笑着吩咐道: “就放到这榻上吧。” 说着,转头看着古萧笑着说道: “你母亲和你姐姐们这些天可是辛苦得很,这会儿,早就吃了饭去忙了,咱们三个闲人,起得晚,吃了饭就赏雪去!” 古萧和李小暖笑着就小丫头手里的沐盆净了手,和李老夫人一起,坐在榻上吃了饭。 碧莲取了本白棉布面银狐斗篷,侍候着李老夫人穿了,古萧和李小暖也穿上了白棉布面灰鼠斗篷,一左一右扶着李老夫人,往后园走去。 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一寸多厚的雪,银杏树的枯枝被雪粉饰着,也显得灵秀起来,远处的竹林被雪压得弯着腰,路两边浓重老绿的常青灌木在白雪的衬托下,显得青翠异常。 古萧兴致勃勃的转头四下看着, “老祖宗,我闻到了梅花的清香味,咱们去看梅花!” “好,好!” 李老夫人笑着答应着,三人顺着干干净净的条砖路,转了个弯,就看到前面一座高大的假山旁怒放着的一丛红梅。 古萧兴奋的摇着李老夫人的手臂, “老祖宗,你看你看,多好看的红梅!这红梅就是在雪中才最好看!” 转过假山,就看到了一片梅花,红梅正盛开着,腊梅含苞等放,中间几颗绿梅和白梅也绽放开来。 三人站在梅林中,古萧兴奋的指手划脚的评论着,这一枝旁逸斜出的好,那一枝有朴拙之感,李老夫人眉头舒展着,笑吟吟的吩咐着小丫头,折着古萧指点过的梅枝, “去,给夫人院子送几枝,再给大小姐、二小姐院子里送几枝过去,跟夫人说,这是古萧的孝心!” 小丫头子满脸笑容的答应着,捧着梅枝往澄心院等处送去。 三人在梅林里转着,慢慢欣赏着梅花,碧莲笑着禀报道: “老祖宗,我已经让人去把致远阁收拾了出来,那儿地势高,又正好对着这片梅林,不如到那里歇一歇吧。” 李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你想得周到,到那里看雪赏梅最合适不过!” 一行人沿着盘旋往上的石级,缓步进了致远阁。 致远阁四角支着烧得旺旺的炭盆,烘得阁子里温暖异常,阁子后面生起了红泥小炉,炉子上的水已经滚开着了。 李老夫人在栏杆旁铺了厚厚坐垫的鹅颈靠椅上,透过敞开的窗户,俯视着积满了雪的园子。 古萧和李小暖并排跪在另一扇窗户前的靠椅上,从窗户里伸出头往外看着。 “古萧,你今天下午就画这园子吧。” 李小暖贴到古萧耳边,低低的说道,古萧弯着眼睛笑了起来,重重的点着头,低声答应着: “好!” 李小暖转过头,看着有些出神的看着园子的李老夫人,轻轻拉了拉古萧,两人跳下靠椅,走到李老夫人身边,爬到靠椅上,一左一右跪在李老夫人身边,顺着李老夫人的视线往外看着, “老祖宗,你在看什么?我也要看!” 古萧探着头四处看着,李老夫人笑了起来,伸手抱住古萧,笑着说道: “看什么?看雪啊。” “这雪真好,白茫茫一片,真是干净!” 古萧赞叹着,李老夫人微笑了起来,李小暖歪头看着古萧,笑盈盈的接过了话头, “这场雪就象是给园子穿了件衣服!” “给大地穿了件衣服!” 古萧急忙接着说道,李小暖轻轻靠着李老夫人,笑盈盈的说道: “大地一直穿着衣服啊,春有草、夏有花、秋有果实还有落叶!冬天有雪,大地跟人一样,要一直穿着衣服才好,要是光秃秃的多难看啊!” 古萧赞同的点着头, “暖暖你说得对!”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古萧,李小暖看了古萧和李老夫人,转头看着园子,这会儿,下里镇田窝村是不是也下了雪?那个族伯过得好不好?这会儿也在看雪吗?李小暖慢慢叹了口气,微微有些感慨的说道: “好多人,好多事,也是穿着衣服的,你眼睛看到、耳朵听到的,也许只是衣服呢,谁知道衣服下面是什么?” 李老夫人怔了怔,放开古萧,回身看着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的李小暖,心里微微一动,世事人情,都是穿着衣服的,那些写在桑皮纸上的,都是衣服,光鲜明亮的衣服,谁知道衣服下面是什么? 李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心底舒展了开来,她这样的年纪,倒还不如个小姑娘看得明白,不到最后,谁能知道结果? 且安心看着吧。 李老夫人怜爱的抚了抚李小暖的髻,笑着说道: “小姑娘家,这样的感慨做什么?!凡事想得太明白了也不好,伤了福份!” 李小暖恍过神来,羞怯的笑着点着头。 三人在阁子里看着雪景,喝了杯茶,就起身回去了。 午后,雪又开始飘洒起来,李老夫人传了话,让古萧和李小暖不必过去吃饭了。 李小暖在东厢榻上做了会儿针线,就放下花绷,趴到东厢榻上,透过窗户缝看着外面的落雪,垂涎起火锅来,想了想,叫了冬末过来,低声问道: “冬末姐姐,府里吃不吃锅子?” 冬末笑着点了点头, “姑娘又馋这个了?” 李小暖笑得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冬末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那我去大厨房看看姑娘今晚上的饭菜,若正巧是锅子也就罢了,若不是……” “冬末姐姐拿一百钱去,若不是,请刘嬷嬷帮着整治个锅子吧!” 李小暖抢过了话头说道,冬末无奈的摊了摊手, “姑娘的月钱可是月月剩不下!” “剩不下就剩不下!先吃好了再说,嗯,吃锅子这事,倒不好偏了古萧去,你去跟刘嬷嬷说,做我和古萧两个人的量出来!” 冬末挑着眉头,笑着点着头, “好!姑娘想得对!今天先吃好再说,明儿再说明儿的事!” 李小暖白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只推着她催促道: “姐姐赶紧去,告诉刘嬷嬷,一定要有羊肉才好,若是能用鱼汤做锅底,那就更好了!” 冬天笑着摇着头,进去取了钱,穿了棉斗篷,撑了伞出去了。 第三十八章 鱼羊鲜 李小暖一路跳到西厢,古萧正站在桌子前,专心致志的画着画,李小暖轻手轻脚的趴在桌上,看着古萧画完了园子的一只角,才笑着说道: “古萧,咱们晚上吃羊肉锅子好不好?” 古萧忙点着头,放下手里的笔,转过头,眉开眼笑的看着李小暖说道: “暖暖你想得真是周到,这个天吃锅子最舒服了!” 李小暖轻轻笑着, “我让冬末姐姐去厨房了,让刘嬷嬷给咱们收拾个锅子,最好是鱼汤,然后涮羊肉片!” 古萧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摇头晃脑的说道: “鱼羊……鲜也!暖暖你想得真周到!” 李小暖满脸笑容的直起身子, “那你好好画画吧,我让小玉去梧桐院跟菊影姐姐说一声去,让她打两个妥当些的婆子,晚一些再来接你回去。” 古萧点头答应着,李小暖脚步轻盈的跳跃着回到东厢,坐在榻上,拿起花绷,举起来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闭着眼睛理了理气息,就着窗户的亮光,慢慢绣起花来。 申末时分,厨房几个婆子拎着两三个大食盒子,托着只黄铜锅子送进了松风院,小玉掀起帘子,李小暖早让人在东厢榻上放了只酸枝木大方几。 婆子取了个竹垫子放到几上,捧着铜锅子放到了垫子上,锅子中间已经塞满了烧得旺旺的银霜炭,锅子里浓白的鱼汤翻滚着,散出诱人的香味来。 另外两个婆子从食盒里取出片得薄薄的羊肉、毛肚、切得整整齐齐的大白菜叶、萝卜片等十来碟食材,摆放到了榻前的矮几上,又取出陈醋、蒜泥、油泼辣椒等五六样作料,放到几上,笑着禀报道: “这几样,都是照表小姐吩咐的法子做的。” 又从另一个食盒里取出熏鱼、酸笋丝、醉黄泥螺和凉拌黑木耳四碟小菜,放到了榻几上,曲膝退了出去。 李小暖欢呼着坐到榻上,拎起筷子就要动手,古萧忙叫了起来: “暖暖不要动,锅子那么烫,要是烫着你怎么办?让丫头们烫好了给咱们送过来好了。” 李小暖怔了怔,笑了起来,手下不停,挟了几片羊肉扔到锅子里,转头看着古萧,笑着说道: “吃锅子,和吃螃蟹一个理儿,都是要自己动手才好吃呢!” 古萧忙挥手止住了正要上前的冬末, “我自己来吧。” 李小暖也不理古萧,眼睛盯着羊肉片,见它变了色,急忙捞出来放到了面前的碟子里,正要往嘴里送,就听到外面小丫头高声禀报着: “二小姐来了!” 李小暖一口气闷在了喉咙里,抬手揉了揉额头,只好起身迎了出去。 古云欢已经笑容满面的进了正屋,闻着满屋的香味,看着李小暖嗔怪道: “亏我听厨房的婆子说了一句!你们两个不去瑞萱堂吃饭,躲在这里吃锅子!也不叫我一声!” “是老祖宗不让我们过去吃饭的!” 古萧忙辩解道,古云欢随意挥了挥手,也不理他,径直往东厢进去了, “小暖,叫你的丫头给我添双筷子,今儿晚上,我也在这里吃!” 李小暖满脸无奈的垂着头,冬末也不等李小暖吩咐,急忙叫着兰初,取了套碗碟筷子送进去。 古云欢老实不客气的上了榻,坐到了最里面,侍琴看着满脸苦恼的李小暖,忍着笑,在小玉捧过来的热沐盆里拧了只热帕子出来,递给古云欢,古云欢净了手,拎起筷子,也不理古萧和李小暖,自顾自的涮起了羊肉片。 李小暖站在东厢门口,苦恼的看着旁若无人的古云欢,叹了口气,转身推着古萧, “你也进去吃吧,我吩咐她们烧些热水,等会儿泡茶。” 古萧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进了东厢,李小暖看着他进去了,又叹了口气,满眼无奈的看着冬末,低声吩咐道: “你赶紧去趟厨房,跟刘嬷嬷说,咱这里又添人了,让她再片些羊肉什么的送过来,你再拿……” “大小姐来了!” 外面小丫头高亮的声音打断了李小暖的话,李小暖眼睛瞪得大大的,后头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正怔神间,古云姗已经掀帘进来了, “就知道你们肯定是躲在这里偷吃呢!一进院子就闻到香味了!” 李小暖耸拉着双肩,曲膝给古云姗见了礼,古云姗挥了挥手,也不回礼,也不理她,只笑盈盈的径直大步往东厢进去了, “我饿坏了,忙了一下午,连口点心也没空吃!这用的什么汤?好香啊!” 李小暖眨了几下眼睛,又叹起气来,转过头,继续吩咐冬末, “再拿一百钱过去给刘嬷嬷,跟她说,咱们这又添人了,让她帮忙再送两个人的量来,嗯,还有一个饿坏的,量放宽些吧,若是方便,再麻烦她让人擀两碗面,只把生面送过来就行,还有,别忘了要些底汤过来。” 冬末一边抿嘴笑着,一边摊着手,低低的说道: “姑娘这个月的月钱,连月底都用不到了!” 李小暖不停的叹着气,无奈的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 冬末曲膝答应着,悄悄转到里间取了钱,撑了伞去厨房了。 李小暖转进东厢,古萧眉开眼笑的招手叫着她, “暖暖快来,羊肉鲜嫩得很!” 李小暖笑盈盈的坐到榻上,古云欢拨拉着放着陈醋、蒜泥等调料的小碗,好奇的问道: “小暖,这些东西怎么吃?” 李小暖伸手取了蒜泥碗过来,用里面的小银调羹取了些放到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又倒了点醋,从锅子里捞了片羊肉在上面沾了沾,送到了嘴里。 古云姗满脸兴趣的看着李小暖调调料,笑了起来, “小暖最会吃!这锅子就是味淡了些,吃多了就有些腻,照小暖这法子吃,可不就没有这个毛病了?!” 说着,伸手取了蒜泥、咸萝卜末,探头看了看,又舀了勺芝麻酱,细细调均了,从锅子里捞出片羊肉,沾了沾,送到嘴里,眯起眼睛,不停的点着头, “真是好吃!” 古云欢皱着眉头看着蒜泥, “我最讨厌这蒜泥味了,好臭!” 李小暖白了她一眼,古萧跟着李小暖,也白了她一眼,古云姗只当没听见,筷子不停,只顾捞着羊肉,沾着调料不停的送进嘴里。 古云欢左右看着,犹豫了片刻,重重的叹了口气, “唉!反正不吃也要被你们薰臭了!” 说着,伸手拿过蒜泥碗,舀了些蒜泥,又倒了些醋进去,尝了尝,又放了些咸萝卜末,也忙着捞着羊肉片吃了起来。 李小暖放了些白菜、萝卜进去,眼看着几碟食材就见了底。 冬末带着几个厨房的婆子,一身寒气的进来,往榻旁的矮几上摆放着食材,另有一钵底汤放到了外面。 四个人吃了一会儿,古云姗叫着热,脱了外面的棉袄,古萧也跟着去了外面的大衣服,不大会儿,四个人就都去了外面的厚衣服,只穿着贴身的小袄,吃得痛快淋漓、脸颊绯红。 李小暖叫着冬末添了两回汤,见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就下了面进去。 冬末取了四只干净的小碗过来,捞了几根面,添了些汤,古云欢挑了面条吃了一口,又喝了口汤,不停的点着头, “小暖,这碗面最妙不过。” 古云姗抚着肚子,犹豫着看着碗里的面和汤,叹了口气, “吃吧,实在吃不下,不吃吧,实在是又馋得很!” 李小暖笑了起来,端起碗慢慢吃着面,古云姗犹豫着,到底还是端起碗,将面吃了。 冬末带着小玉几个,将锅子、碗碟等物收拾了下去,将东厢收拾干净,李小暖吩咐兰初将东厢的窗户都稍开了些。 檐廊下,红通通的灯笼暖暖的照着,雪还在不紧不慢的飘落着,院子里一片暖意融融。 兰初泡了浓茶奉上来,四个人歪在榻上,古云姗长长的舒着气,伸展着胳膊感叹道: “吃得真是舒服!” 古云欢两颊绯红,推开窗户往外看着, “这会儿倒不冷了?怪不得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李小暖笑倒在榻上, “什么下雪不冷化雪冷的?!不过是你吃锅子吃得热了,这会儿浑身热,不觉得冷罢了!” 古云欢转过身,也跟着笑倒在榻上,古萧跟着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着, “雪还在下,真是好看!要不咱们去后面园子里看雪去吧?” “这主意好!” 古云欢兴奋起来,忙拍手夸赞道,李小暖回身瞪着古萧, “这么晚上,又下着这样的雪,你这会儿要去后面园子,只怕连老祖宗都得惊动了!” 古云姗打着呵欠,点了点头, “小暖说得对,古萧赶紧回去吧,不听到你平安回到梧桐院,安安稳稳睡下的信儿,母亲和老祖宗统睡不着!” 古萧“哼”了声,白了古云姗一眼,李小暖忙下了榻,叫了冬末过来吩咐道: “去看看,来接古萧和大姐姐、二姐姐的婆子来了没有,若没有,赶紧让人去催,天已经晚了。” “早到了,都是东厢坐着说话等着呢。” 冬末笑盈盈的答道,李小暖点了点头,也不问三人,径直吩咐道: “跟她们说,大姐姐她们现在就要回去了。” 冬末忙答应着,出去传话了。 古云姗伸着懒腰,从榻上直起了身子, “咱们回去吧,若没有古萧在,咱们多玩一会儿也无妨,有他在这里,再不回去,母亲和老祖宗必定要打人来问了!” 古萧恼怒的盯着古云姗,古云姗也不理他,珍珠和侍琴进来,侍候着古云姗和古云欢穿了厚衣服,披了斗篷,李小暖取了古萧的衣服过来,侍候着他穿了,接过兰初递过来的斗篷,仔细的给他系好了带子。 三个人出了正屋,外面丫头婆子打着灯笼,簇拥着三人出了院门,往各自院子里回去了。 第三十九章 画要学 李小暖送到院门口,看着一群灯笼走远了,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吩咐小丫头关了院门,往正屋进去了。 冬末笑容满面的上前,低声禀报道: “姑娘,刚我拿了一百钱去让刘嬷嬷添菜,刘嬷嬷说什么也不肯要,不但不肯要,还把先前的一百钱硬塞给了我,说小姐和少爷们也不过还是这一顿晚饭,也没多出什么来,倒不算违了例,这钱就不好收了。” 冬末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就自作主张,留了一百钱,说是姑娘赏的,让她分给几个嬷嬷买酒吃。”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夸奖道: “冬末姐姐做得极妥当,也是辛苦她们了。” 冬末松了口气,开心的笑了起来。 古萧的赏梅图,画画改改,改改画画,画了好几天,总算在年三十前一天画好了,李小暖让冬末和兰初举着画,和古萧站在画前,仔细欣赏了一阵子,李小暖赞叹着说道: “古萧,你这幅画,画得真是灵动极了!我想送出去让人装裱出来!” 古萧眼睛亮亮的看着李小暖,有些激动起来, “暖暖,真有那么好么?真的好么?” 李小暖歪头看着他,笑盈盈的点着头,示意冬末收了画,吩咐着兰初: “你去看看魏嬷嬷在哪里,若是不忙,请她过来一趟,就说我有点急事找她。” 兰初答应着出去了。 不大会儿,魏嬷嬷跟着兰初回到松风院,李小暖拉着魏嬷嬷,指给她看着古萧的画,笑着说道: “嬷嬷这会儿能不能出趟府,把这画送到装裱铺子里装裱了?” “我的姑娘,明儿就是年三十了,这装裱铺子早就关门了,等过了年,要出了正月,人家才开门呢!” 李小暖怔了怔,一时傻住了,可不是,这个世间,从今天下午直到正月十五,连个卖青菜的都没有! 李小暖丧气的垂着头,一时无计可施,古萧拉着她的手,满脸笑容的说道: “过了年就过了年吧,这有什么急的!” 李小暖看着他,张了张嘴,想了想,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摊着手无奈的说道: “急也没办法啊!” “姑娘要是急,倒还真是有法子!” 冬末笑盈盈的说道,李小暖眉梢扬了起来,忙摇着冬末的手,温声软语的商量着: “冬末姐姐,你快说,什么法子?冬末姐姐有什么法子快点说!” “姑娘先放开我,装裱字画,咱们家就有人会,倒用不着送到外头去。” 李小暖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冬末笑着说道: “听我爹说,自从有一回老爷送出去装裱的字,被人掉了包之后,老爷的字啊、画啊什么的,就再也没送出去装裱过,现在前院书房当值的四个婆子,都是专门拜名师学过装裱的,个个都是装裱好手,外头一般些的装裱铺子,还不如她们装裱的好呢!” 古萧得意起来,笑着说道: “我也知道这事,那是父亲中了解元之后的事!” 李小暖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吩咐冬末道: “冬末姐姐,麻烦你拿着这画去一趟前院书房,看她们肯不肯给裱,若不肯,必有说辞,你也别多说,只管回来,咱们依规矩就是。” 冬末笑着点了点,小心的将画卷起来,拿着画往前院书房去了。 古府的新年平静而忙碌的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初四日,李小暖坐在榻上,看着挂在墙上的赏梅图,拧着眉头盘算着。 古萧在这画上真正是极有天赋,可再有天赋,光这样自己摸索、没有名师指点肯定不行,听古云姗平日里话里话外的意思,周夫人并不赞成古萧做除读书之外的任何事,倒是老夫人肯安排古萧去熟悉市井啊什么的,听说古萧的父亲画画得也极好,在她那里想想办法,倒有七八分的可能! 只是,若是这样,她怂恿古萧画画这事……周夫人会不会觉得她带坏了古萧,分了古萧念书的心思? 在这府里,得罪了周夫人,绝对是她李小暖自己找死! 李小暖苦闷的叹着气,歪在了靠枕上,到底要不要到老夫人那里想想法子去?古萧读书上头,实在是……能中举就不错了,若是能画一笔好画,倒也是个法子……李小暖心里灵机一动,慢慢盘算起来。 古家守着丧,过年也是闭门不出,也没有什么亲戚上门,听冬末说,古萧祖父那一代,嫡亲的只有一个弟弟,弟弟早年就嫌上里镇偏僻,成了家就依附着妻族,搬到杭州府住着去了,生了两个儿子,因老一辈人去世的早,到古萧父亲这一代,堂兄弟几个并不亲近。 古萧的父亲在三四岁上头,父亲就没了,李老夫人守着独养儿子过活,如今儿子也在她前头走了,只留下古萧这一根独苗。 照冬末的感慨:“老祖宗是个命苦的!” 古家宗族里的远亲近戚,因李老夫人以凶悍精明闻名在外,族里几乎没有人敢登门打扰她。 李小暖感慨万分,李老夫人守着三四岁的独养儿子和偌大的家业,娘家又没有个兄弟姐妹,当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波苦难,若不凶悍、不精明,稍差个一星半点的,只怕古家这一支早就断了根了! 转眼就是正月十三日了,吃了午饭,周夫人脸上露出些疲倦来,李老夫人忙打她回去歇着了,古云姗拉了拉古云欢,悄悄递了个眼色,两人低低的叽咕了两句,只说要去大厨房看看元宵馅儿,就告退出去了。 李小暖轻轻咬了咬嘴唇,坐到榻脚处,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美人捶,一边给李老夫人轻轻捶着腿,一边笑着说道: “老祖宗,我收了一幅画,也不知道画得好不好,我让冬末姐姐拿过来,老祖宗帮我过过眼,好不好?” 李老夫人微微直起身子,笑哈哈的说道: “好,赶紧拿来,我看看!” 李小暖起身到门口吩咐了冬末,不大会儿,冬末取了画过来,李小暖转头看着古萧,抬手按着嘴唇,示意他不要说话,和冬末一起展开了画卷。 李老夫人坐直了身子,仔细的审视着画卷,眼里闪过丝明了来,也不点穿,只认真的评论道: “这画若论笔力,没有规矩,也太稚嫩了些。” 古萧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李小暖笑吟吟的看着李老夫人,等着她往下说,李老夫人回头看了看古萧,又转头看着李小暖,暗暗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可若论灵性,这画却是占了十足十,这必是个没学过画、却有些天赋的人画的,这雪、这梅花、这园子都极灵动,颜色配得也好!” 李小暖绽放出满脸笑容来,古萧眼睛亮闪着,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李老夫人抬头看着李小暖,李小暖将画交给冬末,上前靠着李老夫人坐下,俯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老祖宗,这画是古萧画着玩的,我看着好,就请前院书房的嬷嬷帮着装裱起来,挂到我屋子里了!” 李老夫人惊讶的扬了扬眉梢,转身看着古萧问道: “是你画的?” 古萧抬手挠了挠头,有些扭捏的点了点头,李老夫人爱怜的抚了抚古萧的头,李小暖仔细的看着李老夫人,笑盈盈的说道: “老祖宗,要不,请个高明的老师回来教古萧画画吧,古萧这样的天赋,若是再有了名师指点,说不定过上十年八年的,就成了咱们元徵朝的最好的书画大家了呢!” 李老夫人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仰着头,满眼期待的看着她,李老夫人盯着李小暖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温和的看着满眼紧张和渴望的古萧,抚着他的脸颊微笑着说道: “这是大事,回头我跟你母亲商量商量再说吧。” 李小暖有些着急起来,微微直起上身,陪着笑说道: “都说士子要通六艺,就算不能六艺俱通,也要有所擅长才好啊,听说有个叫沈泰清的大学士,就以擅画闻名,皇上就爱他的画!” 李老夫人怔了怔,李小暖有些急切的接着说道: “我看那些笔记里说,他有一次喝醉了酒,冲撞了皇上,皇上说他‘画洒脱,人也洒脱’,半点都没怪罪他呢,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李小暖看着李老夫人,有些胆怯的停住了话头。 李老夫人目光凝重的盯着李小暖看了半晌,回头看了看一脸莫名其妙、懵懵懂懂的古萧,悠悠的叹了口气,伸手抚着李小暖的髻,强笑着说道: “你要是个男儿该多好!”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有些糊涂的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笑着说道: “祖母这是高兴的,萧儿画画得这样有灵气,小暖这样懂事,祖母高兴呢。好了,你们先回去,祖母也累了,要歇着了。” 古萧担忧的看着李老夫人,李小暖急忙站起来,轻轻拉了拉古萧,曲膝告了退,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第四十章 少艾挽葱 第二天早上,李小暖垂着眼帘,心神却有些不安宁的慢慢吃着饭,古云姗和古云欢互相递着眼色,古萧也有些郁郁不乐的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碗粥。 李老夫人似笑非笑的扫了眼一脸鬼祟的古家姐妹,眼神又掠过闷闷不乐的古萧和李小暖,只装没看到,吃了饭,端着茶慢慢喝着,和周夫人长篇大论的说起家常来。 李小暖侧着身子坐在榻沿上,疑惑的看着心神不宁的坐在旁边扶手椅上的古家姐妹,古云姗拉了拉古云欢,两人站起来,慢慢往前蹭了两步,古云欢推了推古云姗,古云姗不情不愿的往前蹭了半步,又退了回来,想了想,咬着牙又往前蹭了蹭。 李老夫人眼角余光扫着两人,还是装着看不见,周夫人诧异的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冲她微微眨了眨眼的李老夫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古云欢推着古云姗,古云姗微微有些紧张的咳了一声,李老夫人仿佛刚看到两人般,转过头,满脸奇怪的笑着问道: “你们两个,不赶紧去前头翠薇厅打点明儿元宵的事去,在这里磨蹭什么?” 古云欢紧张的推着古云姗,古云姗陪着满脸笑容,蹭到榻上,用拳头轻柔的给李老夫捶着肩膀,声音软软的请求着: “老祖宗,明天不是元宵节嘛……那个……” 李老夫人认真的点了点头, “云姗说得真对,明天,可不就是元宵节!” 周夫人掩着嘴笑了起来,看着两姐妹,笑着也不说话,古云姗轻轻跺了跺脚, “老祖宗又装糊涂逗我们玩儿了!您知道云姗的意思的……” 古云姗声调拖得长长的说道,李老夫人撑不住笑了起来,转过身,点着古云姗的额头说道: “你看看你们姐妹两个,从昨儿起就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还说老祖宗装糊涂逗你们玩儿呢?!” 古云欢急忙绕到李老夫人另一边,讨好的给李老夫人捏着肩膀,笑着请求道: “原来老祖宗早就知道了,就让我们去吧,就看一看,看一看就回来!” 李小暖有些莫名其妙的转头看着古萧,古萧眼睛亮了起来,急忙站起来,扑到了李老夫人怀里,扭股糖般叫道: “老祖宗!我也要去!我和暖暖也要去!” 周夫人失声笑了起来,指着古萧边笑边训斥道: “你看看!过了年,都九岁的人了,也算是大人了,还这样子腻在祖母怀里撒娇,成个什么样子!” 李老夫人呵呵笑着搂着古萧,干脆的答应着: “好好,都去都去!” 古云姗和古云欢轻轻的欢呼起来,李老夫人转头看着两人,绷起了脸, “只是有一件,可要早些回来,出去别淘气!听老嬷嬷们的话!” “老祖宗,您这是三件,不是一件!” 古萧窝在李老夫人怀里,笑嘻嘻的说道,李老夫人撑不住笑了起来,叫了孙嬷嬷进来,仔仔细细的吩咐着: “明天晚上,你亲自陪着她们姐弟出去,除了各自的奶嬷嬷,再多挑几个妥当的婆子跟着,别让她们姐弟几个往人多的地方挤,别在外面乱吃东西,别回来晚了!” 孙嬷嬷笑着一一答应着,李老夫人转头看着兴奋不已的三人和莫名其妙的李小暖,笑着指着李小暖说道: “这孩子是个可怜的,必是没看过元宵灯会!” 李小暖立时明白了过来,跟着眉飞色舞起来,古云姗和古云欢千方百计要去看的,是元宵灯会!是那个“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元宵灯会! 李小暖回到松风院,沐浴洗漱后,坐到床上,激动的看不进书去,干脆拉着冬末和兰初,细细的问起上里镇元宵灯会的种种规矩、习俗和掌故来。 冬末和兰初也跟着兴奋起来,三个人叽叽咕咕直说到很晚,还兴奋得睡不着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小暖就睁大了眼睛,等着起床了。 李小暖和古萧两人,吃了最漫长的一顿早饭,走了最漫长的一段路,回到松风院,古萧捧着书,李小暖捧着花绷,大眼睁小眼的盯着沙漏,过了最漫长的一个上午,吃了最漫长的午饭,过了最最漫长的一个下午,总算熬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小暖在焦躁的等待中,早就半分胃口也没有了,勉强吃了两口,看着古萧放下筷子,也忙着跟着放下筷子,只说饱了。 李老夫人满眼笑意的看着满脸兴奋、雀跃不已的四人,笑着摇了摇头,无奈的吩咐道: “好了好了,不吃就不吃吧,让人带匣子点心去,出去可要听嬷嬷们的话,不能玩疯了,听到没有?” 四人急忙满口答应着,急不可耐的告了退,奔回去换了衣服,几乎是片刻功夫,就在后园通往古府码头的角门旁聚齐了。 古云姗和古云欢一样的打扮,穿了本白棉衣棉裙,外面穿了淡灰棉斗篷,用一根银簪子绾了头。 李小暖和古家姐妹几乎同样打扮,只是头上绾了两个抓髻,用白棉绳扎住。 孙嬷嬷带着魏嬷嬷、吴嬷嬷,还有另外六七个嬷嬷,早就提着灯笼,侍候在角门外了,四人各带了两个丫头,出了角门,上了古府的画舫。 孙嬷嬷指挥着众婆子熄了灯笼,只在画舫船舱地上,放了四五盏小小的琉璃盏,船舱半人以下,也是舱板能档住的地方,都是明亮可见的,再往上,船舱窗户处,就是一片黑暗了,菊影等丫头将窗户全部推开,河两岸各色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李小暖兴奋异常的趴在船舱窗户上,贪婪的看着外面美丽异常的花灯和廊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人群,她到这个世间快一年了,还是头一回这么靠近集市,看到这样的热闹,见到这么多的人! 古萧挤在李小暖身边,热情的介绍着: “暖暖,这里的花灯还不算好,京城的花灯才好看呢!去年元宵节,我跟着母亲,还有姨母,还有恪表哥……” 古云欢耳朵极聪的听到了‘恪表哥’三个字,急忙挤了过来,挤到了古萧身边,李小暖挑着眉梢,好笑的眨了眨眼睛,也不理会古云欢,只一边似听非听的听着古萧说话,一边努力想看清楚岸上的人和灯,, “……我们坐着汝南王府的大船,连流晶河里都漂满了花灯,唉呀,可好看了!暖暖,什么时候我带你去流晶河看花灯去,那才真叫好看呢!还有啊,顺着流晶河,出了城,到了仙人渡,那儿年年都放烟花,去年的烟花,听说是大皇子孝敬的,真是壮观极了,可好看可好看了!大家都说从来没见过那么壮观的烟花,我都看呆了!” 李小暖漫不经心的听古萧滔滔不绝的话语,古云欢听了一阵子,见再没提起她的恪表哥,渐渐没了兴致,想提一提那个恪表哥吧,一时又开不了口,干脆转过身,和古云姗挤到了一处。 李小暖眯着眼睛笑着,看着古云欢和古云姗叽叽咕咕的又咬耳朵说话去了,才笑盈盈的和古萧头顶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闲话来。 船极其缓慢的行了小半个时辰,到了一处极阔大的码头前,船娘撑着船,小心的靠了岸,系好了缆绳,孙嬷嬷和几个嬷嬷先下了船,散开拱护着古云姗四人下了船,往镇子里走去。 几个嬷嬷围在外头,菊影等几个丫头又围了一层,把古云姗等四人严密的围在了中间,李小暖无奈的叹着气,只好推开冬末,再拨开婆子,探出头往外看着。 一群人不往人多的地方挤,也不往偏僻的巷子去,只拣着巷子宽敞,人流不多的地方去。 李小暖牵着古萧的手,暗暗叹着气,这看灯,就是要哪儿人多往哪儿挤,哪儿热闹往哪儿去,这样子看温吞灯,真是让人郁闷! 古云姗和古云欢也不关心两边的花灯,一路上不停的交头结耳,叽叽咕咕着,李小暖满眼兴趣的看着两人,轻轻拉了拉古萧,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你看看大姐姐和二姐姐,肯定在商量什么事呢,咱们跟紧些,别被她们两个把咱们甩下了!” 古萧转过头,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学着李小暖,俯在李小暖耳边低低的说道: “暖暖你说得对!她们两个肯定商量什么事呢,说不定就是商量着要甩掉咱们,咱们盯紧她们!” 李小暖忍着笑,咬着嘴唇重重点头答应着,两人一边跟着嬷嬷们往前走,一边紧紧的盯着古云姗和古云欢两人。 两人又嘀咕了一会儿,古云姗招手叫了珍珠过来,俯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黑暗之下,也看不清楚珍珠的脸色,只看到她不停的点着头,转身往前面找孙嬷嬷去了。 第四十一章 请先生 一行人顿了顿,往前过了一个巷口,转个弯,往镇子外走去。 走了两刻钟功夫,就到了镇子外的一大片菜地旁,这里人来人往,好象比镇子里面还要热闹,几乎都是年青姑娘,大家低头不语的笑着脚步匆匆。 李小暖恍然悟了过来,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古萧莫名其妙的四下转头看了看,又看着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的李小暖,俯到她耳边,低声问道: “你笑什么?” 李小暖掂着脚尖,跟古萧耳语道: “我知道她们两个要做什么了,咱们别去了,就在这里等她们吧,不然,大姐姐和二姐姐恼羞之下,可要脾气了!” 古萧怔怔的眨了眨眼睛,李小暖拉了拉他,接着解释道: “昨天我听冬末说,咱们上里镇,元宵节里,有个风俗,叫‘偷挽葱,嫁好婿’,大姐姐和二姐姐,去偷人家地里的葱去了!” 古萧愕然张大了嘴巴, “这风俗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听说了做什么?这是姑娘家的事!” 古萧挠了挠头,恍然大悟道: “原来大姐姐和二姐姐是想偷个‘好婿’啊!” 李小暖认真的点着头, “听说准得很呢!” 两人站在菜地边,说了一会儿话,古云姗和古云欢就满脸笑容的回来了,古云姗拢着衣袖,也不看古萧和李小暖,笑着吩咐着婆子: “咱们回去吧。” “不行!怎么现在就回去?我还没看灯呢!” 古萧一下子跳着叫了起来,古云姗轻轻咳了一声,转身看着古萧,板着脸说道: “出来的时候,老祖宗不是交待过的,要咱们早点回去!” “哼!你们偷……” “古萧!” 李小暖急忙打断了古萧的话,拉着他低声说道: “回去就回去吧,反正那些嬷嬷们把咱们围得那样严紧,又不带咱们往热闹的地方去,这灯也实在没什么看头,倒不如回去船上,坐在船舱里,吃吃点心,喝喝茶,看看河两边的花灯,多少自在!咱们让船娘慢点撑船不就行了!” 古萧想了想,点了点头, “暖暖你说得对,那咱们回去吧。” 古云姗松了口气,笑盈盈的捏了捏李小暖的脸颊夸奖道: “咱们小暖就是会说话!” 孙嬷嬷和众婆子围着四人,转了两三个弯,就回到了码头,上了船。 四人刚在船舱里坐定,船娘就解开缆绳,稳稳的撑着船,缓缓的往古府方向回去了。 李小暖拉着古萧,头挨着头趴在船舱窗户上,指指点点的评论着沿河的花灯,看着看热闹人的热闹。 船缓缓的行了大半个时辰,就进了古府私家河岔,在后角门外的码头上停下船,四人上了岸,进了角门,古云欢打了个呵欠,困倦起来, “累死了!我昨晚一夜都没睡好,我要赶紧回去睡觉了,累死了!” 李小暖也被古云欢的呵欠引着打起呵欠来,离角门不远的值夜屋子里,闪出两盏小小的琉璃盏来,碧莲带着两个小丫头迎了过来,笑盈盈的曲膝见着礼, “老祖宗说了,少爷小姐们若回来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吧,我这就回去回了老祖宗,说少爷小姐们平安回来了,没听到这平安信儿,老祖宗只怕怎么也睡不着!” 古云姗忙笑着说道: “烦劳碧莲姐姐了!” 碧莲笑着曲膝行了礼,连称“不敢”,和四人一起穿过园子,各自回去了。 出了十五,年也就算是过去了,正月十六日,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在瑞萱堂东厢慢慢说着话儿, “……没想到萧儿在这画上头,倒是极有天赋,要不,给他找个好师父,教他好好学学,往后若是真能画得一笔好画,说不定真能有些用途,你说呢?” 李老夫人看着紧紧抿着嘴的周夫人,微笑着接着说道: “萧儿是个生性忠厚、心地善良的,做个闲散富贵公子倒也罢了,日后若入朝为官,这处人为事、人情交际中,就显得过于忠厚了些,若是能在这书画上头有些个小名气,倒也能有所依持。 你也知道,如今的参知政事张澈张大人,字画就极有名气,听说早年,皇上也是因为喜欢他的字画,才召见他的,皇上说他字画坦荡,人心必正,因为这句话,不知道救了他多少回,所以……我想着,倒也是条好路子。” 周夫人犹豫着,面容松动了着,陪着笑说道: “张大人这字画倒真是派了大用场的,听人说他刚入仕那会儿,正赶上老宰相生辰,别人要费尽心思,花了银子准备的礼物,他只画了幅捧寿图送进去,老宰相喜欢得不行,连夸画得好,当时就让人挂在了正堂里,羡煞了多少人!” 李老夫人暗暗舒了口气,连连点着头, “就是这样!看萧儿在画上这份灵性,若肯用心,学上十年八年的,可不比张大人那笔画差哪里去!” “我听母亲安排。” 周夫人微微迟疑着,温婉的说道,李老夫人笑了起来, “扬州府有位叫林梦云的秀才,号称云山梦水先生,山水花鸟上画得极好,在咱们江南也是成名多年的人,不如带上厚礼去请请他,若能请他来上里镇,教导萧儿三年五年的,倒是极好!” “母亲安排就是。” 周夫人温婉的笑着答应着,李老夫人点了点头,叫了孙嬷嬷进来,吩咐她叫了外头大管事进来,仔细安排了下去。 李小暖陪着古萧,借口找名人字画养眼,缠着李老夫人让人开了库房,古萧两眼放光的一幅幅翻看着那些名人古迹,李小暖飞快的翻着那一卷卷字画,找着有云山梦水落款的画。 翻了几乎一整天,李小暖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找到了一幅落着“林梦云敬”的大幅富贵花开花鸟图,李小暖开心的摊开画卷,叫了古萧过来, “你过来看看这幅画!” 古萧急忙放下手里的前朝古画,奔过来和李小暖并肩看着摊在长几上的花鸟图, “画得好不好?你喜不喜欢?” 李小暖仿佛不经意的挡着落款,转过头,笑盈盈的盯着古萧问道,古萧仔细的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虽说不如刚才那幅,不过,也算是极好的了,这画风倒是我喜欢的!” 李小暖舒了口气,满脸笑容的卷起画卷,打了个呵欠, “我累了,你看好了没有?看好了咱们就回去吧。” 古萧急忙点了点头, “暖暖你累了,那咱们赶紧回去吧。” 接下来的日子,古萧和李小暖天天规规矩矩的上着课,却是翘以盼,急切的等着大管事的好消息。 第四十二章 寒食节 两月初,大管事请回了林梦云林先生,古萧兴奋不已的行了拜师礼,开始每天下午跟着林先生学一个时辰的画。 上里镇的春天来得极早,园子里花草树木新芽已经绽放,吐着嫩黄的绿芽,李小暖和古萧每天放学后,都要在园子绕着圈子边玩边看边往回走,兴致盎然的寻找着哪颗树、哪丛花最早出芽,过了一夜,叶芽、花芽长大了多少,直绕到园子西北角的那片竹林里寻找着春笋,惊叹着新笋新竹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生长! 嫩芽渐渐长大,绿色越来越浓时,寒食节临近了。 吃了晚饭,李老夫人留下李小暖,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温和的说道: “后天是寒食节,我让人送你回去祭奠祭奠你父母去,明天起个早,路上赶一赶,到晚上就能到田窝村了,坐那艘大船去,明天晚上就在船上住,后天一早行了祭奠礼再回来,路上不用着急赶,就在云浦镇住一晚再回来,还让刘管事侍候你去,他路熟,人也稳妥。” 李小暖感激的看着李老夫人,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李老夫人怜惜的抚着她的髻,笑着说道: “你是个好孩子,你父母看到你,只有放心的。” 李小暖垂着眼帘,点了点头,李老夫人又絮絮叨叨的交待了几句,就打她回去了。 第二天寅末时分,李小暖就起来收拾停当,吃了碗燕窝粥和两小块点心,孙嬷嬷提着灯笼,带着个婆子进了院子。 李小暖忙走到正屋门口,迎了进去,孙嬷嬷笑着微微曲了曲膝见了礼,指着婆子手里的提盒说道: “这是老祖宗吩咐小厨房连夜做出来的点心,都是表小姐爱吃的,给表小姐带着路上吃,老祖宗说了,这会儿还早,表小姐不用各处辞行了,反正也不过两三天就回来了。” 李小暖曲膝谢了,冬末上前接过提盒,交给了准备随行的婆子,孙嬷嬷迟疑了下,拉着李小暖往边上靠了靠,低声交待道: “表小姐这趟回去,祭奠完了就赶紧赶回来,其它的……人啊事的,都别理,你还小着呢,若有什么事,只管让刘管事处置去,我跟他也交待过了,他是个办老了事的,知道轻重。” 李小暖心里软软的温暖起来,仰着头,满眼感激的看着孙嬷嬷,郑重的曲了曲膝,低低的说道: “多谢嬷嬷提点,嬷嬷疼爱小暖,小暖心里都知道。” 孙嬷嬷笑了起来,轻轻掸了掸李小暖的肩头,温和的说道: “赶紧走吧。” 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冬末抖开白棉布斗篷,给李小暖穿上,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往园子后角门走去。 船娘早就准备妥当,站在码头上等候着了,孙嬷嬷看着李小暖上了船,看着船娘收了缆绳,撑着船缓缓离了码头,才转身回去了。 冬末扶着李小暖进了船舱,李小暖左右打量着,目光所及处,一色是桐油油了无数遍后的温润光泽,船舱很宽敞,分了前后舱,前面靠左边窗户下放着一把扶手椅和一张小巧的桌子,右边窗户下放着张矮榻,榻前放着张小几,船舱四角都放着小巧的花架,有一花盆是正盛开着的亮黄的迎春花。 李小暖走到榻前,坐了下来,仔细再看,所有的家俱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 冬末带着春俏和小玉进去内舱收拾东西去了,兰初从船舱外的小阁间泡了茶端了过来,李小暖透过窗上的绡纱,看着一趟趟走过的船娘和岸边飞往后滑动着的廊街,转头看着兰初,好奇的问道: “我就看到了这一间船舱,还有哪里能住人的?” 兰初抿嘴笑了起来,指了指脚下, “就在这下面啊,大家住通铺,也不过就是凑和个一晚两晚的,若是走长途,这样的小船就不行了。” 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吩咐兰初将带来的书取了一本过来,半躺在榻上,全神贯注的看起书来。 刘管事和两个小厮坐了另一条小船,走到前头,中午在云浦镇停了停,刘管事的船先到了镇上,从镇上的酒肆里叫了菜饭送到船上,大家匆匆吃了就启程了。 酉末时分,沉沉的夜色笼着大地和河流,船到了田窝村,在村边的简陋码头靠了岸,船娘下了缆绳,住了船,李小暖透过窗纱,默然看着远处沉在一片黑暗和静寂中的村落,垂着眼帘,思量了片刻,吩咐冬末叫了魏嬷嬷进来。 魏嬷嬷进来见了礼,李小暖转头看着冬末和兰初,笑着说道: “你们先下去歇着吧,我想和嬷嬷说几句话。” 冬末和兰初忙曲了曲膝,退了出去,李小暖拉了魏嬷嬷坐到榻上,俯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嬷嬷,明天,你起得早些,先悄悄过去看看大伯和大伯母,看看他们好不好。” “姑娘!” 魏嬷嬷满脸愤恨着,眉头竖了起来,李小暖忙上前捂了她的嘴, “嬷嬷低声些!” 魏嬷嬷忙点着头,李小暖松开手,垂着眼帘想了片刻,转头看着魏嬷嬷,低声说道: “嬷嬷,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小暖的长辈,再说,你也说过,从前他们对小暖父母都极好,也疼爱小暖,虽说他们……” 李小暖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低了, “嬷嬷,我总还是愿意老人家过得好,若是能知道他们过得好,也就安心了,嬷嬷!” 魏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伸手轻柔的抚着李小暖的头,伤感的说道: “姑娘是个心慈的,跟你娘一个样!只有人家对不起自己,没有自己对不起人家的!” 李小暖怔了怔,低着头,微微有些尴尬的轻轻咳了一声,李小暖的娘是那样,她奉行的可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死道友不死贫道! 第二天一早,刘管事带着两个小厮,来回几趟,安排妥当了,魏嬷嬷回来,陪着李小暖,冬末、春俏和几个婆子拱卫着,往李家坟地走去。 冬末在享台前放了粗麻布垫子,李小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磕拜礼,看着婆子焚化了纸钱,又磕了个头辞了神主,站起来,默然看着高大整齐的坟头,族伯照顾得极好,坟上连根杂草也没有。 李小暖垂着眼帘呆立了半晌,才转过身,缓缓往码头方向走去。 远处一颗歪着脖子的柳树下,族伯背着手站着,看着从面前经过的李小暖,李小暖转头遥看着他,顿住脚步,绽放出满脸笑容,郑重的整了整衣裙,恭敬的曲膝行了个福礼,才继续往码头方向走去。 一行人上了船,解开缆绳启程时,已经是巳正时分了,船娘不急不缓的撑着船,一大一小两艘船悠悠然然的往上里镇回去了。 第二天巳正时分,船就停进了古府码头,李小暖微微有些疲倦的下了船,魏嬷嬷带着婆子和春俏等丫头,抱着行李回了松风院,李小暖带着冬末往瑞萱堂请安去了。 李老夫人拉着李小暖坐到榻上,细细的问着一路上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晕船,田窝村那边好不好……李小暖笑着仔细答着李老夫人的话,李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道: “你也累了,赶紧回去吧,让丫头们侍候着你沐浴洗漱,好好歇一歇,中午饭就让厨房给你送到院子里去吃,不用再过来了,下午好好睡一觉,晚上若是歇过来了,再过来吃饭。” 李小暖站起来,恭敬的答应着,辞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回去松风院了。 李小暖泡了个热水澡,吃了半碗饭,就打着呵欠放下碗筷,漱了口,到里间睡觉去了,她本来就有择床的毛病,在福音寺借居时,困苦之下,这毛病不治而愈,在哪儿都能睡得沉沉的,如今在古府松风院养尊处优了小半年,毛病就又养回来了! 还是自己的床睡得最舒服啊,李小暖躺在松软的被窝里,把自己放舒服了,打了个呵欠,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古萧放学回来,先奔进了松风院,冬末急忙迎了出来,示意他轻声,低低的禀报道: “少爷轻些,姑娘刚睡着。” 古萧忙顿住脚步,屏着气低低的问道: “暖暖一路上好不好?有没有伤心?哭没哭?” 冬末笑着点着头,又摇着头,低声回道: “都好,就是夜里睡得不安宁,姑娘说她挑床,在松风院以外的地方,就睡不安稳,这会儿,吃了小半碗饭,刚睡着了。” 古萧听到都好,松了口气,掂着脚尖往正屋探看了两眼, “那就好,下午我先去学画,你跟暖暖说,我下了课就来看她!” 冬末笑着点头答应着,古萧转身出了院门,往瑞萱堂去了。 古萧学了画,再到松风院的时候,李小暖还在沉睡着。小玉坐在外间暖阁里低头做着针线,冬末歪在暖阁里,也睡着了。 古萧伸手止住正要说话的小玉,轻手轻脚的往内室进去了,小玉怔了怔,伸手推了推冬末,想了想,又住了手,急忙跟在古萧后面进了内室。 古萧正掀着帘子,探头往里看着,小玉急忙上前接过帘子,低低的说道: “少爷到外头等一等吧,别吵醒了姑娘!” 第四十三章 风筝 古萧点了点头,脚却没动,只伸长脖子,想看清楚面朝里,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沉睡的李小暖。 “少爷到外头等吧,别把姑娘吵醒了!” 小玉催促道,古萧脚下磨蹭着正要出去,李小暖突然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古萧绽放出满脸笑容来, “暖暖你醒了!” 李小暖板着脸看着他,古萧进来时,她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正懒懒的躺在床上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古萧的脚步声,小玉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古萧侧身坐到床沿上,仔细打量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暖暖,你看起来气色还好,这两天,我担心得不行,怕你太过伤心,哭坏了身子。” 李小暖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歪着头看着古萧,思量了片刻,盯着古萧郑重的说道: “古萧,你不该这样子闯到我屋子里来!” 古萧怔了怔,抬手挠了挠头,李小暖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夫子不是给你讲过礼仪吗?男女七岁不同席,今年,我七岁……虚岁就是八岁了,你今年也十一岁了!一家人就算不用那么严格拘礼,你这样冒冒失失的闯到这里来,也不妥当,若是让有心的人看到了,要伤了你名声的!” 古萧莫名其妙起来, “伤我名声?” 李小暖点了点头, “还有我的!” 古萧挠着头,半晌才疑惑着点了点头,站起来看着李小暖,好脾气的说道: “暖暖你说得对!那我到外面等你去。”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古萧舒了口气,弯着眼睛笑着出去了。 李小暖洗漱干净,换了衣服出来,古萧忙扔下手里的书,看着李小暖满脸笑容的说道: “昨儿周嬷嬷送了七八个大风筝进来,那风筝做得可好看了,暖暖你肯定喜欢!”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急忙往窗户前蹭了蹭,推开窗户往外看了看,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 “唉!” 李小暖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古萧说道: “今天已经晚了,明天下午,等你学了画回来,咱们快快的做完窗课,就去后面园子里放风筝好不好?” “好!” 古萧重重的答应着,李小暖伸手取过古萧刚扔到一边的书,斜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我倒要查一查,这几天你这书背得如何呢!” 两人说笑着背了一会儿书,不大会儿,就到了申末时分,一起起身往瑞萱堂吃晚饭去了。 第二天,李小暖早早起来,和古萧一起,照常去王夫子处念书。 中午吃了饭,众人漱了口,小丫头们奉了茶上来,古萧挤到李老夫人身边,笑着请求道: “老祖宗,等会儿学完了画画,我想和暖暖去园子里放风筝去!” 李老夫人笑着正要说话,古云欢扬着眉梢兴奋了起来, “老祖宗,我也要去!” 古云姗白了她一眼, “咱们不是说好了,下午要和那几个管事婆子核查库房的?你哪有时候放风筝?” 古云欢嘟着嘴站起来,也不看古云姗,径直走到榻前,紧挨着李老夫人坐下,撒娇般请求道: “老祖宗,我也要去!” 李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古云姗说道: “你也跟弟弟妹妹一起去吧,今儿天这样好,正好放放风筝!那库房就在那里,明天、后天、大后天,哪天都能查!这放风筝的三月天,可是过一个少一个的!” 古云姗嘟着嘴嗔怪道: “老祖宗净纵着她们玩儿!” 李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 “还都是孩子,想玩就去玩一会儿去!” 古萧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长揖告了退,拉着李小暖奔了出去,古云欢眼睛闪亮着,得意的看着古云姗,急急的说道: “老祖宗,昨儿周嬷嬷送我的那几个大风筝,个个都好看,我回去取风筝去了!老祖宗也来看我们放筝!母亲也来!” 古云欢欢快的转着身,招呼着周夫人,周夫人无奈的扫了眼李老夫人,又看了看古云姗,挥着手说道: “去吧,去吧。” 古萧拉着李小暖回到松风院,菊影早就派人收拾好装着画具的包袱,在松风院里等着古萧了。 古萧接过包袱,想了想,转头吩咐着送包袱的小丫头, “你回去跟菊影姐姐说,让她把周嬷嬷昨天送进来的风筝都送到松风院来。” 古萧转头看着李小暖,弯着眼睛笑着说道: “我学了画就过来找你,你先挑个喜欢的。” 李小暖张了张嘴,想了想,只笑着点了点头。 古萧拎着包袱,往前院去了,李小暖站在院门口,看着他走远了,才慢悠悠的晃回院子里,冬末脸色阴郁的跟在后面进了屋。 李小暖靠在东厢榻上,慢慢的理着丝线,放到花绷上比划着配着颜色,冬末侧着身子坐在榻上,看着李小暖,终于忍不住,生气的说道: “姑娘,那周嬷嬷往梧桐院、蔷薇院、菡萏院都送了风筝,就咱们松风院,连片纸影子也没见到!” 李小暖仿佛没有听到,对着光,仔细的配好了线,细细的将线缠好,才抬头看着冬末,微笑着说道: “她送风筝的时候,咱们又不在府里。” “姑娘!” 冬末跺了跺脚,有些恨恨的低声叫道,李小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丝线,低声说道: “冬末,这些事小的不能再小了,不必计较,这府里,老祖宗、夫人,大姐姐、二姐姐,古萧对我都好,你和这院子里的人对我也好,这就足够了,我不是人家府里正经主子,人家应酬我是人情,不应酬是本份,哪里能强求的?” 冬末眨了眨眼睛,李小暖歪着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思量了片刻,才慢腾腾的接着说道: “你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儿,这府里牵牵连连、一环套一环的人情恩怨,你也该留心些,你先跟我说说周嬷嬷吧。” 冬末怔了怔,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 “说周嬷嬷什么?” 李小暖郁闷的叹了口气, “周嬷嬷是夫人的陪房,一家门都随着夫人到了古家,你说说她家里有什么人,有什么亲戚什么什么的。” 冬末想了想,低声说道: “周嬷嬷丈夫是府里的大管事,现带着大儿子在京城看房子,统管着夫人在京城的陪嫁铺子、庄子,还有古家在京城的产业,周嬷嬷女儿现在夫人院里当差,是一等丫头,小儿子只有六岁,还没领差事。” 冬末看着李小暖,想了想,接着说道: “周嬷嬷还有一个嫡亲的弟弟也一起过来古家的,娶了府里老刘管家的幺女,送咱们回去田窝村的那个刘管事,就是老刘管家的大儿子。”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冬末问道: “那原来管着针线房的,是谁?” 冬末扬着眉梢,怔了怔, “是王嬷嬷!” “王嬷嬷是刘管事的妻妹。” 李小暖看着冬末说道,冬末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裁撤针线房是大小姐的主意,咱们可是一句话也没说过!” 李小暖耸拉着眉梢,郁闷起来, “冬末,你说你一句话没说过,人家会不会相信?换了是你,你会怎么想?老话说瓜前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就是这个道理啊,不是你说你做了没有,而是别人认为你做了没有!明白不明白?” 冬末不服气的嘟着嘴,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老祖宗和夫人点了头的,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冬末!” 李小暖皱起了眉头,盯着冬末,声音严厉起来,冬末微微缩了缩身,李小暖声音清冷着说道: “说人情就以人情论,说规矩就论规矩说,人家跟你讲人情,你跟人家论规矩,那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大约是在老祖宗身边当差习惯了,纵有什么蛮横不讲理的,人家看在你是老祖宗的丫头份上,也不敢和你计较,若是这样,晚上我禀了老祖宗,你还回去瑞萱堂当差吧。” 冬末脸色红涨起来,跪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头, “姑娘,冬末错了,求姑娘饶了冬末这回。” 李小暖不耐烦的抬了抬手, “你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着磕头。” 冬末起身,垂着头站在榻旁,李小暖指了指榻, “你还照样坐着说话就是,我不过和你讲这个道理,若论规矩,你没错,人家更是半分不妥也没有,若论人情,其一,不管咱们做没做,这瓜前李下的事是有过了,就算不说这些,咱也没给过人家什么人情不是,大家彼此都没有人情,我不过是寄居在这府里的,人家送不送这风筝,有什么好挑剔的?” 李小暖看着低垂着头的冬末,接着说道: “这是一,其二,这巴高踩低的事,哪里没有?什么时候没有?你计较这些,除了给自己添堵生闷气,还有别的什么用处没有?” 冬末慢慢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 李小暖看着她,慢慢叹了口气,低低的说道: “你净计较这些没用的东西!针线房这事一出来,你就该警醒着,好好留心看着自己得罪了人没有!若是能想法子解开自然好,若没法子解了,就要时时留心,别让人算计了去,你看看你,还在这里傻呵呵的计较人家送没送风筝!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 第四十四章 意外 冬末疑惑的看着李小暖,凝神思量了片刻,微微舒了口气,低声说道: “姑娘,我知道了,往后若是再碰到这样的事,能解便解,若做了死结,就要时时警醒留心着才好。” 李小暖舒了口气,笑了起来, “你是个聪明的,就是这样,咱们不惹事,可也不怕事!” 冬末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李小暖笑着往后靠了靠,慢腾腾的绣起花来。 未末时分,古萧上完了课回来,李小暖遣人去叫了古云欢和古云姗,古萧拉着李小暖,几个小丫头拿着风筝,一行人往后面园子奔去。 古萧拉着李小暖,直奔致远阁方向, “暖暖,咱们到致远阁那边放风筝去,那里地势最高,风大,风筝肯定飞得高!” 两人奔到致远阁下,从小丫头手里挑了只蝴蝶风筝出来,接好了线,古萧吩咐小丫头托着风筝跑到高处,自己拿着线轴准备升起风筝来。 竹枝急忙拦住古萧,曲了曲膝笑着说道: “少爷,这可不行,这线又韧又细,最容易划破手,少爷若是为了这个划破了手,我们这帮侍候的奴才就不用活了!少爷还是给我,我升起来再给您吧。” 古萧微微转过身,护着线轴,固执的摇着头,竹枝忙回过头,求援般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笑了起来,走到古萧面前, “竹枝说得倒在理儿,这线是细了些,最容易划破手,要不,我用帕子给你把手包上,这样就不会划破手了。” 古萧弯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李小暖从袖子里抽出棉帕子,仔细的在他手掌上缠了几层系好,又要了竹枝的帕子,把古萧的另一只手包好,笑盈盈的拉着古萧的两只手给竹枝看着, “竹枝姐姐,你看看,这样子,肯定不会划破手了。” 竹枝笑着摇了摇头又点着头。 古萧捏着风筝线,挥着手试了试风向,李小暖笑眯眯的问道: “好了没有?我让人放开风筝了?” 古萧满脸紧张的点了点头,李小暖跳着脚挥着手,示意小丫头放开风筝。 小丫头跳起来,用力把风筝往上抛去,古萧急忙拉着风筝线往前跑着,借着风力要把风筝升上去,可风筝翻了两个滚,一头载在了地上,李小暖捂着嘴,笑得弯着腰,眼睛眯在了一处。 不远处传来一阵放肆的哈哈大笑声,古云姗和古云欢带着几个丫头,拿着风筝,也过来了,古云欢指着古萧笑话道: “真是笨!连只风筝都升不起来!” “哼!” 古萧白了古云欢一眼,也不理她,小丫头早就奔过去重新拣起了风筝,古萧挥手示意着小丫头再试一次。 古云姗、古云欢和李小暖站到一处,好整以暇的看着古萧升风筝。 这次倒比上一回强,风筝斜斜歪歪的升了起来,古萧满脸紧张,不停的拉着风筝线,紧紧盯着在半空中东一头西一头的风筝,风筝前进后退着,一头扎在了旁边高大的银杏树上! 古云欢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古萧,笑得说不出话来,古云姗也笑得前仰后合,古萧恼怒的用力拉着风筝线,李小暖忙奔过来,笑盈盈的拉着他, “别拉了,卡在树上了,哪里拉得下来?这里的风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树又多,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 古云姗笑着走过来,接过了李小暖的话头, “这里不是放风筝的好地方,咱们去湖边放去,那里开阔,风筝至少不会挂到树上去。” 古萧将手里的线轴递给了竹枝,竹枝忙接过线轴,打个小丫头去叫守园子的婆子过来取风筝。 一行人转过假山,说说笑笑着往湖边开阔处走去。 到了湖边,古萧固执着仍要自己升起风筝来,古云姗和古云欢也不理他,看着婆子升起了风筝,才接过来,用帕子垫着手,放着玩儿。 李小暖和古萧一起,跑出了一身汗,又摔坏了两个风筝,总算勉强升起了一只燕子风筝来,古萧满脸得意的仰头看着越升越高的风筝,舒了口气,将风筝递给了李小暖, “你来放!可好玩了!” 李小暖从冬末手里接过棉帕子,垫在手里,接过了风筝线轴。 升在空中的风筝,迎着风将线绷得紧紧的,李小暖用力拉着风筝线,古萧在旁边紧张的指挥着: “暖暖!不要放线了,不要放了!快拉回来!收一收线!……唉,不对,快放线,快放线!” 李小暖只当没听见,由着自己性子,想收就收,想放就放。 古云欢给古云姗使了个眼色,两个牵着风筝,往古萧和李小暖的燕子风筝靠近过来。 古萧紧张的大叫起来, “暖暖!快!她们过来了!快收线!” 李小暖也有些紧张起来,想牵着风筝往旁边躲,却不知道如何才好,往东拉线,风筝偏往西飞去,眨眼功夫,古云欢的风筝就缠了过来,古萧紧张的伸手过来,要夺李小暖手里的线轴,李小暖仰着头,看着空中的风筝,躲闪着古萧, “你不要抢!让我来!” 古云姗的风筝也跟着缠了上来,李小暖紧张的用力往回扯着风筝线,转眼间,三只风筝缠到了一处。 古萧急得团团转着,紧挨着李小暖,不停的伸手去帮她扯风筝线,李小暖一边仰头看着,一边躲着他, “姑娘小心!” 冬末惊叫时,已经晚了,李小暖的脚滑下湖岸,一个倒载葱,往湖里滚了进去。 冰凉的湖水一下子裹了上来,李小暖仓促中呛了口水,忙闭上嘴,屏住气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扔开手里的线轴,两只手划着水,努力让自己的头露出水面去。 李小暖的头刚浮出水面,不知道是谁猛扑下来,又把她扑进了水里,李小暖气得简直想破口大骂,只恨张不开嘴,骂不出来! 跳下来的人紧紧抱着她,李小暖拖又拖不动,推又推不开,一口气憋得人已经受不住了,焦急惊慌之下,鼻子和嘴里都呛进了冰凉的湖水。 正要绝望时,李小暖和抱着她的人一起,被人一把推出了湖面,李小暖大口大口喘着气,转过头骂道: “他喵个猫的!你……” 李小暖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紧紧抱着她的是古萧,正一口一口的往外吐着水。 丫头婆子们惊恐异常的将两人拖到岸上,古云姗扑到古萧身上,声音凄厉的尖叫着: “古萧!你醒醒!你……醒醒!” 古云姗后面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惊恐的哭泣,古云欢呆呆的站在旁边,听到古云姗的哭声,也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李小暖扑到古萧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推着古云姗呵斥道: “别哭了!他没事,赶紧让他趴着,把肚子里的水控出来!” 两个老成有经验的婆子奔过来,上前抱着古萧,把他放到自己腿上,顶着他的腹部,把古萧的身子弯成个弓形,古萧哇哇的吐起水来,边吐边惨叫了起来: “难……哇!受死……哇!了! 古云姗松了口气,腿脚酸软着跌坐在地上,冬末脸上白得没半分血色,手指痉挛着紧紧抱着李小暖的腰,李小暖头弯下去吐着水,转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古云姗,一边吐水,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 “叫……大夫……” 古云姗醒过神来,扶着珍珠的手站起来,一迭连声的吩咐着: “赶紧把他们两个抬回去!不不不!抬到瑞萱堂!赶紧去禀报老祖宗和夫人去!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快去!” 周围的丫头婆子忙乱着,跑去传信的传信,叫人的叫人。 古萧肚子里的水已经吐干净了,只是不停的干呕着,李小暖也吐干净了水,只觉得头痛得仿佛要裂开一般,强自镇静着,垂着头低声问着冬末, “我是自己跌下去的,古萧是怎么掉下去的?” “少爷……看到姑娘掉进去,就扑到湖里去了!” 冬末声音低低的说道,李小暖怔了怔,胸口暖暖的郁闷起来,他真会帮倒忙!把她又扑回湖里不说,周夫人和老祖宗要是知道他是为了救她才扑进湖里的,她岂不成了祸根了?! 他可是古家两代单传的独苗苗! 李小暖头痛得更厉害了,婆子们抬了竹椅子来,七手八脚的抬起古萧和李小暖,往瑞萱堂方向奔了过去。 刚出了垂花门,周夫人脸色惨白着急奔过来,推开婆子,直扑到古萧身上,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古萧努力想笑一笑,刚想说话,周夫人看到活生生的古萧,一口气松下来,紧紧把古萧搂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古云姗忙上前和丫头婆子一起扶起周夫人, “母亲别哭,古萧没事,好好儿的,得赶紧送他回去换衣服去!” 周夫人忙放开古萧,几个婆子重新抬着古萧,刚走了几步,就看到李老夫人扶着碧莲、翠莲,气息急促的奔了过来。 第四十五章 寒症 周夫人忙迎了上去,扶着李老夫人,不停的抹着眼泪,却说不出话来,李老夫人急奔到古萧身边,伸手抚着他的头脸,古萧强笑着安慰着李老夫人, “我没事,没事!” 李老夫人见古萧面色还好,没什么大事,松了口气,转过身,往后走了几步,看着面色惨白的李小暖,伸手轻轻抚了抚李小暖的脸,李小暖气息有些微弱的强笑着说道: “我也没事!惊着老祖宗和夫人了。” 李老夫人重重的叹着气,转过身,连声吩咐着: “赶紧把他兄妹俩抬到我院子里去,快去煮姜汤,准备热水!去拿衣服来!赶紧请大夫!快去!” 婆子们抬着两人急匆匆的进了瑞萱堂,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裹着被子一南一北半躺在暖阁里。 李老夫人坐在床前的扶手椅上,周夫人侍立在旁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看着正喝着姜汤的古萧和李小暖。 古萧脸色渐渐红晕起来,李小暖脸色苍白着,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头痛得几乎忍受不住。 两个管事婆子引着大夫,急匆匆的进了院子,古云姗等人急忙回避到了里间,周夫人也隐在了屏风后,李老夫人端坐在扶手椅上,让着大夫坐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凝神诊着脉的大夫。 大夫给古萧诊了一只手,换了一只手又仔细的诊了,转头看着李老夫人,恭敬的说道: “老夫人,古少爷没什么大碍,我开一帖安神汤给他,早晚喝上几剂就没事了。” 李老夫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微笑来,声音和缓的说道: “多谢温先生,还请温先生给我这小孙女也仔细诊一诊。” 温大夫欠身答应着,起身挪到李小暖旁边,伸手诊了一会儿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换了只手又仔细诊了,思忖了片刻,才转头看着李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小姐受了风寒,这脉象上……” “不用说脉象,我也不懂,你只说严重不严重吧。” 李老夫人止住了温大夫的话,温大夫笑着点了点头, “是!有些个严重,小姐大约前些时候生过病,病愈后失于调理,身子骨虚弱了些,才引得风寒入体,不过倒也不妨事……” “到底重不重?妨事还是不妨事?” 李老夫人拧着眉头问道,温大夫忙陪笑着道: “虽说病症有些重,倒也不妨事,我开帖药,小姐吃上一阵子,等退了风寒,再换个方子调理些日子,也不过就是三两个月,就能全好了。” 李老夫人舒了口气,微笑着谢道: “有劳温先生了,请外头开方吧。” 温大夫忙起身,连称“不敢”,随着管事婆子到外面开方子去了。 李小暖转头看着李老夫人,声音低弱的说道: “老祖宗,我回去松风院歇着吧。” 李老夫人怜惜的看着李小暖,点了点头,温和的安慰着她: “好孩子,我让人送你回去,好好歇着,有老祖宗疼你呢。” 李小暖看着李老夫人,点了点头,冬末用斗篷裹紧了李小暖,瑞萱堂的两个婆子轮流抱着她,把她送回了松风院。 不大会儿,管事婆子送了几包药和煎药的药铫子过来,冬末亲自守着煎了药,用绵纸仔细滗了药汁出来,略晾凉了,送到内室,魏嬷嬷抹着眼泪,半扶半抱着李小暖,喂她喝了药。 李小暖喝了药,漱了口,就沉沉睡着了过去。 瑞萱堂,古萧喝了安神汤,在暖阁里沉沉睡着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守着古萧,看着他睡沉了,才悄悄出了暖阁,转到了东厢,叫了古云姗和古云欢进来。 周夫人盯着古云姗和古云欢,拧着眉头问道: “好好的放风筝,怎么就跌到湖里去了?” 古云欢胆怯的转头看着古云姗,两只手抓着裙带,低低的说道: “我离得远,没看清楚。” 古云姗扫了她一眼,垂着头,两只手慢慢揉着手里的棉帕子,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的说道: “我、云欢还有古萧的风筝缠在了一起,古萧和小暖光顾着仰头看风筝,我和云欢也只顾着看风筝了,古萧和小暖脚底下踩空了,就一起滚到了湖里。” 古云姗的声音越说越低,古云欢急忙重重点着头附和着, “好象就是这样,我听到冬末尖叫了一声,他们两个已经一起滚进湖里了,他们两个一处放风筝,跑得快,丫头婆子离得远,没拉住……” 古云姗不停的点着头,表示同意古云欢的话,李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止住了古云姗和古云欢的话,转头看着周夫人低声说道: “独苗……唉!明儿让人去灵应寺上柱香,给萧儿点盏长明灯去,再让周嬷嬷到镇上看看,有那孤苦无着的,都接济一二,积些功德吧。” 周夫人急忙点头答应着, “我也是这样想着的。” 李老夫人又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古云姗和古云欢,温声安慰道: “没事了,都过去的,往后萧儿也好,你们也罢,都要离这些危险去处远着些,君子不立危墙下,讲的不就是这个理儿?往后可要小心着些自己才好。” 古云姗和古云欢忙站起来,恭敬的答应着,李老夫人挥了挥手,打着两人, “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古云姗和古云欢告退出来,出了院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古云欢迟疑了下,紧挨着古云姗,俯到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冬末那丫头离得最近!” 古云姗咬着嘴唇,拉着古云欢,一边往前走,一边仔细思量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冬末性子虽直,可也是个聪明人,古萧自己扑进湖里这事,张扬出来,她和小暖都没有好处!” 古云欢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 “这事,要不要给小暖说一声?” 古云姗皱着眉头,停了半晌,顿住脚步,低声说道: “小暖如今病着,再说,她是先跌进去的,古萧是哪能掉到湖里去的,她也不一定知道,回头探探她的话,若是不知道这事,也就不用再提了,古萧那里,倒要说一声才好!” “那?” 古云欢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古萧这会儿还在瑞萱堂呢。” “反正这会儿他吃了药,也睡沉了,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找个空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两人慢慢说着话,各自回去院子了。 晚上,李小暖晕晕沉沉的醒过来,浑身已经起了低热,魏嬷嬷抱着她,就着冬末的手吃了几口白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冬末摸着李小暖温热的头和身子,焦急的和魏嬷嬷商量着, “姑娘起热来了,得禀了老祖宗,赶紧请大夫再过来诊一诊才行!” 李小暖晕沉着听到冬末的话,伸手拉了冬末,低低的说道: “没事,就是要热的,这热没两天也退不下去,不用去了,明天再让大夫诊吧。” 冬末迟疑的看着魏嬷嬷,两人正犹豫间,小丫头在外面禀报着: “孙嬷嬷来了。” 魏嬷嬷守着李小暖,冬末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孙嬷嬷提着盏灯笼,已经进了院子。 冬末接过孙嬷嬷手里的灯笼,递给旁边侍候的小丫头,孙嬷嬷进了屋,探头往里面看了看,低声问道: “表小姐醒了没有?觉得好点没有?” “醒了,没怎么觉得好,这会儿正浑身着热,我和魏嬷嬷急得不行,也不知道要不要请大夫再来诊诊。” “噢?” 孙嬷嬷皱着眉头,脚步轻悄的进了内室,靠到床前,低头仔细的看着晕沉着的李小暖,伸手摸了摸李小暖的额头,皱起了眉头,直起身子,退到外间,转身看着紧跟出来的冬末说道: “我这就让人去请温先生去!” 冬末感激的点着头,一直送孙嬷嬷出了院子,看着她走远了,才松了口气回到正屋。 过了小半个时辰,管事婆子就引着温大夫进了松风院。 温大夫凝神仔细的给晕睡中的李小暖诊了脉,舒了口气交待道: “这寒症没有加重,这病症,是有热这症状的,无碍,还照着我中午开的方子吃药,明天我再过来。” 魏嬷嬷和冬末总算松了口气,恭敬的送了温大夫出去,魏嬷嬷看着李小暖,冬末过去瑞萱堂回话去了。 第四十六章 牵与连 直到第二天傍晚,李小暖身上的热才稍稍退了些,李老夫人打孙嬷嬷和碧莲过来看了四五趟,周夫人也打兰若过来看了一回。 古萧被李老夫人留在了瑞萱堂,哪也不准去,连课也停了,让人去和夫子请了几天假,古萧团团转着,却不敢和李老夫人说要过去看李小暖,只不停的打菊影和杏红一趟趟往松风院探看着。 古云姗和古云欢也差大丫头过来看了两回,听说还好,也就放下心来。 隔天,温大夫又过来诊了脉,调了个方子,小玉熬了药端进来,魏嬷嬷接过试了试,侧着身子坐到床沿上,将药碗递给半躺在床上的李小暖,李小暖接过药,苦恼的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一饮而进。 兰初忙接过空碗,递了漱口水过来,李小暖漱了口,苦着脸哀叹着: “这么苦的药,要吃到什么时候?!” “温先生说了,姑娘去年那场病就没调理好,如今就算风寒好了,也要吃个三两个月的药,好好调理调理!” 魏嬷嬷笑着解释道,李小暖脸苦得更厉害了,往后重重的靠到了靠枕上,痛苦的哀叹起来。 冬末掀帘子进来,曲膝请了安,笑着说道: “我回来了,嬷嬷赶紧去蔷薇院吧,大小姐该等着了。” 魏嬷嬷点了点头,伸手爱怜的抚了抚李小暖散着的头,李小暖笑着推着她, “嬷嬷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魏嬷嬷笑了起来,起身告了退,出门去了。 冬末悄悄挥手斥退了小玉和兰初,看着两人出了门,侧着身子坐到床沿上,低声说道: “前两天姑娘身上着热,人也糊糊涂涂的,我就没跟姑娘说这事。” 李小暖直起上身,微微有些紧张的看着冬末,冬末往前挪了挪,接着说道: “前天晚上姑娘身上起了热,又请温大夫过来诊了脉,过后我就去瑞萱堂给老祖宗回话,回了话出来,少爷让菊影姐姐叫我进了暖阁,偷偷和我说,大小姐嘱咐他了,让他说他是和姑娘一起跌进湖里的。” 李小暖一时怔住了,呆了半晌才恍过神来,转头看着冬末低声问道: “是大小姐让他这么说的?” “是!少爷说,大小姐和二小姐也是这么跟老祖宗和夫人说的,大小姐嘱咐少爷别乱说,少爷就又嘱咐我别乱说,少爷说,大小姐说了,若是老祖宗和夫人知道他这样淘气,敢自己往湖里跳,肯定会气坏的!” 李小暖眨了几下眼睛,抬手抚着自己的额头,长长的叹息着, “冬末,我觉得自己命真好!真是有福气!这么多人对我这样好!” 冬末睁大眼睛看着李小暖,失笑起来, “姑娘这样的,还命真好?真有福气?姑娘真是知足倒是真的!”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冬末,也不管她明白不明白,反正这事她是不准备解释给她听了。 冬末看着李小暖,迟疑着,咬了咬嘴唇,下了决心般说道: “姑娘,还有件事,那天,出事时,竹枝正跟我站在一处。” 李小暖怔了怔,转头看着冬末,凝神想了片刻,低声说道: “这件事,大姐姐和二姐姐既然都这样说了,古萧也这样说了,那这件事就只能这样了,竹枝也犯不着、也不敢再冒这个头去,只是……” 李小暖转头看着冬末,带着丝笑意吩咐道: “若是哪天竹枝找你说起这事来,你就一口咬定,你看到的就是一起跌进去的,她若说别的,你只说是她眼花了。” 冬末扬着眉梢,忍着笑点了点头,李小暖伸展着胳膊,长长的舒了口气往后靠去, “我病着,古萧若是过来,你就到院门口把他挡回去,跟他说,温大夫说过的,这风寒病最易过人,不要让他进院子里来,大姐姐和二姐姐若是来了,也这么说。” 冬末微微怔了怔,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 “姑娘是个心细的,过了病气这话若等人家说,倒不如咱们自己先说出来的好!”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 “就是这样!” 古萧被李老夫人拘着,连瑞萱堂的门也出不得,古云欢过来松风院看过一趟李小暖,在院门口就被冬末恭恭敬敬的挡了回去,李老夫人听孙嬷嬷说了,叹了口气感慨着: “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若萧儿有她一半的心眼……唉!” 第二天,李老夫人就放古萧上课去了,晚上也让他回去梧桐院歇着了。 失足落水的事渐渐淡下来过去了,古萧每天上课,学画,一天几趟的打人往松风院送各种各样的东西,自己写的字,对的对子,画的画,偷偷溜到镇上买的小玩意儿,自己觉得好吃的各种吃食…… 李小暖退了热,躺在床上喝了几天药,渐渐好了起来,魏嬷嬷只不许她出屋,怕她再受了风、着了凉,李小暖就坐到东厢榻上,歪在靠枕上看书,偶尔也坐到西厢的桌子前,慢慢影着字。 古萧不能去松风院,只好每天闷闷的呆在梧桐院念书、写字、画画。 梧桐院前院厢房里,竹枝闷闷不乐的坐在床上做着针线,门口响起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竹枝忙起身开了门,澄心院的大丫头兰芷一只手提着只小食盒,正笑盈盈的站在在门外,竹枝立即绽放出满脸笑容来, “是兰芷姐姐,快进来!” “就你一个人啊?” 兰芷笑着往屋里探了探头,竹枝忙笑着点着头, “就我一个,杏红今天当值,可没空在屋里呆着!” 兰芷提着食盒,笑盈盈的进了屋, “早就想过来找你说话玩儿了,这几天事情多得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好容易今天才得了空儿!” 竹枝关了门,回身从自己柜子里取了两只精致的哥窑蟹爪纹杯子来,兰芷将手里的提盒放到桌子上,打开来,取出了两碟子点心,笑着说道: “昨儿我去大厨房,正好看到刘嬷嬷吩咐人磨绿豆粉,我想着你最爱吃绿豆糕,今天一早就过去讨了碟,这一碟紫藤糕是昨天夫人赏的,正是应季的东西,咱们正好边吃边说话儿。” 竹枝笑盈盈的点着头,从暖窠里倒了两杯茶端过来,递给兰芷一杯,两个人坐到床上,靠着靠枕,挤在一处说着体已话儿。 “……你弟弟好些了没有?” 两人叽叽咕咕的说笑了一阵子,兰芷笑着问道,竹枝脸色沉了沉,叹了口气, “好什么,还不是那样,不过是这会儿天暖了,咳得好些罢了,昨儿……” 竹枝顿住了话,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兰芷仔细看着她的脸色,笑着从怀里取了个小小的荷包出来,递给了竹枝, “你有什么难处,可别想瞒我!咱们一处选进来侍候夫人,从小的情份,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这里头是一两银子,你赶紧让人带给你娘,你弟弟的病,虽说天暖了就能好些,可这药是一天也断不得的!” 竹枝微微涨红着脸,伸手推了回去,兰芷笑着将荷包塞到她怀里, “拿着吧,昨天月钱,我就想到这事了,那天在园子里侍候的丫头婆子,统统扣了一个月的月钱,你和冬末可是要扣去两个月的呢!冬末也还罢了,家里也不急着这银子用,你弟弟可等着你这一吊钱吃药呢,赶紧拿着吧!” 竹枝感激的看着兰芷,兰芷笑着推着她收了荷包, “你呀,下次小心些侍候着,你那主子,可是半分差错也不能有的!” 竹枝挑着眉梢,有些恨恨的说道: “不提这个也还罢了,一提这事,我就气闷的不行!” 兰芷疑惑的看着她,竹枝走到门口,开了门左右看了看,轻轻关了门,回来挤到兰芷身边,俯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那天失足滑下去的,明明只有表小姐一个人,少爷看到表小姐滑到了湖里,要救表小姐,是自己跳下去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是怎么看的?竟说是两个人一起滑到湖里去的!” “啊?!” 兰芷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真是这样的?你看清楚了?” “清清楚楚!冬末和我站在一处,肯定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你问过冬末没有?” “问过了,冬末也一口咬定是两个人一起滑进去了,还说我眼花了!我肯定没有眼花,我看的清清楚楚!” 竹枝生气着有些伤感起来,抽出帕子抹着眼泪, “满院的丫头,偏就我当值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年底的大红封肯定是不能有的了,本来菊影姐姐都和我说过了,让我今年用心侍候着,年底的大红封就让我得了,好让我拿回去让我娘把房子修了……” 竹枝哽咽着抽泣起来,兰芷忙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她, “好了,好了,想开些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唉!” 兰芷重重的叹着气,低声说道: “那风筝是我娘孝敬进来的,因为这个,连带着我娘也在夫人那里吃了挂落,说不该送这不祥的东西进来……算了算了,想开些就是了,就当是命吧。” 还有一章,晚一点更,这两天事情多了点,又去了几趟医院,唉,时间就没了! 第四十七章 恶果 竹枝止了抽泣,用帕子按着眼角,伤感的说道: “也只能这样想了,我就算为了这个气出病来,又能有什么法子?这话若是冬末说的,我还能辩上一辩,争上一争,大小姐和二小姐,还有少爷都这样说了,我再说别的,可不就是拿鸡蛋和石头去碰了?!” 兰芷安慰着她,慢慢转开了话题,两人又细细碎碎的说了半天话,兰芷才告辞出来,回去澄心院了。 李小暖直病了差不多一个月,温大夫才将药方调成了调理的汤药,宣布了她的康复,温大夫走后,李小暖换了衣服,带着冬末去瑞萱堂请安了。 李老夫人拉着李小暖坐到榻上,怜惜的搂着她,心疼的说道: “你看看,瘦得下巴都尖出来了,往后可要小心着些,可不能再病了,老祖宗都快心疼死了!” “老祖宗!” 李小暖声音软软的低声说着话,依赖的靠在李老夫人怀里,周夫人笑着看着她说道: “往后可不能再这样淘气了,不光老祖宗心疼,这一家人可都牵挂得不行。” “小暖以后再不敢了。” 李小暖忙恭敬的答道,李老夫人笑哈哈的抚着李小暖的后背,温和的说道: “你刚好,温先生说你这身子骨还弱,要再调理些日子才行,这早学暂时就不要去了,若觉得身子还好,就上午过去听听书,听累了就回来,不必拘着时候,你病了这一个月,萧儿没了伴,这念书的劲头可是一天不如一天!” “是!老祖宗最疼小暖了!我想明天就去上课去!” 周夫人笑着摇着头看着李小暖感叹道: “这丫头念书上头倒真是难得,若是个男孩子,可是个有出息的。” “唉!” 李小暖重重的叹了口气,耸拉着眉梢说道: “我和古萧哥哥比背书,从来没赢过他!我一定要赢他一回!” 周夫人指着李小暖,笑出了声, “这孩子,你跟他比什么?他过两年就得考童子试了,你一个姑娘家,又不用考那些东西,不过念些书,明明理罢了,往后还是多用些心在针线上头,过几年,去乞巧节上拿个头筹回来,才是正理!” 李小暖嘟了嘟嘴,周夫人看着李小暖,笑着摇着头,李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没有说话。 李小暖差不多恢复了以往的日子,只是早上不用早起上早学了,中午从瑞萱堂吃了饭回来,古萧跟着林先生学好画之后,再到松风院,李小暖陪着古萧背完书,就借口劳累着了要歇息,把他赶回梧桐院写字去,晚上也是各自去瑞萱堂请安吃饭。 日子忙碌着滑得飞快,很快就进了五月里,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院子一角的芭蕉越来越浓绿起来,赶着下雨,李小暖就坐到东厢榻上,透过纱窗看着被雨水洗刷的干净异常的翠玉般的芭蕉叶,听着雨水滴落在芭蕉叶上的细碎声响,只是没有那份“早也潇潇,晚也潇潇”的心境。 五月里的雨水特别多,浠浠沥沥的下起来没个完,申正时分,李小暖穿着高底木屐,撑着伞,带着冬末往瑞萱堂走去。 吃了饭,小丫头奉了茶上来,李老夫人接过慢慢喝着,周夫人满脸喜色的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李小暖微微有些奇怪的看着周夫人,实在是难得见她有这样的喜色。 李老夫人放下手里的杯子,笑着转头看着古云姗吩咐道: “你母亲六月初一的生辰,虽说如今这个时候也不宜太热闹,可也要好好办一办,再说,” 李老夫人转头看着浑身透着喜气的周夫人,笑了起来, “你看看,就算咱们不想热闹也不行呢!” 周夫人笑了起来,欠着身子说道: “看母亲说的,恪儿是专程过来给母亲贺寿的!” 李小暖端着杯子的手僵住了,古萧怔了怔,急忙问道: “是恪表哥要来上里镇看咱们了?” 李老夫人笑着点着头,温和的解释道: “六月初一是你母亲生辰,六月初九又是我过生日,你姨母姨父就打你恪表哥过来贺寿,这个月底就到了,要在咱们家住上半个月再回去。” 古萧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古云欢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呼吸急促着微微有些不稳起来,古云姗扫了眼古云欢,转头看着李老夫人,笑着说道: “若是月底就到,也没几天了,得赶紧让人收拾院子去了!” “我可不就是要跟你说这事的,说着说着,又说远了,你看看,祖母也是年纪大了!” 李老夫人笑着说道,古萧挤到李老夫人身边,摇着李老夫人的手臂, “老祖宗才不老呢,等我老了,老祖宗也不老!” 周夫人“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古云姗挑着眉梢,斜睇着古萧笑道: “你老了,老祖宗也不老,这叫什么话?” 古云欢捂着嘴,笑得春光灿烂,李小暖微笑着,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你都老了,老祖宗还不老,那不是老祖宗,那是老妖精!” 李老夫人哈哈笑着说道,屋子里的人笑成了一团,古萧也笑倒在李老夫人怀里。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又细细商量了半天,决定把这个恪表哥安置在前院娑罗馆,那里原是古老太爷静心清修之处,院落精致清雅,景色极好,地方也宽敞。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细细嘱咐着哪一处要哪能收拾,何处放何物,古云姗一一答应着,一家人比往常晚了大半个时辰才告退出来,各自回去歇息了。 李小暖出了瑞萱堂,低着头,脚下渐渐越走越快起来,古萧正眉飞色舞的说着他的恪表哥,见李小暖走得快了,忙拉着她的手说道: “暖暖,你慢一点,天黑得很,慢些走,小心别绊着了。” 李小暖忙顿住脚步,她有些焦躁了。 古云欢拧着帕子,也不理人,一路出着神自顾自的回去了。 古云姗皱着眉头,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仿佛有些苦恼的看着古云欢的背影。 李小暖回到松风院,沉默着沐浴洗漱了,躺到床上,破例没有看书,只说困了,吩咐冬末放下帐子、帷幔,熄了灯。 冬末有些奇怪的看着李小暖,想了想,也没多问,只收拾好帐子,举着灯出了屋,和当天值夜的春俏一起坐到暖阁里,做针线去了。 李小暖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帐子顶,心里烦恼不已。 若是早知道和那个骄横拔扈的世子还有见面的可能,那天无论如何也忍下来了! 唉,要是知道有今天这样的麻烦,那天她绝对不会去拿那些点心! 若是知道隔天就能寄身古家,她还拿那些点心做什么? 若是知道……若是知道还要再摔一跤,还不爬起来了呢?! 想这些没用的有什么用?!那个混帐东西月底就要到这里来了,还要住上半个月!中间要给周夫人贺生日,要给李老夫人贺寿,平日里,听古萧和古云欢说起来,她们表姐弟兄妹也时常在一处吃饭、玩乐,至少赶着过生日、过节什么的,古云姗、古云欢都是和那个恪表哥在一处的! 这一次,必定也不会男女内外分得那样清楚仔细,李老夫人又是个睿智擅变通的!自然懂得让孩子们相处得越多,感情越好,对古家才越有利! 那个混帐,是汝南王府世子,是这个什么元徵朝最尊贵的世家之一!古家自然是要待以上宾之礼! 李小暖烦躁的翻了个身,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看到自己!那样的混帐东西,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知道什么叫饿肚子,什么叫不得已!哪里懂得体谅别人的苦处,就算和他说破嘴皮,也没法子让他体会到填饱肚子远比丢不丢脸更重要! 得想个法子出来,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看到她! 第四十八章 只好病了 李小暖又翻了个身,拧着眉头仔细思量起来,思来想去,也只有生病这一个法子了,虽说赶着夫人和李老夫人过生辰这样的日子生病,有些不妥当,两害权衡取其轻,只能如此了。 李小暖打定了主意,心里微微放松了些,又慢慢思量了一会儿,才放松着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李小暖从瑞萱堂吃了饭回来,古云欢一路跟着她进了松风院,李小暖苦恼着忧心忡忡。 古云欢眼睛里闪着光亮,也不用李小暖客气,自顾自的坐到榻上,拉着李小暖坐下,小心的从袖子里取了两三个极小的、夏天放香料用的荷包来,摊开来放在李小暖面前,脸色绯红着,有些羞涩的问道: “小暖,你帮我看看,哪一个最好?” 李小暖斜睇着古云欢,伸手掂了只荷包,来回翻看着,荷包上做成六角形,白绫底子,绣着朵颜色极淡的黄色菊花,针角还算细致。 李小暖又拿起只荷包来,这一只是圆形,淡红绫子上绣着深红的菊花,最后一只是方形,淡青绫子上绣了朵白色的菊花。 古云欢紧张的盯着李小暖, “到底哪个好?”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是谁做的?” 古云欢笑盈盈的咬着嘴唇,推了推李小暖说道: “这你别管,你只说哪只最好!” “那你总得告诉我是给谁用吧。” 李小暖挑了挑眉梢,笑着说道,古云欢窒了窒,脸上泛起红晕来,有些恼怒的说道: “你只说哪只好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唉呀,这个是要问问清楚,才能说的呀!我觉得这三只都好,若说哪只更好,只看谁用罢了,比如说,若是古萧用,要哪能,若是你用,是哪个,若是大姐姐用,哪个适合,若是我用,又是哪个最好,你不告诉我给谁用,我哪知道哪一只最好?” 古云欢怔了怔,斜斜的盯着李小暖,轻轻咬着嘴唇,低声说道: “那你就当给古萧选一个好了。” 李小暖挑着眉梢,笑着指着淡青绫的荷包说道: “那就只能这个了,古萧还带着孝,只能用这个的。” 古云欢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气恼的看着李小暖,张了张嘴,又恨恨的闭上嘴,脸色红涨着,一把抓起三只荷包,气哼哼的说道: “不让你帮我挑了,真真让你给气死了!” 古云欢把荷包塞进袖子里,跳下榻,转身看着李小暖说道: “我告诉你小暖,今天你惹我生气了!气死我了!这几天我都不理你!哼!” 说着,气呼呼的掀帘出去,径直回去了。 李小暖忙挪到窗户边,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沿着抄手游廊,大步出了院门,才开心的笑倒在榻上。 冬末捧着杯茶进来,看着李小暖,奇怪的问道: “姑娘今天倒是奇怪,那三个荷包,姑娘只管随便挑一个出来说好就是了,怎么扯东扯西的就是不肯说,莫不是那荷包有什么古怪?” 李小暖接过杯子,慢慢喝着茶,笑盈盈的看着冬末,摇头晃脑的说道: “佛曰:说不得啊说不得。” 冬末看着李小暖,失笑起来, “佛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的?我怎么没听说过的?” 李小暖挑着眉梢,满脸笑意,伸手取了花绷过来,慢慢绣起花来。 冬末给李小暖换了杯茶,也侧着身子坐在榻沿上,和李小暖一起做起针线来。 李小暖绣了一会儿花,还没见魏嬷嬷进来,有些奇怪起来, “嬷嬷呢?” 冬末怔了怔, “姑娘不知道?嬷嬷一早就被孙嬷嬷请去了,说是要请她给恪少爷赶几套衣服出来备用着,要忙好几天呢。” “不是说这个恪少爷还是汝南王府的什么世子,难道出门自己不带衣服的?” 李小暖皱着眉头说道,冬末抿嘴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才解释道: “哪能不带!姑娘不知道,这个恪少爷,最讲究不过,往年在府里也住过一晚两晚的,动静大得不得了,不光衣服,就连沐桶脚盆,都是自己带过来的,恨不得让人背上房子跟在后头才好!听说脾气也大,不过,他在咱们府里的时候都极好,我倒从来没见他过脾气。” 李小暖撇了撇嘴,冬末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反正不管他用不用,只要他来府里,什么帘幔坐褥的,一概都要做新的,衣服也要准备几套出来,这可是好差使,每次做完了,老祖宗和夫人都有重赏的,可惜我针线活不好,每次都轮不上!” 李小暖斜睇着冬末,沉默了一会儿,重重的叹了口气,垂着头说道: “有重赏就行,有银子就行。” 冬末怔了怔,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恪少爷到上里镇前两天,李小暖夜里受了凉风,有些咳嗽起来,李老夫人忙让人请温大夫进来诊脉,温大夫仔细诊了脉,只说无碍,不过是着了些凉,喉咙里呛了些凉风罢了,开了帖清肺的药,嘱咐和原来的调养方子一起吃着就行,只静心养上半个月也就能好了。 李老夫人松了口气,吩咐每天多给松风院送五钱冰糖和一两银耳过去,让冬末每天晚上炖了冰糖银耳羹,睡前给李小暖吃。 古萧担忧不已,守着李小暖不愿意回去,李小暖郁闷之下,只好哄着他, “温大夫让我多歇息着,可是你在这里,我就睡不着,我要是睡不着,就是歇息不好,歇息不好,这病肯定好不了!” 古萧迟疑着,指着西厢笑着说道: “那我到西厢去画画,这样你就能睡着了。” 李小暖扬了扬眉梢,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不行!你在这院子里,我就睡不着!” 古萧满脸失望的耸拉着肩膀,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李小暖有些不忍起来,伸手拉了他,示意他靠近些,贴到他耳边,低低的说道: “那个恪表哥过几天就到上里镇了,可惜我病着,看不到这样的热闹了,这些天府里都有些什么事,你天天过来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古萧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不停的点着头,李小暖眼珠微转,贴到他耳边接着说道: “那你要看仔细了,回来别说漏了!大姐姐哪能了,二姐姐哪能了,什么什么的,我最喜欢听热闹了,嗯,不过,你不能跟恪表哥说起我!” 古萧怔了怔,转头看着李小暖奇怪起来, “为什么?” “咱们是亲戚,你和你的恪表哥是亲戚,我和他可没半点关联!他是男人,我是女儿家,哪能随便让外人知道我的?!” “暖暖你说的对!我知道了,你放心!” 古萧恍然大悟道,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古萧,推着他说道: “好了,你赶紧回去念书写字吧,我累了,要睡觉了。” “那我晚上再来看你!” 古萧满脸笑容的和李小暖告了辞,脚步轻快的出了院门,回去梧桐院了。 古云欢跟李小暖生了两天气,听说李小暖病了,忙带着侍琴赶到松风院看望李小暖,这一回冬末倒没在院门口挡人,温大夫说过,这倒算不得病,不过身子弱些罢了。 李小暖正半躺在东厢榻上,古云欢掀帘进来,抬手示意李小暖不要动,走到榻前侧身坐了,满脸担忧的看着李小暖,伸手摸了摸李小暖的脸颊,李小暖笑了起来, “二姐姐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上次病了,还没全好罢了。” “不过是受了点小风寒,这前前后后都吃了好几个月的药了,怎么又咳起来了?这个什么温先生,只怕也是个庸医!这镇子上,就没个好大夫!要是在京城就好了,原先咱们在京城的时候,生了病都是请严太医上门诊治的!” 古云欢担忧着抱怨起来,李小暖微微有些不安的挪了挪身子,笑着解释道: “也不是,你知道我去年春天里大病过一场,后来虽说好了,可那时候……我和嬷嬷连饭都吃不饱,这病好是好了,可身子却一直没能调理过来,这一回病的时候这样长,肯定还是去年那场病埋的根子,温大夫说了,我总要好好调理个三两个月,才能好起来!” 古云欢点了点头,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 “这几天,我和大姐姐净忙着给恪表哥收拾院子了,可不是真生气不理你!” 李小暖怔了怔,笑着点着头, “我知道,二姐姐疼我还来不及呢,哪会真和我生气的!” 古云欢绽放出满脸笑容,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脸颊, “这小丫头,就是可人疼!还有,大姐姐让我捎句话给你,说你要是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的,只管打冬末去和珍珠说,她让人给你做了送过来!嗯,二姐姐这里也是,你想玩什么,想要什么,打冬末找侍琴说一声就行。” 李小暖忙笑着谢了,古云欢陪着李小暖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回去了。 第四十九章 病中 整个古家因为恪表哥的到来忙成了一团,整个府里都兴高采烈着,只有松风院,因为李小暖生病需要静养,满院安静的可以听到落花的声音。 李小暖吩咐冬末严格约束着满院的丫头,不准出去看热闹。 午初时分,秋叶过来找了冬末, “冬末姐姐,都这个时辰了,厨房还没送饭菜过来,肯定是忙得忘了,我和春俏去催一催吧。” 冬末怔了怔,忙转到屋角看了眼沙漏,笑着说道: “这才午初刻,就是平时,这个时候也还有些早呢,你也太着急了些,若是饿了,我这里还有一碟子点心,你等着,我去拿来给你吃。” “我不饿,我不饿,春俏姐姐说都过了时辰了,我还以为真晚了呢!” 秋叶忙摆着手说道,冬末笑了起来, “想是她看错了,你若不饿,就回去做做针线吧,姑娘的那只鞋垫,只把边细细的缝好就行了,姑娘说中间松软着才舒服。” 秋叶答应着,转身回去了。 李小暖半躺在东厢榻上,听着冬末和秋叶的话,微微皱起了眉头,冬末掀帘进来,李小暖满眼疑问的看着她,冬末坐到榻沿上,笑着解释道: “是秋叶,巴巴的过来,说是要去催饭,让我挡回去了,这院子里,就数秋叶和春俏两个最耐不下心,就爱看热闹,特别是春俏,看着文文静静的,好象很坐得住,其实最爱往外跑,平日里就喜欢讨这些外出送东西传话的差使了。” 李小暖听着冬末的话,上身放松着往后靠去,冬末给她理了理靠垫,接着说道: “秋叶是个没心眼的,春俏就总是怂恿着她出头,说这个讨那个的,都是小事,姑娘也别放心上,院子里的人多了,各人又有各人的脾气,哪里没有这样被人当枪使的?”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冬末,笑着夸奖道: “你也是个有心的!” 冬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可比姑娘大了六七岁呢,总不能老让姑娘提醒着不是!” 李小暖歪在榻上,笑了起来,到底谁大,这事还真是说不清楚,冬末看着笑倒在榻上的李小暖,也跟着笑了起来,接着说道: “说到这里,有件事,这些天我就想找机会和姑娘商量呢。” 李小暖坐直身子,笑着点着头, “你说就是。” “咱们这院子里四个三等丫头里,小玉是个极老实本份的,交待给她的事,丝毫不走样,可也不会变通一星半点,虽说笨了些,可胜在可靠,秀纹是个楞头青,楞得气人,好在没什么坏心眼,秋叶倒是活络些,可性子执拗得吓人,又爱钻牛角尖,也是个不能用的,春俏什么都好,年纪又最大,原本我想着她该是个能用的,可这大半年看下来,她心思好象不在这院子里,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些什么,交待的事总是做一半落一半。” 李小暖仔细听着,慢慢点了点头, “你说得极是,这几个丫头……” 李小暖摇了摇头,顿回了后面的话,冬末明了的看着她,笑着说道: “倒是兰初,看着憨厚,其实鬼心眼最多,是个通透明白的,对姑娘也是一片真心,倒是个能用的,我就想着,让她进来贴身侍候着姑娘,姑娘看呢?” 李小暖点了点头, “好,就这样吧。” 冬末舒了口气,笑了起来,李小暖迟疑了下,低声吩咐道: “春俏,我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你和兰初多留心着她,还有,那些粗使的小丫头中间也留心着些,春俏今年都十五了,等出了孝期,只怕也就该打出去了,若是那些小丫头中有能用的,就不用再从外头挑人进来了。” 冬末重重的点着头,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放心。”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厨房的四五个婆子提着食盒,送了李小暖的饭菜进来。 领头的婆子笑容满面的曲膝请了安,禀报道: “回表小姐,这两个提盒里是表小姐的份例菜,这三个提盒里是老祖宗和夫人赏给表小姐的,老祖宗说,表小姐病着,就挑了几样清淡些的菜,让厨房一模一样现做了送过来,这匣子里,是汝南王府送过来的点心,大小姐吩咐每样拿两个给表小姐送过来。” 李小暖微笑着谢了,吩咐冬末取了一百钱,赏给了几个婆子,婆子谢了,领头的婆子笑着对冬末说道: “冬末姑娘,厨房正忙着,刘嬷嬷吩咐咱们赶紧回去,这些碗碟请姑娘让人收到提盒里,回头晚一些,咱就过来取回去。” 冬末忙笑着说道: “烦劳几位嬷嬷了,倒不必再过来取,等我们姑娘用好了饭,我打人给送到厨房去就是了。” 几个婆子眉开眼笑的点头谢了,放下提盒,恭敬的退了出去。 冬末和兰初摆好了饭菜,李小暖坐到桌子边,伸头看着放了满满一桌子的荤素菜肴,叹了口气吩咐道: “这么多,我哪里吃得了?你们两个也别去大厨房吃饭了,干脆就在这里陪着我一起吃好了。” 冬末探头看了看桌子,笑着说道: “咱们三个也吃不完!” “嗯,这倒也是。” 李小暖想了想,笑着站了起来,指着一碗酸笋老鸭汤和一小碟蟹糊说道: “这一桌子,我就想吃这两样,给我拿这个汤泡一碗饭,再把这碟子蟹糊拿过来给我,我坐到榻上去吃,你把小玉她们几个也叫进来,大家一起吃吧,若不够,还有一匣子点心呢!” 冬末笑着点头答应着,示意兰初去叫人,自己净了手,给李小暖盛了半碗饭,又取了只大碗,盛了半碗汤、拣了几块鸭肉和酸笋,和蟹糊一起放到了榻几上。 几个人吃了饭,收拾好碗碟,交给院子里的粗使婆子送回了厨房,李小暖吩咐冬末取了那匣子点心过来,自己只拣了只寿桃,想了想,吩咐给魏嬷嬷留两只寿桃,余下的,吩咐冬末都散了下去。 李小暖咬了口寿桃,慢慢吃着,果然,这寿桃这会儿吃起来,滋味已经差了不知道多少去! 午后,古萧没过来,古云欢却早早的过来了。 古云欢进了东厢,踢了鞋子,挤着李小暖躺到了榻上,也不说话,只用帕子盖在脸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她,冬末泡了茶端上来,李小暖悄悄挥手,示意她退了下去。 半晌,古云欢才长长的忧郁的叹息着,取下了脸上的帕子,直起身子,转头看了看,见丫头们都退了下去,又倒在榻上一声接一声叹起气来。 李小暖也不理她,往边上挪了挪,拿着花绷,继续专心的绣着花。 古云欢叹了半天的气,见李小暖理也不理她,直起身子,一把夺过李小暖手里的花绷,恨恨的扔到了一边, “我和你说话呢!” “二姐姐,原来你叹气就是说话哪,我可听不懂你这叹气话!” 古云欢咬着嘴唇,斜睇着李小暖, “那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叹气?” “这有什么好问的?想叹就叹,我有时候也喜欢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叹完了,人就会觉得舒坦很多,哪,就是这样!” 李小暖理直气壮的说道,边说,边示范着重重的深呼吸起来,古云欢白了李小暖一眼, “家里来了那么多人,那么热闹,你也没能看到,也不问问我?” 李小暖眼里溢出笑意来,摊了摊手说道: “不就来了个什么表哥嘛,我又不认识他,有什么好问的?” “才不是呢!” 古云欢兴奋起来, “不是恪表哥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人呢,你猜猜是谁?你肯定猜不着!” 李小暖郁闷的白了古云欢一眼,肯定猜不着还让她猜! 第五十章 待客 古云欢兴奋着正要说话,小丫头扬声禀报着,古萧大步进了东厢。 看到古云欢,古萧怔了怔, “我走的时候,不是听见你说累了,要回去歇着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暖这院里清静,我就在这里歇着最好” 古云欢抬了抬下巴,不高兴的回道,冬末送了茶进来,古萧接过一口喝了,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你把恪表哥和周大哥送到娑罗馆歇着了?” 古云欢两只手转着帕子,转头看着古萧问道,古萧点了点头, “那……恪表哥喜欢不喜欢娑罗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古云欢咬了咬嘴唇,接着问道,李小暖好笑的看着兜来兜去问着话的古云欢,转头看着古萧,笑着问道: “我听冬末说,汝南王家的这个世子,最是挑剔不过,娑罗馆里的布置,他可满意?” 古云欢暗暗舒了口气,紧盯着古萧等着他的回话,古萧歪着头想了想,摊着手说道: “我也不知道哪些是咱们的布置,哪些是恪表哥和周大哥带过来的,反正我陪着他们两个过去的时候,他们带过来的那几车东西都布置妥当了。” 古云欢脸色沉了沉, “那个姓周的,也住到娑罗馆了?老祖宗不是说,要另外给他收拾院子的吗?” “他不是当时就说不跳至页go用了吗?你又不是没听到恪表哥也一定要跟他住在一处,反正娑罗馆也宽敞,别说多住一个人,就算多住两个三个的,也不会挤着的。” 古萧皱着眉头说道,古云欢“哼”了一声,生起闷气来,李小暖疑惑的来回转头看着两人问道: “周大哥是谁?” “哼谁知道哪里来的讨厌鬼,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跑到人家家里来了” 古云欢恨恨的说道,古萧白了她一眼,转头看着李小暖,仔细的解释道: “恪表哥说,周大哥是他从小玩大的好朋友,跟着他一起过来玩的,周大哥人很好的,一直笑着,老祖宗可喜欢他了,夸他温润如玉,有君子之风。” 李小暖怔了怔,拧眉想了想,笑着问道: “哪个周?周全的周?” “嗯” 古萧重重点着头,眼睛弯着笑着说道: “我很喜欢周大哥周大哥待人可和气了,比恪表哥和气多了。” “哼你喜欢那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真是糊涂我看他温吞吞、面叽叽的,真是讨人厌,给恪表哥提鞋也不配” 古萧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恼怒起来的古云欢,李小暖挑着眉梢,转过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气急改坏的古云欢,飞快的转着脑筋思量起来,那个荷包,她打算怎么给他?难道是放到娑罗馆去了? 李小暖眼珠微转,慢慢往后靠到跳至页go了靠枕上,一声不吭的看着古云欢,古云欢恼怒的盯着古萧,古萧困惑的挠了挠头,干脆不再理会古云欢,转过头,只和李小暖说起话来, “恪表哥和周大哥说,晚上想去看看咱们上里镇的一落水廊街,老祖宗已经让人准备好船只了,让我晚上陪着恪表哥和周大哥去镇上逛逛,晚饭就订在了云水间,那是咱们家的酒肆,刚周嬷嬷已经带着人过去准备着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听古萧说着话,古云欢也专注的听着,李小暖扫了眼古云欢,笑着问道: “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去?” “周大哥说他们累了,况且听说廊街傍晚的时候景致最好,所以也不要很早,申末时候再走都来得及。” “那他们现在在娑罗馆做什么?” “我回来的时候,恪表哥说要沐浴,周大哥说要睡一觉。” 李小暖眼角瞄着古云欢,笑着转了话题, “你今天上课了没有?” “没有,老祖宗让我歇半个月的课,让我这些日子好好陪着恪表哥和周大哥,老祖宗还说,周大哥学问极好,让我跟他多请教请教,其实恪表哥学问才好呢,恪表哥的启蒙师父是唐济远唐先生” 古萧羡慕的说道,李小暖微微怔了怔,她看的那些十几年前的邸抄上,就提到过这个名字,那个时候,这个唐济远就已经是闻名天下的大跳至页go家了。 也是,汝南王府毕竟是这个元徵朝最尊贵的世家之一,那个程恪可是汝南王世子,不管资质如何,只要肯拜到唐济远门下,只怕唐济远都是求之不得 那个唐济远是个入世的大家,看他的文章,只怕人情世故上的功夫要远胜过他在经义学识上的积累 李小暖眼睛里闪过丝不以为然,轻轻扯了扯嘴角,古萧感叹着, “老祖宗说的肯定不会错的,那周大哥的学问比恪表哥还好,也不知道师傅是谁。” 古云欢坐在榻上,两只手无意识的揪着帕子,茫然出起神来,李小暖转头看着她,笑着叫道: “二姐姐” 古云欢一下子惊醒过来,急忙转头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她说道: “二姐姐累坏了,还是赶紧回去睡一觉吧,不然明天脸色不好,眼睛也抠了,可要难看死了。” 古云欢睁大眼睛,急忙抬手抚着自己的面颊,连连点着头说道: “小暖说得是,我累坏了,好了,不跟你们说话了,我回去了。” 说着,古云欢利落的跳下榻,穿上鞋子,匆匆出了松风院回去了。 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气,转头示意古萧坐到榻上来,歪着头看着他低声问道: “那个周大哥,有多大年纪?” “跟恪表哥差不多。” “叫什么名字?” “我也跳至页go不知道,明天我问问他。” 古萧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李小暖低头思量了片刻,转头看着古萧笑着问道: “你们吃饭时,是怎么坐的?” “吃饭时,就老祖宗、我、恪表哥和周大哥坐一处,老祖宗当然居,我居末,周大哥坐在左手边,恪表哥坐在右手边。” 古萧仔细想着说道,李小暖看着古萧,接着问道: “老祖宗对周大哥好不好?” “好客气得不得了” “那,老祖宗以前见过周大哥没有?” 古萧怔了怔,挠着头想了半天, “我也不知道,不过老祖宗一见面就喊他‘周公子’,好象认识一样。” 李小暖轻轻“噢”了一声,无可奈何的看着古萧,没再说话,古萧奇怪的看着李小暖, “暖暖,你倒不问问恪表哥。” 李小暖怔了怔, “我问他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 古萧眨了眨眼睛,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李小暖转头看着他,笑着说道: “你也回去歇一觉吧,今天晚上还要出去,也不知道玩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这会儿得养好精神才行,赶紧回去吧,明天早些过来找我说话。” 古萧有些恋恋不舍的站起来,磨蹭着穿着鞋子,李小暖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问道: “我记得你说你院子里收着几份邸跳至页go抄?要不让小丫头送过来给我看看吧,邸抄上的那笔蝇头小楷,真真是好看” 古萧忙点头答应着,李小暖吩咐冬末遣了个小丫头跟着古萧,过去取邸抄了。 李小暖透过窗户,看着古萧出了院子,才默然坐到榻上,仔细思量起来。 那个周大哥,是和程恪从小一处长大的程恪那样有怪癖的人,肯让他和他一起到上里镇来,又住到一个院子里,他还能坐到汝南王世子上去,这样不打招呼,突兀而来,老祖宗对他却是客气的不得了 整个元徵朝,比汝南王程家更尊贵,又姓周的,只有一家能让汝南王府和老祖宗都亲近客气异常的,也只有那一家只有那一个人 李小暖眯着眼睛微笑起来,有这个人在,程恪每日的行止,也只好随着他安排了,这样,对自己应该没有坏处才是。 对古萧、对古家,只有好处……?这倒说不定,谁知道呢 唉,先别想那么多,过了这五六年再说吧,谁知道明年,哪怕明天有什么变化呢 六月初一,周夫人生辰那天,李小暖照旧病着不能出院门,只头天晚上,让魏嬷嬷送了双亲手做的鞋过去,又代她磕了几个头,算是贺寿了。 府里热闹了一天,李小暖小心的约束着松风院的人,不准出去看热闹,免得引了祸端进来。 过后几天,古萧陪着周大哥和跳至页go恪表哥,每天早出晚归,几乎走遍了上里镇周围的名胜古迹,整个古府也跟着生气勃勃起来,从老祖宗起直到门房,都跟着精神起来,每天打点着三人出行的种种事宜。 只有松风院小心的安静着,李小暖小心翼翼的聆听着外面的动静,约束着众人,只昐着那个祸害早点离开。 三个人每天早出晚归玩了几天,有些累了,这天就没再出去。 一大早,古萧去瑞萱堂请了安,吃了早饭回来,就直奔松风院。 李小暖歪在榻上,笑盈盈的听古萧手舞足蹈、滔滔不绝的形容着这几天生的趣事,描述着那些美丽景色带给他的震撼。 两人正说话间,侍琴匆匆进来,曲膝给李小暖见了礼,转头看着古萧,有些无奈的说道: “少爷,我们姑娘请您过去,有急事要找您商量。”跳至页go 第五十一章 心意 古萧怔了怔,李小暖皱起了眉头,一把拉住正要站起来的古萧,转头看着侍琴笑着说道: “侍琴在外面等一会儿,古萧还有半句**没解给我听呢,说完了就过去。” 侍琴笑着点着头,退到外间等候着去了。 李小暖盯着莫名其妙的古萧,俯到他耳边,低低的交待道: “不管二姐姐让你做什么,只要是和娑罗馆、和恪表哥有关的,你做前,先过来告诉我一声” 古萧怔怔的看着满脸凝重的李小暖,忙重重的点着头,低低的答应着: “好暖暖你放心,我肯定来告诉你” 李小暖点了点头,放开古萧,示意他赶紧过去。 透过窗户,李小暖看着古萧跟着侍琴匆匆离开了院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大会儿,古萧神情古怪的提着个精致异常的酸枝木小提盒,站在松风院门口左右张望了下,见四下无人,才脚步匆匆的进了院子。 李小暖见他拎着小提盒进来,忙挥手斥退了兰初。 古萧仿佛烫手般,赶紧将小提盒放到了榻几上,满脸苦恼的看着李小暖,低声说道: “二姐姐让我把这个提盒给恪表哥送去,不准我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还要让我避开周大哥” 李小暖耸拉着双肩,伸手挪过提盒,就要打开,古萧忙伸手拦着她,迟疑的说道: “暖暖,我跳至页go答应过二姐姐,保证不打开看的。” 李小暖白了他一眼, “你答应了二姐姐,我又没答应二姐姐是我打开的,不是你打开的” 古萧挠了挠头,咧开嘴笑了起来, “暖暖你说的对,又不是我打开的” 李小暖也不理他,只仔细的打量着提盒,提盒一共两层,李小暖小心的打开头一层,探头往里看去,头一层里放了只精致透明的琉璃碟,碟子里码放着四只极小巧的莲子酥,李小暖小心的取出碟子,往碟子底上和提盒里仔细看了看,没见到其它任何东西,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李小暖小心的将碟子放回提盒,将提盒上层取开,放到一边,探头往下面一层看去,下面一层垫着层白绫,上面放着只小小的荷包,就是上次古云欢给她看的三只荷包中,红色的那只。 古萧探头看着提盒里的荷包,半张着嘴,怔在了那里。 李小暖伸手掂起荷包,打开来,从荷包里倒出一对白玉莲子来,李小暖看着手心里的白玉莲子,重重的叹着气,苦恼的看着手里的荷包和莲子。 古萧怔怔的想了一会儿,脸色红涨起来,往李小暖身边挪了挪,低低的说道: “暖暖,二姐姐让我把这样的东西送给恪表哥,这这不妥当” 李小暖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想了想,没说出话来,跳至页go顿了片刻,李小暖转头看着古萧问道: “哪里不妥当了?” “这个这个,荷包,这玉莲子,都不妥当” 古萧有些口吃的说道,李小暖笑着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若是……咳。” 李小暖轻轻咳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古萧认真的说道: “二姐姐是个心地单纯的,她心里头,必是拿恪表哥当你一样看待的,不过把他当成了自家亲兄弟般,才这样象待你一样待他的。” 古萧皱着眉头,张了张嘴,李小暖不等他说话,接着说道: “咱们知道二姐姐心思单纯,为人诚恳,可别人哪有咱们这么知道二姐姐的?不管怎么说,恪表哥毕竟是个外姓人,这事若是让人看到了、知道了,再想得多了,只怕就要伤了二姐姐的脸面。” 古萧立即重重的点着头, “暖暖你说得对,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我把这提盒还给二姐姐去?” 李小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若是就这样还给二姐姐,岂不伤了二姐姐一片好心?让我想想。” 李小暖拧着眉头,低头看着荷包、玉莲子和那碟子莲子酥,想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手,笑了起来, “我有主意了你等着” 李小暖将手里的荷包扔到榻几上,跳下榻,往屋里奔去。 不跳至页go大会儿,李小暖手里抓着十来个小荷包奔了出来,坐到榻上,将荷包摊在榻上,仔细挑了两个绣着红色菊花的荷包出来,解开荷包上的丝绦,将丝绦顶端绥开,小心的系了只玉莲子上去,再仔细的辫好丝绦。 李小暖同样做好了第二个荷包,转头看着古萧,笑盈盈的说道: “把你的香荷包给我。” 古萧莫名其妙的看着李小暖,急忙解下身上的荷包递给了李小暖,李小暖解开荷包,倒出里面装的几块香饼子,掂起来闻了闻,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香饼子分成两份,放进了那两个荷包里。 李小暖把古云欢的荷包扔到了一边,把两个装了香饼子的荷包放到了提盒最下面,轻轻舒了口气,转头看着古萧,指着榻上的一堆荷包说道: “这些荷包都是魏嬷嬷做的,哪,你等会儿送过去,就说这是依着上里镇的风俗,特意做给他们两个佩戴的,荷包里头的香料,有驱虫去秽的功效,照咱们上里镇的说法,随身佩戴着这个,就能避过病气去。” 古萧睁大了眼睛看着提盒里的荷包,一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李小暖看着他,想了想,接着说道: “你跟你的恪表哥说,这两个荷包,因为是要给他用的,没敢让下人做,只说这几句,别的,他若不问,你就别再多说,若问是谁做的,你就含糊着说老祖宗跳至页go和夫人年纪大了,早就不做针线了。” 古萧怔怔的眨着眼睛,半晌才轻轻咳了一声,靠到李小暖耳边,低低的说道: “暖暖,这算不算说谎话?夫子说,君子……” “君子有所言有所不言你说说,我让你说的,哪句是谎话了?我一直当魏嬷嬷是亲人,可从来没把她当下人看过你难道当她是下人看的?老祖宗和夫人难道不是早就不做针线了?” 古萧傻傻的挠着头,吭哧了半天说道: “暖……暖暖你说得对,那个……魏嬷嬷不算下人,暖暖你说得对。” 李小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接着吩咐道: “那碟子点心,若他不问,你也别说是谁让送的,若问了,你只说是跟着荷包一起送过来的。他若再追问,你就说不知道。” “跟荷包一起送过来的?” “就这样说,旁的,你一句别多说就行了赶紧去吧” 李小暖手脚利落的收拾着提盒,看了看莲子酥,叹了口气,这也太直白了些扬声叫着冬末, “冬末,把早上瑞萱堂送过来的那碟子红豆酥拿过来。” 冬末答应着,很快就托着碟子点心送了进来,李小暖接过红豆酥,屏退了冬末,将琉璃碟里的莲子酥取出来,掂了三只红豆酥放到碟子里,盖好提盒,推给了古萧, “赶紧去吧,回来先到我这里来,你跳至页go仔细看着你恪表哥的神情,别漏了一星半点去,回来仔细告诉我” 古萧点着头,站起来提了提盒,有些不情不愿的往外走去。 李小暖透过窗户,看着古萧出了院门,微微舒了口气,往后靠到了靠枕上,转头看着榻几上的莲子酥,伸手掂起一块,放到了嘴里。 李小暖嚼了两下,眉头皱了起来,急忙吐了出来,这莲子酥看着倒是很象样子,里面根本就是生的 冬末托着杯茶进来,见李小暖正一口口吐着嘴里的点心,忙叫了兰初进来,取了漱盂、温水过来,李小暖吐干净嘴里的点心,漱了口,指着碟子里的莲子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样的点心,还敢送人? 冬末凑过来看着榻几上的莲子酥,奇怪的问道: “这是哪里来的莲子酥?少爷拿过来的?” 李小暖摇着头,指着点心,张了张嘴,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挥了半天手,才吩咐道: “扔出去全是生的” 冬末睁大了眼睛,用手掂了块莲子酥,仔细看了看,失笑起来,转头看着李小暖,正要说话,李小暖抬手止住了她, “不是别问那么多,扔出去你们两个,出去跟谁也别提这几块莲子酥的事” 冬末抿嘴笑着点着头,将莲子酥倒在了漱盂里,吩咐兰初拿了出去。 古萧拎着提盒,转过跳至页go翠薇厅,有些心虚的往娑罗馆走去。 周嬷嬷从翠薇厅出来,远远看到古萧拎着提盒,躲闪着往前院走去,拧着眉头怔了怔,顿住了脚步,迟疑了下,悄悄跟在后头缀着,远远看着古萧提着提盒进了娑罗馆,低头思忖了片刻,转身往内院垂花门走去。 垂花门里当值的婆子见周嬷嬷过来,急忙从屋里迎了出来,满脸笑容的行着福礼,周嬷嬷停住脚步,抬手止住婆子的奉承,声音严厉的问道: “少爷刚才出去了?” “回嬷嬷话,刚刚出去。” 婆子胆怯着,急忙答道,周嬷嬷皱着眉头,紧盯着问道: “少爷是从哪边过来的?松风院还是梧桐院?” “回嬷嬷话,是从松风院那一边过来的。” 周嬷嬷“嗯”了一声,也不理会满脸紧张的婆子,站在垂花门里,盯着松风院方向看了一会儿,转身往澄心院去了。 古萧出了娑罗馆院门,长长的舒了口气,露出满脸笑容,脚步轻松的往内院走去。 进了垂花门,只见菊影正着急的拧着手来回踱着步,看见古萧进来,仿佛得了宝一般,急忙迎上去, “你可回去了夫人和老祖宗正打人到处找你你不是说去松风院了吗?怎么突然又出去了?” 古萧怔了怔,奇怪起来, “老祖宗和夫人这么着急找我做什么?”跳至页go“我哪里知道赶紧过去吧。” 菊影拉着他,急急的往瑞萱堂奔去。 古萧大步进了瑞萱堂东厢,李老夫人脸色微沉的歪在榻上,正慢慢喝着杯茶,周夫人面色阴沉的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见古萧进来,周夫人看了李老夫人一眼,李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周夫人示意古萧坐到榻上,挥手斥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 碧莲最后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周夫人盯着古萧,直截了当的问道: “你刚才去娑罗馆送东西了?” 古萧愕然怔住了,迟疑着点了点头,周夫人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也紧张着严厉起来, “送的什么东西?谁让你送过去的?” 古萧满脸为难的转头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坐直了身子,伸手抚着古萧的头顶,声音温和的说道: “你也别想着替谁瞒着什么,这是大事,一点也别瞒着仔仔细细的说给我和你母亲听” 古萧神情紧张起来,转过头看着满脸焦躁的周夫人,重重的咽了口口水,期期艾艾的说了前因后果。 周夫人眼睛越睁越大,愕然怔住了,李老夫人苦笑着摇着头,转头看着周夫人,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老夫人转过头,抚着古萧的头脸,温和的安慰着他: “萧儿乖,别怕,没事儿的,我和你母亲不过是怕你做了错事跳至页go罢了,这事,回去任谁也不能提,没事儿了,让菊影那丫头侍候着你回去歇着吧。” 古萧忙站起来,长揖告了退,出了院门,怔怔的站着,低头想了想,径直回去梧桐院了。 李老夫人见古萧出了屋,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周夫人低声说道: “小暖这丫头,果然是个有心眼的……这样,也就挑不出半分不妥了。” 周夫人用帕子抹着眼泪,看着李老夫人哽咽着说道: “母亲,都是我管教不严,竟让云欢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若不是……小暖在中间周全,这东西若是送出去了,古家的脸面就被她丢尽了” “你也想得多了倒是小暖说得对,云欢不过是个实心眼的,把恪少爷当萧儿一样对待罢了,你也别想多了,萧儿是个懂事的,没有小暖,也断不会送出那东西去你也放宽心。” 李老夫人温和的安慰着她,周夫人抽泣着点了点头,李老夫人慢慢叹了口气,沉默着思量了半晌,看着周夫人低声说道: “说起来,云姗和云欢年纪都不小了,等明年出了孝,也就该赶紧议亲了。” 周夫人止了哭泣,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抬头看着李老夫人,迟疑着说道: “云欢……往年在京城,姐姐最是偏爱云欢……” 李老夫人垂着眼帘,又叹了口气, “云姗是个能干跳至页go的,凡事也明白些,又是嫡长女,我想着,若能嫁个大族之家,做个嫡长媳,她能应付得好,往后,给娘家的助力也能大些,萧儿也没个兄弟能帮衬一二,两个姐姐要能帮着他些才好” 周夫人忙点着头, “母亲说得极是,云姗和云欢往后若能帮衬着些,萧儿也至于太过势单力薄。” “嗯”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看着周夫人继续说道: “云欢若是能嫁进汝南王府,自然是最好不过,你不妨探探王妃的意思。” 周夫人急忙点头答应着,李老夫人微笑起来, “你们是嫡亲姐妹,有些什么事、什么话都好说若王妃也有这意思,再让她探探王爷和老太妃的意思,能成,自然是最好不过。” 周夫人眼睛闪亮着点了点头,李老夫人温和的看着她,接着说道: “萧儿是个实诚孩子,这媳妇儿得留心着找个好的才行” “母亲说的极是萧儿这媳妇,要仔仔细细、用心挑个极妥当的才好门第要配得上,嫡长最好人品、脾气、性格都要好才行” 周夫人有些兴奋起来,忙一一列举着,李老夫人默然看着她,慢慢敛了笑容说道: “萧儿这个媳妇儿,家世倒是其次,聪明能干才最要紧萧儿太过实诚,媳妇儿要极聪明通透着才好。” 周夫人怔了怔,笑着说道: “跳至页go女人家再聪明又能怎么用?也不能做男人的事儿去,只要脾气性格儿好,孝敬公婆,侍候好丈夫,这才是尽了本份。” 李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睛,沉默着没再说话,只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 半晌,李老夫人才放下杯子,温和的看着周夫人吩咐道: “你也回去歇着吧,云欢的事,你找个机会和王妃探个话吧。” 周夫人忙站起来,恭敬的答应着,李老夫人闭上了眼睛,往后靠到了靠枕上,周夫人轻手轻脚的退出正屋,叫了碧莲进去侍候着。 李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出神的想了半晌,转头看着碧莲,低声吩咐道: “你去把我那只乳燕一起飞紫檀木饰匣子拿过来。” 碧莲怔了怔,忙笑着问道: “老祖宗说的,是那个半尺见方、四面都雕着一起飞燕的匣子?”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碧莲笑着曲了曲膝说道: “老祖宗得多等一会儿,那个匣子一直收在大箱子里,压在库房最里面呢,我这就叫人去抬箱子找出来,只怕要好大一会儿。” 李老夫人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碧莲悄悄退出,让人叫了翠莲过来侍候着,自己叫了五六个粗使婆子,往后面库房找东西去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碧莲额角微微渗着汗,抱着只紫檀木匣子进来。 李老夫人翻看跳至页go着匣子,匣子里放着满满的珍珠白玉饰,李老夫人黯然的翻着匣子里的饰,这些都是她年青时戴过的。 翻了半天,李老夫人从匣子里挑了对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钉,一对玉兰花羊脂玉耳坠,一只玉色极润的羊脂玉手镯,吩咐碧莲找了个极小的匣子装了,指着匣子吩咐道: “把这个给表小姐送去,就说是我年青时戴过的东西,特意找出来给她戴的。” 碧莲有些惊讶的接过匣子,曲膝答应着,捧着匣子出去了。 李小暖怔怔的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冬末侧着身子坐在榻上,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李小暖伸手拉过匣子,将饰一件件取出来,对着窗户仔细看着,珍珠和羊脂玉都是上品,上面光泽隐隐流动着,温润而内敛。 “老祖宗怎么突然送了这些东西过来?” 冬末奇怪起来,李小暖垂着眼帘,放下手里的羊脂玉镯,沉默着没有答话,古萧一直没再过来,那个娑罗馆,一定外松内紧着戒备森严,那个提盒,也许根本没能送进去,而是被人直接送到了瑞萱堂 老祖宗这是奖赏她吗?看来,云欢的心思,也是古府的心思 李小暖微笑起来,比划着将白玉兰耳坠往耳朵上戴去,冬末忙接过耳坠,利落的给她戴上,转身取了只靶镜过来,李小暖对着镜子,转来转去的看着,心情渐渐欢跳至页go快起来。 这几件饰,一定值不少银子这算是她在这个世间的头一笔财富了她那一个月二两的月银,从来没用到月底过,更别说富余了 李小暖摇着头,晃得耳坠欢快的摇动起来。 中午吃了饭,李小暖悠闲的坐在榻上慢慢绣着花,古萧从瑞萱堂回来,绕进了松风院,到底没忍住,将上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李小暖。 李小暖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拉了古萧,低声说道: “古萧,往后若是再碰到这样的事,老祖宗和夫人交待不要再提的事,你任谁也不要说去,我也不行” 古萧脸上飞过丝红晕,有些尴尬的说道: “暖暖,我就和你说,除了你,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 李小暖拉了古萧的手,轻轻摇了摇,认真的说道: “我知道,你跟我比跟旁的人都要好,我都知道,可你要明白,这个世间,肯舍了自己的性命为你,只要你好,什么都能放弃的人,除了夫人,就是老祖宗了,连我也做不到” 古萧有些怔神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想了想,接着说道: “夫人和老祖宗做什么事,肯定都是为了你好,只是……” 李小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 “你多听老祖宗的话,若是夫人的话和老祖宗的话不那么一样……” 李小暖顿住了,古萧若有所思跳至页go的看着李小暖,点了点头说道: “大姐姐说,以前父亲活着的时候,有事都是和老祖宗商量了才去做的,我知道。” 李小暖舒了口气,笑了起来,跳下榻,拉着古萧往西厢奔去, “古萧,咱们比背书去我今天肯定比你背得快”跳至页go 第五十二章 冤家路窄 初九日是李老夫人的生辰,李小暖照例病着,头一天晚上遣了魏嬷嬷到瑞萱堂磕了头,送了双鞋过去,也就算是拜过寿了。 初九日,古府上下热闹了一天,只有松风院紧闭着院门,安静的远离着院门外的热闹。 第二天午后,古萧才得了空儿,到松风院看望李小暖。 李小暖和古萧说着闲话,绕着圈子打听着周公子和程恪的行程。 古萧仔细的解释着: “……本来恪表哥是打算着给老祖宗拜了寿就回去的,原来他是说今天一早就启程回去,可一来老祖宗和母亲要带过去的东西多,二来周大哥前天去咱们家书楼看了一圈,今天还想再找几本书带着,最快也只能明天再启程了唉” 古萧不舍的叹了口气,两只手枕在脑后,往后靠在靠枕上,伤感起来, “恪表哥说他和周大哥也许明年就要去边关从军了,一去就得两三年,唉,这次恪表哥和周大哥走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们呢” 李小暖眯起了眼睛,满眼的笑意,她真正是运气好、有福气过个两三年,就算是那个小混帐再见到她,最多也只敢疑惑疑惑了,只要她李小暖神情自若稳得住,就无碍 李小暖心情飞扬着愉快起来,开心的和古萧说着话,又一起看了大半个时辰的书,眼看着远方夕阳西下,古萧忙辞了跳至页go李小暖, “暖暖,今儿晚上老祖宗要给恪表哥和周大哥饯行,我得早些过去,晚上你早点歇着吧,我就不过来了,散了席肯定很晚了,还有,明天我晚点过来看你,老祖宗说,明天一早,让我把恪表哥和周大哥送到十里长亭再回来。” 李小暖笑盈盈的点着头,这自我幽居的日子总算可以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吃了早饭,在院子里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两圈,心里雀跃着不安份起来,在院子里窝了十几天,那些书已经看完好几天了,要不,去趟外书房? 李小暖站在檐廊下盘算了一会儿,叫了兰初过来,低声吩咐道: “你出去往瑞萱堂那边转了转,看看家里的客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兰初点头答应着,出了院门往瑞萱堂去了。 过了有两刻钟功夫,兰初回了院子,有些奇怪的和李小暖禀报着: “瑞萱堂安静得很,我转了大半个圈子,只看到一个小丫头,和她说了几句话,听她说,家里人都到前院去了,早就去了。” 李小暖舒了口气,绽放出满脸笑容来, “那就是走了都到前院送行去了,你到屋子把那几本书和那两卷东西拿好,咱们去趟外书房。” 兰初笑了起来,曲膝答应着,片刻功夫,就拎着个小包袱出来,和李小暖一起出了院子,往前面书房去了。跳至页go 两人在书房里盘恒了半天,李小暖挑了十来本书,又在兰初小腿上绑了两卷邸抄,两个人慢悠悠的从外书房出来,沿着笼在浓荫下的青石小路,进了垂花门,施施然往松风院方向走去。 李小暖带着兰初,边走边欣赏着园子里青翠欲滴的花草树木,感慨起来, “兰初,我也不过病了这十来天,再出来,怎么觉得这园子象是变了样子似的” 兰初抿着嘴笑了起来: “姑娘,这春夏时候,花草树木长得最快不过,几天不见就能变样呢,后湖里的荷花已经开得满湖都是了,姑娘不是说要等荷花开的时候窨茶吗?这会儿荷花可是开得正好”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手感叹道: “差点让……这病耽误了窨茶去噢,那莲蓬呢?这会儿,莲蓬长出来没有?” “长出来了,就是有一点点嫩,再过几天才最好” 兰初笑着答道,李小暖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兰初笑着吩咐道: “嫩一点才最好你赶紧把这些书啊什么的送回去,然后到湖边水阁里找我,我去看看荷花去,这些天闷死了。” 兰初答应着,拎着包袱往松风院奔去,李小暖转过路口,悠悠然往后园湖边走去。 古府书楼自成院落,建在湖的另一边,和后面园子隔了道女墙。 程恪一身白色湖绸长衫,跳至页go正和一身鹅黄长衫的周景然并排坐在二楼扶手椅上,喝着茶,慢慢翻看着手里的古籍珍本。 程恪合上手里的书,扔到了几上,“刷”的甩开扇子,胡乱扇着,不耐烦起来, “这温公公真是个混帐东西明明前天就能到上里镇,偏偏要拖到今天李老夫人这生辰过也过去了,皇上的赏赐才到他到底是要打古家的脸,还是要丢皇上的脸?” 周景然慢慢放下手里的书,转过头,带着丝微笑看着程恪,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看看你,这个脾气做什么?晚就晚了,要是照我说,没有这赏赐倒还好些,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自视极高,自己从来没有错处,都是别人的错,心眼又小,一向睚眦必报,古家往后要忍的地方多着呢,你也是,往后也要收敛着些,惹了大哥,麻烦可就多了。” 程恪闷闷的“哼”了一声,“拍”的一声合上折扇,猛的站起来走到窗前,背着双手,郁然的看着满湖盛开的荷花。 周景然悠悠然起身,踱到程恪身边,和他并排站着,看着满湖的粉红碧绿,叹了口气感慨道: “这上里镇民风淳厚,人心单纯,景色又好,倒是个退隐的好地方。” 程恪转头看着周景然,拧着眉头苦笑起来, “退隐?若能退隐,也用不着退到这上里镇来哪里不是好地方?跳至页go你也别净想这些没用的,明天就回去了,咱们一路上再怎么游山玩水,七月里也到京城了,你那二哥,说不定要跑到城外迎着你呢,还有三皇子,虽说不哼不哈的,也难说没有什么心思” 周景然重重的叹着气,摊着手说道: “我反正是哪里也不掺和谁继了位,都少不了我一个富贵王爷掺和了只有坏处我可是个明白人咱谁也不怕,谁也不理,谁能把我怎么样?” “既是这样,你还死皮赖脸的非要跟着我,躲到这上里镇来做什么?一路上你就没停的抱怨,不是说车子颠,就是说吃得差,既是这样,你怎么不在京城呆着享你的清福去?” 周景然掩着嘴咳了几声,挑着眉头看着程恪说道: “你看看你,非得把话说透了咱虽说不怕,不也是得罪不起吗别说我,你不也一样?你爹是不是想着送你到南边边地去?要不,过了年咱们就去吧?” “是我去我去打仗,你去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周景然恼怒的攥着拳头挥了出去,程恪敏捷的闪开,伸手抓住周景然的手,利落的扭到周景然背后,周景然弯着腰哇哇叫着求着饶, “好好,我错了,快松手手要断了” 程恪又用力扭了下,才松开了周景然的手,周景然抽着冷气甩着手, “你这个武夫” 程恪得意的背着手,转跳至页go头看向外面。 湖的另一面,李小暖雀跃着跳上九曲桥,趴在栏杆上,探着身子看着湖中随风摇曳着的荷花和莲蓬。 程恪上身探出书楼窗户,眼睛微微眯着,盯着九曲桥上的李小暖仔细打量着,周景然怔了怔,忙挤在程恪身边探出头去,顺着程恪的视线,看着湖对面九曲桥上的李小暖, “一个小丫头,你认识?你怎么认识人家内院的小丫头?” 周景然微微有些兴奋的问道,程恪闷闷的“哼”了一声,推开周景然,转过身,拎着长衫往楼下奔去。 周景然愕然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满脸兴奋来,急忙拎着长衫,紧跟着程恪奔了出去。 两人奔到楼下,几个小厮急忙迎了上来,程恪阴冷着脸,抬手止住小厮, “不准跟过来” 说着,转头看着古府书楼里当差的婆子问道: “到园子里,哪个门最近?” 婆子看着满脸阴冷的程恪,急忙指着不远处的角门说道: “那个,门,进去就是。” 程恪不等婆子说完,转身奔着角门就冲了过去,角门用一把大铜锁锁着,程恪挑着眉梢正要抬脚踢开,婆子已经奔了过来,边急急的从腰里解着钥匙,边叫着: “表少爷,表少爷,钥匙,钥匙” 程恪退后半步,等婆子开了门,急急的冲进了园子。 周景然跟跳至页go在后面,脸上的神情由兴奋变得莫名其妙起来,这程恪一幅气急败坏的样子,可不象是看中了人家丫头。 程恪紧紧抿着嘴,沿着湖边,一路贴着花草树木,躲闪着往湖那一边的九曲桥悄悄的奔了过去。 周景然急急忙忙的跟在程恪后面,又有些哑然失笑起来,他和他,倒象是去捉贼的 程恪奔到离九曲桥只有十几步的假山后,停住了脚步,借假山隐着身形,看着正趴在栏杆上,努力伸手够着只大莲蓬的李小暖,咬着牙,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周景然紧挨着他,看看程恪,再看看李小暖,茫然着奇怪起来。 周景然正要开口询问,程恪猛的跳出假山,几步冲到了九曲桥上。跳至页go 第五十三章 楞丫头 第五十三章楞丫头 李小暖刚拧下莲蓬,听到动静,猛的转过身,看到急冲过来的程恪,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愕然傻住了。 周景然紧跟在程恪后面冲到桥上,看着直着眼张着嘴、傻子一样的李小暖,笑出了声, “这丫头楞得可人疼” “他喵个猫的” 李小暖心里恶狠狠的骂道,急忙闭上嘴,半垂着眼帘,紧紧握着手里的莲蓬,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只觉得头目森森然起来。 程恪站在九曲桥头,得意的笑了起来,他和周景然堵着桥头,九曲桥另一头通往湖中的水阁,李小暖想逃,除非从他们两人头上飞过去 程恪“刷”的甩开折扇,慢慢摇着,晃着四方步踱到李小暖面前,冷“哼”了几声,“刷”的又合上折扇,伸出扇子重重的敲着李小暖的头顶,恨恨的说道: “臭丫头,上次算你溜的快,这次看你还往哪儿跑?” 李小暖伸手打开了程恪的扇子,紧紧抿着嘴,眯着眼睛扫了程恪看了一眼,垂下眼帘,又往后挪了两步。 周景然挤过程恪,凑了上来,满脸笑容的上下打量着李小暖,轻轻敲着手里的折扇感叹道: “这小丫头虽说楞了点,这皮囊生得真是好看,长大了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 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责备着程恪, “你看看你,怎么能这么粗鲁的对待人家小姑娘?这丫头还小,有话好好说别吓坏了人家。” 程恪一把拨开周景然,不耐烦的说道: “你不知道,这臭丫头……” 程恪猛然顿回了后面的话,脸上闪过丝羞恼来,咬着牙闷闷的“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去年我陪父亲母亲去福音寺祭别古大人,看见这臭丫头竟敢偷佛前的贡品吃当时……忙乱,一不留神让她跑了,我以为是王府的下人,本想着回去再重重责罚她,谁知道回来翻遍了王府,也没找到这臭丫头,原来这臭丫头是古府的下人” 李小暖垂着头,紧紧盯着程恪和周景然的脚,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莲蓬,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另一个人必定是那个周公子了,他居然说她楞他喵的楞?他不提她揍他的事,嗯,这面子,他丢不起下人他以为她是古府的下人她是楞下人李小暖心里大喜,心思飞快的转了起来。 周景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转头看着李小暖,扬着眉梢笑了起来, “果然是个贪吃的,上次偷吃贡品,这回偷摘莲蓬” 李小暖仿佛极其胆怯的缩起了肩膀,又往后挪了挪,周景然挤到前面,用扇子抬起李小暖的下巴,微微弯着腰,满脸笑容,显得极其和气的问道: “别怕他,有本公子替你作主呢,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李小暖眼神直怔而茫然的扫了眼周景然,急忙又胆怯的垂下了眼帘,一边飞快的转着心思,一边气息不稳着结结巴巴、含含糊糊的说道: “红……红福……” 程恪伸出扇子敲着李小暖的头,眉头拧到了一处,厉声斥责道: “爷问你话呢嬷嬷们没教导你怎们回话?” 周景然伸手挡着程恪的扇子,把李小暖护在身后,李小暖缩着肩膀,又往后退了退,胆怯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起来,周景然满眼怜惜的看着李小暖,转过身,推着程恪,打了个呵呵说道: “好了,你看看,这丫头快被你吓坏了你退后些,让我好好问问她。” 程恪扬着眉梢,冷“哼”了一声,白了周景然一眼,往前挤了半步,和周景然并肩站到李小暖面前,李小暖胆怯着又往后退了半步,周景然转过头,满脸笑容的看着李小暖,温和的问道: “你叫鸿福?鸿福齐天的鸿福?” 李小暖胆怯的不停的摇着头, “不……不……知道。” 程恪白了周景然一眼,“哧”了一声嘲笑道: “一个小丫头,大字不识一个,你当她还学富五车?还鸿福齐天?” 周景然也不理他,低着头温和的看着李小暖,接着问道: “你在哪一处当差?今年多大了?” “厨……厨房,六……七……八岁了。” 李小暖仿佛下意识的掰着手指,吭吭哧哧的说道,程恪挑起了眉头,周景然失笑起来, “到底几岁?” 李小暖垂着头,不停的摇起头来,带着哭腔说道: “嬷嬷没……没教过我” 程恪挑着眉头,恨恨的跺了跺脚,哭笑不得起来,周景然用扇子“啪啪”的拍着手掌,笑得前仰后合,笑了好大一会儿,才忍着笑接着问道: “那你在厨房干什么活?” “烧……火。” “你摘这个莲蓬做什么?” “好吃” 程恪盯着李小暖手里的莲蓬,突然伸手夺过来,用力扔到了湖里,周景然抬手抚着额头,摇着头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转头看着程恪说道: “这丫头,憨得可爱,真是有意思极了当个烧火丫头真是太可惜了这丫头我要了晚上找李老夫人讨了来,带回去放到书房磨墨捧砚,倒也有趣过几年长大了……” 周景然转过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小暖,嘿嘿笑着说道: “这样的美人坯子,拿来暖床,这份艳福可是难得” 程恪脸色阴沉了下来,转头斜睨着周景然,冷冷的说道: “这丫头是我先看到的,要捧砚也是到王府书房捧砚,要暖床也得暖我青涧院的床去还轮得到你?哼” 周景然挑着眉梢,摊了摊手笑道: “好好好,你若真心想要,我让给你就是,不过,你既要了,就得怜香惜玉着些,若是不耐烦了,就送给我。” 程恪也不理他,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小暖吩咐道: “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跟爷回京城,跟了爷,若再敢偷东西,爷砸断你的爪子” 李小暖仓惶的将手背到背后,不停的摇着头,胆怯的往后躲闪着,咬着嘴唇,只恨不得将两人一脚踹到湖里去 程恪居高临下的扫了李小暖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推着周景然,沿着湖边小路,大步往书楼边的角门走去。 李小暖继续抽泣着、胆怯着,眼角扫着两人,直看着两人远远转过架紫藤,看不见了,才恨恨的“呸”了一口,想了想,也不再等兰初,转身往大厨房方向狂奔而去,绕了个大圈子回去了松风院。 程恪和周景然出了角门,回到书楼,周景然笑眯眯的斜睇着程恪, “那个李老夫人,可是个极精明的主,你跟她要这么个傻呼呼的漂亮丫头,只怕她立时就得想着你是为了美色,说不定就得教训你几句,然后再把你驳回来,嘿嘿。” 周景然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程恪撇了他一眼, “你那静远阁小厨房里烧火的,是男的女的?丫头还是婆子?” 周景然窒了窒,抬手掩着嘴,轻轻咳了起来,程恪看着他,突然得意的笑了起来,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人,一定要明天早晨启程前再要,若是今天晚上就开口讨了,李老夫人那样精明的人,必定会叫那丫头过去过过目,这一过目,说不定就过出你说的事来,明天一早,启程前再讨” 程恪得意的笑了起来,周景然挑着眉梢,若有所思的看着程恪,慢吞吞的问道: “那丫头,只是偷吃被你看到了?” 程恪脸上红了红,摇着扇子没有答话,周景然嘿嘿笑着,紧紧盯着程恪追问道: “看你恼成那样,必是吃过大亏的,那丫头能让你吃什么亏?说来我听听。” 程恪猛的站了起来,恼怒的盯着周景然, “那臭丫头还能让我吃亏?哼” 说着,转身往楼下走去,边走边甩了句, “我回去歇着了” 周景然摇头晃脑的哈哈大笑起来,懒洋洋的站起来,跟在后面下了楼。 李小暖回到松风院,心神不定的坐在东厢榻上,努力平稳着自己,端坐着低头看着本书,书上的字不停的跳动着,跳得李小暖头晕眼花,索性将书扔到一边,跳下榻,拧着手走到了檐廊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古萧不是说他们今天一早就走了吗?一家人不是都到前院送行去了吗?要送走的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园子里?到底生了什么事?自己是不是被人卖了? 李小暖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头上的血管突突跳动着,两眼冒着金星,眩晕起来。 兰初悄悄站在李小暖身后,担忧的看着她,想了想,转身进去,泡了杯茶,用托盘端了出来,小心的说道: “姑娘,喝杯茶润润喉吧。” 李小暖强压着心神,扶着廊柱缓缓坐到廊椅上,伸手接过杯子,面无表情的低头喝着茶。 要冷静先冷静下来先别想到最坏,一定是生了什么变故 李小暖眯着眼睛思量了片刻,转头看着兰初低声吩咐道: “你去厨房,就说问问中午吃什么,打听打听外院出了什么事,家里人都聚到了外院,必是有极重大的事,快去快回。” 兰初眼神凝重起来,急忙点了点头,将托盘放回屋里,急步奔出了院子。 李小暖满心的焦躁不安,静静的坐在檐廊下,等着兰初回来。 全文字无错txt手打,【】==【】 /p 第五十四章 咱家红福 第五十四章咱家红福 仿佛过了很长很长时候,兰初额角渗着汗,匆匆回到了松风院,带着满脸喜色,曲了曲膝,声音欢快的禀报着: “姑娘,打听到了,是好事儿听刘嬷嬷说,是内廷公公送了皇上的赏赐来,前院一早到现在,都在忙着接钦差,皇上赏了好些东西,给老祖宗贺寿呢” 李小暖怔了怔,长长的舒了口气,皱着眉头紧问道: “钦差什么时候到的?” “说是今天一大早就到了,刘嬷嬷说,天还没亮,她就接到了吩咐,让准备茶饭。” 李小暖长长的舒了口气,身子也跟着松软下来,看来,是钦差的到来,才耽误了那两个人的启程,今天的不幸只是个偶遇。 李小暖心神渐渐安定下来,抬头看着兰初问道: “钦差什么时候走?” “厨房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准备中午的宴席,刘嬷嬷说,忙完中午的事,下午就能歇着了,看来钦差下午就该启程回去了。” 李小暖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笑着夸奖道: “你是个有心的,等会儿吃了中午饭,你再找件什么事过去一趟,仔细打听清楚钦差到底什么时候走,再打听打听恪少爷和周公子什么时候走。” 兰初眼里闪过丝疑惑,却不多问,忙曲膝答应着。 李小暖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除非那个恪少爷肯拉下脸,李老夫也肯纵着他,在古家满府搜人去,不然他想找出她来,可没那么容易这几天,不等他远远离了越州府,说什么她也不出这个院门了 李小暖站起来,晃进东厢,靠到榻上,拿了本书看了两眼,又走了神。 李老夫人是前天的生辰,皇上这赏赐今天早上才到,这钦差真是路上耽误了?这种礼仪性的赏赐,断没有仓促赶不及的道理,这中间必定有什么蹊跷。 古大人是获罪自杀,为什么李老夫人生辰皇上还有赏赐过来?这种荣耀,可不是一个罪臣之家应有的。 送赏赐的是内廷公公,周公子和程恪怎么没在前院? 程恪过来上里镇贺寿还在情理之中,周公子跟过来,就有些奇怪了。 李小暖垂着眼帘,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半晌,一声接一声的叹起气来,书房里的邸抄,她差不多已经看完了,可那些都是十几年前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用,要是能看到最近的邸抄就好了,至少她能知道些朝廷的大事和动向。 古家虽说避居上里镇,可周夫人娘家、还有汝南王妃,都在京城,今天又有这样的赏赐过来,古家和京城有着扯不断的联系,和朝廷有着扯不断的联系,这些联系会让朝廷的风波*及到上里镇来。 古家有事,也就是她有事。 李小暖长长的叹了口气,得想法子看一看这些年的邸抄。 唉,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现在李老夫人在款待钦差,那晚上,那两个浪荡子是不是就要讨要红福去了?然后会生什么事? 李小暖头痛起来,往后倒到了榻上,谁知道会生什么事不管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只要那个程恪不说出她连踢带咬的事,只偷吃点心一件,倒无妨,李老夫人只有心疼她的。 李小暖站起来转了两圈,转进西厢,沉下心,坐到桌前慢慢影字去了。 吃了晚饭,李小暖伸长脖子仔细听着院门口的动静,她从来没象今天这么盼着古萧过来过,可直到过了戌初,还没见古萧过来,李小暖失望而又轻松的叹了口气,没有动静是最好的消息。 冬末奇怪的看着几乎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的李小暖,悄悄拉了兰初仔细问着究竟,兰初摊着手,也说不出个头绪来,两人疑惑着侍候着李小暖沐浴洗漱了,李小暖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冬末轻手轻脚的放下帐子,李小暖默默祷告了几句,数着羊睡着了。 第二天卯正刚过,程恪和周景然已经收拾妥当,十几辆大车装满了行李物品,早早驶出古府大门,在外面候着了。 古府正厅里,李老夫人坐在上椅子上,周夫人侍立在李老夫人身边,两人正笑盈盈的和坐在旁边的周景然、程恪和古萧说着话, “……路上多加小心,宁可慢着些,一路上不要贪看热闹……” 李老夫人关切的交待着,周景然和程恪微微欠身一一答应着,程恪象是想起了什么,笑着拱了拱手说道: “老夫人,小可前几天听说一个人,想找老夫人讨了回去。” 李老夫人温和的笑了起来, “听说了哪个?叫什么名字的?” “老夫人,” 程恪轻轻咳了一声,又拱了拱手,周景然轻轻的摇着扇子,满眼笑意的看着程恪。 “府里厨下是不是有个烧火丫头,叫鸿福的?小可想讨了她去,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她这名字好,鸿福齐天,想带回去送到祖母院子里使唤,也算讨个吉利。” 李老夫人怔了怔,转头看了眼周夫人,周夫人也满脸意外的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来,转头看着程恪问道: “你见过那丫头了?” “没,没有没见过就是觉得这名字好,才想着找老夫人讨了带回去,送到祖母院里去,不过想讨个好口彩罢了。” 程恪用扇子轻轻敲着手心,不经意的说道,李老夫人点了点头夸奖道: “这也是你一片孝心,哪有不好的?” 说着,转头吩咐着侍立在旁边的周嬷嬷, “你亲自去一趟,让鸿福赶紧收拾了,换身干净衣服,带她过来给表少爷磕个头。” “不用带过来了” 程恪急忙摆手说道, “不用磕头了,把她交给平安就行,这会儿不用见了。” 李老夫人微微怔了怔,笑着点头答应着, “好” 周嬷嬷恭敬的曲膝退了出去,急忙往后面厨房领人去了。 李老夫人看着程恪,郑重的交待道: “鸿福是个憨丫头,心眼实的不通气,是我几年前从外头拣回来的,只会烧火,老太妃是个慈悲人,这丫头放到老太妃院子里,我一百个放心,只是一路上你要多操些心,别让人欺负了她。” 程恪满脸笑容,急忙连声保证着。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古府大管事亭伯进来禀报说,外头都准备好了。 周景然和程恪起身长揖告了辞,周夫人扶着李老夫人直送到二门口,古萧带着小厮、长随,和周景然、程恪分别上了车,他要把两人送到十里长亭。 过了十里长亭,古萧伤心的流着泪,看着周景然和程恪的车队走得看不见了,才上车回去了。 中午,平安早早让人包了间客栈,派人打扫收拾干净,周景然和程恪下了车,进了客栈大堂,程恪的小厮远山和洛川已经在大堂一角支起红泥火炉,烧了水准备泡茶,程恪顿住脚步吩咐道: “去,把鸿福带过来,让她学着泡茶” 远山怔了怔,急忙答应着,出了大堂,找大管事平安领人去了。 程恪和周景然在大堂正中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周景然转头看着红泥炉上已经滚开的水,笑着吩咐道: “洛川先泡杯茶给我” 洛川笑着答应着, “回周爷,早就泡好、也凉好了。” 说着,取了两只钧窑白瓷杯子,从旁边的小壶里倒了两杯茶,端了上来。 周景然翘着腿,端起杯子喝起茶来,程恪往后靠到椅背上,也端起杯子,低头喝起了茶。 远山引着紧紧抱着包袱的红福,进了大堂,周景然正对着大堂入口,看着跟在远山身后进来的红福,眼睛瞪得溜圆,嘴里的茶一下子喷了出去。 程恪急忙转过身来,愕然看着畏缩着跟在远山身后的丫头,那丫头个子极矮极胖,脸极大而扁,两只眼睛一左一右,远远的分开着,鼻子塌得几乎和脸平齐,嘴唇足有半尺厚,半张着,一颗亮晶晶的口水挂在唇边,似滴非滴着,左边的眼珠往左,右边的眼珠往右斜看着,不知道在看哪里。 周景然暴笑起来,笑得浑身抽动着,手里的杯子也拿捏不住,滑了下来,侍立在旁边的小厮急忙伸手接住杯子。 程恪的脸由红转白又起青来,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红福气急败坏的问道: “这?这是什么东西?” 红福唇上的口水长长的粘连着滴在了衣服上,两只眼珠往外翻着,咧着嘴“呵呵呵”的哭了起来,远山回头看了看她,躬身答着程恪的话: “爷,她就是红福,古府厨下的烧火丫头。” 周景然抬手指着红福,又转过来点着程恪,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红福眼泪口水一起流着哭了起来,更是笑得捧着肚子,跺着脚,上气不接下气起来,一不小心,连人带椅往后翻了过去。 站在后面的两个小厮急忙冲上前托住椅子,扶起周景然,周景然站直身子,笑得脸红涨着,轻轻咳了起来,喘了几口气,晃到脸色铁青的程恪身边,用力拍着程恪的肩膀,指着红福,半晌才说出话来: “这丫头,你一定得留着捧砚暖床实在是难得啊难得”。 全文字无错txt手打,【】==【】 /p 第五十五章 刚正与古板 第五十五章刚正与古板 程恪手指微微颤抖着点着红福,气急败坏的叫着: “带下去带下去别让我再看到她” 远山急忙推着红福出了大堂,程恪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刷”的打开折扇,用力摇着。 周景然拉着椅子坐到程恪旁边,低声问道: “你倒和我说说,上次在那丫头手上吃的什么亏?” 程恪手里的扇子一下子僵住了,猛然回头看着周景然,恨恨的说道: “是谁说那丫头楞的?一会儿说那丫头塄,一会儿又说她憨,什么可爱啦,有意思啦,我看你就是看那丫头生得好,晕了头了要不是你在中间搅和,我能被她骗了?哼” 程恪飞快的摇着扇子,周景然脸色微红,捂着嘴轻轻咳了一声,馋着脸说道: “咱不说这个,你先说说,上次那丫头怎么骗你的?” 程恪跳了起来,大步出了客栈大堂,一迭连声的叫着平安, “启程启程立即启程不吃了” 周景然挑着眉梢,抬手抚着额头,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笑容满面的出了客栈。 古萧回到府里,到瑞萱堂请了安,从瑞萱堂吃了午饭出来,直奔松风院。 李小暖急忙迎到了游廊里,古萧拉着李小暖的手进了屋,李小暖急急的吩咐兰初泡了茶端上来,古萧靠在东厢榻上,伤感的看着李小暖,伤心的说道: “暖暖,恪表哥和周大哥都走了,这会儿,差不多该出了上里镇地界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恪表哥和周大哥了”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看着古萧笑着说道: “明年老祖宗生辰的时候,不就见到了?” “不一定。” 古萧摇着头说道, “恪表哥说要去边关从军,要是去了边关,就得好几年回不来。” 李小暖垂着眼帘,眼珠微微转了转,笑着问道: “昨天家里接钦差,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古萧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接钦差最没有意思了,就是跪着,还得直挺挺的跪着,然后磕头,三磕九拜,不磕头的时候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大声出气,反正最没有意思,没有好玩的事。” “那今天早上呢?今天早上给你恪表哥和周大哥送行,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古萧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就一件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好玩的事,今天早上恪表哥突然跟老祖宗讨了红福说要带回京城给老太妃讨个口彩去” 李小暖慢慢睁大了眼睛,紧盯着古萧问道: “那你恪表哥看到红福,怎么说的?” 古萧怔了怔,摇着头笑了起来, “恪表哥说,讨了红福去,不过是因了她名字吉利,讨个鸿福齐天的口彩,老祖宗让周嬷嬷带红福过来给恪表哥磕个头,恪表哥都说不用了,老祖宗就吩咐周嬷嬷带红福出去交给汝南王府的平安大管事了,老祖宗还交待恪表哥,说红福是个憨的,路上要他多照应着些。” 李小暖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紧紧抿着嘴呆了片刻,突然大笑着,一头倒在了榻上,笑得在榻上滚来滚去。 李小暖很快就康健起来,又象往常一样,开始和古萧一起上早学去了。 又到了酷热的七月,李小暖每天面对着衣履齐整,纹丝不乱,连袜子上的纽子也扣得紧紧的王夫子,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王夫子为人耿直方正,可也刻板无比,古萧本就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这几年跟着王夫子,越来越迂腐起来,言必称圣人,若是真学得象这王夫子一样,自以为耿直方正着油盐不进,日后可就算是废了。 李小暖端坐在桌子后面,一边侧耳听着王夫子给古萧讲书,一边慢慢写着字。 得找个机会,探探李老夫人的意思。 下午,李小暖和古萧坐在松风院檐廊下吹着穿堂风,一人拿着本书看着。 冬末用浅口碟子装着洗干净的冰湃葡萄,放到了李小暖和古萧面前的矮几上,李小暖忙放下书,掂起颗葡萄扔到了嘴里,古萧也放下书,和李小暖一起吃了起来。 李小暖一边吃葡萄,一边歪头看着他,想了想,笑盈盈的说道: “古萧,我觉得夫子今天说的那句话,有些不通。” 古萧吃惊的看着李小暖, “暖暖,夫子说的怎么会不通呢?” 李小暖不屑的瞥了古萧一眼,嘟了嘟嘴说道: “难道夫子说的都是对的?” 古萧怔了怔,李小暖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歪着头看着他,接着说道: “夫子说的那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这话不通” 古萧怔怔的睁大眼睛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看着他,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青就是蓝,蓝就是青,一样的颜色,怎么能说谁胜于谁呢?冰也是水,水也是冰,都是一样的东西,若是照这样比喻,那酒是用稻子酿出来的,那就能说酒醇于稻了?今天那碟蜜汁火方是杀了活猪,用猪腿做出来的,那就能说蜜汁火方美味于活猪了?” 古萧睁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反应过来, “暖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这话是圣人说的,你怎么能这么乱比方呢?圣人的话怎么会错呢?” “那你倒是说说,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古萧张了张嘴,抬手挠着头,半天也没想出说辞来,只固执的说道: “暖暖,你不能这样乱说,圣人说的话,肯定不用错的夫子说了,圣人先贤之言,是立身做事之本,圣人说……” “为什么圣人说的都是对的?圣人难道不是人吗?‘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不也是圣人说过的话吗?圣人是人,是人就要犯错,那圣人说的话怎么能字字都对呢?” 李小暖盯着古萧,一迭连声的问道,古萧呆怔怔的看着李小暖,半天也答不出话来,想了想,看着李小暖,耐心的说道: “暖暖,圣人的话,怎么会不对呢?夫子也说了……” 李小暖用力摇着头,伸手止住了古萧的话,满脸坚持的看着古萧说道: “你不能只跟我说:圣人就是对的,圣人怎么会错呢?光这两句话不行你得讲道理跟我听啊,你得要说服我,为什么圣人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为什么夫子说的就是对的?我可是跟你讲道理的” 古萧两只手一起挠着头,苦恼起来,李小暖眯着眼睛看着他,生起气来,嘟着嘴说道: “古萧,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晚上咱们就找老祖宗评理去要是老祖宗说我有道理,你以后就不能再说圣人说的就是对的” 古萧急忙点着头,李小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晚上,周夫人受了暑热,在澄心院静养,没再到瑞萱堂侍候着。 大家吃了饭,古云欢郁郁不乐的先告退回去了,古云姗也跟着告了退,李小暖冲古萧眨了眨眼睛,古萧点了点头,挤到李老夫人身边,笑着将下午和李小暖的争执说了,李小暖仰头看着李老夫人,认真的说道: “老祖宗一定要评评这个理儿,那圣人也是人,是人就会说错话、做错事,圣人的话,肯定也是有对有错的,有道理就是有道理,没道理就是没道理,怎么能因为是圣人说的,不管对错都是对的呢?” 李老夫人惊讶的看了看李小暖,又转过头看着一脸的不赞同、却说不出什么话的古萧,想了想,笑着说道: “小暖说的有道理。” 古萧怔住了,拉了拉李老夫人的衣袖,着急的说道: “老祖宗,夫子说……” “哼,夫子说夫子说,夫子还不是圣人呢,夫子说的就是对的?” 李小暖拦着古萧的话驳了回去,古萧看着李小暖,哑口无言起来,李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抚着古萧的头,笑着解释道: “萧儿遵照圣人先贤的教导,这是好的,小暖凡事用心去想,也是好的,你们两个都有好的地儿,也都有错的地儿。” 李小暖仰着头,专注的听着李老夫人的话,李老夫人温和的看着古萧,接着说道: “圣人先贤的教导,错是不错,可也要分用在什么地方,萧儿光听不行,凡事还要用心去想一想。” 说着,李老夫人转头看着李小暖,接着说道: “小暖既想了,就要多想一步,那些圣人先贤之言,都是多少代人听了、想了、用了,觉得有道理,才流传下来的,不是说圣人先贤的话都是对的,不过这些流传下来的,是圣人先贤说对的那些话罢了。”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轻轻拍了拍手说道: “老祖宗说得真好,我懂了,圣人先贤的话,也是要用对地方了才行呢” 李老夫人满眼赞赏的点了点头,李小暖转头看着古萧,笑着打趣道: “古萧哥哥越来越象王夫子了,老古板教了个小古板出来” 古萧看着李小暖,嘟着嘴说道: “夫子说了,做人就是要刚正不阿那不是古板是刚正”。 全文字无错txt手打,【】==【】 /p 第五十六章 感激 第五十六章感激 李老夫人怔了怔,盯着古萧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笑着说道: “天也晚了,你们两个,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古萧和李小暖忙起身告了退,出了瑞萱堂,往回走去,古萧看着李小暖进了松风院大门,才转过身,带着杏红慢悠悠的回去梧桐院了。 隔了些日子,周夫人身子也大好了,在瑞萱堂坐着和李老夫人说着闲话,李老夫人笑着说道: “正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了呢。” 周夫人上身微微前倾,温顺的说道: “母亲有什么吩咐?” “是萧儿的事。” 李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萧儿这一年里头,书念得极好,上个月就开始讲**了,照这样子,也不过明后年,就能开笔做文章了。” 周夫人绽放出满脸笑容,点着头说道: “母亲说得是,萧儿大了,懂事了,知道用功了。” 李老夫人看着周夫人,又叹了口气,微笑着说道: “当初萧儿他爹在的时候,请这王夫子时就说过,这是个启蒙的先生,如今萧儿书念到这里,得找个更好些的先生才好。” 周夫人怔了怔,满脸赞同的点着头, “母亲说的极是,若要开笔做文章,是得给萧儿找个更好的先生才好,只是,这两浙路……倒是京城更便当些。” “两浙路也有好先生,俗话说‘江南出才子’,就是这越州府,这才子就不少。” 李老夫人微笑着看着周夫人说道, “离上里镇不远的六巷镇上,有个叫陈清仪的贡生,学问就极好。” 李老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笑吟吟的接着说道: “这个陈先生,论才学,当年萧儿他爹也是甘拜下风,是咱们越州府有名的文会魁,可偏偏是个有才无运的。” 李老夫人放下杯子,感慨起来, “当年陈先生和萧儿他爹一起参加秋试,诗赋、论、策,样样做得花团锦簇,偏偏到最后一场帖经时,就要交卷了,一杯茶翻倒污了卷子,当时的吴学政是个爱才的,怜他实在是才华出众,还是取了他,可惜只能做个末名,一杯茶,将个头名泼成了末名,萧儿他爹就成了那年的解元。” 周夫人听得惊奇起来, “那后来的省试呢?竟又有了这样的事不成?” “这样的事倒没再出,秋试后,这陈清仪头悬梁,锥刺骨,誓要取个会元回来雪耻,隔年,同科的十几个贡生一起去京城参加省试,入场那天早上,从客栈出来,这陈清仪竟一脚踩空,跌下楼梯,断了腿,这一场就误了。” 周夫人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这也太巧了” “可不是,巧得还在后头,过了三年,这陈清仪又去考试了,这回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连客栈也只住一楼,可刚进了场,竟拉起肚子来,拉得直不起身子,考官只好让人把他抬了出来,这一场就又误了。” 周夫人失笑起来, “竟有这样的事?” “又过了三年,还没进场,头一天家里就来人报丧,他父亲病故了,陈清仪当时就晕了过去,一路哭着奔丧而回,守了三年丧,只说自己有才无命,再也不肯应试了,他家境清贫,就收了几个学生,靠教书为生,偏他教出的弟子,个个都是极好的,光进士及第的就有好几个,如今可是咱们两浙路有名的才子良师。” 周夫人惊叹着感慨起来: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真有这种无命无运,偏又有才气,能教出好弟子的人。” “可不是,可见这人的福禄,都是上天注定的,不认命不行” 李老夫人伤感的感慨着,声音越来越低,沉默了片刻,才笑着接着说道: “这陈清仪,虽说是个时乖命蹇的,可为人豁达风趣,交友极广,并不一味清高迂腐,如今他那一科的贡生,还有这越州府和他交好的后进学子,进士及第后做官的极多,一来,人家怜他才高命蹇,二来,他为人又极好,同年同乡都与他交情甚好,他的学生及第后也有出来做官的了,这人请来给萧儿做先生,再好不过。” 周夫人眼睛亮了起来,忙笑着赞同道: “母亲说得极是,这样的先生最好不过,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来。” “陈先生和萧儿的父亲是知交好友,你既觉得好,明天我就打亭管家去请他,他父亲过世时,就是亭管家过去帮着料理的。” 周夫人笑着点头答应着,迟疑了下,为难的问道: “那王夫子?” “前些时候杭州府吴家托人捎话,想让咱们给推荐个启蒙的先生,王夫子倒正正合适,我就让人捎了王夫子的履历去,说是萧儿的启蒙恩师,吴家昨天已经回了话,对王夫子极满意,今天晚上,我设宴请王夫子,跟他说了这事,看他肯不肯,你再准备四样表礼,封一千两银子给他。” 周夫人急忙点头答应着, “母亲做事真是周到,这样,也就处处妥当了。” 八月里,陈清仪就到了古府,李老夫人让人将月明阁收拾出来,给陈清仪居住,又派了两个小厮,四个小丫头过去月明阁侍候着,古萧行了拜师礼,就开始跟着陈清仪念书。 李小暖虚岁已经八岁了,不宜再外出念书,也就停了课,古萧难过了好几天,李小暖就求他拿着她写的字让先生批改,陈先生见了,竟然大加赞赏,说李小暖的字虽稚嫩,却已有了飘逸洒脱之意,倒也欣欣然答应了每天给李小暖批字。 李小暖上午不用上学,也就空闲了很多,每天早上到瑞萱堂请了安,吃了早饭回来,就写一会儿字,做一会针线,余下的时候就是看书,几乎一两天就能看完一本书,往外书房去得也频繁起来,外书房当值的婆子禀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着吩咐“随表小姐拿去看就是,好好侍候着。” 婆子得了吩咐,殷勤而尽心的侍候着,没有半分怠慢。 八月底,秋风渐起,一天早上吃了早饭,李老夫人遣了众人,独独留下李小暖,拉着李小暖坐到榻上,笑盈盈的看着她,温和的说道: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魏嬷嬷的针线,真正是得了连家真传的,绣品如画,不露针迹,不显线痕,我想着,让她去咱家的绣坊里教导教导那些绣娘,老祖宗也不能白拿了你母亲留给你的技艺,从今儿起,绣坊每年分一成干股给你,照往年绣坊的收益,这一成干股,一年也有上千的银子,攒上几年,也就够你出嫁时做压箱现银了。” 李小暖愕然怔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摇着头说道: “老祖宗,你从福音寺带我回来,帮小暖安葬了父母,收留了我和魏嬷嬷,我和魏嬷嬷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您才好,魏嬷嬷不让我说那些日后报答的话,说老祖宗是福泽深厚的人,往后子孙必定富华富贵,只有帮着我的,哪有我能报答之处?我知道魏嬷嬷说的对,只有心里时时念着,早晚给老祖宗祈福罢了,如今老祖宗有能用得着魏嬷嬷的地方,我和魏嬷嬷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不要干股。”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伸手怜惜的抚着李小暖的头,缓缓叹了口气说道: “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老祖宗都看在眼里,老祖宗心里欢喜的很,这干股,你就拿着,听老祖宗的话,你总有用银子的地方,可没有能伸手要银子的人,拿着吧,你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也感激你呢” 李小暖怔了怔,仰头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满眼笑意的看着她,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脸颊,笑着说道: “那绣坊,是老祖宗的嫁妆,这是咱们祖孙两个的事,你放心拿着。” 李小暖迟疑了片刻,感激的看着李老夫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周夫人写给汝南王妃的信也有了回音,程恪已经定了明年正月里去南边边地从军,一去三年,王爷的意思,反正孩子还小,等回来再议这事也不迟,古家也正在孝期里,也不是提这事的时候,周夫人和李老夫人闲话般商量了一会儿,也就将这事先搁下了。 转眼又是菊黄蟹肥,古萧早早和李小暖商量了,禀了李老夫人,还和去年一样,约了古云姗和古云欢赏菊品蟹。 中午吃了饭,从瑞萱堂出来,古萧和李小暖并肩往松风院走去,古萧带着丝神秘,俯到李小暖耳边,得意的说道: “暖暖,我刚才放学先去了趟厨房,你知道我做什么去了?” 李小暖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他问道: “你去偷吃螃蟹了?” “唉才不是呢” 古萧有些泄气的说道,不等李小暖再往下猜,迫不及待的接着说道: “我让刘嬷嬷醉两坛子螃蟹咱们吃我跟刘嬷嬷说了,一定要拣最大个的螃蟹做醉蟹” 李小暖顿住脚步,有些怔神的看着古萧,片刻才绽放出满脸笑容,慢吞吞的说道: “你什么时候也爱吃醉蟹了?” “我不吃,我看着你吃。” 古萧摇着头,认真的说道。 全文字无错txt手打,【】==【】 /p 第五十七章 远虑 第五十七章远虑 李小暖转过头,盯着古萧看了一会儿,笑着说道: “唉,刘嬷嬷要为难死了,你知不知道,做醉蟹,略小一点的蟹才最好” 古萧恍然大悟着,急忙转身吩咐竹枝, “你快去一趟厨房,跟刘嬷嬷说,让她自己作主挑蟹,只要做得好吃就行,大小不管。” 竹枝笑着曲膝答应着,转道去厨房传话去了。 隔天,秋高气爽,陈先生听古萧说要赏菊品蟹,竟早放了他一个时辰,古萧惊奇之下,急忙奔了回来,干脆和林先生也告了假,兴致勃勃的和李小暖商量着要这个、吃那个。 李老夫人也不拘着她们几人,古云姗指挥着众丫头婆子布置着菊晚亭,又吩咐了刘嬷嬷,先蒸两笼屉螃蟹出来,再取两坛子上好的桂花酿,给陈先生和林先生送去。 四个人在菊晚亭,有说有笑着,慢慢喝着酒、吃着蟹,直到未末时分,四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薰薰然起来。 古萧趴在栏杆上,着迷的盯着满眼绚丽妖娆的菊花,手指头在旁边柱子上描画着,古云欢拉着李小暖,泪眼欲滴,古云姗皱着眉头看着她,古云欢也不理她,只拉着李小暖,伤心的说道: “小暖,表哥过了年就要去边关了,要三年才能回来边关那样苦,还要打仗……” 古云姗上前用力推了古云欢一把, “糊涂东西他苦不苦,要不要打仗,要你担什么心的?” “大姐姐二姐姐一向把恪少爷当古萧一样看的,若是古萧去了哪里,咱们不也担心得不得的?” 古云姗转头看着李小暖,顿了片刻,训斥道: “你别纵着她,这可不是为着她好” 说着,回过身点着古云欢的额头斥责道: “你也不小了,这样的话,这样的心思,半分也生不得你看看你……” 古云姗顿回了后面的话,上身微微摇晃了几下,想了想,紧挨着古云欢坐下,也不避着李小暖,压低了声音说道: “母亲和老祖宗也不是没这想头,前些日子母亲已经托人捎了信,问了姨母的意思。” 古云欢眼睛亮得仿佛能放出光来,紧紧抓着古云姗的手,满眼期待。屏着气等着她往下说,古云姗恨恨的点着她的额头, “你看看你哼姨母说王爷说了,一来都还小,二来恪表弟又要去边关从军,等他回来再议这事也不晚,再说咱家还在重孝里,也没法子议亲,咱们凡事有母亲,有老祖宗操心着,你也要争气些,若总是这样糊里糊涂的,万一做出傻事来,岂不是害了自己?” 古云欢浑身洋溢着欢喜,急急的点着头,李小暖托着腮,苦恼的看着古云欢,那个程恪,看起来可不象是个好相于的,为什么她要喜欢这么个人?以后还要嫁给这么个人,缘份这东西,真是说不清楚 “我只告诉你,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如今不过是老祖宗和母亲想和人家结亲,姨母是个什么意思,王爷又是什么想法,还统不知道呢,还有老太妃、宫里的、恪表弟又是什么意思,可都还说不准呢,你还是别存着什么心思,免得到时候伤了心” 古云欢根本没听进去古云姗的话,只满脸笑容着不停的点着头,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姨母最疼我姐姐放心” 古云姗叹了口气,无奈的跺着脚,恨恨的点着古云欢的额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小暖摇晃着站起来,倒了两杯酒,端过来递给古云姗和古云欢,转身又倒了杯酒自己端着,笑盈盈的说道: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古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鼓着掌叫着好, “暖暖说得真好” 李小暖转过身,把手里的酒杯塞到古萧手里,自己又倒了杯酒,举起来,邀着三人一饮而进。 古云欢不停的笑着,古云姗看着古云欢叹着气,吩咐侍琴扶她回去歇息着,古萧两眼迷离着倒在了扶手椅上,菊影忙叫着杏红,扶起古萧,告了退,往梧桐院回去了。 李小暖摇晃着站起来,和古云姗挥着手说道: “大姐姐,我也要回去了,我想睡觉。” 古云姗扶着椅背,有些怔神的看着李小暖扶着冬末,摇摇晃晃的沿着花径往回走去。 第二天上午,李小暖正坐在东厢榻上绣着花,就听到院门口小丫头的禀报声: “大小姐来了” 李小暖忙跳下榻,迎出了正屋,古云姗带着珍珠,沿着抄手游廊,步履轻松的走了进来,笑着拉着李小暖的手说道: “好容易忙完了,过来到你这里躲躲清闲。” 李小暖笑着让着古云姗进了屋,冬末泡了茶端上来,李小暖指着茶,笑着说道: “夏天窨的荷花茶大家都说好,我前天又用菊花叶窨了些茶,大姐姐先尝尝好不好。” 古云姗在东厢榻上坐了,接过茶,慢慢喝了几口,仔细品了品,笑着说道: “这菊花叶窨茶,倒别有一种清香味道,怎么不用菊花窨?” “菊花不如菊叶气息清爽。” 李小暖笑着说道,古云姗有些心不在焉的放下杯子,转头看着李小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还是小时好,没什么心思,每天不是想着吃的,就是想着玩的,多福气长大了,要想着这个,要操心那个,哪还有这些吃啊玩啊的心思” 李小暖怔了怔,若有所思的歪头看着古云姗,没有接话,古云姗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往后靠到了靠枕上, “跟你说这些也是白说,你虽是个聪明懂事的,可年纪毕竟还小,哪里懂得我这些忧虑的?唉” 古云姗一声接一声叹起气来,李小暖仔细看着她,想了想,只笑着,没敢开口。古云姗叹了一会儿气,转头看着李小暖,伤感的说道: “你看看这家里,母亲身子不好,心头又一直郁结着,一年里头,就没几天能舒开心的时候,老祖宗年纪大了,又能操几年心去?云欢只一味想着……京城,古萧又小,过几年……” 古云姗顿住话头,轻轻咳了几声,接着说道: “我今年都十五了,明年出了孝,还能在家呆几年去?一想起这样,我就牵挂得睡不着觉。” 李小暖有些怔神的看着古云姗,仔细想了想,笑着说道: “大姐姐且放宽心,俗话不是说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二姐姐也是个聪明能干的,不过是如今有大姐姐当家主事,大家都想偷偷懒罢了,等姐姐出了嫁,她自然就担待起来了。” 古云姗笑着捏了捏李小暖的脸颊, “你就会说好话,云欢可不是个那种能干会管家的,她只会悲风伤月,天天就会看那些个闲书,流着眼泪念那些没用的诗,唉” 古云姗重重的叹息起来, “在家里不能管家理事,也就算了,往后出了嫁,还是这样清风明月着不沾红尘的,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李小暖想了想,点了点头,古云姗眉头拧了起来,转头看着李小暖, “云欢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不担这些心了,你也知道云欢的心思,一心一思掂记着汝南王府,偏偏母亲也不阻止她,可她那个样子,真要是进了汝南王府,哪有个好的?” 李小暖有些怔神的看着古云姗,古云姗叹息着、感慨着,更加烦恼起来, “汝南王府一向人丁单薄,爷们成了亲,一年半年,长辈们就安排着纳妾收房,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气要生,若能三年两年生了儿子还好,若是象姨母这样,快三十岁才生了儿子,不知道要受了多少闲气去,这十来年,姨母张罗着给王爷纳了多少妾侍可偏偏这些个妾侍连个女儿也没能生出来。” 古云姗顿住话头,愤然起来, “都说姨母表面贤惠,其实……连程贵妃也隔三岔五的把姨母叫进宫里敲打,为了这个,姨母在城外庄子里避了两三年后来怀了恪表弟,才搬回王府的” 李小暖怔然的看着愤慨异常的古云姗,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 “这事,你怎么知道了?” 古云姗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低头端着杯子喝了口茶,低声说道: “听母亲和姨母说闲话时听到了。” “你是偷听的吧?” 李小暖不客气的说道,古云姗放下杯子,伸手拍了下李小暖的头, “就你聪明好好儿的给你说话,你扯这些做什么?” “大姐姐,你也想得太多了,二姐姐就算要嫁,也得等你出了门子,她才能议亲出嫁呢,你要议亲,还得等到明年出了孝才行呢,明天有什么事儿都还不知道呢,你倒一下子想到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后了” 古云姗挑着眉头,气恼起来,伸手点着李小暖的额头, “你个小丫头,过一天算一天哪?你也是跟着夫人念过书的,没听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话的?” 李小暖摇着头,认真的说道: “大姐姐说的这些事,我听不大懂,只是觉得大姐姐好象想了也没用,恪少爷不是说明年就去边关从军了吗?再说生孩子这事,就更说不准了,大姐姐现在想得再多,也没什么用吧?”。 全文字无错txt手打,【】==【】 /p 第五十八章 又是一年春 第五十八章又是一年春 古云姗气乐了,叹息着往后靠去, “你说的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我想了也真是没什么用。” “魏嬷嬷总是说,憨人有憨福,这人太聪明了吧,反倒过得不好” 古云姗挑着眉梢,笑得往后倒了过去,指着李小暖笑道: “云欢是个有憨福的,那你呢?” 李小暖拧眉想了想,认真的说道: “我也是个有憨福的” 古云姗怔了怔,大笑起来。 秋叶落尽,转眼又是一年冬。 眼看着就是春节了,古萧和李小暖叽叽咕咕的商量着,打算再画一幅画送给李老夫人贺岁, “……老祖宗肯定喜欢的,你去年那画,现在还在瑞萱堂东厢挂着呢。” 李小暖笑着说道,古萧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现在这会儿再看去年那画,画成那样,真让人羞愧。” “羞愧什么?我现在看着,还是觉得好那画里有灵气,画得坦白真诚,若说不好,不过就是笔法上生疏些罢了” 李小暖认真的说道,古萧脸色微红,挠着头,嘿嘿笑了起来。 两人又仔仔细细的商量了半天,决定画一幅菊花图出来,既商量定了,古萧拉着李小暖,一起去了外书房,古萧这会儿就想画画试试。 从秋天里,李老夫人就让人把外书房收拾了出来,给古萧平时读书画画用,古萧画画的东西越来越多,梧桐院和松风院里那小小的几案,已经没法子铺开那些东西了。 李小暖陪着古萧画了半天画,直到申正时分,才离了外书房,回去换了衣服,往瑞萱堂请安去了。 古萧涂涂改改,足足画了小半个月,才画出幅满意的画来,小心的卷起来,亲自拿在手里,直奔松风院给李小暖看画去了。 冬末和兰初小心的举着画,李小暖仔细看了半晌,满脸笑容的夸赞道: “古萧,你这菊花,画得真是好把那菊花清高傲然的劲儿全画出来了” 古萧舒了口气,笑了起来, “我也觉得这幅好” 两人对着画,又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古萧指着画左上角的留白说道: “暖暖你看,这里是留着落款题字的,你的字,陈先生都说好,我画画,你题字,这画就算是咱们两个一起送给老祖宗的,好不好?” 李小暖怔了怔,半垂着眼帘思量了片刻,示意冬末收了画,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古萧说道: “陈先生说我的字好,不过是说我这个年纪,字能写得那样,已经算是好的了,哪里是真好?可你这画,却是真的好,我看,你倒不如请林先生看看这画,看他觉得这画如何,再请他在这画上题上字,倒是一段佳话。” 古萧想了想,满脸赞同的点着头, “暖暖你说的对,林先生书画皆极出色,他若能在这画上题了字,倒是能让这幅画生色不少。” 李小暖笑盈盈的点着头,推着古萧说道: “那你赶紧去,林先生明天就要回家了,离年也没多少天了。” 古萧急忙点头答应着,接过冬末递过的画,雀跃着出了松风院,出了园子,找林先生去了。 腊月半,陈先生和林先生都回去过年了,古萧就放了假,兴奋着几乎天天腻在松风院,空闲了没两天,李老夫人就打他跟着亭伯,去古家在上里镇附近的几个庄子散年货去了,直到腊月二十七,才赶了回来。 隔天,早上请了安,吃了早饭,古萧捧着画,呈给了李老夫人,李小暖和碧莲拉着画,李老夫人仔细的看着画,满脸笑容的点着头,古萧指着边上的题字,笑着说道: “老祖宗,林先生也说这画画得好呢,这字,是我请林先生题的,老祖宗看好不好?” 李老夫人仔细看了看,重重的点头夸赞道: “才学了这么些时候,就能画得这样好,先生自然要夸你这字好,这画更好” 李老夫人往后靠了靠,转头看着周夫人,笑着招呼着: “你也过来看看,萧儿这画,一年里头可是长进了不少,这菊花的风骨跃然纸上,画得真正是好” 周夫人站起来,仔细看了看,笑着转头看着李老夫人说道: “比起去年那幅,是长进了些,萧儿往后在这字上也要多下功夫才好,过几年下场考试,可少不得一笔好字。” 古萧忙曲膝答应着,李老夫人眼底闪过丝黯然,微笑着没再说话,只吩咐碧莲将墙上挂的古萧去年画的那幅画取下来,换上了菊花图。 李老夫人看着碧莲换好了画,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 “往后祖母这屋里的画,一年换一回老祖宗要看着咱家萧儿成了咱元徵朝一代书画大家” 古萧脸色红涨着,重重的点着头,点了几下,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挠着头, “老祖宗放心,我一定好好跟着先生学,用心画,往后当个书画大家” 李老夫人哈哈笑着点着头,周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古萧。 过了年,出了十五,古云姗和古云欢总算空闲了下来,叫了李小暖,愁的商量着八月乞巧节的绣品。 古云欢半躺在榻上,摊着手说道: “我是没有法子,满打满算,也就学了一年多,要从那么多人手里争头筹,也太难为了些,我看我还是算了。” 古云姗斜了她一眼,转头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摊着手,干脆的说道: “魏嬷嬷不是早就说过吗,咱们三个的针线,如今做得最好的,就是大姐姐了,大姐姐一定要用心准备着,要不……” 李小暖轻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 “让魏嬷嬷帮着绣上一幅?” 古云欢失笑起来,古云姗伸手敲着李小暖的头顶, “小暖又胡说了这是什么事?能这样做假的?” 李小暖笑着往后躲着, “我就是随口说一说,大姐姐且住手,我倒有个想法。” 古云姗又敲了李小暖一下,才住了手,李小暖笑盈盈的说道: “咱们这样的人家,绣花做针线,自然是以清雅为主,可咱们平日里用的那些绣样,就没个好的,又俗气又呆板,不如咱们自己让人画绣样,绣样好了,绣出来的东西看起来自然也就好了。” 古云欢直起身子,眼睛闪着亮光兴奋起来,轻轻拍着手说道: “小暖这主意好,那些绣样子,就没个好看的,咱们干脆拿古人字画做底子来绣好了,或者,干脆让古萧画上一幅画,就在白绫子上画,然后咱们再绣出来,必定是好的” “就是啊,魏嬷嬷教的钱线,本就讲究不露针迹,不显线痕,绣字画必定好” 李小暖兴奋的挑着眉梢,声音高了起来,古云欢满脸笑容,赞同的点着头说道: “小暖说得对,这样的的针线,绣了字画,必是好的用丝线绣字画,多么雅致咱们就绣字画我最喜欢墨竹图,我就绣那个” 古云姗仔细想了想,点着头笑了起来, “这法子倒别致,就是拿不到头筹,也能显得咱们古家姑娘不落俗套,回头我找找,要找个有意境,又要好绣些的画出来,回头让古萧也画上几幅,一起挑拣挑拣,看看哪个最好” 古云姗迟疑了下,接着说道: “这事,倒要先和老祖宗说了,问问这乞巧节上的规矩,咱们平日里做针线,一向是讲究照着绣样绣东西的,也不知道这样破例行不行呢。” “要悄悄的打听,可不能让人知道了” 古云欢拉了拉古云姗,认真的交待道,古云姗扫了她一眼, “这还要你说” 隔天,三人和李老夫人说了,又让孙嬷嬷出去仔细打听了,才放下心来,各自挑着喜欢的字画,描了样子出来,开始绣起乞巧节的绣品来。 转眼,又到了清明节,李小暖和去年一样,要乘了古府的画舫,还是在刘管事的陪同下,回去下里镇田窝村祭扫父母。 启程前,冬末叫了兰初、春俏等几个三等丫头过来,一一分派着差使,春俏垂着手,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冬末分派完了差使,笑着说道: “出门在外,自然是要辛苦些,大家路上要用些心,好好侍候着。” 几个丫头曲膝答应着,冬末挥手遣退了众人。 春俏出了门,微微有些出神的呆着站住了,秋叶拉了拉她, “春俏姐姐怎么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要走了,要起得很早呢” 春俏甩开秋叶,勉强笑着说道: “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找冬末姐姐说。” 说着,春俏转身重又进了屋里,秋叶怔了怔,不再理会春俏,自顾自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春俏掀帘子进了屋,冬末正弯腰收拾着东西,听到动静,急忙转过身来,见是春俏,舒了口气嗔怪道: “是你,也不打个招呼,倒吓了我一跳。” 春俏陪着满脸笑容,不安的咳了一声,曲了曲膝,低声说道: “冬末姐姐,我想告个假,这一趟不能跟过去侍候着了?” 冬末怔了怔,转过身,看着春俏,关切的问道: “身子不舒服?还是家里有什么事的?” 春俏急忙摇着头,又急忙点着头, “不是,是,是家里有事,我娘捎信让我回去一趟。” 冬末若有所思的看着春俏,想了想,笑着说道: “那你就回去吧,姑娘这一路上,倒也没什么大事,有我和兰初她们几个侍候着也就够了,明天一早,我和管事嬷嬷说了,你就回去住两天好了。” 春俏舒了口气,感激得曲了曲膝,退了下去。 全文字无错txt手打,【】==【】 /p 第五十九章 除服 第五十九章除服 和去年一样,李小暖在船上住了一夜,半夜里,就下起细雨来,雨丝密密的敲打着船蓬,散出一丝阴冷凄清之意来。 第二天一早,众人簇拥着李小暖穿过泥泞的田地,在雨中拜祭了父母,回到船上,船娘急忙解开缆绳,启程往回赶去,冬末和几个丫头忙着侍候着李小暖换了干净的衣服鞋子,李小暖捧了杯热茶,舒服的靠在船舱的榻上,慢慢看起书来。 船娘们披着蓑衣,索性将船撑得极快,午末刚过,就早早的就进了云浦镇,在云间客栈码头停了船,准备在客栈歇上一晚上。 冬末撑着伞,兰初扶着李小暖,一行人下了船,从客栈后门进去,直奔刘管事事先租好的小院落。 细雨中,云间客栈的码头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迹,突然,栓缆绳的石桩后飞快的闪出个人影,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光着脚,紧紧跟在古家几个粗使婆子后面,微微低着头跟着婆子们进了客栈,守在客栈门口的伙计,有些惊讶的看了看紧跟在最后面、衣服湿透的女子,疑惑的互相看了看,却没敢质疑。 李小暖进了客房,小玉和秋叶急忙到院子后面准备热水、收拾东西去了,冬末侍候着李小暖去了外面的油衣,换了鞋子,兰初泡了热茶端上来。 李小暖刚刚坐下,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浑身湿透、光着脚的女子闪身进了屋,回过身急急的关了房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仓惶着、不停的磕起头来。 李小暖唬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兰初和冬末急忙挡在了李小暖面前,见进来的女子跪倒在地,只一味磕头不已,两人松了口气,身子微微放松了下来,冬末指着女子呵斥道: “你是干什么的?怎么闯到这里来了?还不赶紧出去” 女子抬起头,脸上满是污渍,声音紧张的哀求道: “求求姑娘,带我回去上里镇吧,求求姑娘带我回去吧,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你怎么知道我们去上里镇的?” 冬末惊讶的追问道, “姑娘下来的那船上,有古家的徽记” 李小暖伸手拨开兰初,探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女子见李小暖探出头来,急忙又磕起头,往前挪了挪,抬起头,恳切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上下打量着她,瓜子脸,浓眉大眼,眼睛极清亮,脸上虽脏,皮肤却水嫩细致,生得极是明艳美丽,手指细长白嫩,衣服虽湿透且污秽不堪,可都是质地上好的丝绸料子。 “你是谁家姑娘?怎么会在这里?侍候你的丫头婆子呢?” 李小暖声音细细的问道,女子微微怔了怔,咬了咬嘴唇,直直的看着李小暖,低声说道: “不敢瞒着姑娘,我叫画媚儿,是上里镇飞红楼里的姑娘,前儿被人包着到这云浦镇踏青玩耍,不想媚儿鲁莽,顶撞了恩主,就被脱了鞋子,去了簪环饰,推到了岸上,媚儿只好躲在这客栈码头上,希冀着能遇到好心人,带媚儿回去上里镇。” 冬末眉梢挑了起来,转身看着李小暖,着急起来, “这样的人可不是姑娘应该见的我去叫人来,把她拖出去” “等等” 李小暖伸手拉住了冬末, “不过一个女孩子罢了,你先等一等。” 冬末顿住脚步,李小暖转头看着满脸紧张的画媚儿,微笑着问道: “带你到这云浦镇的,是哪个?” 画媚儿微微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是越州府张府丞家大公子。” “你得罪了他,他让人脱了你的鞋子,去了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再赶下船,这样成心要难为你,是不是他要你做什么事陪礼道歉,你不肯做的?” 画媚儿脸上红涨起来,看着李小暖,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咱虽是娼家,可也不是全没半分脸皮的” 李小暖怔了怔,想了想问道: “那张公子的船,如今泊在哪里?” “在离这一两里路的停云码头。” 李小暖垂着眼帘,思量了片刻,张府丞家,倒也无碍,只是她这船回到上里镇是直接泊到古府码头的,这画媚儿从古家出来,若让人看到,只怕与古府声誉有碍,李小暖想了想,打定了主意,笑着说道: “我不是不愿意带你回去,可实在是不方便,这船离了这客栈码头,就直接泊进古府内院了,要不,这样吧。” 李小暖顿了顿,画媚儿失望之下,眼睛又亮了起来,李小暖笑着看着她说道: “你在我这里洗个澡,我给你找一身婆子们穿的干净的衣服鞋子来,你换上,我这里还有几两散碎银子,你拿着出去雇条船,让船娘连夜送你回去上里镇,你看好不好?” 画媚儿舒了口气,急忙磕头谢着恩,李小暖转头吩咐冬末: “姐姐亲自带她去净房沐浴吧,把嬷嬷的衣服取一套过来给她,鞋子你找双合适的给她穿,再取二两碎银子给媚儿姑娘拿着,嗯,咱们带的点心,也包几块给她带上,都收拾好了,你就悄悄送她到客栈后面码头去。” 冬末曲膝答应着,画媚儿又磕了个头,满眼感激的跟着冬末转去后面净房洗澡去了。 李小暖靠在客房床上,有些心神不宁的等着冬末回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冬末急匆匆的进了屋子,兰初让了她进来,急忙关上门,冬末笑着曲膝禀报道: “都好了,我送她到了这客栈后面码头,可巧有只船在,也肯去上里镇,我看着船开了才回来的。” 李小暖舒了口气,扔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伸展着腰身,笑着说道: “好了,这件事,任谁也别再提起,就当没有这事吧。” 冬末和兰初曲膝答应着,李小暖在房间转了转,轻松下来,悠闲的躺在床上继续看书去了。 进了六月,整个古府都忙碌起来,大禫礼后,就是除服礼,府里上上下下,各房各处的帷幔、陈设、窗纱、衣服鞋子等等都要更换,足足忙了一个多月,才更换妥当。 李小暖穿着身淡黄色柔绢短衣裤,裹着薄薄的碎花绉纱面蚕丝被坐在床上,伸手抚了抚床前挂着的绡纱帐,满足的叹了口气, “我就喜欢这桑蚕丝做成的东西” 冬末失笑起来,摇了摇头,兰初笑嘻嘻的说道: “我也喜欢” 冬末推着兰初, “快去外面点艾条熏屋子去” 兰初笑着出去了,李小暖拿了个莲青绸素靠垫放到身后,拿了本书,就着床头的烛光,舒舒服服的看起书来。 古府的丫头们也如夏天的花儿般,颜色鲜亮起来,出了孝,各院里已经到了或过了岁数的丫头、小厮们,也都要指婚,或是放出去自行婚配了。 周夫人坐在瑞萱堂东厢,和李老夫人仔细商量着几个大丫头的婚事, “……周嬷嬷求了我,想让我把兰芷指给刘管事的大小子,叫刘元海的,现在府里大帐房学着做帐,我看两个人的年纪相貌也都般配。” 李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 “老刘管家的大孙子?那孩子看着倒是个好的,这是周嬷嬷的意思,还是两家的意思?” “我叫王婆子进来问过了,王婆子也是满口答应着,看那样子,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周夫人笑着回道,李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好,虽说是主人家指婚,可最好也是人家两厢情愿了才好,若是牵成了怨偶,好事可就变成坏事了。” “母亲说的极是,媳妇记下了。” 周夫人恭敬的答应着,又说了几个丫头的指婚,李老夫人仔细问了,都点头同意了,两人商量完了几个大丫头指婚的事,李老夫人微微直起上身,看着周夫人低声说道: “这些都是小事,倒是云姗,今年也十六了,得赶紧留心人家议亲了,下了定,准备嫁妆还得个一两年,不然就仓促了。” 周夫人忙点着头, “母亲说的是,这些日子,我也正想着这事,想和母亲商量呢。” 周夫人顿了顿,谨慎的看着李老夫人,接着说道: “说起来,倒是京城那边的人家,咱们更知根知底些。” “京城的人家自然好,可咱们如今避居祖籍,一时半会的,也不打算回去京城,若要在京城给云姗说亲,一来不便当,二来,也不妥当,你也知道,咱们避的是什么。” 周夫人面色一凛,面色惨然着暗淡下来,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这两浙路的名门世家也不少,象咱们这样祖籍、京城两处住的也极多,我倒看中了两三家,你且听听。” 李老夫人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茶,接着说道: “一家是湖州赵家,也是咱们两浙路的世家旺族,门里出了无数才俊,现任家主就是刚致仕回家的赵太傅,我看中的,是他家长房嫡长子赵长琛,就是赵太傅的嫡长孙,这赵长琛今年十七岁,去年考的贡生,听说在京城时,也议了几门亲事,他都挑剔着没成,赵家门风严谨,规矩重,这是门极好的亲事。” 今天就一章吧,这两天,小闲背痛着,躺着两天,总算好些了,明天两章吧。鞠躬。 全文字无错txt手打,【】==【】 /p 第六十章 多事七月 第六十章多事七月 周夫人全神贯注的听着,李老夫人顿了顿,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接着说道: “还有一家,是台州府金家,金家行商起家,家资极巨,到了祖父这一代,也就是如今的金家家主,中了举,曾做过六品推官,因是个疏懒性子,守制回家后,就没再谋求起复,只托了同年,领了茶盐长引,专心做生意去了,到了他父亲这一代,中了个贡生,就专心打点家中生意,我看中的,是如今的金家长孙,叫金志扬的,这金志扬自小聪颖异常,十四岁上头就中了解元。” 李老夫人缓了口气,周夫人换了热茶上来,李老夫人接过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跟赵家比,金家好就好在嫡支人口简单,如今的金老爷,只有一妻一妾,只生了两个儿子,一嫡一庶,这金志扬的父亲是嫡长,夫妻情深,没有妾侍,生了三个儿子,一位姑娘,这金志扬今年十八岁了,因过于挑剔,说了不知道多少家,都没说成,金家老太太已经过世了,还有位姨奶奶,倒也不用理会,这金志扬的母亲,我倒见过一面,脾气性格都极好。” 李老夫人舒了口气,仿佛想起了什么,感慨着说道: “这婆婆是个好性儿,媳妇要少受多少罪去” 周夫人微微垂着眼帘,笑着应承着: “母亲说得极是。” “嗯,还有一家,就是杭州府耿家,耿家门第清贵,出过几任帝师,如今的家主就是前一任的国子监祭酒耿大人,我看中的,也是长房嫡长子,叫耿修远,今年十七岁,耿家,唉,就是如今家境差些,只怕过于清苦。” 李老夫人说完,喝着茶,微笑着看着周夫人,温和的说道: “你看呢?” 周夫人迟疑着,抬头看着李老夫人,想了想,犹豫着说道: “倒是赵家好些,赵太傅虽致仕在家,可赵家子弟、赵太傅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这赵长琛往后前程必定差不了,这样的家世,往后对萧儿也能助力更多些。金家虽富,毕竟根基浅了些,耿家,太过清苦。” 李老夫人专心喝了几口茶,微笑着点了点头,似是而非的说道: “倒也是,过两天就是乞巧节了,也不知道这几个丫头的针线学得哪能,看看能不能拿得出手吧。” 周夫人笑了起来,忙仔细的和李老夫人说着古云姗和古云欢的绣品,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周夫人就告辞回去了。 隔天就是乞巧节,李小暖的绣品已经用紫檀木框子嵌好,送了回来,几个丫头围着绣品,七嘴八舌的品评着, “姑娘这菊花绣得倒不如姑娘现在用的那个帕子好” 小玉看着绣品,弯着腰,仔细看着李小暖手里的帕子,李小暖白了她一眼,抖了抖帕子说道: “这哪能比的?这帕子不过在那么一个角上绣这么一点点,哪能跟这一大幅绣品比的?若照绣帕子的功夫,这么大一幅绣品,我还不得绣上两年三年的?” 小玉急忙点着头说道: “姑娘说得也是这个理儿。” “我觉得姑娘这菊花绣得好颜色鲜亮,活灵活现的你说是不是,春俏?” 秋叶声音响亮的说道,春俏低头看着绣框,心不在焉的答应着,李小暖笑得歪倒在榻上, “嗯嗯,秋叶说得对,我也觉得自己绣得好得很” 几个人围着绣品说笑着,冬末从外面掀帘子进来,曲膝请了安,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她问道: “请你过去,商量什么好事儿?” “可不是就是好事除了服,夫人给家里几个到了年纪的大丫头都指了婚,珍珠就叫了我们几个二等丫头过去,商量着给她们贺一贺呢。” 春俏猛的抬起头,微微有些紧张的看着冬末,屏着气等着她往下说,李小暖扫了春俏一眼,心里掠过丝惊奇来,想了想,看着冬末笑着问道: “都给哪几个丫头指婚了?指给谁了?” “老祖宗身边的秋实,指给了绣坊一个叫福兴的管事,夫人身边的兰芷,指给了帐房上的刘元海,就是每年送咱们回田窝村的刘管事的大儿子,以前老刘管家的大孙子……” 春俏手里的帕子落在了地上,浑身瘫软着往地上滑去,李小暖吓了一跳,冬末和兰初急忙拖了她起来,李小暖强笑着打着小玉等人, “今儿天热,春俏必是中了暑了,这屋子里人太多,我也气闷得很,你们也别在这屋里呆着了,赶紧下去歇着吧。” 小玉忙拉着秋叶、秀纹,曲膝退了下去。 冬末和兰初扶着春俏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冬末用力掐着她的人中,不大会儿,春俏脸上有了丝血色,却一声接一声的干呕起来,李小暖盯着呕得脸色通红的春俏,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冬末和兰初取了漱盂、温水,侍候着春俏漱了口,又端了杯凉茶给她喝了两口,春俏脸色惨然着呆坐在椅子上,李小暖眯着眼睛看着她,声音平平的问道: “是福兴还是刘元海?你实说吧。” 春俏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倒在地上,哽咽着,渐渐泣不成声,冬末和兰初眨了几下眼睛,看看李小暖,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春俏,若有所思起来,李小暖也不说话,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等着春俏说话。 春俏哭了一会儿,抽泣着止了哭声,眼睛通红着抬头看着李小暖,声音嘶哑的说道: “他答应了我的一除了服,就找夫人求了我去我” 春俏又哭了起来,冬末盯着春俏,眉梢竖了起来,李小暖伸手止住了她,盯着春俏,只等她往下说,春俏哭了一会儿,哭声渐止,突然又伏倒在地上,痛哭起来,李小暖不耐烦起来, “你要是一直这么哭个没完,那就先回去慢慢哭,什么时候哭好了,什么时候再来回话” 春俏急忙直起身子,满脸泪痕的摇着头,胡乱用衣袖擦着眼泪,哽咽着说道: “姑娘,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说春俏没脸说” 李小暖神情冷淡的盯着她, “你愿意说就说,若真是说不出来,就先退下去吧。” 春俏不停的摇着头,脸色涨得通红,口齿黏连着,含糊着说道: “是刘元海,我和他,是打小一处长大的,我进了内院当差,他在帐房,他总……找我,送东西给我,我也……我们两个打小一处长大,我以为……” “就这个?还有别的事没有?” 李小暖紧盯着问道,春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重重的磕着头,半晌才含糊着悲伤的说道: “姑娘,春俏该死,春俏该死我跟他……跟他……这个月的月信……月信……” 李小暖微微闭了闭眼睛,低声问道: “月信过了几天了?” “快二十天了。” 春俏浑身着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李小暖呆呆的出了半天神,低头看着伏在地上抽泣着春俏,低声训斥道: “哭有什么用?我放你回去一天,你去找那刘元海去,找他问问清楚,夫人指了婚,可毕竟还没成亲呢,若他要退,夫人也不会强压着他去你去找他,问问清楚,说说清楚去吧” 春俏愕然抬头看着李小暖,李小暖也不看她,只转身吩咐冬末, “你去给她收拾收拾东西,找个婆子送她回去住一天。” 李小暖转过头,看着春俏吩咐道: “找刘元海说清楚去,他若肯担这个责,自然万事妥当,若他不肯,你就先回来,别在外头多耽搁,更别做什么傻事多想想你爹娘听到没有?” 春俏曲膝答应着,红着眼睛跟在冬末后面收拾东西去了。 李小暖呆呆的坐在榻上,一时茫然着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春俏没有回来,李小暖放心不下,打兰初借着送东西,过去看了看,春俏头天没等到刘元海,兰初打听清楚了,回来禀报了李小暖,李小暖心里微定。 第二天就是乞巧节了,李小暖将绣品交给孙嬷嬷送了出去,头天晚上早早就睡了。 乞巧会上的绣品展头天夜里就布置妥当了,第二天一早,展会上已经是游人如织,摩肩接踵着观赏着一幅幅的绣品。 李小暖和古云姗、古云欢直到未正时分,才各自坐了轿子,出了府门,在孙嬷嬷和周嬷嬷的陪同下,去参加上里镇的乞巧会。 上里镇文庙前的空地,早就被丝绸、绣坊等几家行会围了起来,外面一层是越州府的衙役和各行会抽调的男丁维持着,里面一层是各府借来的婆子们各处看着,文庙前的空地,今天只有女子可进。 空地正中,摆放着长长的香案,香案上放着三只巨大的香炉,香炉旁边整齐的排放着一把把檀香,香炉前放着四五个崭新的蒲团,上面铺着白绫软垫,孙嬷嬷引着古云姗、古云欢、李小暖三人上前,各掂起一把檀香,在旁边的火烛上点了,跪在蒲团上磕头祈祷了,起身将檀香插进香炉里,沿着香案退到了旁边。 全文字无错txt手打,【】==【】 /p 第六十一章 乞巧会上 第六十一章乞巧会上 旁边扎着宽而长的芦篷,周嬷嬷接着三人进了芦篷东边,东边三把扶手椅围着张圆桌,桌子上放着茶水点心,周围垂手侍立着十来个古府的婆子和粗使丫头,珍珠等人侍候着古云姗、古云欢和李小暖等人坐下,奉了茶上来。 李小暖端着茶,一边慢慢喝着,一边留神打量着四周,孙嬷嬷笑着在旁边介绍道: “一会儿吉时到了,上一回乞巧会的头筹就要进来,引着大家祭拜针神,月下穿针乞巧,过后,越州知州郑大人就在那处台子上点评今年的绣品,宣布今年的头筹。” 李小暖探头看着外面空地正中的高台,高台上灯火通明,此时却空无一人,李小暖转过头,好奇的看着孙嬷嬷问道: “这头筹是怎么评出来的?” “咱上里镇办这乞巧会,也有些年头了,这评头筹也公正得很,今天一早,绣品挂出来时,统是不署名姓的,每一份绣品前都挂着只小筹筒,进来看绣品的,每人都能领到一只小竹签,觉得哪幅最好,就投进哪个筹筒,这是一,二来呢,越州几个大绣坊,每家都会公推一个或见多识广、或技艺精湛的管事或绣娘过来,这些人一起,另外评出个头筹来。” 古云姗和古云欢也满脸兴趣的听着孙嬷嬷的话,古云欢想了想,笑着问道: “那筹筒里竹签最多的,自然是公认好的,若是和绣坊评出来的不同,可怎么办好?” “这事,倒还真没有过,不过,规矩倒是立下了,若是绣坊评的,不是得签最多的那一幅绣品,那就把这两幅绣品一起送到上里镇几家绣坊去,请绣坊里的绣娘们再投一遍,投了哪幅就是哪幅。” 孙嬷嬷笑着解释着,李小暖仔细听着,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君子之法,不防小人的,可见,这个世间,君子之风盛行,大约春俏的事,也能有个好结局。 芦篷里的人越来越多,有认识的、相熟的,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笑着,古家独自占了一角,周围丫头婆子恭谨的垂手侍立着,带出一股肃然之气来,周围的姑娘好奇的探着头,低低的议论着,却没人敢上前搭话。 李小暖微微侧目看着四周,古云姗气定神闲的端坐着,慢慢喝着茶,古云欢撇了撇嘴,带着丝不屑,看也不看四周探头探脑的姑娘们。 李小暖低着头,微笑着喝着茶,这两姐妹,在这里,倒是有足够的身份好好骄傲骄傲。 不大会儿,空地正中的香案前,过来四个拎着小铜锣的婆子,四人左右各两个,端庄的站在香案边,将手中的小铜锣敲了三下,周围立即静寂下来,孙嬷嬷指挥着珍珠等丫头,簇拥着古云姗三人跟着众人走到空地中间。 李小暖微微往前蹭了蹭,探头看着前面香案处,香案后方,款款走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一身素白绫长袖衣裙,绾着妇人式样的髻,面容清秀端庄,女子身后跟着四个同样素白衣裙的丫头。 女子走到香案前,转过身,面对香案,郑重的站好,身后的丫头上前掂了把檀香,仔细的点燃了,曲膝递给女子,女子高举着檀香,缓慢而端庄的行着磕拜礼,乌压压站在她身后的姑娘们跪在地上,随着她的起伏磕拜着。 女子磕拜完毕,起身插了檀香,转过身来。 后面几个婆子端着放满丝线和绣针的托盘,一一呈到女子面前,女子庄重的微笑着,伸手抚过托盘上的针线,婆子托着女子抚过的针线,在空地中站立着的姑娘们中间穿行着,经过的姑娘,都掂起根针和一条线来。 “这是祈福,希望今儿来的人,都能沾了头筹的灵巧。” 孙嬷嬷微笑着低低的解释道,古云姗三人也掂了针线,学着大家,对着月光穿针引线,再将引上线的针插到后面婆子捧着的绣球上,绣球上插满了飘着丝线的针,仿佛凭空长出了满头彩。 祭完了针神,李小暖跟着古云姗和古云欢回到芦篷,正要坐下,冬末轻轻拉了拉李小暖,李小暖回过头,冬末满脸紧张的直瞪着她,李小暖忙跟着她往后退了半步,冬末俯到李小暖耳边,低低的说道: “那个那个画媚儿,一定要见姑娘” 李小暖惊讶的扬着眉梢,小心的左右看着、找着人,冬末微微示意着跟着粗使丫头站在外面的兰初,兰初紧紧挨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笔直的侍立着,李小暖盯着兰初身边的女子看了片刻,转过头看着冬末,低低的问道: “这会儿,若是要去净房,怎么办?” 冬末眼睛亮了起来,急忙点着头低声应答道: “有有就在后面,咱们自己用帷幔隔了地方出来。” 李小暖站直身子,走到孙嬷嬷身边,低低的说了,孙嬷嬷忙吩咐几个婆子小心侍候着,冬末扶着李小暖,兰初带着身边粗使丫头模样的画媚儿,也急忙跟过去侍候着。 冬末守在帷幔外,示意兰初和画媚儿进了帷幔。 李小暖转过身,画媚儿扑倒在地,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李小暖,正要说话,李小暖伸手止住了她,示意她站起来,俯到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越简单着说越好” 画媚儿立即会意过来,俯到李小暖耳边,声音压得几不可闻的低声说道: “姑娘,媚儿也是万般无奈,才这样冒险找到姑娘,求姑娘救我一命” 李小暖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的凝神听着,画媚儿也不耽误,急急的说道: “张公子回去了越州,留了个管事,天天守在飞红楼,说是奉了他家公子的令,要买了我回去,我死也不愿意跟着那个肮脏货” 画媚儿声音压抑着颤抖起来, “我熬了这几个月,本想着他总有厌倦的时候,谁知道,昨天,他跟着知州又来了上里镇,带着人冲进飞红楼,砸了一桌子的碗碟,妈妈没法子,限我三天里头,要么跟了这张公子去,要么就离了飞红楼,她就当我死了,办了丧事。” 画媚儿哽咽了一声,忙压了下去,急急的说道: “妈妈是好人,对我们姐妹都好,她帮我挡了这几个月,我再不走,飞红楼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求求姑娘,再帮我一把吧” “你想我怎么帮你?” 李小暖打量着眼圈通红的画媚儿,低声问道: “我想去京城去京城闯一闯,也许能闯出点什么名堂,说不定……至不济,也不再连累飞红楼了” 画媚儿直直的看着李小暖,低低的说道,李小暖皱起了眉头, “你让我帮你弄路引?你自己有银子?” “只要有路引,飞红楼是个小窑子,姐妹们也能给我凑几两银子……就算没有银子,我也能到京城去,我不过是个娼ji,也没什么好怕的” 画媚儿带着丝狠厉说道,李小暖盯着她看了片刻,垂下眼帘思量了一会儿,抬眼看着她说道: “路引的事,我回去想想法子,你要去京城的事,跟飞红楼的老鸨,还有你那些姐妹说过没有?” “还没有。” “不要提了,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还是有一些好你明天一早,不,今天就别回去了,我这里有半两碎银子,你去云水间投宿一晚,那是古家的产业,好歹安全些,明天午正前后,我让人找你去,你就取个假名,叫朝云吧。” 画媚儿眼睛亮亮的看着李小暖,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个头,爬起来,伸手接过李小暖荷包里倒出来的银子,小心的跟着李小暖出了帷幔,低着头警惕的侧目打量着,悄悄退出了空地,奔云水间投宿去了。 李小暖强压着心神,回到芦篷,心不在焉的一边慢慢喝着茶,一边装做专心的听着高台上站着的中年人长篇大论的评论着绣品,心里却飞快的转着念头,想着弄到路引的法子。 思来想去,却是半分思绪也没有,这路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是哪个衙门出的,要如何才能拿到,她一无所知,茫然中自然无从打算起。 李小暖烦躁的挪了挪身子,古云欢撇了她一眼,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傻丫头,你还真放心上了?这头筹要是这么容易得,这上里镇的乞巧会哪还会有这样的名头盛况去?老祖宗不过就是那么一说罢了。” 李小暖恍过神来,嘟了嘟嘴说道: “大姐姐的针线,我看着就是最好” 古云姗笑了起来,转头看着李小暖说道: “那是你见识少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过,今天咱们也算是得了彩头,那句绣品如诗亦如画,极见意境,就不错咱们要的也就都有了” 李小暖心里汗颜起来,台上的人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到 没多大会儿,孙嬷嬷上前曲了曲膝,笑着禀报说: “大小姐,咱们回去吧,过一会儿,大家都散了的时候,人太多又挤,不便当。” 古云姗点了点头,转头示意着古云欢和李小暖,三人站起来,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出了芦篷,转了个弯,上了轿子,往古府回去了 小闲这几天出了点小意外,痛苦中,加更的章节只能先欠着了,鞠躬。 全文字无错txt手打,【】==【】 /p 第六十二章 好运道 第六十二章好运道 回到古府,到瑞萱堂请了安,回到松风院,春俏已经回来了。 李小暖忙叫了她进来,屏退了其它丫头,只留了知情的冬末和兰初。 春俏神情木然的进了屋,磕头请了安,伏在地上死寂着一动不动,李小暖心里闪过丝不祥,示意兰初扶她起来,坐到榻前的扶手椅上,仔细看着她问道: “见到刘元海了?” 春俏喉咙哽住了一般,点了点头,冬末倒了杯茶端过来,递给春俏,低声说道: “先喝口茶。” 春俏接过杯子,一饮而进,垂着眼帘将杯子抓在手里,手指微微有些痉挛般捏着杯子,李小暖叹了口气问道: “他怎么说?” 春俏紧紧抿着嘴,抬起头,目光哀伤的看着李小暖,半晌,将杯子又举起来放到了嘴边,冬末忙接过杯子,笑着说道: “我再给你添杯茶。” 春俏松开杯子,慢慢摇着头,看着李小暖,眼泪滚珠般涌了出来,张着嘴,只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声音沙哑着说道: “他说,他没法子” “什么叫没法子?那这孩子呢?他也没法子?” 李小暖愕然怔住了,有些忿然的低声问道,春俏脸色惨白起来,抬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渗出来,半晌,才放下手,脸上泪痕纵横的说道: “都怪我,都怪我自己他说……他说,这孩子,不知道是谁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李小暖目瞪口呆的看着春俏,那乞巧节上的评选是君子中的君子,这会儿听到的事情,是小人中的小人 冬末忿忿不平起来, “他怎么能这么说话?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哪有这样的人” 李小暖抬手止住了冬末,怜悯的看着春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春俏渐渐止了眼泪,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小腹,抬头看着李小暖,惨然说道: “姑娘这样待我,春俏感激不尽,这事,春俏不想连累姑娘,明天春俏就告病,回家住着去。” 李小暖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 “回去有什么打算?” 春俏茫然的摇着头, “还能有什么打算?等死罢了” 李小暖咬着嘴唇,看着春俏的肚子问道: “这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春俏身子轻轻抖动了下,用力的压着小腹,恨不得把什么东西从肚子里挤出来才好,半晌才悲伤的说道: “这孽种” 春俏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听说水街那个接生婆子,知道打胎的方子,我去求她。” 李小暖看着春俏,默然半晌,慢慢点了点头,兰初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李小暖低头想了想,温和的吩咐着春俏: “你先回去歇着,明天歇一天,后天再回去吧。” 春俏站起来,曲膝答应着,告退出去了。 兰初见她出了门,转过头看着李小暖,满脸害怕的说道: “姑娘,前年,府里的车夫张大敢的老婆,怀了孩子不想要,就是去水街找那些婆子买的打胎的方子,结果一幅药下去,就血流不止,不过一夜功夫,就血崩死了” 冬末吓了一跳, “你不要乱说,吓死人了” “我没有乱说,张大敢就和我家住一个院子,我娘还去看了她一夜。” 兰初强调道,李小暖有些呆的看着兰初,她没有乱说,这打胎,最容易血崩不止,还有个流的干不干净的事儿春俏这样做,一只脚就踩进了鬼门关。 这里,最好的避孕和打胎的法子,应该在青楼勾栏里画媚儿,也许她知道这样的方子 画媚儿,李小暖又头痛起来,转眼间,她就惹了两个**烦,春俏的事,不能不管,不得不管,画媚儿的事,舍不得不管,看了那么多年的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那是个有几分本事,性子直爽侠义的女子,这样的人,结交了,也许哪一天,就有大用处。 不管什么样的空间时代,只要是人,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她识人的眼光在这里,一样管用。 可要怎么帮她呢?那个路引李小暖想了想,转头看着冬末问道: “冬末姐姐,你见过路引没有?” 冬末摇了摇头, “咱们哪里用得着那个东西。”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路引要怎么才能弄得到?” 李小暖有些不死心的接着问道,冬末摇着头,李小暖带着几分失望,转头看着兰初,兰初摊了摊手, “我也不知道,我还从没出过门呢。” “咱们出门都是跟着主家的,哪里要管什么路引不路引的,就是出过门,也不知道。” 冬末接了一句,李小暖有些颓然的耸拉着肩膀,这几天,她是处处挫败,春俏的事,她帮不了半分,连个主意也没有画媚儿的事,她连什么是路引都没法弄清楚 “姑娘不如问问魏嬷嬷,嬷嬷那时候陪着姑娘父母亲一起进的京,肯定知道路引是怎么回事。” 冬末在旁边提醒道,李小暖眉梢扬了起来,笑着拍了拍手, “冬末姐姐说得对,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酉末了,有些晚了,姑娘明天再问嬷嬷吧。” 冬末走了几步看了看屋角的沙漏,笑着说道,李小暖想了想说道: “还不算太晚,兰初出去叫个婆子,去一趟后面院子,就说我手臂上起了几个红点,请嬷嬷过来看看碍不碍事。” 兰初忙曲膝答应着出去了。 不大会儿,魏嬷嬷微微喘着气,跟着兰初进了屋,匆匆曲了曲膝,急忙扑到榻上,伸手抓了李小暖的手,把衣袖推了上去, “我看看是哪只手?痒不痒?” 李小暖轻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用力抽回胳膊,拉着魏嬷嬷坐到榻沿上,笑着安慰着她: “我没事,好好儿的,不过找个借口请嬷嬷过来一趟。” 魏嬷嬷还是不放心的仔细查看了李小暖两只胳膊,见连半个红点也没有,才舒了口气,放松下来, “姑娘出去忙了这么半天,这么晚了不歇着,找嬷嬷有什么大事?” “嬷嬷,你知不知道路引是怎么回事?” 魏嬷嬷吓了一跳,盯着李小暖紧张的问道: “姑娘怎么想起这种东西来?姑娘问路引做什么用?” “嬷嬷先别急,是有人求我给她弄张路引,我不知道这路引是个什么东西,就请嬷嬷过来问问。” “是谁?要求着姑娘给他弄路引?姑娘怎么认识这样的人的?” 魏嬷嬷紧紧盯着李小暖追问道,李小暖垂着眼帘想了想,干脆将画媚儿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魏嬷嬷, “……嬷嬷先别急,这事我知道轻重,一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二来,这是小事,那张家老宅子也离这上里镇不远,听说门风也极严谨,这张大公子是庶出,做这样的事,必定是瞒着家里的,倒也不必多理会他,送走了媚儿,这事也就算是了结了。” 魏嬷嬷拧着眉头,仔细思量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唉,姑娘也是慈悲心肠,这事真说不管吧,也是不忍心。” 李小暖急忙点着头,接过冬末捧过来的茶,递给了魏嬷嬷,魏嬷嬷笑着接过茶,喝了一口,才接着说道: “这路引可不容易得,要一层层,直到越州衙门才能拿得到她要进京,倒也用不着路引。” “嬷嬷有什么主意?”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急忙往魏嬷嬷旁边挪了挪,急切的问道,魏嬷嬷笑了起来, “这一阵子,我奉了老祖宗的差遣,一直帮京城周侯爷府上挑选绣娘,到昨天,人就都挑齐了,说是明天午初的吉时,就开船回去了,里头有个绣娘,原也是连家的旧仆,和我几十年前就相熟,不如就托了她,那个什么媚儿,就托个什么亲戚的,一路带进京城就是,周侯爷府上过来的几个婆子,这些日子也混得熟了,我再找她们讨个脸面,想来也就妥当了。” 李小暖轻轻拍了拍手,笑了起来, “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还是嬷嬷这主意好也真真是巧了,可见这媚儿也是个有运气的” 魏嬷嬷笑着摇着头, “她那是沾了姑娘的运道” 李小暖笑盈盈的点着头, “嬷嬷说的极是要是我身边的人,都能沾了我的好运道就好了” 但愿春俏也能有这样的好运道。 魏嬷嬷又和李小暖商量了些细节,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告退回去了。 李小暖沐浴洗漱了,一边听任冬末绞着头,一边垂着眼帘思量着问道: “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三百七十六两,还有些零碎铜钱。” 冬末一边绞着头,一边利落的回道,李小暖慢慢盘算着: “现在七月里了,到年底,咱们又能拿到一千多两银子的红利,这些银子,留个七十两的零头,也就够咱们用到年底了。” 冬末绞头的手顿住了,迟疑着问道: “姑娘要拿这三百两银子做什么?” “冬末,咱们帮人帮到底,送佛到西天,我想再送媚儿三百两银子做本钱,让她到京城做点营生,也好有个生活的本钱,你说呢?”。 全文字无错txt手打,【】==【】 /p 第六十三章 惨烈教训 第六十三章惨烈教训 “姑娘也真是舍得一出手就是三百两咱们就那些家当,全给她拿去了?” 冬末低低的惊叫起来,李小暖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她说道: “咱们是资助她到京城做点营生的,少了有什么用?银子去了还能再来,有什么要紧的?” 冬末无奈的点了点头, “我听姑娘的。” 冬末顿了顿,犹豫着,忧心忡忡的说道: “姑娘,春俏的事,要不要跟老祖宗和夫人禀报了?” 李小暖怔了怔,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 “如果和老祖宗和夫人禀报了,老祖宗和夫人会怎么处置这事?” “我还从来没听说府里出过这样的事,又是未出阁的姑娘院子里的丫头,只怕……春俏……没个活路,还有那个刘元海……” 冬末期期艾艾的说道,李小暖耸拉着肩膀,无奈的说道: “你看,咱们不知道老祖宗和夫人会如何处置这样的事,又没法试试看,若是禀报了,也许就真象你说的这样,若是这样,倒不如装作不知道这事,春俏回了家,她娘总能有法子帮她除了她肚子里的……事,再歇一阵子好些了,回来咱们再禀了老祖宗和夫人,打她回家自行婚聘,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冬末仔细想了想,叹着气,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魏嬷嬷就进来了,李小暖吩咐冬末将银票子用块白绸子包了,递给魏嬷嬷, “这里有几两银子,嬷嬷一并带给她,媚儿在水云间投宿,用的是朝云的名字,跟周侯爷府上的婆子,只说是乡邻的托付就是了。” 魏嬷嬷答应着,接了银子出去了。 隔天,李小暖和古云姗说了,让人收拾了东西,又给了春俏两吊钱,打她回去养病去了。 日子缓慢着平静下来,转眼进了九月,到了兰芷出嫁的日子,吃了午饭,冬末就告了假,和珍珠等几个二等丫头一起,结伴去刘家吃喜酒看热闹去了。 李小暖坐在西厢桌前慢慢写着字,心里微微有些感慨,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春俏和刘家就是隔壁,听着隔壁刘家的喧天热闹,春俏心里不知道难受成什么样,不知道她娘是不是送她出去避一避了。 李小暖写了小半个时辰的字,才放下笔,歪到东厢榻上看书去了。 傍晚时分,李小暖正准备换衣服去瑞萱堂请安,冬末满脸仓惶着,匆匆进了屋,曲了曲膝,就直接转身打了几个丫头出去,只留下兰初。 李小暖也跟着脸色紧张起来,冬末转过身,嘴唇颤抖了片刻,才勉强说出话来, “姑娘,出大事了春俏碰死了” 李小暖惊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冬末端起榻几上的残茶一口喝了,气息仿佛顺了些,话也流利起来, “早先还好好的,到刘家前,我还转到春俏家看了看她,跟她说了几句话,姑娘知道,春俏和刘家就是隔壁,那时候,她还好好的,跟我说话什么的,都好好儿的,大约申正的时候,新娘子进了门,刚在堂前下了轿子,春俏就冲了进来,指着刘元海从头到尾说着两人的交往” 冬末捂着脸,哭了起来,李小暖忙将手里的帕子塞给她,着急的问道: “然后呢?出了什么事?怎么就碰死了?你说完了再哭” 冬末用帕子试着眼泪,止了哭泣,抽泣着说道: “姑娘,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她就存了要死的心了,要不然,也不会那么一点不害臊的连两人私底下在一起的事都说得明明白白,有孩子的事也说了,打胎的事也都说了,说完这些” “那么多人,就没人拦着?就任她说?任她碰死?” “人都傻了,她手里拿着把剪子,就站在兰芷和刘元海中间,指着刘元海大骂,说谁若上前拦她,她就刺死了谁,再自己抹了脖子,跟着兰芷的喜娘上前拉了一把,被她一剪子扎在胳膊上,血溅得到处都是,只好让人赶紧去找她爹娘来,她说完了,眼睛通红着,指着刘元海诅咒他,说死了也要化成厉鬼缠着他,缠得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宁,然后就,一头碰死在堂前的柱子上了。” “真死了?” 李小暖直怔怔的问道,冬末抹着眼泪点着头, “流了一地的血,满院子都是血” 李小暖喉咙紧得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站着,一进茫然着不知所措。 仿佛过了好长时候,兰初上前扶着她坐到榻上,李小暖恍过神来,转头看着冬末和兰初,茫然而伤感的问道: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这样想不开?” 兰初忙倒了杯热茶端过来,递给李小暖,李小暖木然接过杯子,一口口喝了茶,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三人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兰初强笑着说道: “我让人送温水来,姑娘净一净面,再耽误,就过了请安的时辰了,老祖宗和夫人,必定也知道这事了。” 李小暖点了点头,兰初叫了小玉和秀纹进来,侍候着李小暖净了面,跟着李小暖往瑞萱堂去了。 瑞萱堂里气氛有些沉郁,几个人小心的陪着面色阴沉的李老夫人吃了饭,就急忙告退出来了。 李小暖告了退,迟疑着看了李老夫人一眼,李老夫人看着她,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低声吩咐道: “你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李小暖忙曲膝退了下去。 看着四人出了院门,李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周夫人,伤感的说道: “咱们在京城这些年,这老宅子里也没人调教着,竟出了这样的事” 周夫人忙站起来,曲膝陪着罪, “母亲,这都是我管家不严,请母亲责罚。” 李老夫人伸手拉了她坐到榻沿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和的说道: “这事,根子不在这两年,咱们回来前,就生下根了,这事怪不得你。” 李老夫人叹着气,接着说道: “树大有枯枝,下人多了,也难保个个都是好的,他两家紧邻着,就是府里规矩再严,也管不了她家去做什么事她自己也说得清楚,件件交往都是托词告了假,回家才得见的面,唉,这孩子,倒是个烈性” 周夫人暗暗舒了口气,面容微微放松下来,李老夫人温和的看着她,接着说道: “当初老刘管家,多谨慎的一个人,几个儿子也都教导得好,可到了孙子这一辈,他老去了,这孙子就长成了这样” 李老夫人语气里带着些厌恶出来,顿了顿,转头看着周夫人问道: “兰芷和她娘来见过你没有?怎么说的?” “见过了,兰芷吓得只知道哭,她娘也没想到那刘元海竟敢惹下了这样的孽债,恨得一劲儿的打着自己的脸,说自己有眼无珠。还有刘管事,带着刘元海现在二门里跪着,春俏爹娘也在二门里跪着。” “唉” 李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声音平稳的吩咐道: “让兰芷跟她娘回去家里,这亲事,就算了,春俏爹娘,也让他们先回去吧,那两个,就在二门里先跪一夜吧。” 周夫人急忙点头答应着,让人吩咐了下去。 李小暖做了一夜噩梦,第二天早上,很早就醒过来,呆呆的看着帐子顶,茫然着不知身在何处。 冬末和兰初侍候着李小暖洗漱干净,换了衣服,往瑞萱堂请安去了。 周夫人早上没过来瑞萱堂,几个人陪着李老夫人吃了早饭,古萧去陈先生处上课,古云姗和古云欢告了退,李老夫人留了李小暖,示意她坐到榻上,屏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看着李小暖,温和的问道: “春俏这事,你事先可知道?” 李小暖看着李老夫人,慢慢站起来跪到了地上,点了点头,李老夫人伸手拉了她起来,低声说道: “老祖宗不是责怪你,你别怕,我只是想着,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你院子里的事,只怕瞒不过你,你也是个肯担当的性子,所以才这么问你。” 李小暖眼泪滴了下来,抬手用帕子按着眼角,低声回道: “老祖宗,这事都是我不好,一知道这事,就该过来禀报了老祖宗,不该让她回去找刘元海,这事……” 李老夫人轻轻拍着李小暖的后背,慢慢的说道: “你知道这事,就让她去找刘元海,也是好心,可你想想,刘元海若是个好的,指婚那会儿,就该明说了,那个时候既然瞒下来了,再找他说,能有什么用?” 李小暖想了想,点了点头,李老夫人低头看着她,接着说道: “你放她回去养病,是想让她去了那孽胎,再从头做人,可这人做错过事,只能在错处爬起来,不能装看不见绕过去,绕是绕不过去的。” 李小暖仰头看着李老夫人,慢慢点了点头,李老夫人低头看着她,顿了片刻,接着说道: “这事,若是你知道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也不过就是把春俏指给刘元海,再打两人去庄子上做几年苦力,给兰芷再另行指婚,何至于有昨天那样的惨事?”。 全文字无错txt手打,【】==【】 /p 第六十四章 静心 李小暖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她的思维、她的想法,和这个世间有太多她没有意识到的差距,潜意识中,她把春俏的事,不过当成一场识人不明的失恋罢了,背叛了就须抛开,自己检讨了,再重新来过就是,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这个世间的男男女女,只有婚姻,没有恋爱 早知如此,她应该让春俏去找刘管事,而不是刘元海 李小暖双手拧在了一处,身子微微颤栗了下,看着李老夫人,悲伤的说道: “老祖宗,是我害了春俏。” “这也怪不得你,说到底,都是她自己不尊重,女儿家把持不住,坏了规矩,哪个不是最后害了自己的?这事,你也别想太多了。 只是,以后若是再有什么事,记着跟老祖宗说,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出了什么事,该哪能处置就要哪能处置,你今天包容下一个春俏,明天别人有了错,你是罚还是饶?若只一味宽容,这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岂不乱了套了?你以后出了嫁,做了当家的主妇,这赏罚上头,也要依着规矩,分明着了,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 李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李小暖,温和的交待着,李小暖垂着眼泪,站起来跪在榻前,仰头看着李老夫人,低声说道: “老祖宗的教导,小暖都记下了。” 李老夫人伸手拉起李小暖,拉着她坐到榻上,叹了口气说道: “你虽聪明,到底年纪小些,凡事自然要长辈多教导着些,才能明理懂事,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你也别再多想去。” 李小暖耸拉着肩膀,垂着头,沉默了片刻,仰头看着李老夫人伤感的说道: “老祖宗说的我都明白,可我心里还是难过的很,春俏……” 李小暖顿了顿,咬了咬嘴唇接着说道: “我一想起她,心里就针扎一样的难过,老祖宗,我想给她做场法事,去寺里看着给她做场法事。” 李小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李老夫人慢慢叹了口气,拉着李小暖的手,声音和缓的说道: “毕竟侍候了你这几年,想去就去吧,你就去灵应寺住两天,静静心去,让寺里给春俏做几场度法事,你也不必看着给她做这法事,折了她的福份倒不好,灵应寺离这里不远,吃了午饭,让孙嬷嬷和魏嬷嬷陪着你一起过去。” 李小暖忙起身曲膝谢了,李老夫人又拉着她温和的安慰了几句,才打她回去歇着了。 吃了午饭,李小暖带着冬末、兰初、小玉和秀纹四个丫头,在魏嬷嬷和孙嬷嬷的陪同下,带着四五个跟着出门的婆子,在二门里上了车,往灵应寺去了。 古萧闷闷不乐的将李小暖送到二门,依依不舍的看着车子出了大门,走远了,才垂头丧气的转回来,找林先生学画去了。 李小暖在寺院东边的一个宽敞院落里住了下来,孙嬷嬷去寺里找方丈安置度法事,魏嬷嬷和冬末陪着李小暖,从大雄宝殿起,一起磕头进香,直到最后面的药王殿,又在寺里随喜了大半个时辰,才转回了借居的院落。 李小暖沉默着在院子里站了半晌,才坐到正屋厢房桌子前,吩咐冬末取出从寺里借来的经书,挑了一本出来,磨墨提笔,缓缓的抄起**来。 晚饭前,寺里传来悠扬的晚课声,李小暖站在院子里,静静的听着含糊静谧的颂经声,心里渐渐放松着安宁起来。 晚上吃了饭,李小暖拿着本经书,有些出神的歪在榻上,冬末掀帘进来,曲膝见了礼,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低声禀报道: “我刚问了孙嬷嬷,孙嬷嬷说昨天晚上,周嬷嬷带着兰芷就去求见了夫人,老祖宗吩咐,亲事就算了。” 冬末顿了顿,脸上闪过丝感慨和悲伤,接着说道: “昨天晚上,刘管事带着刘元海,还有春俏爹娘,都到二门里跪着请罪去了,后来老祖宗遣人让春俏爹娘回去了,刘管事和刘元海在二门外直跪了一夜,咱们从瑞萱堂走后,老祖宗才让人带着刘管事父子进去见她。” 李小暖凝神仔细听着冬末的话,冬末重重的叹了口气, “孙嬷嬷说,刘元海头都磕破了,血流了满脸,刘管事自己抽着大嘴巴子,只说自己没管好儿子,求老祖宗恩典,说要……” 冬末恨恨的拍了拍了榻沿,咬着牙说道: “说刘元海知道错了,已经悔青了肠子,要和春俏成亲,做了冥亲,要把春俏当刘家长媳安葬,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老祖宗怎么说?” 李小暖低声问道, “孙嬷嬷说,老祖宗很生气,也没多说,只说刘元海既要娶了春俏,她自然要成全了,等刘元海成了亲,就让他去北地的庄子干几年活去。” 李小暖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春俏这会儿若是在天有灵,她可还愿意嫁给刘元海?老祖宗打刘元海去北地的庄子吃几年苦,也不过如此,能罚的也不过如此女人的报复,不过就是当着人的面,抹了自己的脖子 冬末用帕子抹着眼泪,低声说道: “寺里正给春俏做法事,我刚去上了柱香,只盼着她下辈子做个好命的人。” 李小暖转头看着冬末,做个好命的人,什么样的人才叫好命? 第二天,李小暖早早就起来,默默的坐在窗下抄着**,直到傍晚时分,才工工整整的抄完了一本本愿经,一张张仔细理好,用了块白绸布包了,叫了冬末进来吩咐道: “这是我给春俏抄的经,你拿去寺里,给她焚化了,也算是我的心意到了。” 冬末郑重的接过绸布包,曲膝退了出去,捧着**往寺里去了。 李小暖站在正屋门口,看着她出了院子,转个弯看不见了,才低着头回到桌前,摊开纸笔,又取了本多心经,工工整整的抄了起来。 李小暖在灵应寺住了五天,每天只静心抄经,回去时,奉了一本抄写得极工整的多心经给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翻着李小暖抄的经书,叹息着揽了李小暖在怀里,半晌没有说话。 又是一年秋,接着又是一年冬,转眼就进了腊月,秋冬之间,古府因着络绎不绝的求亲媒人,显得热闹起来。 古家本就是越州名门,就是在两浙路,也是数得着的富贵之家,如今虽说没了家主,说起来一门孤寡,可周夫人娘家门第高贵,嫡亲的姐姐又是汝南王妃,李老夫人又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古家的两们姑娘仍是整个两浙路名门旺族之家眼中最理想的媳妇人选。 李老夫人心里早有了考量,有些直接委婉回了,有些话里有话的拖着,没答应也没回死,只等着心目中早就相中的那几家上门求亲。 进了腊月,李老夫人眉头就一天天舒展开来,先是台州府金家,上门给长子长孙金志扬求娶古云姗,李老夫人热情招待了媒人,仔仔细细打听着金家和金志扬的大小点滴,爱不释手却又不吐口答应下来。 李老夫人并没有为难几天,赵家就托了媒人,如李老夫人所愿,为长房嫡长子赵长琛求娶古云姗。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暗暗松了口气,眉眼间掩不住的喜悦笑意,耿家一直没有上门,李老夫人和周夫人也没多介意,周夫人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是不肯将女儿嫁入清贫之家吃苦去的。 接连不断的求亲,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欢喜之意,冲淡了古府上空的阴霾,府里上上下下欢喜着、热闹着,一边准备着好好过这个春节,一边喜气洋洋的偷偷议论着大小姐的亲事。 古云姗大大方方着,却有些苦恼起来,李老夫人将看中的几户人家私下里仔仔细细的和她说了,让她自己拿个主意,她犯着难,犹豫着,不想做主,可又不想不做主。 古云姗思来想去,犹豫着顺脚进了松风院。 李小暖忙迎了出来,古萧也跟在后面出了正屋,笑着问道: “大姐姐忙完了,不赶紧回去绣嫁妆,到这里来做什么?” 古云姗脸色泛起红晕,伸手敲着古萧的头, “你这是欠打呢我的事,要你管?你那对子,对出来没有?当心陈先生敲你手心” “早就对出来了,不过几个对子罢了,陈先生夸我还来不及呢” 古萧带着满脸的得色说道,古云姗推着他边往屋里走,边嗤笑道: “这会儿倒对出来了,是谁急得满园子转着找东西对对子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听两人斗着嘴,让着古云姗进了东厢,兰初奉了茶上来,古云姗斜睇着古萧说道: “你从林先生那儿回来就到这里了?还不赶紧回去换了衣服去,你看看你那个袖子,那沾的是什么?” 古萧忙拉着衣袖看着,李小暖站起来,笑着推着古萧说道: “别看了,你还是回去换身衣服吧,换了衣服,再到外书房,把你昨天说的那本书找出来,吃饭的时候带给我,你昨天说了,我惦记了一晚上。” 古萧急忙点头答应着,告了辞,回去换衣服找书去了。 第六十五章 议亲 古云姗慢慢喝着茶,隔着窗户,看着古萧出了院子,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挑着眉梢,轻轻笑着说道: “古萧看着脾气好,其实从小就是个犟筋,轻易不肯听人话的,这两年看下来,也就是你的话,他最听得进去。” 李小暖微微怔了怔,惊讶的挑着眉梢,绽放出满脸笑容来, “大姐姐说的是真的?我觉得古萧脾气是真的好,没看他哪里犟啊?” “那是,有你呢,他自然就不犟了。” 古云姗斜斜的看着李小暖,慢吞吞的说道,李小暖满脸疑惑着,摊了摊手,古云姗笑了起来,放下杯子,坐直了身子, “可这人,本性难改,这几年,古萧这犟脾气是好得多了,可真到事上,保不准哪一会儿,就又犯了犟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小暖想了想,笑着摊着手,没有答话,古云姗转头看着屋里,冬末和珍珠等几个丫头都退到了外间,只留着她和李小暖安静的说话儿。 古云姗闲闲的重又靠到靠枕上,用手指仿佛百无聊赖的拨着杯子,过了片刻,才仿佛不在意的说道: “这一阵子,府里真是热闹的烦人” 李小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看着古云姗,装傻般问道: “热闹?府里有什么热闹?我怎么不知道?” 古云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脸色有些红涨起来,怔了怔,瞪着李小暖, “你” 李小暖满脸笑容的看着她说道: “你和二姐姐每天要听回事,自然看的到热闹,我天天不是松风院就是瑞萱堂,这两处可没有热闹看” 古云姗“哼”了一声,直起身子,伸手弹着李小暖的额头, “正正经经的跟你说话儿,你倒调笑起人来了” 李小暖笑着倒在靠枕上, “大姐姐肯定是挑花了眼,只愁着不知道选哪家才好” 古云姗轻轻“哼”了一声,脸上带出丝喜意来,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两口茶,才放下杯子,低声说道: “老祖宗竟说让我自己拿个主意我哪能有什么主意的我又……” 古云姗顿住了话,转头看着李小暖,想了想,低声说道: “我又不知道哪家好。” “老祖宗和你说了几家?” 李小暖收了笑容,认真的问道,古云姗垂着眼帘,手指划着榻几上的木纹,低声说道: “两家。” “嗯” 李小暖重重的应承着,等着她往下说,古云姗顿了顿,接着说道: “你也知道,来求亲的人家倒是多,不过能让老祖宗看中的,也不过就这么两家,一家,一家是湖州赵家长房嫡长子,叫什么赵长琛的,是个贡生。” “湖州赵家?” “嗯,就是上年刚致仕的赵太傅家,这是赵太傅的嫡长孙,听说才气好,反正说得都好。” “赵太傅家?嗯,我倒是听说过赵家,是湖州旺族,人丁兴旺,人才也多。” 古云姗眼睛亮了亮,看着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是个凡事留心的” “那还有一家呢?” “还有一家,是台州金家的嫡长孙金志扬,金家行商出身,家资巨富,只是到祖父那一代才中了举,也就做到六品推官,后来丁忧回家后,就没再出仕,金志扬的父亲也就中了个贡生,老祖宗说他家嫡支人口简单,金志扬的祖父就生了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嫡长子就是金志扬的父亲,还有个庶出的叔叔,听说去了南边做什么海船生意去了,金志扬父亲一个妾侍也没有,下面一个妹妹,两个弟弟,都是嫡出。” 古云姗仔细说着,李小暖凝神听着,想了想问道: “那赵家呢?赵太傅听说可是个出了名的风流才子” “嗯,赵家,赵太傅前头两个夫人都过世了,现在是第三位夫人,听说只有三十多岁,比赵太傅足足小了三十岁家里姨奶奶也多,赵长琛的父亲,听说也有三四房姨娘,家里嫡出庶出的孩子有多少,老祖宗也弄不清楚。” 李小暖扬着眉头,一脸苦相的看着古云姗, “这哪还要犹豫赵家别说旁的了,就是赵长琛自己这一家,嫡的庶的,就够乱的了,再说,这一家人出来,脾气品性可差不到哪去,这赵长琛说不定也是个自诩风流的,往后再抬个几房姬妾进来……” 李小暖重重的摇着头,看着古云姗郑重的说道: “这赵家,这赵长琛,可没有半点良配的样子倒是金家好,那金志扬父亲就没有侍妾,金志扬从小见惯了,也许能象他父亲一般也说不定呢” 古云姗长舒了口气,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李小暖说道: “你这话都说到我心里了,可是” 古云姗为难的顿住了话头,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那金家毕竟富而不贵,根基浅了些,往后,除了银钱,也没什么能帮着古萧的,可银钱,咱家也不缺不是,赵家就不一样了,赵太傅门生故旧遍天下,赵家人出仕为官的也多,往后好歹能多照应些。”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古云姗,沉默了片刻,笑着说道: “大姐姐毕竟是大姐姐,凡事先想着古萧和家里,只是,大姐姐就算嫁进了赵家,要照应古萧,大姐姐一个内宅妇人,自然不能出面,只能求了赵长琛,赵长琛自己也才是个贡生,就算一路科考顺利,也不过比古萧多出仕几年,要照应古萧,只怕还是有心无力,大姐姐托他照顾,他就得托了别人去,最可能的,是托了赵太傅,也许也能托了赵家别的什么人。” 李小暖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 “若是托了赵太傅,赵太傅自己屋里嫡的庶的,光儿子都成群了,孙子更不知道有多少,只怕要照顾,一时半会的,也轮不到古萧头上,若是托了别的什么人,这样人托人的,纵照顾,又能照顾到哪里去?” 古云姗一边听着,一边轻轻点着头,李小暖看着古云姗,慢吞吞的接着说道: “这还是大姐姐掌了家,能说得上话的呢,那样的家里,大姐姐上头的长辈不知道有多少,一个正牌子老太太可才三十几岁,大姐姐能不能当家,能不能说得上话,还在两可呢” 古云姗长长的叹着气,往后倒去, “可金家,唉,除了银子,根基也太浅了些。” 李小暖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样好啊,若是他家树大根深的,倒还不如现在这样好呢就是不知道这金志扬才学上如何。” “听说从小就聪颖异常,十四岁上就中了解元。” 古云姗低低的说道,李小暖轻轻拍了拍手, “这样就最好了,大姐姐嫁过去,金家上上下下,必定高看大姐姐好几眼,得把大姐姐捧在手心里” 古云姗瞪着李小暖,李小暖笑嘻嘻的说道: “大姐姐也真是的,你想想,咱家往后要出仕,要托人照应的,不过就是古萧一个,大姐姐外祖家本就是公侯之家,嫡亲的外甥,周侯爷岂能不全心照应着的?就算周家照应不上,还有汝南王府呢汝南王府在咱们元徵朝、在军中,那样的威望,不用汝南王爷说什么,就冲着这份亲戚情面,谁敢不礼让一二的?再说,还有那位周公子呢” “周公子?周公子也能照应到咱们头上?” 古云姗睁大了眼睛,奇怪了起来,李小暖呛着般咳了几声,急忙含糊着解释道: “能跟汝南王世子做朋友的,自然也是富贵公子,自然,咳,能照应着。” 古云姗舒了口气,好笑的看着李小暖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富贵人家的子弟身边,经常有些帮闲的文人,有才有趣,可都是身份低下,也有帮闲帮出前程的,可毕竟极少。” 李小暖急忙点着头,把话题拉了回来, “大姐姐想想,汝南王妃是夫人嫡亲的姐姐,世子和咱们家又一向交好,这往后,别的也不用靠,就汝南王府,也就够了。” “可是……” 古云姗迟疑着, “光凭着汝南王府,是不是势单力孤些?” “老祖宗和夫人,就是古萧,也不过就是求个平安富贵吧,要那么多的势力做什么去?又不抢山头做皇帝的” 李小暖白了古云姗一眼说道,古云姗笑了起来,伸手点头李小暖的额头交待道: “你看你,说着说着,就乱说起来,这抢山头做皇帝的话,可不是能随口乱说的,让人听到了,可是造反杀头的罪” 李小暖缩了缩肩膀,笑着点了点头,古云姗长长的舒了口气, “我倒跟你想的一样,就是觉得,好象这样光为自己想着,有些太自私了些,母亲日昐夜昐,昐着古萧往后能有大出息,我身为长女,好歹也要帮着分忧一二才好,若选了金家,倒象是就想着自己一样。” “大姐姐哪能这样想,夫人盼古萧出息,自然一样盼着你和二姐姐往后过得好、过得顺心福气,若是你嫁了人,做了受气的小媳妇,又有些姬妾时时和姐姐淘着气,姐姐心情能好得起来?心情不好,身子自然也不好,你若是这样,夫人得多心疼?只怕天天都要以泪洗面,哭死过去了” 第六十六章 流逝 第六十六章流逝 古云姗斜睇着李小暖,笑盈盈的没有说话,李小暖笑着看着她,两人沉默了片刻,古云姗低声说道: “老祖宗说了,若有想法,她就请人上门来……看一看。” 李小暖惊讶的看着古云姗,李老夫人的开明和智慧,总在她预想之上。 过了一阵子,李老夫人透了话,金志扬的母亲张太太就带着金志扬,登门拜访,看望李老夫人来了。 李老夫人热闹的款待着金家母子,古云姗羞涩着,却认信真真、仔仔细细的在屏风后偷偷打量着金志扬,金志扬一身淡青长衫,长身玉立,微微有些瘦削,面容白净,看起来文质彬彬,举止言谈,很是沉稳。 李小暖和古云欢兴奋的趴在屏风后,偷看偷听着。 碧莲转过屏风,抿嘴笑着看着高高低低挤在屏风后的三人,取了李老夫人准备的见面礼,送了回去。 金家母子在古府吃了午饭,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又陪着两人在后面园子里盘恒了一个多时辰,张太太才带着金志扬告辞回去了。 周夫人虽对金家的门第有些不满意,可张太太的谦和宽厚、金志扬的稳重出色,还是让她压住了那一点不满意处,欢喜的点头同意了金家的亲事,毕竟,赵家还有位只有三十岁的老太太,又是个填房,生得也有儿子,云姗嫁过去,这份难处,是明摆着的。 两家很快合好了八字,放了小定,张太太又乘船过来了一趟,郑重的商量着定亲和婚礼的种种,金家的重视让周夫人极为满意,这门亲事,也算皆大欢喜。 周夫人开始盘算着准备起古云姗的嫁妆来,庄子,铺子,家俱一色要紫檀的,哪些有现成的,哪些有采买了木材现做的,古玩摆设,名人字画,金银饰、各色绣品……色色种种,件件都要亲自过了目才放心,忙碌之下,,周夫人绵绵不断的病一时没有踪影,精神着每天操持着古云姗的嫁妆事宜。 转眼,又是元宵灯节,古云姗无心外出,古云欢染了些小风寒,李小暖止住了兴奋着要出去看灯的古萧,只在家里看着放了几支烟火就算过了元宵灯节了。 春节很快过去了,古府收拾了过节的东西,上上下下就投入到古云姗的嫁妆准备中去了,李小暖和魏嬷嬷商量了,和古云姗说了,准备帮她绣个几十个荷包出来,这嫁妆中,荷包是用得最多的一件东西。 碧莲过了年十七了,李老夫人请陈先生吃了顿饭之后,把她指给了陈先生为妾。 冬末伤感的坐在榻沿上,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荷包,一边感慨着: “老祖宗也真是的,碧莲姐姐那样的人品,怎么能给人做了妾呢?陈先生就是再有才气,那也是做妾就是生了孩子,也是婢妾子,碧莲姐姐也是的,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挣一挣呢?老祖宗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宁做穷家妻,不做富家妾” 李小暖放下手里的针线,转过头,盯着冬末看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 “你呀,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凡事要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更要用脑子想” 冬末看着李小暖,猛然恍过神来,呆住了,李小暖看着她,又叹了口气, “宁做穷家妻,不做富家妾,这是你的想头,别人可不一定这么想再说,自古以来,爱慕人爱慕才,甘愿为妾的良家女都多得是碧莲的事,必是她自己爱慕着陈先生,求着老祖宗做的主,老祖宗问了陈先生,陈先生也答应了,才把碧莲给了陈先生的” 冬末垂着头,放下手里的花绷,伤感起来, “姑娘说得是,可碧莲姐姐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 “唉” 李小暖无奈的看着冬末,重重的叹着气说道: “你看看你,人家欢欢喜喜的事,你抹什么眼泪?这事,唉,也不知道这碧莲什么时候见的这陈先生,不过,看着老祖宗是知道了,只怕也是奉了公差,可搭上了私情,唉,碧莲这是求仁得仁,也是好事” “姑娘说得都对,可我这心里,还是不舒坦。” 冬末叹了好几口气说道,李小暖默然看着她,她心里更不舒服,为碧莲,更多的,是为陈先生在家里辛苦操劳的妻子 正月末,碧莲和陈先生圆了房,陈先生和李老夫人商量了,要带古萧外出游历一年,李老夫人极为赞成,周夫人满心不舍,可这游历也是正事,虽是心里极为不愿,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古萧一边兴奋着,一边依依不舍的和李小暖告了别。 二月初,择了吉日,陈先生和古萧带着二十来个长随、小厮,乘了两条船,出先往南边去了。 古萧走后第三天,李小暖就收到了古萧从驿路送回来的包裹,包裹里卷着一卷画,四只泥人。 李小暖将四只泥阿福摆到几上,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才打开画卷,依上面标着的字号,一张张看着,一尺宽的宣纸上,寥寥数笔,却极传神的画着风景人物,第一张是一条船在水波中前进,船上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第二张是一处码头,远处的寺庙山林隐约其间。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一张张翻看着,古萧将他走过看过的地方,都画下来送给给她看。 古萧不在府里,李小暖的生活一下子静谧下来,古云欢上午和古云姗一起听完了婆子回话,几乎天天下午泡在松风院,李小暖苦恼之下,干脆改成每天上午看书,下午就去蔷薇院,和古云姗一起做针线,和她一起挑选着绣样,绣那些不知道要用多少个的荷包。 渐渐的,三人每天下午都聚在一处做针线,忙碌着准备着古云姗的嫁妆绣品。 春天滑过,炎炎夏日也过去了,秋天之后,冬天又来了,腊月底,古萧在众人的期盼中,和陈先生一起回到府里,在古家码头上下了船。 周夫人急切的接出了角门,古云姗、古云欢和李小暖陪着接在角门里,古萧仿佛一下子长高了很多,人黑了,也结实了很多,看到周夫人,急忙就要跪倒磕头,周夫人一把把他拉到怀里,一句话没说出来,痛哭失声。 古云姗忙上前劝着,和古萧一起扶着周夫人沿着园中小径,往瑞萱堂走去。 周夫人一路上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古萧,眼神片刻也舍不得离开,古萧笑盈盈的扶着周夫人,细细碎碎的和母亲说着一路上如何着急往家赶。 瑞萱堂里,李老夫人扶着翠莲,正站在正屋门口翘以盼,古萧扶着周夫人进了院子,周夫人忙推着他去见李老夫人,古萧紧走了几步,上了台阶,没等跪下,就被李老夫人一把抱在怀里。 几个人笑着劝着,古萧扶着李老夫人进了东厢,重又跪倒,给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磕了头请了安,才起来坐到李老夫人旁边,李老夫人伸手抚着他的脸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半晌才欣慰的笑着说道: “咱们萧儿长大了,也懂事多了,这一年多,都学了什么东西,好好跟老祖宗说说” 翠莲捧了茶上来,递给古萧,古萧接过一口喝了,放下杯子,眉飞色舞着滔滔不绝的说着一路上的趣事、见闻,感叹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古云姗、古云欢和李小暖围坐在四周,津津有味的听着古萧说道。 李老夫人听了一会儿,笑着打断了古萧的话, “咱们萧儿这一趟游历,还真是长了不少见识今天先跟老祖宗说到这儿,你这一路上紧着赶路,这会儿,也累坏了,让丫头们侍候着你沐浴洗漱了,先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再过来请安。” 周夫人急忙跟着点着头, “母亲说得极是,萧儿累坏了,还是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去,这出门都是极苦的日子,回来了,可要好好歇一歇” 古萧恭敬的答应着,笑着起身告了退,李老夫人吩咐孙嬷嬷送了古萧回去梧桐院,隔着窗户看着他出了院门,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古云姗示意着古云欢和李小暖,也忙跟着起身告了退,出了院子,各自回去了。 李小暖回到松风院,正歪在榻上做着针线,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李小暖忙直起身子,推开窗户往外看去,外面几个粗使的婆子抬着两巨大的木箱子进来,兰初指挥着放到了檐廊下,冬末拿了两吊钱赏给了几个粗使婆子,婆子们对着东厢谢了赏,恭敬的退了出去。 李小暖跳下榻,出了正屋,冬末笑着指着两只巨大的木箱子禀报道: “姑娘看看,这两只箱子,是少爷吩咐人抬过来的,说里面都是给姑娘买的礼物,看婆子抬着还沉得很,也不知道都是什么东西这么大两箱子” 李小暖歪着头盯着箱子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冬末问道: “大姐姐和二姐姐那里,是几个箱子?多大的箱子?” “这还真不知道。” 冬末怔了怔说道,李小暖忙转过身吩咐兰初, “你去,就说昨天我一只帕子不知道落在哪儿了,到大小姐和二小姐院子里看看去。” 兰初答应着,转身出去了。 更多手打全文字章节请到【】阅读,地址: /p 第六十七章 隐忧 第六十七章隐忧 冬末开了箱子,只见箱子里堆得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李小暖弯腰掂起件木刻的猴子,仔细看着,古萧的眼光极好,买来的泥人、木刻石雕、各色铜制茶壶茶碗,都极有灵性yzuu点netbsp;冬末兴致勃勃的一样样取着东西,不大会儿,就摆满了廊檐下的矮几,又放到了地上,李小暖笑着止住了她, “好了,这么两大箱子,要是都取出来,这院子可就没空地儿了,先关了箱子,有空的时候再慢慢理吧。” 冬末笑着指挥着几个小丫头将取出来的东西拿进屋里,关了箱子,叫了两个粗使婆子将箱子抬进了耳屋。 李小暖坐到东厢榻上,不时往窗户看着,过了没多大会儿,兰初匆匆进了院子,掀帘进了东厢,曲膝请了安,李小暖示意她坐到榻上,冬末也凑了过来,兰初低声说道: “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两个箱子,大小姐的两个箱子一大一小,大得和咱们院子里的箱子差不多大,小的只有大的一半大,听珍珠姐姐说,大箱子里头是大小姐让少爷买的各色银烛台、银挂钩什么的。” 兰初抿嘴笑了起来, “必定是大小姐给自己买的嫁妆了,二小姐是两只小箱子,我去的时候,二小姐正看着人开箱子取东西呢,都是些木刻啊、整套的铜茶壶啊什么的。” 李小暖慢慢舒了口气,苦笑着看着冬末说道: “那些没用的东西,买几个是那个意思就是了,买那么几箱子有什么用的?净招人……” 李小暖顿回了后面的话,苦恼的看着堆了半榻的小玩意儿,这古萧,总是好心办坏事,那年扑到湖里救她,害得她病了一场,直提心吊胆了小半年,今天又弄了这么两个大箱子过来,若是和大姐姐、二姐姐一样也就罢了,这样明摆着的区别,若是夫人想得多了……唉,眼看着过了年自己就十岁了,古萧也十二岁了,他和她毕竟不是嫡亲的兄妹,再过两年,古萧也该议亲了…… 李小暖怔怔的出了神yzuu点netbsp;过了年,又是元宵灯节,古萧兴奋着,早几天就求了李老夫人,得了准许,元宵节那天,早早吃了晚饭,和古云姗、古云欢一起,在孙嬷嬷和几个老成嬷嬷的陪侍下,上了船,顺着河流往镇上缓缓行去。 古萧等人出去镇上看灯,李老夫人看着四人出了院子,也无心去看下人放烟火,打周夫人回去,就转进后面小佛堂做晚课去了。 周夫人带着丫头婆子回到澄心院,歪在榻上,吩咐周嬷嬷取了绣坊送过来的古云姗的嫁妆绣品单子,和周嬷嬷一样样商量着。 周嬷嬷笑着说道: “……这些帘子、帷幔、桌帷、椅靠,每样都让绣坊绣了四季花色,本来,还要到金银铺子里配着打些新鲜花样的金银帷幔钩子,昨儿大小姐差人说,新鲜的银钩子、烛台之类,已经让少爷从南边买了一大箱子回来,算着银的就不用再打了。” 周夫人满意的点着头,微笑起来, “云姗这丫头,从小就知道替**着心,要是萧儿也象他姐姐这样,我得少烦恼多少去?” 周夫人说到最后,感伤起来,周嬷嬷小心的打量着周夫人的脸色,陪着笑说道: “少爷可是一天比一天出息前儿听说,过了年就能开笔做文章了,少爷过了年,也才十二岁,多少难得少爷这样聪明,也不过明年后年,就能给夫人拿个解元回来了” 周夫人脸上露出喜色来,周嬷嬷看着周夫人,也跟着笑容满面起来,轻轻拍了下大腿,接着说道: “大姑爷也是个少年有才的,已经是中了解元了,少爷这样的聪明才华,日后必定能连中三元,青出于蓝姑爷若是也能连中三元,夫人可是要合不拢嘴了这样父子、女婿都金榜题名的,可是前也没有、后头也难有的” 周夫人笑了起来,微微直起身子,温和的说道: “连中三元,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老爷当年,也是天时、地利、人和,三时占全了,才有了那样的福份,说起来……” 周夫人微笑着出了一会儿神,才笑着接着说道: “我可没敢奢求过什么连中三元,只求着萧儿能有个一甲出身,就是我的福份了。” 周嬷嬷笑着念着佛, “就是夫人这样想的,才能连中三元呢那千求万求的,倒求之不得呢象老祖宗,多少豁达,凡事看得开,老爷才有了那样的福气,如今夫人可比老祖宗还看得开呢” 周夫人微笑着没有说话,周嬷嬷留心着周夫人的神色,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说起这话,老祖宗不光豁达,这行善积福上,也让人敬仰,表小姐说起来不过就是姓了李,老祖宗和夫人待她,可跟亲生的孙女儿一样有些事,连大小姐、二小姐也排在表小姐后头呢唉” 周嬷嬷重重感慨着,感动万分的接着说道: “老祖宗心疼表小姐,连古家绣坊的股子,都分了给表小姐呢这是多大的福份真真让人感动” 周夫人脸上微微闪过丝不自在,沉默着没有说话,周嬷嬷仔细瞄着周夫人的脸色,接着感叹道: “就连少爷,待表小姐也格外的好,在家时且不说,出趟门,隔三岔五的给表小姐捎这捎那的回来,就这还不够,这回来,表小姐的东西足足装了两只半人高的箱子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东西,连表小姐的一半也不到少爷对表小姐这份疼爱,真真是难得呢” 周夫人轻轻挑了挑眉梢,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嬷嬷,沉默了片刻,才带着丝不悦说道: “萧儿是个实心眼的,不过当小暖是自己妹妹一般疼着罢了,云姗和云欢都比他大,是姐姐,他偏疼妹妹些,也是他厚道处。” “夫人说得极是,可不就是这样,少爷心地纯厚,这是夫人的福气,也是少爷的福份,虽说不如表小姐那般聪明灵透,可这人哪,厚道才是福” 周夫人点了点头,周嬷嬷瞄着周夫人,接着说道: “说起这聪明,也怪不得老祖宗夸奖,表小姐真真是聪明懂事的让人惊奇,就是大小姐、二小姐,有什么事,也愿意找表小姐商量商量呢表小姐这份懂事聪明,跟少爷一比,真真是……说句打嘴的话,少爷在表小姐面前,可就显得格外憨厚” 周嬷嬷仿佛玩笑般说道,周夫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半晌才慢慢的说道: “你说得极是,小暖是太懂事了些,萧儿是个憨的……” 周嬷嬷眼里闪过丝喜色,笑容满面的转了话题,和周夫人一件件看起绣样来。 古云姗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船舱里,慢慢喝着茶,对外面流光溢彩的花灯并没有什么兴趣,古云欢趴在船舱窗户上,出神的望着岸边各色流转不止的花灯,闷闷不乐的想着京城、汝南王府,和那袭白衣。 船在码头上靠了岸,古云姗皱着眉头,懒懒的转过头,看着古云欢说道: “我有些乏,懒得动,你和古萧、小暖去看灯吧,我在船上等你们。” 古云欢急忙摇着头, “我也乏了,我也不想动”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两人,想了想,转头看着古萧,正要说话,古萧拉着她,带着兴奋说道: “暖暖,她们不去,咱们去看灯去” 李小暖犹豫了下,到底没挡住街道上那热闹的诱惑,点了点头,古云姗站起来,仔细交待了孙嬷嬷几句,看着几个婆子簇拥着古萧和李小暖下了船,才懒懒的坐到扶手椅上,和古云欢一边一个,各自想着心事出着神。 古萧拉着李小暖的手上了岸,孙嬷嬷走在古萧和李小暖前面半步,几个婆子围在两人四周,顺着人流,往镇上热闹处走去。 和前年不一样,孙嬷嬷只留心着古萧的步子,跟着他往前走,并没有象前年那样,只引着他们往人少的地方去。 古萧牵着李小暖,奔着热闹光亮之处一路逛了过去。 过了一座桥,就到了镇上最热闹繁华处,元宵灯节,是这个世间的女子一年中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在街上和男子一样闲逛玩耍的时候,唯有这一晚,男子要处处避让着女子,男男女女可以正大光明的肩并肩走在一处、玩在一处、乐在一处。 这是这个世间的情人节啊,李小暖笑容满面的想着,怪不得古云姗和古云欢两个触景生念,郁郁不乐起来。 街道上人流如织,一边往东、一边往西,如两股不时交融冲撞、却又流向分明的水流般,热热闹闹的缓缓流动着。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关了门,檐下高高的挑着各色各样的灯笼,古萧牵着李小暖,俯在她耳边大声说道: “咱们去看灯棚去,昨天我问过山水了,他说镇上最好看的灯,都在灯棚那边咱们去看看。” 李小暖点着头,两人顺着人流缓缓走动着,往文庙方向挤了过去。 更多手打全文字章节请到【】阅读,地址: /p 第六十八章 元宵 第六十八章元宵 转过几个街角,就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 人也更多了起来,四面八方走动汇集着,不再象在街道上的人流那样,方向分明着。 在各个角落里,支着摊子的小吃也多了起来,还有些扛着、挑着,走动着、吆喝着,卖着吃食和花啊草啊的各色小玩意的小贩。 婆子被挤得离古萧和李小暖时近时远,古萧拉着李小暖,让她走在自己前面,小心的揽着她的肩膀,拱护着她。 李小暖靠在古萧胸前,只觉得背后温暖而安适,李小暖转过头,微微仰头看着古萧,古萧两只手臂圈成半圆,挡着挤来挤去的行人,努力为李小暖隔出一点空间来。 李小暖微微往后靠了靠,躲在古萧的怀里,和他一起顺着人流往前挪动着。 前面传来响亮清脆的叫卖声: “卖鹌鹑馉饳儿”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急忙拉了拉古萧,笑盈盈的说道: “咱们去买馉饳儿吃” 古萧脸上闪过丝为难来,低着头俯到李小暖耳边说道: “你要是想鹌鹑馉饳儿吃,明天咱们让刘嬷嬷做了吃就是,这外面街市上卖的东西,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 “干净怎么不干净来?那么多人吃,就咱们吃了不干净了?吃鹌鹑馉饳儿,就要在这里买了吃才好,刘嬷嬷做的,可没有这个味道” 李小暖掂着脚尖,看着前面被人群围得密密的馉饳摊儿,满脸的向往,古萧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揽着李小暖往馉饳摊儿上挤了过去,孙嬷嬷和两人隔了几个人,忙挤到了古萧和李小暖身边,见两人已经挤到近前,张了张嘴,想了想,笑了起来,紧挨着古萧站着,没再说话。 李小暖手里握着荷包,好奇的看着馉饳摊上的东西和忙碌的摊主,馉饳摊儿是一辆一人多长的小车,一头放着油锅,锅里的油冒着烟,油锅里的馉饳儿鼓胀胀的,欢快的上下翻滚着,另一头摞着五六层四四方方的竹匾,最上面一层用干净的细白布盖着,中间放着一桶竹签,四五个放着调料的小瓦盆,还有厚厚一叠干净的晒干后又泡软的枯荷叶。 摊主一只手拿着个竹爪篱,利落的从油锅里抄起一个个小孩子拳头大小、炸得黄灿灿的鹌鹑馉饳儿,倒到旁边的瓦盆里,另一只手掀开竹匾上盖的白布,抓了几把仿佛已经半熟的馉饳儿,投到了油锅里,用竹爪篱抄了两个,放下竹爪篱,从桶里抓了一把竹签,飞快的穿着炸好的馉饳儿,递给那些垂涎欲滴的食客。 李小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散着诱人香味、被竹签子挨个扎起时,出短促而厚实的“噗、啪”声的馉饳儿,咽了口口水,仰头看着摊主,高声问道: “多少钱一串?” “鹌鹑馉饳儿~~~~~~一串十文啦~~~~~~~~” 摊主拖着长腔,声音清越的叫卖着。 李小暖低下头,从荷包里数了十个铜钱出来,转头看着古萧说道: “咱们两个吃一串就够了,就买一串好不好?” “好” 古萧笑着点头应承着,伸手接过李小暖手里的铜钱,递给了摊主。 不大会儿,馉饳儿出锅了,摊主扎了两个,又拿了张枯荷叶,一起递给古萧,指着一排四五碟调料高声招呼着, “这位小哥儿,喜欢什么口儿,您自个儿蘸” 古萧犹豫着看着调料碟,李小暖指着那碟散着浓郁醇厚的醋香味儿的调料,兴奋的叫着: “这个这个蘸这个” 古萧立即将馉饳儿在李小暖指的调料里蘸了两下,用荷叶接在下面,小心的将竹签递给李小暖。 李小暖接过竹签,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呵着热气,连连点着头,含糊的说道: “好……好吃真是好吃” 说着,转过身,将咬了一口的馉饳儿举到古萧嘴边, “你也尝尝,好听极了” 古萧凑过来,咬了一口,连连点着头,绽放出满脸笑容来,呵着热气咽了,又凑过来咬了一口,含糊着说道: “暖暖你说得对,这个味儿,刘嬷嬷可做不出来,真是好吃” 孙嬷嬷紧挨着两人,笑盈盈的看着古萧和李小暖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两只馉饳儿yzuu点netbsp;李小暖满足的摸了摸小腹,轻轻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的感慨着: “真是好吃” 古萧满足的看着李小暖,舒服的叹了口气,揽着李小暖,两人跟着人流继续往前逛去。 两人也不知道逛了多大会儿,孙嬷嬷挤过来,笑着说道: “也出来好大会儿了,再逛下去,只怕大小姐和二小姐要等得急躁了,要不,先回去吧,明年再来逛”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将满手的草编的蚂蚱、蝈蝈笼递给旁边挤过来的婆子,拉着古萧,跟在孙嬷嬷后面,往码头回去了。 古云姗正焦急的站在船舱门口,探头往外看着,见两人鬓角渗着汗进了船舱,轻轻跺着脚抱怨道: “看看你们两个,玩起来就不知道回来了?这都什么时辰了?看回去晚上让老祖宗担心” 李小暖和古萧对视了一眼,笑着吐了吐舌头,坐到扶手椅上,接过丫头奉过的茶,急急的喝了起来。 古云欢拉着古云姗坐到椅子上,笑着劝解道: “一年也就能出来这么一回,有孙嬷嬷跟着,老祖宗哪有不放心的?好了好了,开船了,一会儿就到家了。” 船靠到了码头,几个人回到府里,到瑞萱堂报了平安,李老夫人就打几个人回去歇着了。 出了十五,春节渐行渐远,古萧重又开始了游历前的生活安排,每天早晨、上午跟着陈先生习学,下午跟着林先生学画,其余时间,大多泡在了松风院。 眼看着出了正月,张太太又亲自跑了趟古家,拿着请人挑出来的吉期,和李老夫人、周夫人商议了婚期,定在了三月底。 周夫人和李老夫人商量着古云姗陪嫁的管事、家人、婆子、丫头,商议着要添的人手,李老夫人仔细听周夫人说着,几乎没有什么不赞成之处,周夫人暗暗舒了口气,面容轻松下来,喝了口茶,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昨天和周嬷嬷一个个过这些个丫头时,才觉萧儿院子里的几个丫头,也都不小了,菊影和竹枝今年都十七了,杏红也十六了,梧桐院里,得添些人手才是,不然到明年可就接不上了。” 李老夫人微微有些意外的看着周夫人,含笑点着头, “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也是正理,这添补的人选有了没有?” “有了昨天我和周嬷嬷商量了好一阵子,挑过来挑过去,选了两个人,一个是我屋里的二等丫头绿梅,今年14岁,仔细本份,做事极是尽心,原本我就打算着让她顶兰芷的缺,现如今还照旧让她顶上兰芷的缺,给萧儿使唤,月例还是从我院子里出。” 周夫人笑着解释着,李老夫人带着笑,缓缓点着头,周夫人微微放松了些,接着说道: “还有一个就是青芷,今年十二岁,和萧儿同岁,人生得极好,性格儿又温顺,就让她去梧桐院先做个二等丫头,月例银子也还从澄心院支着,这样,就都不算违了规矩。” “青芷?周嬷嬷的二丫头?” “母亲记性真是好,就是她,这丫头生得比兰芷还要好几分,脾气性格儿也极好,给萧儿再合适不过。” 李老夫人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的看着周夫人,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你是萧儿的亲娘,你安排的,自然是妥当的,只是萧儿还小,正是念书的年纪,你好好交待下去,任谁也不能分了他的心去” 周夫人怔了怔,急忙点着头, “母亲说的极是,我也是怕人分了他的心去,才这样安置的,母亲放心,绿梅和青芷跟了我三四年了,都是老实可靠的丫头。” 李老夫人苦涩的看着周夫人,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周夫人轻轻咬了咬嘴唇,接着说道: “母亲说到分心,这也是我的心事,萧儿如今一年比一年大了,再象原来那样,天天和小暖混在一处,只怕不合适,毕竟不是嫡亲的兄妹,为了小暖好,也要避点嫌,我想着……” 李老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夫人,周夫人胆怯着看着李老夫人,嘴里含糊着咽回了后面的话,李老夫人盯着她看了半晌,慢慢转过头,看着窗外还是一片枯萧的花架,停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周夫人,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道: “萧儿分心了没有,你只看他的学业这三四年,萧儿的功课到底学得如何,你心里也要有数才是” 周夫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李老夫人,想了想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萧儿是老爷唯一血脉,不能说青出于蓝,至少也不差什么,若不是在松风院玩耍的多了,只怕去年就能开笔写文章了,我也是看着他这样荒费学业,才有些急了……” 李老夫人微微睁大了眼睛,怔怔然的看着周夫人 推荐朋友的书: 作者:喝壶好茶嘎山糊 书号:1921618 书名:笑清廷 简介:辫子时代里努力求活的嫡次女水煮生活。 更多手打全文字章节请到【】阅读,地址:c—— /p 第六十九章 抄经 周夫人被李老夫人盯得心慌着不明所以起来,李老夫人直直的盯着她看了半天,仿佛累了般微微闭了闭眼睛,半晌才说出话来, “我也是快六十的人了,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我还能有几年活头?这几年精力上也是越不济,这个家,还有萧儿,往后都要靠你拢总掌管着,你看事看人,心里要有数才是我让你看那些邸抄,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周夫人脸上泛起层青白来,看着李老夫人,强笑着说道: “当年我在家时,父母亲就教导我们姐妹,要温柔和婉、谨守本份,邸抄这样的东西,我当姑娘时就没看到过,如今遵着母亲的教导,看这些个邸抄,上头不过是些宪令皇命,媳妇实在想不出,这里头竟还能看出什么别样的东西来不成?” 李老夫人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呆呆的看着周夫人,半晌,疲倦异常的抬了抬手,声音缓缓的说道: “萧儿这三四年,学业没荒废过半分,倒是比在京城时长进得多了” 周夫人眼里闪过丝焦急,正要说话,李老夫人抬手止住了她,缓了口气,接着说道: “只有一点,你说得有理,萧儿和小暖两个年纪大了,又不是嫡亲的兄妹,是不好再这样时时一处处着,从明天起,吃了午饭,我留小暖在这院子里给我抄佛经,你放心就是。” 周夫人眼里闪过丝喜色,面容放松下来,李老夫人抬头看着她,接着说道: “从明天起,让孙嬷嬷去梧桐院做掌事嬷嬷去,萧儿的奶娘吴嬷嬷虽说是个好的,可也太软了些,拿不住院子里的那些个大丫头由孙嬷嬷掌总管着,你也能少操些心。” 周夫人呆了呆,迟疑着看着李老夫人说道: “孙嬷嬷到梧桐院掌总管着,自然是再合适不过,只是,母亲这里哪能离得开她?岂不是要委屈母亲了?” 李老夫人满眼无奈的看着周夫人,声音和缓下来, “我这里怎么样不行的?萧儿这个年纪,身边的人一定要能让人放心才行,好了,云姗三月底就要出嫁了,明天还不知道多少事要忙呢,天也晚了,你赶紧去歇着吧,明天一早我就打孙嬷嬷过去梧桐院。【叶*子】【悠*悠】” 周夫人答应着,起身告了退,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吃了午饭,周夫人带着古云姗和古云欢告退出去忙了,李老夫人留下了李小暖,笑着吩咐着古萧, “跟林先生学了画回来,让孙嬷嬷和菊影侍候着你去外书房写字去吧,我跟菩萨许了愿,要抄些经书供奉佛前,老祖宗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这经书可抄不动了,这一阵子,就让小暖天天在小佛堂替我抄出这些经书来,算是替我还了这个心愿去。” 古萧忙起身答应着,热情的请求着, “老祖宗,我也替你抄几本经书还愿吧” “我的萧儿是孝顺孩子,只是你这孝顺可不能在这上头,你呀,好好读书写字,将来能好好儿的顶门立户,就是孝顺我和你母亲了” 李老夫人抚着古萧的肩头,笑着说道,古萧忙站起来,认真的答应着: “老祖宗放心,孙儿一定用心读书,将来给老祖宗和母亲争光。” 李小暖微笑着看着古萧,心里泛起丝不安来。 古萧告退出去,李小暖扶着李老夫人转到了后面小佛堂,翠莲早就带着小丫头收拾好了佛堂边的小厢房,放好了笔墨纸砚,点上了香。 李小暖扶着李老夫人进了佛堂,李老夫人盘膝坐到佛前的蒲团上,李小暖退后半步,坐到后面一个蒲团上,安静的听着李老夫人敲着木鱼,念完了一遍心经。【叶*子】【悠*悠】 李老夫人念好经,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李小暖,温和的吩咐道: “来,扶我起来,咱们到厢房坐着去。” 李小暖急忙起身,扶了李老夫人起来,一直进了旁边的厢房。 李老夫人在厢房的榻上坐下,李小暖接过翠莲捧过的茶,递给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接过杯子,示意李小暖坐到榻沿上,挥手斥退了翠莲等人,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好孩子,离老祖宗近些。” 李小暖笑着往李老夫人处挪了挪,李老夫人放下杯子,伸手理了理李小暖的衣襟,笑着说道: “老祖宗留你抄经,一来是替老祖宗还了这许下的心愿,二来,” 李老夫人顿了顿,声音温和着接着说道: “你和萧儿都是好孩子,老祖宗心里明白得很,你虽比萧儿小着两岁,可这几年,象姐姐一样照顾着萧儿,天天看着他念书做功课,若不是你帮着,萧儿这书不能念得这样好” 李小暖满眼惊讶的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李小暖的肩膀, “老祖宗人老了,可不糊涂你这孩子,为萧儿费了多少苦心,老祖宗都看在眼里呢你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也感激你呢” 李小暖怔怔的眨了眨眼睛,李老夫人笑着接着说道: “萧儿今年也十二岁了,说起来,若照早先的规矩,都是能行冠礼的年纪了,至少也算半个大人了,他是男人,往后咱们家都要靠他顶梁撑柱,咱们得让他自己个儿管自己,那些大大小小的事,也得让他自己留心着、自己拿主意去,老祖宗年纪大了,你就过来帮帮老祖宗,除了抄这**,再帮着老祖宗理一理那些陈年旧帐,老祖宗早就想理一理了” 李小暖急忙起身,恭敬的答应着,李老夫人笑着拉着她重又坐到榻上,接着说道: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重,凡事小心太过,你只记着,老祖宗看你和看萧儿一个样儿在老祖宗跟前,只管放宽心去。”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心里谨慎着茫然着七上八下,这件事,一定还有她现在不知道的缘由,老祖宗做事向来思虑长远,安排周到,若是早有这样的打算,早一个月、两个月前,就会先一点点做好铺垫,绝不会这样突然行事,晚上回去,得让兰初去趟大厨房打听打听。 李老夫人拉着李小暖又慢慢说了一会儿话,有些疲乏起来,李小暖叫了翠莲进来,一起侍候着李老夫人盖上被子,李老夫人歪在榻上,含笑吩咐道: “翠莲侍候表小姐到隔壁也睡一会儿,歇好了再抄那些个**也不迟。” 李小暖和翠莲答应着,翠莲叫了个小丫头进来,吩咐她坐到榻前的脚踏上,给李老夫人捶着腿,才和李小暖一起,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两人进了旁边的小厢房,李小暖拉住翠莲,笑着说道: “翠莲姐姐不用忙了,冬天里天短,平时我也不睡的,我就在这儿抄经好了,姐姐只管忙自己的去。” 翠莲看着李小暖,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李小暖坐到桌子前,翠莲拿起墨锭,又磨了几下,放下墨锭,又泡了杯茶端过来,笑着指着门口侍立着的小丫头子,低声说道: “那我先下去了,表小姐若有什么吩咐,只管打小丫头们,或是让她们去叫我就是。”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看着翠莲出了屋子,才转过头,平心静气的一笔一画的抄起经书来。 李老夫人一觉醒来,李小暖已经抄了十来页经书,李老夫人叫了李小暖进来,吩咐小丫头在榻上放了只写字的矮几,取了笔砚和几本崭新的册子来。 翠莲抱了几本陈年旧册子送了进来,李老夫人歪在榻上,吩咐李小暖将旧帐册子一页页念给她听,李老夫人半眯着眼睛,听着李小暖慢慢念着那一笔笔的旧帐,感慨的回忆着,评论着,吩咐李小暖将她挑出来的条目重新誊写到新册子上。 两个人一个念,一个回忆着、感慨着、解释着,仿佛聊天般抄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抄了大半本帐册子,李老夫人直起身子,捶着腰,笑呵呵的说道: “老祖宗到底上了年纪了,不行坐不住了,来小暖扶起老祖宗,咱祖孙两个到这后面园子里走走去。” 李小暖忙笑着上前扶起李老夫人,翠莲半跪着,侍候着李老夫人穿上鞋子,李小暖陪着李老夫人,缓缓往后园逛去。 直到吃了晚饭,李小暖才辞了李老夫人,回到松风院。 冬末和兰初侍候着李小暖沐浴洗漱出来,李小暖换了家常半旧睡衣裤,拿着本书,垂着眼帘沉默着靠在床上,思量了好大一会儿,才转头看着坐在床脚边折着衣服的冬末问道: “今天府里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 冬末折衣服的手顿住了,抬起头,关切的看着李小暖,想了想,干脆放下手里的衣服,挪到李小暖旁边,低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今天老祖宗留了你一下午,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嗯,也许没什么,府里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 李小暖想了想,低声说道,冬末拧眉想了想,低声说道: “也不知道算不算新鲜事儿,这几天,因着大小姐出嫁陪房的事,府里各处差使调动得厉害,算起来,也就咱们院子里清静,一点儿也没动,不过咱们院子里的人,也没人看得上眼去。”。 更多手打全文字章节请到【】阅读,地址:c—— /p 第七十章 闲人闲话 李小暖横了冬末一眼,冬末缩了缩头,轻轻咳了一声,低低的解释道: “我就是说说,咳,往后不说了。【叶*子】【悠*悠】” 李小暖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冬末赶紧接着说道: “孙嬷嬷去梧桐院做了掌事嬷嬷,这事姑娘是知道的,孙嬷嬷下午又到咱们院子里来过一趟,要了瓶咱们泡的桂花蜜去,说少爷在咱们院子喝惯了这个味儿,外头婆子做的怕少爷喝着不称心,我看她拿着那桂花蜜,爱不释手的,就又拿了一大瓶给她,孙嬷嬷高兴的什么似的,也没客气,就收下了。” 李小暖仔细听着冬末的话,微微舒了口气,孙嬷嬷是老祖宗最心腹的人,她和松风院这样不见外的亲近,是她的意思,也是老祖宗的意思。 “中午的时候,我和小玉、秀纹去大厨房吃饭的时候,听那些婆子们嘀嘀咕咕的说闲话,听说夫人院子里的绿梅顶了兰芷的缺,做了一等丫头,还有青芷,就是兰芷的妹妹,提了二等,一起指到梧桐院侍候少爷去了。” 李小暖直起了身子,微微拧着眉,仔细想了想,低声说道: “绿梅过去梧桐院做一等丫头,和菊影一样?菊影今年十七,过两年就该嫁人了,绿梅,我记得好象比你小?” “嗯,绿梅今年刚十四岁,青芷只有十二岁,和少爷同岁” 冬末急忙点头答道,李小暖微微舒开了眉头, “也是该安排人进去了,手把手带上一年,才真正妥当,竹枝和杏红也不小了,除了青芷,只怕夫人和老祖宗慢慢还会安排几个丫头过去,这样新老交替着,才不至于临时乱了手脚,委屈了古萧。” 冬末思索着点了点头,看着李小暖,欲言又止着,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她,笑着说道: “有什么不好说的话?” “嗯,这个,我说了,姑娘听听就是,就当阵风吹过yzuu点netbsp;李小暖笑了起来,点着头, “那好,就当一阵小风,你说吧。” “姑娘也知道,这老宅子里上上下下,古家的老人居多,如今外头又是亭叔统总管着,不象在京城时,那个时候,府里上上下下,是夫人的陪房稳稳占着上风,当面背后,谁也不敢说周嬷嬷半句闲话,如今家里这些婆子,也不怎么把周嬷嬷放在眼里,说话自然也刻薄了些。” 李小暖仔细听着冬末的解释,笑着点着头, “我知道,你只说就是,我就当阵风吹过。” 冬末笑了起来,接着说道: “那些婆子,说话也是刻薄惯了,一提青芷要去侍候少爷,话里话外,就没好声气,净说些什么攀高枝啦、想往枝头上飞着做凤凰啦什么什么的乱七八糟的话。” 冬末口齿含糊着说道,李小暖怔了怔,心里渐渐清明过来,大家里,好象是有这样的规矩,爷们成亲前,先放一两个暖床丫头在房里侍候着,怪不得老祖宗突然指了孙嬷嬷去梧桐院侍候着,这样看来,这放暖床丫头的主意,必定是夫人的意思,老祖宗必是不太赞同的,不好明着说,就让孙嬷嬷去看着去。 怪不得留自己在小佛堂抄经,古萧大了,自己也大了,再象原来那样,几乎天天在一处,就不妥当了,看样子,这**只怕要抄上半年一年了。 这个不妥当,必定也是周夫人先想到的,若是老祖宗先想到的,必不是这样仓促,也不会是这样的安排。 夫人,可不是个敏感的人,这事,是她自己想到的,还是有人提醒的? 那两个大箱子…… 还有,那个周嬷嬷,针线房是一件,放风筝落水的事,听古云姗说,夫人责备过她“不该送那不吉利的东西进来”,还有春俏的事,兰芷如今可是不尴不尬的闲在家里…… 李小暖眉头皱了起来,冬末担忧的看着李小暖,想了想,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门口张望了下,回来坐到床边,又往前挪了挪,贴近李小暖,低声安慰道: “姑娘也想开些,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个暖床的丫头,咱家规矩大,断没有爷们成亲前,屋里人怀孕生孩子的理儿,就是成了亲,也得等生了嫡长子,正妻点了头,才能让那些通房妾侍怀孕的呢退一万步说,就是往后生了孩子、生了儿子,那又怎么样?也不过一个就是姨娘,那孩子说到哪里,也不过一个婢生子罢了” 李小暖睁大眼睛,满眼惊讶的看着认真劝着自己的冬末,半晌才恍过神来,一口口水呛进喉咙里,伏在床上又咳又笑了起来。 冬末忙伸手拍着李小暖的后背,嘟着嘴说道: “我不过说点正理,怎么就惹姑娘笑成这样了?” 李小暖笑够了,直起腰,看着冬末,郑重的说道: “冬末,虽说古萧比我大着两岁,可我心里一直当他是弟弟一样看的,就象大姐姐、二姐姐对他一样,我可从来没打算嫁给他过” 冬末轻轻咳了起来,半晌才“哧哧”笑着说道: “姑娘倒大方,这话,咳,竟这么,那个……” “你说了那么一大通,难道不是这个意思的?” 冬末笑得眼睛眯成一线,连连点着头, “姑娘既然把话说到了这里,冬末也……直说,姑娘哪能不打算打算的?姑娘今年十岁了,说起来倒是还小着呢,若是在父母身边,象大小姐那样,再过三五年再想,也还绰绰有余着呢可姑娘是没人操心做主的说起来,这满府里,姑娘能依靠着的,不过就是老祖宗罢了,可老祖宗上了年纪了,这上了年纪的人,说不得哪天……我不是咒谁,人老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 李小暖轻轻拍了拍冬末的手,低声说道,冬末舒了口气,接着说道: “姑娘的亲事,能赶早一天定下来,最好就赶早一天以前我奶奶活着的时候,就经常说,她年纪大了,活过了今天,不知道能看到明天不能” 李小暖眨了几个眼睛,拉着冬末的手,半晌才低声叹息着说道: “你说的对。” 冬末拉着李小暖的手,爱怜的说道: “姑娘想想,姑娘虽说着是古家的表小姐,可谁都知道,姑娘是没有娘家的人姑娘这样的……身世,外头哪里找象少爷这样的家世人品去?再说,古家就现在,加上姑娘,统共也就六个主子,今年大小姐嫁了人,过一两年,二小姐再嫁了人,家里除了姑娘和少爷,可就是老祖宗和夫人两个了外头哪有这样省心的人家去?就是那金家,也还有庶叔一大家子,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呢” 李小暖听得有些傻了,呆怔怔的看着冬末,半晌,才轻轻咳了一声, “咳,你都替我打算好了。” “再说,少爷对你这样好,一口一个‘暖暖你说得对’,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人,姑娘错过了,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 李小暖眨了几下眼睛,一头倒在了松软的被子里,冬末伸手拉起李小暖,盯着她说道: “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姑娘可不能犯了糊涂” 李小暖急忙点着头, “不糊涂不糊涂,冬末姐姐啊,这事,也由不得我呀,我说了不算,这事,得老祖宗和夫人做主,我再不糊涂、再想也没用不是?” “姑娘可不是那样任人摆布的人老祖宗对姑娘多少好,冬末也看在眼里,这事,只要姑娘肯,必是能成的” “冬末” 李小暖无奈的摊着手,冬末固执的看着李小暖,接着说道: “姑娘只要想了、肯了,就必能想出法子来” “冬末,这事再不要提了,若是让人听到了,或是看出你这份心思来,可就是大事了噢” 李小暖仿佛想起什么来,急忙坐了起来,盯着冬末问道: “那些婆子,说那些攀不攀高枝的,是见你们去了才说的?还是……” 冬末白了李小暖一眼, “看姑娘说的,若是见我们去了才说的,我不早和姑娘说了?那就是另一件大事了姑娘也知道,大厨房的刘嬷嬷,和咱们一向交好,昨天上午粮铺里送了些上好的黄糯米进来,刘嬷嬷想着姑娘最爱吃黄糯米粽子,就私下里裹了几只,昨天晚上闷了一夜,上午晾凉了,偷偷叫了我去拿粽子,我在后厨门后等着,才听到那些话的。” 李小暖舒了口气,看着冬末郑重的吩咐道: “刚才说的话,以往再不能提起想也不能再想你只放心就是” 冬天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李小暖往前挪了挪,推了推冬末,轻轻笑着说道: “那粽子呢?你怎么不早和我说的?” 冬末失笑起来,李小暖推着她,流着口水说道: “我晚饭没吃饱,这会儿真饿了,我就吃一只,吃一只就好了” “姑娘这都什么时辰了?那黄糯米的东西,又难克化” “半只半只总行了吧?今天不吃,到明天就不新鲜了,不新鲜就不好吃了,白辜负了刘嬷嬷的心意可不好就半只,好冬末,我饿了” 冬末看着垂涎欲滴的李小暖,无奈的站起来,出去给李小暖剥粽子去了。 更多手打全文字章节请到【】阅读,地址:c—— /p 第七十一章 接不了的托付 李小暖定下心来,每天午后,就在瑞萱堂安安静静的抄经,帮李老夫人一本本整理誊抄着那些陈年旧帐册子,若有空闲就到小佛堂后面的小园子里,看着那些花草生叶芽,渐渐有了兴致,让人找了几个陶盆,移了几颗苗进去,学着栽种照顾起后园子里的花花草草来。 李老夫人非常满意李小暖的沉静淡然。 古萧从林先生处学了画回来,就先绕到瑞萱堂,陪李老夫人说上几句闲话,再去外书房看书写字去,来来回回,每次都捎带着给李小暖带几张新学的字画,新找出来的有趣的书来,李老夫人兴致勃勃的和李小暖一起看着古萧的字画和拿来的书。 周夫人带着满府的下人忙得一刻不停,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台州离上里镇不远,不过一天的水路,进了二月底,台州至上里镇之间,金家和古家几乎每天都有管事、婆子往来忙碌着。 吉日前两天,金家接嫁妆的船只就头尾相连着泊在了古府码头外,古家忙了大半天,将古云姗一百六十抬嫁妆送到了喜船上。 这半年多都挤得满满的蔷薇院,一时空旷了下来,古云姗站在疏朗起来的院子里,转头看着宽敞青翠的院子,和游廊下红艳艳的灯笼,想了想,径直出了院门,往松风院走去,珍珠急忙叫着玉翠,提着灯笼,急急的跟了上去。 李小暖已经沐浴洗漱了,正歪在床上,悠闲的看着本书,听了兰初的禀报,急忙拖上鞋子,刚出了内室,古云姗就迎了进来,看着一身半旧家常睡衣裤的李小暖,笑着说道: “外面天还凉着呢,赶紧到床上坐着去,别冻着,我不过一时无聊,过来找你说说闲话。” 古云姗说着,越过李小暖,径直进了内室,李小暖笑着跟在古云姗后面进了内室,冬末取了件半旧长袄给李小暖披上,李小暖重又坐到床上,半裹着被子,古云姗不客气的拖了个靠垫过来,也歪在了李小暖床上。 兰初泡了两杯淡茶端上来,放到了床前的高几上,古云姗挥了挥, “都下去吧,我们姐妹自在说话儿。” 冬末和兰初曲膝退了出去,李小暖歪着头看着面色怅然的古云姗,静默着等她开口。 古云姗直起身子,取了杯茶喝了半口,又将杯子放了回去,转头看着李小暖问道: “你今年十岁了?” 李小暖微微诧异着点了点头,古云姗叹了口气, “你比古萧还小着两岁,可若论懂事明白,连云欢也及不得你,有一回,我和老祖宗说人聪明不聪明的,老祖宗就说,这世间的聪明人多了去了,聪明到你想都想不到,若不是亲眼见了,断不肯相信真有那样的人。” 李小暖微笑着,谨慎的看着古云姗,古云姗上下打量着她,笑了起来, “我就说了你,结果老祖宗说,你算是个聪明的,不过,还算不得是那极聪明的” 李小暖挑了挑眉梢,正要说话,古云姗抬手止住了她,笑盈盈的说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是这么说的我父亲,听说极小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神童,老祖宗养了这样的儿子,若不是极聪明的人,老祖宗自然是看不到眼里去的” “老祖宗怎么说?” 李小暖好奇起来,古云姗扬着眉梢,脸上带着些骄傲, “孙嬷嬷在旁边笑得不行,只说我说得对,老祖宗只笑着没有说话,这事,说起来就怪了。” 李小暖疑惑的看着古云姗,古云姗顿了顿,抬眼直看着李小暖,声音放低了下来, “古萧倒不笨,也还算聪明,可这聪明,只怕跟你都比不得,更别说象父亲那样了,父亲三元及第时,还没成亲呢都说虎父无犬子,这事,还真是说不上来。” 李小暖惊讶着哭笑不得的看着古云姗,她在出嫁前夜,这么晚了,巴巴的跑到她这里,就为了感慨感慨古萧没能深肖其父? 古云姗自顾自的感慨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满脸古怪的李小暖问道: “你是不是也看出来了?古萧不象父亲那么聪明的?” 李小暖苦恼的皱着眉头,摊着手说道: “第一,我觉得古萧比我聪明,第二,我又没见过古大人,怎么知道谁比谁聪明的?” 古云姗歪着头看着李小暖,叹了口气,点着李小暖的额头,恨恨的说道: “你这丫头,就是鬼得很,跟我也不肯说实话哼” 李小暖被她点得往后倒了过去, “大姐姐真是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攒足精神应付明天的婚礼,还有功夫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我可听孙嬷嬷说了,这婚礼上,新娘子穿戴的衣服饰,足有十来斤呢又是一天不能吃东西的大姐姐难道就不操心操心这眼前的事?” 古云姗抬手重重的敲了下李小暖的额头, “大姐姐跟你说正事呢” 李小暖抱着被子往后挪了挪,靠到了床栏上,打着呵欠说道: “大姐姐说吧。” 古云姗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起来,连叹了几口气,才闷闷的说道: “我就是有些不放心,唉,我也是个操心的命要是象云欢那样,就知道悲风伤月,什么事都不上心,也就算了” 李小暖微微坐直了身子,笑着说道: “大姐姐有什么不放心的?家里有夫人,有老祖宗,古萧再过两年就长大了,大姐姐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祖宗年纪大了,母亲,唉,要是父亲还在,母亲这样,自然是好的,可如今,若要让母亲象老祖宗那样,唉” 古云姗又叹起气来, “偏偏古萧又不象父亲那样,是个聪明绝顶的,母亲的心思……唉” 古云姗拧着眉头,不停的叹着气,李小暖若有所思的看着古云姗,谨慎的沉默着,没有接话,古云姗揪着手里的帕子,靠到靠枕上,仰头看着帐顶,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李小暖,郑重的说道: “小暖,你唉,你要是再大两岁就好了,有几件事,往后,你替大姐姐留心着,一件是云欢,云欢的心思,你也知道,她就是恋着京城,恋着姨母家,恋着……” 古云姗顿回了后面的话,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 “这事,我说了多少回,可云欢那性子,若不是自己醒转明白起来,任谁说多少话也没用这一条,母亲和古萧也是一样最是让人气恼明明错着,偏偏还执拗着明白不过来” 李小暖默然看着满脸恼恨的古云姗,这少年情怀,跟性子无关,哪个都是这样 “我也探过母亲的话,虽说母亲和老祖宗也都有这意思,可姨母那一头,还说不准呢就算是这事成了,云欢也不能这样由着自己性子,若是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自甘下溅的?小暖,平时也就罢了,就是程恪到咱们家来时,你一定留心着云欢,别让她做了傻事去” 李小暖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古云姗,古云姗无奈的看着李小暖,低声说道: “这事是难为你了,可这府里,除了你,我还能托付谁去?总不能托付给古萧吧?” 李小暖眨了两下眼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古云姗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这是一,第二件,我走了,云欢只怕也没那份耐心管家里这些烦俗事,母亲……精力不济,老祖宗年纪又大了,平日里,你就多留心些,那些小事,该说的要说,该管的就管,若有大不当,你就跟老祖宗或是云欢说,唉,云欢就是那个执拗性子不好,做事倒是明白的。” 李小暖怔怔的听着古云姗的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古云姗说得顺了,自顾自接着说道: “还有一件,古萧,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就怕他象云欢那样,犯着拗脾气母亲总念叨着,盼着他和父亲那样,三元及第,这三元及第哪是那样容易的事?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呢古家能有父亲一个三元及第,就是天大的福份了,再说,古萧又不象父亲那样,是个绝顶聪明的,唉,能求个一甲出身也就不错了,唉” 古云姗一声接一声的叹着气,苦恼不已的接着说道: “你的话,古萧最听的进去,你多劝着他,别把母亲的话太放在心上,母亲那些个盼头……往后也就淡了。” 李小暖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让她劝着古萧别把夫人的话放在心上这话古云姗能说,她李小暖说了,就是死罪 唉,这大姐姐,什么都好,就是顺风顺水的大小姐做的惯了,不知道世间还有前思后想,左右衡量,小心翼翼着思量后,却半句话也不能说的境地。 古云姗看着李小暖,伸手拉了李小暖的手,郑重的说道: “我都托付给你了,若有什么你办不了的事,就让人捎信给我,听到没有?” 李小暖飞快的眨着眼睛,尴尬的笑着,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第七十二章 送嫁 轻轻咳了两声,李小暖直起上身,笑盈盈的看着古云姗说道: “人家都说长姐如母,果真是这样,大姐姐一想着自己要出嫁了,心里不知道多少舍不得、多少放不下” 古云姗眼圈红了起来,李小暖往前挪了挪,拉着古云姗的手,轻轻叹着气,接着说道: “大姐姐心里难过舍不得,老祖宗、夫人、二姐姐和古萧还不知道怎么难过舍不得呢昨天古萧还红着眼睛和老祖宗说,担心大姐姐到婆家受气呢说往后要好好支撑起古家门户,不让大姐姐和二姐姐因为娘家没人,在婆家受了闲气去。” 李小暖笑了起来,不等古云姗说话,接着说道: “老祖宗感动得不行,也笑得不行,说她自己就是没有娘家的,也没见就在古家受了什么气去的?” 古云姗怔了怔,“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大姐姐担心家里,家里人却又担心着大姐姐,大姐姐只管放心,家里有老祖宗、有夫人,老祖宗没有娘家,夫人可是有娘家的古家只会一天比一天好,倒是大姐姐嫁过去金家,那边一片生疏,还不知道有多少烦难事呢,大姐姐凡事自己当心些,婆家跟娘家肯定不一样。” 古云姗笑着点着头, “这还要你个小丫头嘱咐的?你说的也是,就不说汝南王府,就是镇宁侯府,也不是谁都能小瞧了去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接着古云姗的话意,慢慢将话题引开了,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李小暖就叫了珍珠进来,连劝带推的送古云姗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寅正时分,李小暖就被冬末叫起来,匆匆洗漱了,赶去了蔷薇院。 蔷薇院早就灯火通明着,古云欢已经坐在东厢,正慢慢喝着碗莲子茶,见李小暖进来,急忙放下碗,招手叫了李小暖坐到榻上, “你也是起来就赶过来了吧?你吃莲子茶还是红枣汤?” “就莲子茶吧。” 李小暖笑着应着,转头找着古云姗, “大姐姐呢?” “大姐姐在里头沐浴呢,周嬷嬷从京城请了几个侍候出嫁香汤的婆子,说是要洗上一个多时辰呢,刚进去没多大会儿,咱们慢慢等着吧。” 李小暖点了点头,脱了鞋子,和古云欢对面坐到榻上,小丫头送了碗热热的莲子茶进来,李小暖接过慢慢喝着,和古云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卯正刚过,周夫人扶着李老夫人进了蔷薇院,李小暖和古云欢急忙迎了出去,接了周夫人和李老夫人进来,在东厢榻上坐了,奉了茶上来, “去看看,大小姐沐浴好了没有?” 李老夫人笑着吩咐着翠莲,翠莲曲膝答应着,笑盈盈的往后面净房进去了,片刻功夫,翠莲转回来,笑着禀报着: “好了,正穿衣服呢。” 说话间,仿佛比平时明艳了许多的古云姗穿着衬里的白绫衣裙,头松松绾起,被珍珠等丫头和几个陌生婆子围绕着,转进了东厢。 周夫人眼里带着泪,满脸笑容的看着古云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李老夫人拉着周夫人坐到榻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和的安慰着她, “你看,云姗长大了,出嫁了,多好” 周夫人用力点着头,眼泪却扑簌簌落了下来,古云欢忙用帕子给母亲拭着眼泪,周夫人哽咽着说道: “我这是高兴的,高兴的。” 李老夫人眼圈也红了起来,温和拍着周夫人的手,转头看着站在榻前,眼泪汪汪的古云姗,笑着说道: “刚金家大管事过来禀报了,新郎倌的大船,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我已经让萧儿迎过去了,你呀,别忙着掉眼泪,赶紧妆扮起来,这到台州,可是要些时候的,不能误了吉时。” 珍珠和后面几个婆子急忙曲膝答应着,珍珠上前半步,扶着古云姗坐到屋子正中的梳妆台前,一个婆子上前几步,端庄的给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曲膝见了礼,才坐到古云姗对面的凳子上,取过粉盒,在古云姗脸上均匀的扑了层粉,捻起小丫头托盘中的红线,用牙咬着中间,两只手各掂一头,动作熟练而极有节奏感的给古云姗绞起脸来。 片刻功夫,古云姗脸上的白粉和细细的汗毛一起,褪得干干净净,皮肤微微泛着些红晕,仿佛瞬间羞涩起来。 婆子指挥着小丫头,用温水给古云姗净了面,取过碗新鲜的鸡蛋清,用手指沾着均匀的抹到了古云姗脸上。 蛋清一点点收干着,古云姗脸上紧绷着端坐在镜子前,两个婆子站在古云姗身后,一个为主,一个为辅,散开古云姗的头,一边高声唱着喜歌,一边仔细的通了头,绾起繁杂异常的髻来。 周嬷嬷额角渗着汗,急步进来禀报着“新郎倌到了”时,古云姗也打扮停当,正举着双手站着,由几个婆子围着穿礼服。 李小暖好奇又伤感的看着渐渐喜庆起来的古云姗,她今年不过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呢可明年,说不定,她就有了孩子了,还是晚几年生孩子才好唉,她又错了,阿弥陀佛,明年的现在,就明年的现在,保佑古云姗明年的现在,就生个儿子出来 回事的婆子渐渐挤满了院子,虽说古家低调着,几乎不让人知道古家大小姐的出嫁,也一再谢绝着要登门道贺的亲戚世交,可消息灵通的亲戚故交,送了添箱礼后,有些体贴着古家,不再登门送嫁,可有些,还是热情的赶了过来。 周夫人依依不舍的挪出蔷薇院,出去接待应酬那些热情登门送嫁的女眷去了。 不大会儿,古云姗打扮收拾停当,珠光宝气着,亭亭玉立的站在李老夫人面前,强忍着眼泪,端端正正的曲膝福了下去,李老夫人微微仰着头,忍回了眼泪,拉着古云姗,缓缓的交待道: “你记着,嫁是归,不是去,往后,金家才是你的家,凡事以夫家为先,以夫君为重,要孝敬长辈,顺从夫君,不要记挂家里。” 古云姗重重点着头,眼泪一下子滑了下来,旁边紧跟着的中年妇人动作极其娴熟的用帕子替古云姗拭去眼泪,打开着粉盒,仔细看着古云姗脸上哪里需要补妆,李小暖轻轻笑了起来,推着古云欢惊叹道: “我正琢磨着这喜娘是做什么用的,原来是专门擦眼泪补妆用的啊” 古云欢正淌着眼泪,听了李小暖的惊叹,一下子笑出了声,古云姗嘟了嘟嘴,斜了李小暖一眼,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李老夫人也笑了起来,扶着翠莲起身下了榻,牵着古云姗的手,众人跟着,一起往前院走去。 一片喧嚣热闹中,古云姗上了金家那艘雕梁画栋、大到只能缓缓倒出古府码头的喜船,在周夫人的泪眼朦胧中,渐行渐远。 古萧站在码头上,失落着怔怔的远望着喜船的远离,李小暖想了想,悄悄蹭到古萧身边,低低的说道: “你扶夫人回去吧。” 古萧恍过神来,急忙点着头,转身走到周夫人身边,扶着她往回走去。 古萧和古云欢陪着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送走了送嫁的亲友,又送李老夫人回到瑞萱堂歇息了,才各自回去。 周夫人扶着古萧回到澄心院,坐到东厢榻上,周夫人伤感的落起泪来,古萧侧着身子坐在榻沿上,担忧的看着周夫人安慰道: “母亲放心,大姐夫肯定会好好对待大姐姐的。” 周夫人伸手揽过古萧,温和的抚着他的面颊,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要是你父亲还活着,看着云姗出嫁,该多高兴要是你父亲还在,云姗……何至于这么冷冷清清的出嫁?家里……何至于连半张帖子也不敢的?” 古萧呆了呆,嗫哝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周夫人挥手斥退了屋里侍立着的丫头婆子,揽着古萧,渐渐哭出了声, “云姗多少委屈就这样冷清着就嫁了金家……金家那样的家世若是在京城,这样的人家,就这样的人家可怜我的云姗” 周夫人压抑着哭泣起来,古萧用衣袖给周夫人拭着眼泪,也跟着垂起泪来, “母亲,母亲” 周夫人哭了一会儿,才慢慢止住悲声,红着眼睛看着古萧说道: “萧儿,你可要争气可要给母亲争口气当年你父亲三元及第,一举成名,你是他唯一的骨血,虎父无犬子,你纵不能三元及第,也要给母亲考个状元回来,替母亲争回这口气” 古萧急忙重重的点着头, “母亲放心,我一定好好念书,考个状元回来,给母亲争口气” 周夫人长长的叹着气,揽着古萧,又落起泪来, “你父亲的……且不说他,咱们从京城回到这样的乡下,当初,咱们周家、咱们古家在京城,是何等荣耀繁华萧儿,萧儿,古家就靠你了,母亲就指望你了,你要争气咱们京城的大宅,咱们早晚要风风光光的回去” 古萧不停的点着头,周夫人低下头,盯着古萧说道: “萧儿,你要用心那些画,那些没用的东西,就丢开吧,你父亲十三岁就中了解元,你今年十二岁了,明年,你要给母亲考个解元回来” 第七十三章 痛心 古萧怔了怔,重重的咽了口口水,看着周夫人,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周夫人盯着古萧说道: “萧儿,你答应母亲,不要分心不要在那些没用的东西上分心好好念书做文章” 古萧眼泪涌了出来,张着嘴,想答应却又不甘心,周夫人急切着声音尖利了起来, “萧儿母亲的话,你听到没有?” 古萧身子抖动了下,满眼是泪的点着头,半晌才说出话来, “我听到了,母亲,我……知道了,那画……那画” “那画,不要再画了,那些没用的东西,花那些功夫学它做什么?萧儿,你今年十二了,该懂事了” 古萧闭着眼睛点着头,艰难的答应着: “好,我知道了,母亲,我……不学了” 周夫人微微舒了口气,重重的叹了口气,用帕子拭着古萧脸上的泪水, “萧儿,母亲都是为了你好,等你长大了,就能体会到母亲的苦心了。” “母亲,老祖宗说……画画,也有用。” 古萧声音含糊着,低低的分辩道,周夫人眉头挑了挑,闷闷的“哼”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才盯着古萧说道: “老祖宗年纪大了,又伤透了心,只盼着你平安二字罢了,若是依着老祖宗的意思,这科举都不让你考呢母亲若是让你事事照着老祖宗的想头,岂不是要毁了你去?” 古萧一时呆住了,怔怔的看着母亲,犹疑着说不出话来,周夫人叹了口气,盯着古萧问道: “那画有用,你说,是乡试用得着?还是省试上用得着?皇上殿试,你画幅画行不行?自古以来,那人的才华,一提起来不都是诗字文章的?可有人因着画几笔画,就成就了高官显位的?那画,就是画得再好,也不过一个画匠罢了,何曾上得过台面?” 古萧眨着眼睛,怔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周夫人缓了口气,伸手温和的抚着古萧的面颊, “萧儿,古家只有你了,你要重振家门,那些闲情逸志的东西,先丢开去,等你功成名就了,想做什么不成的?母亲的盼头都在你身上,云姗……唉,母亲对不起她,可云欢不能再耽误了,只有你争气,你二姐姐才能求得那个好姻缘,萧儿,你要争气,要争气啊” 古萧眼睛中闪过丝茫然,重重的不停的点着头,周夫人微微露出丝欣慰的笑容,用帕子仔细拭了古萧脸上的泪痕,叫了丫头进来,侍候着古萧净了面,又让人送了碗燕窝粥来,看着古萧吃了,才吩咐婆子小心侍候着古萧回去梧桐院安歇去了。 因着古云姗的出嫁,古萧也停了几天课,直到古云姗回门礼后,古萧才重又开始上课。 中午吃了饭,古萧微微垂着头坐在李老夫人身边,手里无意识的转着杯子,李老夫人微微低着头,笑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温和的说道: “你不赶紧去林先生那里学画,在这里什么呆呢?又想你大姐姐了?” “噢” 古萧急忙抬起头,点了点头,又急忙摇着头说道: “不是,老祖宗,我” 古萧硬生生顿回了后面的话,转头看着正盯着他的周夫人,慢慢垂下眼帘,转过头,低声说道: “老祖宗,以前是我不懂事,不想着好好念书,一定要学什么画啊什么的,耽误了不少辰光,如今我大了,知道了,那画,我不想再学了,往后我要专心念书,过几年,也象父亲那样,给老祖宗捧个三元及第回来。” 李小暖猛的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古萧,又急忙转头看着满脸欣慰的周夫人,张了张嘴,到嘴的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李老夫人猛的转过头,眼睛里闪过丝厉色,盯着满脸喜色的周夫人,嘴唇抖动了几下,又紧紧抿了起来,上身端直着,身上散出一股凌利之气来。 古萧轻轻畏缩了下,胆怯的拉了拉李老夫人,低声说道: “老祖宗,我是不是说错了?” 李老夫人低头看着微微有些胆怯和畏缩的古萧,转头看着周夫人,苦笑中带着讥笑,慢腾腾的说道: “萧儿,老祖宗不过是有些意外,就吓着你了?照着你母亲的期许,往后你若是天天随王伴驾的,岂不是日日都要担惊受怕了?” 古萧眼睛里闪过丝茫然,仰头看着李老夫人,顺着李老夫人的视线又看向和他一样茫然着的周夫人,李老夫人一瞬间仿佛泄了气一般,上身委顿了下来,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 “你既然下了决心,就随你吧。” 周夫人舒了口气,古萧耸拉着肩膀,有些丧气的点了点头,李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睛,目光缓和着,从古萧移到了周夫人身上,想了想,郑重的交待道: “萧儿,你听着,自古以来,这科举,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这中举的人,除了才气,还要时运,就说你那先生,才高八斗,你父亲比他都不如,可就是时运不济,到如今,也不过一个贡生这才气中,天赋和努力五五对半,至于时运,全系于天人力半分也及不得萧儿,不要期许过高,万事随缘随命,是你的,别人夺也夺不去,不是你的,你头悬梁椎刺股,也是没有半分用处你可明白?” 古萧想了想,点了点头,周夫人拧着眉头想了想,笑着说道: “书上那些个圣贤苦学的故事,不都是说的苦学成才的?” “圣贤苦学,是成了圣贤,成了学问大家你说说,那些个苦学而成的圣贤大家,哪一个一下场,就三元及第的?别说三元及第,能中了举的又有几个?做学问和科举,不一样” 李老夫人“哼”了一声,语气严厉起来,周夫人呆了呆,立即收了声,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李老夫人眯着眼睛扫了眼周夫人,不再理会她,只转过头,捏着古萧的肩膀交待道: “有句话你记着,尽人力,听天命凡事顺其自然,不能枉求强求” 古萧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李老夫人掩饰不住眼里的失望,闭了闭眼睛,挥了挥手打着众人, “萧儿既然下了决心,不再学画,明天就送林先生回去吧。你们下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歇。” 古萧担忧的看着李老夫人, “老祖宗,我给您捶一捶?” 李老夫人脸色温和下来,满眼慈爱的看着古萧,伸手抚着他的面颊,缓声说道: “老祖宗没事,我的萧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菩萨会保佑你,保佑古家,你去吧,今天再去跟林先生上一课,也跟林先生告个别,这两年,多亏他这么尽心尽力的教导你。” 古萧急忙点着头,起身告着退, “那孙儿先下去了,我下了课再过来看老祖宗。” 李老夫人笑着点着头,看着古萧和周夫人告退出去了,才慢慢敛了脸上的笑容。 李小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小心的看着李老夫人的脸色,李老夫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抬起手叫着李小暖, “来,小暖扶我起来,去后面佛堂,该做功课去了。” 李小暖忙笑着上前,小心的扶起李老夫人,缓步往后面小佛堂走去。 李小暖跪坐在李老夫人身后,听着她念完了一遍心经,上前扶了她起来,坐到了东厢榻上,李老夫人转头看着李小暖,想了想,笑着说道: “萧儿他爹,十三岁那年就中了解元,隔年的省试,萧儿他爹自觉把握不够,就没去应试,三年后才去考的省试,中了会元,紧接着殿试,又中了状元,三元及第,轰动天下时,也不过十八岁,连亲事还没定下呢。” 李小暖凝神听着李老夫人平淡中带着无限傲然的述说, “若不是这样,镇宁侯爷嫡女,汝南王妃嫡亲的妹子,怎么会下嫁到咱们古家?” 李老夫人猛然顿住了话头,深吸了几口气,闭了闭眼睛,有些颓然的低声说道: “福祸,都是连在一处的” 李老夫人转头看着窗外,沉默着没再说话,李小暖若有所思的看着李老夫人,十八岁的三元及第,那份荣耀和光辉,古往今来,亲身经历过、荣耀过的,大约也就是眼前这位老人了,那第二人,纵是有,也不知道是几百年后的事了。 李老夫人突然重重的叹息着,转过头看着李小暖,眼神温和着微笑起来, “小暖,老祖宗疼爱你这份聪明倒在其次,你年纪小小,就懂得顺天应时,这份看得开,才最难得” 李小暖眨了几下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老夫人笑着抚着她的髻, “老祖宗年青时,可没你这份恬淡,不过,你这是天生的,不一样,任谁也比不得,也怪不得唯心大师肯守着你念一天的心经这些,都是你的福份” 李小暖想了想,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我不记得大师了,老祖宗这样疼爱我,这才是我的福份呢。”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伸手搂了搂李小暖,怜惜的低声夸奖道: “你是个好孩子,难得的好孩子。” 第七十四章 管理 李小暖乖巧的偎依在李老夫人怀里,沉默着没有说话,李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几口气,声音低落的说道: “萧儿一心要上进,唉,总是好事,是好事,这也不知道这是他的福祉还是……唉,这人的命,谁知道呢古家就剩他一根独苗,我原本盼着他平平安安、做个富贵闲散人,图个一辈子舒服自在也就是了,唉咱们家根基浅,靠别人,靠镇宁侯府,靠汝南王府,谁能靠得住?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李老夫人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着,李小暖身子微微有些僵硬起来,这样的话,她是要听得懂,还是该听不懂呢? 李老夫人沉默下来,半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顺天应时,老祖宗也得学着看开些,这天下的事,不做着试试,谁能知道行还是不行?这人,还是得看命” 李小暖心底微松,沉默着靠着李老夫人,对于古萧,只怕李老夫人自己也是矛盾重重,既知道他资质平庸,可心底处到底还存着一丝昐望,盼着那命,盼着古萧的富贵荣华命。 晚上,李小暖心事重重的歪在床上,心思总也集中不到书上去。 对于古萧,周夫人是渴望,李老夫人清楚着、明白着,却又寄了一线希冀在所谓的命上,唉,这科举一定是比高考难得多了,古萧考个贡生大约没有问题,要中举,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中举呢?这中间的玄机和难易,她一无所知。 李小暖翻倒在松软的被子上,把书扔到了一边,仰头看着绣着凌宵枝蔓的帐顶,呆呆的出了神。 隔了几天,林先生收拾了行李,辞了行回去了,古萧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也沉稳起来,话也少了许多,几乎每天念书念到很晚,周夫人满脸掩饰不住的骄傲和喜色,李老夫人犹豫着,沉默了下来,只吩咐瑞萱堂小厨房,每天变着花样做着汤水点心送到外书房和梧桐院。 李小暖更加沉默静谧起来,每天除了在松风院做针线,就是到瑞萱堂抄经,整理那些旧帐册子,空了,就在后面园子里养花种树。 空闲的时候多了,书看得也越快了起来,外书房的书,她愿意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李小暖找了机会,借着看人理书,去了趟藏书楼,取了几本书回来,婆子禀报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沉默了半晌,轻轻叹息着,吩咐婆子由她取着看去,李小暖隔个十天半月的去一趟藏书楼,还书借书。 古云姗出嫁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压到了古云欢头上,古云欢强耐着性子管了大半个月,就烦躁起来,婆子回事,一言不对,就能惹得她大雷霆,一时间,管事婆子们苦恼着人人自危起来。 古云欢更加苦恼,这多如牛毛的烦琐事,没完没了,要管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推吧,古云姗出嫁了,老祖宗年纪大了,已经好多年不管家务了,母亲,唉,以往在京城的时候,母亲每天早起晚睡,管家理事,件件妥当,可如今心绪不宁,精神竟是一天不如一天,比她更懒怠理会这些烦琐家务,推给母亲,到底不忍心。 小暖?古云欢挑着眉梢得意起来,小暖最合适不过,反正……她管了最合适不过 隔天,古云欢找了机会,缠着李老夫人,只说自己一个人管事,实在顾不过来,一定要小暖过去帮衬一二,李老夫人笑了起来,仔细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笑盈盈的说道: “也好,小暖虽说还小些,可也该学着管家理事了,要不过两年,等你出了嫁,萧儿又不到成亲的年纪,还不能娶个媳妇进门,家里岂不是立时乱了套了?让小暖先跟你学着,等你出嫁了,小暖就能接着管上两年,等萧儿媳妇进门,也就能接上了。” 古云欢眼睛亮亮的,羞涩着高兴着,笑颜如花。 李老夫人爱怜的拍了拍古云欢的肩,笑着说道: “这事,还得和你母亲商量了才行,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 隔天,李老夫人和周夫人说了,周夫人并不在意这事,立即就答应了。 李老夫人叫了李小暖,嘱咐了她几句,就吩咐她从第二天起,每天和古云欢一起到翠薇厅学着管家理事去。 李小暖苦恼万分,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推辞掉,她这样的身份处境,凡事都要万分低调着才好,哪里能在这府指手划脚、管家理事的?周夫人想不到这个,难道李老夫人也想不到不成? 晚上,李小暖沐浴洗漱了,只留了冬末和兰初,苦恼的说了李老夫人的吩咐,冬末高高挑着眉头,一时呆怔住了,兰初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想了想,笑着说道: “我倒觉得是好事呢” “什么好事?这中间哪有好事?” 李小暖郁闷的说道,冬末恍过神来,想了想,看着兰初点着头说道: “兰初说得对,也不见得就真难做到哪里去。” 李小暖想了想,看着两人没再说话,冬末侧着身子坐到床沿上,李小暖示意兰初坐到床前圆凳上,兰初看了看冬末,又转头看着李小暖说道: “姑娘,你想想,大家的姑娘,稍大些,除了学些针线厨艺,最要紧的,就是要学会管家理事,这一年三节,婚丧嫁娶,长幼嫡庶的,中间多少讲究、多少规矩呢若不跟着学个三年五年的,哪里弄得清楚?姑娘趁着这会儿,多学些东西,往后,不管嫁到什么样的人家,也都能应付得来了。” 李小暖哀叹着往后倒去,用手掩着脸说道: “我哪里管得了往后,我只想着明天,想着后天,想着接了这差使,往后得有多少烦难、多少难为、多少闲气生” 冬末笑着看着李小暖说道: “姑娘就算不管这差使,也一样有那些烦难、难为和闲气生着” 李小暖坐直身子,看着冬末,认真的说道: “冬末姐姐,我现在,至少,没生过什么闲气,若是接了这差使,就是再豁达,想得再明白,可当在事中,这口闲气总是要生一生,烦难些,苦些累些,清苦些,我都不在乎,可就是不愿意惹闲气” “姑娘再怎么说,老祖宗已经吩咐下来了,姑娘也没法子了不是?” 冬末摊着手说道,李小暖窒了窒,苦着脸,肩膀耸拉了下来, “那姑娘就别多叹气了,有这精神,还是好好打点打点哪能少生点闲气吧。” 李小暖垂着头,无力的点了几下头, “冬末姐姐你说的对,我今天累了,明天再打点吧。” 冬末抿嘴笑了起来,斜睇着李小暖,笑盈盈的打趣道: “姑娘在这儿烦恼,我看哪,那些个以为大小姐出了嫁,往后就能偷奸耍滑的,还会儿才该烦恼着呢” 兰初赞同的点着头,想了想,低声说道: “姑娘可要留心些周嬷嬷,凡事小心,别让她抓了把柄去。” 李小暖皱着眉头,重重的叹了口气,周嬷嬷这事,真是一路无妄之灾到现在,冬末脸上微微掠过丝懊恼,李小暖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兰初说的是,凡事多小心些总不为过,周嬷嬷跟咱们院子,八字犯冲,也是没法子的事,往后,能解便解,不能解就随她去,咱们虽说不能怎么着她,可她也没法子怎么着咱们不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冬末点了点头,兰初仿佛想起了什么,轻轻吐了吐舌头,李小暖伸着胳膊倒在床上,又叹了口气, “好了,我今天不想看书了,我要睡了,唉” 冬末和兰初笑着起身,侍候着李小暖睡好,仔细盖了被子,放下帐子,吹熄了灯,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李小暖闭着眼睛,听着两人出去了,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帐子顶,怔怔的想出了神。 她到这个世间,仿佛一眨眼,已经四年过去了,小暖十岁了,再过六七年,最多七八年,她就得嫁为**,然后过个一年两年的,就要为人母了,她要为**,为人母了 李小暖莫名的有些激动起来,她曾经那么努力的想要为**、为人母,唉,到这里,就是要补偿她这个的么? 李小暖眼睛亮闪微笑起来,她要好好打算打算,好好想想要嫁个什么样的人,不要显贵,显贵之家她攀不上,那显贵的日子也非她所愿,不要太富贵,钱不是越多越好,够用就是最好 这个世间,嫁人就是嫁给那个家,嗯,要找个和睦温暖的人家,婆婆要慈爱,公公要大智若愚,要会装糊涂,有小姑小叔子也行,不过一定要可爱,丈夫嘛,一定要忠厚,但不能傻,要专一,要知道疼人…… 李小暖兴奋的盘算着,就嫁在这上里镇好了,她喜欢这里,静谧富足的水乡小镇,如画中一般美丽着。 在这样的镇子里,做一个美丽温婉的妻子,李小暖满足的眯起了眼睛,嗯,就这样。 第七十五章 学步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刚起来洗漱了,古云欢就打小丫头过来,笑嘻嘻的禀报道: “表小姐,我们姑娘差我过来说一声,让表小姐别忘了今儿要过去翠薇厅听事儿的。” 李小暖一口气堵在喉咙里,闷闷的点头答应着,打了小丫头回去,带着兰初,去瑞萱堂请安去了。 吃了饭,周夫人温和的交待着李小暖, “别怕,你先跟着云欢学学,前些日子,怕云欢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忆经打了周嬷嬷每日过去帮衬着,如今还是让她每天过去着,府里的规矩旧例,她都熟,你们两个若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她就是。” 李小暖急忙站起来,恭敬的垂手听着,曲膝答应了,又辞了李老夫人,才和古云欢一起,往翠薇厅去了。 翠薇厅榻上,原来古云姗的位置坐了古云欢,李小暖坐在古云欢原来的位置上,瞟了眼腰背挺直的站在古云欢旁边的周嬷嬷,周嬷嬷神情依旧端庄着,脸上仿佛带着丝阴沉,仿佛没看到坐在旁边的李小暖。 婆子一个接着一个,小心翼翼的上前回着事,古云欢接了帐目明细,转手就塞给李小暖, “小暖你对对这数目。” 李小暖接过一张张帐目,核对好数目,又吩咐兰初取了历年帐册子过来,再对上一遍,核清楚出入,才点着头或摇着头,将帐目明细交给古云欢。 周嬷嬷目光阴沉的盯着一张张仔细核对着数目、比照着旧例的李小暖看了一会儿,才转过眼神,一个个扫过垂手侍立着等着回话的婆子。 管事婆子呈了厨房采办单子,禀报着下个月的米菜等各项用度,李小暖按过古云欢递过来的单子,核对了数目,又取了帐册子核对了,微微皱起眉头,转头看着古云欢说道: “二姐姐,大姐姐上个月出嫁,这个月林先生也辞馆回去了,这碧粳什么的,用度倒还和从前一样。” 古云欢转眼看着管事婆子,婆子飞快的瞄了周嬷嬷一眼,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这做菜做饭的,哪能可着头做帽子的?总要留出些富余来,不能委屈了各院大小主子不是!” 李小暖看着她,笑着只不说话,只歪着头看着古云欢,古云欢脸色沉了下来,把帐目单子重重的掷到了地上,盯着婆子,恼怒的问道: “那姐姐出嫁前,你们都是可着头做的帽子?府里统总七八个主子,如今去了两个人的份例,这数目字竟不用动是从前克扣了哪个?还是如今死撑着做帽子的?” 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周嬷嬷微微动了动,笑着说道: “二小姐且静静心,我倒隐隐约约听厨房的人说过几次,各院多多少少都抱怨过厨房送的饭菜总是不怎么够。” 古云欢眉梢挑着起来,转身看着周嬷嬷正要说话,周嬷嬷急忙笑着接着说道: “厨房送的饭菜,主子们吃必定是有余的,只是咱们府里一向待下宽厚,主子身边贴身侍候的丫头们,多是和主子们一处吃些,来来回回,难免就不够了,如今府里也不少这些小钱,就宽厚些,也是咱们府上的风范。”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周嬷嬷,又转眼看着古云欢,古云欢脸色阴沉着看着周嬷嬷,侍琴看了眼捧画,转头看着周嬷嬷说道: “嬷嬷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院子里,可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姑娘有姑娘的份例,我们自然也有我们的份例,你去问问大厨房,我们这些个人,哪一顿没到大厨房去吃的?嬷嬷总不会说我们都是要吃了两遍的吧?” 李小暖面无表情的垂下了眼帘,兰初看着李小暖,也跟着低眉顺目,安静的垂手侍立着。 古云欢挑着眉梢,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嬷嬷,周嬷嬷尴尬着,有些恼怒起来,古云欢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转过头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咱们府上这个风范,我倒真是头一次听说,从前姐姐在家时,她那里咱们去得多,我可从来没看到珍珠、玉翠她们跟着姐姐吃过饭,我这里也没有这样的规矩,你们松风院呢?冬末和你一处吃饭的?” 李小暖笑着摇着头, “除了病着的那一阵子,我都是在瑞萱堂吃饭的。” 古云欢转过头看着周嬷嬷,慢腾腾的说道: “这府里,我和姐姐都是苛薄的,没你说的这宽厚规矩,小暖和古萧一向是在瑞萱堂吃饭的,我倒不知道,你说的这惯例,是哪个院子里的?” 周嬷嬷脸色紫涨起来,呆怔了半晌,紧紧抿着嘴,不再说话,古云欢笑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移开目光,盯着胆怯着伏在地上的婆子吩咐道: “你回去对对清楚再来。” 婆子急忙磕了个头,拣起地上的帐目单子,小心的退了出去。 李小暖端着杯子慢慢喝着茶,瞄着脸色青紫的周嬷嬷,心底暗暗盘算起来。 李小暖苦恼着忙碌起来,每天早上去瑞萱堂请了安,就直接和古云欢一处到翠薇厅听婆子们回事,这家务,不管不知道,管起来,大大小小的琐碎事,一件接一件,一点也不轻松。 从翠薇厅回来,换了衣服,就得去瑞萱堂,吃了饭,陪着李老夫人到后面小佛堂,抄一会儿经,然后就是整理那些旧册子、旧日文书、往来信札,诸如此类的故纸堆。 也就是晚上吃了饭回到松风院,还能看上一两个时辰的书,李小暖哀叹着调整着自己的节奏,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安排自己的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呢? 今年里,李小暖身量长得快了起来,也比往年显得更削瘦了些,李老夫人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灵秀漂亮的李小暖,越怜爱起来,只要见到时新些的衣服样子,就吩咐人做了给李小暖和古云欢两人穿,这一春一夏,两人的衣服足足比份例多出好几倍去。 过了端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李老夫人午睡的时候稍长了些,李小暖抄完经,有些空闲,就跟古萧打听了陈先生正在教授的书和文章,找出来跟着看了起来。 夏日午后,李小暖穿着件白色对襟雪绢上衣,一条白底绣着淡绿兰草的绡纱十六幅百折曳地裙,这是今年京城的新款裙子,坐到小佛堂旁边的厢房里看着本文集。 这是两浙路现任学政钱继远的文集,字句瑰丽,奇峰迭出,都说文如其人,这钱继远必定是个有才而古怪的文人才子。 李小暖郁闷着放下手里的文集,看这样子,陈先生是打算让古萧明年就下场考试了,古萧的文也和他的人一样,敦厚有余,灵性不足,要学钱继远这样的文风,只怕是有心无力。 李小暖站起来,走到北面窗下,透过绡纱窗,看着后院郁郁葱葱的花草枝蔓,自己这样的想法,要不要和李老夫人去说? 正怔怔的着呆,翠莲进了厢房,笑着招呼道: “表小姐,老祖宗醒了。” 李小暖急忙转过身,笑着谢了翠莲,急步进了东面厢房。 李老夫人正净着面,李小暖忙上前接过靶镜捧着,侍候着李老夫人净了面,秋实捧了茶上来,李小暖接过奉给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接过,慢慢喝了两口,看着李小暖,笑着问道: “又看萧儿的文章呢?” “嗯” 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犹豫着看着李老夫人问道: “老祖宗知道一个叫钱继远的人吗?” “知道那是咱们两浙路现任学政,是个大才子” “嗯” 李小暖赞同的重重点着头, “前几天古萧说陈先生让他好好研读钱先生的文章,我就找来看了几篇,真是好文章用词遣句,瑰丽异常,处处与众不同,奇峰迭出,文章看得人惊心动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写出来的,那些词句、那个意境,怎么想到的呢?” 李小暖重重的感慨着,李老夫人笑了起来,点着头说道: “这钱继远是萧儿他爹后面一科的探花郎,京城世家子弟,没中举前,在京城就极有名声,才情高脾气古怪,目无下尘,他能看得入眼的人可不多倒是到咱们府上拜会过萧儿他爹。” 李小暖挑着眉梢,笑了起来, “那明年古萧若是下场应试,说不定他能青眼相加,照应一二呢” 李老夫人顿了顿,微微拧着眉头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这钱继远做学政,风评一向不大好,他脾气太过古怪了些,只肯取合了自己口味的文章,那些四平八稳、中规中矩的文章,他一向看不入眼。” 李小暖忧心忡忡的看着李老夫人说道: “老祖宗,古萧的文章,就是四平八稳,中规中矩,若是这样,岂不是要吃了大亏了?陈先生让他看钱先生的文集,是不是想让他学着些这样的文风?” 李小暖轻轻摇着头,接着说道: “老祖宗,钱先生这样的文章,没人能学得了的” 李老夫人眉头拧了起来,仔细思量了半晌,转过头,看着李小暖说道: “你担忧的极是,萧儿过于敦厚,这样奇诡的文章,他学不来。” 第七十六章 找她出来 </dd> 第七十七章 夜探 周景然兴致立刻高涨起来,探过身子,用扇子轻轻敲着程恪的肩膀,满眼困惑、渴望、好奇的问道: “你倒是说说,在寺里到底吃过那丫头什么亏?她是怎么骗的你?能把你气成这样的?” 程恪伸手拍开周景然的扇子,带着几分恼怒说道: “没有没有她没骗过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 “那你在她手里吃的是什么亏?总不能是她把你打了吧?那么娇滴滴一个小丫头,你站着不动,任她打,她也打不疼你啊,到底吃了什么亏?” 程恪转过头,干脆不再理会周景然,周景然只要沾上这个话题,就会冒出无穷无尽的兴致和精力来,说起来没完没了。 “你倒是说啊,我又不会笑话你,嘿嘿,她骂你了?那丫头狡猾是狡猾了些,可看着,至少是个温婉女儿家,骂能骂到哪里去的?小恪啊,跟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程恪额头青筋跳了跳,看也不看周景然,只盯着南海问道: “还说什么了?” 南海忍着笑,紧绷着声音答道: “回爷,烟云他娘还说,这表小姐长得如花似玉,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去,这两年越出落得花儿一般,还说……” “我就说,那是个美人胚子这两年越出落了?那就是倾城倾国了啧啧要是能看一眼就好了” 周景然眼睛里闪着亮光,一个子转了兴趣,打断了南海的话,一迭连声的感慨起来,程恪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景然, “宫里那么多美人,你还没看够?” “小恪啊,宫里那些美人,你又不是没见过,个个都是木头人,哪有半分灵气的?这灵气不说,就是眉眼上头,也远不如那个小丫头,这丫头,我是要定了” “哼” 程恪转过头,看着南海,张了张嘴,想了想,挥了挥手,打了他下去, “你先下去吧,让洛川把我的夜行衣取出来。” 南海答应着,长揖着就要退出去,周景然急忙跟着吩咐道: “告诉青平,把我的夜行衣也取出来。” 南海答应着退了出去,程恪往后靠着,得意的看着周景然,慢慢的说道: “要去,你自己去,别跟着我” “不跟着你怎么行?你别忘了,咱们出来前,你姑母特意嘱咐过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唉” 周景然装出一脸无奈的看着程恪, “我哪里是想跟着你,不也是没法子吗,母有训,不听不行啊” “你想跟就跟吧,只要你跟得上” 程恪看着周景然,慢吞吞的说道,周景然窒了窒,轻轻咳了两声,凑到程恪面前,陪着笑问道: “恪弟啊,你打算怎么去?橇锁还是翻墙?青平前一阵子搞了几支上好的迷香,咱们要不要带上?” “要迷香干什么?把人迷晕了拖回来?亏你还是个堂堂皇子,这都满脑子的什么主意” 程恪斜斜的瞄着周景然,满脸不屑的说道,周景然满脸笑容,直起身子,轻轻拍了拍程恪,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这不都是为你着想吗你见到那丫头一回,就吃一回亏,那丫头是你的克星啊,她只要清醒着,你就只有吃亏的份弄晕了也是为了帮你嘛” 程恪额头青筋跳了跳,周景然急忙按着他,陪着笑安抚道: “为咱们是咱们算咱们一起吃亏的。” 花厅外,洛川和青平禀报着,托着衣服进来,侍候着两人换了衣服,程恪转头看着已经换了夜行衣的洛川和青平,略思量了下,低声吩咐道: “去松风院。” 洛川躬身答应着,和青平一前一后,护着程恪和周景然,出了花厅,沿着墙边黑暗处,往古府后园溜去。 洛川引着两人,出了娑罗馆,警惕的看着周围,小心的引着两人沿着后院女墙走了大半圈,到了后园一处偏僻的角门前。 洛川往后退了半步,看着周围,青平急步上前,摸出根细细的铜丝来,片刻功夫就打开了角门的铜锁,轻轻抬着门,悄无声息的推开来,洛川护着两人飞身闪了进去,青平闪身进去,回身又将锁锁上了。 一行人在阴影中静悄悄的穿行着,不大会儿,就到了松风院后面,程恪拉着周景然站住,洛川闪身上前,沿着松风院围墙往前找去。 不大会儿,洛川回来,招呼着两人到了松风院后面小角门处,程恪护着周景然隐在暗处,青平上前捅开锁,洛川闪进角门,进了松风院,过了小半刻功夫,才闪身出来,俯到程恪耳边,低低禀报了,程恪想了想,推了推周景然,低低的耳语道: “香呢?” 周景然挑着眉头兴奋起来, “真掳回去?” 程恪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咬着牙说道: “你以为摸敌营呢那些丫头婆子” 周景然恍然明白过来,急忙示意着青平,青平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个小匣子递给洛川,洛川接过匣子,又闪进了院子里,程恪和周景然焦躁不安的等了一刻钟功夫,洛川才闪身出来,示意好了。 程恪和周景然一前一后,闪进院子,青平回身锁了角门,随着洛川往正屋窗下摸去。 洛川用匕在绡纱窗上划了两条缝,退到旁边,和青平一左一右警戒着,程恪上前半步,用手指挑着窗纱,看着屋里。 周景然急忙凑了上来,也往屋里看去。 这会儿,离李小暖睡觉的时候还早,李小暖已经沐浴洗漱了,松松的绾着头,穿着身半旧的葱黄绫衣裤,脚跷得高高的,正自在的歪在东厢榻上,抱着碟杏脯,一边吃,一边看着本书,冬末和兰初坐到榻沿上,做着针线。 冬末放下手里的花绷,看着李小暖,有些不忿的说道: “姑娘每天辛苦成这样,看周嬷嬷那意思,倒象姑娘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李小暖放下手里的书,转头看着冬末,笑盈盈的说道: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你看着辛苦,别人看着我,说不定还要羡慕着多么威风八面呢” 兰初笑了起来,连连点着头说道: “可不就是这样连我娘都这么说” 冬末想了想,也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感慨的说道: “姑娘是真辛苦一天到晚忙着,白天里一点闲空儿也没有你看吧,这往后,二小姐看着姑娘能支撑下来了,指定又要当甩手掌柜了唉,姑娘就熬几年吧,什么时候做了夫人,就能清闲些了。” 李小暖咬着嘴里的杏脯,笑了起来, “你要这么想,以后可得大大失望了,往后必定都没有从前清闲这会儿,虽说白天忙些,好歹回到这院子里,咱们还能清清闲闲着说说话,若是往后真做了夫人,要操心的事还不知道要多少呢,只怕连这份清闲也没有了” “照姑娘这么说,倒是老祖宗、夫人都比姑娘辛苦了?” 李小暖重重的点着头, “那可不是你看看,夫人要操心着古萧的前程,要操心着大姐姐生孩子的事,要操心着二姐姐的亲事,哪有一刻空闲的?老祖宗是个豁达的,可心里头要操心的事就更多了,这古家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事,她都得看着、想着、安排着,连睡觉都得睁只眼睛看着呢” 兰初抿嘴笑了起来, “照姑娘这么说法,越往上越累,那这天下最操心、最辛苦的,倒是皇上皇后了?” “兰初真是聪明这天下最累、最苦、最不是人干的活,就是当皇上皇后了” 李小暖放下碟子,拍着手夸赞着兰初。 窗外,程恪又急又恨的看着屋里兴奋着正准备接着往下说的李小暖,周景然一脸的古怪,想笑又拼命忍着,转过头,躬着身子,肩膀微微耸动着笑了一阵子,才转过头,继续看着屋里的李小暖。 李小暖看着兰初和冬末,认真的说道: “你们想啊,皇上皇后身边的人,可都是一层层选上去的,个个都是聪明人,这么一群聪明人,整天围着皇上皇后,个个都动足了脑子,想从皇上皇后身上捞些好处出来,而且是捞得越多越好那皇上皇后,是不是得时时刻刻的警醒着,任谁也不敢多信任的?” 冬末和兰初疑惑着点了点头,李小暖伸出一个手指,接着说道: “这是一,其二,这天下的事,有小吏管着、小官管着,大官管着,大大官管着,能到皇上手里的,肯定都是极大的大事了,那皇上处置起来,是不是得万分小心着才是?比方说有件修河工的事吧,送到了皇上手里,若是皇上象咱们似的,今天累了,明儿再说吧,好了,这事晚了一天,那河就得晚修一天,若正巧河上游雨又下得早了些,这边一晚,那边一早,说不定河就决了堤,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去还有啊,若是皇上累了,不想用心了,就随便看看吧,结果吧,偏那个折子是个坏官送上来骗好处的,好了,皇上这一疏忽,又是多少老百姓受苦受难,说不定还有人被冤得杀了头你们说,当皇上这活能好做吗?” ………………………………………… 推荐友人的新书: 作者:落跑小猪 书号:2o57874 书名:俏色 简介:璞玉本天成,妙手巧琢之 第七十八章 防不胜防 兰初眨着眼睛,看着冬末,只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李小暖看着两人,满脸促狭的笑着,又伸出一根指头,接着说道: “其三,说来也怪,那些皇子皇孙们,个个聪明绝顶,又个个糊涂绝顶,一个一个的,跟中了邪一样,偏偏都想着要干皇上这活,为了当上这皇上,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冬末急忙点着头, “姑娘说的这个,我倒是在戏里听过就是争储可吓人了” “对呀就跟那戏里唱的一样,这些皇子皇孙们,一个个恨不得你杀了我、我杀了你,什么仁义廉耻、兄弟父子的,统统扔得没边儿了唉,史书上都说过的,天家无亲情父子,这皇上,身边的人不能信,兄弟父子不能信,天下就没有他能亲能信的人你说,这样的人可不可怜?就这么个可怜人,清闲些也就算了,可偏偏天天还得累死累活的干那么多的活,可怜噢” 李小暖长长短短的感叹起来。 程恪目瞪口呆的听着李小暖的话,只恨不得冲进去捂住她的嘴,伸手拖着周景然就要往外走,周景然甩着程恪的手,转过头,一脸古怪的笑着,看着程恪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介意,上前半步,仍俯在窗前继续往里看着,程恪又急又恨的转了两圈,又不敢硬拖着周景然离开,只好强压着性子靠到窗前,往屋里探看着。 冬末和兰初相互看了看,狐疑的看着李小暖说道: “这肯定又是姑娘杜撰出来骗我们的。” 李小暖轻轻咳了一声,掂了只杏脯扔到嘴里,一边咬着杏脯,一边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才慢腾腾的说道: “兰初这话,倒让我想起个笑话来,要不要听?” 冬末和兰初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 “姑娘又要编排我们了?” 李小暖嘻嘻笑着说道: “不是,给你们说个我们乡下人的笑话,我们乡下吧,夏天热的时候,晚上吃了饭,大家就聚在外头乘凉说闲话,累了一天了,就说起了这富贵人家的好日子,有个乡里公认见多识广的老头就说了,‘我听我祖爷爷说过,那皇上要是饿了,都是从搭包里掏根人参出来咬一口,咬一口就能管好几天’旁边老头婆娘就说了,‘这个我也知道,那皇后要是饿了啊,就喊‘宫女,拿只柿饼子来我吃吃’’” 李小暖绷着脸,一本正经的说着,冬末和兰初听到一半,就笑倒在榻上。 窗户外,周景然笑得站不住,贴着墙壁几乎滑到了地上,程恪用手捂着嘴,笑得肩膀耸动着,直不起腰来,只勉强的招手叫着洛川和青平,扶着两人往角门处疾步出去了。 程恪和周景然回到娑罗馆,才放开声音,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了好大一会儿,周景然直起身子,看着程恪说道: “那丫头果然就是这李小暖真是越长越好看……让人移不开眼睛。这份有趣,这样通透,更是难得” 周景然说到一半,又哈哈大笑起来, “干皇上这活……可怜哈哈哈,有意思头一回听人这么说,要是大哥听到这话……” “要是诚王听到这话,这丫头就没命了” 程恪瞥了眼周景然,扯了扯嘴角说道,周景然微微呆了下,挥了挥手,仿佛要挥去什么不好的东西, “算了,不提他,一提他就让人丧气小恪,这个丫头,我要了,回去我就让人来找李老夫人提亲。” 程恪慢慢收了笑容,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周景然问道: “做正妃?皇上能答应?贵妃能答应?” 周景然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正妃,早就定了人选了,这事,我也没有法子,可侧妃,父亲答应过,让我自己作主,虽说名份上差了一点,嗯,” 周景然沉吟着,想了想,接着说道: “我就早一天抬她进府就是,除了这名份,别处,不会让她委屈半分去” 程恪的脸色一点点阴了下来,眯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周景然,紧紧抿着嘴沉默了片刻,才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要她?还是要我?” 周景然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半晌才呛着般猛然咳了起来,跳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用手指点着程恪,又气又笑的说道: “这是什么话?这哪跟哪” “你要她,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要我,就离她远远的越远越好有我在,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程恪盯着周景然,固执而绝然的说道,周景然抬手抚着额头,苦恼的看着满脸执拗的程恪, “小恪,咱们是姑表兄弟这且不说,你我这十几年的情份,还有谁比咱们俩个更亲的?这天下还能有什么事,能让咱们桥归桥、路归路的?啊?就这么点小事?不过一个小丫头,你看看你……” 程恪紧紧抿着嘴,眯着眼睛盯着周景然,一言不,周景然颓然倒在了扶手椅上,满脸无奈的看着程恪,想了半天,摊着手说道: “反正,那丫头还小着呢,这事,咱们过几年再说,等她大了再说,这样总行了吧?……” 程恪盯着周景然,还是一言不,周景然等了半晌,见程恪阴沉着脸,只是不一言,气得又跳了起来,点着程恪,跺着脚叫道: “好,好好好,算你狠我要你,要你你个混帐东西” 周景然咬牙切齿、心疼不已的叫骂着,程恪舒了口气,面容轻松的坐到了椅子上,也不理会还在跳脚大骂着他的周景然,端起杯子,自顾自悠然的喝起茶来。 古府做完法事,李老夫人就打古萧过来陪着程恪和周景然,在上里镇周边到处闲逛着。 李小暖依旧一早到瑞萱堂请安,吃了饭,就紧紧盯住古云欢,盯着她和她一起去翠薇厅,她不去,她也不去。 若是哪天程恪和周景然偶尔没出门,李小暖就借着李老夫人,必定拖着古云欢一道到后面小佛堂抄**去。 古云欢头疼不已,出了瑞萱堂院门,顿住脚步,看着李小暖恨恨的说道: “我头痛,我病了,要回去歇着”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闲闲的说道: “我也头痛,我也病了,让冬末替咱们去禀了老祖宗,请几个大夫过来诊诊吧” “你” 古云欢指着李小暖,气得跺起脚来,李小暖挑了挑眉头,笑容满面的看着古云欢,古云欢气恼起来, “平日里看你,也是个知情知趣的,这几天怎么就改了性子了?哪里学得这样……让人不喜欢的?” 李小暖笑嘻嘻的上前拖着古云欢的胳膊,细声细气的说道: “二姐姐,你不在边上,我害怕得很那些管事婆子,个个都那么厉害,你要是不在边上,我紧张得连数目字都看不清楚,好姐姐,小暖没你不行啊” 古云欢被李小暖拖着,无奈的往翠薇厅走去。 程恪和周景然一连住了十天都过了,竟还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只把李小暖急得火气都上来了,也不敢流露出分毫来,只天天晚上躺在床上,念着佛求着菩萨,赶紧打两人回去京城。 申正时分,李小暖在小佛堂后面的园子里,正指挥着小丫头移种一株橘瓤,兰初额角渗着汗,小心的溜了进来,站在园子入口处的一块假山石后,招手叫着李小暖,李小暖眼风扫了扫周边,缓步踱了过去。 兰初满眼焦急的看着李小暖,贴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禀报道: “今天轮着我在菡萏院边上的亭子里做针线,刚刚看到二小姐带着侍琴,出门往前院方向去了,我就从旁边抄小道迎了过去,二小姐好象没看到我一般,理也没理我,侍琴古古怪怪的看着我说‘我陪姑娘去前院巡查去’我就赶紧跑过来禀报姑娘了。” “表少爷回来没有?” 李小暖拧着眉头问道,兰初怔了怔,摇了摇头, “不知道。” 兰初不知道,古云欢必定是知道的巡查,这借口找得真是不伦不类,那是前院,要你巡查个毛啊? 他喵个猫的看起来是那个程恪今天早回来了,好好儿的,怎么能早回来呢?李小暖只觉得头上的血管突突跳动着,这古云欢,真是晕了头了 李小暖抬手示意兰初等一等,急忙转身进了屋,找了翠莲,低低的说道: “翠莲姐姐,等会儿老祖宗醒了,麻烦姐姐替我禀报一声,二姐姐打人来叫我过去,一起看看准备让表少爷带走的干果子,我去看好了就回来。” 翠莲忙站起来,满脸笑容的答应着。 李小暖带着兰初,稳着步子出了瑞萱堂院门,转了个弯,就带着兰初,拎着裙子,抄着近道往前院娑罗馆方向狂奔而去。 到了离娑罗馆不远的拐角处,李小暖收住脚步,气喘吁吁的吩咐着兰初: “前面是娑罗馆,外门房当值的婆子,是咱们府里的人,你装个憨,就说自己在找二小姐,看看她们怎么说,菩萨保佑,要是能赶到前头就万事大吉了” 第七十九章 谁更恶劣 不大会儿,兰初跑了回来,点着头禀报着: “那婆子说,进去了,刚进,和侍琴。” 李小暖气得几乎跳起脚来,这古云欢,真是个没脑子的傻蛋自古女子放下矜持,主动上前的,哪有一个好下场的?男人个个都是贱脾气,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他喵个猫的 李小暖跺着脚,也顾不得其它,推着兰初, “赶紧,拖她回来” “我?” 兰初瞪大眼睛,愕然看着李小暖,李小暖一边拉着她往前奔,一边恨恨的说道: “不是我,是我们” 在她们后面不远处,花木晃动,人影隐约。 兰初紧跟着李小暖,奔着娑罗院就冲了进去,大门外的婆子一时傻住了,看着急冲进去的李小暖和兰初,眼珠几乎瞪了出来。 李小暖在二门前顿了顿脚步,略理了理衣裙,步履稳重却急促的往里冲了进去,兰初紧盯着李小暖,也跟着拉了拉衣裙,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后面。 兰初学着李小暖,目不斜视,跟着往正屋直闯进去。 侍立在正屋门口的洛川看到李小暖跨进正院门,也不走抄手游廊,径直从院子中间的青石路直冲了进来,愕然的眨了下眼睛,急忙抬手止住了正要上前呵斥阻拦的几个小厮,自己赶紧上前半步,恭敬的打起了帘子。 李小暖也顾不得其它,直冲了进去,兰初紧紧跟着,一步不敢落下。 屋里,古云欢正紧张而局促的坐在东边的扶手椅上,侍琴垂手低头,缩着身子紧挨着古云欢的椅子侍立着,程恪微微皱着眉头,冷着脸端坐在古云欢对面的扶手椅上,周景然跷着二郎腿,悠然的靠在椅背上,慢慢的摇着扇子,半眯着眼睛,满脸揶揄看着程恪和古云欢。 帘子突然掀起,李小暖带着兰初冲了进来,屋里的人齐齐的转头看了过来,古云欢呆怔着,咬着嘴唇,脸上的绯红更浓了,侍琴仿佛看到救星般,满脸惊喜,周景然高高挑着眉梢,坐直了身子,满脸兴奋的盯着李小暖,程恪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起到一半,又急忙坐了下去,眼光扫过紧盯着李小暖的周景然,轻轻“哼”了一声。 李小暖微微喘息着,稳住身子,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众人,微微曲膝略福了福,也不理会坐在旁边的程恪和周景然,径直走到古云欢身边,笑盈盈的说道: “二姐姐,上午不是说要去挑给姨母带过去的干果蜜饯吗?我到菡萏院没找到你,听婆子说你过来前院,就找过来了,咱们赶紧过去吧,夫人吩咐要多带几样过去呢,再晚就来不及了。” 古云欢脸色变幻着,正要说话,程恪抢过了话头, “要是挑干果蜜饯,倒正经应该过来和我商量商量,你们府上的蜜饯,做的也算是好的了,就是酸味重了些。” 古云欢眼睛闪亮着,浓浓的喜悦从眼角漫延下来,李小暖看着瞬间容光焕的古云欢,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这样少艾初恋,自己也有过,那个时候,不用他说话,一个眼神就是天堂 古云欢微微有些紧张的正要答话,李小暖转过身,看着程恪抢着说道: “我还以为只有女人才喜欢吃这些干果啊、蜜饯啊什么的,原来表少爷也喜欢吃这些东西。” 李小暖挑着眉梢,似笑非笑的看着程恪,古云欢看他是痴迷,他从头到脚可都是清醒着的若有意,就该托人求亲,若无意,喵的无意你挑这样的话头做什么? 程恪脸色微变,正要说话,李小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抢过话头接着说道: “表少爷穿这样粉嫩的黄色,真是好看原来表少爷也跟我们闺阁女子一样,喜欢蜜饯啦、粉黄嫩绿啦这样的东西要不,表少爷跟我们一起去挑蜜饯吧,我和二姐姐还有个用花瓣淘香露的法子,淘出来的香露香味似有似无,撒在衣服上,能香一两天呢,表少爷必定喜欢的表少爷喜欢芙蓉还是蔷薇?平时都熏什么香?” 古云欢看着话痨般的李小暖,怔怔的眨着眼睛,程恪额头青筋高高暴起,指着李小暖,却说不出话来,周景然看着暴怒起来的程恪,用手拍着椅子扶手,跺着脚,笑得前仰后合。 李小暖斜睇着周景然,眯了眯眼睛,笑盈盈的说道: “周公子既是表少爷最心爱的清客相公,必定也是极精通这些女人家喜欢的东西了?要不,两位公子和我们一起去挑蜜饯去?” 周景然的笑声嘎然而止,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说不出话来,程恪舒了口气,幸灾乐祸的看着周景然,李小暖扫了两人一眼,转身拉着古云欢,笑着说道: “他们不去就算了,咱们得赶紧走了,老祖宗该到处找咱们了,赶紧走吧。” 古云欢脸色微变,急忙起身,微微曲膝告辞,李小暖拉着她,只管往外走去。 兰初和侍琴紧紧跟着,四人步履急促的出了娑罗馆,转进角门,李小暖才松开古云欢,转过头吩咐着侍琴和兰初, “你们两个,左右看着,我和二姐姐说几句话。” 侍琴和兰初曲膝应了,一前一后离开十几步,小心的左右观望着。 古云欢两只脚不停的替换着,满身不自在的站着,李小暖看着她,重重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说道: “这是大姐姐出嫁前交待我的,表少爷来的时候,让我看着你,若有什么事,就让人捎信给她。” 李小暖顿了顿,古云欢脸色难堪起来,垂着头,两只手用力扯着帕子,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李小暖看着她,接着说道: “今天这事,只怕瞒不过去,是二姐姐自己说去,还是我和老祖宗说去?要不,就捎信给大姐姐,让她来说?” 古云欢猛然抬头看着李小暖,眼泪一下子滑了下来,李小暖无奈起来,颓然的耸拉着肩膀,摊着手说道: “二姐姐,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你看过的那些传奇话本里,那些私相授受的,可有一个好结局的?在男子,不过‘风流’二字,碰到那没脸没皮的,不以为耻,反要以为荣,在女子,就是品性不端,你又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再说,这家里,带有夫人、有老祖宗做主呢,你唉” 李小暖唉声叹气的看着古云欢,古云欢用帕子抹着眼泪,想了想,低着头说道: “我去找母亲。” 李小暖舒了口气,急忙招手叫了侍琴过来, “你陪你们姑娘去澄心院,快去。” 侍琴转头看着古云欢,见她垂头掉着眼泪,没有反对的意思,忙曲膝答应着,扶着古云欢往澄心院方向走去。 李小暖远远缀着,看着古云欢进了澄心院,才松了口气,带着兰初往瑞萱堂回去了。 李老夫人已经醒了,正坐在东厢榻上,捻着佛珠,慢慢翻着本经书看着。 李小暖进来,见了礼,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李老夫人合上经书,笑着看着李小暖问道: “蜜饯挑好了?” “嗯。” 李小暖似是而非的答应着,抬头看着李老夫人,迟疑着说道: “二姐姐,有些个不放心,怕挑的不合姨母的意,就和我一起,到娑罗馆问表少爷去了。” 李小暖的声音越来越低,李老夫人呆了呆,放下手里的佛珠,紧盯着李小暖,声音平缓的问道: “你去那里找到她的?” “嗯。” 李小暖垂着头答应着, “也没问出什么来,二姐姐说要去找夫人商量商量,这会儿大约还在澄心院。” 李老夫人微微舒了口气,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看着李小暖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大姐姐出嫁前交待我的,说若是表少爷过来小住,就让我和二姐姐一处,有事就和老祖宗说,大姐姐说,这事,总不能交待给古萧,也只好交待给我。” 李小暖仰头看着李老夫人说道,李老夫人松了口气,笑着抚着李小暖的头顶, “你是个好孩子,唉,云姗是个懂事的,出了嫁还操心着家里的事。” 古云欢带着侍琴,慢慢蹭进了澄心院,周夫人坐在榻上,面前摊了一堆的丝绸料子,正和兰若一样样摸着、比划着,挑着做婴儿衣服的料子。 见古云欢进来,周夫人忙笑着招手叫了古云欢坐过来, “你来的正好,快过来帮我看看,哪个好看些。” 古云欢侧身坐到榻沿上,心不在焉的掂起料子,用手指摩擦着,只不说话,兰若觉出些不对来,忙偷偷示意着周夫人,周夫人仔细打量着垂着头、一言不的古云欢,心疼的问道: “我的儿,累着了?” 古云欢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布料,揪着帕子,半晌才低声说道: “母亲,我,想跟您说说话儿。” 周夫人惊讶着莫名其妙起来,忙点着头,挥手斥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伸手抚着古云欢的面颊,温和的说道: “说吧,有什么话跟母亲说就是了。” 今天凌晨到的家,累死了,今天就一章吧,明天双更 抱抱各位,群亲个 第八十章 水准 “母亲” 古云欢泪眼盈盈的抬头看着周夫人,张了张嘴,脸上红涨起来,话没说出来,眼泪却滚了下来。 周夫人心疼起来,忙怜惜的用帕子给古云欢拭着眼泪,声音更加温和起来, “我的儿,什么事把你委屈成这样?这家里,还能有什么人、什么事委屈了你不成?别哭别哭,有什么事你只管说,有母亲给你做主呢。” 古云欢流着眼泪,慢慢点了点头,咬着嘴唇,半晌才含糊着低低的说道: “母亲,你知道,姨母最疼我,从小我就听你说过……说过……” 古云欢脸上涨得通红,含糊着说不下去了,周夫人呆呆的眨了两下眼睛,半晌,仿佛突然醒悟过来,忙抓着古云欢的肩膀,急切的问道: “小恪和你说什么了?小恪找你了?” “没” 古云欢急忙摇着头,羞得眼睛都红了, “没有他没找我” “那你?” 周夫人仿佛有些失望的松开古云欢,看着古云欢又困惑起来,古云欢急了起来,用脚轻轻踢着榻前放着的脚踏,抱怨般说道: “母亲,他……今年都十七了汝南王……家,一向成亲早母亲你” 古云欢扭过身子,用力绞着手里的帕子,周夫人恍然明白了过来,脸色慢慢阴沉下来,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前几年,程恪去边关前,她就探过姐姐的话,如今程恪都十七了,依着汝南王府的旧例,也就是今明两年,程恪就该成亲了,若姐姐有这意思,也该递个信儿过来了,若没有这意思,那程恪过来就住着不走做什么?姐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断没有只把个人送过来的道理,这事,姐姐到底是什么个想法? 周夫人迷惑的沉吟着,古云欢等了一阵子,没听到动静,忙转过身,看着正在出神的周夫人,伤心起来,流着眼泪低低的叫道: “母亲” 周夫人恍过神来,看着满脸泪痕、伤心不已的古云欢,心疼起来,忙安慰着她: “我的儿,别哭了,这事,咱们是女儿家,得矜持着些才好,哪好主动提上门去的?我的云欢这般品貌,谁见了不爱的?你只放心……这事……先放心。” 周夫人的安慰有些苍白无力起来,古云欢睁大眼睛看着周夫人,更加伤心起来, “母亲当年,不就是外公托人上门先求的咱们家?为什么如今偏偏不好……了?” 周夫人窒了窒,想沉下脸,可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古云欢,又忍不下心来,只好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当年外公为了母亲,就能放低镇宁侯爷的身份,上门先求了咱们家,如今母亲疼我,难道不如外公疼你吗?” 周夫人脸色青白起来,古云欢用帕子掩着脸,低低的抽泣起来,周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姐姐到底什么意思?若是提了,真被驳了回来,这面子……这口气往哪儿放?往后,还如何见面? 古云欢偷眼看着着怔的周夫人,抽泣的声音更委屈了,周夫人仿佛下了决心般,无奈的点头答应着, “这事,母亲得和老祖宗商量了才行,我今天晚上就和老祖宗商量这事,你先别哭了,唉,母亲的心都被你哭碎了” 古云欢眼睛里闪过丝欢喜,渐渐止了哭泣,红着眼睛,垂着头,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帕子。 周夫人又苦恼的、重重的叹了口气,叫了丫头进来,侍候着古云欢净了面,又吩咐她躺在旁边,闭目歇息了一会儿,才叫了侍琴进来,仔细嘱咐了,打她侍候着古云欢回去了。 晚上吃了饭,周夫人和李老夫人商量了,到底又写了封信,叫了个管事,连夜送进京城汝南王府去了。 李小暖回到松风院,洗了澡,摊开手脚,悠闲的躺在榻上看着书,古云欢今天这事,是坏事,不过也是好事,总算是摆到了明面上,往后有什么事,自然是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操心去,与她就无关了,这福祸相依,还真是各占一面。 李小暖眯着眼睛微笑起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端起杯子,慢慢的喝着自己做的花茶。 冬末拉长着脸,掀帘子进来,略曲了曲膝,急忙走到榻前,侧着身子坐下,低声禀报道: “守垂花门的乔婆子,姑娘可还记得?” 李小暖微微皱了皱眉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冬末气恼的叹了口气, “刚就是她来找我,拉着我,说今天周嬷嬷过来问她,见没见到姑娘带着兰初从垂花门出去,她说她没看见,周嬷嬷就骂了她,说明明有人看到姑娘去了娑罗馆,她却没看到姑娘出垂花门,必是没有用心当差,要革了她的差使去。” 李小暖坐直了身子,脸色沉郁下来,冬末小心的看着李小暖的脸色,接着说道: “她说要过来求姑娘可怜可怜她,跟周嬷嬷说一声,不是她没用心,只是姑娘不是从垂花门出去的。” 李小暖似笑非笑的挑着眉梢,失笑起来,看着冬末问道: “她还在门口等着回话呢?” 冬末点了点头,看着李小暖安慰道: “姑娘别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倒不值得,她不过仗着是周嬷嬷的心腹,就是姓周的也不能把咱们松风院怎么样不过一个奴才” 李小暖笑了起来,也不说话,思量了片刻,笑盈盈的看着冬末吩咐道: “你取五两银子出去,放低身段,越低声下气越好,好好求求她,跟她说,你家姑娘根本就没出过垂花门,也没去过什么前院娑罗馆的,求着她别听人乱说,这事,万万不能再乱说乱传了” 冬末眨着眼睛,怔怔的想了想,看着李小暖迟疑着问道: “姑娘是想……” 李小暖歪着头,笑盈盈的说道: “这事,只看她的本心了,若好自然好,若不好,自然不好。” 冬末点了点头,站起来笑着答应着, “我知道了,姑娘放心。” 说着,进里屋取了五两银子出来,用帕子包了,出去找乔婆子求情去了。 第二天,古云欢只说头痛,连早饭也没吃,李小暖思量了下,也让人传了话,只说身子不舒服,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回。 周嬷嬷端坐在翠薇厅,听了婆子的传话,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来,打婆子下去,周嬷嬷慢慢喝着茶,仔细盘算停当了,才起身理了理衣裙,步履端庄的往澄心院去了。 澄心院里,周夫人刚从瑞萱堂回来没多大会儿,正歪在榻上,闭着眼睛歇息着,一个小丫头半跪在脚榻上,用美人捶轻轻给她捶着腿。 周嬷嬷轻手轻脚的进来,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美人捶,挥手斥退了小丫头,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轻轻捶了起来。 周夫人睁开眼睛,看见周嬷嬷,微微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 周嬷嬷轻轻敲着美人捶,带着笑,小心翼翼的说道: “夫人要操心的事太多,今天面色象是不大好。” 周夫人缓缓叹了口气,周嬷嬷也跟着叹了口气,仿佛极为难的接着说道: “有件事,也不敢不跟夫人禀报了,可若说了,奴婢又怕惹夫人生气。” 周夫人睁开眼睛,看着周嬷嬷,微微皱了皱眉头, “说吧,这几年,我万事都看得开了,还有什么事能让我生气的?说吧。” 周嬷嬷陪着满脸笑容, “夫人这几年倒真是越豁达了,这是夫人的福祉,昨儿个下午,前院管花草的钱婆子跟我说,象是看到表小姐往娑罗馆过去了。” 周嬷嬷顿了顿,周夫人猛然睁开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周嬷嬷,周嬷嬷满眼忧虑的看着周夫人,接着说道: “我想着,平白无故的,表小姐往娑罗馆那边做什么去的?就留了心,赶紧到娑罗馆外门房,找当值的婆子问了,那婆子说……” 周嬷嬷为难的顿住了,周夫人坐直了身子,直盯着周嬷嬷问道: “说什么了?” “说是表小姐带着个丫头进去了,我想着这必是夫人或是老祖宗有差遣的,也没在意,晚上到垂花门巡查时,就顺便问了问当值的乔婆子,谁知道那乔婆子竟说她没看到表小姐从垂花门出去过。” 周夫人气息有些不均起来,盯着周嬷嬷,眼神里带出些凌利来,周嬷嬷暗暗舒了口气,笑着接着说道: “我想着必是乔婆子没好好当差,就要革了她的差使,那乔婆子就哭天喊地的叫起撞天屈来,非要去找表小姐说道说道,结果” 周嬷嬷面色古怪起来, “结果,表小姐竟让冬末赏了乔婆子五两银子死咬着她家姑娘从来没出去过,也没去过前院,冬末苦苦求着乔婆子,求着她别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那乔婆子是个胆小怕事的,哪里敢瞒这样的事?回来就一五一十的跟我说了,连银子的事,也没敢瞒下半分。” 推荐友人的新书: 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书号:2o86494 书名:华裳 一句话简介:卑微丫鬟重生贵族小姐,她该如何为昔日的自己讨回公道? 第八十一章 悠然 周夫人眼眶微微缩了缩,紧绷着脸,盯着周嬷嬷,周嬷嬷痛心的叹着气, “原本我也没敢多想,可这平白无故的,表小姐一赏就是五两银子,那娑罗馆的婆子可是亲眼看见她进了院子,夫人知道,昨儿个,表少爷和周公子早早就回来了,夫人,这事,唉这样的事,哪里能怠慢半分的?今天一早,我就让人细细去打听这事了,这可关着咱们古家的声誉” 周夫人气息急促起来,突然抬起手,一巴掌挥在了周嬷嬷脸上 周嬷嬷捂着脸傻住了,周夫人喘着气,手指微微颤抖着指着周嬷嬷呵骂道: “一个奴才,反了你了表小姐也是你能查的?主子的一言一行,要你个奴才管着的?我敬你是个老人,倒敬出妖蛾子来了你一个下溅奴才,没凭没据的,竟敢编排起主子来了,竟敢明目张胆的查起主子的行踪来赶明儿,你是不是要查到我头上,查到老祖宗头上去了?我再好的性儿,也容不得你这样欺主的奴才,来人” 兰若带着丫头婆子,急忙进了屋,垂手等着吩咐,周夫人喘着粗气,抬手指着跪倒在地上,一脸错愕、茫然、不知所措着的周嬷嬷,满脸恨意的吩咐道: “我若饶了你,明儿这府里就能反了天,满地谣言了拖出去,给我打打二十棍子” 两个婆子上前拖着周嬷嬷就往外走,周嬷嬷恍过神来,恐惧的声音尖利着求着饶, “夫人饶了奴婢我再不敢了奴婢错了,夫人饶命” 旁边的婆子迟疑着看着周夫人,周夫人恨恨的捶着榻叫着: “拖出去拖出去” 旁边的婆子忙上前堵了周嬷嬷的嘴,用力拖了她出去,周夫人喘着气,转过头,看着兰若狠狠的吩咐道: “你去叫那些奴才们都进来看着给我吩咐下去,谁再敢欺主,谁再敢乱嚼舌头根子,立即乱棍打死” 兰若身子微微抖动了下,恭敬的答应着退了出去。 周嬷嬷挨打的事风一般传遍了古府各处,李老夫人听了翠莲的禀报,眼皮也没抬,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往后若能长点心眼,也算不枉这一顿棍子。” 翠莲陪着笑听着李老夫人仿佛自言自语的低语,心里微微动了动。 冬末眉飞色舞的和李小暖说着热闹,李小暖歪在榻上,一边吃着杏脯,一边拿着本书看着,冬末嘟起嘴来, “姑娘,你到底听我说话没有?” “听着呢,你说就是。” 李小暖心不在焉的点着头说道,冬末探过身子,伸手夺过李小暖手里的书, “这么大的事,姑娘也要听我说说才好呢” 李小暖咬着嘴里的杏脯,笑着直起身子,摊着手说道: “不就是周嬷嬷挨了打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兰若可是传了夫人的话,周嬷嬷是因为欺主才挨的打,谁都知道,周嬷嬷欺的可是姑娘这个主” “嗯?那又如何?” 李小暖漫不经心的问道,冬末窒了窒,无奈的看着李小暖叹起气来, “周嬷嬷都挨了打,往后看谁敢看轻姑娘半分去” “唉,傻冬末,你呀,就当今天这事没生过,往后还要再多份小心才好。” 李小暖苦笑着叹起气来, “今天这事,必是从昨晚乔婆子那件事上延过来的,那周嬷嬷大约是认定我私下里去了娑罗馆,想着我必是有所图谋,和夫人告状去了,不过是吃亏在不小心上头,一时的失手罢了。” 冬末嘟着嘴,有些不服气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闲闲的歪在榻上,又掂了块杏脯放到嘴里,接着说道: “夫人是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来,你真当是因为周嬷嬷欺主?我是老祖宗拣来的野丫头,是依附着古家求个暖饱的孤女,这身份变不了,别的也都跟着变不了,再说,如今这日子,没哪一处不好,人哪,要知足,心比天高,就只能命比纸薄。” 冬末想了想,也跟着心平气和的笑了起来, “姑娘说的对,姑娘这身份摆在这里,如今这日子,也还真是没哪一处不好,敢给姑娘使绊子的,姑娘想教训她,她就挨了板子” 李小暖“噗”的一声,差点把嘴里的杏脯喷了出来,忙坐直身子,点着冬末说道: “胡说什么?她挨打,关我什么事?” 冬末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手说道: “我就爱姑娘这个,就爱姑娘说的这个……什么低调。” 李小暖白了眼冬末,俯身拿过书,自顾自看着,不再理她。 程恪和周景然还是带着古萧四处晃荡着,没有半分离去的意思,李小暖心思放宽了下来,也不再理会两人走不走的事,反正走不走,与她也没有半分的影响了。 眼看着二月滑过,三月临近了,周景然和程恪兴致勃勃的盘算着要去灵应寺后面的应山上看桃花去。 古萧禀了李老夫人,长随小厮带着酒水点心等等各色物品,一行三四辆车,十几匹马,悠然的往灵应寺方向晃了过去。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一行人从灵应寺偏门进了寺里一处香房小院内,小院里早就收拾停当,程恪等人下了马,在小院里慢慢喝了杯茶,歇息了一会儿,才起身带着长随小厮,穿过寺院后门,沿着曲折的山路,往应山上走去。 应山是上里镇周边最高的一座山了,越州的山,都是既不高也不险,多以翠绿青秀见长,其实倒更象是一座座青翠碧绿的高大土丘,说是山,倒有些委屈了山字。 三人一边欣赏着周围的景致,一边缓步往上走着,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半山腰一处亭子里,周景然停住脚步,站在亭子里,往四周看着,伸展着手臂笑着建议道: “咱们在这里歇歇,观风赏景,你们看,看样看去,漫山遍野的轻红fen紫,如烟如雾,如云如霞,美极” 程恪并肩站到周景然身边,欣赏着周围的景色,古萧也走到亭子边,往外探看着,周景然仿佛想起了什么,用扇子掩着脸,轻轻笑了起来, “轻红fen紫,粉黄嫩绿” 说着,转头看着一身白衣的程恪,收了扇子,轻轻拍着手掌说道: “那袭粉嫩黄衫,丢了真是太可惜了” 程恪眉棱跳了跳,转头看着周景然,慢腾腾的说道: “清客相公,倒也不算委屈了你” 周景然轻轻咳了几声,“啪”的打开折扇,嘿嘿笑着说道: “赏景赏景,如此美景,不可错过啊” 古萧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人,程恪也摇起扇子,悠然的看着漫山的桃花,古萧也转头欣赏着满山的桃花,手指在衣服上轻轻动着,仿佛在描画着眼前的美景,三人沉默了片刻,古萧笑着说道: “前年,暖暖说了一句诗,让我画出来,我到底也没画出幅好的来。” 周景然转过头,笑容满面的问道: “什么诗?说来我听听。” 程恪也转头看着古萧,凝神听着,古萧笑着说道: “就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桃花相映红,” 周景然慢慢念着,拧眉想了半天,转头看着程恪问道: “这是谁的诗?我象是头一回听说,你读过没有?” 程恪仔细想了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古萧笑了起来, “我也没听说过,暖暖说她也记不得是在哪本书里看到过的了,也就只记得这一句。” 程恪狐疑的看着古萧问道: “你不是说她就只念到了幼学琼林?怎么她读过的书,你倒没读过的?” “噢,暖暖虽说只念了幼学琼林,可暖暖最喜欢看书,什么书都喜欢看,外书房的书,她都快看遍了,现在经常去书楼里头找书看,暖暖说她只要有书看,就心满意足了,她看了多少书,我也不知道。” 古萧弯着眼睛笑着说道,周景然眉梢轻轻挑了起来,斜睇着程恪,满眼的笑意,程恪斜着周景然一眼,转身坐到竹摇椅上,端起杯茶,看着远山的景色,慢慢喝了起来,周景然示意着古萧,也坐到了椅子上,三人静静的喝着茶,欣赏着这山间美景,享受着这份诗情画意的闲暇。 周景然半躺在摇椅上,慢慢晃着,半晌才叹息着感慨道: “若再有朵玲珑剔透之解语花,人生夫复何求?小恪啊……” “不行” 程恪眼眶抽动了几下,狠狠的断然拒绝道,周景然叹息着伤感着往后倒去, “好好好,唉……如此美景,让人好生伤感好生伤感” 程恪脚跷得高高的,慢慢品着茶,仿佛没听到周景然的抱怨,古萧挠了挠头,恪表哥和周大哥总喜欢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 周景然叹息了一会儿,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往左右看了看,抬脚往亭子外走去, “折几枝桃花回去插瓶。” 程恪忙跳了起来,紧跟在周景然后面,周景然回头看着程恪,用折扇轻轻敲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我不过折几根桃花,这里能有什么东西的?不用你跟着。” “小心着些好” 周景然笑着摇了摇头,两人一起出了亭子,往旁边一株怒放的桃树走去。 第八十二章 险境 </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