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狄行,不行》 记一 记一 <ul id="imgstylec"> <li class="imgstylec-2"> 春秋之初,纷乱群起,枭雄争鸣齐放,人心匪测,多是一步错,便成步步错…… 「公子!」人高马大的大汉顾不得自己满身狼狈,颤抖的脚步磕磕绊绊好一会才停住,就在一素衣公子前重重跪下。 布满凌乱鬍鬚的脸庞蜿蜒着几道泪痕,大汉呜咽的泣音混着浓浓的不甘,哽在喉头的话语终是出口,已是零碎的不成样,「这世道、这世道……公子如此才干,竟是如此境遇,叫人如何甘心?」 相较于大汉的愤恨难抑,素衣公子却是一脸淡然。 白净儒雅的俊朗脸庞不见失落,只是几分洒脱,「莫要伤感,早在出手时我便已有如此下场的决心,既是抱着破釜沉舟之意,又何须再事后忿忿不平?」 「可公子,那窃取税银之人分明不是你,倒是那公子姬作贼喊捉贼,知道你在追着这案子,才把罪推到你身上……」紧紧抿着唇,大汉贴伏在地上的手掌张张合合,挣扎良久才憋出一句,「破绽分明那样多,晋王公怎幺就不长眼,但凭那些宵小将一概罪名推到你身上呢?」 「还不住嘴!」脸上的所有悠然都在大汉这句话后碎落,素衣公子猛地直起身子,那饱含激动的动作,就连脚边还搁着酒壶的小几,都让他一脚踢翻过去。 「我已是自身难保,要再让人抓到你的把柄,我要如何救下你?」 重重喘着气,淌开一片的酒水上映出的素衣公子脸庞已是死白一片,豆大的冷汗凝在额边欲坠非坠,让本是修身纤瘦的素衣公子,是愈发显得病弱。 「你当那公子姬是谁?他可是晋公已故夫人的亲弟弟!」乾涩的喉头沙哑嘶吼,素衣公子上前几步,发颤的手指着窗外蔚蓝的晴朗苍穹,「晋公才因为宠信一名小妾害死了夫人,正是热丧时候,我们咬着夫人亲弟弟不放,怪不得晋公凭着那份愧疚之心就让公子姬给我定下死罪。」 「公子……」再多的不甘都被大汉嚥回肚子里,这样艰难时候,他不愿再增加公子难处。 赤裸的脚掌直接踏入酒水,溅破水上所倒映的那个万分沧桑的虚影,素衣公子轻颤几下,消瘦的身子看来格外萧索,「也是我执念了……」 在这样尴尬时候对公子姬紧迫盯人实非智者所为,可一想着几日前与害死夫人的小妾出于同族,无故被愤怒的晋公牵连斩首的挚友亲戚,素衣公子就是热血上脑,这也才惹祸上身。 「芙儿,仲哥哥还是没能让妳至少全尸下葬呀。」素衣公子趋近于叹息的说。 受牵连的亲戚与他家族素来有所交往,这样乱世又潜伏于官场,素衣公子总想他能与如此真诚家族扯着关係,实则他幸。 又何况被牵连其中的,更有他于襁褓时便定下婚约的女孩儿,他虽是不过与那叫做芙姚的女孩见过几面,可对方甜甜的笑,娇憨对他喊着『仲哥哥』的模样,还是让他疼入心底。 就那样一场与其无干的连坐之祸,就轻易让家族之人与他生死永隔,教他如何能歇下心底汹涌的恨意。 浑似给斩了丝的扯线娃娃,素衣男子瘫坐在地,大掌摀着额,紧绷的神经甚至让他手背爆起根根青筋,只差一步就要崩溃。 「公子。」膝行几步,大汉伸手扯开素衣男子的手,对上他充斥杂乱血丝的眸,叹息似的说,「而今晋国早不适合公子,公子何必要再逗留于此?况且公子姬怕是不多时,就会来此将公子抓去牢中,待到那时公子就是想走也来不及,何不趁现在罪名未定快些离开这?」 「离开这……」怔愣的重複着大汉的话,素衣公子死寂的瞳荡起波澜,隐而待发。 「没错!眼下晋公怕是再容不得公子,公子走后应也会追捕公子一阵子,可便是遭人追捕,也好过于此处坐而待毙呀。」 大汉的话让素衣公子禁不住收拢手指,弯压成发颤的拳头,「去西戎。」 「公子?」 「我们就去西戎。」撑地重新站起,素衣公子眼底还有未歛的情绪,烫得大汉忍不住重新伏地,静候公子吩咐,「晋王的手还没长到能管上西戎,眼下我家族早是在晋公夫人亡故后给牵连得去了七七八八,又何况我父母早就不在,这晋国……既是已无留恋之物,又何须多费时日于此?」 「我仲鞅就是要死,也要死在朝阳之下,断不是在给宵小陷害,茫然无助的牢院之内!」 越过大汉迈出步伐,仲鞅沁满酒水的脚掌在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遂着逐渐脱离宛若牢笼昏暗不清的房舍,那沉成暗色的脚印便一分分转淡,最终再无蹤迹。 # 敲锣打鼓声一波高过一波,顺着奏乐声转过目光,一大清早街市上的人,便发现一送嫁队伍正浩浩蕩蕩地向着城门而去。 下人所穿所用是质地上好的绸缎不说,就是连后头车队驼着的嫁妆,也是叫人心起贪念,沉甸甸的压得车轮都在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城门边上的守卫自然也给这动静吸引过注意力,打量的视线落在送嫁队伍上,再忆起早上才发布,须得追查的犯人,心底就是一阵戒备。 「停下、停下。」守卫上前几步,还没继续说上话,一看似管事的男子就匆匆往他行来,方滞下脚步就是一个拱手,态度极其恭敬,「大人,小人不知礼数,还请大人行给方便……」 发现管事沁着汗水的手掌包着沉甸甸的钱袋,守卫这才缓下神情,笑笑地说;「大好日子,把你们拦下也是情非得已,可上头交代了,要我们不注意放了犯人过去,可担待不起呀。」 看着守卫一边说着话,一边理所当然地接过钱袋,管事眼底闪过暗芒,面上却是更加的惶恐:「唉,大人,要真是你们把我家小姐送嫁队伍拦下,小人可还得感谢您。」 「喔?」守卫在城门当差也不是一两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幺说,心底难免有些好奇:「大好事呢,你这样说,可就不怕你主子嫌你触霉头,对你责罚?」 苦着张脸,管事畏手畏脚的左右张望,好一会才低声说道:「唉,我主子倒是想说却不敢说呀……大人您想,咱这出了城门,是要一路往西把主子嫁出去的,而这西方,又该是哪?」 是哪? 守卫本是带着调侃的眼眉,在想通的那一剎那立时扭曲,收拢的眉间刻度隐含着不耐,甚至是些许的焦虑。 「你也不早说你是要去那!」守卫没有多耽搁,只让人随意扫过检视,见花轿里确实是个身着厚重喜袍的娇羞女子,便给放行了。 寻常里遇上守卫这样好说话,旁人自是会喜不自胜地嚷着:「多谢大人给行了方便!」 但见此发展,管事脸色一沉,就是重重叹了口气,才领着送嫁队伍出发。 过往听来喜庆的奏乐声,也不知是不是因着送嫁队伍的人各个愁容满面,却是听来惆怅压抑。 守卫亲自让放了人,旁的小兵哪里敢多言,只能在队伍走远后,悄然上前细声问道:「大人,上头可是要咱们盯紧着,怎幺那伙您这幺快就给放了?」 狠狠斜了小兵一眼,守卫素日里在城门口横行惯了,还是头一回这样谨慎的对小兵说话:「你小子懂什幺?咱晋国往西有什幺?可是有戎狄蛮族呀!听闻近日里乌氏国边境上闹腾着,已经抓了不少良家妇女。」 不自觉嚥了口唾沫,小兵看了眼送嫁队伍离去的方向,心底隐隐有了猜测:「那……他们抓良家妇女要做什幺?」 「还能做什幺?自然是给他们大王当婆娘呀。」 守卫面上饱含轻嘲,可出口的的话却是染着抹浅浅的惋惜。 方才那姑娘家这样给送嫁出去,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回晋国……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壹话 第壹话 <ul id="imgstylec"> <li class="imgstylec-2"> 春秋初期,群雄割据,诸侯争霸;在这乱世中,百姓只求一时安、一顿饱。 一道道红溅在市街口的土地上,围观斩首的市民各个吓白了脸,窃窃私语从人群中如蛛网般蔓延着。 「听说是小妾犯了罪,晋公下令满门抄斩呢!」 「这幺严重,到底犯了什幺罪?」 「据说夫人流产,是小妾在吃食里下药,一尸两命啊!」 「嘶……这幺狠心,果真最毒妇人心!不过晋公这次也忒狠,把人家整个家族都杀光了。」 一颗颗滚动的头颅上镶着无法瞑目的双眼,淌了一地的鲜血蜿蜒成小河,令人不忍目睹的惨剧全落入不远处巷旁一双黑瞳中。 「别围着!晋公有令,今夜曲沃执行宵禁,通通回家里去!」 见军兵们开始赶人,百姓们纷纷呈鸟兽散,站在巷旁的人脚步不动,斗篷下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盯着行刑现场。 「还站在这干什幺?快走!」 一名戎装士兵上前驱赶,那人缓缓抬头,赫然是一位面目清丽的女子,那双眼平静无波,又仿若深不见底的寒潭,盯得士兵背脊发凉。 忽然他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正要再度出声驱赶,忽然另外一名身穿同样斗篷的中年男子急奔过来,直喊道:「真是对不住!这位大爷,我马上带她离开!」 边说他边拉着女子朝反方向的疾行,士兵越想越不对,那张脸……跟那一颗颗头颅上的脸庞竟有八分相似! 「喂,站住!」 转身想追人,却早已不见那两抹身影,忽地一道疾风拂过曲沃城,吹过巷弄带起阵阵呼啸声,是风声,亦是哭声。 // 「妳这又是何苦,早说了要妳别去,若是被军爷发现了,岂不辜负了妳大哥的用心良苦?」 被中年男子拉着,芙姚抬手抹去颊上的泪水,却怎幺也止不住眼眶的湿润。 爹爹、大哥、娘……她的家人,在她的面前一个个成了冰冷的尸体…… 见她哭得双肩微微颤抖,又忍着不哭出声来,唐毅也不忍心再苛责她。昨夜他忽然受好友所託,要他不许让芙姚太早回家。 据说芙姚的家族里出了一位绝世美人,年纪轻轻就被王公看上,不料却自折羽翼,丢了性命还连累家族。 晋公虽花名在外,对夫人也是用情至深,美人不只毒死了王公的爱人,连带把人家得来不易的子嗣都害死了,罪无可赦。 芙姚的大哥过去也是经商的,与唐毅曾结拜为莫逆之交,芙姚和大哥相差一轮,十分黏哥哥,从小就在商队里打滚,也就和唐毅熟识。 族灾突然来袭,好兄弟把他最宝贝的妹妹託付给自己,想起在街口看见的惨状,连唐毅心尖都发起寒意。 一夕之间成了孤儿,唐毅拍拍芙姚依旧轻颤的肩膀。 「妳大哥交代我,要带妳去寻儿时和妳订过亲的亲戚家,听闻对方与你们家族支系不同,应该没受连累。」 「仲哥哥?」 闻言芙姚轻蹙眉头,订亲是她还是襁褓中的事了,自他有记忆以来,只和她这位有婚约的表哥见过几次面,面容白净、斯斯文文的,笑起来非常温和。 「妳记得就好,今晚城里有宵禁,妳就跟着我回商队。」看芙姚眼中的怯色,唐毅想起她似乎没在外头留过宿,以往她大哥总是天黑后就坚持送妹妹回家。 说是……攸关女孩子家的闺誉! 但现在哪还能管得了闺誉还是美玉?唐毅只能将芙姚安顿在商队里的小仓里,差人寻了几件乾净的衣物给她。 芙姚伸手接过时,手臂仍是抖着的,看得唐毅心头一酸。 「可怜的孩子,别怕,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吧!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 说完后唐毅又问了她需不需要什幺,芙姚轻轻摇头,还得去準备明日出城的货物,唐毅歎了口气后便转身离开。 抱着乾净的衣物,芙姚寻了一块乾净且照得到月光的地方,宛如虚脱般坐了下来。 「为何……要让我独活?」 清秀的小脸再度被泪水浸湿,她把脸埋在屈起的双膝间,眼泪落入怀中的衣物中。 这一夜她未阖眼,因为只要闭上眼,那一道道蜿蜒的血河,就会淌入她发颤的心间。 // 骑着马匹越行越远,回头已经几乎看不见曲沃城了。 唐毅靠着商队灵通的消息,得知与她有婚约的仲鞅表哥虽逃过家族被灭的大劫,但身为士大夫的他运气也不怎幺好,得罪了晋公身旁的红人,就在前些时候也离开曲沃城了。 有消息指出仲鞅表哥是往西而去,正巧唐毅有支商队要运过冬的货物到西戎,芙姚想也不想就决定跟去。 「也不知道能否找到人,妳表哥如今也是带罪之身,不如妳就留在……」 「不,我要去。」 她已经没有家了,仲鞅是她唯一的亲人,而且…… 想起儿时仲鞅表哥总是温声喊她「芙儿」,脸上亲切的笑容,芙姚发寒的心才稍稍暖和起来。 从前就领教过芙姚倔傲的性子,唐毅只能摇摇头,谢绝说要照顾芙姚的人家后,便带她出城往西行。 但不论唐毅如何劝说,芙姚都坚持她要女扮男装,说是自己也能干些粗活,要唐毅别把她当妹妹,当个小伙子使唤就好。 商队里也是有妇道人家,面对芙姚的要求,唐毅自然是听听就罢,既然她想穿男装就随她去了。 芙姚又回头看了眼曲沃城的方向,再环顾周遭的队伍,认为唐毅这次领的商队比以往阵仗大了不少。 而且队伍中还有几名会武功的人,芙姚从小跟着大哥看过大江南北的人们,武功造诣虽不高,但基本的防身还是可以的,尤其她的轻功更是学得最勤的。 每次她大哥发起火来,她总是逃得最快的,还被唐毅笑称是「敏捷的兔子」。 「什幺敏捷的兔子?她明明就是只怕死的兔子!」 宏亮的嗓音彷彿还在耳际,芙姚望着无际的前方,咬着下唇不让眼泪落下。 大哥说的没错,她的确怕死……但更怕孤单一人活在这世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贰话 第贰话 是夜,芙姚和商队里要一同前往西戎的妇孺靠在火堆旁取暖。 身旁传来孩童的呼噜声,芙姚睁大双眼望着夜空上的。 「小公子,明早儿还要赶路,不如早点休息吧?」 身旁的妇人关心地问道,芙姚强撑起笑容轻轻摇头。 妇人也不再劝,抱着孩子阖眼睡去。 不知道自己看了月亮多久,正当芙姚觉得脖子仰得痠麻时,忽地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原以为是商队巡夜的大哥回来了,但听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绝对不只几匹马! 身旁妇人怀中的孩童闻声惊醒,发出嚎啕的大哭也掩不了声响,芙姚见情况不对劲,抬眼就看见唐毅準备翻身上马,立刻足尖一点,施展轻功落在唐毅身旁,沉声问:「唐大哥,发生什幺事了?」 「狄族截商!」唐毅满是急色,「妳跟大家待在一块,千万别乱跑!」 说完不等芙姚回应,唐毅立刻带着商队中的壮年们策马向前奔去。 看唐毅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哒哒马蹄震得芙姚胃疼,她回头看向不远处瑟缩在火堆旁的妇孺,眸中划过一道厉光。 「把火通通灭了!」她低声大喝:「想活命的通通过来我这,不准出声!」 儿时便常听娘亲说过,戎狄蛮夷,四方外族各个恶煞兇残,在纷乱的时代更是所有诸侯国的肉中刺。 她轻拍瑟缩在身旁的小ㄚ头,随着前方喊叫声越来越吵杂,她的心也越沉越深。 「跑!快跑!狄人杀过来了!」 忽然有一名商队中的男子骑着马向他们奔来,他的吼声传进妇孺们耳中,纷纷发出惊叫,呈鸟兽四散。 「别、别跑,都回来啊!」芙姚谨记唐毅的嘱咐,见自己拦不住众人,回头看向那名男子,只见他身后火光沖天,几乎和记忆中市街口的血流重叠。 震耳的马蹄声朝自己的方向而来,芙姚还没直起身,就看见率先跑回来的那名男子被一支长箭射穿了脑袋。 她心一惊,看不少商队的男人也骑马往这边逃,她连忙左顾右盼,却不见唐毅的身影。 「杀──」 见狄人成群结队奔来,芙姚心一横,轻功跃起娇小的身子,闪过朝她挥来的大刀,一脚把骑在马上的高大狄人踢下马,抢过马匹就往妇孺们奔逃的方向策马奔去。 见她独自把同伴击下马,狄人们纷纷对她扬刀直追,就像看到猎物的豹子,双眼在黑夜里放光。 芙姚的骑术自然敌不过这些狄人,她抽出腰间的匕首,在矮身避过一刀后,使劲捅向来人的腰际,出手丝毫不手软。 「芙姚!」 唐毅的大喊从侧边传来,芙姚抬头,顺手又划破一名狄人的颈项,高声喊道:「保护女人和小孩离开!」 没心思吐槽她自己也是女人家,唐毅用力点头,手中长剑一挥也收割狄人的性命,策马就往前方而去。 看唐毅向前,芙姚鬆了口气,可还是丝毫不敢大意。当她看见一名骑着白驹的狄人,手持大刀朝唐毅方向冲去时,瞳仁一缩,想策马追上,却被周围的人马拦阻。 骑在白驹后的莫约有数十个狄人,各个扬着残暴的笑容,芙姚还无法摆脱身边的狄人,就听到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女子尖叫。 「让开!」 贯耳的惨叫让芙姚握着刀的手忍不住颤抖,只要向她靠近的大汉无不被她手中的利刃所伤。 但无论芙姚再怎幺抵抗,终究不敌十几名大汉,当她被狄人揪下马,脸蛋被粗鲁地压在乾硬的地上,锋利的刀锋划过她眼帘,她倏地闭上眼。 --这幺一来,她也可以去地府和家人相伴了。 「住手,这些商人不能杀。」 后方忽然传来芙姚听不懂的狄人语,当她睁开眼时,锐利的刀口也从面前移开。 她虽听不懂狄人说的话话,但还是听见原本要斩她的大汉低咒一声,并用力将她从地上拉起。 当芙姚直起身时,回头一看,便对上一双探究的琥珀色眸子。 那是一双在黑暗中格外晶亮的双眸,彷彿可以洞悉一切。男人有一头像是月光般的银髮,不过他的眼神实在太锐利,让芙姚随即别开眼。 从前大哥在和一位东夷商人交易后她说过,若妳无法在别人眼中读出什幺,就别让别人在妳眼中读到任何事。 在那双眸里,芙姚看不出任何情绪。还来不及细想他出声救自己的原因,芙姚就被大汉推向前方,力道大得她不禁趔趄了一下。 她回头狠狠瞪了大汉一眼,好在夜晚光线昏暗,大汉如果看见难保不会违逆身后男人的命令,一刀要了芙姚的命。 当芙姚被大汉架着到前方时,发现除了她还有不少刚刚逃散的商人们都被抓在空地上,被狄人们团团围住。而带头的那人便是刚刚骑白马急驰的男人,只见他手里把玩着一颗球状物,芙姚藉着月光瞇眼细瞧,待她看清时心尖猛然一颤,那颗球……分明是个人头! 芙姚压下心中翻涌的反胃感和恐惧,稳下心神环顾四周,除了被狄人包围,她看见商队里的妇孺和几名男人都蹲在地上,连熟悉的唐毅都在人群中。 「安静!」 妇人们的啜泣在一位狄人大汉的吼声下纷纷噤音,还在哭闹的孩童也只好摀住他们的嘴,就怕那大刀劈下来伤了性命。 大汉吼完后就转身像白驹上的男人弯腰鞠躬,男人满意地点点头,朝在后方不远处的那人比了个手势。 接到指令的怀姮眸中划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幽光,他不动声色策马上前。藉着火光一看,芙姚认出他就是刚刚出声让她逃离刀口的人。 只听他用熟悉的语言说道:「小可汗有令,只要你们归顺于白翟王,就饶你们一命。」 闻言芙姚立刻皱起眉头,不待她开口,商队里的男人就先大声喝斥道:「咱们是晋人,才不给妳们这些狄人贼子当佣人!」 其他的人继续附声,眼看情况有些失控,听不懂华语的小可汗举起手,身旁的大汉立刻上前,弯刀一落就收割了还在大声喊话的男人性命。 妇人孩童哭声未歇,芙姚骤然心一紧,垂在身侧的双手隐隐发颤。这些人,只需要一抬手、一刀落,轻易就了结了人命。 家族覆灭的场景跃上脑海,让她几乎控制不住全身颤抖。 「没人在问你们意见,再嚷嚷就让你们看不见明日的太阳。」看小可汗似乎不耐烦,怀姮面色不变,语气明显寒了几分说道。 看他们都瑟缩着身躯不敢再轻举妄动,怀姮向小可汗点了点头,就退到后面去。 「通通带回去!」小可汗指挥着部属,大汉们纷纷朝货物和商队的人们逼近,芙姚不等大汉来逼就自己站起来,可她才站稳,就看见一名男人怀里的孩童挣脱安全的怀抱,哇哇大哭地往后面商货的方向跑去,嘴里嚷嚷着要找娘亲。 男人想追却被大汉拦住,孩子哭着越跑越远,这方的骚动自然引来前头小可汗等人的注意,芙姚回过头就看见小可汗接过部属递来的弓箭,利箭上弦,拉弓朝孩子奔走的方向瞄準。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参话 第参话 咻── 利箭破空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锐利的箭头在夜空中划出残忍的弧度,唐毅瞠大眼朝孩子的方向大喊「危险!」 眼看箭羽就要穿过孩童单薄的身躯,一抹身影迅速来到孩子身后,在所有人都未看清的状况下,夜色中忽然传来「锵」地一声脆响,利箭被弹开原来的轨道。 那声清响让众人一瞬间屏息,只见一位个子不到半只马高的少年手握匕首,她傲然地站在月光下,斗篷下的脸有些看不清,只有那双眼格外晶亮。 见这小子居然徒握匕首就把小可汗的箭给打偏,狄人们见状纷纷拔刀,打算冲上前分尸这不知好歹的少年。 「等等。」 小可汗正要下令部属杀了少年,一直在他身后的怀姮却突然开口。 「你敢阻拦我?」小可汗气得张大眼,回头怒瞪他。 「就算您现在要杀了这里所有人,本师也无所谓。」怀姮冷漠的脸上看不见半点怜悯,「不过在动手前,您不妨先看看那小子手上的东西。」 小可汗眉头一皱,转过头朝芙姚的方向看去,原本皱起的双眉瞬间扭成麻花捲。 「你们谁若是敢靠近一步,我就烧了后面所有货物。」芙姚扬起手中的火摺子,在这濒临冬天的乾季,只需要一点星火就可以燎原。 她昂首看向怀姮所在的方向,她知道这个男人一定听得懂她说的话。 「有了这些粮物,想必你们的冬天也会好过一点吧?」 果然看见怀姮面色微沉,芙姚扬起自信的笑容,「冬狩一直都是戎狄度过严冬的大事,如果全烧了,你们要饿死的人想必是我们商队人数的两倍……不,十倍吧!」 小可汗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能让他们族里举足轻重的太师露出如此难看的脸色,斤姮也知道眼前这名少年不简单。 但再怎幺说他也是可汗之子,未来这片草原的王! 「不知死活的小子,看老子杀了你!」斤姮拉起弓箭,锐利的箭尖指向不远处的少年。 芙姚见状也不畏缩,扬起火把,她有把握小可汗的箭射到自己前就可以把火源抛向后方。 当斤姮手里的弓拉满的同时,身旁的怀姮忽然悠悠地开口:「最近挺缺打马桩、砌羊圈的人手,这趟出来大可汗似乎有交代,得带满五十人回去……」 怀姮佯装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不远处、手拿火把的少年身上,「加上这小子,刚好五十人。」 芙姚站得太远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不过当她看见怀姮朝自己看来的眼神,背脊冷不防一阵颤慄。 闻言斤姮狠狠瞪了身后的太师一眼,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和憎恨。不过大可汗之命当前,斤姮也只好收起弓箭。 --不杀她了? 看着不远处收手的小可汗,芙姚蹙起眉头。 「全部带回去!」斤姮扭头对部下们大喊,随后绷着张脸,向怀姮说道:「处理好那个小子,如果他不听话……」 「若少了一个人,本师自会向大可汗请罪。」怀姮开口接话,眉头皱也没皱一下,云淡风轻的模样让斤姮看了就来气,冷哼一声便策马而去。 芙姚看狄人们团团包围商队的人马,像是将领般的状汉吆喝着倖存的男人、妇人和孩童们前进。 这时听见一阵马蹄声向她而来,芙姚的手依旧紧紧拿着火把,大有随时要与人拚命的架势。 「喂,你!」 策马而来的是一位状硕的狄人,看他裸露在外的二头肌,芙姚目视了一眼心底微惊,居然比她的大腿还粗! 只听见他嘴里说着一口不流利的汉语:「太师叫你走了!」 「太师是谁?」芙姚皱起眉头,在对方身上感觉不到半点杀气,但她还是维持警戒状态,牢牢抓着火把不挪动脚步。 狄人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支吾了半天才说道:「太师是我们部落很重要……也很伟大的人。」看芙姚不动,狄人立刻露出兇恶的神情,「少废话,快跟着走!要不然小可汗反悔回头,你就等死吧!」 芙姚看商队的其他人都被带走,远远的就看唐毅也在人群中,她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把火把灭了后就上前走了一步。 「别空着手,你后面东西可多着呢!」狄人冲着她露齿一笑,在月光下那口黄牙竟有些刺目。 瞧芙姚那一身娇小身板,在敌人眼底就是乳臭未乾的毛头小子,聚落里随便抓一把同年纪的戎狄少年都比这臭小子壮许多。 心想这狄人是在给她出难题,芙姚就算心底气得牙痒痒,但看他腰间闪着寒光的大刀,和不远处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 芙姚咬牙扛起一箱货物,可还没举过肩,脚下一个趔趄就栽倒在草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华夏人各个不中看也不中用!」 头顶传来震耳的嘲笑,芙姚板着脸伏在地上,抬起头就对上策马而来的男人。 那头银髮像是披着月光而来,和他身上深色狐裘呈强烈对比,狐裘的质料显示他的身分与其他狄人不同,盯着她的琥珀色双眸更是隐隐带着探究。 芙姚再次别开眼,这个男人比刚刚那个嚷嚷着要杀她的小可汗更加难对付。 「怎幺回事?」怀姮见他们许久没跟上队伍,于是兜回来看,回头就看见这个小子栽倒在地上,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看他狼狈的模样跟刚刚那副与小可汗叫板的气势截然不同,怀姮不禁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不过是个汉族小毛头,不知死活的跟草原未来的王谈条件。 看怀姮回头来,壮汉立刻收起嘻笑的表情,恭敬地对怀姮说道:「太师,是否要叫些人回来搬这些货物?这小子不中用……」 「哎呦威呀!」 两人身侧忽然传来一道痛呼,怀姮瘫着脸转过去看,发现芙姚正抱着手不断发出抽气声。 「我的手痛痛痛痛……好像扭伤了!」 「臭小子干什幺大喊大叫的?」壮汉连忙压低声音,「若是引来狼群,你就等着尸骨无存吧!」 芙姚眼角余光瞥了在旁的怀姮一眼,她可没漏听刚刚壮汉的话。 原来这家伙就是「很伟大」的太师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二 记二 心若擂鼓震颤难平,即便面上再镇定,仲鞅还是在侍卫拉开马车布帘时,忍不住浑身僵硬。 仗着前阵子缠绵病榻,兼之心思郁结,身形消瘦不少。再配上隆重嫁衣的层层服饰,与厚重脂粉掩饰,仲鞅才勉强撑过了侍卫的盘查。 也幸好知道他们是要嫁往西戎后,侍卫显然不欲拦阻,否则哪里会这样顺利通过关卡? 马车外送嫁的奏乐声喜庆非常,仲鞅却眉头紧蹙,紧握的手掌心已是汗湿一片,微侧的头颅,将视线带往垂落的车窗帘幕,神色未明的紧瞅着。 车轴轮转声持续未停,仲鞅的精神亦绷在最高点那刻,全然不敢鬆懈,直至车帘蓦然波动让人掀起,他才歛回视线,又是一副羞涩模样。 「公子,咱们已经离关卡一段距离,并无人追赶,可要趁现在换成快马赶路?」 听到这声音,仲鞅才轻舒口气,重新把目光挪回车窗边正说话的人。 此刻出现在窗边的,赫然就是于城门口与侍卫打交道的那名管事,只见管事不知何时已骑上骏马,正从马背上耸拉着身子,凑近马车细声说道:「难为公子乔装成女子,可这已是我们商讨过最不容易被认出的法子了。」 「无碍,存亡之际哪里需要计较这样多,只消能让我离开晋国的法子都是好法子,诸位无须在意。」仲鞅不再刻意柔化脸部表情,冷着脸正色说道:「无须轻举妄动,保不定公子姬发现我并不在城中,惊觉事有蹊跷会遣人追出……先保持原样继续往前。」 「公子说的是,我等着急了。」 仲鞅摆手让管事先退开,自己则乾脆提着已掀起的帘幕,眼神迷茫向外探看。 昨日才与门客议下要远离晋国,前往西戎,今日的他就已假扮新嫁娘,赶着在对方发难前,先一步远离。 可倒底自幼生长于晋国,嘴上能说捨就捨,心底又怎幺可能一点涟漪也无? 放眼而去,萦绕他周身的尽是假办喜事而裹上的灿艳鲜红,恍然之间,却也让人忆起那日他亲眼所见,挚友亲戚在他面前尸首分离,血溅七尺的萧瑟模样。 按着布幕的指尖发颤,仲鞅双目腥红,额头滚着豆大的汗珠,最终不堪负荷滑落,又顺着脸颊洗去脸庞上的白粉胭脂。 一时乍见,却有如泪痕斑斑,与喜服相映,有着破碎的沧桑唯美。 且不说车厢内的压抑沉重,就是外头看似寻常的送嫁队伍里,连看来最是无害的媒婆其实也暗自警惕,摇曳的身姿下是绷紧的肌肉,每一寸神经皆紧扯在最极致的那瞬。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生生在欢脱的奏乐声里,车队是莫名氤氲出一抹道不清的肃杀之意。 由门客假扮的送嫁队伍成员大多习武,表面贵重丰厚的嫁妆堆在后面的马车檯子,上头瞧来虽是正经金银珠钗,可夹层内却藏着磨得锋利的武器。 每一次的转头,甚至是眼波状似无意的流转,都是门客们将视线拉至最远,只求能把所有风吹草动纳入眼中的掩饰动作。 时时万分警戒的状态,直至一行人夜晚围起营火,轮班守夜都没半分懈怠。 如此行过几日,还是真正进入戎狄活动範围,所有人紧张了好几日的神经,才有机会缓和些许。 「公子,照这样的进度,后头就是有追兵,怕也已经追寻不着咱们的蹤迹。」管事望着周身的草原景色,嘴角有着释然的笑意。 从前还觉得蛮夷之邦不值一提,可眼下看来,戎狄的草原景致倒是别有风味。 「如此甚好,明儿个起,大家改扮成商队,想法子在此处找个点定下来。」 还是一身新娘装扮,除了先前替家族喊冤做的傻事,仲鞅行事向来谨慎,不敢轻易解下乔装,只能久久憋屈待在轿子内。 现下终于到了能换回男装的时机,让他语气都轻快不少。 听出仲鞅此刻的好心情,管事应声颔首,这会也不急着赶路,就先打量起往哪个方向走适合些。 脚掌轻轻在马肚上撞了下,管事拉扯着缰绳,才从马车边退开,眼角余光便恰好给一道银光晃过。 心下一紧,管事警戒的顺着那道忽逝的光芒而去,便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滚起黄沙,翻搅腾飞的沙尘随风四散,像是春雨时节晨间瀰漫的雾气,能轻易夺了人大半的视力。 管事见状,即便是对于草原生态情况不甚熟悉,却也立时反应过来,这忽起的沙尘绝对不对劲。 要寻常时候,这泥沙给风吹起,定然是大範围的影响,又怎幺会是那样,仅仅局部地区视线不清? 管事能在一众门客中脱颖而出成为领事,自然是见识不凡。 脑海中快速思虑过,可能会有这般情况的缘由,不过几息时间,他的脸色是陡然发白,本是平静的脸庞浮现慌乱。 不待管事哆嗦的说出猜测,他身旁门客无意间也让银光扎眼,追着光线寻去的下个剎那,就惊慌地吼叫出声。 ──「公子,是戎狄部落来的截商部队!」 众人本是惬意的模样遂着这声咆哮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毫无预料的愕然无措。 此刻在管事等人眼中映出的,正是高举武器,目露凶光,激起大片风沙策马而来的乌氏人。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三 记三 仲鞅从来没想过,自己是成也易容,败也易容。 假扮成出嫁女,本是用来迷惑追兵,却不想最终,是连本无相干之人也被他吸引而来。 还未出事前,他便听说过乌氏一带不太平静,有不少少女是莫名让乌氏的劫商部队掳了去,虽说多是平安归来,还是压不住渐起的流言。 ──乌氏人近日无故抢夺少女,正是为了给他们大王为妻。 这任乌氏大王年岁不高,也是前些年才从他的父亲手上接过首领位置,故而大伙对他的认识实在不多。 除了这任大王生来神力,当年不过十三岁稚龄即击倒部落第一高手外。 剩余最多的传言,就是在他上位后竟一反前几任大王的脾性,一点不沾美色,只专心致力于部落外政。 部落从来以武为尊,还在少年便成为第一勇士的乌氏大王,自然是部落上下一致崇拜的存在,在他们瞧来,勇士左拥右抱很是正常。 哪里会想到,大王是连寻常的宴会都不曾让女子近身,这才让乌氏人开始担忧起来……可不会是部落里的女子,大王都看不上? 部落里此类言论与日俱增,乌氏人们眼见不对,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后,更是愈发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在乌氏人表决通过后,他们索性真的开始在外抢夺女子好献与大王。 乌氏人这般动静,一时之间造就了邻近乌氏,且有良家女的家族都紧张起来,千盼万盼着这位乌氏大王早些时候定下妻子。 从前仲鞅还把这些话当成乌氏大王的风流趣事,听来倒也颇为有趣,尚且打发时间付做谈资就是。 可而今真正遇上,他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尤其他还是被抢的那个。 乌氏人显然对他们早有观察,完全没被他们表现出的软弱形象欺骗,在门客们翻出武器时一点慌乱都没表露出来,反倒是越战越勇,神色更多添上几分疯狂。 相较起门客对上他们的略有窘迫,乌氏人也许是抢习惯了,也或者是有备而来,竟是在送嫁队伍齐齐迎上队伍前突来的乌氏人时,又派出一支潜伏的队伍从队伍尾端杀入。 首尾夹击,防护网一旦出现漏洞,要攻下便不再是难事。 仲鞅的家族也曾风光,身为家族寄予厚望的长子,他是自幼开始出入都由武师护卫,如此细腻防护也造成他于武道之上并无过多琢磨,甚至还因为体弱的缘故,动作较普通男子稍慢些许。 也因此在乌氏人一把将他从马车上扯下时,大病未癒的他几是没有反抗能力,还脚步不稳的颠簸几下。 这幕落在乌氏人眼中,更加深了他手无搏鸡之力,正是柔弱女子的形象。 乌氏这方毕竟人多势众,就是门客们极力反抗,还是挽回不了被劫持的下场。 「大哥,咱这趟可真是丰收呀。」笑咧开嘴,把仲鞅一群人捆着拖在身后,其中一个乌氏青年满脸喜庆的说。 闻言,仲鞅深锁的眉头才有了些微的舒展,这会他还真是庆幸,从前为了替晋王与来使翻译,他曾师息过戎狄人的语言,不致精通却至少对答无碍。 乌氏青年无意间说的话,是让他找着了一线生机。 既然乌氏人的目标是金银财宝,只消他好好谈条件,捨得下财宝,要让他们将自己这行人放离的可能性并非没有。 可不待仲鞅有交涉的动作,乌氏青年的话便给狠狠反驳,生生浇熄了以财宝换人的任何机会。 「那些金银财宝倒还好。」 显然是这群乌氏人中的领队,满脸鬍鬚的壮实男子,目光不过轻轻扫了眼后头堆成小山的金银器皿,随后便把视线顿在整个人被束缚,甚至是嘴里也塞了布巾的仲鞅身上,眼眸中隐含期盼,「我们部落不缺那些……唯一缺的,就是大王的女人。」 部落里的爽朗女子大王瞧不上眼,他们只得把主意打到了戎狄之外,听闻远比草原女子温顺体贴的女人身上,没準他们大王还就真吃这口。 仲鞅一群人怕是怎幺也想不到,乌氏人们今儿个才刚出来寻找目标,他们这支送嫁队伍,就主动撞进乌氏的势力範围内。 可不就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主动上门来给抓的? 况且,对于观察出这支送嫁队伍里人人会武之事,乌氏人也并不怎幺意外,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放弃抓仲鞅这假女人。 毕竟近日他们抓女人的动作着实多了些,导致眼下多的是大家族嫁女儿还请来武师护卫,就怕女儿嫁到一半就被扛进乌氏大王帐子里。 如此一来,要在乌氏周围找到没武师的送嫁队伍,反倒才要让他们怀疑。 又何况,经过争抢得来的,对他们来说才更显珍贵。 壮实男子瞇起眼,能让这幺多高手保护的女子,定然是顶好的大家闺秀,品貌才艺样样拔尖,他就不信这回大王还是不满意,让他们把人放回去! 忽略掉仲鞅下马车后,意外显高,且在衣衫掩饰下依旧略显宽大的身形,中年男子瞄了眼仲鞅露出的净白肌肤,忍不住暗暗点头。 虽然个头是大了些,但至少有这看来娇生惯养出来的细腻肌肤,与部落女子迥然不同的文雅气质,可就够吸人眼球了。 又再说,草原上比仲鞅看来壮实的女子还真不是没有,中年男子左右一思量,当即拍板定案。 「得!这趟咱也不贪多,大王带人去部落边缘巡视,听说今日就要回来……这时机可不正好。」 壮实男子扬起嗓子,对着众小弟一通喊完,仲鞅一行还满脸懵懂,乌氏人们便先诡异的窃笑起来。 没人替仲鞅一行多做解释,乌氏人只是在这话后加紧脚步,赶着他们急往部落而去。 起先见他们笑完就再无作为,仲鞅还不把这段插曲当一回事。 楞是直至夜晚,他被中年男子单独从俘虏堆中拉出,给送到一顶被特别布置过的帐子里,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回他还真把自己给坑了。 此刻是再想装傻也不成,帐子里贴着的大大喜字,以及边缘裹上的红布条,让他根本没有误会的余地。 莫怪那群乌氏人那时在说到大王今晚回来时,会笑得那样不对劲,原来是算计着要在乌氏王回来时,把自己嫁给他! 垂眸看向自己的一身华服,仲鞅脸色极为複杂,连嫁衣都已经穿搭妥当,也难怪那些乌氏人会急着把他嫁出去。 被粗手粗脚扔上铺着兽类毛皮的大床上,乌氏人在仲鞅冷凝的盯视下,兀自调笑他一番后,就留下他独自一人在帐内,自个忙赶去参加替乌氏王举办的接风宴去了。 望着乌氏人的背影,仲鞅并不急着在第一瞬间脱逃,而是选择迅速调整好情绪,放轻呼吸,反覆确认将他带来这的乌氏人脚步声远离,才好一番费劲吐掉嘴里的布,开始检视起自己的状况。 似乎是怕他脱逃,乌氏人将他的双手扭到背后,与双脚各自併拢綑绑,又将他整个人搁在柔软的布堆里,让他左扭右拐也没找着支力点,好让自己能撑起身子坐起。 就是鼓足劲,试图仅凭腰力挺起身子,仲鞅也会因为身下的毛皮随着他的动作深深凹陷,分卸掉他的力量,在下一剎那摔回布堆而功亏一篑。 万分不愿这样莫名其妙成为大王夫人,仲鞅一咬牙,索性直接用起蛮力,把绑着绳子的手腕挪到床柱稜角间,死命地开始摩擦扭动起打成死结的绳索。 前头热闹的宴会持续良久,给了仲鞅一个虽解不开结,却足以扯鬆绳索的缓冲时间。 注意到绳索的缝隙渐大,仲鞅眼底快速窜过喜色,可还来不及蔓延到整张脸,下一瞬他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正缓缓向着他所在的位置而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肆话 第肆话 见芙姚没反应,壮汉便下马查看,「喂,叫你呢--唔!」 原本伏在地的少年忽然弓起身,一个扫堂腿瞬间就把壮汉瞬间撂倒,壮汉似乎也没料到芙姚会突然出招,惊得想拿起腰间的大刀,但眼前银光一闪,锐利的匕首已经抵上他的颈项。 「放我走。」芙姚扬起下巴,看向怀姮说道。 「不行,大可汗有命必须带满人数回去。」怀姮想也不想便拒绝。 「你不怕我杀了他?」 「无用的人留着何用?」 怀姮脸色不变,语调平稳到让人以为他只是在和芙姚话家常,可说出来的话无情至极。 「……」 芙姚低头瞥一眼壮汉,只见他脸上没有露出半丝惊讶,彷彿早就料到怀姮会这幺说。让她莫名地有些同情这壮汉…… 她冷着脸收回匕首,踢了踢还在地上的壮汉,「你想躺到天亮吗?起来搬东西!」 壮汉摸摸鼻子起身,听她命令人的语气,正想抱怨她才是被俘的人,但看见太师若有所思的眼光,他立刻起身去帮忙芙姚般货物。 开玩笑!每次当怀姮露出那种表情,就是有人要遭殃的前兆啊! 壮汉瞥了一眼在旁的小小身板,儘管她刚刚没下手杀他,但对一个俘虏报以同情心,他还是马上把这想法抛到九霄云外。 两个人终究无法把这堆货物运回狄族部落,怀姮召来了十几位狄人,就是不叫商队的人马来帮忙。 芙姚吃力地扛起货物,或许是怕她跑了,怀姮并没有给她马匹,而是和他共乘一匹马。 「太师,这样不好吧!这小子是……」 「你太胖,把货放上去他要坐哪?」怀姮毫不留情地说道。 芙姚看壮汉一脸尴尬,其实她背着货物和怀姮共乘,位置也有些挤。 看不见前方人的表情,芙姚缩着肩膀,右手搭在衣衫上,里头缝绣的内袋有哥哥给她的匕首,必要时她一定会不留情朝前方这个男人刺去。 彷彿察觉到身后的杀气,怀姮微微侧过头,一口流利的汉语让芙姚陷入怔愣。 「你若想要商队的人都好好活着,最好从现在开始听我的。」 见他说完话后依旧策马而行,一头银髮在月光下闪烁耀眼的光辉,芙姚目光微沉,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内袋上移开。 看向前方隐隐灯火,芙姚瞇起眼收回心神。那就是……狄人的聚落。 // 进入到聚落时已经是天濛濛亮的时间,当马匹一停下芙姚立刻就跃下马,丝毫没发现自己急迫的举动惹来怀姮瞬间沉闷的脸色。 「太师,大可汗请您过去大毡。」 刚卸下背上的货物,就听见一名狄人抱胸恭敬地向怀姮这幺说道。芙姚转身看去,只见那位狄人对怀姮伸出双手,怀姮就像习以为常般,单手握住对方伸来的大掌,以借力使力的方式下马。 一连串的动作芙姚看得目不转睛,直到她看见被她扫堂腿踢倒的壮汉上前来搀扶怀姮,这才发现他走路时与常人有异。 狄人的太师,竟有腿疾? 儘管要人搀着,怀姮脸色依然平静不见一丝狼狈,看他的身影步步远去,芙姚正想着自己该何去何从时,前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你,过来。」 环顾四周入眼尽是狄人,但那话明明是汉语。芙姚看向转过身来盯着自己的怀姮,非常确定他在和自己说话。 他是要去见大可汗!狄人部落的首领!为什幺她也得去? 似乎看穿她的想法,怀姮轻瞇起眼,提醒道:「刚刚我说的话,你忘了吗?」 『最好从现在开始听我的。』 芙姚皱起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上前。 // 狄族,或作「翟族」。狄族部落众多﹐春秋时又以西北的白狄,与东南面的赤狄最显着。 这次截商大丰收,身为聚落大可汗的白翟王因此特为了小可汗举办一场接风宴。 儘管宴会日落才开始,但聚落里的人们皆因此收穫而露出开心的笑容,着手忙碌晚间的宴会。看在芙姚眼底,怎幺也觉得刺眼。 当她跟在怀姮等人后面要进入大毡时,不意外地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大王有令,除了太师,其余闲杂人等不可进入大毡。」 怀姮听言回过头,见芙姚脸上不见一丝恼怒,淡淡地对身旁的壮汉说道:「在外待着,看紧她。」 壮汉听到他这幺说,脸色瞬间变得青黑,但碍于在大可汗的毡外不好发作,只好领着芙姚在一旁等候,只能瞪着牛铃般的大眼看怀姮走进毡里。 一高一矮站在大毡前,过了半晌芙姚觉得总是观望四周也是无趣。 「喂。」 「……」 「喂,你叫什幺名字?」 「……」 「叫你呢,胖子。」 「你说谁胖?!」 芙姚对上他气红的双眼,气定神闲地回道:「是你们太师这幺说的。」 「大爷我有名有姓,叫杜琵!」 肚皮? 芙姚忍住笑意,就怕自己笑出声来,杜琵腰上的大刀就要朝自己挥来了。 看杜琵气呼呼的神情,黝黑的肤色也盖不住他胀红的脸色,芙姚赶紧正色说道:「我们家乡有句话,叫『以和为贵』。瞧我初来到狄族,什幺都不懂,杜大哥你就别生气了!」 瞪着眼前不到他胸口高的少年,杜琵深吸了几口气,心道若不是太师对这小子挺上心,他早就把这臭小子扔去餵狼了! 看他脸色缓和下来,芙姚眼底划过一丝异光,瞥一眼不远处大毡外的侍卫,低声问道:「大可汗很看重太师,对吧?」 闻言杜琵便用力点头,「岂止看重,只要是太师说的话,大可汗都非常重视。」 芙姚嘴角轻扬:「那太师和小可汗……」 「话都说完了吗?」 两人身侧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吓得他们浑身机灵,转头就对上怀姮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太师,您和大可汗谈完了啊!」 怀姮不理会杜琵的话,他手里撑着不知从哪拿来的拐杖,静如止水眼神落在芙姚身上。 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芙姚正想说些什幺缓缓气氛时,就听见怀姮沉声说道:「回毡吧。」 看他一跛跛地向前走去,芙姚忍不住皱起眉头,在杜琵的催促下跟上脚步。 来到怀姮的毡帐时,芙姚忍不住顿了顿脚步。 不是说大可汗很器重这位太师吗? 眼前这座看起来残破不堪的毡帐,竟比其他狄族人所居住的还破旧!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四 记四 绳索虚虚的套在仲鞅手腕上,他本有把握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就能解开束缚。 却没想到在即将成功之际,等着他的竟是乌氏人的突然回归。 皱起眉头,仲鞅奋力挪动身躯,将掉落在嘴边的布团重新咬在嘴中,又让自己以正面对向帐子口,虽是隔着重重床帘,依旧试图看穿门口的全部动静。 虽是姿势憋扭,可仲鞅背在身后的手掌仍不断扭动,不肯放弃任何一点逃脱的可能性。 「大王,怎幺不多喝点?你出去这幺久,终于回来,这难得的宴会咱可得喝个痛快不是?」 仲鞅记忆力一向不错,几乎是当帐子外的说话声一响起,他就认出此刻出声之人,即是方才将他从人质中带出,扔到这帐子的男子。 那男子说完话后,并无人立刻接话,而是又隔了一会,仲鞅才又听见个低沉沙哑的嗓音:「不是有句话叫什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老子明儿个还想喝,今天当然要保留些体力。」 从早先男子的话,仲鞅能确定的是,此刻接话的便是乌氏王,那个年纪极轻时,便以第一勇士之名获得部落之人一致推崇的少年王。 仲鞅本以为依照乌氏王年纪,入耳之声合该是清越纯净的稚嫩嗓音,可眼下他真正听见的,却是尾音不自觉破碎分裂,让说话之人嗓子显得粗糙劣质的模样。 喉咙似乎是在浅移默化中,给草原风沙磨出损伤,乌氏王的嗓音混着砂质般的粗砺感,一点都没有他年纪该有的清亮悦耳。 要不是能确认从前所听闻过,那些关于乌氏王的传闻皆非虚假,仲鞅怕都要以为,站在外头的乌氏王已有中年。 仲鞅暗地对自己的评论,乌氏王自然不会知晓,自顾自说着话,在手指点上帐子帘布的下一瞬就轻巧掀开,将浑身酒气带进帐子的同时,他也给外头手下们单独拱进了帐子内。 「既然大王都这幺说,那咱们就不多打扰大王休息,先回去了。」 「嗯,早些休息,老子明儿个再带你们去打猎。」 这话听来,除了乌氏王,旁的人似乎没有要继续待在帐子的打算。 一意识到这事,仲鞅的双眼立时闪过精光,一抹喜意显而易见的在他眼中跳跃。 仲鞅所在的床榻是在帐子口的左侧,让布帘半遮半掩后,从乌氏大王的方向恰恰无法在第一时间看见他的身影。 趁着这空档,仲鞅顾不上可能会伤了手,将全身的力气都蓄在手腕上,猛一发力在绳索划破手腕肌肤的同时,将手上最后的束缚给挣脱。 手腕鲜血淋漓,疼痛感让仲鞅的手难以自抑的发起抖,他却没多余功夫把伤口包起来。 手是好了,但脚上的绳索一时半会却还扯不开,仲鞅吐掉嘴里的布,目光左右扫动了一圈,愣是没找着适合的工具。 无计可施下,他只得一把拿过床旁小几上的烛台,吹灭并取下蜡烛后,将带有尖刺的烛台权当作武器捏在手上。 本来这动静是该让人发现,但幸好门口的那群乌氏人嗓门都大,你一言我一句掩去了仲鞅发出的声响,再加上因为酒精而发昏的头脑,竟是没人察觉厚重床帘下的仲鞅,早在不知不觉间挣脱了控制。 弓起身,仲鞅尝试着用烛台勾断脚上的绳子,可无奈绳索太结实,他是怎幺努力也只有掰得脚疼,绳索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期间一直紧绷着神经,因此仲鞅虽然还在奋力扯动脚踝上的绳索,依旧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外头的谈话声逐渐散去,最终帐帘让乌氏大王拨动垂落,在剎那间截断喧哗,留下寂然的空间。 帐内一沉静下来,乌氏大王向床榻接近的脚步声,便愈发明显。 禁不住屏住呼吸,仲鞅在脚步声中停下所有动作,目光划向隔着床幕外不甚清晰的人影。 只见来人的步伐极稳,全然不像是刚从宴会归来喝得大醉之人,可随着人影接近,而逐渐清晰的酒气又是极浓,活脱脱从酒缸里泡出来般。 本想着要是乌氏大王喝得醉醺醺,自己还有机会见机逃出,但眼下乌氏大王的模样,是让他无法轻易判断,到底大王意识清醒程度如何,计画当然必须夭折。 眉头深锁,仲鞅这下子再顾不上失去自由的双脚,轻手轻脚把身子挪到床榻的角落,心中盘算着等乌氏大王接近,不管大王状态,先直接压制就是。 瞇起双眼,仲鞅将呼吸声压得极低,好让床外之人无从辨识自己的位置。 这样的状态,是一直到床帘给摸到床边的乌氏王掀起,仲鞅才猛然暴起,在乌氏大王惊愕的神色中,将烛台直接抵上他的喉头。 过大的动作使仲鞅头上的新嫁娘装饰鬆脱甩落,遂着珠钗跌坠的琳瑯声响,他的墨髮滚落披散肩头,半掩去了男子稜角分明的五官线条,柔化了他的脸庞,残下一对闪烁精光的眸盯视着眼前的敌人。 「妳是谁?」 「快放我出去!」 茫然的,冷冽的,两人的话音在同一剎那重叠,难以听清分辨,唯有相对的视线里赤裸的敌意一点不少的,传达给了对方。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伍话 第伍话 <ul id="imgstylec"> <li class="imgstylec-2"> ※ 实体书内页插画预告;绘师:金花鱼 ※ 似乎察觉到她目光里的惊讶,杜琵只是撇撇嘴,不理会怔愣在原地的芙姚就跟着怀姮进毡里。 直到芙姚整理好心思走进毡内,看见怀姮坐在椅上,脸上略显疲惫,但那双眼始终晶亮得慑人。 思忖着这也是一个好机会,芙姚走上前,对着他直言道:「要怎幺做,你们才会放了商队的人?」 怀姮微微抬眼,一夜没睡的他,语气带着丝丝慵懒:「如果不是本太师,小可汗当下是打算杀了你们。」 闻言芙姚双肩一颤,就算怀姮这幺说,她还是无法抱持感恩的心看待。昨晚她亲眼看见多位商队的男人被杀,如今妇人小孩都被俘…… 她深吸一口气,寒声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消息,但你必须答应我,把商队的人都放了。」 「不可能。」怀姮想也不想便拒绝,「我们需要人手,冬天即将来临,部落里的羊圈还没砌完。」 芙姚瞇起眼,「如果我说……这个消息可以让你扳倒小可汗呢?」 听言怀姮琥珀色的瞳仁微微一缩,但随后眼中的波澜便恢复平静,他缓缓站起身,对着想上前来搀扶的杜琵抬手止步,一步步走近只到他胸口的少年。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幺吗?」 难道除了双腿,太师的耳朵也不好使? 芙姚皱起眉头,耐着性子打算再把刚刚的话说一次,就听见眼前的男人沉声说道:「杜琵,把他带走。」 惊愕地抬起头,只看见怀姮清冷的背影,芙姚焦急地上前抓住他的衣角。 「我话还没说完!」 「出去。」怀姮的声调冷到掉冰渣。 芙姚紧紧攥住他的衣襬,见杜琵朝她走来,立刻抽出腰间的匕首抵住怀姮的后背。 「听我把话说完,否则……我就杀了他!」 「臭小子!」杜琵见状想上前抓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但看芙姚手里的匕首因为他的靠近而更靠近怀姮,杜琵一下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感觉到身后的锐利朝自己逼近,怀姮脸色不变,沉静的眼神示意杜琵后退。 他缓缓转过身,原本抵在他身后的匕首变成抵在胸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怀姮语调很轻,彷彿一根羽毛般搔过芙姚的心间。 循着他的视线,芙姚看见毡帐外似乎有道人影,顿时明白怀姮所说的意思。 就在她将目光从怀姮身上移开时,手里的匕首忽然被人伸手夺过,随后后颈忽然传来一道剧疼,她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看软倒在地毯上的少年,杜琵随即抽出腰间的大刀,刀起刀落,却被锐利的匕首阻挡。 「太师,这小子刚刚想对你不利啊!」 怀姮轻轻摇头,他手里握着从芙姚手里夺来的匕首,沉声说道:「他还有点用处,不能杀。」 闻言杜琵瞠大眼,儘管怀姮天资聪颖、善谋算计,就连大可汗也对他颇为器重。但杜琵早已习惯怀姮这种淡漠、与世无争的脾性,甚至可以称得上无情的个性,几曾何时看见他对其他人这幺上心了? 重点对方还是个乳臭未乾的汉人少年! 见他脸色难看,怀姮不再多解释,转身把芙姚的匕首收起。 「先把他带到商队人马去,没有我的吩咐,别让他靠近我的毡帐。」 见怀姮没打算再说下去,杜琵只好领命行事。 当杜琵把人带走后,怀姮才转过身看向毡外待守的人影,目光微沉。 // 芙姚睁开眼就对上唐毅担忧的双眼,她抚着疼痛的后颈爬起身,发现自己身处木栅车里,外头的天色也已暗下。木栅车里除了唐毅,商队被抓来的男人和小孩通通都在这,就是不见妇道人家。 似乎察觉到她眼中的疑惑,唐毅忿忿地低声说道:「说是白翟王要给小可汗开宴,把妇人全都带走了。」 芙姚闻言搭在木板上的手蓦地收紧,被细刺扎得痛,她脸色异常僵硬地站起身,迈步的下一秒却被唐毅拉住手臂。 「妳想干什幺?」 「你居然问我要干什幺?」芙姚扭过头,眼中的寒光刺得唐毅心尖一紧,「你们在这坐以待毙,让妇道人家受苦,算什幺男人?!」 对上一双双带着愤怒却无可奈何的双眼,芙姚深吸一口气,用力甩开唐毅搭在手臂上的大掌,跃到木栅车门前,想研究如何撬开栓锁。 不过当她一靠近,就与一双幽眸对得正着。看守他们的狄人对他低喝一声,手里的大刀直指栏后的芙姚,似乎只要她轻举妄动,那把利刀就会穿过木条、插进她体内。 见状芙姚脸色又更加深沉几分,她退了一小步,唐毅此时也来到她身边,低声劝道:「他们人多势众,不是我们能够敌挡的。」 芙姚闻言依旧不愿把目光移到唐毅身上,远方此时传来宴会热闹的乐声,她抿了抿唇,脑海浮现怀姮那双淡漠的琥珀色眼眸。 没想到她提的条件,居然不够吸引他…… 就当芙姚思考着到底要怎幺做才能博取怀姮的信任时,宴会的方向蓦然传来女人家的哭喊和惨叫声-- 「可恶!」 芙姚冲到栅栏边,不顾狄人的大喊,抓着木条就是一阵猛拍。 「放我出去!混帐!」她气得双眼瞪大,不断拍打木条的手开始红肿,甚至被细刺勾得出血,但她就是像没感觉般,大有木条不断她也不停手意志力。 随着那一道道凄厉的喊叫声,木栅车里的气氛低迷到极致,除了芙姚拍打木条的声音,还有男人细细、沉闷的低啜。 「放我出去……」芙姚脸色苍白,每一道叫声就像一把把利刃剐着她的心,宛如回到那晚的雪夜,爹娘、亲人惨死,淌满雪地的血让她全身的血也彷彿凝固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拍了多久,木条上全是血痕,唐毅劝了她几次无效,只好颓靡地坐在她身后摀住双耳,却挡不住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太师。」 听见前方的狄人发出一声低唤,芙姚抬起有些昏花的眼,对上一张双颊微红的俊脸。像是喝了酒般,他独自一人柱着杖,在漆黑的夜色里只有那头银髮和琥珀色的双眼格外惹眼。 芙姚冷冷地看着他,看他一步步朝木栅车走来。 看着他向看守的狄人说了几句外族话,随后便走上前,盯着芙姚沉声说道:「你的提议我可以考虑。」 想告诉他商队的女人家都被带走了,还有什幺好跟他这个伟大的太师讨价还价?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五 记五 <ul id="imgstylec"> <li class="imgstylec-2"> 《 实体书插图部分预告 绘师:金花鱼 》 # 为了怕惊动外头的人,仲鞅将自己的嗓音压得模糊不清,再配上床帘内昏暗的灯光,半掩的面容,让乌氏王即便是两人身躯接近,气息相扰,都没发现仲鞅并非女儿身。 反倒是傻愣愣的望着一身喜服的他,神色扭曲地就要放声怒斥。 还是仲鞅一直将注意力落在他身上,才在乌氏王嘴型刚变,就抢在他喊叫出声前使劲,用烛台的尖刺在乌氏王的脖颈弱点处掐出凹痕。 「大王可莫要大呼小叫,不然我可不确定我会做出什幺事。」 他的这句胁迫,让乌氏王瞬间回过神,望向他的目光陡然流露凶光,有着野兽意欲擒捕猎物的狠戾,嘴角边浮现的笑意甚至张扬着血性。 恰若眼下被压制之人并非是他,依旧是一副悠然且高高在上的模样。 仲鞅对上乌氏王这样放肆的目光,怔愣片刻后,眼眸是瞬间闪过惊讶与了然。 将这样的乌氏王烙在眼中,仲鞅不由在心底暗忖,莫怪眼前人能年岁轻轻,便成为草原上的英雄王,光是这一份魄力及面对危机的定力,便十分难得。 在仲鞅不自觉开始评价起乌氏王的同时,看来一点都不紧张,性命给人掐在手上仍嚣张如故的乌氏王,同样也对仲鞅的反应感到有趣。 没如同其他女子一般,被他刻意摆出的模样吓着,仲鞅反倒是暗暗加重手上的力道,试图压下他的气势。 对于仲鞅的淡然,乌氏王着实有些吃惊。要说方才他还有些酒后失神,可在经过仲鞅的一连番动作后,他已是清醒大半。 与仲鞅猜测的不同,乌氏王是真不知道自己床上有人,更何况还是虽然一身喜服装扮,却是心不甘情不怨嫁与他的女子。 传言乌氏王不近女色为真,强抢良妇嫁与他……却是不尽然。 乌氏王初上任不久,大半时间都在外奔波观察部落,忙上了大半年,是直至近日才渐有空闲留在部落,这也才让惦念起他婚事的乌氏人胡搞瞎搞起来,他本人真是一点意愿都没有。 手下瞒着乌氏王,把人塞到他帐子也不是第一次了,前几回的女子们才见他靠近,就一脸惊恐,连叫唤都不敢,便给他扔到帐子外。 同仲鞅这样反抗的,他倒是头一回见。 莫名起了兴趣,乌氏王也不点破自己无意捉他,晚些时候就会让人把他们放走的打算,只是假意配合仲鞅,轻声说道:「怎幺?妳难道以为一个烛台,能伤着我?」 「能不能,乌氏王试试就知道。」仲鞅语罢,再度加重力道,直接就把乌氏王的脖子扎出了个血痕。 见状,乌氏王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好整以暇的挑起眉,在仲鞅的戒备目光下,悠然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也是如此,在观察出乌氏王确实没有要立刻反抗的模样后,仲鞅才有心思就外观观察起乌氏王。 他本以为乌氏王会是个高大健硕,肌肉壮实之人。但不想出现在他眼前的乌氏王,不仅身形清瘦,除却黝黑的肌肤,五官也颇为精緻深邃。 暗自比较了下两人的身型,他更是惊讶的发现,单较起身高,他竟比乌氏王还高上些许。 按耐下心中的波动,仲鞅冷声说道:「乌氏王也是一表人才,何必要这般抢娶?」 乌氏王给仲鞅这话逗乐了,不承认也不否认,不过语焉不详的说:「抢来更好的,才更显的老子能力高,不是幺?」 此话一出,仲鞅的眉头是忍不住收紧,他本见乌氏王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还当他不是贪图美色之人,又怎幺会知道,话真问出口,会是这样的答覆。 歇下了继续周旋的心思,仲鞅还是决定速战速决,要不耗到外头有乌氏人来巡逻,他可就麻烦大了。 虽说乌氏王目前瞧来是居于劣势,但转念一想,乌氏王能成名这样久,仲鞅可不觉得自己能这幺简单就压制住他。 如果双脚没给束缚,光凭身型判断,仲鞅兴许还认为自己能在这样情况下,与乌氏王一拚。 可如果终归是如果,即便是他真能顺势打昏乌氏王,但凭自己现下的状态,等到绳子解了要去救出其他人,又是谈何容易? 深吸口气,仲鞅踌躇良久,才决定尝试起以理服人。 而这理,自然便是他的真实性别。 深吸口气,仲鞅拿捏着音量,在不会传到外头的情况下,缓缓鬆下紧压的喉咙,施展开属于男子低沉磁性的声线:「乌氏王,我想我会到这也不过是个误会……何不把我放了?」 「什幺误会?」乌氏王蹙起眉,一副完全没注意到异状,疑惑茫然的反应,让仲鞅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仲鞅明白,再多的解释,在这种情形下,都不如直接让乌氏王看证据,来的有说服力。 在乌氏王饱含探究的目光下,仲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引着对方摊开的手掌,不给他丝毫反应的时间,便速度极快地往自己平坦的胸口送。 紧实的胸膛与乌氏王的手心仅隔着嫁衣,心头的震颤避无可避,无所遁形的伴随着起伏的胸口传递出去,似乎隐约间,也将仲鞅窘迫的心绪传染给乌氏王。 「大王感觉到了吧?其实我并非女……」却不想,之后没等仲鞅把话说完,乌氏王就厉声打断他的话,烧红的脸色,就是小麦色的肌肤都掩盖不了。 乌氏王确如仲鞅想像那般,在他的动作后是一脸惊慌失措,可绝不是因为发现自己抓错人,眼前新嫁娘装扮的人实为男子。 「妳、妳就这幺急着投怀送抱?」这会子,乌氏王是完全没了之前看戏的闲情逸致,动作俐落的反扭过仲鞅的手,在自己毫髮无伤的情况下,就反压制住仲鞅。 「我还当妳真有什幺事要与老子说,没想到竟然是抱着这种心思。」 也不知道是因为羞窘还是恼怒,乌氏王脸庞上的热度是一点都消不下去,甚至还在仲鞅将错愕的目光对向自己时,更添上几分。 乌氏王的大手劲落在手臂上,让仲鞅有种手骨都要给捏碎的错觉,眉目却还是凌厉模样,不肯落下气势,只是定定的注视着乌氏王,「大王真没觉得那裏不对劲?」 「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我居然还以为妳与其他女子不同,是个真胆识的……」说到这,乌氏王憋不住冷哼一声:「没想到这胆子,是用来爬床。」 「大王是在胡说什幺?我的意思是我是……」 没料到乌氏王完全没察觉样状,仲鞅连忙要开口解释,却又让乌氏王一口打断。 「住口!本王的床可不是谁想爬就能爬!」狰狞着脸,不近女色的乌氏王像是给仲鞅的主动给逼急了,额上沁出点点汗湿。 从靴子里掏出随身的匕首,乌氏王一把削落仲鞅脚上的绳索后,扯着他就是大步往帐外走。 但凭身后的人给他猛地一拉失了平衡,也没回头多看一眼。 从乌氏王神色一变起,仲鞅心底就暗叫不好,眼下见乌氏王浑身的煞气,更是对乌氏王接下来会对他做的事心底没谱。 「大王,你要做什幺?」什幺礼数这时候都不重要,脚还没站稳,仲鞅就先急喝出声。 乌氏王却是铁了心,即使仲鞅在他身后怎样叫唤,紧扣着人的手掌都没鬆下力道,稳稳地向着帐子口前进。 咬着牙关,乌氏王一字一句都是从唇齿间挣扎着蹦出来的:「老子就喜欢抢来的,自己送上来的我自然让别人消受。」 嘴里这幺说,乌氏王实际上,却不过意图同以往一般,把人扔出帐子,底下人就会自然明白他对他们备上的礼物没兴趣,把人放回原处。 可仲鞅并非乌氏王肚里的蛔虫,听到乌氏王带着气愤的话语,自然将一切都当了真。 前阵子于晋国受的伤病未癒,加上给伤了底子的身体得不到休养机会,仲鞅便又加紧赶路。 在门客面前虽未曾表现出来,但身子本就不甚结实的仲鞅实则已超出负荷,多是凭着一股硬气吊着。 更甭提让乌氏人抓着后,自然没可能得到妥贴的照料,一整天下来,不说连一口水都没得喝。 再碰上乌氏王动作粗鲁地硬生将他扯下床,仲鞅的脚步顿时凌乱起来,早先给束缚至痠麻的脚每踏出一步都是煎熬。 脸色难看,仲鞅咬牙直起身,明白自己再不能让乌氏王相信自己并非女子,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不断说服自己乌氏王也是男子并无关係,仲鞅一口气鼓足劲,就反拉起乌氏王的手,往自己脐下三寸摸去。 一时不察让仲鞅突然加大的力度拉去手掌,乌氏王一反应过来,仲鞅就已经引领着他的手,往不该去的地方挪动。 「妳这女人倒底想做什幺呀!」忍不住爆出粗口,不过瞬间,乌氏王脸庞就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满心眼都是要卯足劲扳回自己的手。 可对上拚着意志力的仲鞅,乌氏王意外地没讨着好,还在一拉一扯间,和仲鞅齐齐失了平衡,最后谁也没拉住谁,『匡噹』一声两人摔得扎实。 于是在外巡逻,听着大王那句叫骂声就急着赶过来的乌氏守卫们,掀开帐帘后所见的场景,便是他们大王紧压着今天几位大人新绑来的妞儿,甚至在他们赶来时还不起身,只是傻愣愣与对方对视的模样。 基于本份,本有侍卫想问大王可有大碍,却被身旁的同伴蒙住嘴唇,连话都来不及说,就给强迫拖离帐外。 直到距离老远,大王再怎幺呼喊他们都听不着动静时,才停下脚步。 「唉,你们什幺毛病,我还有话要同大王说,扯我离开做什幺?」 奋力挣脱同伴压在嘴上的手,侍卫双目冒火,身子一转就要再往帐子前进,可不过几步,同伴们方才让他甩下的手又扣上他的肩膀,让他难移寸步。 在侍卫不解的目光下,旁的人才挑眉说道:「你才傻呀你,也不想想刚才什幺场景,要打扰大王难得的兴致,谁担得起?」 听到这话,侍卫才大神经的回忆起方才画面,后知后觉的惊呼出声:「我也真是,大王那时候要有空答理我,那才奇怪!还真是多谢几位兄弟将我带出来呀。」 一身新嫁娘装扮的女子让大王压在身下,手掌欲拒还迎的贴着男子胸膛,甚至是……大王的手,已经悄然压在女子的私密处。 几个侍卫交换了眼神,眼里是你知我知的兴味流窜。 ──看来距离有小大王出现,已经不远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陆话 第陆话 见芙姚抿唇不语,怀姮紧接着说道:「只要你答应助本师,明天一早商队的妇人们就能离开聚落。」 「你说的都是真的?」 芙姚听言立刻瞠大眼,虽然怀姮提出的条件非常诱人,但就怕之后有诈,让她忍不住皱起眉。 「套一句你们华夏人的话,本太师言出必行。」 盯着他沉静的双眼,芙姚微微鬆开眉头。 「好,我答应你!」 怀姮闻言便转头向一旁的狄人说了一句话,狄人面有难色地看着他,但对上怀姮严肃的脸色,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把栓锁解开。 当木栅车门一开,芙姚还没上前一步走出木栅车,手臂就被人用力一拉,她随即重心不稳地往前跌去,落入一堵怀抱。 怀姮双手扶住芙姚的腰,动作俐落地把她从车里带出。后头的唐毅还没来得及拉住芙姚,木栅车的门已经再度关上。 当她的双脚踏上地时,怀姮便立刻鬆开手,芙姚先是抬头对上怀姮平静的眸子,她深吸口气压下心口莫名的躁动,回头给了唐毅一记放心的眼神。 回头就看见怀姮拿着拐杖向前走,她想也不想就跟着上去。 一步一趋地跟在怀姮身后,芙姚左右不见杜琵那壮硕的身影,再看向前方男人,身上散发淡淡的酒气,看起来应该是从宴会那过来的。他身穿深色的狐裘,几乎要和夜色融在一块,在月光下的他银髮彷彿被镀了一层光,看起来眩目耀眼。 感觉身后有股视线紧紧盯着他,怀姮脚步不乱地向前,但这回他并没有带芙姚回到他的毡帐,而是绕过好几位狄人的侍卫,往聚落外走去。 能感受到宴会乐声越来越远,不知何时妇人们的惊声叫喊已经停歇,芙姚觉得自己的心还是无法安定下来。 所以当怀姮停下脚步时,她马上开口:「你刚刚说要放了妇人家,现在都走到这了,要怎幺跟白翟王说要放人?」 除了风吹过草原的呼啸声,芙姚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良久,久到她都以为怀姮不会回应她时,只听见前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同本师说说看你的提议。」 闻言芙姚先是一怔,想起稍早前她在怀姮的毡帐里大言不惭地放话说要助他扳倒小可汗。 望着前方柱杖的背影,芙姚深吸口气:「其实我们这支商队,并不是普通的商队。」 这也是她出的曲沃城后的那晚才发现,在商队的粮车里……竟然有晋公想给戎族的粮货! 在这群雄割据的时代,能和周围的外族打好关係自然有益于自己的国土稳固。抬眼对上怀姮锐利的双眼,芙姚也不扭捏,直言道:「商队里的货物有一半以上是要送到戎族去的,寒冬将至,少了这些东西对戎族来说或许也是一大损失。既然如此,你们何不藉此机会挑拨晋国与戎族呢?」 怀姮瞇起眼,「那可是你的祖国。」这小子胆子够大,竟想挑起自己祖国与外族间的冲突。 听言芙姚嘴角扯出一抹弧度,「我早已没有家,无家何来国?」 那夜满门抄斩的画面,早已成为她一辈子逃脱不了的梦魇…… 对上她毫无笑意的双眼,怀姮琥珀色的双眸划过一道锐光。 「粮货你们儘管接收,反正晋国不过是打着救济外族之名,真正送到谁手里他们也不会插管,只是让戎族徒增困扰罢了!」 怀姮抿了抿唇,芙姚的意思他大致明白,若说要把这匹粮货交出去,想来白翟王也不乐意。 「至于小可汗的……」 芙姚正想说出自己的打算,面前的怀姮却突然欺近,吓得她张大眼,下意识想抽出怀里的匕首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她怎幺忘了匕首早就被怀姮抢走了! 「在这个聚落,有两个人的话,没有人会质疑。」怀姮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第一当然是大可汗,第二……」 觉得耳边的搔痒感十分难耐,芙姚想退一步,却感觉颈项传来一道冰凉,匕首锐利尖端藉着月光反射出银光,映入她眼底。 「便是本师。」 对上他那双运筹帷幄的双眼,芙姚眸光低垂。就当怀姮以为她打退堂鼓时,近在咫尺的她忽然扬起脸,稚气尚未褪的脸庞彷彿镶着两颗闪烁星辰,让见识甚广的怀姮也忍不住怔了神。 「恕我直言,太师在狄族的地位自然崇高,但在大可汗眼里……到底还是没有血浓于水的亲人看重。」若真的器重,怀姮的毡帐就不会是那副破旧不堪的模样了。 闻言怀姮的眼眸闪过一丝利光,但转瞬便消失无蹤。 「你很聪明,但也不够聪明。」 两人对视半晌,随后怀姮便收回匕首,退开和芙姚之间的距离。 得了空隙,芙姚立刻向后退了一步,看着怀姮的眼神充满戒备。 「在寒冬来临前,羊圈必须砌完。在这之前大可汗不会放了商队的男人,至于妇人和孩子,明日一早就会有人送他们离开。」 见芙姚看他的眼神充斥不信任,怀姮缓缓抬头仰望天空。今晚的月色很美,所以星星格外稀少。 「为什幺?」刚刚的惨叫声让她摀住耳朵也挡不住,狄人们岂会这幺轻易放了商队里的女人? 身侧传来低低的问句,怀姮连眼皮也不眨,便开口说道:「我的母亲,也是华夏人。」 不理会芙姚微微吃惊的神色,怀姮收回看着月亮的目光,那头银髮在月光下近乎透明。 「你叫什幺名字?」 「阿尧。」 见她不打算报上自己的真名,怀姮也不勉强。 「你只须记住,想在这个聚落里活命,就别自作聪明。」 他柱着杖往前走了几步,也不理会芙姚探究的视线。后来两人缓步回到聚落,怀姮并没有将她带回自己的毡帐,而是再度把她送回木栅车。 唐毅见她毫髮无伤的回来,紧张兮兮地问了怀姮的身分。 「那个太师我从前有耳闻,据说他不但文武双全、智勇兼备,而且个性沉稳,很得白翟王器重,甚至曾有传言他就是下一任的可汗。只不过……」 「不过怎幺样?」芙姚睁着大眼问。 「不知道什幺原因,几年前太师出了意外,听之前和狄族有来往的商队说,那腿伤得可重了,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听言芙姚忍不住垂下眼,想不到怀姮的腿是意外伤着的,就像是从高处重重摔下,摔得如此惨烈,也难怪这位太师的脾气会这幺古怪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六 记六 要知道底下侍卫的想法,乌氏王怕是会破口大骂,好好重新教育手下一番。 可此时此刻,乌氏王满心眼里,都只有眼前的……男人。 一想着方才自己手上的触感,乌氏王脸色就变得诡异,狰狞的表情下是无法全然遮掩的红晕:「你一个好好的男人,装作女子做什幺?」 眼中流露的複杂不比乌氏王少,仲鞅不确定说出自己是在逃亡,会有怎样下场,乾脆反问:「那大王……又是为何要假扮男子?」 几乎是在仲鞅问出口的剎那,乌氏王的手掌就迅速扣上他的脖颈,饱含威胁意味地冷冷说道:「你最好忘记刚才的事,不然我不敢保证你能不能离开这。」 意外来得突然,仲鞅的确是想让乌氏王自己发现他是男的,可他万万想不着的是,乔装隐藏性别的不仅是自己,就连这位乌氏王也是如此。 想到早些时候,自己手掌贴着乌氏王的胸口,意外感受到的微软触感,他便是说不出的尴尬羞涩。 更别说,自己还扯着一个女人往自己那里摸…… 各种羞愧以及惊讶同时在心底炸裂,仲鞅心头充斥慌乱,脸上却因为过多的思绪流窜,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而显得麻木僵硬。 落在乌氏王眼中,这模样倒显得高深莫测,叫人不敢轻易小觑。 稍微寻回冷静,乌氏王也并非不明究理之人。返首从她与仲鞅对上后的每个细节,这让手下当新娘子抓来的男人,着实时刻都努力要告诉自己,他的真实性别,只是次次都恰好让自己给打断。 自己手下的个性,她还是明白的。 怕是眼前这扮成女人的男子,是好端端在路上走,就莫名遇上那群只想把她送出去的手下们。 要她料想的不错,自己临时起意回部落的事,刚让手下们得知,他们就已经盘算起,要趁着接风宴上必定会饮酒的机会,往半醉半醒的自己床上塞人。 从前同自己无拘无束地四处游蕩,染上了极为剽悍随性的性子。 她那群手下们,极有可能会分毫不顾他人意愿,在旁人千百个不愿意的情况下,还是以蛮力先把人绑来再说。 乌氏王想到这,脑袋都开始犯疼起来。 她早说过,并不想要他们这样抓人,可在过往几位大王还在位时,抓美女送予大王这事,就已经是常态,甚至是手下与大王联络感情的方式之一。 上位时日不长,乌氏王明白自己的根基尚且不稳,对上那些已故父亲的老手下,远没硬气到,可以对他们一概的习惯指手画脚,全然阻止他们抓人的行为。 无奈之下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前被抓来的姑娘,她索性全都装作不满意,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多碰就马上扔出帐外。 而后更是亲自盯着手下把人送回原处,不让哪个姑娘真在他们这出事,才能在只搞臭自己名声的情况下,处里掉这事,并不引发后续风波。 「老子本想放你走,可眼下情况,你怕是想走也没机会了。」乌氏王冷哼说道,压制仲鞅的力道不减,状似铁了心要让他好看。 可唯有乌氏王自个明白,她是有多懊恼。 她并非胸前丰满的体型,骨架抑是略大于普通女子,就如仲鞅与她贴身那样久,要不是亲自碰触到了胸前极细微的柔软,在衣衫的掩饰下,怕是都不会发现她其实是个女性,不过认为她偏中性了些。 如此条件下,她才会在仲鞅的几番暗示后,都没觉得他胸前的一川平马有多怪异。 毕竟乌氏王本身就是个雄雌莫辨之人,倘若不直接说破,她怕是老半天都不会反应过来,不过单纯认为他人与自己一般,性徵不那样明显罢了。 乌氏王满脸胀红,习惯自己的平胸与中性,导致分辨男女的能力低下这事,还真是狠狠倒打了自己一把。 要她早发现仲鞅为男子这事,也就不会用那种要把他送人的激将法,搞到最后保不住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 相对于乌氏王的难看脸色,仲鞅却显得镇定需多。 虽然不知晓乌氏王脑中的千迴百转,可仲鞅眼看乌氏王一脸警戒的盯着他,又不时飘过视线,在帐帘处扫动的模样,就让他心头是蓦然闪过个念头。 难道……乌氏王是女子这件事,就连其他乌氏人都不知晓? 仲鞅在发现乌氏王真实性别的第一剎那,还当是乌氏为了威吓他国,不多提乌氏王是女子,任凭他人眼见乌氏王偏中性的外貌妆容,自个认定乌氏王为男子。 可转念一想,从乌氏王本身的形容作态,到这段时日里,乌氏人替乌氏王绑了一个又一个女子的行为模式,都全然不像是把乌氏王当成个女人。 最后再加上乌氏王在他发现真相后,陡转的态度,瞬间冷厉的眼神,都挟着浓烈的封嘴意图。 仲鞅落在身上的省视视线,让乌氏王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大骂:「你瞅什幺瞅,要你是女子我还会怜香惜玉,可你既然是男子,我就不必对你手下留情了!」 仲鞅没放过乌氏王神色间一闪而逝的慌乱,身为文官,在官场上与人相争,不吝是比谁更善于攻击对方的弱点,能精巧的用言语将优势拐到自己身上。 在其中淬鍊以久,要用嘴皮子,引导这位以武登上大王位置的乌氏王放自己一马,仲鞅还是对自己有信心的。 眼眸焦点落在乌氏王的脸庞,压下意外得知真相时的震惊错愕,仲鞅彷彿满不在乎地说:「大王想灭口?那怎幺还不动手?」 乌氏王从前一摆出蛮横模样,几乎是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立刻求饶,要不就是不置一词的硬骨头……挑衅着让她杀人是真没碰过。 这样出乎意料的场面,让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好。 紧抓着乌氏王怔愣瞬间,仲鞅紧逼而上:「大王如此紧张我,怕是除了我外,无人知晓大王是女儿身罢?」 压在仲鞅脖颈上的手指微微抽动,乌氏王故作冷漠,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当年她的父亲,前任乌氏王不论有多少女人,到头来,却依旧只有生下她一个女儿。 草原之上强者为尊,贪念着高人一等地位的前任乌氏王,哪里捨得家族荣光就此远去。 隐瞒下自己的骨肉是女儿身的真相,前任乌氏王从来不曾落下对女儿的磨练。 旁人只道乌氏王少年英才,天生神力,又有谁明白,那不过是从小到大日日挥刀举石给磨出的力量。 乌氏王也不是不愿回复女子之身,可伴随着年岁渐大,她是愈发明了,前任乌氏王将她装扮成男人的理由。 本身年岁就小,乌氏王要不是一身本领,下头的人是断然不会对她一个毛头小子服气。 王位不如想像中稳固,又何况从头至尾, 在草原之上女人多给视为附属品,要真是被人发现她是女子,就是她本领再高也无法如同此刻,不论心里到底如何思虑,至少所有人在表面上都敬着顺着她。 当这点现实愈发清晰摆在眼前,她是女儿身的真相,已然成了不能说出,必须要深深掩埋的事。 乌氏王在父亲的掩饰下平安度过了童年与成年,在先王过世后,她也已然有能耐自行隐藏事实。 这样的日子,她本以为会一直下去,却没想到,会有一日让人发现。 ──还是被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女装男子,轻易道破了自己苦心多年隐藏的秘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七 记七 仲鞅于官场打滚多年,看人的眼色自认不差。 乌氏王因为饮酒沾染上的醉意,让她的警戒心不如寻常时候紧绷,便是面上如何凶狠冷厉,一举一动间,仍是有些许零碎动作会透露出心里真正想法。 例如掐在仲鞅脖颈上的手掌,在深陷压迫到气管时,一旦他眉间纠结,脸色逐渐转红,乌氏王就会在不自觉间放缓力道,让他能缓口气。 这点小差异,乌氏王自个或许没料想到,可仲鞅却没放过。 ──看来这乌氏王,即便是他知晓了不该知道的秘辛,也没对他萌生必杀之心。 袖袍下的手指捲缩,仲鞅的求生意志极强,绝不会让好不容易逃离晋国后所获得的生机,就这般断去。 「大王可曾想过,今天有了个我,他日还会有旁的人发现此事……难不成大王要一个个杀过去?」 仲鞅的话落下,就立刻发现乌氏王向他望来的视线,有了一瞬的瑟缩,还添上了几分不敢相对的慌张无措。 仲鞅要的,就是乌氏王不愿滥杀无辜的恻隐之心。 少年成王,或许有杀敌千万的热血沸腾,但终归有可能仍保留心性里的一寸柔软。 从乌氏王对自个这无辜之人的一再手下留情中,所暴露的心软。那深埋在威名之下的人性,便是仲鞅豪赌里最重要的一环。 「你到底想说什幺?」乌氏王落在仲鞅身上的视线,逐渐从森寒转为探究,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一定要把仲鞅往死里逼,听出仲鞅的话中有话,自然不吝于给仲鞅一条生路。 「我的意思是,或许比起杀人灭口,大王还有别种选择,或许大王能……」仲鞅瞇起眼,看来乌氏王也非全然莽夫,马上就听出他话里隐含的意味。 与聪明人说话,好处自然是不必一条条分析利害关係,可坏处抑是如此。 方才这般想到,仲鞅还来不及抢在乌氏王前说出自己的计划,乌氏王就马上截断他未说完的话:「你就收起你的花花心思,本王饶你一命已是本王宽厚,就算是谈条件,也得按本王的规矩走。」 早先时候情绪未定,兼之几分酒意冲脑,烧得乌氏王神智略有浑沌,但仲鞅几番言语锋芒,逼得乌氏王只得迅速回过神,当即抢回仲鞅一概的引导地位。 论口才,仲鞅或许比乌氏王不知好上几倍,可眼下情势优劣太过明显,乌氏王只消不是傻的,就不会落入仲鞅的陷阱中。 仲鞅沉默片刻,条件虽不是自己提出,可他的最大目的保命,已是达成:「大王意欲如何?」 乌氏王没有立时回话,小麦色脸庞上的深色唇瓣浅浅勾起微妙笑意,状似随意的转动视线,却是仔仔细细的把仲鞅上下扫动了一轮。 「本王最能信任嘴严的,自然是死人。」 良久后乌氏王憋出的话,让仲鞅的眸光立时一暗,视线若有似无的滑向两人方才齐齐跌落时,从乌氏王手中鬆脱,本是她用来砍断他脚上绳索的匕首。 仲鞅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却没让早于一次次的狩猎中,习惯观察猎物神色变化的乌氏王漏了过去。 脸上满是兴味,乌氏王注意到仲鞅的异动,却反而鬆开落在仲鞅脖颈上的手,在他戒备的注视下,直接将不远处的匕首踢到对方脚边:「要你觉得能斗过本王,大可拿起匕首,与本王打个你死我活,要不行……本王能保下你的性命,只要你能达成本王的要求。」 仲鞅的目光在武器与乌氏王身上游移片刻,最后还是绷起脸,反将匕首踢回乌氏王身旁,「大王如此诚意,我自然不会想伤害大王。只是大王不是说,最是能信任的不过亡者,为何如此突然改变心意?」 似是预料到仲鞅会有此一问,乌氏王咧嘴一笑,张扬而饱含侵略性:「本王不过是想通了,如你所言,我的伪装终究百密一疏,与其我一人苦苦隐瞒,还要时不时担忧床上多了人,倒不如与你合作,我保你性命,你则是替我隐藏秘密。」 仲鞅闻言,并没鬆懈下神色,反倒是愈发紧绷,沉声问道:「大王到底想与我做何交易?」 乌氏王并未正面回应,而是上下打量着仲鞅的装扮:「我虽不如旁人那样多心思,可也不傻,从前他们把人绑到我床上,可没多加打扮,来时穿什幺,在我床上就是如何模样。」 从乌氏王的话语理逐渐回过味,仲鞅隐约猜得着,乌氏王想要说些什幺。 果不其然,那些于仲鞅心里琢磨猜测出来的话语,没过多久便从乌氏王口中吐出:「就是好着女装,寻常无事怕也不会一身待嫁妆扮,出现在我乌氏附近……」 乌氏王声线并不同一般女子那样优美清脆,而是有如陈旧的布帕锦锻,让人时常摩娑拉扯后,有着细微的凹凸破损,滚着毛毛躁躁的边角。 这般略带沙哑的嗓音,此刻听来,却意外显得勾人。 「事出怪诞必有因。」乌氏王轻声说着:「怕是你会出现在乌氏附近,是因为做了什幺不能让人发现身分的事,才要乔装易容到这程度,好便于逃难到此。」 在乌氏王说话的那一剎那,仲鞅脑中出现无数句反驳的话语,可最终,他还是选择勾起嘴角,默认下乌氏王的话:「大王是因为看出我身不由己,才要同我合作幺?」 「不消我多言,你也能猜得出,要不是你现下境况如此,我还不敢留你性命。」 乌氏王的解释,正是仲鞅不对乌氏王隐瞒自己逃难身分的理由。 仲鞅看得出,乌氏王有意要留他性命,但要他毫无约束能想走就走,乌氏王怕是不敢轻易放过他。 两人相对无语,仲鞅一副对一切皆在意料之内的模样,让乌氏王莫名看了心烦。 禁不住向仲鞅走近几步,乌氏王将两人的距离拉至不过相隔薄薄一层空气,才用微弱得只容两人能听闻的音量,细声说道:「既然你也无处可去,本王就给你一个在我乌氏落脚的机会。」 终于打破仲鞅脸上的自信表情,乌氏王在他带着刺探的目光扫过来时,咧嘴一笑:「只消你当本王的假妻子三年,协助本王能在稳固势力前,不被发现身分,本王在这期间和之后,都会保证你在我乌氏定不受伤害,甚至在事后助你在我乌氏过上舒适日子。」 仲鞅先是被乌氏王的要求给弄得怔愣,紧接着就是带着嘲讽意味的重複了乌氏王的话:「保证我在『乌氏』并不受伤害?」 「正是。」笑得一脸无辜,乌氏王说的理所当然。 看来这乌氏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呀,半垂的眼帘下,仲鞅,果然知道了乌氏王的秘密,要潇洒离开她的势力範围,脱离掌握还真是不可能…… 沉吟良久,在毫无退路的情况下,仲鞅就是再不甘,还是只能有一种回答。 「我答应。」 他叹息似的妥协,让乌氏王瞇起眼,笑得像个大孩子。 「那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我的夫人。」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八 记八 大王终于在女色方面开了窍,不过一个晚上,这消息就在乌氏人一传十,十传百的情况下,到了几乎人人皆知的地步。 恍然未知的乌氏王与仲鞅,此刻却还在大眼瞪小眼,相对的双眸里,是难言的尴尬涩然。 离床榻不过一步之遥,可仲鞅盯着在上头已然躺得舒适的乌氏王,是怎样都跨不出下一步。 「不如……我还是去睡地上罢,反正还铺着毛皮,暖乎着。」说着话,仲鞅的眼神飘移,左挪右拐就是不太敢继续落在乌氏王身上。 乌氏王的五官本就偏向英气,再搭上风吹日晒出来的肌肤,与寻常时候豪爽不羁的姿态,是鲜少人会对她的性别质疑。 可一旦卸下华贵厚重的装扮,乌氏王披散的墨髮有着出乎意料的软滑,轻轻挂落在脸侧,无意间就柔化了她深邃的轮廓,点灿若星的眸子像是盈了水,让仲鞅顿时就无措起来。 本来他还没意识到这场交易所要面临的真实状况,但眼下的场景,是让他直面到所谓的假扮夫妻,甚至是还包括同床共枕这回事。 许是乌氏王早先伪装的太过成功,仲鞅在乌氏王刚说到该歇息时,还想如过往习惯一般,待褪下身上的外衣后就要上床。 但当他眼角余光扫过只穿着薄薄一层里衣的乌氏王时,是顿住所有动作,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本是为了保命才与乌氏王合作,绝不是想佔她的便宜,要与她同床共枕才答应交易。 像是读不懂仲鞅眼底的纠结,乌氏王倒是洒脱得很,眉头皱起,一脸疑惑的看着床边举止拘谨的男子:「为什幺你要去睡地上,莫不会是还认床,对我这床看不上眼?」 乌氏王没说出口,仲鞅也猜得出她是在嫌自个毛病多,朝他望来的目光中,翻搅其中的悉数都是不耐。 禁不住扶额轻叹,仲鞅怎幺也想不着,怎幺事到临头,还是他这男子要计较的多:「就是交易,我也不应佔大王便宜。」 这话说的忒直白,乌氏王想听不明白都难。 可听闻当下,乌氏王愣了愣后,是出乎仲鞅意料的反问:「老子与部落兄弟一齐餐风露宿的日子多了是,哪里还这样大规矩。更何况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让人闯进帐子里,让人看到我堂堂大王让自己妻子躺地上睡,会这幺想? 仲鞅没回答,而是纠结的看着乌氏王继续说:「我之所以与你交易就是为了怕再给塞人,要被认为我与你关係欠佳,大概两日后我床上就又会多个人,与你的交易岂不变得分毫意义都没有?」 仲鞅终于明白乌氏王怎幺会这样平静,给当成男子养大的她,怕是根本对男女大防的定义懵懂无知,反倒是认为他着实太过大惊小怪了些。 可乌氏王的顾虑自也有道理,仲鞅踌躇片刻终是上了床,聊胜于无的在两人中央摆了团毯子,郑重说道:「我定不会跨越这,大王自可安心。」 撑着下颔,乌氏王好整以暇的看着仲鞅折腾来折腾去,莫名有些好笑:「得了,你要想乱来,还要看打不打得过我。」 没理会乌氏王的话,仲鞅只是再一次强调:「不论武力与身分高低,到底大王还是女子,那是旁人不知大王是女子,可我既然知晓,哪里能那般行事。」 语罢,仲鞅就逕自躺在床榻边缘,将自己与乌氏王拉开到最远的距离,甚至还转过了身,用明显绷紧每寸肌肉的挺直背脊面对乌氏王。 乌氏王自幼就是连知道她女子身分的父亲,都没把她当女子看,所有思想能力都是按男子培养,忽然有人与她说起男女之别,甚至保护起她的清白,让她有了一瞬的怔愣。 「倒是看不出来你这般还会装扮成女子逃难的人,实际还是老顽固。」嘴里说着讽刺的话,乌氏王脸上却是笑意,状似随性的问道:「虽说现在问有些晚,不过你叫什幺名字?」 仲鞅给突来的变故磨了一天,现下终能尘埃落定,疲倦自然极快地就袭上,再出声,嗓子已黏呼成一片,显得模糊不清:「仲鞅。」 将名字在舌尖上反覆研磨,乌氏王暗地念过几遍后,才对着身侧的背影说道:「既要假做爱侣,你也不用唤本王为大王了。」 还保有微弱的意识,仲鞅闷闷的声音过了半晌,才梦呓似的缓缓响起:「那该如何称呼大王?」 已有许久无人提起名讳,连乌氏王都对自个的名字有些陌生。 带着厚茧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脸颊,乌氏王半垂下眼,颤抖的眼睫毛像是给清风颳过的蝶翼,薄弱而易碎。 「本王姓乌,单名一字深。」 语音渐弱,身侧之人的回应却是熟睡时的稳定呼吸声,正当乌深以为仲鞅没听见自己的话,无奈一笑重新卧下时,才依稀传来对方从唇齿间轻吐出的话语。 「乌……深……」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九 记九 在乌氏的日子,并不如仲鞅起先想像的艰难,却也并非都是顺遂之事。 假扮乌氏大王的妻子于仲鞅而言,最叫他头疼的,倒不是乌氏人三不五时地打量视线,而是每日乔装打扮时。 整张脸绷着,仲鞅早起的恍惚,往往全都在乌深让人将女装拿进帐子,搁在自己面前那瞬给抹灭,只剩下说不尽的郁闷。 仲鞅的反应一点不漏地让乌深看在眼里,让这位年少大王像是找着了乐趣,变着法子遣人找来越来越精緻,却又不露过多肌肤,显出性别破绽的华美衣裙。 这样大功夫,是任谁也想不着,她就只是想看自己假妻子每天脸色发黑,纠结万分却又不得不就範的模样。 想当初,她每隔一阵子就会在自己的床上,发现被手下抬到她床上的女子时,也是这般想拒绝又不能说出口,只能暗自吞下苦水的模样。 而今看到别人也如当时的她那般,是立时变成了幸灾乐祸那方,指着仲鞅就笑得喘不上气。 欢畅的朗笑声传出帐外,其中的满满愉悦让不少乌氏人都禁不住顿下脚步,惊诧的望着阖得严实的帐子。 从前大王虽豪气,可总是习惯与人保持距离,他们哪里看过大王对着他人笑得这样爽朗的时候? 乌深的恶趣味,自然不可能被她的手下明白,还当是大王极其中意仲鞅,才会收集各式服饰来讨女子欢心。 甚至还因为对方满意而愉悦不已,只差没直接拉上好几车珠宝首饰来让仲鞅过目挑选。 流言之下,是仲鞅身上越来越多的注目,以及不曾再有莫名的女子出现于乌深床上。 这样的结果,乌深自然喜闻乐见,却对仲鞅造成不少的负担。 就如此时此刻,面对拿着一件衣衫在他面前邀功的青年,仲鞅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一概僵笑以对。 「大王!夫人!我这次挑的衣服你们喜不喜欢?」 青年欢快地说着话,在原地蹦跳的同时,还不忘小心捧着要给仲鞅的衣服,大眼里满是期待。 受不住青年的目光,仲鞅就算再排斥他手中的衣饰,还是扯起嘴角,无奈说道:「……很好,我很喜欢。」 闻言,青年脸庞瞬间绽开极为灿烂的笑容:「太好了,夫人喜欢阿壮挑的衣服。」 再多的话,都在阿壮的笑颜下缩了回去,仲鞅长叹一口气,倒底不忍让青年失望,还是抬起手,让青年缩起高壮的身子,心满意足地把头凑到自己掌心下磨蹭。 从仲鞅和乌深开始交易,他的一应起居事物都是由阿壮负责。 照乌深的原话,这事只有交给阿壮,她才能放心。 阿壮是她幼时与先王外出打猎路过一个小部落时,捡回来的孩子。 那时阿壮年约十二,身上套着不合尺寸的陈旧衣衫。由于给父母扔下无依无靠,虽只能让人指使着做些无人想做的粗活,好求三餐温饱,却依然张扬着叫人挪不开眼的爽朗笑容。 本来她与先王还不懂,何以如阿壮这般外表爽朗,身体结实的孩子会被无辜扔下。 可而后在与阿壮的相处中,他们在反覆相处间是惊觉阿壮的智商年龄,只堪堪停在七岁再没成长,才恍然他被捨下的缘由。 旁人或许会因此选择再度落下阿壮,可乌深却反倒将他留在身边,替她处里许多她不便处里的事,连女儿家的私事也不曾避过他。 「妳就不怕他发现妳是女儿身,给说了出去?」 当仲鞅在知晓乌深将阿壮安排给他时,曾如此问道,却不想乌深对他的疑惑是笃定地回答:「这部落里,我最信任之人唯有阿壮……先不说他始终搞不清楚他做的事到底代表什幺,完全没发现我是女儿身。」 话说到一半,乌深诡异的停下,半晌才接着说:「幼时我曾不慎把我阿爹的宝物用坏,那时我不过说了句让他莫要多言,阿壮就真真替我瞒下。 当时我因故不在部落,待我归来,才知道即便是被我阿爹打成半残,他也一点口风都不肯露。」 乌深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追念,柔软的神情让她显得温柔,「要说他傻也是傻,虽不过是件小事,可就是连小事他都牙根紧咬,才更值得让人信任。」 仲鞅没想着会得到这种回答,探究的视线是毫不吝啬黏在乌深身上,还是乌深终于给他盯到怕了,恶狠狠反瞪回去,他才捨得挪回目光。 「做什幺,莫不会是本王太过玉树凌风,让你挪不动眼了?」完全没有谦虚的打算,乌深说的一脸理直气壮。 看着乌深分明不自在,还硬是要摆出不在乎的模样,仲鞅忽地轻笑出声,解释道:「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至于是惊讶什幺,乌深是再怎幺套话,仲鞅都没鬆口的打算,她也只能将此事姑且略过。 单就结论而言,总归在乌深的解释下,仲鞅是勉强接受了大壮的靠近,并不设防太多。 可若要论真正让他接受大壮,倒底是在什幺时候,就要说到于他某次更衣给大壮突然闯入,发现他在胸前垫了几块饼,却愣愣地没发现哪里不妥,只当他是怕饿,所以藏了食物在身上后。 「……这孩子,果真实诚得很。」 彼时仲鞅半扶着额头,围观阿壮同乌深抱怨她不让自己吃饱,才会逼得他在身上藏食物的场景,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憋了许久才吐出这一句话。 不急着回答仲鞅,乌深先是简单安抚了大壮后,才耸了耸肩,对仲鞅说道:「大壮人傻了点,但还是知道什幺事说出去会对我不好,比起很多人嘴绝对称得上严。」 仲鞅面上不置可否,但此后对待大壮的待度却和缓许多。 更甚者,是在摸清大壮的脾性后,开始配合起大壮时不时的撒娇行为。 尤其当大壮顶着对闪亮大眼看向仲鞅时,他总是会默默地伸出手,让大犬似的青年宛若孩子般的在他掌下自行撒泼。 平素里,除了手下要『献礼』给大王,乌深只要在部落,他的帐子都是不许旁人随意进出。这也让仲鞅在帐子时,能放开手做回自己,不必有任何假扮女子作态的伪装。 也因此,当乌深琢磨着仲鞅更衣时间着实太久,也不知是也不是出了什幺事,而回到帐内一探究竟时,就看到在不知不觉间,阿壮和仲鞅混得老熟的模样。 乌深挑起眉,倒是没想到阿壮能和仲鞅相处得这样好。 阿壮虽傻,可看人却很準,照她来看,阿壮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动物直觉,好与不好往往都便只是在于合不合他眼缘罢了。 眼神闪烁了下,乌深双手抱胸,饱含兴致地说道:「看不出来你居然能这样快,就和阿壮打好关係。」 在阿壮恋恋不捨的目光下收回手,仲鞅看着乌深,似笑非笑的说:「大王过奖,我怎幺想也不算快,距离你我交易已经过了大半月,我整日里除了这帐子哪里都去不了,要不想和阿壮变熟也难。」 仲鞅就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这样说,乌深自也能听出他语句当中暗藏的不满。 那日两人虽已达成交易,可到底乌深实在想不到法子,能完全确认仲鞅是否为她可信任之人。 当下便只得先将他半软禁在帐子里,除了她与大壮,他与旁人在这大半月里即便是见到面,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机会说上,自然没可能透露出她的秘密。 但长期囚禁毕竟不是办法,于是在今日,她终于从仲鞅的那群门客那,逼问到想要的情报。 确认仲鞅确实不是带着阴谋而来,个性实为说一不二的诚实之人后,才打算还给他部分的自由。 上前几步,乌深对上仲鞅虚假的笑容,有些憋扭的说:「唉,你要是真嫌无聊,老子就带你去见你的那些同伴也行。」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人物设定 人物设定 【主要出场人物设定】 〈内有微据透,请慎入〉 女主角 芙姚 出生商家,武功普普,但轻功很好,原本是晋公妾室的亲戚,因连罪一夕之间全家被杀。幸运逃过一劫也无依无靠,所以男扮女装想跟着商队去寻亲,却在离开华夏地区没多久碰上北狄劫商。 男主角 怀姮 白狄族部落太师,现任白翟王的姪子,很得大可汗器重。母亲也是被狄族掳来的华夏人,少年时期墬马摔伤腿,聪明内敛,善射术。被小可汗戏称「没爪的狼」。 小可汗 斤姮 白狄族小可汗,白翟王儿子。以为亲生母亲被戎族杀害,因此十分痛恨戎族。从小就和怀姮不对盘,甚至当年使计让怀姮坠马…… 跟班 杜琵 长年跟在怀姮身边的侍从,个性耿直,略懂汉语却不识汉字。 〈隔壁棚串场〉 东波篇的男主角 仲鞅 芙姚的远房亲戚,定过娃娃亲。本是于晋朝任官,给人陷害后只能逃离原居住地,假扮远嫁之女出城。 东波篇女主角 乌深 西戎乌氏国部落之一的大王,一直假扮男性,与仲鞅假扮夫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柒话 第柒话 但身为聚落的太师,就算残疾了也还保有大可汗的信任,足以说明怀姮也不是号简单的人物。 「太师刚同妳说,明早就会放了妇人和孩子们?」 看唐毅对她说的话半信半疑,芙姚脸色不变,但眼神冷下了几分。 「他的确是这幺说的,以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先将计就计了。」 唐毅闻言也只能瘪了瘪嘴,对上芙姚若有所思的眼神,他不安地问道:「妳大哥好不容易把妳保下来,妳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听唐毅提起亲人,芙姚的心尖泛起一阵疼意,语气也比刚刚好上许多:「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靠在木栅车里的一角,远方的宴会乐声传进耳里,芙姚仰头看着挂在夜空中的明月。 也不知道仲鞅哥哥现在过得好不好? 没了亲人的她只能这幺安慰自己,或许……仲哥哥也像她这般在同一片天空下,看着今晚的月色。 // 隔日天才濛濛亮起,芙姚和商队的男人们就被赶下木栅车。 昨日靠着栅车栏杆睡得极不舒适的芙姚顶着一双黑眼圈,摇摇晃晃地跟在唐毅身后,在狄人大汉的吆喝下前往要砌羊圈的所在地。 狄族是以游牧为主的聚落,待明年春暖花开时,毡车和羊圈都会拆除搬往下一个据点。 冬季是狄族最难熬的季节,由于身处于北方、冬天酷寒,必须让羊群待在背风处的洼陷地,挖一个一两米深的坑,砌上木头做圈,顶部铺上乾草束,算是给羊群遮风挡雪的顶子。 芙姚放眼望去,狄族部落里的羊少说也有一、两千只,这羊圈砌起来实在费工,怪不得那太师说大可汗不愿意轻易放人了。 「还伫在那干什幺?」 带头的狄人朝他们大吼,手里的大刀挥舞着:「大可汗有令,若今天日落前没砌好五座羊圈,你们通通都别想活了!」 五座羊圈听起来少,但当大伙们开始动作,芙姚才知道光一座羊圈就几乎得花三、四个时辰才砌得完。 由于她的个子小,力气也没有正常男人大,过了一个上午,她的动作也慢慢开始缓下来。 「那边的小子!别偷懒,快搬!」 芙姚扶着肩上的木桩,昨天拍打木条满是伤的双手如今微微发抖,淌过额间的汗水如豆粒般大,以往爹娘都还在时,怎幺有机会让她做如此粗重的活? 唐毅回头就看见她脸色惨白,担忧地想回头去帮忙,却被狄人大汉执刀挡下。 「臭小子,你想让商队的男人们都没命是不是?」大汉向走路歪扭的芙姚扯开嗓门喊道。 感觉不少哀怨的目光朝自己投射而来,芙姚咬紧牙关跨出脚步,不料草地上有个坑让她一个不稳,就往洼地跌去。 连人带木桩滚下洼地,木桩甚至狠狠地撞上她的胸口,让她硬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 狄人大汉见状眉头一皱,抓着大刀就要上前,唐毅想去拦也来不及。 「没用的小子,与其拖累别人不如你就去死吧!」 眼看大汉手里高举的刀就要砍下,商队的男人们各个无动于衷,只有唐毅瞠大眼脸色慌张。 咻-- 破空之声倏尔划过天际,大汉握着的利刀的手被一支箭羽射中,痛得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是谁这幺大胆!居然敢射箭伤了老子!?」 芙姚一手搭在木桩上,嘴里的血腥味让她头晕眼花,隐约看见大汉手臂插着一支箭,血正泊泊地往外冒。 就怕大汉手里的刀挥到她,芙姚下意识向后缩了缩,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坡上传来-- 「你对本师的箭术有什幺意见吗?」 芙姚感觉抵在胸口的木桩被人一脚踢开,紧接着手腕一紧,她就被人从地上拉起。 定睛细看,才发现跳下洼地来拉她的是杜琵,而那站在坡上的除了怀姮,还能有谁? 一见是怀姮,本想杀了她的狄人大汉吓得脸色比芙姚还苍白,只能忍着痛、屈膝请罪:「不知是太师来到,如果知道……小、小的怎敢有意见?」 怀姮看杜琵把那矮子少年从洼地里扛上来时奄奄一息的模样,不明白怎幺才过几个时辰这小子就这样半死不活了? 那胸前一片红实在刺眼得很,怀姮把弓握在手里,皱起眉头对杜琵说道:「带到我的毡帐去,找个人看看他的伤。」 「可是太师,您昨天不是说别让这小子靠近……」 怀姮抬起眼,语气冷漠至极:「他若断气了,我要全商队的人陪葬。」 闻言不只是狄人大汉,连商队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唐毅收起讶色,眼看着芙姚奄奄一息地被人扛着,他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说道:「这个孩子……不会有事吧?」 在他眼里看见真实的关心,怀姮眸光闪过一丝异彩,「在他兑现承诺前,本师不会让他死的。」 不理会唐毅的反应,怀姮转身就打算带人离开。 看他要走了,大汉立刻摀着还在流血的手追上来说道:「太师!大可汗有交待,若是今天日落前羊圈没砌好,可是要论罪的!您就这幺把人带走,我……」 看挡在眼前、摀着手痛得龇牙裂嘴的大汉,怀姮瞇起眼,忽然缓缓地伸出手。原以为他要指挥杜琵把人放下,大汉眼底闪过喜色,却在下一秒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插在他手背里的箭就被怀姮硬生生拔了出来。 这箭是怀姮自己特製的,箭尖的倒钩让大汉的手背瞬间变得血肉模糊,他痛得脸色惨白,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但对上怀姮那双覆着寒霜的眼,再痛也喊不出来。 「若你刚刚杀了砌羊圈的人手,少了个人晚些时候大可汗问起羊圈的进度,你有何理由脱罪?所以你该感谢本师,如果大可汗问起……」 稍微恢复神智的芙姚从杜琵的背上抬起头,只见怀姮甩了甩手里的利箭,试图把箭尖上的血肉甩开。 看倒钩上的血肉甩不掉,怀姮索性把箭羽折断扔在草地上,侧过头就对上芙姚困惑的眼,沉声说道:「就同他说……这人,我要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捌话 第捌话 --芙儿,快跑!跑到没有人认识妳的地方,然后……永远不要回来! 大哥发红的双眼彷彿在在眼前晃过,下一秒画面忽地一转,芙姚独自一人站在漫天雪花里,触眼是一具具倒下的死尸,全是她熟悉的身影。 「爹、娘……」 怀姮正就着烛光审视手里的匕首,忽然听见一旁传来低低的呓语,琥珀色的眸子轻抬,看向早已睡道流口水的杜琵,犹豫了几秒才站起身,缓缓靠近那躺在小禢上的少年。 「大哥……别丢下我……」 他把匕首别在腰带上,低头看了看芙姚惨白的脸色。 稍早前找了聚落里的巫医来看过,说是除了内伤没有什幺大碍,不过内伤可大可小,若是没调理到痊癒,北方的冬天也足够这小子受的了。 见她紧皱的眉头看起来就像做了恶梦,嘴里更是一张一阖不断唤着亲人,而且声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怀姮心想这幺下去不妥,自从冬狩后小可汗就派了几个眼线在他的毡帐附近轮流监视,此番他这幺大动作把这小子弄过来,想必小可汗也起了疑心。 此时若再惹来他们的注意,难保不会衍生出更多麻烦! 「醒醒。」思此怀姮便伸出手,摇了摇正在和恶梦缠斗的芙姚。 只见她眉头皱得更紧,怀姮正想加重力道,搭在芙姚手臂上的手忽然被一把擒住,那力道让他不禁闷哼一声。 对上充满杀气的双眼,怀姮忍住痛,淡漠的脸上依旧没什幺表情,冷冷地睇着面前的少年。 似乎还没回过神,芙姚能感觉被她握着的手掌透了冷意,她下意识收了力道,轻轻抚过怀姮掌心的厚茧。 「大哥……」 见她眼神迷茫,想必是把他当作亲人了。怀姮眸光一沉,也不急着收回手。 「呼啊--」 此时一旁忽然传来震耳的打呼声,杜琵这如雷般的鼾声立刻让芙姚拉回心神,抬眼就对上怀姮僵硬的脸色。 她低头看去,瞧见自己居然握着他的手不放,连忙放开人家。 「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 「无妨。」 怀姮脸色平静,淡淡地瞥向一旁继续打呼的杜琵,暗忖着要不要把他也叫醒。 看毡帐里只有他们三人,芙姚爬起身时感觉胸口传来火烧般的灼热感和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口气。 「你受了内伤,巫医说需要休息几日。」 闻言芙姚立刻瞪大眼,怀姮居然请了巫医来看她? 要知道戎狄的聚落不像他们的城镇有大夫或医馆,主要都是以巫医为治疗首选,不过要请到巫医来看病,通常都是在聚落里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请得动。 离开洼地前她可是清楚听到,怀姮对狄人大汉说的话…… 芙姚此时看怀姮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她实在不了解为什幺这位太师要这幺大费周章把她留下来。 接过他递来的水袋,芙姚没有马上喝,而是盯着他说道:「先把话说在前头,我并非真正的商人,因为我要去戎族寻人,才会跟在这支商队里,甚至我的身分……是见不得光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续道:「虽然我答应助你一臂之力,但伤天害理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她活着离开曲沃城是为了寻找仲鞅表哥,现在人还没找到又被困在这里,芙姚越想越觉得气闷。 「我一点也不在乎妳是商人还是罪人。」怀姮声线很稳,听得芙姚心尖没来由地一颤。 「就算妳是戎族人也罢,我不过需要一个识字的聪明人来完成一件事。」 芙姚闻言立刻皱起眉头,她又没在怀姮面前写过字,他是怎幺知道她识字的? 发现她的疑惑,怀姮拿出从她手里夺来的匕首,当着她的面撬开握柄上的一颗宝石,赫然发现里头居然藏着一个小匣。 「里面有张纸,写了字。」 芙姚二话不说就伸手去抢,怀姮也不拦阻,让她一把夺过那张小纸条,见她双眼瞪得大大的,仔细看着纸条上细如髮丝的字句。 看那发抖的手,想来她一直没发现匕首上的小匣。 见眼前的少年从惊讶、眼眶泛泪……到情绪平复,怀姮始终不发一语不打扰她。 直到芙姚把纸条收进怀里的内袋,抬头对上怀姮平静的眸光,她清了清嘶哑的喉咙,拿起他刚刚递来的水袋喝了一口水。 「家书?」 怀姮这幺问完有些后悔,他怎幺就忘了这小子之前说没家了? 心想他会对这少年如此上心,大概也是他和自己有几分相像吧! 同样是没有家的人、同样踏不进阳光下的人生…… 芙姚把手掌放在胸口,那是她放纸条的位置。 「是我大哥留给我的……上面写了家人的名字,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寻一处良地,替他们立坟。」 被斩首示众的罪徒是不可能入土为安的,大哥这幺做的用意只是希望她能够好好活下去,纸条内写着替他们找一个风光明媚的地方立坟即可。 嚥下喉间的酸楚,芙姚抬眸看向怀姮,刚刚自己的动作,想来也是对他招认自己识字了。 「说吧,你打算要我帮你做什幺?」 怀姮瞥了一眼在旁睡到打呼的杜琵,看他的小动作,芙姚以为他又不打算说时,就听见怀姮轻声说道:「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仔细听清楚。」 芙姚用力点点头,有杜琵如雷般的打呼声做掩护,她将右耳凑近怀姮。 平常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的怀姮皱起眉头,但依现在的状况他也只好忍住不悦,低下头靠近芙姚的耳朵。 「大可汗近来有意要和戎族结盟。」 对上芙姚吃惊的神色,怀姮已锐利的眼神示意她别发出声音。 「不过这件事小可汗并不知情,」怀姮的声音越来越低,芙姚的耳朵几乎要贴着他的唇瓣才能听清楚他说的话:「许多年前戎族曾与我们起冲突,而当年小可汗的母亲就死在那场混乱中。」 芙姚皱起眉,这幺说来是戎族杀了小可汗的母亲? 不料怀姮却摇了摇头,「当年戎族是看中我们聚落里瘟疫蔓延才打过来,小可汗的母亲是病死的。不过因为当年小可汗也病得昏睡不醒,对戎族来犯的记忆并不特别清楚,所以一直认为是戎族杀了她的母亲。」 「难道没有任何人去跟他解释吗?」芙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深深觉得这小可汗头脑实在简单得可以,未来要怎幺当一个大王呢? 「因为大王要一把锋利的刀,仇恨能让人锐利无比。」 对上怀姮深邃的眼眸,芙姚读不清里面的情绪,想起他的腿疾和大可汗的器重…… 仇恨,就是一把最锋利的武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玖话 第玖话 「要和戎族结盟,没有一定地位的人出面对方也不会接受的。」芙姚轻声说道:「这幺看起来大可汗是有意要派你去,我看这族里拥护小可汗的人应该不少,那你打算怎幺做?」 若给小可汗知道,怀姮当场处死都有可能,大可汗只要矢口否认,把责任通通推到是太师出的主意就没事了。 这幺想来,她似乎答应了非常危险的事啊! 「如果你后悔了,商队的女人和孩子应该还没走远……」 闻言芙姚立刻抬起头来瞪向他,两个人距离本来就近,这幺大的动作让怀姮的唇刷过她的脸颊。 两人像是触电般迅速退开,同时眼中都划过懊恼,但芙姚是因为羞意,怀姮则是想寻块乾净的布擦嘴。 「总之你若是反悔,把她们再擒回来也绝非难事,相信聚落里的男人们也会很开心。」 因为他这番话,再看他用力擦嘴的动作,芙姚气笑了,「你还能在无耻一点?」 回应她的只有杜琵如擂鼓般的鼾声,看怀姮那张面瘫脸,激将法对他来说显然一点也不管用。 「我和大可汗达成协议,会将商队里一半的货物运往戎族,以粮货与他们谈成结盟。要掩人耳目,尤其不让小可汗起疑,冬狩是最好的掩护。」 芙姚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幺看来狄族是打算来个借花献佛,先抢了晋朝要给戎族的粮货,再以自身名义送给戎族作为结盟礼…… 无耻,实在太无耻了! 看见她眼底深深的鄙夷,怀姮皱起眉头,「让狄人领着商队太过明显,所以需要你和其他商队的人一起,带我们去戎族。」 「那这跟我识不识字有什幺关係?」她要找一个领头的,商队里随便拉一个人都比她强壮、高大,却挑她这个好像营养不良的少年,怎幺想都很匪夷所思! 怀姮用一副你是白癡般的眼神看着她,「你现在的身分是我的贴身侍从,本师身边从不带笨蛋,虽然你长得不太聪明,但光识字这点就比杜琵好上许多。」 ……这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 芙姚眼底冒火,嘴上擒着笑回道:「贴身侍从是要帮太师磨墨、沏茶,还是说我还得要搀你去小便呢?」 面对她夹枪带棍的嘲讽,芙姚清楚看见怀姮眼底划过一丝恼意。 「都不需要。」怀姮乾脆起身,脸色覆上一层厚厚的寒霜,「夜深了,巫医交代你要好好休息,没有我的准许,你少在聚落里走动。」 说完也不理芙姚的反应,他转身就往毡帐外走。被独自留下的芙姚眨了眨眼,看向一旁睡得打呼的杜琵,这才想起一件事。 那是不是代表她今后必须跟这两个大男人共睡同一个毡帐…… 下意识低头看缠在胸前的布料,还好巫医并没有解开来,芙姚大大地鬆口气。 抬起头藉着帐顶的破洞仰望闪烁繁星,沁骨的寒意被毡内的暖炉驱散不少,但若正式进入寒冬,是绝对不能抵御冷冽的。 思此,芙姚把盖在身上的羊毛被拉过双肩,暖意让她胸口的闷痛舒缓许多。 闭上眼,她头一回打算听怀姮的话好好休息。天塌下来的事,就等明天再说吧! // 隔日一早杜琵醒来后,就发现毡帐上有人影晃动。 他心一紧,拔出腰间的大刀就冲出毡帐,对着上头的人大喝:「是谁居然在太师的毡帐上撒野,活得不耐烦了?」 「撒野我是不敢,谁知道太师那一肚子坏水会不会又把我给坑了?」面对杜琵的大喊,半伏在毡帐上的芙姚嘴角轻扬:「倒是杜大哥,你能不能多替我找几块羊皮来呀?这块洞太大了不够补呢!」 看芙姚的动作,杜琵皱起眉头,「一大清早的,你跑到上面干什幺?」 被他们这一来一往的大喊扰醒,尤其是芙姚的那句「一肚子坏水」,怀姮披上深色斗篷、冷着一张脸走出毡帐,当他看见芙姚以半跪姿处在毡帐上,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搜来的针线时,眸光微沉。 「当然是补破洞啊!」芙姚没忍住对杜琵翻了一记白眼,「我昨晚可是被冷风吹醒好几次,都要冬天了,这不补起来不行呀!」 她当然不是为了这坏心的太师和杜琵才这幺做,既然要在怀姮的毡帐住下,她自然是为了自己未来的身体健康着想。 但在杜琵眼底就认为这小子是为了讨好怀姮,不过这小子说得没错……太师的毡帐的确该补补了!儘管他昨晚睡得好,但等到冬季到来那寒冷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你在上面待着,我去找找有没有羊皮。」 杜琵说完就转身要去找羊皮来给她补帐顶,却对上怀姮若有所思的双眸。 「太、太师,您醒啦?」 平时怀姮睡得晚,心道或许是自己和芙姚的嗓门吵醒他了,思此杜琵不免心一紧,立刻解释道:「阿尧那小子在修补帐顶,我这就去给他找羊皮……」 「不用补了。」 清冷的嗓音让在场的两人心尖皆是一寒,杜琵以为太师早晨被扰醒而怒了,芙姚则是解读为怀姮认为她是多管闲事。 她鼓起腮帮子,正想朝怀姮喊话,就听到他用平静的声线说道:「待会我有事要去大可汗那,会向他要一个新的毡帐。」 「杜琵,你去拿早膳。」他沉声吩咐杜琵,琥珀色的双眸微抬,盯得帐顶上的芙姚背脊发凉,「你,下来搀我去大可汗的毡帐。」 说完怀姮就转身进帐子里,留下芙姚和杜琵上下对望,芙姚正想问能不能跟杜琵交换一下工作内容,下一秒杜琵就像火烧屁股般溜去拿早膳了。 居然就这幺跑了,真不够义气!芙姚摸摸鼻子,看手下自己补到一半的破洞,刚好可以看到里面怀姮的身影。 见他一跛跛的姿态,她瘪了瘪嘴。那他昨晚摆那什幺高姿态,结果今日还是要她搀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拾话 第拾话 白狄一族处北,是北方狄族的大支族,择水草茂盛之地,游牧而居;不事生产,不火食者矣。 盯着眼前两人神色自若地吃着生食,芙姚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都跳起草原舞了。 自从怀姮去了大可汗的那里后,全新的毡帐以千里马的高效率送来了,搭建的速度更是比砌羊圈更有效率。 坐在温暖的新毡帐里,芙姚心情完全没有转好,反而更差劲了。 早午膳都是又乾又瘪的麵包,硬得跟石头一样,如果不是配羊奶她真的嚥不下去。就当她以为晚餐也是石头麵包时,大可汗却差人送了半头羊来,还是刚宰好的! 「臭小子,你不吃肉,伤怎幺会好得快?」看芙姚没动作,杜琵好心地抓了一块羊腿放到她面前。 看那血淋淋的羊腿,冲鼻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扭头瞪向在旁神情平静的怀姮问道:「你们难道没有熟的食物吗?」 怀姮当然不理她,狄族处北,越接近冬季火源自然也难取,十天有八天都是吃生食,早就习以为常了。 芙姚实在不能接受,瞪着眼前杜琵递来血水流淌的羊腿,她咬牙接过后马上起身往外跑。 她就不信这个聚落里没有一点火可以让她烤肉! 「太师,今晚是……」杜琵见状想去把这臭小子逮回来,但看怀姮静静的坐在原地没出声,他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行动。 怀姮抬手擦去嘴边的血渍,目光清冷。 「如果她想在草原活下来,就得用亲眼看看草原的危险。」 杜琵听言脸色也变得沉重,他下意识看向怀姮盘坐的脚。若当年不是小可汗…… 察觉到身旁的人周身暴涨的杀气,怀姮淡淡地说道:「自立安生,就是活下来最重要的。」 至于那个小子…… 怀姮握着碗的手稍稍一紧,或许真的该让他尝点苦头! // 芙姚跑出毡帐后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厚厚的云层几乎挡住月光,让她不禁有些纳闷。 现在的时间也不算晚,为什幺连大可汗的毡帐方向也一点火光也没有? 一步步走过大大小小的毡帐,若不是白天有看见狄族人走动,现在聚落的情况活脱脱就像一座空城。 她手里握着羊腿,芙姚正愁着该去哪找火摺子时,不远处忽然传来轻微的声响。 心尖冷不防颤了下,她皱起眉,心想或许是狄人居民,于是想上前去问问有没有火摺子可以借。 随着她的脚步靠近,那头的声响越来越响,此时一阵冷冽的寒风颳来,头顶夜空的乌云也散开,满月的光辉洒下,也将漆黑的四周照亮。 芙姚这才看仔细,眼前的根本不是狄人居民,而是一头野狼! 她马上止住脚步,想掉头施展轻功离开,但那头野狼却像忽然转过头,像是被她手里的羊腿吸引般,如铃铛大的黑眸闪烁着饥饿的光芒。 芙姚在心里叫苦,看野狼一步步逼近自己,她抿了抿唇,心一横乾脆把手里的羊腿朝饿狼那扔去。 几乎在她扔出羊腿的同时,她立刻转身要往怀姮的毡帐跑,却在转身时对上数双同样饥饿的眼眸…… 狼向来是群居动物,芙姚体认到这点时已经被五、六只饿狼盯上,而她身后的野狼也一口吞下羊腿,龇牙裂嘴地朝她步步逼近。 匕首早就被怀姮抢去,现在的她根本是手无寸铁! 随着狼群逼近,芙姚退了几步,但再这幺下去别说事前方的饿狼,后方的狼也快咬上她的小腿了。 她吞了吞口水,怪不得没有任何狄人出来走动,面对即将入冬、想饱餐一顿的狼群,性命绝对令人堪忧! 就当她还想不出能安稳脱身的办法时,为首的大狼已经拱起背,露出力牙朝她扑来。 芙姚足尖一点,立刻施展轻功跃起身。才刚避过这头大狼的攻击,但一旁的狼群见状纷纷围上来,芙姚倒吸一口气,还来不及站稳,眼看那森冷的牙齿就要钉上她的手臂── 咻! 破空之声从漆黑的远方传来,利箭直接穿过离她最近的大狼的头颅,大狼倒卧在地,四肢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四周的狼群似乎也被这突然的状况吓到了,各个待在原地没动作。芙姚抬头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果然看见一抹银白在月光下招风惹眼。 她双眼轻瞇打算在施展轻功逃离狼群的包围,但为首的大狼立刻就反应过来,再度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扑去。 咻! 这次的利箭只有擦过大狼的前脚,芙姚抱着头避开,要不现在她的头就被大狼叼在嘴里了。 面对利箭的攻击,狼群不再轻举妄动,但也没有饿狼离开芙姚身边。 芙姚被那一双双狼眸盯得背脊发寒,不管谁都好,赶快让她脱离险境啊! 咻!咻!咻! 三箭齐发,在月光的照耀下,锐利的箭尖直朝狼群而来。芙姚眼睁睁看着三支箭均命中大狼的头颅,随着身边的狼尸增加,也不禁让她佩服,这是要苦练多少年的箭术才能如此! 为首的大狼见身边的同伴一一倒下,发出低沉的怒吼声,随即迈开步子朝怀姮的方向迅速奔去。 而大狼身旁的狼群见状也纷纷追上,芙姚惊得变了脸色。怀姮的脚不好使,怎幺逃得过这些饿狼?! 在狼群奔向自己的同时,怀姮手里的弓一次搭起三支箭,全都朝着为首的大狼。 ……先擒狼王。 芙姚盯着远方拉弓的他,屏息之间似乎连风的声音都静止了。几乎在怀姮拉满弓的那刻,芙姚足尖轻点,往他的方向跃去── 咻!咻!咻! 连续的利箭贯穿黑夜的宁静,伴随着狼啸声,芙姚眼看着为首的大狼避过一箭、两箭…… 她使尽力气向前进,眼看怀姮就要被大狼咬住,她伸长手臂,徒手握住第三支利箭,然后高举箭羽,朝大狼的后脑扎去! 「嗷嗷!」 大狼在她手下扭动挣扎了几下,随后也不再有动作。周围的狼群见为首的大狼已死,立刻往左右散去。 芙姚手还微微颤抖着,大狼头顶喷涌的血几乎沾湿她半个身躯。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拾壹话 拾壹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只大手覆上她的手臂,芙姚整个人抖了好大一下,怀姮差点要以为她会失去理智、拿箭扎他了。 对上她有些空洞的眼神,怀姮抿了抿唇,半晌后才沉声说道:「回毡帐吧。」 回应他的是更长的沉默,但他掌下的那双手却不再颤抖了。 见她不动,怀姮抬眼张望了下四周,狼群少了为首的大狼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思此他才稍微鬆口气。 芙姚沉浸在入眼处尽是血泊的阴影中,若不是怀姮抓着她的手传来一丝温度,她会以为自己变成空气,随着草原的寒风散去。 她缓过情绪、拉回心神,抬头就对上怀姮若有所思的眼神。 「你怎幺来了?」 看他手里的弓箭,脑里忆起他拉弓的模样、利箭的準度,不可否认怀姮的箭术非常好,应该也是这片草原的佼佼者。 「今晚是冬雪前的最后一次满月,狼群通常会到聚落里来寻食。」怀姮解释时语气平静,丝毫没注意到有人的脸色越来越黑:「正常的狄人都不会蠢得这时候出来乱晃,大家都是早早熄灯休息……」 「你干嘛不早点说?」 如果知道外面有饥饿的狼群,说什幺她也不会拿着一根羊腿出来找火,根本是招摇地暗示狼群来吃她啊! 怀姮再度拿看白癡的眼神盯着她,「本师警告过你,别在聚落里到处走动。」 闻言芙姚华丽丽地炸毛了,这家伙话不说清楚就算了,尽拿鄙夷的眼神盯着她瞧! 她就算不是冰雪聪明,脑子还是好使的,但怀姮总把她当低一层次的人种看待,这种憋屈感让芙姚大大的不悦。 她冷着张脸,负气说道:「那刚刚出毡帐时你不拦我,干嘛不乾脆放我给狼叼去算了?」 芙姚这番话竟让怀姮一下子答不上来,的确他是有想过就让这不知死活的少年在满月之夜出去,若不幸碰上狼群就算了,商队里的男人这幺多,再抓一个来便是。 但他在毡帐里,看眼前杜琵坐立难安的模样,他的心里也没来由地感到烦躁。 见他不应话,芙姚没好气地放开手里的箭羽。刚刚情急之下伸手抓住,现在才感觉到痛意,摊开手掌,掌心全是狼血看不清伤口的位置,但痛意却像虫子般蚀着,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怀姮看了一眼染血的箭羽,抿了抿唇问道:「那你为什幺要过来?」 刚刚那个时候,芙姚明明可以直接往其他的方向逃开,却选择往他这来,甚至出手夺箭屠狼。 这下子换芙姚说不出话来了,在怀姮闪烁的目光下,被她盯得头皮发麻。 良久,她才吶吶地开口:「我不是救你……而是在救自己。」 感觉前方的视线逐渐冷却下来,芙姚吞了吞口水,感觉怀姮周围的气息瞬间变的寒冽。 虽然被他的眼神冻得背脊发凉,她还是硬着头皮续道:「如果你死了,我和商队的人,或许也活不了吧!不过我当下也没想什幺多,只是想……不能就这幺丢下你。」 怀姮眼眸微沉,比起芙姚的坦率,他觉得自己用尽心思在算计,只为了过上安生的日子。 直到他看见被野狼围绕的少年,旧往的记忆如潮水般几乎将他淹没,让他想也不想便拉弓搭救。 看向她澄净的眸子,从前他在芙姚这个年纪时,也是这幺有勇无谋地横冲直撞。 却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重重地摔下马…… 「你还好……」 见怀姮迟迟没有反应,芙姚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拍拍他的肩膀,但还没碰到怀姮的肩,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如响雷般的呼唤── 「太师!臭阿尧!」 叫怀姮用尊称就算了,喊她的时候为什幺前面要加一个「臭」字?! 芙姚拉下脸,没注意到怀姮回过神后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看杜琵举着火把朝他们的方向奔来,身后还跟着几位狄人。除了杜琵脸上写满担忧,其余人的脸色都也些凝重,尤其是看到这一片狼尸,各个神色莫测。 「你们都没事……」 见到眼前这触目惊心的画面,杜琵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正想询问两人的状况,原本跟在他身后的狄人忽然越过他,站到怀姮面前也不向他行李,态度嚣张地说道:「大可汗有请太师到大毡去一趟。」 闻言芙姚立刻转头看了看怀姮,只见在寒风中他额间布满薄汗,虽不知道他是否有被狼群伤着,但很显然他是从自己的毡帐一路疾走过来。芙姚皱起眉头,正想开口要求先让怀姮休息一下,就看见身旁的人毫不犹豫地站起身。 「杜琵,把他带回毡帐包扎。」 怀姮说完也不等芙姚起身,便一跛一跛地在狄人的簇拥下离开。在凛冽的寒风中,看他直挺的腰桿、晶亮无比的双眸让她迟迟无法移开眼。 「走吧!这里血味太重,如果又引来狼群就糟糕了。」 芙姚抬起头,见杜琵的脸色不太好看,忧心地问道:「他不会有事吧?」 杜琵瞥了只长到他胸口的少年,只见他脸色苍白,恶毒的话就像梗在喉间般说不出来。 「你如果真不想太师出事,最好从今以后乖乖听话。」佯装恶声恶气地对芙姚说道,杜琵烦躁地把了把后脑勺的粗髮,「不过也真奇怪,今晚来请太师过去的居然是小可汗底下的人,大可汗毡里的侍卫都到哪去了?」 芙姚闻言惊得抬起头,「你说刚刚那个人,是小可汗底下的人?那太师知道吗?!」 「太师过目不忘,记忆力很好的,大概……知道吧。」看芙姚一瞬间变了脸色,杜琵难得安慰起她来:「既然传的是大可汗的口谕,大概是小可汗正在大可汗的毡帐里吧!」 不待芙姚细想,杜琵就拉着她的胳膊往怀姮的毡帐走。 「别伫在这,待会招风寒,咱们先回去等等!」 忧心地回头看一眼大可汗毡帐的方向,果看那方出现了灯火。 直到两人回到怀姮的毡帐,芙姚被冷风冻得脸颊发红,杜琵见状打算去外头找柴火添暖炉。 芙姚脚步歪斜地走到自己的地铺前,毡帐内的温暖让她心情放鬆许多,几乎是沾到地铺就睡了过去。 在她阖眼前心想,说不定再睁眼怀姮就回来了。到时候……再和他道谢吧!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十 记十 乌深说得认真,仲鞅却不过认为她是在开玩笑,心里不当回事外,还摇头轻叹了口气。 虽说他老早就想离开这帐子,可乌深不放心他活动的理由,他还是能理解,不外乎就是对他并不信任。 仲鞅虽善于口舌之辩,却也未必热衷于此,在明知多说无益的情况下,他自也不会多争辩些什幺,只是摆出安分模样,好让乌深能早日接受他。 可这一日,断不会是短短一月之后。 仲鞅万般思虑,却不敌这位年轻大王完全不按常理,见他没反应索性直截扯过他的手腕,随手抄过件长斗篷就往他身上一裹,姑且算是遮住了他过于宽大的肩头。 而后又怕不稳妥,上下打量他几眼,便动作粗鲁的拉下他束髮的带子,任墨髮散落掩去未经化妆修饰的男子容颜。 连反应的时间也不给,确认仲鞅浑身上下瞧不出破绽,就拉着他往帐外而去。 「大……乌深妳……」 「说了让你见你的同伴,当然不会骗你。」顿了顿,乌深紧握着仲鞅的手,穿过一众不敢置信的乌氏人,停在关押仲鞅同伴的帐子外。 「本王已经清空了附近的侍卫,有什幺话你大可直接说……只不过,我会让大壮跟着你。」压低了音量,乌深望着仲鞅,眼眸里头的试探隐约跳动。 仲鞅从惊愕回过神,看向乌深的目光是莫名染上了些好笑:「让阿壮来监视我,也亏妳想的着。」 依照阿壮的傻性子,要乌深希望他负责监视,他肯定会在结束对谈后,把仲鞅与手下的对谈一字不漏的说与乌深听,哪里有隐私可言。 也没想把自己让阿壮陪同的意义隐瞒下来,被仲鞅直接看破,乌深也只是不自在的抓了抓头,粗着嗓子说:「啰嗦,还谈不谈?」 「自然要谈。」仲鞅本就没打算使什幺小心眼,当然能坦蕩蕩的让阿壮一齐进去。 阿壮不懂两人这一言一语中的交锋,还乐悠悠的替仲鞅掀起帐帘,雀跃的喊道:「夫人快来,里头的人可常提到夫人的名字呢。」 仲鞅本在阿壮期许的目光中朝毡帐迈出一步,但下一瞬,他便停下所有动静,转眸盯向乌深。 年轻的乌氏大王脸上挟着难言的笑意,故作淡然的神色中,有着一抹倏忽即逝的紧张与期盼。 没漏过乌深剎那间的变化,仲鞅垂眸略思片刻,才在乌深的无声默认下,旋过身子大步向前,让自己的身影彻底没入帐内。 待眼眸逐渐适应帐内不过几只蜡烛的昏暗光线,仲鞅便发现从前伴他逃出晋国的门客们,正一个不少的缩在角落。 似乎是察觉到门边传来的动静,门客们倦怠的掀起眼帘,本是涣散的眼眸直至对上仲鞅的身影,才瞬间瞠大,一脸惊喜的蹦起,直冲向许久不见的主子。 「公子!他们没对您做些什幺吧?」 「我等不才,眼下既见公子安康,就是千难万苦也定要带公子逃离此处!」 一下子被门客们围拢,仲鞅让门客们你一句我一句堵上嘴,好半天都没找着时机插话,只能苦笑着迎接门客们说不完的关切话语。 仲鞅本以为要结束这状态,得要耗上不少时间,却未想下一瞬,就见大壮鼓着脸,一脸愤怒的把门客们从他周身推开,满脸警戒的瞪着他们。 门客们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而后在仔细打量大壮后,脸色是瞬即转黑。 「你这乌氏人待在我家公子身边做甚?」几是在发现大壮一身乌氏人装扮后,门客们便怒喝出声。 大壮的出现显然挑起了门客的敏感神经,让人关押整整一个月的不满,再添上对于仲鞅处境的担忧,让他们见到大壮就一点好脸色都摆不出来。 可眼下不说门客们满心怒火,大壮对他们也是多有不悦。 这大半个月中,乌深曾无数次为了怕仲鞅非女儿身之事曝露,对他反覆交代过:「千万不能让人随意近夫人身。」 眼下他见一群人净往他家夫人身边凑,又哪里能冷静下来? 狰狞着一张脸,大壮指头缩得紧紧地,用力拧成突起青筋的拳头,只差没立刻往对着他咆哮的门客脸上招呼去。 「你们这些人全都莫名其妙,大王人最好了,怎幺可能会对他的夫……」 身为狂热崇拜乌氏王的小跟班,大壮一点都不能忍受旁人随意对乌深的毁谤。在他看来乌深对仲鞅可是多有照顾,还总是嘱咐他要多看着仲鞅,可不就是因为对夫人多有关怀? 可眼前这群人,居然在夫人面前挑拨离间,一副大王对夫人多不好的模样,要不是他们似乎与夫人交情不错,他老早就一拳迎了上去! 大壮的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相处了段时间,仲鞅自然能分辨得出一二。 便如此刻大壮是极为愤怒这件事,他就看得清清楚楚。 这不大壮一口不择言,要直接反驳门客们的话时,仲鞅就抢一步打断,不让他说出夫人二字,好避免门客追问缘由,减少在与门客谈话间,有可能会不慎暴露出他与乌深交易内容的句子。 忽略掉大壮望向他的委屈目光,仲鞅沉声说道:「无须担忧,我确实无碍。」 仲鞅之言不似作假,虽说让乌深一番随意拨弄,形容略显凌乱,可相较于早先颠簸赶路时,他的脸色确实好上不少,整个人精神不少。 门客们大眼在仲鞅身上打转,好半晌才鬆了口气,缓缓歛回视线。 「公子无碍,实为大善。」 真心实意的关怀,让仲鞅禁不住勾起嘴角,温声说道:「真是劳烦诸位操心,仲鞅无以为报。」 「公子说这什幺话,我等都是甘心为公子所趋,谈何劳烦?」 「不,就是因为尔等如此,仲鞅才愈要感谢各位。」 语罢,当着门客们的面,仲鞅弯起背脊,郑重的躬身一礼:「从前几位先生在仲鞅身上花费的心思,仲鞅非但做不着回报各位财富名利,还害得各位受困于此,哪里还有脸面对几位先生。」 这话来得突然,门客们脸色瞬即刷白,双膝一软就直撞上地板,对着仲鞅深深跪拜,「公子千万莫说此话呀!」 虽未说得透彻,可仲鞅明里暗里的意思,几个心思敏捷的门客们,又哪里听不出? 果不其然,在门客们慌乱的视线下,仲鞅抽动绷紧的肌肉,字字句句像是从喉中硬生挖出,混着颤抖与深沉的倦怠。 ——「仲鞅定会想法子让诸位平安离开乌氏,届时仲鞅所有财物细软请先生们平分,切莫委屈了先生们……」 面对怔愣的门客们,仲鞅紧接着交代的话语,字里行间里都是对他们后路的安排,独独缺漏的,便是有关于自己的未来。 # 是夜,在仲鞅知晓乌深身分后,还是头一次碰上替他送晚膳的不是大壮,而是一名面生的大娘。 「这位大娘,大壮呢?」 仲鞅这话问的理所当然,大伙都知道新夫人也如大王一般宠溺大壮,忽然没见到人,问上几句在所难免。 故而大娘不疑有他,略略思忖后便应道:「大壮刚才好似让大王找了去。」 闻言,仲鞅不过轻蹙眉头,未再多置一词。 这时候,乌深突然把大壮找去,还会做什幺?可不外乎就是从大壮口中,套出他早些时候与门客们说了什幺。 且如仲鞅所料,那头的乌深在听完大壮的转述后,顿时鬆缓开眼眉,面上窜过一抹难以得见的愉悦。 「既然他都捨得下血本,好换得我的信任,我自然不好不卖他的面子。」 听不懂乌深的喃喃自语,大壮瞠大眼,茫然盯着莫名喜悦的仲鞅,「大王?」 「大壮。」好笑的拍了拍大壮的头,乌深突然说道:「等会你就去替我与杜锋说,那些俘虏明儿个都放了吧。」 「但是那些人不是夫人的朋友,都放了夫人不会孤单吗?」 对于大壮傻气单纯的疑惑,乌深忍不住咧嘴大笑:「大壮放心,这事夫人可是求之不得呢。」 大壮依旧一知半解,可他习惯什幺都听大王的,就是脑袋转不过来,还是扁了扁嘴后,就急匆匆的跑出帐外,替乌深传话去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十一 记十一 仲鞅知道门客们都让乌深平安放走时,已是隔日的正午时分。 至于消息来源,则是在乌深忽然予许他能在部落随意走动后,他拉着大壮四处乱晃时,才从一旁乌氏人的闲聊中听见。 对于乌深最终选择放过他的同伴,仲鞅可以说是早有预料。 昨日与门客见面,他将一切势力散尽,除却他私心不愿那些忠心于他的门客们,与他一般淌入混水外,自然还是为了让眼下与乌深尴尬的局面获得纾解。 解散门客后,仲鞅藉由使自己成为无害甚至极为弱势的一方,好让乌深相信,自己即便是有心,也绝对没能力将她的真实性别宣传出去。 这般行事,一是自己没了后台能反抗乌深,二为自己终能如愿把兄弟们送离乌氏。如此双方能各取所需之事,乌深理所当然不会反对,还会替他推上一把。 与乌深交易之事避无可避,虽说亲自断去多年势力着实令他不甘,可不如此,不说乌深会时刻对他心有疙瘩,他的那些门客们,在知道乌深真实性别后,怕也不会有什幺好下场。 故而即便不捨,终归事以至此,他也只得壮士断腕,方能取得最佳的平衡点。 果不其然,在知道自己做出的退步后,乌深回报他的,便是足够的自主权以及门客们的自由。 思及此,仲鞅是禁不住摇头轻笑。 如果他真要反藉由乌深的秘密控制她,绝对有不下一种手段。 要是他是乌深,怕是会紧抓着他的门客们作为威胁,哪里会这幺轻易就把人放走? 早些时候乌深还懂得调查他,状似谨慎之人。可一转眼,他不过稍加释放出善意,乌深便轻易信了他,傻楞楞的让他在乌氏部落也能任意行走,几乎已经是自由之身。 这会子,仲鞅已经能完全理解,乌深之所以会说自己压不下他父亲旧部的原因。 就她那点半调子的心术,有头没尾的戒心,只要对上心眼多一点的人,肯定都只有会被吃死死的下场。 仲鞅站在这头兀自叹着气,那头本来在聊天的乌氏人们,却已然默默停下对话,望着这位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夫人,眼中闪烁的波光悉数是打量评估。 乌深从来对那些被带到他床上的俘虏见一个扔一个,几年过去,他们还是头一回遇上,有人能让大王留在身边的情况。 这不在仲鞅探听情报的同时,自个也成了别人的目光焦点。 仲鞅虽身子骨不甚结实,但倒底还是个男子,再消瘦身板还是不若女子娇小,但凭厚重衣饰掩饰,修长的身姿还是让他整个人显得挺拔俊朗。 也该幸好崇尚力量的乌氏并不缺乏身形高大的女子,单就骨架仲鞅虽让不少人侧目,却也没人对他开口质问。 又何况为了掩饰喉结,仲鞅是时刻包着滚毛边的斗篷,又解下直达腰下的墨髮披散在颊边,柔化了五官在浓妆之下残余的男性轮廓。 可即便如此,此刻崭露在乌氏人眼前,仲鞅那介于中性的模样,依旧是让不少人满脸诧异。 ──他们还以为能让大王如此心悦的,该是何等天资国色的娇俏美人,又那里想到会是个比大王还要高的女子? 暗暗在心中对大王下了个重口味的评价,乌氏人目光顿在仲鞅莹白的肌肤,以及滑嫩的手掌才又点头。 长的虽不怎样,甚至还有些中性,可通身的书卷气质与娇生惯养出来的肌肤,至少还看得过眼。 在脑中自行替乌深找出会锺情于仲鞅的理由,乌氏人好半晌才回过神,脸上铺满热情的凑上前,你一句我一句的用疑问淹没仲鞅。 哪里想到大伙会这样热情,仲鞅一时之间竟是招架不住,只能苦笑面对每一个想要他先回答自己疑惑的乌氏人。 他这副模样,是让没预料到新夫人会这样好相处的乌氏人愈发兴奋,连忙一个拉着一个来围观。 如此,愣是在短短时间内,就把仲鞅左一圈右一圈的围拢起来,甚至个个都睁大眼直盯着仲鞅,摆明不肯轻易让仲鞅离开的模样。 即便是因为大王喜爱而获得乌氏人爱屋及乌,在部落中人缘极好的大壮也没见过这般架势。 若说起先他还能替仲鞅驱赶围观者,这会子毫无戒备下涌现的人群,却已经将他吓得整个人缩到仲鞅身后,紧捂着耳朵好隔去你一言我一句的吵杂声响。 无奈地安抚受到惊吓的大壮,仲鞅抬手意图让靠拢上来的人群平静些,可意外的只得到反效果。 「小手真嫩,不愧是大王看上的!」 「这手骨颇大呀,看来虽弱不经风,但难保不会是个习武好苗子……」 这会乌氏人们的话题倒是一致了,你来我往间终于让仲鞅听明白他们在讨论些什幺,当即脸都黑了一半。 什幺小手真嫩,他又不是真的女子,听了又怎幺会开心? 清了清喉咙,仲鞅可不确定再放任他们下去,会不会迸出其他让他惊骇的内容,连忙就想出声喝止他们的对话。 却不想,他还来不及真正付诸实现,便有人替他停止了这一切,还是只单凭一句话,即让所有乌氏人连一点声都不敢发。 「又是那个人,敢趁着我不在时爬上深哥哥的床?」 伴随着乌氏人陡然消失的话语声,忽然出现的女子嗓音便愈发显得清晰,更甚至是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正逐渐蔓延开来。 情不自禁侧首看向出声女子的乌氏人,无意中让包围圈露出了个缝隙,也让仲鞅终于能看见人群之外,一华服娇颜女子正绷着眼眉,领着一群大汉快步向他走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十二 记十二 仲鞅没错过周围乌氏人蓦然停顿一瞬的呼吸,即便这变化极其细微,还是让他留了心,不敢小觑逐渐接近自己的女子。 低下头颅,面对不知底细之人,仲鞅立时歛起锋芒,流露出一派温顺的模样。 果然与他预料相差不远,察觉自己连一分威胁性都没有,女子的反应是瞇起眼,特别嚣张霸道的说:「这就是深哥哥看上的女子,眼瞧来也不过如此,哪里有我草原女子该有的飒爽英姿?」 即便是女子如此直接的嘲讽,仲鞅还是不见动静,只是暗地里分析着女子的底细,细细盘算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但仲鞅不见反抗的模样,落在女子眼底就成了为畏缩胆怯的象徵。这下更是对仲鞅看不上眼,忍不住当面对着他冷哼一声,其中包含的冷讽嫌恶意味毫无遮掩,让不少乌氏人都皱起眉头。 姑且不论旁的,自己大王的夫人给这样瞧不起,乌氏人哪里开心的起来?不过是看在女子的身分上,强自将不喜给压了下来。 可别的人懂得收敛,大壮这一点就炸的性子可不会,还不立时从仲鞅背后冲出,对着女子就是好一顿骂:「又是妳这无赖!大王说了不想娶妳就不想,妳不在自己部落待着,成天到我们部落到底有何居心?」 「有何居心?当然就是不管怎样,都一定要让深哥哥娶我呀!」女子胀红着脸,小脚激动的狠狠跺地,目光一瞬不眨盯着仲鞅:「娶我又有哪里不好?我可是阿爹的独生女,娶我可不就是直接获得了另一个部落的支持?」 话听到这,仲鞅已经能将真相给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首先这女子极其心悦于乌深,满心满意都是要嫁予她。 但乌深这身分自然不可能会同意,又因为这女子怕是哪个部落大王的独生女,而不得用强硬手段将人遣离,只能任由她三番两次来此胡闹。 眼下时局并不平稳,部落之间的结盟抑是寻常。若非乌深是女儿身,怕还真有可能会将这位女子给娶回家,哪里还会找上他? 左右寻思,对这女子仲鞅还保不住乌深到底什幺态度,只能尽量谦和说道:「大王堂堂男子汉,自然要用双手亲自打下地盘,要都靠娶妻子来获得支持,哪里还算得上英雄?」 这理论着实对乌氏人的胃,崇尚草原英雄之人,理所当然喜欢亲自抢来自己喜欢的。女子偏生左一句阿爹,又一句结盟的老腻味人,自然只会得到反效果,愈发将乌氏人的心推离自己。 虽说因为女子是隔壁部落大王的独生女而轻忽不得,但惹不起则避还是可以的。 可没瞧女子一出现,大伙早先的热乎劲都收得乾净,说住嘴就静音得彻底? 仲鞅的话让女子能清晰察觉到,大家落在自己身上的不满视线,连忙指着仲鞅喝道:「妳少在那裏胡言乱语!阿爹说了近日动荡难平,结盟之事势在必行,这与大王是也不是英雄又有何干係?」 闻言,仲鞅不禁垂下眼帘,女子说得的确有道理,要他在这把人得罪死了,乌深那裏他可不能交代。 就在他还在斟酌该如何应对女子的词语时,人群却蓦然响起一阵骚动,正是乌深在人群簇拥下大步走来。 「这是做什幺?不是说今天要收敛点,莫要吓到夫人。」 乌深带着沙哑的嗓音一出,本来还围拢在他身边的乌氏人立刻齐齐退上一大步,表情坚定的说:「没吓着夫人,我们可温和着。」 「……」仲鞅看着满脸无辜的乌氏人们,又想起早先连大壮都被吓到缩在他背后的场景,只能苦笑以对。 这乌氏人的收敛,还真是『非常含蓄』呀。 确认仲鞅没有愤怒不满的意思,乌深才又挪回视线,却不想这一转移目光,就发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当下脸都黑了大半,「达雅妳怎幺会在这?我都不知道我的部落什幺时候是谁要来都能来了?」 乌深的话连一点修饰都没有,不含丝毫好声好气的退让,却让达雅一张娇颜染上红晕,满溢着喜悦:「深哥哥我不过是担心你,你可是好久没到我们部落来换粮了……又再说,我迟早不会是外人,哪里需要计较这样多事?」 达雅这句话让乌深的五官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扭曲,错愕与谎乱在眸底隐约跳动,所有迷茫失措都直到她看见仲鞅好整以暇的身影,才瞬即抹去不漏蹤迹。 「达雅,从前我也就作罢,往后可切莫再说如此容易让人误会的话。」重新迈开步伐,乌深语气冷漠,完全不给达雅希望。 「为什幺不能说?深哥哥我不要我们这幺疏远。」让乌深郑重的语气惹急了,这会再不顾形象,达雅心一横就意图直接往乌深扑过去。 说那时迟那时快,本来还在一旁看戏的仲鞅,手腕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拉力,弄得他整个人一颠,连思考都来不及,就顺势斜过身子。 斗篷飞扬的剎那,就是寒风都没机会灌入,便又让另一道温度堵上,让仲鞅连一瞬的寒冷都来不及体会。 合该是乌深将仲鞅扯到自己身侧纳入怀中,偏生仲鞅比上乌深高上不只那幺点,于是落在旁人眼底,倒成了乌深投怀送抱,将自己塞入心上人怀中的柔情模样。 仲鞅的错愕不过瞬间,马上回过神的他本对这过于亲密姿态有些不自在,想要将乌深推开。 但当他视线落在乌深昂起的脸庞上,那不肯示弱的倔强神情时,心头不禁微微一颤。 想起已逝的家族弟妹也曾如此,在临死之际对他露出分明心头慌乱,却又不漏怯弱的坚强神情,本欲推却的手便缓缓贴上乌深背脊,有意无意间透露着支持。 乌深僵住身子,又极快的鬆缓下来,手指在连对方都没察觉的情况下,悄然捏上仲鞅的衣袍,口气坚定的对达雅说道:「我不希望让他有任何的误会,还请妳好自为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十三 记十三 从来面对达雅,甚至是那些逼她早日定下的先王旧部,乌深都只能独自硬扛。再多的烦躁除却憋进肚子里,她是什幺也做不得。 可而今,身侧多了个知根究底还能商量的对象,让她不由自主地连说话底气都多了些,「我本不欲如此说话,可达雅妳今日欺到我的人身上,着实已经犯到我的底线。」 乌深说的这些,达雅又怎幺会不知道? 他们这些草原民族逐水草而居,也没个固定的居处,各部落间能一直相安无事,不过就是凭藉着部落间默认的互不干涉,好保持安全距离,谁也不要想影响对方的地盘。 但她为了追求乌深,三番五次打着联盟名号,硬是要乌深好生对待她,今日更是对她部落的人任意出言威吓,事已至此乌深自然是再不能容忍。 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达雅当然也有她的苦衷。 比起旁的部落大王多是年老肥硕,势必要从其中挑出一个联姻的她,想要与其中以少年英雄出名,样貌品行也都拔尖的乌深结婚,又是何错之有? 一想到阿爹已经开始在替她物色联姻对象,达雅就算知道自己这般行事略有不妥,还是只能继续走下去,「深哥哥我是为你好!像她这样的女子,哪里够格当你的妻子,就是我无所谓,难道其他人就会服气吗?」 蹙起眉头,乌深明白仲鞅这样弱不经风的模样,确实不是部落中特别受人喜爱的类型,但也绝对没有达雅说的那样夸张,当下语气是愈发不耐烦:「妳到底想做什幺?」 遂着乌深的厌烦,达雅能感觉到部落中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逐渐染上戒备,贝齿不安地蹂躏红唇好半晌,她才挤出一句话:「我要和她决斗!」 这时候可不好再让部落里的人对自己产生偏见,达雅心下着急,脑中却灵光一现,冒出了个绝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方法。 既然不能骂,那便用乌氏人一概喜爱的决斗来定胜负,她还就不信这样一个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女子,能赢得过她! 果不其然,听到她的话,不少乌氏人神色都柔软下来。 好搬弄嘴皮子引发是非之人他们自是不喜,但要光明正大决斗,乌氏人笃定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见情势略有所变,达雅眼中划过抹喜色,当即往前几步,手指隔着空气抵上仲鞅的鼻樑,一点不容对方拒绝的说道:「要让我对深哥哥死心,至少也要让我看见个能配上我深哥哥的人。谁都知道我深哥哥武力高强,十三岁便成为部落第一,若妳要成为深哥哥身边之人,至少也不该是连基本狩猎都不会的人。」 乌深在勇猛在乌氏部落间实为传奇,若是旁人也无甚所谓,可就如达雅所言,乌深给部落之人神话至此,要伴随她左右之人自是不能同理而论,需得精挑细选才行。 狩猎这要求听来也确实不算过分,虽说此事在部落中多为男子所习,但善武女子也不是没有,有的更是能称为巾帼英雄。 周围之人神色上的逐渐和缓,让达雅禁不住昂首一笑,不容逃避的扬声说道:「我知妳才到乌氏不久,也不佔妳便宜,我们就比射箭準度,妳是敢也不敢?」 达雅自知体力不济,寻常大规模的狩猎她怕是后头就要出了洋相,即便对方比她瞧来更不堪波折,她也想在乌深面前展露最好的一面,便寻了个她最有把握且听来公正的项目。 旁的不说,这射箭之术她可是多有琢磨,定有把握不输于仲鞅。 部落里的人时常见到达雅到他们这无理取闹,却没想过今日提出的要求是再正常不过,当下垂眸偷觑脸色凝重的乌深……以及表情看来异常轻鬆的仲鞅。 面对达雅的咄咄逼人,乌深虽不曾言语反对,但却忍不住暗中伸手,在衣袖的遮掩下捏住仲鞅的手,让他莫要轻举妄动,一切且有她扛。 仲鞅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度,便歛回搁在达雅身上的目光,转而注视乌深紧绷的脸庞。 从他的角度看,恰恰能看清乌深紧锁的眉头下,因为烦躁而颤动的眼睫毛,一颠一颠莫名显得无助而可爱。 若说要动武之事,这位少年王或许还能不漏动静,真正做到王者该有的淡然反应。可要牵扯上关于人情世故,显然功夫还不到家。 仲鞅对乌深的戒备,早在次次见识到少年王生涩的手段下,逐渐淡化甚至是转为怜惜。 他本就是易于心软感性之人,不然也不会凭藉着心中热血便替已故亲戚出头,将自己推到有家归不得的下场。 见到乌深坚持站在自己身前的模样,他忽地眼神一软,在乌深的惊诧中抽回手,反在她手背轻拍几下。 撇下乌深直截往前几步,在她错愕的注视自己背脊的同时,仲鞅缓缓抹去脸上掩饰的温顺,双眼如炬扫向达雅。 「为何不敢?」神色间混入凛冽,仲鞅冷下面容,毫不推拒地沉稳说道:「且如娇娇所言,要于大王身侧立足,我又怎会一点能耐都没有?」 「不过就是射箭,还就请达雅娇娇多多指教。」 在仲鞅蓦然扬起的自信微笑下,达雅几乎要以为由头至尾,包括自己主动发出的挑战。一切都是仲鞅的圈套,就等自己这个猎物心甘情愿就缚。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拾贰话 拾贰话 芙姚是被香味扰醒的,当她睁开眼看见烤得香嫩的羊腿和热奶茶,二话不说便伸手抓来放进嘴里。 「没礼貌的臭小子!」 不理会杜琵的喝斥,芙姚觉得这羊腿烤得实在是入口即化,什幺生肉大餐她再也不想领教了! 当她迅速解决完一只羊腿,满足地喝完热呼呼的奶茶,感觉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芙姚这才拿正眼瞧向杜琵。 「太师到哪去了?」环顾整个毡帐,就是不见怀姮的身影。 看向杜琵,只见他脸色青黑难看,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发生什幺事了?」 「太师要你好好待在毡内,哪都别去。」杜琵沉声说道,伸手夺过她手里的空碗,起身就要往毡帐外走。 芙姚见状立刻上前拦阻,「站住!把话说清楚,太师人呢?」 「臭小子!别以为太师看重你就无法无天了,要不是你跑出去──」 说到这杜琵突然阖上嘴,在芙姚的瞪视下他什幺话也不再说。 看杜琵话只说一半,芙姚冷下脸,转身就往毡帐外走:「你不说也没关係,等我找到他自然能问个明白。」 不过她才迈开脚步,身后就传来一股凌厉的气息,芙姚也不是吃素的,俐落地闪过杜琵的大掌,还向后跃了两步。 杜琵像是打定主意不让她出毡帐,芙姚也动了真格,当杜琵伸手来擒,她也不甘示弱地出拳回击。 儘管她的力气不如杜琵那般大,但她个子娇小,能够轻鬆躲避杜琵的大手,然后再专挑杜琵的要害进攻。 面对她刁钻的动作杜琵也来了火气,两人在毡帐里一来一往,抓不到芙姚让他气极,出手的力道更是不受控制的加大。 芙姚一边向后退,然后将杜琵引往毡帐中央,看準时机在杜琵挥出一记重拳时,往下矮下身子,那拳就这幺击在支撑起毡帐的柱子上。 如果是以往的毡帐,杜琵绝对会担心垮下,所以他下意识抱住晃动的柱子,在下一秒恍然想起现在已经换了新毡帐了,他露出幸好的表情,正想站稳身子,原本在跟前的少年就像兔子般迅速钻出毡帐。 杜琵气得低咒一声,赶紧追出去想拦住芙姚,但她轻功在他之上,几乎是一眨眼就没了身影。 芙姚出了太师的毡帐后便察觉聚落有异,与昨晚的情形类似,聚落里空无一人,但最大的差别是,外投的一个个毡帐居然都消失了! 若说昨晚是为了躲避深夜觅食的饿狼,狄人这番大动作拔营离开也太过仓促,羊圈都还没砌完呢! 放眼望去都没见到怀姮那头招风的银髮,芙姚忍不住皱起眉头,她昨晚真的有睡这幺沉,连拔营这幺大的动作也没察觉? 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声响,以为是杜琵追过来,芙姚正想施展轻功去找怀姮,就听见一道熟悉却十分低哑的嗓音── 「妳怎幺会在这?」 转头看见怀姮就站在离自己几丈远之处,他俊逸的脸庞十分苍白,眼下的黑影更是深得骇人。 几时看过他这幺狼狈过? 芙姚眉头蹙紧,正想问他昨晚去哪了,就听见怀姮轻叹口气:「昨晚遇狼袭,还是学不乖吗?」 听他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在自言自语的声调,芙姚立刻来了火气。 「昨晚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你,但那头大狼可是我杀的!」 闻言怀姮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随后赶来的杜琵听见芙姚的话,原本就如牛铃般大的眼现在几乎要瞪出眼眶。 他气急败坏地对芙姚吼道:「你知不知道杀了那头狼王,不久后狼群再集结起来,就会往这里来?!」 届时就不只是準备冬季的猎食了,没有食物狼群耐不住饥饿,就会对狄人聚落做出攻击性的掠食。 难怪他们要彻夜拔营! 抬头看盛怒的杜琵和一旁脸色凝重的怀姮,芙姚顿时不觉得自己屠了一头狼有什幺值得骄傲的了。 「大可汗留下八十人和华夏商人,交待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戎族。」 这才想起和怀姮的约定,芙姚此时也不在忤逆他,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左右也不见小可汗的毡帐,想来也是跟着大可汗跑了。 再看向怀姮惨白的神色,她忍不住问道:「明早就要启程,你要不要歇歇……」 「不必。」 听怀姮嘶哑却冷漠至极的回应,芙姚自讨没趣地闭上嘴不再说话。 三人转身要回怀姮的毡帐,芙姚注意到这一路怀姮虽然拿着拐杖,但还是得倚靠杜琵搀扶才能勉强走稳。 以往他顶多柱杖就能自在行动,今天到底是怎幺了? 但怀姮在拒绝她的好意后就不拿正眼瞧她了,让芙姚想问也没机会开口。 回到毡帐后,杜琵刚刚拿来给芙姚吃的羊肉已经凉却,再看早已没了炭火的暖炉,杜琵看了看坐在椅上脸色不佳的怀姮,便打算把羊肉拿去热过并再去寻炭火来给怀姮暖暖身子。 毡帐里一下子就剩下怀姮和芙姚,不过怀姮不知是疲惫还是在思考,双眼轻阖地靠在椅上。 芙姚见状也不想打扰他,但现在是即将入冬的季节,虽然还没下雪,但暖炉里的炭火不够,毡帐里充斥着难耐的寒意。 犹豫了几秒,芙姚还是取了怀姮昨晚就挂在毡里的披风,蹑手蹑脚地走上前。 其实就在她动作时,怀姮就有察觉了,但他并没有感受到芙姚身上有任何杀气,于是也不拦阻。 当芙姚把披风盖到怀姮身上时,近距离看他微微起伏的胸膛,脸上没来由地一阵热意蒸起。 不过不知道是怀姮这件披风的质料太好,还是她身板太过娇小,原本盖在怀姮胸口的披风就这幺滑下来,芙姚赶紧拉回心神、垫起脚尖再将披风掩到怀姮的下巴处。 她的手不小心擦过怀姮稜线分明的锁骨,让她像是烫手般缩回手臂。 但这回她却不是因为害羞,芙姚忍不住皱起眉,大胆地伸出手搭上怀姮的锁骨。 被人这幺无礼地触摸怀姮还真是没经验,重点对方还是个男人! 此时他也不再假寐,睁开眼就对上芙姚凝重的脸色。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拾参话 拾参话 不等他开口,芙姚就低声说道:「你在发烧。」 感觉搭在他颈项的手有些微凉,怀恒再度瞇起眼,有些彆扭地退后,彷彿想逃脱芙姚的手。 「嗯。」 嗯是什幺意思?他早就知道自己在发烧,还不好好休息! 他的反应让芙姚气极,不过当她发现怀姮的衣服肩膀的地方透着湿意,心底闪过的想法让她更加烦躁。 「你该不会……在外头站了一夜吧?」 感觉到身下的身躯微微僵硬,更是证实芙姚心中所想。 「你是傻子吗?!」她真的怒了,「是大可汗下的令吗?他不是很看重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脚不能这样折腾!」 脑海浮现他在杜琵搀扶下依旧跌磕的步伐,芙姚火气更盛,一把挥开他前方矮桌上的地图,拉紧他身上的披风,几乎是把怀姮整个人捆起来。 看地图被她扫下桌,怀姮琥珀色的眸子瞬间幽深起来,他想抬手推开面前可以称得上在撒野的少年,但高烧让他力气不如以往,竟只能把芙姚推离几吋而已。 察觉到他的动作,芙姚也不再赖在他身上,乾脆地站起身来。 「到与戎族结盟前,你有什幺事就吩咐我吧。」虽然嘴里这幺说,但芙姚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要说她才是主事者还有几分像。 怀姮冷下脸应了一声,想伸手去拿地图,却被芙姚一把抢先。 不理会某人更加阴沉的脸色,芙姚冷哼道:「以前看过我大哥规划商队行走路线,这部分规划好会拿给你看,在这之前你就先休息一下……此趟路遥,你别倒下了。」 闻言怀姮把僵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收回来,对上芙姚那张半胁迫的表情,难得乖顺地靠在椅上、阖眼休憩。 拿着地图走到旁坐下,芙姚瞥一眼椅上彷彿消瘦一圈的太师,原本想叫他躺下休息,但以怀姮的性子,强迫他休息已经是极限。 就连杜琵带柴火和热好的羊肉回来,芙姚都接手过去,以不要打扰怀姮休息为由让杜琵去準备明早启程的东西。 杜琵虽不想听她的命令,但看到怀姮真的靠在椅子上好像睡着的样子,便轻手轻脚地离开毡帐。 芙姚把添满暖炉里的柴火,没多久毡帐里就温暖许多,她把羊肉放在暖炉边,这样怀姮起来后吃也不会太凉。 把一切都打点好之后,芙姚再看了怀姮一眼,见他真的安稳地睡在椅上,才放心地去研究地图、规划路线。 其实她这些举动都没逃过怀姮的耳朵,少时他擅长骑射,那时他腿还没废,时常跟着大可汗、小可汗出外狩猎,对声音的敏锐度也非常高。 加上这几年想害他的人真的不计其数,儘管有意休息,但对身旁的事物还是抱持着警戒。 虽然芙姚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但怀姮还是能感觉她的这一连串的动作。 毡帐里只能听见芙姚在地图上标记的笔触声,和她思考时无意识地用指尖轻敲桌面的微响。 或许是因为身体真的不舒服,怀姮觉得自己的身体十分沉重,就像绑了数个铅块,不知何时他才意识浑沌地沉沉睡去。 芙姚完成地图上的路线规划后已经是戌时了,外头早是一片漆黑,她也不敢点太多烛火,就怕引来狼群。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打算把地图放到怀姮面前的小矮几再出去找杜琵。当她走近怀姮时,发现他身上的披风缠绕他的身躯,裹得严密厚实的样子就像个孩子,让芙姚嘴角忍不住上扬。 可当她发现怀姮把自己裹得这幺紧,身体还是微微颤抖时,她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的手掌探向怀姮露在披风外的俊脸,当她的手触上时,那灼热感让她心一惊。 「怀姮!你醒一醒,我是阿尧,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轻拍怀恒的脸庞,担忧地看他紧闭的双眼,唤了几次他都没醒。 感觉面前的人颤抖得更加厉害,她赶紧拿了自己地舖上的小毯,就连杜琵的外衫都拿来罩在怀姮身上,他却还是在发抖。 芙姚此时有些六神无主,聚落里的巫医也早就随着大可汗拔营离开了,留下的狄人和商人里也没有一个是大夫出生的。 「……」 她转过头,见身旁的人似乎传出低声的呓语,芙姚凑近倾听,只听见怀姮断断续续地唤道:「娘……别过去……别跳……」 怀姮在呼唤时,身躯彷彿要从椅子上蹦起,芙姚立刻压住他的肩,在他耳边喊道:「怀姮,你醒醒!睁开眼睛看这是哪,我是谁!」 但回应她的是更强烈的颤抖,芙姚看着平时冷淡无情,现在就像个孩子般病弱的太师,有些无奈。 如果放他独自一人在这出去找杜琵求救,她也实在不放心…… --独自一人? 盯着眼前苍白着张脸、全身发抖的男人,芙姚目光微沉。 她瞥一眼被怀姮搁在一旁属于她的匕首,而她的手里还握着地图,现在不就是离开最好的机会吗? 家人被斩首在市集的画面浮现在脑中,芙姚握着地图的手缓缓收紧。她离开晋朝、逃离曲沃城不就为了找到仲鞅表哥吗? 但为什幺在这幺好的时机,她却连一步都跨不出去! 盯着面前称得上俊毅的面孔,要说晋朝大街上,比怀姮俊秀的男人比比皆是。但怀姮的气质却不若晋朝男人那般斯文,同样带着书卷气息般的文雅,却不乏草原男儿的豪气。 他不曾因为自己的残疾而出现任何自卑的模样,那总是挺直的腰桿、晶亮的琥珀色双眸,从初见起就让她无法移开眼。 想起她在昨夜对怀姮说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只是想……不能就这幺丢下你。」 她无法丢下他,无法丢下怀姮。 芙姚放下手里的地图,半推半拖地把他整个人拉到地舖上躺好,把怀姮整个人用披风和毯子裹得严实。 「你等着,我去找人来帮忙!」 看了一眼只露出眼鼻的怀姮,她立刻转身跑出毡帐去找杜琵。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拾肆话 拾肆话 「杜琵!杜琵!杜、琵--」 芙姚跑出毡帐后就施展轻功在聚落里奔走,像无头苍蝇般寻找杜琵的身影。 「这个胖子到底跑去哪了?」 「你说谁是胖子?」 看见杜琵气呼呼地出现在面前,芙姚二话不说便冲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快!怀姮他……」 见这小子脸色凝重,杜琵脸色也立刻一沉:「臭小子!你对太师做了什幺?」 忍住爆打他一顿的冲动,芙姚只是赏了他一记白眼。如果真的要对怀姮怎幺样,她早就在刚刚拿匕首把那腹黑的太师捅成蜂窝了。 连拖带拉地把杜琵拽往毡帐的位置,芙姚脑海里也不断思考着该怎幺解决怀姮高烧不退的状况。 「太师怎幺了?」见她不说话,杜琵也急了:「妳倒是说点话啊!」 这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杜琵差点煞车不及跌得狗吃屎。他气急败坏地想和芙姚算帐,却看见她双眼紧盯着不远处,大可汗吩咐留下来的狄人们,正围成一圈烤火、喝酒。 「妳……」 「你去帮我拿一瓶烈酒来。」芙姚恶声恶气地说道:「我先回毡帐去看怀姮的状况,你快去快回!」 被她命令得满脸无奈,杜琵深深觉得自从这小子出现后,他的地位就低下许多。但眼前太师的情况紧急,他还是照芙姚所说,赶紧去想办法弄一瓶烈酒来! 芙姚施展轻功一路往毡帐奔,忽然感觉鼻尖一凉,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 居然下雪了…… 想起在曲沃城时染上血的雪地,她脸色一沉,打算救怀姮的想法更加坚定。当下不敢再多做停留,在她回到毡帐后,芙姚发现怀姮的状况没有改善,看他发抖得实在厉害,伸手去碰那烫得吓人的额头,她脸色蓦地一沉。 「酒来了!」 杜琵一路跑进毡帐里,手里还抱着一醰烈酒,当他看到怀姮的模样时也是大吃一惊。 「怎幺会变得这幺严重?!」 芙姚现在没耐心和他解释,一把夺过杜琵手上的酒,另一手指着怀姮命令杜琵说道:「把他的衣服扒了。」 闻言杜琵眼角一抽,扒……太师的衣服,那太师醒来后不宰了他才怪! 「动作快!」芙姚眼中充满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怖,「你想要他死吗?」 被她这幺一瞪一说,杜琵也不纠结在脱一个男人衣服这样的道德意识中,立刻掀开怀姮身上的毯子和披风,动手脱去他身上的衣物。 见怀姮抖得更厉害,芙姚空出的手急忙掰开怀姮的嘴,塞了一块乾净的布进去,就怕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当杜琵把怀姮脱到只剩里裤时,听见一旁的芙姚厉声道:「这样就好。」 他没来由地鬆了口气,转头就看见芙姚把乾净的布毡上烈酒往怀姮身上擦。 看她快速的动作似乎十分熟练,杜琵忍不住问道:「这幺做烧真的会退吗?」 「以前我夜半时高烧不退,我娘都是这幺做的。之后有几次管家的孩子也发烧,我也是看大婶用这样的方法,让他身体降温。」 看芙姚稚气未褪的脸庞,杜琵听见她口中所述,心道这臭小子也不是外表看起来这幺没用。 将怀姮露在外的身体用烈酒擦过一遍后,两人再把他的衣服穿妥,盖上厚厚的披风和毯子。 看他颤抖的情况趋缓,芙姚才鬆了口气。 「杜大哥,你能不能去多找几条毯子来?」就怕晚些怀姮的身体又烧起来,芙姚向杜琵问道。 若是以往杜琵当然不会答应让怀姮和这个小子独处,但今晚看下来芙姚并没有伤害怀姮的心思,于是他点点头,转身就去外头找毯子了。 芙姚也起身到暖炉边添了柴火,毡帐内温暖得像是七月天,她回头看怀姮的脸色没有刚刚糟糕,但她还不敢掉以轻心,没有巫医或大夫在身边,她也只会一些基本的处理方式。 走近怀姮,发现他儘管降温许多,但体温还是比她高出许多。 盯着他那张儘管昏睡着,仍旧紧皱眉头的俊脸,芙姚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往毡帐外走。 正好遇见带着毯子回来的杜琵,看见芙姚气势汹汹地走出来,杜琵忍不住问道:「太师没事了吗?」 「烧还没完全退。」芙姚看向外头,藉着月光能看见草地上已经积上一些雪了。 杜琵闻言也皱起眉头,正想询问芙姚办法,就看她忽然躺在地上。 「你在干什幺,这样会着凉的!」她是嫌一个生病的太师还不够让人操心吗?! 「你把毯子拿进去铺在怀姮旁边,我一会儿就进去。」 像是存心和杜琵作对一样,芙姚在积雪的草地上滚来滚去,整张脸都被冻得红通通的。 认为她一定是撞到头了,才做出这幺奇怪的举动,杜琵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赶紧抱着毯子回毡帐去。 当身上的衣服被融雪浸湿,芙姚觉得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将她淹没。在她还没冻得无法动弹时,赶紧从雪地里爬起来奔向毡帐。 看芙姚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杜琵还没问她想干嘛,就见她冲到怀姮身边,一把掀开他刚盖好的毯子,整个人挤进去地铺跟怀姮躺在一块。 「你、你快出来!你全身都湿透了,会让太师再着凉的!」 芙姚白了他一眼,闪过杜琵想拉开她的大手,「我这是在帮他降温。」 这个方法她只听大哥说过一次,她也担心现在把身上的寒气过给怀姮会加重他的病情,但再这幺让怀姮烧下去,就怕他人还没醒,头壳就被烧坏了。 她紧靠着怀姮几刻钟随后又离开地铺往外跑,这幺一来一往几次,杜琵看她脸色从被冻红变得有些惨白,忍不住劝道:「差不多了吧!」 芙姚全身颤抖,看怀姮的脸色似乎没刚刚这幺差了,稍稍鬆了口气。这个方法果然管用! 「再试几次,他的烧快退了。」 杜琵见劝不动他,撇撇嘴去加暖炉的柴火,就怕之后太师醒了,这小子也倒下了。 芙姚来回多次,终于在天微微亮时,怀姮的体温接近正常的温度。 「没事了……」 看她冻得发紫的双唇,杜琵一夜没阖眼的眼也布满血丝,他哑声开口:「你赶紧去换件衣服--」 咚! 没听他把话说完,眼前的少年就像脱力般栽倒。 杜琵见状愣了愣,看芙姚昏倒的地方正好在怀姮旁边,他无奈地扯扯嘴角。心想太师应该没这幺快醒,他乾脆把芙姚塞进地铺,和怀姮睡一块。 折腾这一夜,他也累坏了,靠着毡帐中央的柱子就立刻睡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十四 记十四 决斗的时间订于十日后,恰恰适逢走游商队要从部落出行,前往下个地方的日子。 为了同商队购买必须的物资,时常离开部落逕自猎捕,抑或来自邻近部落的人,也都会把握最后机会,于那时齐聚部落。 因此,甚至能说是达雅挑选决斗的日子,正好算得上是部落头几名热闹的时间。这也让这场决斗,几乎不用刻意宣传,便定然会吸引来大半部落里的人前来围观。 这也让决斗双方是完全没有机会能在事后打马虎眼,把关于输家的消息掩盖过去。 并非乌深对仲鞅没信心,只是依照这几日下来的相处,乌深能确切认定,仲鞅真不过个文弱书生,在她眼里不吝于猫崽般稚嫩脆弱。 虽说他一个大男人去和个娇娇相争,着实已佔了先天优势,可后天…… 乌深撇了眼垂首低咳的仲鞅,脸庞上收拢的眉间皱褶是愈发深刻,最终迸出一句:「你说咱们从今儿个起,天天去泡溪水,看能不能凑活凑活个伤寒出来。」 正从大壮手里接过药碗,仲鞅闻言,差点手一软就要把磁碗摔到地上,哭笑不得道:「阿深妳还是不用费这些心,要折腾个两三日的是妳,我倒是泡个一晚就够卧病不起了。」 阿深这叫法是乌深特意让仲鞅改的,为了突显两人确实相爱,乌深现在也管仲鞅叫阿鞅。 简简单单阿鞅二字,给乌深低哑的嗓音叫唤,倒真有几分缠绵的意味,足足把两人的交易又更添上几分真实。 仲鞅的反驳,引得乌深流转目光,上下勾勒了番仲鞅单薄的身形,最后又偏过头看了眼自己精瘦结实的上臂,还当仲鞅是在夸奖她身体好,笑咧开嘴,乐呵应道:「那可是。」 看到乌深那特别骄傲的神色,仲鞅是气都给气笑了,忍不住笑骂出声:「先别提妳身体好或不好,妳刚刚那句话,我可是能当成妳对我会获胜,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仲鞅这话,乌深是说真话也不对,要她说违心说假话安抚仲鞅也不是,只好尴尬的苦笑以对,道:「那什幺,你是有本事的,我有没有把握根本不重要……」 本事自也有高低之分,乌深一瞬间脑子绕来绕去,在努力不打击对方信心的情况下,也就哽出这句话。 乌深前头让自己装病,后头又是绕着弯说一点都不看好自己,要不是仲鞅确实知道她是站自己这,都要以为乌深根本是打从心底盼望着达雅赢。 让乌深在自己身边的椅子落座,仲鞅摊开自己的手掌,平张在乌深面前,好笑的说:「虽说我不善武,但粗浅的箭术还是多少学过,虽不至百步穿杨的高手水準,可多少姿势能吓唬人就是。」 在仲鞅甫递过手,乌深便反射性侧过目光望去,只见对方远比自己柔嫩白皙的掌心上,除却手指上因写字结着的厚茧,在掌心上还有浅浅的薄茧。 倒还真像是将射箭视为偶而为之的人会长的。 这下又重新燃起希望,乌深脸上总算是多了些真挚的笑意,「那幺说,这比赛还真能成?」 能成还不早说,让她瞎担心这样久。 还不多等乌深抱怨,仲鞅那头就慢悠悠地冒出一句:「就说是吓唬人用的,还是莫要多抱期望才好。」 这才搁下的心又高高悬起,乌深的脸立时变得扭曲,从椅子上蹦起来就开始左三圈右三圈的遶,嘴里还喃喃自语着:「这可不行呀,要真是输了,难保达雅这小妮子不会冒出什幺理由又凑上来,要真是让她阿爹来与我谈联姻,我可就麻烦大了。」 总算能好生喝药,仲鞅眉目含笑的看着乌深发疯似在毡帐内打转,嘴边挟着不自知的宠溺笑意,昂首一仰就囫囵将乌黑苦涩的药全给嚥了下去。 才把碗搁下,嘴里散着浓郁的苦涩味道,仲鞅还来不及灌口水好把嘴里的味洗掉,手腕就蓦然一紧,整个人被扯了起来。 「你这家伙怎幺搞的,都火烧眉毛了还这样冷静,不成不成,老子必须要带你去练习练习,怎幺也得搏一把!」 和微凉肌肤相贴的,是乌深沁着汗的手心,牢牢扣着男子就往外冲,「有老子在,包準让你当神射手!」 「大王,夫人还没漱口呢──」 将不知所以的大壮甩在身后,乌深大步迈开,两人身后是让寒风捲起,飞扬凌空的斗篷。 仲鞅给人拖着跑也不气愤,踉跄几步就站稳身子,目光先是滑过女子火炉似的手,又停在女子高高束起,让自己大手大脚的动作给甩来摇去的秀髮。 「还真是孩子气,要是真遇上心思匪测之人,怎幺让人放心……」 仲鞅的低喃给抹灭在乌深的大嗓子中,一时之间,却连他自个都听不清楚,自己这句无意识的叹息,到底是也不是存在过。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拾伍话 拾伍话 是谁的手这幺温暖? 怀姮使尽全力才将双眼睁开一条缝,只能隐约看见自己正倒在地舖上,他感觉自己全身无力,几乎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头低下来一点。 芙姚酣睡的脸蛋映入眼帘,再看向她和自己交握的手。见她半个身躯都靠在自己身上,怀姮也无力推开她,而他似乎晕呼地看到她胸口有块白白的布料,不太像是衣物,更不像是披风。 风寒的难受让他意识再次陷入混沌,他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进入深层的黑暗…… 当怀姮再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确躺在地舖上,而他的肚子上正横着一只脚。 全身上下传来的酸疼感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印象中他是在椅子上睡着了,现在又怎幺会躺在地舖上呢? 记忆慢慢回笼,他侧头一看,只见芙姚放大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他下意识瞠大眼,也在同时意识到搁在自己肚子上的脚是谁的。 他厌恶地皱眉,想抬起手把芙姚那只放肆的脚挪开,但才刚动了一下,伏在他身边的人立刻蹙起眉头。 「我、我才不臭……杜大哥你才臭,你全家都臭……」 听她昏睡时仍不忘跟杜琵斗嘴,怀姮眼底忍不住划过一丝笑意。 这时候芙姚不知道是在做什幺梦,忽然对着怀姮嘟起嘴,不悦地嘟囔着:「臭怀姮……」 连自己都被她骂进去,怀姮脸色有些僵硬,他想也不想立刻把身上的腿推开。 芙姚闷哼一声,抗拒地扭动身子,这动作也拉扯到两人身上的毯子,也露出她胸前的白布。 昨晚还看不仔细,这回怀姮可是看清楚了。 「呼哇……太、太师你醒了?」 杜琵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刚睁眼就看到怀姮竟然已经坐起身了,忍不住张大眼问道。 几乎是杜琵出声的同时,怀姮下意识用空着的那手抓起毯子覆上芙姚春光外洩的身躯,把她整个人盖得严实,一只蚊子也叮不了她。 杜琵循着他的动作看去,看见昨晚照顾太师一整晚的小子正躺在怀姮身旁的地舖上,身上居然还裹着怀姮的披风睡得香甜。 「太师您等等,我马上把这小子带走,您就可以好好休息……」 「不必。」 怀姮耳尖泛着诡异的红,以为是他风寒还没完全好,杜琵忍不住劝道:「这小子昨晚先是要我去找了许多炭火来,还拿烈酒擦您的身子,最后见你高烧不退,还跑到雪地里去滚了好几圈回来与您挤地舖……」 看自己越说怀姮的脸色就越难看,杜琵在心底暗叫糟糕,果然昨天就不该由着这小子做这些事,除了必要时搀扶,怀姮平时最讨厌别人碰他的身体啊! 感觉在毯子下被芙姚握着的手越来越灼烫,怀姮目光微低,看着芙姚熟睡的脸庞,脸部线条瞬间柔和许多。 见怀姮的脸色一下子黑得吓人,现在又温柔得像可以掐出水似的,杜琵忍不住怀疑……太师的脑子是不是昨晚被烧坏了? 缓缓地把自己的手从芙姚掌心抽出来,怀姮尽可能放轻动作不想吵醒身旁的人儿。 当他的手可以自由活动时,又觉得手里的温度正在快速地流失,让他心尖莫名地淌过一丝失望。 「太师?」 怀姮抬起眼,给了杜琵一记噤声的漠然眼神,轻手轻脚的起身,连披风也不拿就直接往毡帐外走去。 杜琵见状有些错愕,几时看太师对谁这幺温柔过了? 看向地舖上睡得正香的芙姚,杜琵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但他也是懂得察言观色的,急忙起身跟着怀姮的脚步走出毡帐。 当他才一迈出毡帐,就听见怀姮低沉、略微沙哑的嗓音:「去收拾东西并告诉其他人,午时朝东边出发。」 闻言杜琵怔愣了一下,但当他触及怀姮眼中的凛然后立刻收起讶然,站直身体应道:「这就马上去传达太师的意思。」 怀姮轻轻点头,杜琵看他脸色儘管苍白了些,和昨晚比起来显然好许多,但才刚下过雪,毡帐外的风吹起来实在有些寒冽,想起他们身后的帐子里某个睡得流口水的小子,杜琵忍不住问道:「太师,要不要叫那小子起……」 「让她歇息,她昨晚奔波这幺久,别去吵醒她。」 杜琵此时此刻心底是一整个悲愤。太师,我也是奔波一整晚,也想在暖暖的毡帐里睡一顿饱啊! 像是没看到他悲壮的表情,怀姮的语气有些飘渺,「以后她的事,我做主。」 若不是怀姮的声音太过轻,杜琵都要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太师这是……要报答那小子的救命之恩吗?! 似乎察觉他心中所想,怀姮侧过身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还想伫在这多久」? 杜琵立刻收起好奇心,迈开脚步往其他毡帐处疾走,他一边走一边在心底叫苦,太师的脑子果真烧坏了! 目送杜琵走远后,怀姮在帐外站了良久,直到冷风让他的脑子清醒许多后,才转身走回毡帐里。 当他见到帐子里的人儿依旧睡得香甜,看她那张毫无顾忌的睡脸,怀姮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抹弧度。 但想起刚刚在她胸口看见的白布,琥珀色的双眼随即一沉。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女子! 想起初见时她对小可汗叫嚣的狠样、来到狄族后不怕死的与他谈条件、面对饥饿的狼群就算害怕还是决定一拚的勇气…… 他没忘的还有--昨晚在他最难受时,总是有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他额间,不眠不休地伴在他身边。 「只是想……不能就这幺丢下你。」 如今这句话就像烙印般牢牢地印在他心口,只是他从没想过,眼前这个看起来乳臭未乾的小子,竟然是女的! 在怀姮印象里,华夏的女子都像他娘亲那般,彷彿是水做的那样羸弱不堪,从没见过芙姚这幺倔强、慓悍的女孩子家。 盯着芙姚那张睡梦中时而皱眉的脸庞,怀姮将她拽到肩膀的毯子再度拉到下巴处,在这处处危机的草原上,她的身分……还是保密为佳。 慢慢地收回目光,怀姮确认好她全身被毯子包裹得密不透风后,才起身穿上披风,转身离开毡帐。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十五 记十五 修长的手指紧扣在弓箭绷实的弦上,一缕墨髮垂挂脸侧,随着微风时不时扫过敏感的眼角,却未得到仲鞅一丝半毫的反应,弯起的手臂始终定在原位。 终于,当乌髮蓦然平息,垂落贴服脸颊那瞬,仲鞅眼神霎时一厉,本给牢牢架在弓上的箭羽急速射出,剎那间撕裂的空气惊出了呼啸的破空声,直至箭头没入箭靶,仲鞅不甚结实的手臂才缓缓放下。 乌深未出口的安慰话语哽在喉头,老半天没机会说出口。 「你……阿鞅你不是说你的箭术,不过拿来显摆吓唬人的水準?」 看着离靶心不远,犹在颤动的箭羽,乌深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深邃的眼瞠得老大,一溜一溜得转,差点没给掉下来。 「我没说谎,论起箭术是确实不佳。」仲鞅搓了搓微红的指腹,无奈的叹息道:「我力气不大,也不过用个轻简的弓就是极限,哪里射得远?」 比了比靶上的箭,仲鞅笑道:「我不过是投机取巧,懂得把握最好的剎那将箭射出罢了。」 他武力不行,唯有心静能赢人,挑着最适合出手那一瞬间,把弓箭调至最好的状态,即便是他能力不尤人,也能添补一二。 乌深意外得斜过一眼,倒真没听过还能有这样的小技巧。 「射箭不就是那样一回事,难为你还捣鼓出这幺多花招。」行到仲鞅身边,乌深接过他手上的弓箭后,轻易就将弓给张到最大。 本能似的鹰目一晃,锋利的箭头立时对向尚在天际翱翔,全然不知危险已至的大鸟,轻便的小弓让她一握,竟也生生熬出神兵利器的狠戾煞气。 凛然一箭穿空而出,在大鸟哀鸣那刻,那趋近于实体化的煞气,让仲鞅彷彿都能清晰听着利器入体的声响。在大鸟重重摔落地面时,他不自觉地顺着耳边突如的轻笑,转眸看向浑身张扬骄傲的乌深。 眼前的女子能假扮如此多年男子,自有其道理。 唇边啣着灿烂的笑容,乌深小麦色脸庞上的深刻五官闪烁着自信,透澈眼眸倒映着湛蓝天空,一时之间却使仲鞅有些恍惚,好似天高海阔都困不这眼前这人,她天生就该属于无边无际的草原。 可眼前的乌深愈是显得闪耀,对比起早先时候的笨拙,就更是让仲鞅禁不住柔和下神情。 「阿爹从小便开始培养我成为部落英雄,教导的内容不吝是打倒所有人,自然就会获胜,什幺射箭最好的时刻,你让我说我还真是不知道。」 将弓箭递给仲鞅,乌深笑得爽朗,扬声说道:「阿爹总是告诉我,只消有足够的力量,就不用担心太多,大家总是会怕妳的……可等到他离开我后,我才知道有很多事是不论我拳头多大多硬,都没法子事事顺心的。」 分明忧伤的字句,却给乌深混在喜悦中吐出,彷若那些烦恼从来无足轻重,未曾让她挂念烦心过。 仲鞅并没有选择直接安慰她,而是从新提起弓箭,貌似聚精会神,实则随意的脱手射出个连靶都没碰上的箭,嗓音更是带着不自知的安抚,轻缓说道:「是没法事事如意,可至少碰着我这般情况时,有妳那般能力,就无须担忧操心了。」 让仲鞅拐个弯认同了实力,乌深立刻收敛起沮丧的模样,笑得没心没肺,「那是,来来来,本王教你怎幺成为草原英雄,一箭射两!」 见到笑容返回女子嘴角,仲鞅心底蓦然一鬆,在乌深手掌握上他的时,一点都没反抗地任其摆弄。 乌深方才仔细观察过仲鞅的姿势,且如他所言,确实能拿来唬人,并未存在过多问题。 可也就是这量尺般瞄出来的动作,让乌深看着有些憋扭。 她自小野惯了,哪里做过这样标準的姿态?多的是些野性判断出来,最适合运用于实际战斗的姿势。 本是盘算着要从仲鞅身后还过他,指点他些在长期狩猎中,她自个发现能让準度上升的小秘诀。 却没想着,虽说看来消瘦,可仲鞅的身高还是摆在那,足足比乌深高上大半颗头,让她是怎幺动作都不利索。 「这样不成,等我调个位置。」 语罢,乌深自个手脚俐落地钻进仲鞅的怀抱,起初原是不当回事,可直到她的背脊贴上仲鞅的胸膛,才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偷眼看了下仲鞅含笑的眉目,乌深懊恼的绷着脸,耳垂染上莫名红晕后,才硬声硬气说道:「你搭着我的手,千万记着我的动作。」 也不是头一次与男人这样贴近,乌深却意外地凌乱了呼吸,贴在弓箭上的指尖微乎其微的一颤,忽然不自然加快的心跳,除了她自个无人知晓。 仲鞅起先也给乌深突如的动作给弄得有些僵硬,但晃眼扫过乌深憋扭的表情,忽然也就莫名不那样紧张了。 「妳是说这样?」 手指虚浮在坏中女子压在弓箭的手指上,仲鞅一如他早先所言,不多占乌深便宜,身子微微后撤避过碰触的机会,隔着薄薄空气複製着女子的一举一动。 两人相聚那样短的距离,并不能全然阻隔温度的传递。乌深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仲鞅为了能将她的动作看得更加明白,拉近与她的距离后,所喷在她脖颈上的温热气息。 抿了抿嘴唇,乌深用舌尖抚过乾涩的唇瓣,润湿的嘴唇不自觉渲染出胭脂般灿红,且如她蓦然烧烫的耳垂那样艳丽。 拉满弓箭后放出,当箭头彻底命中靶心,『咚』的一声也不知是命中木头发出的声响,抑或者是心头猛烈震颤的错觉。 乌深还在恍惚,仲鞅就先抽身而去,有模有样的自己尝试了番方才学到的诀窍。 「谢谢妳,真的很厉害。」 乌深一时之间回不过神的模样着实懵懂可怜,仲鞅见到她这模样,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大掌轻柔地贴上女子随意束起的髮。 乌深的髮不同于仲鞅好生惯养的轻柔,而是如她大大咧咧的脾性一般,生得粗硬浓密,手感并说不上好,却让仲鞅眸光一黯,禁不住反覆拍抚。 乌深查觉到有人在自己的头顶动手动脚,手指反射性缩了缩,还是没有将那只作祟的手拍开。 从来没给人如仲鞅这般温柔对待的她,这下子直弄得她只知道绷着脸,故作一脸严肃,实则一点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好。 她本以为自己不吃这套黏腻缠绵的女儿家作态,旁人不过随意个安抚的动作,心头就扑通扑通肆意胡闹。 却不想,在十日的特训里,当这样场景出现不下一次出现时……她竟愕然发觉,自己完全不排斥、厌恶仲鞅像对孩子似,对她百般温和宠溺的态度。 「真是太鬆懈了……」 在某日避开仲鞅,乌深躺在草地上用双手掩住脸庞,从指缝中溢出的叹息极为複杂,混杂着挣扎与烦躁。 甚至是点点窃喜。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拾陆话 拾陆话 芙姚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移动的毡车中。 从家族覆灭以来她从未睡过这幺好,打算伸展一下四肢,却发现她被毯子綑得相当结实,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脱身。 低头看自己胸前的裹布有些鬆开了,她神色一紧、连忙重新繫好。这时候就要幸亏娘亲没有给她生一对大胸脯,扮起少年来还有几分唯妙唯肖。 这时候毡车行经一个窟窿,让她刚起身的脚步一个不稳,头壳硬生生撞上身旁的货物,痛得她倒抽口气。 「怎幺了?」 布帘被人急急从外掀开,芙姚抬眼就对上怀姮琥珀色的双眼,或许是逆光的关係,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没事,撞到头而已。」揉了揉痛处,芙姚像是想起什幺般跃起身来,指着怀姮的鼻子问:「你身体都好了?」 要是平常被人这幺指着,怀姮大概会想尽办法整死对方。但现在面前的人是芙姚,他难得没发脾气,见她这幺有活力的模样,嘴角轻轻扬起。 「都好了。」 「那就好……」芙姚眨眨眼,「你突然病倒真的吓坏我了,下次大可汗叫你站这幺久,你就偷懒一下啊!他又不可能整晚都盯着你罚站!」 闻言怀姮太阳穴微跳,他堂堂狄族聚落的太师,被大可汗罚还偷懒,往后颜面要往哪搁? 不懂为什幺怀姮的脸色刚刚还和颜悦色的,现在变得有些乌云密布,芙姚想不透,只好将之归类于怀恒的病还没完全好。 「外面风大,这趟去戎族的路途遥远,如果再倒下就不好了,要不你进来乘毡车吧?」 说完芙姚就起身,打算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怀姮的身材虽然不像杜琵或其他狄人那般高壮,但毡车主要是搬运货物的,腾一个空间给她休息已经是刚好,若是挤两个人就有些狭小了。 正要越过怀姮往外钻,芙姚的手腕忽然被人擒住。 「妳留在里面。」 耳边传来他平稳的嗓音,芙姚觉得耳朵痒痒的,看向怀姮一如往常的面瘫表情,又误以为他是因为身分想待在外面监看队伍。 「但你之前不是说你带队会太显眼吗?」尤其是他这头招风的银髮,就算外面冰天雪地,还是惹眼的很! 怀恒脸色不变,但眼眸中划过一丝尴尬,随即轻咳道:「之前是这幺说没错,但也像你说的,我身体还没完全康复,需要一个人在身边照护。」 刚刚是谁说都好了?芙姚皱起眉,「那我去叫杜琵过来。」 见某人还是没心眼的要往外冲,怀姮乾脆把她拉近自己,脸覆寒霜地说道:「我生病的事只有你和杜琵知晓,大可汗派的人之中还是有小可汗的人,我命杜琵在外面盯好他们,如果有任何情况就必须通知我。」 这幺说来是不能拜託杜琵了,芙姚瘪起嘴,脑里思索着该找谁来照顾怀姮。 看她把想法全写在脸上,怀姮觉得又气又好笑,就当他考虑行使「雇主」的权力不让芙姚出毡车时,就听到这妮子愁苦着脸开口-- 「看来只有我可以照顾你了,还好我身子小,就委屈一点跟你挤在一车吧!」 怀姮当下气笑了,「……那就拜託你了。」 差点下意识回应他别客套了,当芙姚看见怀姮眼底的黑暗风暴,立刻把这话吞回肚里,用力地使嘴角上扬,微笑再微笑! 两人就这幺待在毡车里,并肩坐在货物边。毡车内比较温暖,怀姮褪下披风,有几缕银髮垂落在他深色的皮裘上,就像未融的雪,非常好看。 独处的时间似乎变得格外缓慢,怀姮非常懂得善用时间,拿出準备和戎族首领谈结盟的细项,似乎在思考着要如何谈和。 他手上有事可做,芙姚就无聊了,她用双眼把车上的货物都点了一次,好几次想爬出去毡车外,但身旁的人就会开始咳嗽,让她只好把动作收回来。 过了一个时辰后,芙姚快开始打盹时,身侧传来淡淡的语调:「曲沃城的梅花应该下个月就开了吧。」 芙姚怔愣了一下,才会意过来他是在对自己讲话。 曲沃城……曾是她的故乡。 像是未察觉她低垂的眼光,怀姮一边看着手里的地图边说道:「母亲从小就同我说起华夏地区的风光,我也非常好奇母亲曾经生活的地方,所以有好几次都偷偷跑到曲沃城外去看看。」 闻言芙姚瞪大眼,「你一个人?」 见怀姮轻轻点头,她更是张大眼。曲沃城到狄族的距离也不远,这小子居然三不五时跑到城外闲晃,就不怕被城门上的驻军当异族乱箭射死吗? 怀姮忍住不拿鄙夷的目光看她,他当然知道像他一个狄族小孩跑去华夏的城池是非常危险的,不过对当时年轻气盛的他来说,每次去曲沃城的路途都是非常期待的。 「只是当时我从没想过,这幺做会给我的亲人带来莫大的伤害。」 怀姮琥珀色的眸子划过一丝沉痛,这情绪芙姚倍感熟悉……因为她也如他这般,有无法抛开的沉重过去。 「我的父亲是前任大可汗的私生子,但因为救过现在的大可汗,两人以兄弟相称,在族里的地位就算不是崇高,也没人会对他不敬。」 原来大可汗器重怀恒,更多的原因是他的父亲曾经救过他一命。 芙姚静静地听他述说那些过去,怀姮的声音儘管平稳,却十分好听,而且他平时也没这幺多话,让她无法开口打断他。 「族里有些人是打算拥护我的父亲成为大可汗的,我的父亲对可汗之位没有觊觎之心,为了让现任的大可汗相信他不会抢夺可汗的位置,便立誓自己绝对效忠视为兄长的大可汗。这些年都相安无事,一直到有一年,我在曲沃城外碰见一个人……」 这个人看见怀姮一头白髮,便二话不说把他抓起来,怀姮当下真以为自己要被杀时,却有位老人家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老人……就是当今晋朝的老将军。」 原来怀恒的母亲,是将军府的小姐。一直以为将军的女儿几年前就死在外族的老将军,一看见怀姮那头家族遗传的银髮,和脖子上他过去亲手给女儿戴上的如意锁,更加确认这少年就是自己的外孙。 得知自己的女儿没死,老将军便打算上奏晋王,要求带兵将女儿带回来。 怀姮见事情似乎走向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便在夜半时趁看守的人不注意,偷了一匹马赶回狄族聚落。 他急急忙忙地想去找爹娘,却先碰上当时与他年纪相仿的斤姮。堂兄弟俩从儿时就不对盘,怀姮的驭射之术都比斤姮好上许多,总被抢去风头的斤姮时常藉着自己的身分欺压他这堂哥。 怀姮急着想去告诉爹娘老将军即将带兵前来的事,不料被斤姮处处刁难。怀姮当下也不想和堂弟啰嗦,拔出腰间的匕首,警告他若是不让路,就要对他不客气了。 过去怀恒总是对他视而不见或是逆来顺受,几时看过他如此反抗了?斤姮见状立刻叫来了几位狄人大汉,吆喝着他们把怀姮抓起来。 就当大汉们犹豫着要不要照斤姮的话抓怀姮时,远方传来震耳的马蹄声,让怀姮一下子刷白了脸。 他立刻奔向自己爹娘的毡帐,但他一双脚怎幺比得过快马加鞭?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族人一个个身中利箭,他吓得瞠大眼,赶紧往毡帐的方向跑。 他的父亲听到动乱声,也从毡帐里走出来一探究竟,看见居然是晋朝军队来犯,大吃一惊! 「阿爹!」怀姮看见父亲,就好像看见浮木般奔上前,跑得太急让他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的:「晋人的将军……是、是阿娘的爹……」 闻言怀姮的父亲脸色一沉,伸手遮住儿子的嘴,沉声说道:「你听好,现在马上带你阿娘从毡帐后离开,保护好你阿娘。」 怀姮的父亲揹起弓箭,脸上写满毅然。说完他也不等怀姮反应,拉开弓射下一个在马上的晋人,抢了他的马就往前方战场奔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十六 记十六 仲鞅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足心理準备,却没想到真正比赛当天,围拢在比赛场地的人群还是较他原先想像多上许多。 谈话声、欢呼声,甚至是带着轻蔑意味的嘘声同时出现在一地,汇集成让仲鞅禁不住掐住眉头的庞大噪音。 「啧,平时还装作漫不经心,总爱往外跑的模样,结果到头来这群人还是这样爱看热闹。」嘴上一副不屑模样,可乌深眼底还是跳跃着满足。 那是身为王者,看见人民充满活力,喷薄张扬着生意的喜悦。 为了等会出场给仲鞅撑腰,乌深此时正牢牢扣着仲鞅的手,就等直接将人拉出场外,好让所有乌氏人民见到他们的大王终于有伴,再无须担忧的情况。 闻言侧过头看了眼乌深明显喜悦的面容,仲鞅的眉目才舒缓开来。 有怎样的王便有怎样的子民,还嫌别人,自己可不是也那般口是心非? 这般一想,仲鞅看向那些乌氏人,竟也觉得可爱万分。 任由乌深分明憋扭,却又装作大方地拉着自己向外走,仲鞅悄然牢牢回握,好安抚乌深实则紧张到手心盗汗的情绪。 感受到仲鞅的回握,乌深眼帘轻轻颤抖,喉头有些不自禁的酸涩滚动,嘴上却是瓮声瓮气道:「老子都这样帮你撑起面子,等会可别丢人了。」 「是、是、是,阿深的面子天大地大,掉下来都怕砸死人,我哪里敢让妳失了面子。」乌深意图鼓励,说来却显挑剔的话语,让仲鞅有些失笑。 「这还差不多。」乌深开始嫌弃起自己往常习惯束起的马尾,这不耳朵发烫连遮都没得遮? 两人气氛尴尬地走进事先让人搭好的场地,方滞下脚步举目望去,便见立于场中央的两个箭靶,与射箭人的距离相较起平素里部落之人练习的,距离要加上一倍不止,让乌深忽地有些担忧。 仲鞅曾说过,他的最大弱点便是力道,加上即便这阵子乌深曾意图让他多吃些补补身子,可无奈戎狄部落的食物着实让仲鞅不甚习惯,吃也不过几口,让他是怎幺养也养不胖。 瞧了眼仲鞅的细胳膊,乌深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担忧的心情,让她完全忽略了仲鞅的比赛对象还是一名女子,情势的不讨好自然对两者都是。 达雅本来看见两人靠近,还喜悦地要凑上前与乌深打招呼,但一看到乌深眼珠子定在仲鞅身上,完全拔不开的模样,又忿忿地缩了回去。 「都迟到了,还在那裏卿卿我我……」 还不等乌深和仲央同她打招呼,达雅就先抢一步怒道:「你们这样小瞧我,等会一定让你们好看!」 乌深看不惯达雅嚣张的模样,正要还嘴,仲鞅就先轻笑道:「我很期待。」 那风轻云淡的反应,倒让达雅看了更是气愤。 正是隆冬时候,草原上刮起的风冻寒刺骨,又偏生今儿个也不知怎幺回事,扫过脸庞的寒风强度不同往日,让人是连弓箭都难拿稳。 更别说这样长的距离,要不让箭给吹歪,牢牢钉上靶子该要如何困难。 乌深迟疑的目光晃向仲鞅,却见他一脸自信,一丝半毫都没有受到影响的模样。 「你这样……」 「阿深儘管放心,这样情势反而对我有利。」 摆手止住乌深未出口的劝说,仲鞅将散落在肩,给吹落在眼前的髮拨开,冷静说道:「妳可别忘了,虽说我力道不足,可我唯一的优势是什幺。」 蓦然想起仲鞅的那些小技巧,乌深便双眼一亮,看着仲鞅往前一步,动作俐落将弓箭架上。 相比于仲鞅的冷静,达雅似乎给方才两人同进同出的姿态惹恼,紧蹙着眉头绷起脸,显然还没全然进入状况。 实话说,真要比起準度,仲鞅确实抵不上长期操练的达雅,可恰恰遇上为了增加决斗难度,乌氏人将箭靶向后移,硬生将局势多堆上了几分不可预料性。 为了以示公正,乌深就算还想多待在仲鞅身边,也只好退上几步,行至两人中间扬声说道:「此次比赛就让大伙作证,就比十箭,端看这十箭何人较準,便能得到胜利。」 草原之风向来起伏不定,在乌深语落之际,从四面八方凌乱抚来的风,愣是将举着弓箭的两人衣衫刮得一塌糊涂。 达雅紧抿嘴瓣,在注意到直至此时此刻,仍是将所有目光落在仲鞅身上的乌深时,一股绝对不能输的叛逆心理轰然而起。 她对乌深确实有几分好感,但也仅此而已,更多的是理智上的选择。 她本以为乌深也应该如她一般,认为她是个好联姻对象。 但她是万万没想着,乌深居然宁愿选择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对她一点助力都没有的人也不选她。更甚至是眼下这当头,还直接无视她,这要她怎幺忍? 手指轻挪,达雅激愤下使劲射出的第一箭,似乎也感受到她无处发洩的怒火,稳稳地落在靶上,扎在离靶心不远的位置。 挑衅般斜过目光看向仲鞅,达雅见到他面无表情的紧把着弓箭,连第一箭都迟迟不敢射出,就扯开微笑,满脸的轻鄙。 「到底一个外来人,哪里比的上我草原子女?」 达雅才说完这句,仲鞅就瞇起眼,用浑身的感觉去体差风向如何转变。 就是现在! 当风向终于统一,从仲鞅身后捲过,将他的衣袍高高捧起的剎那,仲鞅终于射出他的第一箭。 且如仲鞅所言,他力量不大,可这般风势却有助于他。 顺风而行的弓箭声势猛烈,划破空气直逼上箭靶,当箭头镶入靶心边缘之际,乌深似乎隐约听着达雅不可置信的倒抽了一口气。 射箭之人最忌心慌,仲鞅这一个出乎预料的下马威,几乎打乱了达雅所有想像,连呼吸都因为愤怒而凌乱。 开头愈是轻视对手,眼下的慌乱及不甘便反扑愈大。 乌深侧眼旁观达雅逐渐情绪化的神色变化,以及仲鞅始终如一的淡然表情,眸色是缓缓加深。 在两人水準相差无多的情况下,最先丧失理智的,便会先替自个种下败因。 看来,这场决斗确实是她多忧心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十七 记十七 起先达雅都还能稳稳把着弓箭,不漏半点迹象,若真论靶上弓箭的分布情况,尤能小胜些许。 可伴随着仲鞅一次次的将箭愈发射往接近靶心的位置,达雅就再也撑不住脸上的自信。 便若乌深盘算那般,达雅起先还能用对方不过好运来解释,可事已至此,哪里还能说对方取巧? 心绪一开始慌乱,达雅指尖的颤抖,与渐生的粗重喘息,瞬即让她的箭支脱离控制,一步步远离靶心。 仲鞅见状,并没有给达雅喘息的机会,而是紧扣住弓箭,直接瞄準靶心放箭而出,像是重击在达雅心口般,狠狠撞上靶心。 这箭几乎磨去了达雅的优势,颓势造成的狼狈在达雅脸上浮现,进而让她接下来的表现渐失水準,不过堪堪将箭打在靶上。 旁观到最后,乌深是毫不避讳的张口大笑,双目始终落在仲鞅身上,氤氲着满眼的灿烂喜悦。 ──「获胜的,是仲鞅!」 少年王沙哑的嗓音激动地从喉中翻涌而出,并不给乌氏人民的欢呼声烟没,而是迅速蔓延到每个人的耳中。 此情此景,让本还沉浸于射箭时过分冷静的仲鞅,都返回神,随着周围人民的欢呼,高高扬起唇角。 # 两人约战前,并未有另一方需得退避三舍的约定,可达雅哪里还待得下去? 在结果宣布后,是当即甩开后头跟着自己的护卫,将不属于自己的欢呼声扔在身后,脚步沉沉踏出,直往人少的地方钻去。 达雅的眼瞳几乎燃着火焰,让阿爹宠到大的她,那里出过这样的糗? 本想着要独自去帐子整理行李,却不想才刚拐进个角落,便听闻一零碎低落的啜泣声。 「这声音……」达雅来过部落这幺多次,与乌深接触多了,自也记着乌深身边最器重的傻子嗓音如何。 这不侧耳细闻片刻,便给认了出来,这哭声的主人即是大壮。 本还不想多理这傻子,可达雅才吃过乌深的亏,这下她喜爱之人显然也在哪碰了壁,正暗自伤怀。达雅便想听听缘由也好,至少也平衡平衡心理的愤怒。 步履一顿就转了个弯,朝着声源而去。达雅没过多久,就发现手上拿着几块大饼,自缩在角落暗暗哭泣的大壮。 「大壮,你怎幺了?」看到大壮的模样,开始后悔自己似乎多管闲事的达雅,有些敷衍问道。 大壮红着鼻子抬起头,虽然知道眼前这人不该多靠近,却抵不过他惊慌失措想找人帮忙的情绪。 很努力想保守秘密,大壮哽了很久,才用自认为没透露多少信息的方式说:「大壮不乖,大壮肚子饿,吃了夫人最爱的饼,害夫人等下没饼藏。」 没想到是这点小事,达雅正要转身而去,便又听见大壮哭到累,而恍惚到无意识吐出的低语:「夫人都饿到要常常把饼藏在胸前,要是因为大壮坏而没饼吃,要怎幺办?」 达雅没回头,可眼底却瞬间闪过异彩。 ……把饼藏在胸前?寻常人哪需要做这种事? 当疑点一给提出,仲鞅给乌深过度保护下的怪异之处,便突然清晰起来。 达雅认真回想仲鞅的一举一动,虽说他的伪装一向谨慎,所有可能凸显性别的特徵都仔细地用衣袍遮住。但若真要细细思考,仲鞅身上还是拥有不甚明显,属于男子的痕迹。 手指不自觉地收拢,方才丢了大脸的冲击让达雅还处在头脑混乱的状态,只想着一报还一报,他们让她丢脸一回,她就算要真正退出,也定要讨回来! 想着正围着乌深与仲鞅欢呼,还没解散开的人群,达雅就捏紧拳头,唇边笑意浓烈。 这种场合,可是刚好适合接下来的好戏呀。 反正自己这时也已经都没了脸面,就算真是自己误会,也早已经无所谓。 转身重回原路,达雅返回远比离去还煞气腾腾的姿态,让不少人侧目以对,禁不住注意起她的举动。 正给人群包围,达雅的动作当然没给正满心沉浸喜悦的乌深与仲鞅发觉,这也让她接下来突兀的动作,乌深与仲鞅都没来得及阻止。 从乌深的角度看来,达雅就如同潜伏的猎食者,在人群的遮掩下缓缓接近他俩,直至最后笔直撞上仲鞅,在双手触及仲鞅胸口时,眸光爆出前所未有的闪亮。 「我果然没猜错,你就是男的!」 动作粗鲁的抢在仲鞅回过神前扯开他的衣襟,当藏在胸口充当假胸的填充物掉落时,乌深甚至都觉得自己心跳停了一拍。 脸上绽放着尖锐的笑,达雅在收穫到大家反应于她预料一般,瞬间失却语言能力,只能愕然不解瞪向仲鞅时,大声叫骂:「乌深我真是看错你了!就算是你不愿与我联姻,也不该说这样谎言欺骗你的子民,居然还找了男人假扮女人当你爱人,你就不知道什幺是羞耻幺?」 达雅的话,一字一句都刚好掐在乌深与仲鞅的死穴上,果不其然,旁人从惊讶中找回理智所做的第一件事,都是狠戾的看向仲鞅。 有赖于乌深平素形象确实极好,这会大家要找人担起错误,自然都是对向仲鞅。 他们大王本不容旁人近身,他一来就出岔子,肯定是他蛊惑大王!最后居然还敢假扮女子欺瞒他们,哪里能忍? 眼见情势对仲鞅越来越险恶,乌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对,第一时间想着的,竟然不是赶紧找好理由安抚人民,而是仲鞅让大家这样排斥……最后可不就只能离开部落? 心头一颤,乌深嘴唇发白,难道这世上唯一一个懂得关心身为女的她,唯一一个会对她说我绝不佔妳便宜,甚至还会轻抚她的头,告诉她还有人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就要这幺离去了? 头脑发热,乌深心中顿时只不断盘旋着:「千万不能让他走。」这句话,其余的连思考空闲都没有。 仲鞅本还想着该如何圆过这次难关,后脑杓就先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拉力,让他连反抗机会都没有,就给重重地扯弯身子。 唇瓣蓦然碰触到另一个柔软,仲鞅与乌深两人双眼相对,却因为距离极近而谁都看不清楚谁。只知道此时此刻,嘴唇上所触及的温热,正属于对方。 乌深的动作笨拙,垫脚扯过仲鞅后,只知道将嘴唇贴上对方,一点都不明白还能做什幺。 直到仲鞅开始找回神智,张嘴似乎想说什幺,才让两人之间开始产生变化。 舌尖与红唇,到舌尖与舌尖,两人一点一点地拉近距离,直至最后气息相融,吻得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还是仲鞅犹然保留的最后理智成功回笼,将乌深轻柔推开,两人才结束了看傻一堆乌氏人的接吻。 勉力平息呼吸,乌深这时候就算自己脸蛋胀红,形容狼狈也顾不上,只能大声厉喝:「是男的又怎样?我要的只是他,是男的他就是我男人,是女的就是我女人,从来都不过这幺简单!」 语罢,她已是羞愧到不行,索性浑一把拉住仲鞅的手腕,在达雅气急败坏、乌氏人惊魂未定的注视下,状似潇洒地往自己帐子而去。 # 一路让不肯回头的乌深扯着走,仲鞅想故作镇定,但笑意却莫名不断袭上,他看着乌深彷彿下一秒就要失控的背影,还是不忍心逗弄,而是体贴的转了话题:「达雅不同他人,阿深妳这般下了她面子,结盟之事不就……」 终于滞住脚步,乌深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说:「结盟就是为了报护人……要是连保住你都做不着,那结盟有何用?」 仲鞅霎时心软的一塌糊涂,这人这样不顾大局的行事真真让人担忧,所以果然还是……让人完全无法轻易放下她。 心头不尤这般思虑,虽说是转移注意力所开的话题,可仲鞅还真是越说越担忧,只能沉声问道:「眼下局势并不乐观,要达雅回去,让旁的部落对付妳该如何是好?」 乌深总算是旋过身子面对仲鞅,这问题她确实想过,只是方才她什幺也顾不上,只记得无论什幺手段,她都非得留下这人。 即便是抢,是拐,她都在所不惜。 红脣微动,乌深正要说话,就有名方才恰巧不在,不知道眼前的大王与夫人,做了什幺惊天大事的乌氏人形容匆忙,快步赶到两人面前道:「大王,白狄一族的太师来访,你要见吗?」 仲鞅与乌深两人面上同时浮现愕然,快速的对视一眼后,乌深又重重捏了下仲鞅的手腕,才下定决心般扬声说道:「虽不知有何意图,但现下局面哪还能更乱?见,我当然要见。」 依旧拉着仲鞅,乌深立刻收敛起在仲鞅面前流泻的情绪变化,脸上变得神色喜怒难辨,阔步朝向会客用的帐子而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拾柒话 拾柒话 见状怀姮不敢再耽误,拔腿就往毡帐里跑。 「阿娘、阿娘!」 怀姮的母亲同样有一头灿烂的银髮,岁月彷彿在她脸上没留下痕迹,依旧貌美动人。 看见怀姮面色慌张的跑进来,她也听见外面的吵闹,于是疑惑地问道:「外头出什幺事了?」 「晋朝的将军带兵打过来了!」 闻言怀姮的母亲脸色一变,看她的惊愕的表情,怀姮更加笃定母亲的身分。脑里不断迴响着父亲交代的话,怀姮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母亲微微颤抖的手腕,将她往毡帐的后方带去。 「快走!」 怀姮的母亲还处于失神状态,任由怀姮拉着,待她出了毡帐,就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挡在他们前面。 「想跑哪里去!」斤姮脸上写满愤怒,指着怀姮母子喝道:「亏大可汗对你们极好,没想到你们居然招来晋朝大军,看我不把你们通通抓起来给我阿爹处置!」 小小年纪的他说起狠话来也有几分慑人,尤其在这危急时刻,怀姮感觉手里握着的掌心传来轻轻的颤抖,他目光微沉,看向斤姮的眼神不再是以往的平静。 「阿娘,妳快走。」 感觉儿子放开自己的手,怀姮的母亲立刻回过神,用力摇头说道:「我不能走!怀姮,你听我说,我爹他其实……」 怀姮漠然地抽出腰间的匕首,琥珀色的眼底倒映出母亲慌张的神色。 「不管晋朝将军的想法是什幺,阿娘都是他的女儿,没错吧?」 闻言怀姮的母亲立刻阖上嘴,没错……她是晋朝将军的女儿,但这个身分她早在决定留在狄族后就捨弃了! 从小看着那人的背影长大,儘管他是打着援救女儿的信号而来,但其中的利害…… 狄族才刚渡过瘟疫的摧残,如今晋朝将军领着大兵攻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晋公派将军来救女儿不过是个幌子! 这道理怀姮在看见母亲惊愕的脸色后就想通了,那位老者面对他的和蔼、亲切全都是骗他的,这一切不过是要搏取他的信任! 所以他更不能让母亲落入任何人手里,不管是狄族还是晋朝,没有一人是站在他们这边的。面对斤姮和他带来的狄族壮汉们,怀姮握紧手里的匕首,他曾经在「博克」(注)中赢过许多狄族的成年男人,但还是头一次面对这幺多人。 「别让他和那女人跑了,抓起来!」斤姮喊道,几乎是壮汉们动作的同时,怀姮也冲上前阻挡,就是不让他们追上母亲。 随着身后传来的打杀声越来越激烈,怀姮在和几位壮汉缠斗下也挂了彩,他眼角瞥见有斤姮协着两名壮汉往母亲离开的方向追去,见状他连忙闪过壮汉挥来的一拳,矮下的身子一瞬间跃起,对着壮汉的腋下刺出一击。 连续逼退了壮汉,怀姮转身将一名骑马的晋人从马背上踹下,抢了马后就奔往斤姮等人离开的方向。 一路驾着马朝着峭崖奔走,不久后他果然在崖边看见一名狄人壮汉抓着他母亲的银髮,却不见斤姮的身影。 见状怀姮加快马鞭,抽出背上的弓箭,利箭对準那準备把他母亲推下峭崖的壮汉,咻地一箭穿过对方的胸口。 突然的攻击让峭崖上的人纷纷转过头,怀姮的母亲一见到儿子满身是伤,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怀姮,别过来!」 就算母亲这幺喊,怀姮还是驾着马往前冲,就在此时,空气中传来一道破空之声-- 「啊!」 怀姮抱着中箭的右腿从马上摔下来,他忍着腿部传来的剧痛,整张脸皱在一块,琥珀色的双眼有些错愕地看向对他射箭的斤姮。 「她是华夏狗子的女儿,你如果自认是狄人,就休管闲事!」斤姮不知从哪听见怀姮和父亲的对话,恶狠狠地盯着怀姮那张苍白的脸庞。 闻言怀姮目光一沉,看向他的目光丝毫不隐藏杀气。 斤姮被他盯得背脊发寒,但他可是亲耳听见堂哥想包庇这个女人,都是因为她晋人才杀过来,就算是父亲在场,也是要这个女人死! 思此他便举起手中的弓,锐利的箭尖直指峭崖上的女人。 「阿娘,快逃!」怀姮想起身阻止,但自他从马上摔下来,双腿就不听使唤,痛意椎心。 但母亲连避也没避,怀姮几乎可以听见利箭没入血肉的声音,几乎让他全身的血液凝固。 怀姮的母亲缓缓转过身,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看着不远处的儿子,破涕一笑。 「怀姮,好好活下去。」她退了一步又一步,缓缓朝崖边而去,「我对不起你和你的阿爹,更对不起狄族……」 不管她落入谁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既然如此,就让她落入谷底吧! 「别跳!阿娘……别跳……」 怀姮双手并用想爬上前去挽救母亲,但眨眼间,前方再也没有那抹身影。 那一瞬间,怀姮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颠倒过来了,双腿的痛感在这一刻趋于麻木…… 「啧,去把她带上来!」斤姮嫌恶地冷哼,吩咐一旁的大汉。死了也要见尸体,才好像他父亲交差,而且这女人算是畏罪自杀,这幺一来怀姮一家也无法推罪。 他瞥一眼伏在地失神的怀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像他这种登不上抬面的人,凭什幺拥有幸福快乐?想起去年母亲的死,斤姮眼底划过一丝阴狠,转身就翻身驾马离去。 怀姮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伏在地,直到日落后,气温下降让他感到沁骨的寒意,在其他狄人来寻时,他早已昏迷,腿上的血迹也已乾枯。 当他醒来后,得知自己的父亲也在和晋人的对仗下受了重伤,而对他父亲有救命之恩未抱的大可汗知道怀姮的母亲就是这次晋人攻打的主因,也没有诸多刁难,只废了怀姮父亲的身分,他的子孙也和可汗之位再无缘分。 这样的处置方式对怀姮来说不痛不痒,他一直以来就对那个位置反感,只是父亲得知母亲跳崖死后,受了很大的打击,加上重伤整个人像是抽了魂般。 更令怀姮无法接受的是,儘管在巫医的抢救下,他的双腿再也不能像以前这幺正常奔跑了。 面对双腿残疾、父亲的失落,怀姮屡次都有种想法,希望当初坠崖的该是自己。 听到他这幺说,芙姚抿了抿唇,轻声说道:「你有做到你母亲说的,不是吗?」 她不懂为什幺怀姮会选在今日对她说出过去,是否因为她的照顾才敞开心房,芙姚捉摸不透。但面对怀有如此过去的男人愿意这幺与她坦承,让她心底悄悄地泛起一股莫名的喜悦。 怀姮看向一旁的少年……应该说是少女,心底淌过一丝异样。 是啊……母亲要他好好活着,就算之后父亲也离开了,他依旧努力活下来。 双腿不能像以往那般奔跑,那他就更努力学习箭术,甚至花了心力钻研战术,只为了在聚落里做一个有用的人。 芙姚这句话让他这些年抑郁的情绪一扫而空,怀姮盯着她漆黑的双眸,半晌后才开口:「到戎族后……妳若要走,支会一声便可,我定不拦阻。」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幺说,前几天还想尽办法让她留下的太师,现在居然承诺让她走了? 儘管心里吶喊着不希望她就此离开,但说出与心底所想背道而驰的话,怀姮觉得原本沉闷的气氛似乎又变得更加沉重了。 「在戎、狄族结盟前,我不会离开的。」耳边传来她低低的应话,让怀姮忍不住低下头,只见芙姚冲着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答应你的,我自然会做到。」 盯着那灿如星辰的眸子,怀姮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正想开口表示自己早已知道她的身分时,毡车外传来杜琵的嗓音-- 「太师,我们即将到戎族的聚落了。」 【注:「博克」,意指「攻不破、摔不烂、持久永恆」,即摔跤,是草原民族的传统竞技,与射箭和赛马并称为「男儿三艺」之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十八 记十八 毡帐内,乌深高坐于铺着厚重毛皮的主位,毫不收敛张扬气势,姿态极其豪迈地等着贵客到来。 整路让她扯着过来的仲鞅也没机会闲着,在乌深坚持下,他虽有所顾忌,还是只得坐在大王座位旁的下首头一位,那个离乌深最近的位置。 按理说两人相距如此接近,从前互动良好的他们早该聊开,不该同此时此刻却是相顾无语,行止拘谨的模样。 乌深对着旁人还能毫不顾忌后果的畅所欲言,可一对上仲鞅,她也不知道怎幺回事,就成了个锯嘴葫芦。连话都不能好好说,又怎幺会希望仲鞅追问她方才之事? 脸上绷得死紧,乌深表面上还是气势十足的乌氏大王,但暗地里手心早滚了一层汗,两只手都浸泡于湿濡的触感中。 经过相处这段日子,乌深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早让仲鞅给摸透。 看到乌深搁在脚边,紧缩至突起青筋的手背,仲鞅便能轻易猜出她心头定是千头万绪,有话想同自己说又说不明白。 又瞧她眼神飘忽,全然不敢看向自己的心虚模样,俨然一副就怕他出口问了她方才那个吻是为什幺。 仲鞅心底一片柔软,每每看到乌深的倔强神情,他总是说不出的怜惜。 到底是无人可靠,才会习惯让自己强势起来……可又分明,她比任何人都渴望依靠。 最终仲鞅还是半垂下眼,既然乌深怕极了此刻的尴尬场面,他也不再多问,总归会有一日,他会等到她能说出来那天。 浑然不知身侧之人用如何怜爱目光看着自己,乌深深吸口气,心底暗恼着自己的不争气。 她话也说不出口,却又怕对方误以为她不过做戏玩玩,只得先把人拉到自己身旁坐着,放在眼前才能放心。 就这样出息,哪里还像是过去敢爱敢恨的乌氏大王? 就在两人笼罩于诡异的氛围中,毡帐口的布帘忽地给轻轻掀起,一侍卫装备的青年钻了进来,开口就对乌深说道:「大王,白狄太师就在帐外,可要让人进来了?」 微微颔首,乌深顿时有些感谢太师是来得正好,恰恰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不至于让场面继续凝滞尴尬下去。 在她的应予下,青年马上又返首退出帐外,不一会当布帘再有动静时,两道陌生的人影便逐渐走近。 领头男子一头银髮,虽架着根拐杖,行走间略有颠簸,神情却极为淡然,让乌深的注意力不由得从他的腿脚,缓缓挪向他不卑不亢的姿态。 还胸行礼,不一会白狄太师的声音即缓缓响起:「白狄太师怀姮,见过大王。」 没直接应声,乌深又将目光轻扫过跟在怀姮身后的少年,确认并无威胁,才扬声说道:「呦,太师多礼了,来参观我乌氏也不提早与本王说声,也好提早让人安排。」 乌深带着刺探的话语落下,换来的是怀姮立时收敛起浑身的气势,转而温和一笑:「不劳大王费心了,本太师此番来除了瞻仰传闻中勇猛无敌的大王英姿,也仅代表白翟王向你们提出联盟的协议。」 和白狄联盟? 乌深挑起眉,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她确实缺盟友,可就连周边的部落她都不敢随意信任,何谈是距离遥远的白狄? 手指轻轻在毛皮上敲打着,乌深沉声说道:「太师觉得本王看起来傻?戎狄部落素来没有多少交流,太师忽然说要联盟……你觉得本王会答应?」 白狄突如的联盟邀请,不只乌深不敢轻易置信,就连仲鞅在一旁抑是在第一瞬间,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从来没有交流的部落突然冒出献殷勤,难保不会有诈。眼下他们已得罪了达雅,千万不能再引来一个不知根柢,还得多费心防备的同盟。 就在仲鞅忍不住想要贴近乌深,对她耳语千万不要轻易答应时,怀姮的嗓音便又再次迴响于帐内。 「交流可以从现在做起,近来我们冬狩时劫了一支粮商,严冬乍到相信有了这些粮货,对乌氏部落也是一大佳音。」 在仲鞅与乌深目光同时转往自己身上时,怀姮依旧姿态悠然地说道:「另外白翟王听闻乌氏大王方得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所以特意準备了上好的胭脂,想赠给夫人。」 此话一出,乌深本来饱含兴味的神情顺即僵住,眼珠子有些不敢转向仲鞅。 虽说方才仲鞅男儿身已然曝光,可还没多少人知道这事,初来乍到的白狄太师仍以为他是女子也是自然。又何况,仲鞅衣衫都来不及换,就让乌深抓了过来,眼下一身女子装扮,说是男儿身又有多少人相信? 不只乌深不知所措,就是仲鞅未出口的耳语也被怀姮这话给吓得猛然嚥回,顺不过来的气成了连串的咳嗽,直呛得他弯下背脊,好半天喘不上气。 没想到仲鞅反应会这样大,乌深再绷不住严肃模样,神色紧张得侧过身子拍抚一向体弱的男子,嘴里冒出凌乱的慰问:「阿鞅、仲鞅、夫人……你、你还成吗?本王从小到大没咳成你这样过,可不会是什幺绝症吧?」 仲鞅差点没事都被她这句逼得有事,压抑住喉头的痒意,仲鞅反扣住乌深在自己身上的手掌,神色窘迫的看向怀姮,用只有他与乌深能听见的声音,没好气地说道:「阿深我很好,可别忘了妳现在还有客人。」 言下之意,不外乎是让乌深收敛点。 不甘愿的收回手,乌深认真的看了眼仲鞅咳到发红的脸颊,仔细确认他确实没有不舒服的模样,才故作正经转回头,试图找回自己威严,冷声说道:「太师也见到了,阿鞅不用那些在本王眼里也足够好看,还是让太师替本王谢过白翟王好意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拾捌话 拾捌话 一跳下毡车,芙姚就被扑面而来寒风吹得打寒颤。 此时头顶照下一片阴影,骇得她差点拔出匕首出击,可下一秒舒适的温暖让她陷入片刻的怔愣。 「穿着,省得着凉。」见芙姚拉下他的披风,怀姮立刻沉声说道。 想和他说自己的身体没这幺虚弱,但对上怀姮那不容置啄的眼神,芙姚只好先把这话吞下去。 因为在他们面前的不只有狄人,还有许多戎族人盯着呢! 「太师,我们已经向乌氏部落的人表明来意,但是……」 杜琵迈步上前,在怀姮身边低声彙报,却被怀姮打断:「无妨,本师来和他们谈谈。」 看前方一个个手里拿着武器的戎族人,芙姚在他们眼底见到了浓浓的敌意。 在来时的路上,她就像怀姮询问过这个部落的事。据说戎族也旁分出很多支系,这个乌氏部落便是其中之一,他们的大王非常年轻,还听说最近刚得了一位娇滴滴的夫人。 因为这样怀姮还特别从商队的货物中挑拣了几样女孩家会喜欢的胭脂,如果大王那边说不通,便打算讨这位夫人的欢心! 不过现在看对方似乎不欢迎他们,让她不禁有些担忧地看向一步步走向前方的怀姮。在凛冽的寒风中,他直挺的腰桿、晶亮无比的双眸让她迟迟无法移开眼。 对上一双双带着探究的眼神,怀姮举起双手放在胸前,对眼前的戎人们作了一个有礼貌礼。 「我是白狄族的太师怀姮,仅代表白翟王将这支商队的粮货赠送给你们。」 一听见「粮货」两字,戎族人双眼一亮。这放眼望去少说也有六、七辆毡车,在冬季能够轻鬆获得这幺多粮货,那幺今年的冬季他们也不必发愁了! 但不是所有戎人接受怀姮的善意,为首的男人迈开大步站上前,指着怀姮直言道:「没有我们大王的允许,你们休想进入我们的部落!」 被他这幺无礼地指着,怀姮身旁的杜琵和几名狄人大汉纷纷面露兇光,太师在他们狄族也是高位者,居然被对方这幺呼喝,简直欺人太甚! 但怀姮只是轻轻点头,脸上没有半分恼意,双眼瞇起来还有几分笑意。 「据传乌氏大王勇猛无敌,怀姮早闻大王的威名。」恭维的话也算是让戎人紧绷的脸色稍稍鬆懈下来,「劳烦你们去通知,说是白狄一族的太师来访,望能一瞻乌氏大王英姿。」 面前的几人对视几眼后,有一名戎族人便转身往毡帐的方向跑去。 芙姚见状赶紧走上前,拉了拉怀姮的衣襬小声问道:「那如果他们大王不见你怎办?」 怀姮挑起眉,看眼前的妮子娇小的身躯几乎被他的披风掩盖,让他紧张的情绪也稍稍缓解。 「不怎幺办,既然接了大可汗的命令,我自然有一百零一种方法让乌氏大王同意见面。」 不知为何,对上怀姮隐含光芒的目光,芙姚只觉得背脊微微发凉。这男人的城府实在深不见底啊! 思此她连忙转开眼神,左顾右盼,忽然像是看见什幺新奇的东西般张大眼。 「那是什幺?」看不远处有一群戎人聚集的地方,芙姚指着那边问道。 「是射箭比赛。」 怀姮看着那方的人群后双眼轻瞇,看来他们来得正好,像这样的比赛乌氏大王一定有出席,若是待会对方以「大王不在」这类的理由推拖,他也好掀牌。 --射箭! 「所以是从这幺远的地方,把箭射进靶里呀?!」那距离少说也有十几丈呢! 「这难度不高。」芙姚没抬头,否则就会看见怀姮脸上的鄙夷,「我十岁时就不再用这样的靶练习箭术了。」 …… 过了良久,身旁的人都没有对他投以崇拜的眼神,怀姮不禁有些失落,但下一秒芙姚开口说的话让他精神一振-- 「那你以后也教教我吧。」芙姚抬起头来,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期待。 「好。」 两人相识一笑,这时后不远处传来戎人的呼喊:「大王说见!都见!」 // 原本芙姚是打算在大帐外候着的,但怀姮的眼神淡淡地瞥过来,她还是缩着脖子跟进去。 这太师也真牛!不就有个现成壮汉在旁边吗?若是待会一个谈不拢,乌氏大王招人围殴,她是要顾着怀姮还是自己先逃命呢? 走进乌氏大王的毡帐,芙姚微微抬起头,就看见主位上坐着一个人,那丝毫不内敛的气势,让她连呼吸都不敢大意,不用猜想就能确定对方就是乌氏大王了! 而帐内除了刚刚引他们进来的戎族男人,大王的下首还有个人影,不待芙姚看清那人,就先见到前头的怀姮朝乌氏大王环胸行礼。 「白狄太师怀姮,见过大王。」 不卑不亢的态度,就算柱杖也丝毫不减他眸中的光采。 「呦,太师多礼了,来参观我乌氏也不提早与本王说声,也好提早让人安排。」 闻言怀姮轻瞇起双眼,眸底的锐光转瞬就消失无蹤。心知乌氏大王这是在探他来此的用意,便露出自认亲切的笑容,应答道:「不劳大王费心了,本太师此番来除了瞻仰传闻中勇猛无敌的大王英姿,也仅代表白翟王向你们提出联盟的协议。」 芙姚趁着两人对谈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毡帐内的布置,顺便考量如果待会有变数要拉着怀姮往哪个方向逃…… 不过就当她瞥向前方,定睛看清大王下首方向那人的长相时,她顿时瞠大眼。 这人……长得也太像她的远房亲戚、仲哥哥的娘亲! 怀姮因为是背对,没察觉的芙姚的异样,他仔细地观察乌氏大王的表情,就怕他一个不悦,他若要保护芙姚无事倒是绰绰有余,倒是大王下首的那个女人…… 看不出来这人是否有武功,但那相貌的确不是戎族人的面容,大概就是乌氏大王新娶的夫人了。 就当他正思考要如何迎合乌氏大王的女人时,果不其然前方传来大王的冷哼声:「太师觉得本王看起来傻?戎狄部落素来没有多少交流,太师忽然说要联盟……你觉得本王会答应?」 听言怀姮也不气恼,嘴角的笑意更深,看起来颇具诚意。 见大王似乎有意与身旁的夫人交头接耳谈论,怀姮双眼轻瞇,坦言道:「交流可以从现在做起,近来我们冬狩时劫了一支粮商,严冬乍到相信有了这些粮货,对乌氏部落也是一大佳音。」 他不急不徐地抛出饵,「另外白翟王听闻乌氏大王方得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所以特意準备了上好的胭脂,想赠给夫人。」 此话一出,乌氏大王的脸部表情瞬间紧绷,当芙姚以为她要召人进来围殴他们时,大王身旁的夫人忽然发出一连串剧烈咳嗽,副模样大有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阿鞅、仲鞅、夫人……你、你还成吗?本王从小到大没咳成你这样过,可不会是什幺绝症吧?」 阿鞅、仲鞅……芙姚盯着那张脸,眼中充满诧异。 怀姮觉得身后的人安静得很,微微侧过头看去,只见芙姚的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咳到直不起身的夫人,眼神更是他从未见过的怪异。 只见夫人在大王耳边低语了几句,乌氏大王便敛起方才慌张的模样,一本正经地抬起头对怀姮说道:「太师也见到了,阿鞅不用那些在本王眼里也足够好看,还是让太师替本王谢过白翟王好意了。」 怀姮缓慢地把目光从芙姚身上收回来,听见大王的话,平静的脸上仍不见一丝慌乱。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十九 记十九 乌深本以为怀姮会因此退却,却没想到这白狄太师倒是坚持,依旧板着同样一张脸,全然无视她的拒绝,又再说道:「联盟事关重大,大王不必急着回应,本师此番来还是代表白翟王的美意,顺道……瞻仰传闻中勇猛无敌的乌氏大王。」 对此,乌深也只是冷哼一声。不必急着回应是吧?那她可就真不答覆了。 蓦然从座位上直起身,乌深伸手将半扶起仲鞅后,转眸看向怀姮,似笑非笑的说:「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做个东,带太师引领一番我乌氏风光,如此也好在太师游玩回去时,不至于没话与白狄可汗交代。」 不欲多谈的姿态摆出,果不其然,白狄太师反应极快地应道:「那就劳烦大王了。」 闻言,乌深嘴角盈笑的拉起仲鞅的手掌,包在手心就要阔步向前。 仲鞅本在乌深将他拉起时就皱起眉头,他本非女子,哪里需要乌深将他当瓷器般好生呵护?可不待他开口,就对上乌深转头望向他时才流泻的依赖与担忧,又禁不住叹了口气……就且着依她吧。 看来适才自己好一顿咳,倒还真吓着她,非得紧抓着他才心安。 不再试图抽回乌深紧扣着自己的手,仲鞅与乌深并肩前行,擦过怀姮与他身边的少年,抢一步先出了毡帐。 本在他俩一出帐子,便有手下前来询问是否要与大王同行。 可乌深思虑片刻,就怕人多了怀姮会愈发拘谨,反倒是会收敛起来,探听不出他真实意图,便轻摆手回了手下的话:「用不着,本王还想看看白狄到底有何居心。」 手下听懂了乌深话里的涵义,也不再多言,简略一礼后即退了下去。 也在这来往间,怀姮的身影在又给掀起的帘幕间出现,柱着拐杖与身后少年几步跟上乌深。 「来者是客,本王就介绍我乌氏美景与太师,定让大王不虚此行。」瞇起眼,乌深嘴里说着来者是客,气势却一点都没收敛。盯向白狄一行人的目光,有如猎食者觅食前的兴奋,闪烁着摄人的光采。 怀姮见状却是回以浅笑,抬手就比了个请的姿势,待乌深与仲鞅转过身子迈开步伐,才跟着两人往他处而去。 乌深听力极佳,虽并未直接回头看清,但当三人脚步声响起时,一阵细碎难辨的谈话声也同时撞进乌深耳中,伴随着三人远离毡帐口而逐渐淡薄。 听不清谈话内容,正当乌深愈发觉得事有蹊跷之际,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追上队伍,并融入其中,引得乌深假藉介绍名义回头观望,朗声说道:「此处正是我乌氏的练习场,我部落青年多于此处学习搏击技巧。」 说着话,乌深眸色渐深,脸上的笑意不自觉裹上层寒意。 这才一会子的功夫,方才本跟着乌深的少年便换了个,原本那个也不知那里去了。 顺着乌深的目光,仲鞅也注意到了这事,他虽于毡帐内并未仔细观察少年模样,可骤然间换个人,他还是分辨得出来。 按理而言,普通随从哪里能不与太师提上一句就自行离去,除非他突兀的脱队行动,正是白狄太师所示意。 可要真是怀姮指使,他又有什幺意图,难不成是表面要与乌氏联盟,实则来探听戎族实力? 重重捏了下乌深的手掌,仲鞅轻咳几声,突然出声说道:「真是对不住,我身子着实有些不适,怕是得要先下去休息。」 乌深闻言回首看向仲鞅跳跃精光的瞳,默默感受着手掌的压力,哪里不明白仲鞅的意思。 这是让她把那少年交给他,定不让少年查到任何不利乌氏之事。 感激地对仲鞅一笑,乌深带着抚慰意味轻拍了拍仲鞅的手背,而后面带歉意对怀姮说道:「夫人身子骨不好,先行回去休憩,相信太师不介意吧?」 闻言,怀姮瞇起双眼,脸庞缓缓升起十足惋惜的神态,对着两人说道:「本师自然不介意,可惜的是……若早知夫人体弱,临行就差人準备上好的雪莲,给夫人补补身体。」 「太师费心了,不过小毛病罢了。」浅浅一笑,仲鞅就怕少年趁着这段时间走远,也不多和怀姮客套,略一行礼便转身离去。 未免怀姮察觉不对,乌深在仲鞅离去瞬间,当即退后几步,堪堪与怀姮并肩才停下,抬手指向另一处景致,确认拉过对方注意力后含笑说道:「太师请看,那处便是驯马场,平日里可热闹着……」 对于乌深的介绍,怀姮报以一笑,与乌深之间的气氛融洽,乍看之下倒真有几分宾主尽欢的氛围。 且不论乌深如何应对白狄太师,仲鞅一脱离他们视线範围,本来装作体虚而缓慢的步伐瞬即加快,眸光扫动在部落各处,不肯落下任何一处破绽让少年逃脱掌握。 如此仔细寻过几处,仲鞅都没发现少年身影,便立时顿住脚步沉吟起来。 眼下不宜让旁人帮忙找,就怕打草惊蛇让白狄人惊觉不对,可自个无头苍蝇似的找也不是法子,须得有目标才行。 要白狄人真不安好心,想要找着乌氏的弱点,必然会往几处关键处跑。故而他若要抓着少年,应是只要在哪几处徘徊,当可轻易掌握他的蹤影。 一番思虑而后,仲鞅再踏出步伐,脑中已有几处地点,只等他一一巡过。 又是一番折腾,仲鞅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脚步瞬即转往乌深的毡帐。平日里乌深的帐子为了不洩漏身为女儿身的真相,是从来不许随意靠近。 而这漏洞,极有可能让少年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靠近属于乌深的禁地。 果不其然,当仲鞅才从拐角走出,便在乌深的帐子前发现探头探脑的少年,那极其鬼祟的模样让他冷下脸,屏住气息就往少年走去。 猛然伸手扣住少年的肩膀,手下的纤细触感让他眉头紧皱,却还是厉声喝道:「你于此处鬼鬼祟祟,莫不会是想做些什幺?」 少年被按着旋过了身,仲鞅没想着他紧接着对上的,却是一对晶亮剔透的眼,更甚至是在下一秒,逐渐泛红落泪。 紧扣着少年的手不自觉地放鬆,仲鞅错愕的看着少年饱含情绪波动的眼,无从理解眼下场景为何会变成如此。 少年面露哀色,任凭豆大的泪珠滚落脸颊,良久才对着他哽咽说道:「大王喊妳『阿鞅』,妳可有亲人……在晋朝?」 眼眸瞬即一缩,仲鞅仔细打量眼前少年,若有似无的熟悉感让他喉头紧缩,却不敢轻易回答,就怕来者是追兵:「并无……于晋朝早无牵挂。」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拾玖话 拾玖话 「联盟事关重大,大王不必急着回应,本师此番来还是代表白翟王的美意,顺道……瞻仰传闻中勇猛无敌的乌氏大王。」 面色如常地无视乌氏大王的拒绝,若是芙姚看得见怀姮的脸,一定会在心底大大唾弃他的无赖。 而主位上的乌氏大王听言,似笑非笑地扶着身旁的夫人起身,眸中光芒比起怀姮一点也不逊色。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做个东,带太师引领一番我乌氏风光,如此也好在太师游玩回去时,不至于没话与白狄可汗交代。」 怀姮闻言只好佯装客套地回道:「那就劳烦大王了。」 说完他侧过身让乌氏大王与他的夫人先行,再看向有失神的芙姚,眉头一皱低头问道:「发生什幺事了?」 怀姮在耳边的低语让芙姚立刻拉回心神,她眨巴着眼,扯出勉强的笑容道:「没、没事。」 心想让大王在外面候着也非好事,怀姮打算晚点再来问问她究竟怎幺了,柱着杖迈开步子出毡帐。 这次芙姚也没再失神,赶紧跟着怀姮的步伐走出去。 待他们一步出毡帐,芙姚就听见前方传来乌氏大王豪爽的语调:「来者是客,本王就介绍我乌氏美景与太师,定让大王不虚此行。」 怀姮笑而不语,对大王比了个请的姿势后,柱杖跟在先行的乌氏大王与其夫人的身后。 原本在帐外候着的杜琵见状,连忙想上前搀扶怀姮,就怕他行走不便。可他才迈开步子,就被人抓住腰带。 拽着差点掉下来的裤子,杜琵恶狠狠地转头瞪向少年:「又要干嘛?」 芙姚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悄声道:「杜大哥,待会你都会在太师身边对吧?」 「那还用说!」杜琵冷哼,他可是太师的贴身护卫,太师在哪他自然就在哪! 听言芙姚嘴角笑意更深,「太师刚把他的披风给我,外头不比帐内温暖,一会儿我回毡车上再拿一件披风来,不然太师又着凉就糟了。」 想告诉她把身上的披风还给怀姮便是,但看芙姚那风一吹彷彿就要飞走的小身板…… 杜琵不耐地挥挥手说道:「去去去,快去快回!」 闻言芙姚也不再耽搁,瞥一眼前方和乌氏大王有说有谈的怀姮……以他的能耐,要应付乌氏大王等人应该绰绰有余吧! 思此,她随即转身往反方向的地方离开。 几乎是她的身影消失在毡帐后的同时,怀姮脚步忽然一顿,侧过头看身后只有杜琵一人,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 「此处正是我乌氏的练习场,我部落青年多于此处学习搏击技巧。」 前头传来大王的嗓音,怀姮收回目光,佯装打量着练习场。就当一行人要再往前走时,大王身侧的夫人忽然拉出几下轻咳。 「真是对不住,我身子着实有些不适,怕是得要先下去休息。」 乌氏大王闻言,眼眸里竟是藏不住的担忧,于是转过头询问怀姮:「夫人身子骨不好,先行回去休憩,相信太师不介意吧?」 语毕怀姮目光一暗,随即瞇起双眼,俊逸的脸上露出非常惋惜的表情:「本师自然不介意,可惜的是……若早知夫人体弱,临行就差人準备上好的雪莲,给夫人补补身体。」 「太师费心了,不过小毛病罢了。」 大王身旁的夫人闻言对怀姮露出浅浅一笑,略行一礼便匆匆离去。 几乎在夫人掉头离开的同时,大王便退开步伐,站到与怀姮平行的位置,指着不远的一处空地说道:「太师请看,那处便是驯马场,平日里可热闹着……」 怀姮目光微低,掩去眸底的锐利,貌似专心听着乌氏大王的介绍。儘管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但跟在他们后面的杜琵忽然感觉一阵冷意从背脊蜿蜒而上,骇得他小腿肚差点抽筋。 另一边,芙姚的确是往狄族毡车的方向前进。脚下的轻功加快速度,娇小的身影穿梭在戎族的部落里,时不时地左右张望。 她刚刚确实听见乌氏大王喊了仲哥哥的名字,而那位夫人和仲哥哥的母亲长得如此神似…… 会不会是仲哥哥的亲戚?那仲哥哥是不是也在这个部落里? 脑海里不断回想儿时的记忆,但在戎族部落里看见的每张脸,没有一张是符合记忆中那和蔼、亲切的大哥哥。 不知道究竟绕到部落的哪里,直到芙姚看见熟悉的大帐,那是……乌氏大王的毡帐。 她皱起眉头,正想掉头往另外一个方向寻找,肩膀却突然被人抓住-- 「你于此处鬼鬼祟祟,莫不会是想做些什幺?」 被来人抓得正着,芙姚整个人都机灵起来。但这人说出来的话却是熟悉的腔调,芙姚回头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与记忆中相仿的脸孔令她陷入片刻的怔愣。 「仲哥哥,这糖葫芦给你。我娘说,吃点甜的就不疼了。」 记忆里--她把有些融化的糖葫芦,塞到伏在床禢上的仲鞅手里,晶莹的凝糖让她也忍不柱吞了吞口水。 「谢谢芙儿。」 仲鞅趴在床上、笑着对她道谢,不过这动作扯痛了背后的伤口,下一秒便露出龇牙裂嘴的痛苦表情。 过去回忆席捲而来,在这离家乡百里外的地方,看见熟悉的面孔,让芙姚忍不住红了眼眶。 而仲鞅没料到眼前的少年会突然落泪,原本来势汹汹的气势顿时也灭了不少。 芙姚也没有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而是盯着眼前应该在大王身旁的夫人,良久后才稳住情绪开口:「大王喊妳『阿鞅』,妳可有亲人……在晋朝?」 眼前的夫人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就当芙姚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任何回答时,面前的人悠悠地开口:「并无……于晋朝早无牵挂。」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贰拾话 贰拾话 这头驯马场这边怀姮跟着乌氏大王走过部落大小毡帐,两人状似一搭一聊得气氛融洽,实则暗潮汹涌。 怀姮心道那妮子究竟跑哪去了?先不提联盟之事是否能成,光是一个大活人从大王眼皮下溜走,他相信乌氏大王不是傻子,定也有所察觉。 想找机会支开杜琵去寻人,苦的是乌氏大王一双眼都钉在他身上,一举一动都被看牢了。 再这幺下去情况的确不妙,思此怀姮在乌氏大王準备往下一处前进时,佯装悠然地开口:「大王如此爱护尊夫人,不过就怀姮看来,这位娇滴滴的夫人应当不是戎族人士吧!」 听他提到夫人,乌氏大王的脸色和缓不少。 「夫人自然不同部落里头的人粗糙。」乌氏大王遥目说道:「就凭夫人临危不乱,又心思缜密懂得顾全大局,就是并非戎族,自也不输我戎族男儿。」 在怀姮的观念里,白翟王虽然有髮妻,却也收了不少女人在身边。放眼狄族像他阿爹这般对阿娘死心蹋地的男人少之又少,而眼前的乌氏大王竟也是如此看重自己的夫人,怀姮此刻对他的印象有些转变。 两人又向前走了几步,怀姮缓缓垂下眼,手上的拐杖忽然歪斜,眼看人就要栽倒-- 「太师小心脚下!」 紧跟在他身后的杜琵见状立刻反应上前搀扶,而乌氏大王听闻声响连忙转过头,只见怀姮脸色有些苍白,还没开口询问就听见这位白狄族的太师艰声道:「本师这双腿还是这幺不麻利,让大王见笑了。」 「太师哪的话,是本王怠慢了。」乌氏大王的脸色有些难看,怀姮也不想花心思去探究,走了这幺久,他的腿是真的有些发疼。 「太师想来待在我乌氏也不是一日两日而已,还是留些景色来日再看,一日之间囫囵看完也怪可惜的。」 低声应下乌氏大王的建议,怀姮心想也要在这待上数日,的确不急着把这座部落逛完。倒是他比较急着想把芙姚找回来,那妮子究竟跑哪去了? 他眼中的利光一闪而逝,刚抬起头便听见乌氏大王开口:「如此,不妨请太师先与我到帐子里品尝看看我乌氏美食,太师意下如何?」 準备美食也需要时间,怀姮心想至少这段时间能先让乌氏大王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便点了点头。 「劳烦大王了。」说完他藉着伸来的熊臂站直身躯,把双腿传来的疼痛抛到脑后。这里不是狄族,他的自尊与代表的身分不容许他再次失态。 乌氏大王眼角瞥见怀姮挺直的腰桿,也不再说话,领着他们往毡帐的方向走。 随着乌氏大王走了一会儿,马上就看见那顶华美的毡帐。但他们才向前行了几步,前方的大王忽然止住步伐,怀姮也算是在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几乎是大王停下的同时他也停止前进。 「……夫人在此?」 话音还未落地,就见大王迈开大步像声音源头走去。怀姮见状也顾不得双脚疼痛,赶忙跟上,因为在前方的对谈声里,他听见……那妮子的声音。 两人快步上前,果然看见芙姚和仲鞅的身影,似乎正谈论着什幺。 「莫说我,看你五官模样也如晋国人一般,又何以待在白狄,甚至还于太师身边当起随从?」 被仲鞅这幺一问,芙姚立刻抬起头,眸中雪亮无比。 「我确实是晋国人,此番与狄人同行实乃迫不得已。」芙姚勇于迎上仲鞅打量的目光,「我的家……在曲沃城没了,族里上下就只剩我一人,离开晋国只为寻找一位亲人。他本在晋公身旁任官,听闻遭奸人所害也不得不离开晋国,如今生死未闻。」 听到芙姚这席话,仲鞅双肩忍不住一颤。 看着面前的夫人双眼迅速出现水雾,芙姚还未会意过来,就听见他仿若想起什幺般,轻声低喃:「芙儿……」 垂在双侧的手猛然一颤,芙姚盯着眼前的人,这声轻唤饱含多少情绪,令她脑里嗡嗡作响无法思考。 良久-- 「还记得儿时,我爹曾带我去亲戚家拜年,那时我贪玩,打碎了亲戚家的青花瓷瓶。」 她语调平静地述说过往的回忆,双眼始终望着眼前的夫人……她在赌,赌这人究竟是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值得她放手一搏来到遥远异族的仲哥哥。 看着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芙姚也不停顿,续道:「当时我吓懵了,满脑子只想着会被我爹怎幺处理,就在这时候仲哥哥出现了。他替我担下弄破瓷瓶的过错,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顿,就在我要离开他们家时,仲哥哥还无法下床,于是我就去街上买了一串我最喜欢吃的糖葫芦给他,因为我娘说……」 「吃点甜的就不疼了。」 芙姚看着面前接下她话的人,眸底登时沁满柔意。 不过见眼前的人从震惊到收敛起情绪,当她听见仲鞅开口问:「你从何得知此事?」 便知道这人还是不相信她的话,但芙姚也不着急,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从何得知无能以告,只能说全是亲眼所凭。」 芙姚抬起手,在仲鞅灼灼的注视下拆下束起长髮的髮带。乌丝如瀑般披散而下,衬得她双眼更加晶亮有神。 「仲哥哥,我是芙儿呀……你可还记得我?」这话她得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不哽咽。 虽然不明白为何仲鞅会出现在戎族部落,男扮女装定有他不得已的缘由。当芙姚看见面前的人像孩子般,把脸埋进掌心,似乎用尽全力才能克制,可语气还是掩不住与她一般翻涌的情绪。 「芙儿……仲哥哥终于还有机会见着妳。」 逃亡之苦,在他们心间留下无可抹去的烙印。芙姚闻言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颊上没控制住的泪水。 「我还活着……仲哥哥你看,芙儿好好的在你面前呢。」 说完她伸出手想触碰仲鞅的肩膀,但连衣料子都还没碰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厉喝--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贰壹话 贰壹话 「妳做什幺,还不给本王挪开手!」 饱含愤怒的喊声让芙姚的手僵在半空中,当她转过头看见乌氏大王与怀姮时,她的心莫名地沉下几分。 尤其对上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琥珀色眼眸,芙姚忽然觉得少了髮带的长髮随风飘动时,心尖也悄悄地发凉。 怀姮跟着乌氏大王来到大帐时,便听见芙姚的声音。几人循声而至,看见芙姚正与大王的夫人面对面谈话,从这两人的谈吐举止,并不如初见面般生涩。 从看见芙姚的身影那刻开始,怀姮便仔细地打量不远处的两人,直到芙姚将头顶上的髮带解开,剎那间怀姮觉得自己的心彷彿被人掐住。 自从阿娘死后,他就几乎不曾有这样的情绪,惊愕、气愤,还有更多的……不甘。 在他面前也不愿坦承真实身分的芙姚,却在这位「夫人」面前表明自己的女儿身,更开口闭口地唤人「仲哥哥」。 怀姮倏尔瞇起眼,因为戎狄一族几乎都是人高马壮,他便自然地认为对方不过是长得比较高大的华夏女子,现在细看那面容、那体态……无疑是位男人! 「这样成何体统!」 身侧传来乌氏大王的低喝,怀姮打从心底认同大王的话。芙姚与人家夫人如此亲暱,却实不妥…… 但怀姮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立刻就稳下心神,瞥一眼不远处的两抹身影,心里有个底后便向前一步,刚好对上大王转过头来的怒视。 「大王,此人乃本师自华夏商队里招来的侍从,现下瞧来与夫人状似是旧识。」怀姮也不避讳,直接道出芙姚的身分,「虽不清两人以往的关係为何,此人确实是本师带来的人,若有冒犯大王之处,还请大王开恩留情。」 站在怀姮身后的杜琵脸色满是惊讶,先是看见那臭小子原来是个女人,现在知道人家与对方夫人相识,太师不仅没撇清和芙姚的关係,还强调芙姚就是狄族这方的人。 太师他……究竟还想不想和戎族结盟? 「太师既为联盟而来。却早早就让身边的人得罪本王,要如何让本王开恩?」 乌氏大王低声的问话夹带压抑的怒气,怀姮见状只好露出歉然的神情。 「此人得罪大王,回去后本师自然会好好惩戒,定不从宽而恕。」说这话的同时,怀姮眼底的寒冽让乌氏大王微微一惊,「可此番大举来戎族,本师确实是携着白翟王的美意想与您戎族结盟,两族联盟齐力对抗外患才是本师来此的目的,给大王添事烦心是本师思虑不周,还是说大王想……在这毡帐外处置本师的人?」 就算再不待见眼前的人,乌氏大王还是冷着张脸,沉声应道:「你白狄的人,还是自己留着处置,本王对这事没兴趣。」 闻言怀姮并没有就此卸下心间的警意,现下看来乌氏大王是不信狄族的要求了。 他看向不远处的身影,眸光微沉。既然如此,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本师有一提议,但此事无关白翟王的意思。」对上乌氏大王狐疑的视线,他轻声说道:「是这样的,我们部落的小可汗对戎族颇有成见,而这几年更是有些小动作惹得白翟王不悦。本师是想大王对夫人用情至深,如此消息若传到小可汗耳里,难免不会落了个把柄……」 看乌氏大王的脸色堪比夜晚的天空还黑,怀姮嘴角微微上扬,双眼瞇得像只狐狸。 「为了大王与夫人,还有整个戎族的安全,这消息本师自然不会透露给小可汗。」 赤裸裸的威胁让乌氏大王的神情瞬间冷却下来,看着怀姮的眼神充满探究。但这份探究,在怀姮眼中多了一份信任,儘管一闪而逝,却仍让他心底稍稍鬆了口气。 「本王怕是不同意,太师还是会找千种万种理由逼本王点头吧?」 「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本师还是懂的。与我族结盟其益戎族之处,便是白狄族算算也有六万良军,若是晋国来犯,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怀姮没说的是,若加上小可汗的兵马白狄族少说也有十万大军,但想来小可汗定也不愿向戎族伸出援手,这点他还是语带保留的好。 当他看见乌氏大王陷入犹豫的神情,他便瞇起眼添油续道:「放眼整座草原旁支众多,若两族能联手,又还有哪族敢轻易来犯呢?」 似乎正思忖着太师话中的轻重,可乌氏大王也没有沉默太久,抬起头后眸中的光采令怀姮忍不住心尖微颤。 儘管说服了乌氏大王,但想要博得这位戎族部落首领的信任,确实还需要点时间…… 「太师话都说到这,本王再不同意可不是显得本王不识时务?」 少了先前的客套,两人心中各怀心思,却十分有默契地认下结盟之事。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芙姚正朝将脸埋在双掌的仲鞅伸出手-- 「妳做什幺,还不给本王挪开手!」 乌氏大王眼尖的厉喝果然让芙姚的手僵在仲鞅的肩旁,怀姮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大喊震得心口一跳,但对上芙姚的目光,他没有露出一丝偷听的窘迫,而是坦然的与她对视。 见乌氏大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怀姮也直起身子,柱杖向前行。 不过当他看见芙姚逃避般地别开脸时,他眸光一沉,脸色仍挂着谦和的笑,却让身后紧跟的杜琵觉得背后一阵凉意。 能够和仲鞅相见固然愉快,芙姚还是有自知之明现在正处于别人的地盘上,也不清楚眼前这些人究竟听到些什幺,于是清清嗓子朗声道:「是这样的,我与仲哥哥……咳,夫人在晋国时有过几面缘,能在异地相逢实在难得,如因此惹得大王不悦,小人深感歉意。」 看她低顺的眉眼仍藏不住喜悦,怀姮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当看见仲鞅向前一步将芙姚挡在身后时,他的目光沁入丝丝敌意。 「芙儿也是猜测我在这,才会于部落中探查。我到乌氏时如何狼狈妳也知道,还以为要与晋国永远断了干係,没想到还能与旧识相逢,难免有所失态……我想阿深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吧?」 听仲鞅这幺将芙姚护着,怀姮心道若不是他够理智,定会上前把那妮子抓过来,甭管什幺结盟了,他得问清楚她的来历,还有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叫「阿尧」,现在这男人却唤她「芙儿」,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乌氏大王闻言脸色划过一丝尴尬,随即绷起脸硬声道:「不在意,本王才不会对这点小事上心。」 一旁的芙姚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尤其在看见表哥仲鞅的柔意时,似乎明白了什幺。 身后传来一道灼热的目光,刺得她忍不住侧过头,对上怀姮探究的眼光。 待会……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似乎察觉到她眼神里的惧意,怀姮收回目光,转向乌氏大王的方向双手抱胸行礼道:「大王,本师忽然想到毡车上还有几样稀奇好玩之物,外头寒风冷冽,吹久了对身子也无益,不如移驾到毡内,本师差人拿来给您赏玩?」 「有稀奇玩意,本王自然要见识一番。」 见乌氏大王脸上挂着笑容,哪还有刚刚拒白狄一族在千里之外的模样? 芙姚忍不住看向怀姮,只见他有礼的让乌氏大王和仲鞅先行,脸上虽然也挂着笑,可这笑意似乎没到达眼底。 这家伙到底是用了什幺方法得了大王的信任? 芙姚疑惑之余,还是跟着他们的脚步走进毡帐中。她看向前方的步伐稳健的表哥,看见他好好的,长久不安的心也终算踏实许多。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贰贰话 贰贰话 由于要商讨结盟之事,前来戎族部落的一行人就被安置在离部落不远处的毡帐。但让芙姚觉得怪异的是,怀姮自从这天后几乎是早出晚归,向是存心躲着她似的! 几次问杜琵太师的行蹤,都被他支吾地敷衍过去。知道她是女儿身后,杜琵也不再对她粗声厉喝,甚至特地準备戎族女性的装束给她。 总是碰不上怀姮,芙姚自然往仲鞅那边凑。只要乌氏大王和怀姮在大帐里谈事,她就会去找仲鞅聊聊过往。 随着在戎族部落待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芙姚渐渐觉得自己似乎也习惯在这里的生活步调了。 不过时序推进,随着冬雪降下草原彷彿被冬封给冰封,狄族一行人得在雪还没妨碍行进前返回白狄部落。 照太师的吩咐,杜琵负责照看芙姚进打包好的毡车。但芙姚心知天下之大,若就此向仲鞅别过,难再有相见之日,思此便不顾杜琵的拦阻,施展轻功往队伍前投奔去。 怀姮正和乌氏大王谈论往后结盟的事宜,眼角余光时不时的瞥向站在一旁的仲鞅,只见他早已换上男子装束,儘管身材削瘦,但那始终盯着乌氏大王的双眼却无比晶亮。 「待春季回暖,本师会再差人前来戎族拜访。若这段时间大王有任何问题,皆可用这只隼鸟传信。」怀姮抬起手,身后的壮汉便捧上一个鸟笼,里头正是一只休憩的隼鸟。 见状乌氏大王摆手示意部下前来接过鸟笼,几日下来与怀姮谈洽气氛也不若以往紧绷,语调轻鬆地回应:「太师果然周到,不过要真能挑,本王可一点都不希望会用到这隼鸟。」 就当两人说着客套的话语,身后不远处传来杜琵的大喊让怀姮下意识眉头一皱,还没转过身就感觉身后站了一个人,照那轻功步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芙儿!」 抬眼便对上仲鞅喜悦的眼神,怀姮心里更是不舒坦,微微侧过身,看向杜琵的目光彷彿变成一把利刃,剜得杜琵不敢抬头。 「仲哥哥!」彷彿没察觉怀姮周身的森寒气息,芙姚只当是隆冬的寒气加重,被冻得红扑扑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这下不只是怀姮,连乌氏大王的脸色都不太对劲。 但当事人就像毫无感觉般越过怀姮向前,正打算凑到仲鞅面前话别,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从后抓住,乌氏大王也迈开大步挡在她和仲鞅之间。 感觉抓住自己的大手透着凉意,芙姚蹙着眉转头,难不成太师又病了?想想这还是这幺多天来她和怀姮这幺近距离接触。 「回狄族的路途遥远,夜黑加上天冷,行路有诸多不便,我们也差不多该启程了。」 怀姮淡然的语调飘进众人耳里,才让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趋缓。 「既是如此,太师还请多加保重,本王只能送到这了。」或许眼底只有仲鞅的身影,芙姚没意识到乌氏大王略显急迫的语气。 暗忖这趟道别往后再见机会无多,芙姚正想强行迈步上前,就见仲鞅推开大王,目光灼灼地直视她,涩声说道:「芙儿,这一路多有折腾,可千万照顾自己,切莫轻忽大意。」 触及他眼底满满的关心、担忧,芙姚抿了抿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仲哥哥,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想起他先前在大王的毡帐剧烈的咳声,芙姚皱起眉:「衣物多添,天凉勿食寒食,还有……」 「说完了吗?」 身后传来冷硬的嗓音,芙姚侧首看怀姮那张黑得发青的脸色,疑惑地眨眨眼。 莫非她耽误队伍出行时间了,要不太师怎幺一脸要吃人的模样? 「要再不出发,怕是今晚会寻不着好地方休憩,太师还是抓紧时间吧。」 乌氏大王这席话一出,芙姚便觉得握着手腕的大手一紧,整个人被向后一带,撞进堵温热的胸膛。 当她会意过来自己处在怀姮的怀里时,芙姚整张脸都红了,忍不住挣了两下,但环在腰上手就像铁了心般不放。 「如此便不在叨扰了,天寒地冻,大王和『夫人』就不必远送了。」头顶传来怀姮的嗓音,听他刻意加重的字眼,让芙姚动作一顿。 像是没发现她的不自然,怀姮向乌氏大王与仲鞅点了点头。 芙姚被他搂着看不见怀姮悠然却格外冷漠的神情,只得盯着前方的表哥,用目光试图将仲鞅的面容牢牢刻划在脑中。 「芙儿,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珍重!」 离情依依终须一别,芙姚闻言也只好强忍翻涌而上的情绪,举起双手学怀姮之前的动作、依样画葫芦般向仲鞅和乌氏大王行礼。 「珍重!」 朗声的回应震得在场人心尖发颤,这次不等怀姮动作,芙姚便搀着他转身往毡车的方向前进。 感觉身旁的人紧贴着自己,怀姮披风上的毛裘轻拂过她的脸,也拭去她没忍住的泪水。 怀姮见状也不出声,仅是用眼神示意始终跟在他们身后的杜琵去前方整顿队伍。寒风越吹越刺骨,他只手便将芙姚纳入披风下,省得还没出发这妮子就被冻坏了。 回头一瞥,怀姮入毡车前看见乌氏大王协同仲鞅一块离去。再低头看一眼怀里娇小地芙姚,回狄族的路途漫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弄清楚她的身分。 // 直到看不见戎族部落的毡帐,芙姚才甘愿放下帘幕,老实地坐在毡车里。抬眼便对上杜琵注目的视线,跟他对上眼后,他又一脸不自然地别开脸。 「杜大哥,你还是继续『臭小子、臭小子』的叫我吧!」 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芙姚瘪起嘴说道。早已换回女装的她,如瀑般的长髮轻绾在脑后,模样倒有几分标緻。 杜琵向来鲜少和姑娘家接触,这次却被太师扔在毡车里还不准他出去监视队伍,他实在彆扭极了! 就算对方是熟悉的「阿尧」,但她是女人啊!货真价实的女人! 只见杜琵忽然在行进的毡车里站起来,随后像是落荒而逃般钻出毡车。 芙姚见状也忍不住愣了神,低头看自己垂在胸前的秀髮。就这幺不能接受她是女子吗? 脑海浮现怀姮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从队伍出发到现在,他们没有谈上任何一句话。离开部落后他便把她带上毡车,交代杜琵和她一块在毡车里候就独自驾马和队伍一起行进了。 这阵子怀姮的冷漠总让她摸不着头绪,但在和仲哥哥道别时他却…… 想起那堵怀抱,芙姚双颊再度染上绯红,感觉毡帐里有些闷热,正想撩开帘幕透透气,毡车却突然停下。 还在纳闷外头是不是发生什幺事了,毡帐的帘幕就被人从外掀开来,下一秒怀姮紧绷的神情映入她的眼中。 「你……」 「妳身子不适?」看芙姚双颊的红潮,怀姮不禁皱起眉头。 他在外面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毡车的方向,看见杜琵慌张地冲出毡车,让他以为芙姚发生什幺事了,先令其他人继续前进,他立刻命人停下毡车前来查看。 掀开帘幕看见她胀红的脸庞,怀姮想也不想便伸出手想探向她的额头,却在即将碰到她时猛然停下。 盯着近在咫尺又迅速收回的手,芙姚感觉心尖莫名有些怅然。 见她垂下眼帘,怀姮原本已经来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只得摆摆手说道:「再前行两个时辰就会休息,妳先歇歇吧。」 看他又要放下帘幕离开,芙姚立刻上前揪住他的手,外头在天寒地冻又下雪她是知道的,但碰到怀姮的手掌,冰冷的温度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怀姮,他几乎是下意识要抽回手,但芙姚却越握越紧。 两人僵持不下,良久怀姮轻叹口气:「妳有何事?」 「我……」芙姚发了一个单音,望着怀姮疑惑的双眸,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我并不是故意要隐瞒我是女子的身分,这幺做是迫不得已的!」 看怀姮平静的眸子,她显得有些无措:「我的家族都被抄斩了,只有我一人活下来……爹、娘还有大哥都要我好好活着,所以我不能被发现……」 「我知道。」 感觉掌心握着的冰凉大手回握住自己,芙姚盯着怀姮带着柔意的眼神微怔。 「这段时间,辛苦妳了。」 看着怀姮抬起手探向她的脸颊,芙姚这才会意过来自己双颊早已满是泪水。 灭门之灾的痛楚、委屈,难忍的情绪像是海潮般向她袭捲而来。 杜琵在队伍前段都能听见那撕心扯肺的哭声,心想着太师也太冷血,竟把人家姑娘家欺负成这样……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贰参话 贰参话 直到毡车缓缓停下,芙姚的情绪也比方才稳定许多,怀姮见她不再落泪后就放开她的手。 「太师,队伍需要休息。」 此时外头传来杜琵的嗓音,芙姚莫名地觉得这语调听起来有些唯诺。 怀姮率先起身出毡车,芙姚也觉得自己坐在车里许久,也是该出去透透气了,便跟在怀姮身后。可当她掀开帘幕时,映入她眼的是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掌。 意识到怀姮要扶她下车,芙姚登时感觉双颊窜上一股热意,在众目睽睽下缓缓把手搭上他的手掌。 一旁的杜琵尽力维持脸上的平静,但内心还是悄悄为怀姮竖上大拇指。刚刚还欺负得哭天喊地,现在乖顺得令人诧异,太师果然伟大! 「小可汗那边有传出什幺动静吗?」 杜琵闻言才发现怀姮是在询问自己,他先是看了看身袭女装的芙姚,再看向太师,有些欲言又止。 「直说无妨。」 这下换芙姚有些尴尬了,她原本还想循着藉口离开,让他们能好好谈话,但怀姮这话是代表她也能听吗? 见芙姚既在意又故意紧绷的神情,怀姮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但抬眼看向杜琵时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看杜琵脸色有些肃穆,怀姮淡声问道:「发生什幺事?」 「您先前派回部落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芙姚不用抬头就知道怀姮现在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场比这冰天雪地的草原更加骇人。 不过她还是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揪住怀姮身上披风的边襬。果然身旁那慑人的气势稍稍一顿,怀姮虽没看向芙姚,但也不打算把披风抽回来。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都落入杜琵的眼底,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没有怀姮的允许下触碰还能好好站着的,心想这妮子果然在太师眼底不一般。 「既然乌氏大王已经答应联盟,这消息等回部落再通知大可汗也不迟。」怀姮眸色恢复平静,脸上有一丝难掩的疲态,芙姚见状立刻低声问道:「你脸色不太好,要不休息一下?」 低头对上她不容他拒绝的坚定目光,怀姮把拒绝的话哽在喉间,转向杜琵说道:「让队伍休息两个时辰后出发。」 听怀姮的吩咐,杜琵马上去队伍里布达太师的意思。怀姮转身準备入毡车,但当他侧过头见芙姚没有跟上的意思时,心想她定是之前在毡车上也待闷了。 「在这附近走走便是,别跑远了。虽然白天没狼,还是小心为妙。」 听见他悠悠的叮咛,芙姚脸色闪过一丝尴尬,扯开嗓子掩饰自己的骤急的心跳:「知道了,你快去歇一会儿!」 目送怀姮进毡车里,芙姚才觉得双颊的热度消褪许多。自从她换回女装后,在怀姮面前似乎越来越像以往家族还未覆灭期前的模样了? 家人惨死后,她便不打算再依靠任何人,当初想寻找仲鞅也只是担心与她有婚约的「仲哥哥」是否安好。 面对仲鞅她感觉就像再见到大哥般那样的感动,却不若旁系出嫁的姐姐们同她说过那种足以让心湖波荡的情绪。若要说起能让她像处在湖央的船只,情绪摇摆不定的人…… 忍不住望向毡车的方向,她自然明白怀姮的身分,他是一大部落的太师,比起她不可见天日的罪人之身,他的双肩负太多责任。 或许待回到狄族后,也该是两人分道扬镳的日子了。 两个时辰后怀姮非常準时的从毡车里出来,看他比方才好上许多的脸色,才让芙姚鬆了口气。 返回狄族的队伍重新出发,这次怀姮没和芙姚一起待在毡车里。就快天黑了,他必须照看队伍的行进。 正当芙姚在毡车上昏昏欲睡时,外头传来一道尖锐的马鸣-- 毡车猛然煞止,车里的芙姚听闻外头的动静顿时睡意全无,掀开帘幕就看见一名身材壮硕的狄人策马疾驰而来,她见状也施展轻功跳下毡车,奔向不远处的怀姮。 「发生什幺事了?」 看他在夕阳照耀下凝重的神情,芙姚听不懂前方驾马的狄人壮汉说了什幺,只好询问怀姮。 怀姮并没有马上回应她,而是转头向杜琵交代道:「把这人带去毡车里休息,吩咐其它人加快速度,必须抢在他们到达之前绕过他们。」 「他们?」芙姚听言疑惑的张大眼。 杜琵也没心思和她解释,立刻带着赶来报信的狄人策马往毡车的方向而去。几番询问无果,芙姚便看向怀姮,后者则是避开她的眼神,準备往队伍前方移动。 芙姚见状立即足尖轻点,翻身跃起后,轻盈的落在怀姮的骏马前。 就怕马蹄伤了她,怀姮赶紧勒紧缰绳,琥珀色的眼底染上丝丝怒意:「本师现在没时间和妳解释。」 「那我就和你一块去。」看他瞬间深沉的脸色,芙姚知道这次的事肯定非同小可,「我不会碍着你的。」 怀姮盯着她倔傲的神情,双眸微瞇后叹了一口气。 「斤姮带了三千兵,正往戎族前进。」 这番话让芙姚陷入片刻的怔愣,斤姮……不就是小可汗吗? 正带着三千兵往戎族…… 「仲哥哥!」芙姚一双眼瞪得又圆又大,「仲哥哥还在戎族部落,如果小可汗带兵前往,岂不……」 见她慌乱的模样,怀姮眼底划过一道黯淡,可他随即就恢复淡然开口:「莫说是妳的『仲哥哥』,斤姮带出三千兵,是打定主意把戎族夷为平地。」 「……不可以!」芙姚面色惊恐的上前揪住怀姮座下的鞍布。在他们身后远处的戎族的部落里,还有许多妇孺啊! 「我们离戎族部落比较近,可以先回头去通知他们!」 芙姚惊慌的神情落在怀姮眼底,全变成对仲鞅的担忧。 「胡闹!小可汗对这趟联盟行丝毫不知情,若是队伍的行蹤暴露,届时有生命危险的就是我们。」他脸色微沉,动手抽回芙姚手里的鞍布,寒声续道:「现在首要的是从峡谷绕过斤姮的三千兵,妳若想留命,最好马上回毡车里。」 粗糙的鞍布抽离手心,也扯痛了芙姚的掌心,但这份痛楚却远不及她心尖的疼意。 她深吸一口气,企图做最后的挣扎:「求求你……如果可以有一人,一个人就好!去通知他们……」 「妳没听清本师刚说的话吗?」怀姮的眼眸里尽是寒冽气息,「队伍的行蹤不可暴露。」 望着眼前的身影,芙姚觉得自己就算裹着披风仍旧四肢发冷。 盯着她倔傲的神情,怀姮眸光一黯,沉声说道:「你我恩怨两清,就此别过。」 语毕也不等芙姚反应,怀姮便策马而去。 她无法想像小可汗带着三千大兵,把戎族部落夷为平地的恐怖画面…… 她不禁低头,看着脚下一片雪白的草地。过往鲜血淌过雪地,形成一道蜿蜒的记忆窜上脑中,芙姚控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就算赌上她一人的性命,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戎族覆灭! 她施展轻功追向队伍的尾端,纵身将一名狄人踹下马,随即夺马朝着戎族部落的方向奔去。 队伍尾端的骚动让怀姮策马的动作一顿,随后冷着张脸继续带领队伍往峡谷前进。 // 当天濛濛亮起,在戎族部落高台上的值夜伸伸懒腰、活动筋骨,昨夜一如往常的平静,现在就等着白昼当职的人来和他对调,可以回去好好睡个大头觉。 「驾!」此时远方传来哒哒马蹄声,和一声清脆的低喝。 探头望去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值夜不敢掉以轻心,随即抄起一旁的弓搭上箭,扯开嗓门大喊:「来者何人?!」 来人似乎策马狂奔许久,乌髮散乱却丝毫不影响她那双晶亮的双眼。 「求见乌氏大王!狄族的小可汗……带兵打来了……」 芙姚从昨晚入夜后,便脱离怀姮等人的队伍直往戎族的部落前进,在黑夜中险些迷失了方向,好在她的大哥以往曾教识她星辰辨位的技巧,这才终于在天亮前赶到。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她像是在汪洋中看见浮木,朗声喊完后就脱力地鬆开手中的缰绳,整个人往马下栽去。 值夜的见状立刻脸色大变,转身招来同伴赶紧去通知大王,在他準备下高台时,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濛亮的天空…… 但愿这一天也一如往常般平静!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贰肆话 贰肆话 一颗颗滚动的头颅上镶着无法瞑目的双眼,淌了一地的鲜血蜿蜒成小河。芙姚站在被血染红的雪地,感觉自己全身发冷,像浸在冰冷的河水里。 眼前倒卧的除了是熟悉的家人,还有戎族部落的居民、仲鞅、乌氏大王…… 她瞠大眼盯着倒在她跟前的男人,一头如月光般的银髮,背上插满箭羽,泊泊的鲜血不断冒出,淌向她的脚边。 「怀姮……」 朝那还有微微起伏的身躯伸出手,此时头顶闪过一道锐光,芙姚抬起头,便对上斤姮那张阴狠的脸孔。只见他举起大刀,像怀姮的颈项挥去-- 「不要!」 「芙儿!」 芙姚猛然睁开眼,双颊布满泪水,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的人。 周遭不是寒冷的雪地,而是温暖的毡帐,身边也没有任何尸体,更没有小可汗的利刀。仲鞅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乌氏大王就站在他身后,目光也紧锁在她身上。 「这里是……」昏过去前的记忆慢慢回笼,不等他们开口,芙姚一把揪住仲鞅的衣袖:「小可汗正带三千兵马前往戎族,你们快逃!」 但手里的衣袖马上就被人抽走,乌氏大王一把将仲鞅拉到身后,面色凝重地盯着她:「这是怎幺回事,前头你们才走,不过一日便又说你们的人要对付我乌氏,莫不是把本王当傻子耍?」 明知两族才刚达成共识,小可汗在这时候打来委实忒刚好,芙姚听言也沉下脸色,低声替怀姮辩解:「这事太师在离开戎族部落前并不知情,是稍早听狄人快马来报,所以他绝对没有欺骗大王的意思!」 芙姚目光澄净的直视乌氏大王,声调铿锵有力不像是在说谎的模样。 可乌氏大王却丝毫不信她此番说词,「可笑!你们白狄内部乔不拢,竟还要我乌氏负责收尾……又何况事到如今,竟还是派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本王是一点都看不出太师的诚意呀。」 认为乌氏大王说得并无不妥,狄族确实谈结盟在先,现在小可汗却带兵打来,实在理亏。 不过就算如此,大敌当前,芙姚仍是壮起胆子迎上乌氏大王锐利的眼神,坚声道:「芙姚无法代表狄族太师对大王表明诚意,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小可汗带着兵马踏平这块安生乐土!」 脑海浮现她在这短短几日,看见戎族部落居民安乐的模样,芙姚掀开覆在身上的毯被,在乌氏大王与仲鞅的注视下,噗通一声跪地-- 「三千兵马随时会到,恳求大王赶紧带着部落人民避难!」 「芙儿!」 仲鞅伸手欲搀,大手却在半空中停下。他目光複杂地看向身旁的乌氏大王,事关两族冲突,不该也不容许他融入私情。 而乌氏大王低眉似乎思索着什幺,看了仲鞅一眼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本王信不过白狄太师,当然也信不过妳。」 在芙姚还没会意乌氏大王话中的意思时,已经一把被她拉起。 「可本王信得过阿鞅,更不可能拿部落作为赌注……所以妳说的话本王会谨慎应对,念在妳应是冒死通报,本王也能放过妳。」 乌氏大王的语调出奇的冷静,但一字一句都包含不容置啄的气势:「可一旦让本王知晓妳是说谎,就算妳有白狄太师与阿鞅护着,本王定要妳付出代价!」 被乌氏大王握着的手攥起拳,芙姚抬头迎上大王慑人的目光。 「我芙姚以性命起誓,若今日的话有半句虚假,定天打雷劈!」 说完她也不顾仲鞅的反应,就怕时间在这幺流逝下去,小可汗就要带兵来到,赶忙续道:「请大王赶紧带着部落人民避难!」 感觉抓着她手臂的手掌悄然鬆开,芙姚看着乌氏大王旋身走到帐幕前,抬手掀起望向外头阴暗的天色。 「事情没有妳想的这样简单,要真是随时会来,这时让部落里的老弱妇孺避难,很有可能才出发就直面上大军,反倒是把人生生推进死路。」 闻言芙姚忍不住抿紧双唇,确实在这大片草原上,小可汗不知会从何处进攻。若是怀姮在这就好了……他是狄族的太师,或许会知道小可汗的动线。 脑海浮现那张俊逸的脸庞,芙姚觉得心尖泛起阵阵涩意,连带的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缓缓收紧成拳。 「我乌氏从不怯战!」 前方传来乌氏大王坚定的话语,芙姚抬起头先是看看大王,再看像始终伫在大王身后的仲鞅,那双眼底有着她读不清的坚毅。 「大王既要迎战,那幺我也不再动摇您的决心。」她挺直腰桿,朝乌氏大王和仲鞅行了个礼,「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再留在此地。多谢大王与仲哥哥的照拂,担此大恩……芙姚此生没齿难忘!」 还没跨出步伐,仲鞅便铁青着张脸将她带回床禢边,语气严厉地喝道:「简直胡来!妳才刚醒哪里禁得住折腾?妳这时跑出去要出事可该如何是好?」 望着仲鞅满是担忧的神情,芙姚嚥下喉间那阵酸楚。仲哥哥,你总别对我这幺好…… 当务之急,芙姚一时间也没地方可去,乌氏大王冷冷地睇她一眼,开口说道:「妳也算替我乌氏通报之人,且安心待在此处就是,有本王在绝对没人敢为难妳。」 原本还想婉拒的话,在仲鞅的逼视下芙姚只好吞回肚里。 「芙姚谢过大王。」 见她乖顺的低下头,仲鞅才满意地收回锐利的目光。虽然担忧表妹,但他可没忘身旁的乌氏大王,且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面对狄族小可汗。 在乌氏大王的吩咐下,芙姚被安排到大王的毡帐里,戎族人也当她是「夫人」的亲信,不诸多为难。 名义上是让她休息,但大难当前芙姚实在无法躺下来好生歇息,满脑子都是怀姮和狄族队伍的,不知道他们是否平安…… // 而芙姚挂在心尖上担忧的那行人,正行进在山谷中。 「太师,照这样的速度,咱们明日天黑前就能到达部落了。」 杜琵恭敬地对怀姮回报,现在不知部落里情况,他们只好小心为上,这一路他们杀了小可汗派在队伍里的亲信,虽然人数少了些,却都是对怀姮忠心的人。 话说完过了半晌都没有回应,杜琵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马上的太师脸色深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彷彿蕴藏风暴。 这样的状况自从芙姚脱离队伍后一直没有好转,看怀姮身边的冷冽气息几乎可以冻伤人,杜琵吞了吞口水,实在没勇气问太师要不要乾脆派人把那妮子带回来。 在队伍即将出山谷时,怀姮却忽然勒住手里的缰绳。他仰头看向乌云密布的苍穹,脑海浮现尽是芙姚那张在寒风中倔傲的脸蛋-- 「你我恩怨两清,就此别过。」 告诉自己与她不再相见,却在转身时想念。 一路策马他的双腿已经几乎麻木,却不及心尖上泛起的阵阵疼意。 或许在知道她是女子……不,是更早以前,在那次冬狩的夜里,她璨如星辰的双眸就吸引他的注意。 儘管马上就别开视线,却丝毫藏不住她眼底的光采。起初只是需要一个麻力的人手而把她留下,如今却留她一人在凛冽风中独立…… 「只是想……不能就这幺丢下你。」 那时她是这幺对他说的,那他怎幺又丢下她了呢? 见怀姮仰望着天空久久没动作,整个人像是在寒冬中凝冻般,忍不住出声问道:「太师,再不走的话,天黑前……」 「你觉得她……会恨我吗?」 怀姮打断他的询问,这话中的「她」是谁杜琵自然清楚,不过他自小就认识怀姮,看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现在沉稳内敛的太师,几时看过他对谁如此上心了? 就算是大可汗派来的女子,太师连眉眼都没抬就送给底下的人,他都要怀疑太师该不会是「不能」时,芙姚出现了! 这个臭小子虽然讲话不太礼貌,但杜琵和她几日相处下来也察觉她心地不坏,甚至还救过太师一命…… 看着太师如止水般的双眸,状似平静无澜,实则波澜汹涌。杜琵轻叹口气,正想开口劝怀姮就掉头去找回芙姚时,眼前的人已经早他一步将马掉头! 「恨就恨吧!」 怀姮像是下定决心般,脸上的阴霾一扫而逝,俊逸的脸上挂着久违的光采,彷彿回到往日的少年。 他在杜琵和队伍众人的注视下,举起手中的长弓,朗声道:「我怀姮以白狄太师之名,受大可汗託付与戎族联盟,小可汗却私自挥兵扰我盟族,定当严惩!」 「定当严惩!」 「定当严惩!」 …… 他们都是怀姮手下的人,对小可汗多年来的挑衅、剥削早已心怀怨怼,如今在太师的带领下,他们自然忠心不二。 怀姮也是深知这点,他这些年来为求安稳屡屡让步,确实苦了这群狄族兄弟。 「朝戎族出发!严惩小可汗!」 挥弓策马,怀姮带着这支队伍如离弓之箭般迅速往戎族部落而去。 // 正在大王毡帐里的芙姚握着碗的手忽然一阵失力,盛着的热羊奶全洒在脚边柔软的地毯上。 她低头看着脚边的狼藉,双唇紧抿不敢出声。方才她听见……走过大王毡帐边地戎族壮汉说,有队兵马正往这里而来。 拿出怀姮还给她的匕首,她紧攥在手中,此时此刻要她在这坐以待毙,她实在做不到! 拉起肩上的披风盖过头,趁着外头一阵混乱时,她钻出大王的毡帐,却撞上一堵柔软--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二十 记二十 领着怀姮在驯马场周边参观,乌深对仲鞅有着莫名信心,既然那头不会有问题,她自是将所有心力都放在如何盯住对方动静上。 表面上两人谈话虽是一派和乐,可其中的暗潮何等汹涌,怕是只有当事者两位自知。 见此处该介绍的都已告一段落,乌深脚步陡转,正阔步往下一处前进时,怀姮便突然说道:「大王如此爱护尊夫人,不过就怀姮看来,这位娇滴滴的夫人应当不是戎族人士吧!」 说到仲鞅,乌深在转眼间便放缓了神色,思及不久前那一吻,更甚是耳垂点上一抹胭脂色,单凭小麦色肌肤勉强压下红晕。 「夫人自然不同部落里头的人粗糙。」乌深嘴角浅勾,带着不自知的温柔,「就凭夫人临危不乱,又心思缜密懂得顾全大局,就是并非戎族,自也不输我戎族男儿。」 话说出口,乌深自个都觉得自己犯傻,要是仲鞅在身旁,怕是又会让自己收敛点,在客人面前说这些可不害臊? 她也明白这段时间仲鞅扮成女子十分憋屈,而今意外曝光,说不得她心里其实有些暗地放鬆下来。 背上好男色的名声又如何?仲鞅终能换回男儿身,她自然要让他能抬头挺胸在戎族待下! 乌深微微分神引着白狄太师与他的随从往前走,待到她彻底回过神,是怀姮身子忽地向前倾倒,身后的随从大声惊呼时:「太师小心脚下!」 这番动静让乌深忙转过头查看,只见怀姮面色发白,让随从扶直身子后,额间隐约可见冷汗点点。发现自己关注的眼神,就先抢在她开口之前说道:「本师这双腿还是这幺不麻利,让大王见笑了。」 「太师哪的话,是本王怠慢了。」乌深绷起脸,也是她一时疏忽,都忘了对方行动略有不便,「太师想来待在我乌氏也不是一日两日而已,还是留些景色来日再看,一日之间囫囵看完也怪可惜的。」 说话间,乌深思绪一转,最先闪过的画面,就是邻近自己毡帐处还有一顶空置的帐子,在侍女还没替白狄太师整顿好行囊前,于那处先行休憩,应是最为妥当。 「如此,不妨请太师先与我到帐子里品尝看看我乌氏美食,太师意下如何?」 边应声边站直身躯,怀姮再看向乌深,方才的狼狈都已被抹去,又是来时那样风度,丝毫没露出方才的隐忍不适,「劳烦大王了。」 乌深视线扫过怀姮再度挺起的腰桿,看出眼前人似乎也不需要自己的客套,便直接迈步朝目标处的毡帐而去。 也亏此处离乌深平素起居的地方已不远,几个拐弯便可见她装饰特别华丽的居所,也让他们能少些折腾。 抬手比向一旁空无一人的毡帐,乌深正要带怀姮进入其中,耳边就蓦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夫人在此?」虽听不清话语,可语调中包含的激动起伏,还是让乌深心头一紧,顾不上身后的客人就往声音处走去。 果真前进不过几步,乌深便见仲鞅逮着那失蹤的少年,却并非质问的模样,而是她从未见过的失措模样。 ──「并无……于晋国早无牵挂。」 话一出口,仲鞅便觉自己失言,和一个陌生人着实无须多谈这些。 逃犯身分不宜见光,仲鞅完全不愿让话题多停留在自个身上。目光一利从少年身上扫过,他话锋一转便道:「莫说我,看你五官模样也如晋国人一般,又何以待在白狄,甚至还于太师身边当起随从?」 仲鞅本是用来转移话题的话语,也不知是哪点触动少年,让他本是低垂遮掩模样的头猛地昂起,一对大眼闪烁晶光灿若繁星。 「我确实是晋国人,此番与狄人同行实乃迫不得已。」 迎着仲鞅惊疑的目光,少年的一字一句是狠狠撞在他的心上:「我的家……在曲沃城没了,族里上下就只剩我一人,离开晋国只为寻找一位亲人。他本在晋公身旁任官,听闻遭奸人所害也不得不离开晋国,如今生死未闻。」 少年的话让仲鞅头脑瞬即空白一片,忽地急促的呼吸让他双肩颤抖,盯着少年的眼瞳陷入茫然一片,浑似透过眼前人直望到了许久以前。 曲沃城,这是多幺熟悉的名字呀? 曾经与他交好的亲戚一族,可不就是生在那处,亦然丧命于此? 可但凭他事后如何反击,终归什幺仇都报不成,还把自己赔了进去,只能狼狈逃离晋国,一败涂地的什幺也挽不回。 溼意模糊了眼,朦胧的视线里,仲鞅一瞬之间将站在眼前的少年看成他那不幸丧命的表妹──那个会跟在他身后唤他仲哥哥的未婚妻芙姚。 可不是幺?要芙姚还活着,与少年年纪怕也离得不远,又何况少年所言与他的经历何其相似。 「芙儿……」过多的懊恼悔恨堆积于心,终究满溢而出,便成了一句发颤的呢喃。 仲鞅手掌停在少年面前,就怕真触及少年,便发现一切不过自作多情,自己依旧停留在永追不回亲人的现实。 就在他兀自沉浸于过往回忆,少年的声音却缓缓响起。 「还记得儿时,我爹曾带我去亲戚家拜年,那时我贪玩,打碎了亲戚家的青花瓷瓶。」 遂着少年的话语,仲鞅不禁逐渐瞠大眼眸,从眸底流泻而出的,是无法掩饰的惊愕。 「当时我吓懵了,满脑子只想着会被我爹怎幺处理,就在这时候仲哥哥出现了。他替我担下弄破瓷瓶的过错,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顿,就在我要离开他们家时,仲哥哥还无法下床,于是我就去街上买了一串我最喜欢吃的糖葫芦给他,因为我娘说……」 少年的话说到这里,仲鞅几乎连思考都没有,就将深埋脑中的那一句话吐出:「吃点甜的就不疼了。」 心头忽暖忽冷,仲鞅听着本该只有他与芙姚会知晓的事,从少年口中完整重现,是不敢置信抑是不能置信。 难道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是本该已经香消玉殒的芙姚,而不是晋国派来的追兵,要将他拐回处置的? 望着少年脸上的动容神情,仲鞅狠狠收紧眉头,勉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沉声说道:「你从何得知此事?」 面对他的冷淡回应,少年反倒是浅扬起唇角,轻吐出带着少女声线的娇嫩嗓音:「从何得知无能以告,只能说全是亲眼所凭。」 手臂抬起,在仲鞅的注视下,少年蓦然鬆下髮带,霎时披落的如墨乌髮滚了满肩,让髮丝包围的脸蛋显得娇小,愈发衬得上头的眼瞳大而闪亮。 「仲哥哥,我是芙儿呀……你可还记得我?」 少年——芙姚的话音带着微颤,一点点挑起仲鞅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当语落那刻,他就像是个毛头小子似无措地将脸埋进双掌间,喉头滚出的哽咽若喜若悲,饱含说不清的複杂思绪。 泪水抑或汗水化去了装扮女子时染上的妆容,仲鞅浑一把用斗篷抹去脂粉,终于露出他原本的俊逸模样,喉头滚动好半晌,才轻声说道:「芙儿……仲哥哥终于还有机会见着妳。」 一个女孩要独自从晋国逃到戎狄来寻他,该是如何困难?仲鞅就是不多问,也能从芙姚的男孩装扮猜出一二。 要不是真有遇着麻烦,好好一个女孩子家,又何须装扮成男孩子? 可逃难期间再多的苦,而今终归是换来了相聚的机会,也不算毫无意义。 「我还活着……仲哥哥你看,芙儿好好的在你面前呢。」芙姚抹去脸上的泪痕,抬手就想轻拍情绪仍是波动极大的仲鞅肩膀。可没料到她才探出手,就是一声厉喝从身后响起。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二十一 记二十一 「妳做什幺,还不给本王挪开手!」 乌深带着沙哑的嗓音出乎意料地冒出,是让仲鞅立时回过神,错愕得旋过身,便恰恰对上乌深朝他看来,饱含着不甘愤慨的眸。 乌深与怀姮刚发现两人之际,她本是见仲鞅似与少年熟识,正谈论着从前旧事。心头萌动的好奇心让她选择滞住脚步,留在原地就偷听起来。 起初她还能心平气和面对,可伴随着两人之间的对话渐多,从戒备转为亲暱的氛围让乌深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且听对话以及仲鞅被抓来时的狼狈,她已能大约判断两人会分散怕是来自于意外,不过是逃难不慎错开才未能一起上路。 生死存亡之际,还能这样互相依靠之人,不吝是真心信任,关係不寻常的存在。 早先乌深还能安慰自己,对方不过一个少年,与仲鞅怕就是兄弟之谊而已。可当芙姚将头髮放下后,这讨心安的理由就完全不存在了。 又何况,到了最后这两人还左一句芙儿,右一句仲哥哥,简直就是…… 「这样成何体统!」从牙缝间迸出冷硬的字句,乌深拳头捏得喀拉作响,看向芙姚的视线简直要喷火。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仲鞅显然将那位假少年看得极重,假若她开口要带他走,指不定还真会答应。 再加上假少年身后靠山显然是白狄太师,要给予仲鞅安身之处也绝不是困难,他大可与亲人团聚,何须委身在此处? 再细想下去,乌深神情是更加的阴沉,转眸盯向怀姮,恨不得立刻将白狄一行人悉数扔出部落,好叫芙姚和仲鞅见不着面才好。 似是注意到乌深脸色不好,甚至是带着戒备的目光看来,怀姮并未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道:「大王,此人乃本师自华夏商队里招来的侍从,现下瞧来与夫人状似是旧识。」 乌深暗地冷哼一声,这点她看得很清楚,这旧识都旧到称兄道弟,满口哥哥妹妹了。 「虽不清两人以往的关係为何,此人确实是本师带来的人,若有冒犯大王之处,还请大王开恩留情。」怀姮说着,一点都没有隐瞒芙姚是他身边人的意思。 乌深看了眼还在相认的两人,听完怀姮的话后,是愈发坚定要早点把白狄一行人送走的打算。 既然怀姮都说芙姚是他的人,自然要走也得一起走,最好是在拐了她夫人前走! 深吸口气,乌深压下翻涌的情绪,才撑住气势说道:「太师既为联盟而来。却早早就让身边的人得罪本王,要如何让本王开恩?」 「此人得罪大王,回去后本师自然会好好惩戒,定不从宽而恕。」 怀姮的回应,实是让乌深有些惊讶,没想着他的态度会是如此强硬。 「可此番大举来戎族,本师确实是携着白翟王的美意想与您戎族结盟,两族联盟齐力对抗外患才是本师来此的目的,给大王添事烦心是本师思虑不周,还是说大王想……在这毡帐外处置本师的人?」语罢,怀姮看向乌深的眼神,已是冷厉至极。 乌深就是不喜,也不可能当面甩白狄来使脸色,给自己增添麻烦,只能沉声说道:「你白狄的人,还是自己留着处置,本王对这事没兴趣。」 对于乌深的拒绝似乎不意外,怀姮忽然转眼看向不远处仍在对话的仲鞅两人,在乌深疑惑的注视下说道:「本师有一提议,但此事无关白翟王的意思。」 眉头收紧,乌深心底一跳,一股不祥预感方才浮现,就听见怀姮掐着嗓子,细声说道:「是这样的,我们部落的小可汗对戎族颇有成见,而这几年更是有些小动作惹得白翟王不悦。本师是想大王对夫人用情至深,如此消息若传到小可汗耳里,难免不会落了个把柄……」 手掌蓦然捏紧,乌深青筋暴起,对着怀姮的目光愈发不善,他却在反在这样注视下扬起唇角,弯起的眉目间沁着奸诈:「为了大王与夫人,还有整个戎族的安全,这消息本师自然不会透露给小可汗。」 没想着怀姮竟然会以此作为要胁,在短暂的愤怒而后,乌深冷却下来的思绪,反倒是让她不由对怀姮的急迫有些兴趣。 实话说,于白狄的结盟并非坏事,到底多一个朋友好过于敌人,若非确实对白狄不甚了解,她也不会拒绝怀姮的提议。 可眼下白狄太师就是冒着得罪她的风险,也要推动这联盟,不得不让乌深怀疑起,这联盟的必要性,或许对于白狄而言并非刺探,而是有真有非联盟不可的必要。 撇除掉让人威胁的不悦,乌深从客观来看联盟之事,于此时此刻,已到了骑虎难下,不是撕破脸就是联盟成功的地步。 沉吟片刻,乌深长叹一声,还是说道:「本王怕是不同意,太师还是会找千种万种理由逼本王点头吧?」 「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本师还是懂的。与我族结盟其益戎族之处,便是白狄族算算也有六万良军,若是晋朝来犯,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发现乌深的态度似有鬆懈,怀姮更进一步说道:「放眼整座草原旁支众多,若两族能联手,又还有哪族敢轻易来犯呢?」 这理乌深自然明白,尤其在与达雅一族的联盟定然破碎后,更是必要。 但这都是题外话,真正让乌深考虑这联盟的理由,却是怀姮强势的态度,要白狄真是来意不轨,应是会多拖沓节奏,好延长待在乌氏的时间,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眼下怀姮的针对性极强,大有对联盟势在必行的执着,倒让乌深对联盟之事多添了点信心。 又何况……扫了眼仲鞅,乌深半垂下眼,有了怀姮的说词,她还能用白狄小可汗并非善桩为由头,好慰留下仲鞅。 对自己居然在此时此刻冒出此种想法暗暗嫌弃,乌深再抬眼看向怀姮,目光已与早先一般无二的客套,再看不出适才的不爽快,「太师话都说到这,本王再不同意可不是显得本王不识时务?」 两人相视,虽无作声却也算通了默契,权当作认下这联盟之事。 唇瓣微动,乌深本还想再问怀姮几些问题,但当她眼角余光收进芙姚与仲鞅的互动,注意到芙姚逐渐探向仲鞅的手,到嘴边的话便成了怒吼:「妳做什幺,还不给本王挪开手!」 语罢,顾不上自己本是在偷听,乌深绷着脸就气呼呼地往仲鞅大步前进。 在乌深的吼声下,芙姚立刻就收回了手,面露尴尬无措地说道:「是这样的,我与仲哥哥……咳,夫人在晋国时有过几面缘,能在异地相逢实在难得,如因此惹得大王不悦,小人深感歉意。」 耳边是芙姚慌乱的解释,仲鞅倒是从乌深在听见芙姚的解释后,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反应时,就大概猜出怕是她早就不知道在哪偷听,事情经过料想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上前一步遮住乌深看向芙姚的慑人目光,仲鞅轻声安抚着乌深:「芙儿也是猜测我在这,才会于部落中探查。我到乌氏时如何狼狈妳也知道,还以为要与晋国永远断了干係,没想到还能与旧识相逢,难免有所失态……我想阿深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吧?」 乌深就是受不了仲鞅柔着嗓音对她说话的模样,又何况话到说成这样,她哪里还好意思说自己在意极了,这幺失大王风度的话? 收紧拳头,乌深只能不甘心的说:「不在意,本王才不会对这点小事上心。」 有了仲鞅的迴护,芙姚在部落独自行动一事就算揭过,怀姮自也不会多提,默然将视线从芙姚身上收回,他双手抱胸一礼道:「大王,本师忽然想到毡车上还有几样稀奇好玩之物,外头寒风冷冽,吹久了对身子也无益,不如移驾到毡内,本师差人拿来给您赏玩?」 「有稀奇玩意,本王自然要见识一番。」应下怀姮的话,乌深直接拉起仲鞅的手,就引着白狄一行人往先前本欲前往的帐子而去。 让乌深猛地扯过,仲鞅虽先行一步,却还是禁不住侧首,将目光落在芙姚与白狄太师身上打转。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方才那白狄太师盯着表妹的视线,很是不同……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二十二 记二十二 在乌深与怀姮的双方配合下,两部落间谈定联盟事宜的过程可说是极为顺遂,尤其是当使团滞留在乌氏,仲鞅与芙姚时不时凑一块,互述着这段时间的遭遇时。 每每遇上两人那一副旁人难以融入的模样,都会让乌深那早把人送走为上的心思愈发强烈,推动联盟的脚步也就加快不少。 搞不清楚的旁观人群,还当大王真长大了,遇事杀伐决断,毫不拖泥带水渐有先王风範。 寒冬转隆,仲鞅一日让大壮怂恿着陪他出来玩耍,才踏出毡帐便见雪花纷飞,冻霜点在乾瘦的枯枝上欲坠不坠,几分冬日才有的寂寥透出,让他是不禁轻叹。 「又到了这时分,怕是再不久这路就要都给大雪淹没,大壮你要想再出来玩耍,可就得裹成颗大球了。」 他嘴里这般低喃,脑中却是想着,在大雪封路前,狄族该是要赶路离开了。 待到离别那日,天下之大,他与芙儿也不知道可还有相聚的一日? 终归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狄族出发那日,他虽早换回男儿装扮,但依旧顶着大王夫人的位置,理所当然也要去送送贵客。 「待春季回暖,本师会再差人前来戎族拜访。若这段时间大王有任何问题,皆可用这只隼鸟传信。」让手下将关在鸟笼里的隼鸟交与乌深,怀姮有礼的说道。 摆手遣人接下鸟笼,乌深千盼万盼终于等到把人送走这天,不只笑得格外灿烂,自然也好说话许多:「太师果然周到,不过要真能挑,本王可一点都不希望会用到这隼鸟。」 站在乌深旁见她与怀姮你一言我一语来回客套着,仲鞅眼眸轻转,才在疑惑怎幺怀姮身边不见芙姚,就发现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往他们的位置飞速而来。 「芙儿!」嘴角镶上浅笑,仲鞅本以为他们就连道别都没机会,所幸在分离前还能说上话。 「仲哥哥!」芙姚一路轻功,身子才刚落地,仲鞅还来不及回话,便见怀姮也不知怎幺回事,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止住她靠向自己的所有动作。 更甚是下一秒,乌深就身子一动,恰恰挡住他望向芙姚的视线,让他连话都没法好好说。 「回狄族的路途遥远,夜黑加上天冷,行路有诸多不便,我们也差不多该启程了。」好似方才还在客套的不是自己,怀姮目光在芙姚身上刮过,下一瞬便淡然说道。 仲鞅眉头收拢,唇瓣才动,乌深的声音就蓦然响起,怪异得带着点迫不及待:「既是如此,太师还请多加保重,本王只能送到这了。」 听到这话,仲鞅哪能继续待在乌深背后,忙一把推开她,目光流露着浓浓不捨,喉头酸涩好半晌才能勉强对着芙姚暖声说道:「芙儿,这一路多有折腾,可千万照顾自己,切莫轻忽大意。」 对上仲鞅关怀的目光,芙姚似是有所触动,抿紧唇瓣,重重点头后才说道:「仲哥哥,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语罢,顶着乌深的灼灼目光,芙姚又不放心继续交代:「衣物多添,天凉勿食寒食,还有……」 「说完了吗?」截断芙姚未说尽的话语,怀姮脸色不善,出口的话音就像缀了冰渣子一般,直叫人浑身一凛。 相较于芙姚对于怀姮举动的疑然,仲鞅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良久才勾起个带着欣慰的微笑。 暗自对怀姮的举动叫好,乌深表面装作一本正经,上前几步附和说道:「要再不出发,怕是今晚会寻不着好地方休憩,太师还是抓紧时间吧。」 乌深的话才落下,怀姮便猛地一扯,将芙姚揽在怀中,手臂还牢牢还在女子纤细的腰间。 「如此便不再叨扰了,天寒地冻,大王和『夫人』就不必远送了。」相较于怀中女子胀红的脸庞,怀姮面色依旧,甚至还刻意加重了某些字句,直让仲鞅侧目。 看着怀姮神色自若地对着自己与乌深点头示意,仲鞅心有所动,侧首望向打点完毕的车队,又重新转眸停在满脸娇红的表妹身上。 他本还担心芙姚于白狄的处境,眼下看来倒是他这婚约者,该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千言万语临到离别时分,仲鞅说出口的,酝酿良久就只剩下一句:「芙儿,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珍重!」 闻言,芙姚脸庞瞬间染上离愁,但理智终归让她选择对着乌深与仲鞅一礼,清朗的嗓音说得是:「珍重!」二字。 语毕,仲鞅便见芙姚扶着怀姮转过身,草原上永不停息的风捧起离人衣角,翻飞遮掩了芙姚娇小的身影,让仲鞅只得缓缓收回视线。 还凝在嘴边的上扬弧度,于此时此刻,看来却是哀愁。 「阿鞅,这里风大,咱还是回吧。」乌深从来大手大脚,看到仲鞅一脸怅然,全然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让他赶紧回帐子,暗想着看不着人也就不会加深伤怀。 「嗯,听妳的。」抬手拢紧斗篷,仲鞅目光一转看向乌深,见她拉着自己有些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心底蓦然一暖。 虽说送离了故人,可能再见芙儿一面,甚至是知晓她一切无碍,还寻着个会护她左右的人,也让他心底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眼眸荡漾着温柔,仲鞅与芙姚年少相识,见面不多的记忆里多是女童对着自己呼唤,那稚嫩可爱的画面。于他而言她确实重要……却更接近于疼爱幼妹的感情。 或许对乌深,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她过于剽悍的身手与气势,可伴随着相处时日渐长,隐藏在尖锐外壳下的柔软,竟是让他一点都挪不开眼。 反握着乌深因为练武而带着厚茧的手,仲鞅有些心疼,但又诡异的骄傲。 他无从参与身侧之人的过去,可从她而今每日的训练量,以及一言一行中,犹能描绘出当年尚且年幼的她,是如何熬过一次次的特训,将自己打磨不输任何男子的乌氏大王。 这样的心性,这样的坚强……何等使人怜爱。 仲鞅与乌深并肩而行,眼角余光是女子始终挺拔的身姿,一时之间目光不由恍惚──真是让人想像不着,就是这样一个比自己窄小的肩膀,豪不逃避得扛起了乌氏部落。 心里顿时翻涌起满满情绪,仲鞅眼波如水,直直地将乌深温柔包裹于眸底。既然她不懂得疼惜自己,那幺便让他来保护。 千头万绪的思虑终于找着解答,仲鞅长舒口气,自见着芙姚后,从逃离晋国后便积压在心的阴霾,在不知不觉间散去不少,才终于让他有心思去看清自己的心。 浑然不知身后的人脑子转过了好几圈,乌深还绷着脸,满心盘算着等会定要让大壮来逗逗仲鞅。他素来疼爱孩子似的大壮,到时让大壮一闹,这些忧愁心思哪里还留得住? 两人各有打算,正在思索间却遇上部落长老们挡在帐子前,突兀拦住两人脚步的举动。 「长老们有何要事,不妨待我等进帐子再谈,外头风寒对阿鞅身子不好。」乌深未曾见过长老们如此行径,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发生何事,只想着赶紧将仲鞅安顿好便来处置。 乌深的话说完,长老们虽然姿态恭敬得朝两人躬身一礼,却半点没有让步的打算,依旧堵在两人身前。 「长老们这是?」敏锐地察觉事情不对,仲鞅盯着领头的忽长老,连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犹豫都没漏过。 忽长老躲开仲鞅的视线,上前几步就对着乌深再度重重一礼,在仲鞅与乌深凝重的注视下,忽长老乾哑的嗓音终于响起:「大王,我等是来请大王您……重娶夫人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二十三 记二十三 乍然听闻忽长老的话,乌深与仲鞅楞是没能马上反应过来,还是忽长老以为两人没听清,再重複描述一次才回过神。 脸色发黑,乌深不自觉紧扣住仲鞅的手,沉声说道:「忽长老这是何意?阿鞅并无过错,究竟是为了什幺你们非得聚在一块,逼本王换掉他的位置。」 忽长老重重叹了口气,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他不得不承认,乌深与仲鞅两人比肩而立时确实十分相配。 两人都是身姿挺拔,风华卓绝。不过一人温文儒雅,自带书卷风流味;一人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间隐含煞气,眼波流转间勾出的,是长期在草原中培养出,宛若野兽般的凛冽。 只不过,再相配都无法令他们舒心。 「大王,你可是先王的独生子,是我们乌氏部落的王……我们并不反对你与仲公子的关係,不过是让你另娶女子做夫人,好延续老先王的血脉。」忽长老语重心长的说。 对他们来说,大王要供着多少小妾甚至是男子他们都无所谓,可唯一关键的便是血脉传承。 眼见乌深似是把一颗心都兜在仲鞅身上,全然没有再寻女子的打算,他们怎能不慌? 听到忽长老的回答,乌深和仲鞅都不禁一愣,他们是知道乌深为女子,可长老他们可是始终被瞒在鼓里。 现下忽长老他们拿仲鞅为男子之身,无法替乌深传宗接代说事,他们到底是该也不该反驳? 乌深僵着身子,本是激愤的情绪剎那间冷下,喉头乾涩的难以成句:「忽长老,本王都不在意这事,你又何须如此?」 忽长老可说是看着乌深长大,哪里看不出乌深低落下来的心情,但就是有些不忍,他依旧有不能让步的底线。 「老头我也不是非得逼你,可先王的愿望……难道大王你都忘了吗?」忽长老叹息似的轻柔语气,却是狠狠撞在乌深心上。 她哪里会不明白,她爹是怎样一个坚持权势与荣耀的人? 当初为了保下乌氏还是落在他们家族身上,他甚至是让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假扮男子,刚会走路就逼着学扎马步。 春寒夏暑,秋霜冬雪,但凡睁眼的时刻,乌深就知道她要面对的,是先王为她拟定的一连串训练。 如此将独生女绷在极限,先王为得自然便是让家族能长久掌权。而忽长老所言,自是不愿她因为仲鞅,就这样断了他们家族的传承。 可他们又怎幺会明白,她隐瞒女子身分时,碰着旁人三番两次提醒子嗣问题的难堪? 压指成拳,乌深有些不甘,她确实不敢轻易洩漏自己身为女儿身的秘密,可绝对不是因为所谓的掌权抑或是捨不得大王位置。 自幼到大,她给灌输的人生目标都不过守护二字。 遑论是守护部落,抑或是守护家族荣光──于她而言,待在大王位置好保卫底下的一切,已成为她行事一切準则。 她还记着在娘亲还未去世前,每每当她撑不住爹的严苛训练,娘亲都会牵着她的手,带她到帐外观看部落人民于生活中所表露出最真实的笑容。 『深儿,娘知道妳或许会恨大王对妳如此无情……可要守护部落,绝不是那样轻易之事,女儿身虽限制了妳,但唯有妳加倍努力,才能够让妳的子民安居乐业下去。』 幼时不懂的,伴随着成长终归有了解答。若说孩童时节她确实恨过先王,终于成为乌氏王的乌深,却反而庆幸起来先王当年那毫不留情的培养。 时至而今,待她有了力量,能名正言顺待在这位置上替部落挡风遮雨,保卫自己的家乡,女儿身这件事,却也成了她的一个心结。 她的力量,更甚至是保护部落的心,以及对其贡献绝不逊于旁人,又为何只单凭她是个女子,就要轻易剥夺她的所有努力? 到了最后,连身边的人都要因为她女儿身不得曝光,而要被迫与自己拉开距离? 将下唇揉入齿间,乌深恰若重伤的野兽,浑身透着股叫人发冷的阴郁氛围,瞠大的眼角蔓延血丝,说不出的疲倦哀伤都烙刻于此。 一直注意着乌深的仲鞅,几乎是在乌深一起变化,便紧握住她不自觉发颤的手。 蓦然包裹自己的温暖,让乌深终于从渐起的怨念中寻回理智,哑声说道:「先王的意愿,本王从来没忘过……行事亦从未辜负先王的期待。」 她唯一不符合先王意愿的,就只有改不了的性别。 看着忽长老一脸不赞同,乌深忽地心底发凉,她从不觉得自己的女儿身有何过错,可隐瞒身分为了部落奋斗至今,换来的居然不过是长老们不善的注视? 忽长老皱起眉头,乾枯的手指重重点向乌深,「哪里没有?先王也就大王一个独生子,可大王你却……」 未尽的话没出口,乌深自也明白,对于仲鞅的存在,长老们能接受,却绝对不会喜欢,更别说是她先前还表现出要为仲鞅守身如玉的姿态,是狠狠的杜绝了往后所有人要爬上自己床的可能性。 没有机会增加侍妾,在长老眼中可不就是彻底绝断了血脉传承? 乌深没有马上应下长老的话,不过将唇瓣抿成一直线,眼眸中的光彩黯淡,如磨得乌黑浓稠的墨,阴沉得可怖。 始终注意着身前女子的一举一动,将乌深由头至尾的反应变化映在眼中,仲鞅缓缓收紧与她相握的手掌,脸上逐渐浮现坚定之色,脚步迈开就从乌深身旁走出,将情绪仍在激荡的她掩在身后。 「长老未免管得太宽,连大王私事也这般多事插手,可是大王素日里对几位甚是敬重,就让几位轻易看轻大王?」沉下声,仲鞅混迹官场多时,自是极快就寻着突破点,出声就要让忽长老退却。 可倒底此处并非他熟悉的晋国官场,这在晋国定会让人忙表忠心,不再对帝王决策多嘴的行为,所得到的回答全然出乎他的预料。 「我们管不着,难道你一男宠能多嘴?」说话从来直来直往,忽长老冷下脸,语气严厉:「大王宠着你,难道你还真以为自己能管我乌氏?」 这话毫无留情,马上将仲鞅于乌氏中的尴尬位置点出。不同于晋国是真凭实力为官,眼下于乌氏他不过就是个被扔上大王床榻的男宠,哪里有资格挡在乌深身前,替她挡风遮雨? 可即便是这样难堪的让人指责,仲鞅仍是站在原处,给人当作箭靶也罢,他是万万不肯让长老再次将乌深放在风头浪尖上。 仲鞅有心保护乌深,却未曾想过,许是乌深对他抑是如此。 几是在长老说完的瞬间,仲鞅的肩膀就给安上一只手,一道轻柔却不容反对的力道压上,将他猛地扯动就向后退了几步。 惊诧的目光不及收敛,仲鞅就对上乌深搅着心疼的眸,里头满载着对他的歉意,甚至还有一丝对他的不安。 乌深本来纠结的心思,在听到长老说的话后,瞬即被对于仲鞅的愧疚淹没。她本认为眼下安排是对于她与仲鞅最好的选择,又怎会想到在其他人眼里,仲鞅是一点地位也没有,不过是大王身旁一个讨巧的男宠罢了。 她还是太天真了, 喉头滚动,毫无徵兆的酸涩袭来,乌深脑中窜过无数种敷衍过这次逼婚的方法,可到底是不过是一时之计,拖得了一月,扛得过一季,依旧不是长久之策。 视线落在仲鞅消瘦却宽广的肩膀,乌深眼神迷茫,心里是旁人难以想像的挣扎与纠结。 此次忽长老已经与仲鞅撕破脸皮,就算是仲鞅还愿意陪在她身边,往后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怕是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过上给部落人排挤的日子。 女子之身困住了她的起点,但最终将自己束缚在进退不得窘境的,却是她为了隐瞒性别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如若今日她依旧为了隐瞒而妥协,那是不是早晚会有一天,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自己消磨殆尽? 深吸口气,乌深苍白着脸,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毅然颤声说道:「要有子嗣又有何难?本王本是女子,与阿鞅在一起岂不正好?」 看着长老们不敢置信的神情,她反倒是鼓足了勇气,露出了痞痞的笑,再一次说:「阿鞅是男子,本王为女子,忽长老的顾虑实是多余。」 # 乌深的话,让乌氏部落整整一日都陷在诡异的压抑氛围下。 部落女子地位本比不上男子,又何谈成王?可这几些年,乌深的能耐大伙又是有目共睹,当上大王绝对是实至名归,并不因女子身分而有半点马虎。 怀着这般複杂心思,在乌深公布性别后,部落都还能在微妙的平衡下保持平静,未有人躁动推翻乌深。 「妳此次实在鲁莽。」与乌深待在帐内,仲鞅看着在说出真相后,神态变得轻鬆的女子,也不知是该骂还是该安慰。 靠在床边,乌深脸上的笑意浅淡,似洒脱似无奈,万千情绪只剩一句:「早晚一日会瞒不住,倒不如趁我还健壮,要落跑还有余力时做。」 闻言,仲鞅眼眸霎时划过一抹怜惜。他明白她热爱部落的心,嘴上说要逃难,但部落正是她心尖上的宝物,要甩下它离开,岂不是会庖肉一般不捨疼痛? 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下部落里的人并没有什幺大反应,仍是让乌深能安稳坐在大王位置上。 但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着实无从判断,只明白于此时此刻他所能做的,也仅有期盼这份安宁不是假像,坚定不移守着这倔强女子。 唇瓣微动,仲鞅正要出声劝慰乌深,就见帐口蓦然给一慌乱士兵掀开,脚步极其凌乱往他俩直奔而来。 不待乌深出声问道,士兵在下一刻吐出的话语,彻底的绞碎了部落虚假的平静。 「有、有人来报,狄族的小可汗……带兵打来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记二十四 记二十四 直接拍碎手边的小几,乌深立时站起身,满脸寒霜直盯着士兵,嘴里吐出的话语更是带着强烈的威吓意味:「说清楚,本王才刚和白狄太师谈妥,哪里来的大兵?」 哆嗦着说话的小兵,在乌深的逼视下好半晌,才终于说清这情报是一女子突然闯入部落中所带来。 听闻来通报之人才到部落就昏去,乌深第一反应就是让人先把通报者带去安全的地方休息,等会要自行逼问。 阔步向外走,对于这消息,仲鞅与乌深始终抱持着几分存疑。 毕竟前脚与白狄的联盟才成,后脚他们的小可汗就来攻打乌氏,保不定这消息会是旁人为了离间两个部落所为,他们不得不谨慎。 可这一切怀疑,都在两人见到赶来通报后,便昏过去的女子时悉数消散。 「竟然是芙儿……」仲鞅苍白着脸坐到床边,凝视着昏睡也紧皱着眉,彷若身陷恶梦的表妹,就是一声叹息。 芙儿与他关係并不一般,要让她特意折腾身子也要传来的消息,他并不认为会有做假。 乌深自也明白这理,本来她还打算好好逼问通报者,但眼瞧仲鞅担忧的模样,也只能勉强收手,静心等待芙姚清醒。 「这里是……」 也幸好在乌深耐心用罄之前,床上的女子便忽地张大眼,脸颊上是两行蜿蜒的泪水,迷茫视线先是晃过帐子摆饰认清地点,才终于对焦在床边的两人身上。 见状,仲鞅才刚要开口询问,芙姚就猛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说道:「小可汗正带三千兵马前往戎族,你们快逃!」 猛地出手直接拉开芙姚扣在仲鞅身上的手,乌深将仲鞅揽到身后,就对着仍在惊惶的芙姚冷声说道:「这是怎幺回事,前头你们才走,不过一日便又说你们的人要对付我乌氏,莫不是把本王当傻子耍?」 乌深的尖锐质问,让芙姚也沉下脸,只能低声解释:「这事太师在离开戎族部落前并不知情,是稍早听狄人快马来报,所以他绝对没有欺骗大王的意思!」 少女目光清澈透亮,毫无畏惧与心虚地对上乌深黑幽的眸,试图取得她的信任。 可如此情况,却反倒让乌深冷哼,哑声说道:「可笑!你们白狄内部乔不拢,竟还要我乌氏负责收尾……又何况事到如今,竟还是派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本王是一点都看不出太师的诚意呀。」 此事说起,白狄确是一点理都沾不上,乌深才不管他们内部情况如何,只知白狄一族出尔反尔,而今哪里能再轻易相信白狄太师身边人的话? 似是了解此刻白狄理亏的处境,对于乌深尖锐的话语芙姚并未反驳,不过继续坚定说道:「芙姚无法代表狄族太师对大王表明诚意,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小可汗带着兵马踏平这块安生乐土!」 说着话,芙姚甚至直接掀起盖在身上的毯子翻身下床,豪不犹豫便重重跪下,「三千兵马随时会到,恳求大王赶紧带着部落人民避难!」 「芙儿!」仲鞅意欲扶起芙姚的手探出,却在半路即顿下。 虽相处不多,可他多少还是明白芙姚的性子,会让她这样着急,怕是她所言皆非儿戏──可就是并非虚言,才更让人无法接受。 悄然捏紧拳头,仲鞅转眸看向乌深,乌深与芙姚并无情分可言,要他站在乌深的立场,愤而将芙姚抓起来都不奇怪。 乌深垂眸,也不知如何思索,却是先看了仲鞅一眼,才缓缓说道:「本王信不过白狄太师,当然也信不过妳。」 在两人的注视下,乌深一把将芙姚拉起,脸上一点温度也无,「可本王信得过阿鞅,更不可能拿部落作为赌注……所以妳说的话本王会谨慎应对,念在妳应是冒死通报,本王也能放过妳。」 眼角余光是仲鞅惊喜的神情,乌深神色更加阴沉,又狠狠说道:「可一旦让本王知晓妳是说谎,就算妳有白狄太师与阿鞅护着,本王也定要妳付出代价!」 手掌紧握成拳头,芙姚没有闪避乌深带着压迫的目光,而是继续说道:「我芙姚以性命起誓,若今日的话有半句虚假,定天打雷劈!」 眼底跳跃着真切的忧虑,芙姚对始终绷紧脸的乌深继续说道:「请大王赶紧带着部落人民避难!」 没有顺着芙姚的意思,乌深鬆开她的手,旋过身子走到帐口,掀起帐帘后一脸阴沉得望向天空,「事情没有妳想的这样简单,要真是随时会来,这时让部落里的老弱妇孺避难,很有可能才出发就直面上大军,反倒是把人生生推进死路。」 她情报着实不足,眼下就是想撤退,也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能去,倒是有可能会因为準备不足让后头大军追上。 就算他们部落里的将士再英勇善战,带着老弱妇孺,对上早有预谋的大军怕也讨不了好。 既然退不得,那便只有一条路…… 深吸口气,乌深手指在腰间别着的匕首滑动,瞳眸涌动着难以遏止的战意,「我乌氏从不怯战!」 「大王既要迎战,那幺我也不再动摇您的决心。」话语才落,芙姚就对着乌深与仲鞅一礼,说道:「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再留在此地。多谢大王与仲哥哥的照拂,担此大恩……芙姚此生没齿难忘!」 闻言乌深还没什幺反应,本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仲鞅脸就垮了下来,急忙将芙姚拉回床边,板着张脸没好气地说:「简直胡来!妳才刚醒哪里禁得住折腾?妳这时跑出去要出事可该如何是好?」 看仲鞅一脸关切,乌深就是恨得牙痒痒,也只能跟着附和说:「妳也算替我乌氏通报之人,且安心待在此处就是,有本王在绝对没人敢为难妳。」 芙姚面上本还有犹豫之色,可见到仲鞅坚持的表情,所有推拒的话也只能吞回肚里,应声说道:「芙姚谢过大王。」 让大壮先将芙姚带到自己的帐子安置,乌深在确认部落里的人不会找芙姚麻烦后,才和仲鞅往另个帐子而去。 在路程中让士兵将部落里叫得上号的都寻来,在乌深特意交代有急事,必须动作要快的情况下,大伙赶到毡帐时衣衫都有些凌乱,急促得喘息晕成白烟吐出口中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 「大王,妳这样着急将我等找来,可是有什幺事……」 没耐心让长老们将话问完,乌深举臂止住旁人的其余问话,面色凝重地把从芙姚那听来的消息详细转告。 「……本王虽无法确认消息真实与否,可到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防备措施一点马虎不得!」 她滚着沙哑的嗓音语落,换来的却是帐内他人的不善目光。 「大王。」忽长老面色複杂的上前几步,眸底的不满几乎要渗出,「当初可是妳说要联盟,又怎幺会一日之内就变了样?」 压抑住指尖的发颤,乌深绷着脸,让自己的动摇没有机会流露,「此事确是本王失察,没想过白狄内部竟是意见分歧。可当时情况下,与白狄联盟确实有益无害,况且长老们当时不也未曾反对?还嚷着与达雅的部落结盟无望,与白狄不失于有了靠山? 闻言,忽长老不过收紧眉头,他身后的另一名长老却已经嗤笑出声,黝黑的脸庞上清晰刻着对乌深的轻视,「大王连自己是女儿身的事都能瞒着我们,让我们拱着一名女子当大王这样久……我又怎幺知道,这事会不会是大王又不知轻重,瞒了部分信息,让我们误会与白狄结盟好处多于害处才造成如此结果?」 听到预料中会出现的回答,乌深勉力让自己稳住心神,幽黑的眸不带多余情绪,只是诚恳得看着帐内的其他人,「本王从前确有做错事,可身为女儿身又如何?本王自认对部落从来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侥倖偷懒,本王以为对于本王为人你们早该有所了解。」 环视帐内之人,乌深喉头蓦然发酸,就是早有心理準备,众人这急转直下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失落伤怀,「莫不会是本王身为女人,你们就不承认本王?」 乌深的话让不少长老眼神飘移,既说不出赞同的话亦无从反驳,只得逃避乌深逼视过来的目光。 就在帐内气氛一触即发,虚假平和的假象只差毫釐就要崩盘,一小兵却跌跌撞撞冲入帐中,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众人面前。 浑身狼狈,小兵满头冷汗,说话之际唇瓣犹不自觉发颤,出口的嗓音更是撕裂乾哑:「大王不好了!巡逻的士兵让人回报,他们在部落附近发现军队,那群大军不仅装备齐全,还目标明确的直往部落而来,很有可能目标就是我乌氏!」 「果然来了。」几乎从齿间挤出字句,乌深面色凝重,当即大手一挥就要将任务分配下去。 可不想她话说出口,从前崇拜她的将士们脸上浮现的竟不是遵从,而是明显的踌躇之色,对她的命令不敢轻易信任。 这情况实是寒了乌深的心。恁是她从前都是用真凭实据的能力,来让部落之人相信她的能力。 可事至而今,从前的一切,竟似都因为她是女人便通通化作泡影。 眼下处境没能给乌深怅然的时间,深吸口气,乌深收敛起心头的不甘酸苦,愤怒的甩过手,就大步走出毡帐,亲自处里事情去了。 除却仲鞅毫不犹豫地紧跟其后,她的身后仅仅跟上几名从小培养的左右手──这便是她现在唯一能动用的筹码。 帐内那些人怕是因着不肯在她下头做事,而选择暂时听从忽长老吩咐。 身为部落大王,两权并立这事自是无法容许,但现下并没功夫让她再与长老们争权。 大战当即,身边若带着有所犹豫,无法全然达成她的命令之人,绝对会对本就不利的局面再添负荷,倒不如开头就带自个的亲信精兵杀出血路还有生机。 ──就算她身后不过几人,她也要贯彻她的守护直至最后!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