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喋血深宫路:帝妃绾君心》 记住,你姓梁 孝康五十七年十一月十三,大雪。 后来人们才知,原是有惊天动地的事要起,老天爷才要大地缟素。 孝康帝崩,新帝登基的消息传到江南时,已是腊月,家里本该忙着准备过年,然因大行皇帝薨一切从简,宁嗣音长那么大,头一回消消停停过个腊月。 这日是腊八,小丫头送来腊八粥,一边说:“真是奇了,表舅老爷竟来了我们家,我听周妈妈讲,太太嫁给我们老爷那么多年,这个表舅老爷从不承认有我们这房亲戚。当年老爷受牵连出事儿时,太太带着大少爷登门去求,表舅老爷连门都不开,叫一个小厮送出来二十两银子就把我们太太打发了。当年太太就发愿,这辈子也不认这门亲戚,没想到他如今竟亲自登门,倒不嫌弃我们家寒碜了……” 丫头口中的表舅老爷,便是宁府太太蓝氏的表兄梁富硕,因与先帝梁淑妃是宗亲,从来自恃颇高,嫌弃表妹嫁给了宁老爷这个穷教书先生,故而与她十几年不相往来。 宁嗣音今年十七岁,当年父亲险些出事时她还是襁褓里的奶娃娃,对这些往事不甚了解,丫头这么说,她听听便罢,唯惦记家里来了客人该不该去行礼。 正寻思着,外头熙熙攘攘来了人,宁夫人打头进来,亲自掀着门帘让进来一位贵妇人,那贵妇人一身镂金丝牡丹如意缎袍,坎肩上的风毛洁白如雪,似上等狐裘,发髻上只缀翡翠珍珠,稳重而华贵。相形之下,只穿了蝶纹棉袍的宁夫人显得黯然无色。 嗣音还未反应过来,便有母亲拉了自己到那贵妇人面前说:“音儿,这是你表舅母,快磕头。” 嗣音顺从地跪拜下去,那贵妇人忙搀起来,顺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钏戴在嗣音手上,再上上下下将外甥女儿打量,啧啧道:“真俊,好模样好模样,难怪说外甥像舅,这孩子还真有几分像你的表哥,一会子他瞧见了也一定欢喜。” “嗣音啊,快去换一件衣裳,一会儿随娘去见你舅舅。”宁夫人这般说,一边搀扶那舅母到一边坐,嗣音依稀听得母亲说,“性子是温和的,只是骨子里是要强的犟主儿,从小随他哥哥一起念书,他父亲也由着她,针凿上我虽盯着,却总不大好,往后还请嫂嫂多费心。” 那舅母则说:“不打紧,去了那里,还凭她做什么女红。” 再后来,嗣音去了里间换衣裳,便听不见了。只是她本想穿那身新作的素藕色棉袍去见客,但周妈妈却说不可,而从箱子里翻出来一身她很少会穿的绯红色吉服,还给她梳了八宝髻。嗣音猜想母亲是怕自己太朴素,叫舅舅瞧不起。 穿戴齐整后出来,表舅母又是赞叹一番,继而便和母亲一起领着自己去了外厅,那里父亲正陪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说话,男人一见自己就呵呵笑开:“好模样,有我梁家的品格,表妹啊,你好福气。” 嗣音跪下磕头,喊了:“舅舅。” 富硕很满意,悠悠地转头问妹夫,“我也不强人所难,你若舍不得我也不能抢了这孩子去,好妹夫,我再问你一次,舍不舍得?“ 宁老爷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妻子,终究咬牙一点头,“往后,嗣音就是舅爷的闺女,姓梁了。” “爹……”宁嗣音惊呼,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已无力挽回。 富硕站起来,立到嗣音的面前,已没有了方才的和蔼,绷着一张脸严肃地对嗣音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梁富硕的女儿,记住,你姓梁!” 宁嗣音,确切地说,此刻已是梁嗣音,她的人生因为这姓氏的改变,开始了全新的篇章。 次年,新帝改元隆政,朝廷选秀,江南两军守备梁富硕之女梁嗣音入册参选。一架马车,把江南生江南长的嗣音,送入了京城。 钟粹宫秀女 隆政元年,三月。 “各位秀女,打今儿起你们就住在钟粹宫,跟着嬷嬷们学各种规矩礼仪,初定八月选秀,到时候各位命运如何,就看你们的造化了。”敬事房副总管李福拿腔拿调地立在一列列年轻秀女的面前,“宫里地界儿大,没事不要到处乱跑,仔细撞着哪位主子,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钟粹宫的总管太监德安躬身立到李福身边,递上一碗香茶,打哈哈道:“李公公放心,奴才一定好生照看各位秀女,选秀之前绝不给您惹事。” “这样最好。”李福受了茶,喝罢将茶碗递回,掸了掸袖子,扬长而去。 随即数位宫女齐刷刷走出来,但听那德安说:“各自领了秀女去她们的屋子,都好生侍候着,将来成了主子,你们也跟着沾光。” “这句话总算像个人样。”秀女之中,一位着桃红绣蝶纹宫服的女子白一眼立在前头的德安,哼哼说,“那个李公公也忒有谱了,不过是个奴才。” 嗣音正立在她的身后,瞧着她骄傲的模样,心中想:娘说进宫后务必凡事装愚以静制动,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姑娘是不知这样的理,还是当真无所忌惮? 却见那德安又摆出恭敬的模样,嘻嘻笑着走近几步,对那秀女道:“小主说的是,只是这里的宫女都粗笨,若有什么不适意的地方,小主尽管对奴才说。” “好说好说。”秀女骄傲地一扬眉,似乎懒怠与德安废话,扭身踩着绣鞋便随她的侍女离去。 此时嗣音的宫女谷雨也来搀扶她,低声在她耳旁道:“那位是李主子家的妹妹,安公公他们都算计她将来会被皇上选中呢。” 嗣音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原来这李氏秀女本是三皇子生母的堂妹,隆政帝登基后诸事繁杂,后宫未及册封,除了原来的王妃容氏已被尊为皇后外,宫女太监们只管冠姓以主子称呼其他的侧妃及庶妃。三皇子泓昀的生母李氏在潜龙邸已贵为侧妃,入宫后众人更是对其恭敬有加,也难怪高看她的堂妹一眼。 隆政帝登基后,随其入宫的王妃和庶妃仅六人,即王妃容氏、两位侧妃年氏、李氏,三位庶妃四皇子泓晔生母古氏、宋氏及五皇子泓昭的生母耿氏。 相较孝康爷的如云妃嫔和满堂子孙,新帝的后宫难免显得清清落落,故而皇上虽然仍服丧,内务府已领了太后懿旨张罗选秀以充后宫。自然,这也是老祖宗留下的惯例,故而富硕才会早早预料到今天,更绞尽脑汁给自己“生”出一个女儿,以期通过女儿入宫来拓宽仕途。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嗣音已入宫月逾,这些日子她结识了新的朋友,知州武国柱之女武舒宁。 舒宁是极其恬静的女子,生得清雅秀丽,言笑举止如春风拂柳,从骨子里透出的美往往能叫人看得痴醉。那一日礼乐师傅来考验秀女们的音律,舒宁一曲悠悠扬扬的江南小调迷倒众人,一时传遍阖宫上下。 钟粹宫秀女舒宁,便成了李主子的妹妹李子忻之后最热门的入选之人,自然,她也站到了风口浪尖。 传召 这日嬷嬷正考验各位秀女的礼仪,永和宫突然来人,点名要武舒宁过去谒见太后。舒宁被带走后,钟粹宫便炸开了。 李子忻冷笑着坐在栏塌上,扇着那把李主子前几日送来的纨扇,幽幽地说:“这些日子太后抱恙,凭她还日日笙歌,今儿过去不挨打挨骂,便是她的造化了。” 听李氏这样讲,众人一片哗然,舒宁的侍女小满急匆匆跑到嗣音身边问,“梁小主,我们舒宁小主不会有事吧?” 嗣音也捉摸不透,只能安慰她:“太后抱恙,宫里自然不敢多生戾气,又怎么会打骂呢。” 小满连连点头,恨恨地看一眼那依旧幸灾乐祸的李子忻,嘀咕道:“这些日子我们小主有了些名声,她便看不惯了,顶好这里凡是生得漂亮好看的秀女都死了病了她才高兴呢。” “要紧的,那些个字眼可是随便浑说的,你不要命了?”谷雨听得忙捂住小满的嘴,嗔怪道,“你又讨打了,被安公公听见可不得了。” 正说着,宫门口又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太监,德安早因舒宁被莫名地叫去而心神不安,见来者是永和宫的人,忙迎上去问何事。 那小太监喘着气道:“再召一位嗣音小主,哪一位是嗣音小主。” 听得那太监口中唤自己的名字,嗣音难免惊讶,但很快定了神走上前道:“我就是梁嗣音。” “小主快随我去。”小太监都来不及看清嗣音的模样,便转身要走。 这样又叫走一个秀女,德安越发不安,忙拉过一个能干的小太监催促他一起送嗣音过去太后那里,更使了眼色,意在叫他随时往回送消息。 厚底的宫鞋是对女人行走的最大考验,就在去年腊八前,嗣音都极少穿这样的厚底鞋,富硕深知女儿缺乏贵族礼仪规矩的束缚,接过嗣音后便严加教导,为了能穿着厚底鞋好好走路,嗣音没少挨骂挨打。到如今,纵然跟着那小太监疾步走,亦轻巧灵活,稳稳妥妥。 很快到了永和宫,那小太监让嗣音先匀一匀气息,他则进去通报,不时便出来领嗣音,还不忘嘱咐:“低着头,主子不喊可千万不敢抬头。” 如是,嗣音低头看着自己湖绿色宫服的下摆,一步步走进了永和宫。 “启禀太后,启禀皇上,钟粹宫秀女梁嗣音带到。”小太监带着嗣音跪在了层层叠叠的幔纱之后,耳听得太后和皇上,嗣音的心不由得抽紧,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有机会先于其他秀女面圣,而那李子忻几次被李主子叫去伺机面圣都不果,今日自己若有机会,岂不是…… “宣。”里头仿佛是个大太监的声音响起,随即幔纱被掀起,小太监低声对嗣音道,“小主进去吧,太后和万岁爷都在,小心些。” 不可否认,嗣音很慌张,朝小太监点了点头,便起身垂首步入,过了帷幔就匍匐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站起来,叫哀家瞧瞧。”太后的声音孱弱无力,却透着些许好奇。 嗣音不敢违抗,怯怯地抬起头,入眼果然是一位恹恹病容的老妇人,她仿佛还未从先帝爷薨逝的哀伤里走出来,黯然的眼神书写着她对先帝的思念。 而她的身边坐着的那个面色深沉的男人,就是当今皇帝隆政帝。可嗣音不敢多看他一眼,便是太后绵软无力的目光已几乎让嗣音胆怯到颤抖,又有何勇气承接真命天子的目光。 太后仙逝 “你也姓梁?”太后问。 “回太后,奴婢是江南两军河营协办守备梁富硕的女儿。”嗣音虽然害怕,但仍答得字字清晰。 “果然是淑太妃的宗亲,淑太妃年轻时也有这样好的品貌,梁家的确不乏美人儿。”太后淡淡地笑起来,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的儿子,“皇上说呢?” “父皇薨逝,淑太妃不仅坐轿前往守灵,更跪于您之前,对先帝是大大地不敬,对您亦是大大地不尊,可见倨傲无礼,也不知是梁氏一族的品格不是。”隆政帝沉沉地回答,又将淑太妃灵前失仪一事翻来数落。 太后摆摆手,叹道:“皇上何苦对这些琐碎之事耿耿于怀,何苦,何苦?” “母后教训的是。”皇帝虽有愤懑,但对母亲所言极为尊重。 “哪里要教训你,不是要听曲子么?”太后不愿再与儿子扯这一些,岔开话题,伸出纤长的护甲指向另一处,正是武舒宁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说,“你不是要她奏曲么,不要磨蹭了。” 原来太后召见舒宁,是忽而想念自己孩提时听过的江南小调,得知舒宁唱得好,就起了兴子。而舒宁因胆怯,担心在御前出丑,便索性说想再请一个秀女来奏琴引曲,太后宽仁也不计较,问她要哪一个,她便说了最要好的嗣音。如是,才有了这会子的场景。 “你们好生奏唱,母后若高兴,朕定然重赏。”皇帝说罢却起身,弓腰对太后道,“儿子前朝还有事,就不多陪母后了,儿子告退。” 如是,皇帝匆匆而去,嗣音在座上琴凳时听到太后低声呢喃了一句:“你是万岁爷,我自然不敢劳你陪我听曲,可你为何也不让老十四来陪我?” 嗣音知道其中的故事,忽感心酸。纤指一勾,袅袅一调音律在永和宫响起,舒宁随即合拍而上,款款一阕江南小调,唱得太后老怀安慰。 是日,二人回到钟粹宫,德安特特奉来上等的茶水点心,殷勤地问候二人,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提前巴结起主子了。 李子忻听说了永和宫里的故事,恨得咬牙切齿,瞧见德安满面堆笑地从嗣音的屋子出来,便冷声揶揄:“好一个狗奴才,哪儿香往哪儿钻。” 德安碍于李主子的面子不敢发作,还装傻充愣地问李氏:“是哪个奴才给小主受气了?您尽管告诉奴才,这天气越发热,您若气出毛病来,奴才可担当不起。” 李子忻啐了他一口,“你这是咒我呢?”随即不再理会甩了帕子扭身回去。 德安这才直起腰来,不屑道:“什么东西,年主子这就要生小皇子了,将来谁贵谁贱还不知道呢,何况三皇子如今在万岁爷跟前早不如从前了。” 李氏和德安的口舌,小满一五一十地学给了舒宁和嗣音听,还得意地抚掌笑:“那个李小主真真讨厌,这下好了,非气死她不可。” 舒宁温和地笑道:“她也只是逞口舌之快,正如今日太后说的,何必在琐碎小事上耿耿于怀呢,太太平平的才好呢。” 待谷雨和小满退出去,舒宁柔声问嗣音,“你方才瞧见没有?太后娘娘好几次抹眼泪呢,吓得我都不敢唱了。” “瞧见了,太后想必是思念先帝爷了。”嗣音淡淡应一声,想起太后那句呢喃,不免惆怅。 翌日,皇后派人送来两份赏赐,言明是皇帝的旨意,为了嗣音和舒宁让太后高兴而赏。铺了黄缎子的托盘里摆放了十来件金银首饰,羡煞一众秀女。 李子忻则仍不忘揶揄众人没见过世面,舒宁和嗣音不愿与她起口角,自此之后益发收敛,处处谦让,时日一长,众人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很快辰光逝去,进入了初夏五月,初三那一日宫里迎来皇帝登基后头一件喜事,潜龙邸时便贵为侧妃的年氏诞下小皇子,龙心大悦,赐名泓暄。连钟粹宫的秀女都分得了赏赐,小满又学说给舒宁和嗣音听:“那李小主整个儿就没声儿啦,都说年主子这回算是彻底压过李主子了。” 但很快,这样的传说又淡了,五月过了中旬,宫里的气氛就越发压抑起来,太医告诉皇帝,太后的病怕是熬不过夏天。于是秀女们便多了一门功课,每日晨起诵经念佛为太后祈福。只是这功课做不过几日,五月二十二的深夜,太后崩。 阖宫缟素。 母子前嫌 先帝爷在位时,当今太后乌氏贵极皇贵妃,先帝昭惠皇后薨逝后,后位一直空悬,皇贵妃掌理后宫数十年,直到孝康帝驾崩,其子皇四子慎亲王彦琛依先帝遗诏继位后才尊其为皇后,奉太后。 乌太后膝下有三子三女,次子早夭,三个女儿则早已通婚外嫁,长子即皇四子彦琛自幼由太后抚养,太后素昔不喜乌氏,当年抚养孙儿也不过想怄一怄正当宠的乌氏。然而毕竟骨肉相连,太后对彦琛的感情日渐深厚、钟爱有加,便索性将其带在身边直到他成年出宫。 出宫后皇四子仅春节、中秋、万寿、千秋、母寿和自寿这六天会进宫见生母,母子俩几十年聚少离多,情感疏离,故而即便如今儿子成了皇帝,乌氏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或许,在她心里,优秀的小儿子更有成为帝王的资格。但朝政不在她,她无法左右。 太后的永和宫还是她为皇贵妃时的住所,隆政皇帝几次奉请太后移驾历代太后所居之寿安宫,乌太后就是不肯答应,甚至说:“永和宫乃先帝所赐,皇帝要我搬走,先问过先帝。” 原话是否如此已无从追究,但太后和皇上不合确为事实,如今乌太后薨,皇帝特下谕令将太后梓宫从永和宫迁出停于寿安宫,虽然他日夜守灵不懈,但传闻早已无孔不入――所有人都认为,皇帝这么做多少有给自己出口气的意思。 又据说,文武大臣因见皇帝待生母如是,便担心皇帝对朝臣是否也会一样冷酷无情唯论政绩,便纷纷勤恳起来,不敢存侥幸之心。 这些故事,嗣音都是从秀女们的口中听说,有些胆大的便会跑来问她和舒宁:“你们见过皇上,万岁爷是那样严肃厉害的人么?” 两人往往无语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那一日只管低着头,没瞧清楚,也没胆子看。” 众人问了几次皆无果,便渐渐不再来打听。 小满却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壁脚,说有几位秀女竟开始祈祷不要被皇帝选中,顶好能被指给三皇子泓昀,只因谁都知道,三皇子宽仁忠厚为人谦和,没有他父亲那样严肃。还有一点小满没敢说,便是秀女们认为三皇子不过二十郎当,但皇帝已近不惑之年。妙龄少女中意倜傥青年,本是人之常情,但搁在皇帝身上,就是大大的不敬了。 虽然嗣音和舒宁没听小满提到这一点,但聪明的二人也多少能体会出一些,舒宁私下里便和嗣音说过:“他们真真没眼力呢,皇上哪里老了,分明正当盛年,我就喜欢稳重的男人。” 嗣音虽然嗔怪她不知羞耻,但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想,只是她更是一个热衷于活在当下的实在人。将来不论是被皇帝选中,还是被指婚给皇子宗亲,抑或发回原处,她都会坦然接受。当她从宁嗣音变成梁嗣音,她便明白对于命运她没有主宰权,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保管好自己的灵魂和心。 乌太后梓宫在寿安宫停灵三日后,才迁入了历代帝后死后停灵的寿皇殿,迁入后皇帝依旧衣不解带地守灵,炎炎酷暑再加持续疲劳,皇帝的身体便面临着极大考验。 初遇 “皇上有旨,宣秀女武舒宁、梁嗣音即刻前往寿皇殿,不可耽误。”乌太后薨后第六天,一个御前太监跑来钟粹宫宣旨,又一次将舒宁和嗣音带走了。 她们走后,秀女们纷纷开始揣测皇帝的意图,李子忻冷笑道:“莫不是皇上念太后喜欢她们弹琴唱曲儿,要下恩旨赐她们殉葬吧。” 这话一出,秀女们都吓坏了。 这一边,嗣音和舒宁诚惶诚恐地来到寿皇殿,这宫殿虽巍峨不凡,却透着阵阵阴然之气,目之所及皆是苍白缟素,叫人不寒而栗,却又心生悲戚。 太监进去传话的空当,寿皇殿里出来一身穿丧服的青年男子,嗣音听得有人叫他三爷,心中便知是三皇子泓昀无疑。 隆政帝已序齿的长子次子皆英年早逝,故而三皇子泓昀虽然行三,如今实为长子。先帝甚爱这一皇孙,秋狩行猎每每将其亲自带在身边教导骑射技术,因此宫里宫外都对这位皇孙亲睐有加,如今彦琛继位为帝,他便极有可能成为太子,巴结他的人便越发多起来。这“三爷”的称呼自皇帝登基起,便叫开了。 泓昀带着太监从舒宁和嗣音的身前匆匆而过,两人都屏气宁息不敢抬头都看一眼,可已经走过的泓昀突然又折回来,立到了嗣音的面前,却问身边的小太监:“她们是什么人?看着不像宫女。” “回三爷的话,这两位是今年新选入宫的秀女,皇上方下旨召她们来的。” “好奇怪,父皇正在守灵,召见秀女做什么?”泓昀一边疑惑,一边打量嗣音二人,眉头轻轻一动,果然两个绝色佳人。 那太监也不知缘故,但推敲前后事情,便作答说:“奴才记得这两位秀女曾经给太后唱过小曲儿,皇上只怕也是为了这件事又叫她们来……” 正说着,寿皇殿里的太监急匆匆跑出来,冲着嗣音二人就道:“皇上宣召,你们快一些。” “急什么?路总是要走的。”泓昀呵斥那小太监,继而对嗣音淡淡一笑,“若有机会劝一劝皇上,保重龙体更重要。” “是。”嗣音谨慎答应后,便和舒宁一起往殿内去。 泓昀立在原地看着两人消失,才问身边的小太监:“她们果真是秀女?” “回主子,确切无疑。” “父皇从不眷恋美色,看来她们不会长留在宫里。”他如是说着,转身道:“走吧,去给母妃请安。” 琴音情因 如是,泓昀径直来到母亲所住的翊坤宫,其母李氏正穿着丧服缝制一件素白的坎肩儿,见儿子来了,便道:“你试一试,这是激轻薄的蚕纱做的,有一件坎肩儿穿着总是体面些,也不要你热得捂一身汗。” 泓昀顺从地做了一切,折腾许久母子俩才坐下喝口茶,李氏问了许多皇帝好不好,泓昀一一作答后便有些倦怠,举目四望,扯开话题道:“这翊坤宫您还住得好吧。” “好是好,却只是暂时的过渡,也不晓得我日后住哪一宫,若非太后这里突然薨了,指不定这会子已经定下了。”李氏如今已三十好几的人,因保养得当还存几分姿色风韵,她毕生的骄傲便是泓昀这个儿子,而自己在潜龙邸时已贵为侧妃,故而在她心里,回头皇帝册封后宫,最不济她也该位列四妃。而她若不封皇贵妃,那一个位子就不能有人敢坐。 可人算不如天算,向来与她平起平坐还时不时压过她的年氏在这个节骨眼儿争气地生下了皇子,如此一来一切便没了定数。故而这些日子她一直忧心忡忡、精神不豫。 泓昀宽慰她说:“父皇是重情义讲公道的人,不会做让人伤心的事,该是您的一分都不会少。” 李氏这才笑颜开,却道:“皇贵妃也好、四妃也好,你娘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在乎的是你啊。皇后膝下无子,如今你们兄弟几个就是子以母贵的时候,我的地位越高对你的未来就越有利,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图了。为了你,娘可什么都愿意做。” 最后那一句叫泓昀听在心里,他含笑问一句:“母妃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李氏见儿子质疑不免愠怒,但很快就被儿子哄住,她事事要强,却从来敌不过儿子一笑一闹。 这一边,森然肃穆的寿皇殿里不再传出僧侣的梵音吟诵,竟替而代之变成了古琴悠扬、小调婉转。原来皇帝得太后托梦说想再听一次江南小曲,因此本早已将舒宁和嗣音遗忘的彦琛经太监提醒后便找来了她们二人,让她们在太后的梓宫前奏唱。 胆小的舒宁一入寿皇殿便抑制不住眼泪,颤抖的身体连站立都有困难,更莫说唱曲,惹得彦琛有些恼怒, 为免龙颜大怒,嗣音自告奋勇,愿顶替舒宁一人身兼二职,自弹自唱。 彦琛见她说话时稳重得体、落落大方,与舒宁纤柔孱弱全然不同,便姑且信了。 事实上,嗣音没有让皇帝失望,当第一个弦音被勾出,当第一个字被唱出,紧绷神经许久的彦琛突然感到莫名的轻松,他端坐梓宫一侧,第一次举目打量这个抚琴的人,犹记得那一日在永和宫,因知她出身梁氏而生嫌弃,根本不曾拿正眼瞧过。此刻瞧…… “皇上,皇后娘娘送来清火败毒的凉茶,您是不是这会儿要用?”眼看着皇帝神情松弛下来,在一旁观望许久的总管大太监方永禄终于鼓起勇气来请皇帝休息用茶。 “嗯。”彦琛应了一声,抬眸瞧见一旁已停止哭泣的舒宁,她的脸上还带着泪花,低垂着眼帘仍旧有些害怕,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自弹自唱的梁嗣音,满面愧疚之情。 “你让她去后殿为太后抄写《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再给她一杯温茶压惊。”彦琛一边从方永禄手里接过皇后送来的凉茶,一边如是吩咐他。 方永禄是多么机灵的人,旋即就将舒宁带走了。 喝了凉茶,心火被压去泰半,再合着梁嗣音的琴声歌声,彦琛斜靠在躺椅上渐渐熟睡,这一觉睡得安稳而长久,直至黄昏,皇帝方醒转。 然而彦琛睁开眼,抚琴唱歌的人却已不在,充盈寿皇殿的仍旧是那低沉的梵音吟唱,仿佛先前的一切只是梦境。 皇后容澜 彦琛信步来到后殿,他记得曾让方永禄叫另一个秀女在此抄写经文,然步入后殿,却见皇后容澜执笔立在大案桌前,正悉心抄写经文。她穿着一身织锦飞凤白袍,乌黑的头发挽在脑后,仅鬓边簪一朵白菊,便再无其他佩饰,一如她平日的打扮,简单素朴。 “澜儿,你怎么在这里?”皇后容澜十三岁便嫁给了当年的四皇子彦琛,二十多年来不论风**雪跌宕起伏,容澜都以柔弱之躯支持着丈夫。孝康在位时,彦琛曾蒙冤入宗人府,一关就是两个春秋,那段日子唯一陪在他身边的,就是发妻容澜。 皇后搁下笔,恬然而笑,轻移至彦琛面前,福身行礼罢,方道:“为母后抄写经文,本就是臣妾的责任。” “那两个秀女什么时候走的?”彦琛走到案前,提笔续抄,一边问,“你让她们回去了?” “那两个孩子累了,臣妾怕她们支撑不住反在皇极殿失仪,所以擅自做了决定,让她们回钟粹宫去了。” “她们累了?”彦琛停下了笔。 “方永禄说有三个时辰,那梁秀女的嗓子也哑了,十个手指头上都磨出了水泡,臣妾来的时候,她还在弹唱,却稳稳的一个音也不差。”容澜微笑着说,又指了指桌上一叠抄写好的经文,“武秀女的字隽秀细腻,只是臣妾来时她已经手颤,好几篇都留不得,臣妾做主赏给她自己留存了。留下的十几篇,还是好的。” 彦琛翻起来看,却道:“女孩儿家把字写成这样已不错,只是也留不得,你叫人拿去赏给筱苒她们吧。” “不过是一个秀女抄写的经文,年妃那里如何能要这些,皇上不如交给臣妾来处理。”容澜言罢,又犹豫了几分,方道,“此外臣妾有一件事想和皇上商量,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你几时做过不妥帖的事情,说吧。”彦琛应了,继续提笔抄写经文。 容澜道:“太后丧礼过后,后宫册封的事,皇上能否让臣妾做主?” 彦琛头也不抬,便应:“你愿意承担最好不过。”但凭他对妻子的了解,还是搁下了笔抬头问,“可你不怕她们来纠缠你?” “臣妾惭愧没有留住两个儿子来为万岁爷分忧,如今昀儿已成年,晔儿、昭儿也是极聪明的孩子,不管他们的生母各自是哪一个,名义上他们都是臣妾的孩子。为了皇位,几位爷斗得你死我活,让皇上失去了手足之情,臣妾不希望儿子们再承受这样的痛苦。”容澜平静地回答,“但如今册封一事,必定让他们之间分出地位高低,这是最叫人无奈的,所以臣妾想把这件事担在肩上,不论皇上如何考虑未来的事,眼下也不要叫大臣、妃嫔们猜出您的心思。这是臣妾唯一能为您做的事。” 彦琛静静地听着,终颔首道:“难为你了。不过澜儿,有些事朕当年在宗人府已想好怎么做了。” 容澜颔首,须臾又道:“还有一件事,臣妾有逾矩之嫌,但全是为了皇上。” 彦琛脸色不变,只问:“何事。” “十四爷进宫了,臣妾将他软禁在了坤宁宫。”容澜说这句话时,神情很紧张。 果然,彦琛笔下晕了一团深浓的黑墨。 钟粹宫,德安送走太医,转身吩咐小太监和宫女,“麻利儿地照顾舒宁小主和嗣音小主,这两个主儿将来必定飞黄腾达。” “德安公公真真是跟红顶白的主儿,只是小心此一时彼一时,别押错了宝。”李子忻正巧从外头回来,她方才去了趟翊坤宫,脸上正得意,偏偏撞见德安巴结嗣音二人,便感不悦,拿着调儿揶揄德安,“将来她们俩若指给什么王爷大臣,难道德安公公也跟着出宫当差么?” 德安赔笑不语,他不会为了一时之气得罪李子忻,但心里的厌恨早早埋下了。 小满隔着门听见这些,又来学给舒宁和嗣音听,嗣音的嗓子哑了,懒怠说话,舒宁则揉搓着手说:“她也太好斗了,我们几时和她争什么,莫名其妙就敌视我们。这还没被皇上选中呢,万一将来真的都留在宫里,她难道要天天生气么?” 小满亦愤愤,“听她的口气,好像看准了小主和嗣音小主留不得呢。真真奇怪了,皇上一次次地宣召你们,连寿皇殿都去过了,还会不留么。” 嗣音笑一笑,示意她们不要多言,继而用沙哑的声音说:“太后明日大殓,早些休息吧。”言罢起身告辞,舒宁将她送出房门。 大闹寿皇殿 带着谷雨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嗣音刻意半垂着脸,就是不想和任何人打照面,她的嗓子哑了,说话失仪,再有就是不想别人问起皇帝的事。 忽而一个小太监奔跑着进来,德安正好被李子忻气着,便扬手给了一嘴巴,“短命的小畜生,浑跑什么?” 那小太监捂着脸,口吃不清的说:“坤宁宫里打起来了,十四爷把好些侍卫打得半死不活的。” “十四爷到了?”德安也紧张起来。 那小太监应道:“一早就来了,据说被皇后娘娘骗到坤宁宫去了。” 嗣音拉了拉谷雨,趁所有人都注意德安那里,疾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谷雨合上门,将喧扰隔绝在门外,好容易松一口气,嗣音心里头却想起那一日太后的呢喃,念及太后临终亦不能见一面幼子,忽而满腹心酸。 这一天总算平静地过去,翌日天微亮,所有的秀女都穿戴起齐整的丧服,由德安带领一路往寿皇殿外去。 秀女们是来得最早的,后妃及文武大臣都还未到,寿皇殿外的广场空荡荡,忽而一声凄厉的长吼划破了宁静,旋即便看到东门那里开始骚动,十来个太监侍卫团团围着一个人,那人奋力挣扎着,口中声声喊的,是“母后”。 “那就是十四爷吧。”秀女中有人低声说。 “嘘,别出声别乱动。”德安警惕地来提醒所有人,大家旋即都低下了头。 “你们这些狗奴才,放开我,放开我,混蛋,彦琛你在哪里,老四你给我出来。”胆敢直呼皇帝的名讳,此人显然豁出去了。 晏,先帝第十四子。隆政帝即位后避帝讳,自改晏为彦,不提。先帝在位时,笃爱十四子,称其“似朕年轻之范”,每御驾亲征或秋狩都带于身边亲自督教,孝康五十年册封其为定康亲王,孝康五十六年授抚远大将军,常驻西南。至孝康帝崩,未及召回。十二月抵京,二月即奉旨回西南。 “让他进来。”却在此刻,隆政帝从寿皇殿出来,他不怒而威,直视胞弟。 “你怎么答应我的?母后为什么会死?老四你这个混蛋,是你害死了母后,是你!”晏疯极,立在殿下指着皇帝大骂,所有人都被吓坏,如此欺君罔上,十四爷真真是不要命了。 他的目光突然略及立在一旁的秀女们,嘴角微微一样,露出冰冷不屑的笑,“呵呵呵……父皇、母后尸骨未寒,你就张罗起选秀了,是啊是啊是啊,天下都是你的,这些女人当然也是你的。” 他突然冲向秀女们,顺手抓住一个拎到殿前冲着皇帝怒吼:“让她们来干什么?来显摆你这个皇帝当得好,你这个儿子当得好吗?” 一股浓烈的酒味冲入嗣音的鼻息,她的后领被拎起,前领掐住了脖子,下意识地伸手去扯住衣领,用沙哑哽塞的声音说:“王爷,太……太后会不安的。” “王、王爷,您放开嗣音吧,她快被掐死了。”嗣音突然被晏抓走,舒宁吓得浑身发颤,可眼看着她被衣领吊住,脸色越来越苍白,再也顾不得什么,一下冲到晏的脚下哭求他松手。 “太、太后会不安……王、王爷……太后……说、说……” “太后说什么?”晏终于松开了手,将嗣音扔在地上。 “咳咳咳咳咳……”嗣音一阵咳喘,大口大口地呼吸,舒宁爬到她身边一个劲儿地为她顺气。 嗣音咳喘着,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立于殿堂之上的皇帝,竟与彦琛四目相对。 “太后说什么?”晏又怒问,伸手要去抓嗣音的脖子,但早有侍卫冲过来将他架住。 “十四弟,你何苦。”此时皇后赶来,见此情景,心痛至极。 “把他带进来。”皇帝如是说罢,便旋身走了。 容澜立到晏的面前,含泪道:“十四弟,你让皇嫂能给母后一个交代好不好?我那最听皇嫂话的十四弟这是怎么了?” “皇嫂,这句话你应该去问你的皇帝。”晏冷言相对,甩开侍卫的手,往寿皇殿奔进去。 容澜退后一步扶住了宫女的手,她精神颓靡,显然被折磨了一夜,转身看见跪伏在地上的舒宁和嗣音,便询问是怎么回事,得知事情的经过,不由得多了一分安慰。 “又是你们两个,可见太后没有忘记你们的好,今天你们就随本宫奉陵吧。”皇后说罢,扶着宫女的手离去。 旋即有坤宁宫的太监来,对舒宁和嗣音道:“两位小主随奴才去吧。” 嗣音和舒宁不置可否,德安适时地过来安抚她们:“二位小主跟着嬷嬷们坐起便是了,不会出岔子,这是娘娘的恩典啊。”如是两人才互相搀扶着,跟着那太监离开了寿皇殿。 临出东门,嗣音回首望了一眼,她不知道这兄弟俩会在母亲的灵前说些什么,骨血相连的手足,一定要剑拔弩张仇恨相向么? 男儿泪 嗣音和舒宁头一回来坤宁宫,见这宏伟的殿阁远非钟粹宫可比,方知皇宫的深藏不漏。 两人亦步亦趋,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了什么事。不料嬷嬷却告诉她们,过会儿她们只要跟在皇后身后,娘娘行礼时去搀扶一把,敬香时接了香奉进香炉即可,其他的事不需要她们来做,也不可以做其他任何事。 二人连连答应,将嬷嬷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不多久,外头通报几位主子到了,随即见一行进来五位身穿丧服的贵妇人,身形容貌各有不同,便是年龄似乎也参差不齐。 容皇后从后殿出来,受了众人的礼,随即道:“但求今日一切顺利,好叫母后入土为安。”说罢眼角沁泪,不能言语。 “娘娘保重身体,皇上那里还要您照顾呢。”一位看着有三十多岁的妇人上前来搀扶皇后,言辞亲切,婉言劝道,“何况十四爷和皇上的结,也只能靠娘娘来解了。” 此话戳到了容澜的痛楚,她摇摇头,不再言语,叹一声:“我们走吧。”却不忘回头对嗣音和舒宁说,“你们就跟在本宫身后。” “这两个宫女好面生。”那妇人打量了嗣音,如是说,纤长的黛眉微微上扬,莫名带了几分敌意。 有嬷嬷上前来解释,嗣音和舒宁方知这人便是三皇子的生母,李氏。两人忙着行礼,容澜却道:“不急于这一时,来日慢慢认吧。”说着便理一理衣衫形容,款步朝殿外去。 嗣音二人不敢耽搁,疾步赶上,紧紧跟在了皇后的身后。 葬礼冗长而繁琐,待礼成,天色已晚,所有人都折腾得散了架,秀女们早早被德安带回了钟粹宫,但嗣音和舒宁今日是跟着皇后的,皇后不放人,自然不能擅自离开。此刻帝后正在永和宫里说话,俩人便与其他宫女一起静静地等在外头。 “定康王到。”忽而永和宫外有人通报,所有人便知,是十四爷来了。 说起来,今日清晨十四爷在寿皇殿大闹后,倒没再生什么事端,太后的葬礼便得以顺利进行。嗣音和舒宁因把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皇后一人身上,甚至没在意葬礼全程做了些什么,故而十四爷白日里如何表现,都不曾瞧见。 此刻想起这些,嗣音心里不免叹:他到底没有让太后失望。 “十四爷,万岁爷和娘娘在里头说话呢,您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通报。”方永禄低眉顺眼地讨好晏,就怕一不小心又惹怒了这位大亲王。 晏没好气,呵斥他:“赶紧的告诉你家皇上,十四爷来了。” “诺!”方永禄连声答应,挑着拂尘便往里头去。 此刻,几个太监从东配殿搬出一张梨花雕百子千孙大床来,这床极其沉,饶是几个孔武有力的大太监,也搬得气喘吁吁。 可嗣音却看见,那位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十四爷眼神突然就柔软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大床看,深邃炯炯的眼睛渐渐微红。 “叮当”一声清脆,不知是什么东西从大床里滚落出来,一溜儿到了嗣音的脚边,她刚想俯身去拾起来,晏喝止她,“别动。” 嗣音一愣,只能动也不动地看着十四爷到了自己面前,继而弯腰俯身,从地上拾起来一只鎏金缠丝双扣镯,只是他起身的时候,嗣音分明看到一滴泪从他的脸颊滑过。却稍纵即逝,无痕无迹,叫谁也再看不出他流过泪。 “是你?”晏定睛看了嗣音,认出了她便是清晨在寿皇殿外被自己无辜欺负了的秀女。 哼哼,所有不收藏就看文的行为都是耍流氓,哼哼~~~ 该拿的本王已拿了 “王爷吉祥。”嗣音福了福身子,垂着头没敢再看晏的脸。 可晏突然伸出手,捏住了嗣音的下巴,皱着眉头说:“你脖子上的淤痕就是今天早晨弄的么?”说完这句便放开了受惊的嗣音。 嗣音后退两步,刻意与晏拉开距离,嘴上不说,心里则对他的无礼感到不悦。 晏没有恼怒嗣音的沉默,反伸出了手,将掌心上卧着那只鎏金缠丝双扣镯递到嗣音面前,“这个给你吧。” 嗣音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晏,这个男子生得那样俊美,眉骨凌峋,鼻梁挺直,眉宇之间溢满了霸气。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目光忧郁黯然,他直直地看着手掌心的镯子,眉角眼梢书满了不舍之情。 “奴婢不敢。”嗣音轻声拒绝,在她看来,这只镯子兴许就是太后年轻时所佩戴的物件,若是如此,这便该是晏的念想,她怎能收下。 晏哼了一声,“怎么,你嫌弃这只镯子,还是嫉恨本王?” “奴婢不敢。”嗣音仍旧是这句话。 晏不再听她辩解,霸道地上前来拉起嗣音,重重地将镯子塞入她的手心,“拿着,这是母后的遗物,本王赏给你了。” 那只镯子留存了晏手心的温暖,嗣音握着,竟生出几分亲切。 “王爷,皇上请您进去呢。”此时方永禄从里头出来,殷勤地请晏进去,因瞧见这情景,便说,“王爷不知道吧,这位嗣音小主曾为太后唱过小曲儿,昨日还在寿皇殿抚灵呢,您瞧小主手指尖儿上的水泡,昨儿小主整整弹唱了三个时辰,可虔诚了。如今您把太后的镯子赏给小主,可见小主和太后是有缘的。” “你这狗奴才,有你说话的份儿么?”晏恼怒方永禄的殷勤,一掌推开了他。 方永禄弓腰回过身来,仍旧赔笑,不敢有半分不满。 晏却不进殿,反指着那些搬家具的太监问:“他们做什么搬母后的东西?这永和宫有新人住进来么?” “回王爷的话,不是有新人要住进来,而是皇上想把这些东西搬到涵心殿去,因都是太后娘娘从前的旧物,皇上要作个念想。此外还有一些东西,是要送去王爷府上,也给您留个念想。”方永禄仔仔细细地回答,时不时抬眉看一眼晏,拿捏着说话的尺度。 晏这次倒没有发作,沉吟了半日,转身看着嗣音说:“这只镯子你喜欢么?” 嗣音忙跪下去,俯首谢恩。 “本王问你喜不喜欢,你谢什么恩?”晏不悦。 嗣音又无奈地立起来,点头说:“回王爷,奴婢很喜欢这只镯子。” “你戴起来让本王瞧瞧。”晏仍不急着进殿去见他的兄长,反命令嗣音,“戴在左手,母后喜欢戴在左手。” 嗣音无奈,她看了眼方永禄求助,可他那里似乎只要不得罪晏怎么都行的态度叫人很失望,遂只能顺从地将镯子滑入手腕,却把头低得更深了。 “你抬起手让本王看看。” “王爷,皇上在等您呢。”嗣音不愿意再受他摆布,不仅没有抬起手,更如是说了一句。 这让晏一愣,竟无语相对,但随即就笑了,霸道地上前来拉起嗣音的手腕,看过后眼角流出满意之态,才摆手对方永禄说:“去告诉你家皇上,本王这就回西南去了,没什么事顶好互相不惦记。”他说罢便甩开了嗣音,大步往回走。 “王爷……”方永禄咋舌。 晏却回身将目光落在嗣音的身上,唇际勾出一抹笑,话则对着方永禄讲:“告诉皇上,母后的东西该拿的本王已经拿了,别的他自己留着做念想吧。”言罢,便真的扬长而去,再没有回头。 “他走了?”当众人都木讷地望着定康王离去的宫门,皇帝沉厚的声音忽而响起,众人打着激灵回身来看,但见皇帝和皇后并肩立在了檐下,却不知他们是几时来的。 “嗣音,王爷给了你什么?”容澜却问。 种因结怨 回到钟粹宫,嗣音和舒宁都累坏了,洗漱之后连饭都懒怠吃,便要就寝休息。偏偏德安有心巴结,特特弄了些精致的吃食来孝敬二人,她们推辞不过,只能强打精神来应付。 好不容易打发了德安,皇后那里的赏赐又过了来。这一次的赏赐所有秀女都有,每人一把团扇一串香珠,独独嗣音和舒宁二人多了一件东西,是皇后另赏的一对牡丹荷包。 众人齐齐磕头谢恩后,德安便殷勤地送坤宁宫的太监离去。众秀女各自拿了东西要散,却见李子忻施施然走到嗣音二人面前,提着眼眉笑:“皇后娘娘赏的荷包一定好,两位姐姐可不可以叫我们也开开眼?” 舒宁是最温和的人,便大方地将荷包递给她,“李姐姐看吧,这荷包的确很精致。” 李子忻接过,垫在手里细细地看过,便传给身边的秀女。荷包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却因为是皇后赏赐的,大家便视之如宝。 “来,看过就好了,别弄脏了,回头你们武姐姐要哭鼻子的。”李子忻说着,朝一个秀女伸出手。 那秀女小心地递过来,却不料李子忻突然缩回了手,两人没有衔接上,便眼瞧着那只荷包落到地上去。 李子忻趁众人不备,又顺手推了身边的秀女一把,那秀女没站稳,一脚踩在了荷包上。虽然宫里干净,宫女们的绣鞋也干净,可尘土还是沾染了荷包,本鲜红亮丽的图案顿时黯然。 舒宁心疼坏了,俯身拾起荷包的时候,眼泪便落了下来。 “这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荷包,你们一个丢地上,一个踩一脚,真真是胆大包天了。”李子忻哼哼着,过来做好人扶着舒宁道:“好妹妹不哭,娘娘不会怪你的。” 此时德安回来,见众人聚而不散,便问何事,得知舒宁的荷包被人踩了,立刻虎起了脸。因为秀女还不是皇帝的宫嫔,德安则是有品级的内侍官,故而除了几个特别要巴结的人,大多时候他与秀女们说话都端着架子,这会子更是吓唬那两个秀女,“你们说不小心,可传出去就未必是这话了,看样子两位小主是不打算留在宫里了。” 那两个姑娘年纪都小,被德安一唬,竟慌得跪了下去,口中连连道:“我们不是故意的,不是有心的,公公错怪我们……” “只是小事,公公不说,也不会有人说出去,还请公公海涵。”嗣音沙哑着嗓音,带着谷雨将两人搀扶起来,笑对德安道,“公公是最仁慈的了。” 德安正是要巴结嗣音的时候,乐得送这一个顺水人情,忙笑道:“是是是,是小事。” 李子忻见状心中不平,忽而见嗣音袖子里露出一只鎏金镯子,念及今日太后大丧不能佩戴饰物,便如捉了把柄一般冷笑:“梁姐姐如今是皇上皇后眼前的红人,果然是大不一样,这样的日子,手腕上也不忘记戴一只金镯子。难怪德安公公这样殷勤了,咱们秀女里有拔尖儿的,公公也能沾光不是。” 德安听闻,果然见嗣音手腕上有一只金镯子,不由得紧张道:“小主平日里最知书达理,怎么却忘了今日的忌讳,这东西如何戴得,幸而无事,若有事……啧啧……” “这是定康亲王方才赏给姐姐的,是太后娘娘的遗物,皇上皇后都瞧见过,公公不必替姐姐担心。”委屈极了的舒宁不满李子忻的挑唆,便将这事说明。 这样一说,李子忻更难平静,哼哼道:“梁姐姐真真是可人儿,谁面前都能得个缘,我们这些资质平平愚钝的人儿,实在是不该来参加什么选秀。” “时辰不早了,大家都累了,再这样聚着没事也变成有事儿了,都散了吧。” 忽而从人群后过来一身形修长的美人,亦是这班秀女中的一个,嗣音认得,她是礼部侍郎刘瞻文的女儿刘仙莹,德安没少殷勤对她,但平日里极少看到她说什么做什么,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人,不知今日为何会出来说这一句。 德安顺势劝大家散开,舒宁二人也携手离去,然嗣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刘仙莹,果然发现刘氏一直看着自己……确切地说,似乎是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侧妃年筱苒 嗣音不敢多想,好容易回到屋子里歇一歇,外头又有太监来颁赏,这一回来的,却是翊坤宫的主子李氏。李氏特特赏了嗣音和舒宁一人一枚翡翠指环,那翡翠是通透莹润的上上品,不由得羡煞旁人。 两人磕头谢恩后便到了嗣音的屋子,舒宁是灵慧的人,多少品味出这赏赐背后的意思,故问嗣音:“怎么办?我觉得很不自在,突然间就好不想留在宫里了。” 嗣音亦知个中深浅,只是不能言明,挽了她的手安抚,“咱们俩得的是太后的缘,太后泉下有知会福佑我们,其他的事,就随遇而安吧。我们既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就不能再叫命运左右了人生。” 舒宁连连点头,小心收好玉指环,带着小满离去。 谷雨来替嗣音收藏玉指环,本欲和那双扣镯收在一个匣子里,嗣音却拦住了,小心合上收藏双扣镯的匣子说,“这是太后的东西,也是十四爷的念想,我暂留存罢了,将来要还给十四爷的,不能叫别的东西玷污了。” 谷雨轻呼:“小主,谨慎言语啊。” 嗣音方回过神,哂然一笑:“你不知李主子今日在坤宁宫瞧我的眼神,故而这玉指环……呵。” 谷雨道:“几位主子还没册封,都憋着一股劲儿呢,而小主们是未来皇上跟前的新人,都说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这几位主子自然要为自己将来打算,倒也不怪了。” 嗣音笑而不语,收好双扣镯的匣子,顺手将玉指环放入平日不怎么用的首饰匣子,再不提。 然这一边,李子忻听闻堂姐给武、梁二人赏赐,顿时不满,不顾夜幕沉沉,任性地背着德安离开了钟粹宫,径直往堂姐的殿阁去。却那样巧,半路遇到了坐着肩舆往涵心殿去的年筱苒。 年筱苒生产不久,因太后薨逝而未能好好坐月子,精神气色都不太好,今天又折腾了一天,便懒懒地歪在肩舆上,合目养神。 她二十五六的年纪,正是女人最美的时候,眼下还未消减怀孕时的丰润,虽精神不济,但略施薄粉,照旧美丽迫人。 李子忻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堂姐口中的“死对头”,心里不免慌乱,怯怯地立在宫道旁,满心希望年氏就此走过,不要留意自己。 然愿望终究落空,年筱苒经宫女提醒睁开了眼,便令肩舆稳稳地停在了李子忻的面前,她一手支颐,斜眼将李子忻打量,忽而幽声道:“你是钟粹宫的秀女吧。” “奴……奴婢秀女李子忻,见过年主子。”李子忻好无奈,只能跪拜下去。 年筱苒听她名字,便知晓她的身份,哼笑一声,“李姐姐真会调教人,这样晚了还让你在宫里乱跑?”继而将玉般润美的纤指指向自己的宫女,“宫里地界儿大,别叫李小主走错了路,梨安,你送一送小主,再带一句话给李姐姐,说她妹子生得极好,我很喜欢。” 那名作梨安的宫女得令,上来笑着对李子忻道:“小主请吧,奴婢给您带路。” 李子忻不置可否,僵立在原地进退不得。 缘起孽生 年筱苒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想起这些日子听闻的钟粹宫内之事,便知这李子忻是个欺软怕硬两面三刀之人,心里头不免嫌恶,再不愿多看一眼。遂轻抬手,一应太监会意,稳稳抬着肩舆继续往涵心殿去。 “小主,您随奴婢来吧。”梨安笑靥如花,可在李子忻看来,却那样可怕。 果然,当梨安将李子忻带到李氏面前,并把年筱苒的话传达后,李子怡的脸便如同刷了浆糊般僵凝,待梨安一走,就把堂妹痛骂一顿。 本是来找堂姐诉求不满的,却反被训斥,李子忻灰头土脸地回到钟粹宫,偏又遇见带着小太监巡夜的德安,那德安抓着把柄,风言冷语拐着弯丢了一堆难听的话给她,大大出了口平日积攒的恶气,险些把李子忻气得背过气去。 当第二天小满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告诉两位小主时,舒宁念了句“阿弥陀佛”说:“我才不想要那只翡翠指环呢,她太当回事了。” 嗣音捏一把舒宁的手,笑道:“可见这宫里是多说多错的地方,往后咱们还是小心口舌的好。” 谷雨奉茶,说道:“如今先帝爷和太后的大事都算是都妥当了,再接下来就该是后宫册封。天越发热,奴婢猜想未必急着这个节骨眼操办,兴许要等入了秋。各位小主还要在宫里蘑菇好一阵子,所谓夜长梦多,真真叫人担心。” 舒宁笑道:“谷雨总是这样聪明稳妥,说起话来有板有眼,不像小满毛毛躁躁。” 谷雨笑而不语,撤了茶盘下去,小满笑嘻嘻端上点心来,“若两位小主都能留在宫里,往后奴婢和谷雨也算有依靠,那样该多好。” 嗣音姐妹俩互看一眼,不言语。 不时,谷雨又回来,却见她身后还有一人,正是秀女刘仙莹。 “刘姐姐。”二人起身打招呼。 仙莹落座,没有什么客气寒暄的话,只含笑道:“梁妹妹能不能叫我看看十四爷赏你的手镯?” 嗣音一愣,因无理由推脱,只能答应。 待谷雨将收纳手镯的匣子递到刘仙莹手中时,嗣音看到她眸子里溢出的情绪,竟比那缠绵的丝线还要纠结。 “果真是精细灵巧的镯子。”打开匣子,小心翼翼捧起手镯,刘仙莹赏看后如是说了一句就把镯子放回了原处递还给谷雨。 接着不等舒宁和嗣音说什么,刘仙莹便起身告辞施施然离去。她来去匆匆,所言不过只字片语,但目的明确、爽快利落,更叫人琢磨不透她的脾性。 谷雨收拾了东西回来,轻声嘀咕:“立春姐姐说,这位刘小主平日里极少开口说话,做什么事都幽幽静静的,跟个仙女儿一样,难怪名字里有个‘仙’字呢。” 嗣音不语,心里头则益发对她生了好奇之心,毕竟一个秀女对太后的遗物感兴趣且非出于对物质的渴求,的确不同寻常。 然刘仙莹走不多时,嗣音的屋子又进来三四个人,但见德安打着哈哈低眉顺眼地引导着他身边的人,正是皇帝御前总管太监方永禄,舒宁和嗣音认得他,在钟粹宫再见,不免有些奇怪。 “方公公。”二人欠身打招呼。 方永禄则笑道:“杂家来,是替皇上传一道口谕。” 武、梁二人听闻,忙上前来要叩拜,方永禄轻挑拂尘道一声“免”,继而道:“皇上有旨,宣秀女梁嗣音往涵心殿见驾。” 涵心殿,那是皇帝批阅奏折处理朝务的所在,竟宣召一个秀女…… 当嗣音跟随方永禄离开,钟粹宫真真再不能平静,大总管亲自来接人实在违背常理,有人艳羡嗣音被皇帝重视,有人嫉恨嗣音如此好运,零零种种各有心思,唯有一个人与众不同,她立在檐下看着嗣音离去,各种不安涌上心头。 这一边,嗣音跟着方永禄一路疾走来到涵心殿,天气炎热,她不免蒙了一头的汗,方永禄贴心地递给她一方干净的丝帕,说:“小主收拾收拾,杂家去通报后便来带您进去。”言罢留下嗣音,径自入殿。 嗣音轻拭汗水,略绾发鬓,忽抬头,入目“涵心殿”三个苍劲恢宏的大字,徒然生出肃穆之气,连带脊梁都挺直了。 “小主,皇上宣召您入殿。”须臾,方永禄折回。 嗣音微微欠身应诺,继而深吸一口气款步跟随方永禄进去。 糟糕莫名的面圣 涵心殿与永和宫有相似之处,皆是极清静的所在,不同在于,永和宫是清幽宁静,涵心殿则肃清严静。 “万岁爷,梁小主到了。”方永禄说罢,嗣音缓步上前,行叩拜大礼。 “起来吧。”隆政没有抬眉,却抬手示意方永禄退下。 嗣音立起,垂首站在御前,不敢动不敢言。如是近一盏茶的功夫,方听皇帝问:“你没有戴老十四赏你的手镯?” 嗣音闻言看了自己的手腕一眼,下意识地抬头,方与皇帝四目相对便怯于他眼中投射的光芒,遂又低下头,轻声回答:“如今阖宫缟素,奴婢不敢逾矩。” “昨天……”彦琛停了停,凝视垂眉低首的嗣音,却收了话题,转而问,“你是梁富硕的女儿?” “是……不是……”嗣音的心猛颤,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希望让皇帝知道自己不是梁家的骨血。 皇帝果然质疑,蹙眉“嗯”了一声。 嗣音倏地跪下去,稳了心道:“奴婢本是苏州棠越书院先生宁文铎之女,梁富硕是家母表兄,孝康五十七年奴婢被过继给舅父,从此名梁嗣音。” “宁嗣音?”过继这样的事并不违反选秀制度,彦琛没有在意,反是问:“名字可有来意?” “无来意,只从《诗经》里来。”嗣音的心一松,沉静回答,“‘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如是而已。” “会唱么?”彦琛却问。 嗣音一愣,点了点头。 “唱。”彦琛简单这一个字,又拾起笔来批阅他的奏章。 嗣音木愣愣地看着皇帝,他浓眉微蹙、神情专注,若没有自己的存在,谁敢想皇帝如是还要分出一点心思听人唱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一曲,嗣音会说话起便会唱了,哥哥年少时背《诗经》,她听一首便能唱一首,唱一遍那音律便记在心里。 “不唱?”彦琛合起一本批阅完的奏折,抬起头,面前的女子似乎无视自己的命令。 嗣音微微福一福身子,回答:“奴婢嗓子嘶哑,恐辱圣听,今日不能唱。” “那何时能唱?” “不知。”嗣音心一颤,倔强地将这个词说出来,她不想做皇帝的歌女,不想。 彦琛沉默,一指缓缓滑过奏折的丝绒封面,继而将奏折放到一边,又拿起一本新的凝神批阅后,方道:“昨天老十四与你说什么?” 嗣音又一愣,顿了须臾答:“王爷说,该拿的本王已经拿了。” “朕问你他和你说了什么。”彦琛微怒。 嗣音忙道:“只是说把镯子赏赐给奴婢的话,再无其他。” 彦琛手里的笔停下,不久似在奏折下方画了一个叉,才又问:“他拿了什么?” “奴婢不知。”嗣音被皇帝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恬着胆子说,“兴许王爷是说他拿了那只鎏金双扣镯,然后……赏给奴婢。” 彦琛的神情定格,嗣音看不出皇帝是怒是恼是嗔是……她只知道,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娘亲那日与舅母讲:“性子是温和的,只是骨子里是要强的犟主儿。”这一点,嗣音有自知之明。 “下去吧。”两人无言对视许久,彦琛终于发话。嗣音如遇大赦,屈伸行辞礼,退出了涵心殿。 “梁小主,皇上这会子心情怎样?”方永禄循例上来询问,每有人面圣出来他都会问一问,以免自己茫茫然进去拿捏不住皇帝的情绪。 嗣音百般无奈,愧疚不已:“公公,我不知道。” 大家要可劲儿收藏呀,给琐琐信心呀。 迷路不该遇见谁 “咳咳。”方永禄无奈地干咳两声,又不甘心地再追问了一遍,“小主,您真不知道?那奴才问您,万岁爷此刻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嗣音无辜地看着他,眨巴了下眼睛,很没底气地说:“大概是不高兴。” “不高兴?”方永禄急了,抓着嗣音的手站到一边,急急忙忙问,“小主可否告诉奴才,万岁爷找您都说了什么话?” “没说什么呀……” “师傅,万岁爷喊人了。” 嗣音正要回答,那里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听见殿内的动静,忙过来叫方永禄,方永禄哪里敢耽搁,再不和嗣音说什么,倏地一下就往涵心殿里跑去。 “那我……走了。”嗣音这句话也不知对谁说,眼见周围几个太监都无异议,她便转身走了。 可来时是方永禄带着的,回去就得自己走。嗣音打小在方向上就是个爱犯迷糊的人,这皇宫里高楼林立、红墙绿瓦,殿阁与殿阁之间或有相似,于是嗣音才转了两道弯,就迷路了。 无助地立在宫道上,嗣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偶尔有宫女太监从边上路过,却个个行色匆匆,弄得人不好意思去叨扰。哥哥从前教过自己以日影时辰来辨别方向,她记得钟粹宫在东边,于是掰着手指细细捣鼓了半天,总算估摸出东边在哪里,便撞着胆子只管往东边走去,心想不论如何方向对了,不至于背道而驰。 如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炎炎烈日下热出嗣音一身的汗,可不仅看不到钟粹宫的影子,好像越发到了陌生的地方。还有就是嗣音记得跟着方永禄从钟粹宫走到涵心殿,并没有花那么多的辰光。 此时,从不远处的拐角走出来三个人,中间走在最前头的男子身形颀长、气宇不凡,却仿佛在哪里见过,叫嗣音感觉似曾相识。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亦步亦趋,低眉顺眼,显然对这位爷很恭敬。 嗣音无处可躲,孤零零立在那里直到他们走到面前。 “是你!还记得吗?我们在皇极殿外见过。”来者正是三皇子泓昀,便难怪嗣音觉得面熟。 “奴婢参见三殿下。”嗣音屈身要行礼,却被泓昀托住胳膊制止,碍于男女授受不亲,嗣音起身后自觉地朝后退了几步。 泓昀也不计较,只是笑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奴婢……迷路了。”嗣音老老实实地回答,又低声询问,“敢问三殿下,这里是何处?” “这里是我母妃住的翊坤宫。”泓昀回答,见嗣音额头上细细蒙着汗水,不禁笑道,“你是不是走了很久?可是你不好好在钟粹宫待着,出来做什么?” 嗣音心里咯噔一下,恨恨暗骂自己蠢笨,竟然硬生生把东西方向搞错,面上则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将原委说明,末了撞着胆子求泓昀,“三殿下能否请一位公公带奴婢回钟粹宫去?” “我送你回去吧。”泓昀很热心。 嗣音却慌而摇头,“不好,不好……” “她迷路了?”涵心殿的书房里,隆政手握一碗凉茶,立在庞大的书架前随意翻阅上头的书籍,这里有历代君王所收纳的书,很快也会堆满他的所藏。因听得方永禄说到梁嗣音迷路,不免多问了一句。 方永禄见皇帝神情轻松,便刻意说得有趣:“梁小主站在原地又看太阳,又看身影,掰着手指头不知数了些什么,最后朝西一指,大大方方就走了。奴才猜想小主是在辨方向,可钟粹宫在东面,她偏偏朝西走了。奴才躲在哪里捂着嘴不敢笑出声呢。” 眼前仿佛出现那一副情景,彦琛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又问:“她现在在哪里?” 方永禄笑道:“后来临近翊坤宫了,小主碰见了进宫给李主子请安的三殿下,三殿下本要亲自送小主回去,小主不敢从,三殿下就遣了一个小太监送梁小主回去,奴才就来复命了。” 彦琛嘴角的笑忽而就消失了,把茶碗递给方永禄摆手说了声“下去吧”就背过去翻书再没有说话,方永禄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该说的又说了不该说的,遂不敢再多嘴,悄悄然退了出去。 到了外头,他左右想了想,便唤过一个亲腹小太监说:“这些天你多多留意钟粹宫,特别是先前来的那位梁小主,冷了热了任何事都要向我汇报。” 那小太监领命,麻溜儿地就走了。 舒宁,我们一起留下 且说嗣音回到钟粹宫,因见众人目光异样,为免口舌,便低调地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并连德安殷勤送精细的点心来,她也让谷雨挡了。 可如今梁嗣音早就成为皇宫上下口耳相传的是非之人,纵是她百般低调,依然有人能兴风作浪,无事生非。 李子忻看着小太监捧着原封不动的点心跟着德安从嗣音的屋子出来,似捏着嗓子般咯咯冷笑,更揶揄:“如今人家连涵心殿的茶都喝上了,还会在乎钟粹宫里这点粗糙的点心?德安公公还是自己留着点儿,夜里想心事时饿了好垫吧垫吧。” 德安忍气,赔笑反问:“不知小主能否点拨一二,杂家夜里要想什么心事呢?”这句话虽然语调恭顺,但耳尖之人便能听出异样,从前德安对李氏总是以“奴才”自称,如今却替为‘杂家’,显然对李氏不同往日,恭顺不过是表面功夫了。 李子忻不是那细心的人,竟是没有察觉,还兀自嘲笑德安:“什么心事?自然是该算计万一嗣音小主被撩了牌子,您这打错了的如意算盘要如何拨回去。” 她这样毫不忌讳地指名道姓,本有些意思的话竟叫人不敢笑了,一时周遭俱静,所有人都等着看德安的回应。 德安方才是忍气,这回真真是吞声了,凭他这些年在宫里摸爬滚打从一个小太监变成一宫执事积攒下的沧桑血泪,李子忻这一句话是绝不足以刺激得了他的。于是赔笑打了个哈哈,佯说还有工夫要做,便吆喝着小太监们一溜儿地走了,反撂下李子忻在原地尴尬不已。 众人眼见李子忻脸上不好看,哄得便散了。她的宫女立夏忙地来拉她回去,低声说:“小主不记得昨晚主子的叮咛了。” 李子忻面色一凌,心里益发委屈,恶狠狠瞪了嗣音屋子一眼,扭身走了。继而便见舒宁带着小满过来,舒宁轻叹:“她这是何必呢,何必处处与人争长短,何必事事都要优于人,何必弄得自己这样辛苦?” 小满低声道:“她没有您和嗣音小主好看呐,从前带我们的姑姑说,只有处处不如人的人,才会处处要争个长短,这叫不自信。” 舒宁哑然失笑,将帕子轻甩在小满的脸上:“就数你机灵,这话可不敢再说,叫她听见了发起威风来,我可挡不住。” 两人说着,已到了嗣音的门前,谷雨见是舒宁,就给开了门。舒宁进屋见嗣音松了衣襟露出半抹香肩歪斜在床上摇着团扇,修软的青丝款款在肩窝里随风轻轻摆动,模样儿好不*妩媚。 舒宁拿帕子挡住眼睛,存心笑闹:“小满你快瞧瞧,人家越发没规矩了,这样衣衫不整就见客。” 嗣音那里方将衣襟拉起,招手让舒宁到跟前,姐妹俩团坐在床榻上,舒宁伸手替她绾发,“外头人还当姐姐怎么正经呢,你瞧瞧…… “舒宁……”嗣音甜甜一笑,软软地窝进她的肩头。 “怎么了?”天真的舒宁也感觉到了嗣音的异样。 嗣音软软呢喃:“舒宁,我们一起留下好么?” 阅读提示 有很多读者向琐琐反馈,认为《绾君心》是翻版雍正朝的故事。 不可否认,琐琐的确加入了四四那一代的元素,但仅仅是借用了那个大框架里的若干零件,故事以及人物性格都不会是按历史来写,或者模仿雷同其他故事。《绾君心》自本卷之后,全都会是琐琐的原创,我想写一个与自己一贯风格完全不同的后宫故事。 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并耐心后面的故事。 琐琐敬上。 朕把后宫交给你们 时日悠悠而过,到了六月初三,正是年氏所生小皇子泓暄的满月喜,因国丧禁娱,宫里没有大肆庆祝,但隆政帝膝下子嗣不多,小皇子便显得弥足珍贵,皇室宗亲还是纷纷送了厚礼进宫,只是都低调行事不敢铺张。 钟粹宫的秀女们也收到了年氏的赏赐,即每人两件精细点心和一只香囊。但这一次年主子没有给风头正劲的梁、武二人例外的赏赐,反是特特多赏了一把团扇和一对手钏给李子忻。 李子忻面上春风得意,心里则颤得慌。众人不知其中缘故,尚以为是年主子向李主子示好,奉承李子忻几句便散了。 舒宁捧着点心来找嗣音,景阳宫做的绿豆酥叫她吃得很顺口,自己那一份与小满分了吃完,便眨巴着眼睛馋嗣音那一份。 “我给你留着明儿吃,今日再吃就要胖了。”嗣音笑呵呵,让谷雨沏茶给舒宁解腻。 “是是是,明儿又要开始各种修练,胖了不好。”舒宁眼珠子顺着谷雨手里的绿豆酥走,嘴里则嘀咕着,“答应了你要一起留下来,我怎么好输给人家呢。” “嘘……”嗣音忙捂她的嘴,轻声说,“我只是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皇上这样说,臣妾可当真了。”景阳宫里,年筱苒将孩子交给奶娘抱走,回身来含笑问皇帝,“君无戏言,您可不能逗臣妾玩。” “皇后也在这里,朕如何能骗你?”彦琛笑一笑,径自吃饭,看着行色有些匆忙,似乎就要走。 原来今日彦琛与皇后相约,下朝后一起来年筱苒这里给儿子过满月,毕竟这孩子临世多少给宫里添了喜庆,是个有福气的人。 “那……臣妾真的是四妃之首的贵妃,那……”年筱苒轻然落座到彦琛的身边,面含微笑,欲言又止。 容澜趁皇帝低头吃饭的空儿,摇摇手示意年氏不要多问,她心里明白,年筱苒不过是想问,那还有没有人会坐皇贵妃一位。 “那什么?”彦琛吃毕了饭,放下筷子。 年筱苒得了皇后的提醒,自然改口,“那臣妾就多谢皇上了。”说罢离了座,福下身子去。 方永禄已上来伺候皇帝漱口,彦琛却推开他,起身来亲手扶了年筱苒,握一握她的手,再顺势交到容澜的手里,正色道:“朕把后宫交给你们,希望你们不要叫朕失望。” “臣妾遵旨。”容、年二人同声答应,随即上前来伺候彦琛漱口洗手,罢了一路送到门外,果然皇帝匆匆吃了午饭,又要去忙他的政务。 年筱苒挽着皇后的胳膊往回走,将满腹疑惑絮絮问来:“我年岁比李姐姐小,暄儿也是个不知事的奶娃娃,我若坐贵妃一位,李姐姐心里该多不平?” 容澜道:“你们总会有个高低,难道你愿意屈居她之下?” 年筱苒毫不掩饰,摇头说:“不愿意。” “那不就结了。”容澜淡淡一笑,“你就安心做你的贵妃。” 探母 又一转眼到了六月末,暑气还顽强地炙热着万物,久久不肯退去。景阳宫要做贵妃的事也风传了好些日子,旁的没什么,独独翊坤宫那里似乎因此害了病。 这日李子忻从翊坤宫回来,德安故意问她:“李主子的身体可好些了?” 李子忻明知他刻薄自己,却不能发作,冷冷说:“主子说了,你们这些奴才少惦记她,她自然就好了。”言罢回自己的屋子去,闭门不见人。 德安挺直了腰杆好不得意,佯装教训几个小太监指桑骂槐了一番,便走了。 日落后,教习嬷嬷来领秀女们练习行路仪态和规矩,因恐天热叫她们中了暑气,便把大家带到了永巷,取此处宽阔、有风比别地儿凉快。却也有秀女低声说:“永巷的尽头是冷宫,皇宫里最幽怨的地方,所以这里凉快,是有阴风呢。” 此话弄得几个胆小的秀女心中发毛,央求教习嬷嬷换个地方,那老嬷嬷本不信鬼神,且是脾性耿直而严厉的人,便呵斥众人:“好心儿给你们找一个凉快的地界儿,偏嚼这样的舌头,罢罢罢,明日里顶着大太阳练习,我一身老皮不怕晒,回头你们个个晒黑了退一层皮,可别哭鼻子。” 众人静默不敢言,她叨咕几句,便又重新开始训练。如是往复走了几遍,看日头西沉,便要回钟粹宫去。 一行人走不过半程,却在宫道上遇见进宫来的三皇子泓昀,老嬷嬷带着众人立到一边,便见那泓昀目不斜视匆匆忙忙地走了过去。 “这便是三皇子呀,头一回这样近得看,真是英俊非凡……” “三皇子还没有妻室……” “你说我们之中谁会被指给三殿下……” 泓昀的出现,激起了宫女们心底的涟漪,于是回钟粹宫的路上,任凭嬷嬷几番呵斥,秀女们仍管不住嘴,絮絮索索地说着各自的悄悄话,很显然,颇有一些人不想留在宫里,更期望被指给年轻的皇子或王爷。 嗣音和舒宁一直没有多嘴,只管安安静静地走路,但即将拐过宫道时,她回眸看了一眼,却见泓昀的背影好生忧愁,与他前番说话的光景很不相同。嗣音猜想,大概是为了他的母亲。 果然,泓昀进宫是来探望病中的母亲。翊坤宫里缭绕着汤药的苦涩气息,给闷热的空气里又添加了一味烦躁。 他到时,李子怡方吃罢了药,见儿子来,却嗔怪:“我这病了好些日子,你才记得来瞧一瞧,还说人心凉薄,连我辛苦生养的儿子都不来看我一眼,我还能指望谁?” “母妃何苦这样说,您不知前朝的事务有多么繁忙,父皇从来都是严肃细致的人,我哪里敢摸鱼偷懒,每日早出晚归,到今日才匀出些辰光进宫来见你,坐不得片刻又要走的。”泓昀走了一身汗,说罢便从宫女手上接过凉茶一气饮下,随即拿了毛巾擦汗,边说:“您精神看着不错,儿子也放心了。” 李子怡把儿子拉到身边问:“你这样忙碌,都是你父皇的安排?” 皇儿,你疯了 “是啊,父皇让我清查六皇叔和九皇叔一党的所有文武官员,七月初一要把折子放到他的桌上,我一刻都不敢放松。”泓昀回答着,又要凉茶吃。 宫女静燕端上一碗胭脂红的百花蜜,笑道:“凉茶多饮伤神,三爷还是喝碗蜜水祛暑吧,这是主子收藏的好东西,轻易舍不得拿出来吃的。” 泓昀接过牛饮了大半碗,说:“果然香甜。” 李子怡示意静燕让闲杂宫女下去,继而拉着儿子的手说:“你父皇要办老六老九他们了?” “是啊,迟早的事。”泓昀虽这样说,眼角还是掠过几分不忍。 李子怡叹气道:“天下竟没有比你父皇更无……”那一个‘情’字她终究没说出口,只幽怨,“不是有老七在么,做什么要你这个孩子来弄这伤了宗室情分的事,叫你往后如何得皇室人心呢?” “父皇如今才登基,正是用人的时候,我这个儿子不冲在最前头,还叫谁?”泓昀倒更偏向父亲。 李子怡想了想,也道:“是啊,他信任你重用你我该高兴,往后的事往后再做打算。” “母妃别想这有的没的,保重身体要紧,父皇昨日还问我,‘你母亲病了也不见你进宫探望’,所以今日怎么也要来看看您,可见父皇是惦记你的。”泓昀说着,喝下那半碗百花蜜,“好的东西别总藏着,要受用才好。如今你是皇帝的女人了,还以为会像从前那样么?” 提起当年彦琛被先帝关入宗人府的两年,李子怡仍心有余悸,却叹:“难为他还记着我,我以为如今他眼里只有那小妖精了。” “说到底,母妃还是为了年母妃要做贵妃一事生气?”泓昀点穿。 李子怡懒懒看他一眼,不言语。 泓昀便道:“贵妃又如何?不是还有皇贵妃么?他的泓暄是个吃奶的娃娃,谁知道将来如何。可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如今父皇也重用我,将来我若像十四叔那样建立功勋,届时您母凭子贵,还怕父皇不把皇贵妃的位子给您坐?” 这一番话说得李子怡心花怒放,儿子出息可比什么妃嫔位份珍贵得多了,她自己做不做贵妃都不要紧,只要将来儿子继承大统,她还用担心无人奉自己为太后么? “我的好昀儿,母妃后半生全指着你了,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此时静燕上来收了泓昀的碗,巧然笑道:“说起来,我们三爷也该有位夫人了,家里有女眷照顾,不论大小事情,总比丫头太监更上心细心。” 李子怡道:“可不这么说嘛,偏偏他老子皇帝那里不松口,我又怎么敢提。再者国丧里头,也不晓得能不能办这件事。若是再等三年,哎……” “皇上既然能选秀女,皇子自然也能娶亲了,毕竟是隆政朝了。”静燕笑道,“奴婢想,这一大班秀女,主子若挑着好的,将来问皇后娘娘要了,也不是难事。” 李子怡闻言点头,“你说的不错,想来为了年筱苒的事,皇后心里也定觉得亏欠我,我若问她要几个品貌好的秀女做儿媳妇,她一定不能不答应。” 泓昀听了,脑中掠过一个激灵,低声问母亲:“若是如此,可否让儿子自己选?” “你自己选?”李子怡不解,“难不成你见过这些秀女,有中意的了?” “什么都瞒不过您。”泓昀憨憨一笑。 “男大当婚,这是好事。你说说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女儿?”李子怡细问,虽然这件事必定要等皇帝选过后再办,但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儿,和皇后事先通融也会太难。 泓昀一愣,他方想起来,两番见面,竟从未问过她姓甚名谁,只知是钟粹宫秀女。 “就是……那个给皇祖母唱过曲儿的。”泓昀道。 李子怡一惊,皱眉说:“可是有两个秀女呢,你说的是哪一个?” 泓昀便记得那一日在寿皇殿外的确是两个秀女,但两人身量似乎差不多,都是姣好的面容,一时不知如何形容,又记起那一日在宫道相遇的原因,便说:“儿子中意的,是那个曾被父皇单独召见过秀女。” “你疯了!”李子怡已知儿子说的秀女便是梁嗣音无二,心里一着急,便捂了儿子的嘴说,“这件事若叫别人听去,我们母子就算完了。” 七夕巧遇 七月初七,七夕乞巧。 钟粹宫里本是莺莺燕燕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往年乞巧,大家都会在家里跟着母亲嫂嫂们焚香祝祷,待到夜里对着星辰明月穿针引线,以求一双灵巧的手,以求一段美满姻缘。 如今来到宫里,便不那么烂漫了。国丧禁娱,一切活动都不得进行,难免少了许多乐趣。还是皇后仁慈,念女孩儿们进宫许久倍受思亲之苦,又逢佳节,便赏赐了鲜藕做的点心和江南织锦的丝帕给每个人。 其他几位主子便也随了皇后,景阳宫赏下宫花一朵,翊坤宫赏下脂粉一盒,承乾宫古氏赏下洋糖一包,永寿宫耿氏团扇一把,咸福宫宋氏则是香珠一串。如此一来,每个秀女都得到了丰厚的赏赐,虽不能热闹得过个乞巧节,却也个个心满意足。 只是这一次,不论是景阳宫还是翊坤宫,都平均地给予每个秀女东西,不再有谁是特例,梁嗣音、武舒宁、李子忻三人,都只得了和大家一样的物件。嗣音和舒宁不仅没有奇怪,更是心里暗暗欢喜,偏偏李子忻不自在,越发没有好脸色给别人看。 这日大家结束了循例的训练,便各自回房休息,天将黑时舒宁抱着她的洋糖来到嗣音的屋子,甜滋滋地吃着糖,笑说:“去年我一下子穿过了七根针,我娘说难为我这个懒丫头,从不在针凿上下功夫的人,竟也有这巧的时候。定是七仙女给了我灵力,保佑我呢。” 谷雨笑道:“可见小主是好命的人,来日留在宫里封个主子也未可知。” 嗣音嗔怪:“怎么你也说这样的话,平日里数你最谨慎。” “过节么,奴婢只是一句玩笑话凑趣。”谷雨笑着,抓了一把瓜果分与小满,两人到屋外去说体己话。 舒宁嗜甜,承乾宫赏的洋糖叫她吃了大半,嗣音怕她闹肚子,便夺了不叫再吃,舒宁哼哼着不乐意,嗣音便说:“谁昨日还说衣裳紧了,这样多的糖吃下去,回头嬷嬷该说你了。” “吃了动一动便不怕胖,今晚那么凉快,嗣音啊,我们去御花园逛逛好么?那次嬷嬷带我们去,走马观花的,那样好的景致我都没仔细瞧,心里惦记许久了。”舒宁痴缠嗣音,莫看她生得纤弱如柳、文静可爱,骨子里却是个调皮的人儿,仗着自己比舒宁小两岁,总是撒娇耍痴,叫人心疼她不及。 实则嗣音也早叫这枯燥的生活闷坏了,但谷雨为人谨慎,时常从旁规劝,故而从不敢表露心迹。此刻被舒宁一缠,心里头活络的心思便也起了。遂到门口对谷雨说:“烦你们去取舒宁小主的新衣裳,她要改几处针线。”便支开了两人,继而卸下发髻上闪闪的钗环,见外头无人,二人挽着手转几个弯就闪出了宫去。 这一次舒宁是认路的,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宫道走,夜里头看不清,撞见了谁也只当是哪个宫里的宫女,便这样顺顺当当地到了御花园。一入园子,便为那微凉的夜风合着满园的花香所痴醉,二人不敢随意跑动,只找了一处无人的亭子,依偎着数那天上的星星,或轻声说笑,是为入宫来最轻松的时候。 却是这一轻松,竟忘了形,一发连身后过来一行人也不知,直到一宫女高声问:“谁这么没规矩,主子来了还坐着?”方惊醒了嗣音和舒宁。 两人慌慌张张出来行礼,方知来者是翊坤宫李子怡。 “是你们!”李子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却又有别样的味道在里头。 深夜受罚 “主子,要不要到亭子里坐会儿?”宫女静燕扶着李子怡,巧声询问。 “不必了,咱不正要回么。”李子怡道,又明知故问,“钟粹宫的秀女是不是不能随意在宫里走动?静堇,宫里的规矩是这样吗?” 另一个名静堇的宫女上前道:“奴婢和静燕从前在钟粹宫当过职,的确有这样的规矩,秀女们未经宣召,不得随意离开钟粹宫。” “你们两个倒与众不同。”李子怡冷笑,“这可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处置你们好?按理说如今宫里的事大大小小都在皇后娘娘手里,我做不得主,可难不成为了你们两个秀女,这么晚了再去敲坤宁宫的门?” “求李主子开恩,饶过奴婢们这一回。”舒宁胆小,磕了头求情,她真怕李子怡一状告上去,若真对这件事较真,自己和嗣音就极可能被除名。 “那你呢?”李子怡见舒宁如是,尚觉顺眼,可梁嗣音却在一边笔笔直地跪着,不卑不亢的模样,竟看着气人。 嗣音自知理亏,虽不会低眉顺眼以求自保,但不能不弯腰,便也跟着舒宁俯下去,“奴婢玩性不改,撺掇了武小主一起来御花园乞巧,娘娘若责罚,恳请饶过武小主。也求娘娘念在今日七夕佳节的份上,饶过奴婢。” “你倒有情有义。”李子怡不屑,反问武舒宁,“是她要你来御花园玩的?” 舒宁一愣,不敢再生枝节,便道:“是……嗣音姐姐说,七夕乞巧,织女会保佑我们……” “呵,我还以为是多稳重的人,也罢!”李子怡竟似松了口气,随即道,“今儿就这样吧,武舒宁你先回去,梁嗣音已经替你求情,我若两个一起罚,就显得不近人情。可我若就这样放你们都回去,叫别人知道,便要说我视宫规于不顾。梁嗣音,便罚你在此跪两个时辰思过,我的宫女会陪着你,然后送你回钟粹宫。武舒宁你呢,就去告诉钟粹宫执事一声,叫他留着门。” “主子……”舒宁听闻要嗣音一个人在这里跪两个时辰,当下着急,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叫嗣音拉了一把,于是不敢再说。 “静燕,你留着陪嗣音小主吧,两个时辰后送她回钟粹宫。”李子怡这般吩咐下,转身便走了。 那静燕皮笑肉不笑地问舒宁:“武小主是不是也要奴婢送您回去?” 嗣音推了推舒宁,舒宁无奈,自己爬起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梁小主果然是拔尖儿的人,隆政帝的后宫里,这还是头一回罚人呢。”静燕自恃是宫里有了年份的宫女,对梁嗣音很不屑。 嗣音不语,任由她揶揄,过耳不入心。一边默默忍受膝盖上传来的疼痛,一边将这份教训铭记在心――即使仅仅想在皇宫里得一刻轻松自在,都必须付出代价。 涵心殿,奉茶宫女将茶盘送到殿门,方永禄接了,又听一个亲腹小太监耳语几句,便挥手让他们下去。他小心翼翼地将茶盘放到桌案上,方要斟茶,边听皇帝问:“她们去了御花园?” “回皇上,正是,只是……”方永禄欲言又止。 彦琛也不发声,只抬眉看了眼方永禄,便叫他脸色大变,心里后悔自己没有直言不讳,连忙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皇帝。 巧救 夜风习习,夏末的时候,这份凉快已不再宜人,嗣音跪了三刻时辰,已感到背脊发冷,手脚冰凉。只是膝盖以下,早麻木了。 “咳咳……”这风吹着,静燕宫女也有些耐不住,咳嗽了一声,便怨怼,“幸而是七夕,若在中元节,这样陪着你还真怕要撞见鬼。” “谁在那里?”不想,静燕话音才落,不远处就传来一把细软的鸭嗓音。 很快一行人过来,那六七盏灯笼聚拢,将嗣音这里照的通亮。静燕定睛看,竟是御前大总管方永禄,忙上前福了身行礼,“方总管吉祥。” “哦,杂家当时谁,竟是李主子边儿上的静燕姑姑,怎么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园子里留着,不去伺候主子么?”他看似平常地说一句,又看似平常地顺过目光去,讶异道,“这地上跪的是谁?” 静燕好不尴尬,呵呵笑道:“是钟粹宫的秀女,梁嗣音小主。” “是嗣音小主?”方永禄故意做出几分吃惊的样子,亲热地拉了静燕到一边,低声问,“静燕姑姑可否说说,这嗣音小主怎么了?” 静燕被方永禄这样敬待,受宠若惊,微微弯了腰,将先前的事情细说了。 方永禄故作耐心地听了,末了道:“静燕姑姑和杂家一样在宫里有些年份了,有些事情我们该提醒主子的,就不能怕说了惹祸,你说是不是?” 静燕惶恐,连说:“奴婢不懂大总管的意思,这是……” “唉!”方永禄捏一把她的手,说,“幸而是叫杂家遇见了,若是被别人看见,传到皇上那里……” “皇上?”静燕俩眼珠子瞪得溜圆,结巴,“您、您、您是说?” “怎么?静燕姑姑没看出来?”方永禄嗔怪道,“如今你跟着李主子,为主子好就是为自己好,怎么也要多长几双眼睛呐。” 静燕实则还未回过神,便问:“那现在怎么办呢?” 方永禄说:“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你把杂家的意思告诉主子知道,主子那么聪明的人,自然能明白。主子的尊贵是旁人动不得的,若说往后要争什么的话……静燕,你可明白。” 静燕如醍醐灌顶,连声称是。 “杂家还有工夫要做,这件事就这样,不会再有旁人知道了。”方永禄又给静燕吃一颗定心丸,才带人离去。 嗣音这里跪着,只看到人来,人去,完全不知他们叨咕了什么,却见静燕过来,一改前态,满脸堆笑说:“夜太凉了,嗣音小主别跪着了,今儿这事还是不要叫人知道的好,还望您记着咱李主子的好。”说着就伸出手,把嗣音扶了起来。 嗣音跪久了,双腿麻木站不稳,踉跄了几下才好,又见静燕说,“为免招人疑惑,奴婢也不送您回钟粹宫了,还请您自己回去,奴婢会和主子解释的。”她说完,竟也不等嗣音应答,就疾步走了,好似要越快摆脱越好。 “我……”嗣音的话来不及出口,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可谁来,谁来带她回去?没有人比梁嗣音更容易迷路。 深夜的宫道冗长而凄清,她沿着墙角走了许久,却不知自己到底在往哪儿去。不由得,心里犯了委屈。 不知帝星长伴卿 梁嗣音抬头望天,她记得哥哥教过以时辰日影辨别方向,还教过观星认方向,哥哥每每指着夜空说:“看那里,北斗七星,你记着‘斗杓东指,天下皆春;斗杓南指,天下皆夏;斗杓西指,天下皆秋;斗杓北指,天下皆冬。’” 这话梁嗣音记得很熟,但每次大家为看到北斗星而兴奋时,她总是一片茫然,为了不让大家嘲笑自己笨,只是随声附和,天晓得,她真的从来没见过北斗七星横夜半是什么景象。 “算了,这只勺子和我是没缘分的。”默默念了一遍口诀,梁嗣音迷惑地望着满天星,轻轻一叹,“还是等遇见谁,老老实实地问吧。” 于是索性停下了脚步,靠墙立着,静心等别人来路过。 可这儿是皇宫,宫规森严,谁会有胆子没事儿大半夜在宫里溜达?故而嗣音站了半天,手脚发凉,仍不见半副人影。这委屈的心,也快随着手脚冰冷了。 “难不成要等到天亮?”嗣音幽幽一叹,为了暖和身子,重新沿着墙角朝前走,她时而抬头,时而低头,忽然…… 拐角处显出一副身影,一束幽红的亮光打在那身影的脸上,照射出阴暗可怖的五官,一双被放大了眸子里,反射出嗜血般的殷红。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黑夜,震的人心颤。 “咳咳咳!”涵心殿里,通宵批阅奏折的隆政帝被茶水呛到,连声咳嗽,慌得一旁的方永禄打自己的脸,迭声说:“奴才该死,奴才吓着皇上了。” 彦琛莫名地看他一眼,方永禄看着皇帝的眼神,似乎意识到自己表错意了,又憨憨一笑,吞了吞口水,等皇帝示下。 “那么,她回钟粹宫了?” “回皇上,小主已经回到钟粹宫,奴才也吩咐钟粹宫执事德安不得宣扬此事。”方永禄答。 彦琛静静思量了一会儿,搁下茶碗,挥手道:“下去吧。” 方永禄惴惴地退出来,一回身,竟见一身凤袍高贵庄严的皇后立在殿前,若非克制力强,他也险些跟嗣音一样惊叫出声。 殿内寂静,彦琛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勤政如他,从不疏于任何一位官员递上来的折子,可庸俗如一些皇亲大臣,些许琐事也要上奏折,行文用词又粗鄙不堪,叫人读之呕血尚不及泄恨。 隆政帝此刻便读了这样一本启奏官员于市井大打出手的无聊奏折,气得他无奈一叹,朱批刷刷写下几字,便要撂下。 忽四周光线骤亮,沉了的心竟也跟着明亮起来。抬眸,但见容澜含笑立在面前。周遭三四个宫女已悄然点亮了数排蜡烛,此刻正姗姗退下,行动举止静得不见一点声响。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彦琛问,随手又要拿起一本奏折。 容澜抬手压住,脸上的心疼里掺杂了几分怯意,进言道:“转眼就要入秋,皇上从去年冬天辛苦至今夏,这夏末最后的辰光,臣妾恳求您将息几日,就一两天好不好?万岁爷,奏折是永远看不完的呀……” “朕应你。”叫容澜意外,皇帝竟这样轻易地答应了,一直到和彦琛携手除了涵心殿,她都没回过神。 夜至深,晨微露。当皇宫还沉浸在朦胧中,德安的房门被拍响,带着脾气的他恼怒地骂一声:“哪个作死的,不叫我好生睡一觉,不知道昨夜闹腾的那么晚?” 却听谷雨在外头哭道:“公公公公,嗣音小主发烧了,烧得跟火炉似的。” 不要让收藏和投票飞一会儿,收藏和投票是最给力的更新推动器,比北斗七星阵强多了。 太妃问责 德安一骨碌翻身起来,一边腹诽梁嗣音多事,一边又咧咧叨叨:“好好的怎么病了?”待出来,便听谷雨说,“大概是昨晚……受了惊吓。” “咳咳……”德安想起昨晚的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己好好地奉命去找回梁嗣音,却被她当成了游魂,莫说她被吓坏了,自己也被她那一声尖叫骇个半死。 “去御医馆请太医。”德安匆匆吩咐了一个小太监,便随着谷雨一起来了嗣音的屋子,果然不见梁嗣音平日神采奕奕的模样,烧红了一张脸蛋,美目紧闭,纤眉紧蹙,显然难受得紧。 不久太医来到,确诊只是普通风寒,德安松了口气,一众人退出来,李子忻却冷笑道:“德安公公,太医可瞧仔细了?万一这梁小主害得什么要紧传染的病,连累钟粹宫一众姐妹害病事小,万一弄得宫里不安生,侵了皇上的龙体,您可担待不起。” 德安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这事儿自然不必奴才担着,太医过会子就会去年主子那里回话,子忻小主多虑了。” 李子忻不知这一缘故,听得“年主子”三字,便恹恹不敢言。 德安驱散众人,陪同太医一同往景阳宫去。 见德安离开,李子忻便贿赂了钟粹宫的老嬷嬷,带着立夏往翊坤宫去。彼时李子怡还未起身,待到了时辰,静燕方带着子忻进去。 李子忻帮着静燕静堇侍奉姐姐梳洗,李子怡透过镜子见堂妹神情不自在,便示意静堇支开闲杂的宫女,问:“你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我方才听燕儿说那个梁嗣音病了?” “那个梁嗣音的确病了,听说昨晚很晚才回的钟粹宫,说是吓到了什么的,我也不清楚。”李子忻的确不知昨夜之事,她此行的目的也不为此,便继续说:“来是想问一问您,那个德安讲,如今钟粹宫的事儿由年主子管了?” 这正是李子怡的痛处,她睨一眼堂妹,转身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风传年氏要做贵妃,贵妃何其尊贵,选秀这般要紧的事,自然要她来掌理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李子忻着急道:“如此一来,年主子定留不下我了,日后还怎么帮姐姐呢?” “燕儿,送她回钟粹宫吧。”李子怡竟懒得回答堂妹,径直下了逐客令。 李子忻还想说什么,静燕则识趣地拉着她到了外头,笑道:“主子这些日子本就不顺意,小主万不该拿这件事儿来提,往后您和主子在宫里的日子还长呢,您现在可要稳住喽。” “静燕姑姑,年主子不喜欢我,倘若她做主这件事,我笃定是留不了。“李子忻忧虑不已。 静燕拉过她,慢慢往外走,悄声道:“这话您就更说不得了,这不是摆明了说咱们主子没用么?” 李子忻不解,静燕继续道:“您放心,这皇宫里自有您的位置。” 正说着,远处急匆匆跑过一乘肩舆,隐约看着那肩舆上所坐之人仿佛一身缟素,敏感的静燕顿时意识到什么事,叮嘱立夏好生与李子忻回去,便丢下两人转身回翊坤宫里去了。正巧迎面遇上她要找的人――翊坤宫执事太监赵盆。 “那人瞧着像淑太妃,咱们三皇子前些日子不正办着她膝下两位爷的事儿么,别叫她一口恶气撒在咱们三爷身上,你赶紧过去盯着。”静燕这样与他交代,语毕便寻了李子怡而去。 且巧,今日隆政帝因答应了皇后好生将息两日,故而早早地散了朝会,此刻正在御花园里休息,淑太妃找到御花园时,三皇子泓昀也从上书房带着两个弟弟过来,那淑太妃一见泓昀便怒道:“好啊好啊,当年你两个叔叔恁般疼你,如今你做了皇子,就容不得他们了?” 泓昀心中本就有几分愧疚,一时无语相对。 皇子的无奈 局面正尴尬,但见皇后款款从园内出来,似乎是有人已将消息送进去,她特特来迎接淑太妃。 一声“母妃吉祥”后,容澜笑靥如花上前挽了淑太妃的胳膊,“母妃在宫外可好?好些日子没有派人去问候您了。” 淑太妃冷笑一声:“皇后这声母妃,哀家可担待不起。” 谁都知道,如今淑太妃膝下二子皆被皇帝软禁在宗人府,悉数家产已被籍没充公,太妃虽仍宿在六子晏琏的府邸,但一应物件已不复往昔。钱财乃身外之物,可有可无,然两个儿子都被软禁,对一个母亲而言,当为万不能承受之事。 可她是先帝宠妃,是曾经最骄傲的妃嫔之一,到如今,她仍旧不愿痛哭流涕地来哀求皇帝,此刻立在这里,她还有勇气大声质问皇子,冷言相对皇后。“此一时彼一时”于她而言,仿佛毫无意义。 容澜不动声色,只赔笑道:“母妃如是说,可折杀儿臣。” “皇帝在园子里?”淑太妃直入正题,“哀家有话请示皇帝,皇后领路吧。” 旁边一应宫女太监看着,淑太妃的凌厉威严,分毫不减当年。 “皇上他……” “太妃娘娘还是请回吧。”沉默许久的泓昀,却在此刻打断了皇后。 淑太妃怒道:“哀家要见你的父皇,何时轮到你来横加阻挠?” “昀儿,你退下。”容澜喝止了泓昀,再要劝淑太妃,泓昀却又道,“太妃娘娘,就算您见到了父皇,也不会有结果的,若为了两位皇叔好,您还是不要干预此事。您是先帝的妃子,皇叔是皇叔,父皇不会因为他们亏待您的。” “你……” “昀儿!” 淑太妃和容澜几乎同时开口,此刻却见方永禄急急忙忙出来,见了三人打千行礼后,道:“皇上已移驾涵心殿,请皇后娘娘好生招待太妃,更请太妃娘娘多来宫里走动。” “什么意思?明知哀家来了,却走了?”淑太妃不服。 方永禄那里管她这些,转身对泓昀道:“三爷,皇上在涵心殿等您。” 泓昀愣了愣,见皇后说:“昀儿你去吧,泓昭和泓晔本宫会叫方永禄送回去。”他这才转身离去。 将近午膳时分,翊坤宫里正要摆饭,执事赵盆却带来一个坏消息,说三皇子不知何故惹怒了皇帝,被罚跪在涵心殿外,说是太阳不落山不得起来。 李子怡听闻又气又急又心疼,若非理智克制住自己,定会冲去涵心殿为儿子求情,可她了解彦琛的脾气,如此只会放大皇帝的怒气。 “来,我们去坤宁宫。”她左思右想,决定找皇后,可起身才走到门口,又改了主意,“指不定那年妖精在坤宁宫等着看我的笑话。” 静燕问:“主子,那我们……” “去钟粹宫。”李子怡道。 “钟粹宫?” “赵盆,你把消息传出去,就说李主子这会子更惦记宫里生病的秀女。” 父子生隙 钟粹宫里,众秀女正跟着嬷嬷练习仪态,李子怡施施然来到,却看也不看秀女一眼,只让静燕问德安粱嗣音何在。 德安将李子怡一路领到粱嗣音的屋子,彼时嗣音出了一身汗才换了衣裳躺下,见了李子怡便要起来,李氏却叫静燕等拦下,她远远坐在桌边,面含三分笑。 “昨晚我若不罚你在御花园里,也不至于受这份苦,我自然要来看一看了。”她幽幽地笑着,递过一个眼神给静燕,静燕静堇便识趣地支开了众人。 屋子里只留下李子怡和嗣音,嗣音未免有几分忐忑。 “今日再细细地瞧你,果然生得好模样。”李子怡站起来,缓缓几步走到了嗣音的床边,她伸手抬起嗣音的下巴,那尖锐的护甲仿佛随时都会弄破嗣音细嫩的肌肤。 “主子……”嗣音孱弱地唤了一声,仿佛是下意识地示弱。 李子怡收回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粱嗣音,你可知我们三爷中意你?” 粱嗣音听清楚了,却听不明白,茫然地看着李子怡,不晓得她到底要对自己说什么。 涵心殿外,泓昀笔直地跪着,太阳毒辣辣地晒烤着,他背后的衣裳已汗湿了一大片。 “三爷,您还吃得住么?”方永禄从涵心殿出来,跑到泓昀的身边,低声道,“万岁爷这会子气消几分了,您有什么话要奴才带进去么?” “父皇不是说了,太阳不落山不许起来么?方公公,你没有听见?”泓昀却直直地看着前方,丝毫不领方永禄的情。 方永禄也不动气,继续道,“皇上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何必和他犟着,吃亏的还不是您么。若知道您在这里罚跪,李主子要心疼坏了,哪儿还有功夫去钟粹宫看什么秀女。” 泓昀倏地抬头看着方永禄,“母妃去钟粹宫干什么?” 方永禄的眉毛微微一耸,似乎意识到什么,笑着道:“这不是有一位粱嗣音秀女感染了风寒么,李主子去探望探……” “老三,又惹你父皇生气了?”方永禄的话才说一半,忽而一把声音打断了他,二人看过去,却是贤亲王晏进宫来。 贤亲王乃先帝第七子,生母夏夫人在他两岁时撒手人寰,之后便由昭惠皇后抚养,昭惠皇后去世后,又辗转几位妃嫔,从来居无定所,便生出不羁闲散的个性,不为先帝所喜。众兄弟里,彦琛对他最多爱护,故而自小跟随在四哥左右,先帝在位时诸皇子为夺嫡而其干戈,他始终忠于四哥,并一路保驾护航将他送上帝位。如今天下既定,贤亲王毅然成了皇帝面前最说得上话的人。 “奴才给王爷请安。”方永禄殷勤地向晏行礼,泓昀却只是尴尬地喊了一声,“七皇叔。” “起来吧,别在这里给你父皇添堵。”晏如是道。 泓昀看他一眼,倔强地别过头,“父皇说了,太阳不落山不许起来。” “跟你皇叔犯倔?”晏轻轻踢了泓昀一脚,转而叮嘱方永禄,“一会儿本王出来再瞧见三皇子跪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说罢头也不回朝涵心殿去。 方永禄哭笑不得地对着泓昀,“三爷,您看这不是让奴才里外不是人么?” 泓昀心里本有了别的心思,见皇叔出面周旋知道定然稳妥,便索性顺着台阶下,踉跄着爬起来,抖一抖袍子道,“我不为难你,好生伺候父皇。”说完也扭头走了。 方永禄长吁一口气,擦一把额头的汗,但随机起了个激灵,吩咐身旁小太监,“去跟着三爷,看看他往哪里去。” 是日直到傍晚七贤王才离开涵心殿,方永禄进来奉茶,彦琛顺口问一句,“老三回去了?” 方永禄支开宫女,低声应道:“三皇子没有直接出宫,而是先去了一趟钟粹宫。” 彦琛皱眉示疑,方永禄忙道:“李主子在那里,想来三皇子是和李主子告辞去的。” 彦琛不语,挥手要方永禄下去,却又留他,说:“风寒若重了,也是要紧的。” 方永禄一愣,旋即便明白了。 李妃之怒 “皇上,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方永禄既然停下,索性起了胆子。 彦琛却没有回应,只是丢给他一个眼神,转身一手端着茶碗,一手翻奏折来看。 方永禄知道自己又说了“废话”,连忙道:“如今三皇子已自立门户,皇上是否考虑让三殿下大婚,有了妻室,性子自然就能收敛了。” 彦琛默默地看完奏折,转身看着方永禄:“此话不假,去吧,告诉皇后娘娘,今晚朕在坤宁宫留宿。” 方永禄暗暗舒了口气,应诺着离去,出了涵心殿便麻溜儿地往坤宁宫去。 然这边厢,李子怡已早早回了翊坤宫,回来后便一直静静地坐在寝殿里不说话,静燕和静堇见主子情绪不佳,从钟粹宫回来就没展开眉头,便不敢胡乱猜测主子为了什么不开心,俱安静地守在寝殿外。 却在此刻,从宫门外来了一个体面的宫女,大多数人都认得,正是景阳宫年主子身边的梨乐。 “姐姐好,姐姐怎么有空儿来咱们翊坤宫?”两人笑脸相迎,心里则各有算计。 梨乐礼貌一笑,说道:“来问问李主子的安,顺道儿给咱们年主子带句话,两位妹妹怎么站在这里,主子呢?” 静燕决定擅自挡驾,笑道:“主子回来就累了,也不知是不是感染了梁小主的风寒,闹头疼,早早歇下了。梨乐姐姐有什么话,叫奴婢带吧。” “也罢,扰了主子休息便罪过了,难为你们可心照顾。”梨乐道,随即一抬眉,清了清嗓子,故意高了几分声音说,“年主子叫我同主子说,往后钟粹宫那里的事就不劳她费心了,宫里还有很多事等着能人去管,主子最是能干的人,钟粹宫里闲杂的事若叫主子管去了,那宫里要紧的大事谁个来管呢?” 静燕和静堇都愣住了,她们知道年筱苒厉害,却不知她现在这等厉害,竟公然派个奴婢来“扇”宿敌的耳光…… “咯噔”一声,寝殿内的李子怡听得这些话,硬生生扼断了手里的护甲,听得外头梨乐离去的动静,便哐当一声推开房门,冲着静燕静堇道:“往后不许景阳宫的人随随便便进来。” 众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又听李子怡喊“摆饭”,做出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立在檐下,看着宫女太监忙作一团,李子怡的怒气渐渐平息,今日两件事顶在她的心门口,其一是梁嗣音当面拒绝自己的拉拢,其二便是年筱苒的登门挑衅。 她年岁不小了,对于丈夫的恩宠早已淡泊,如今争得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倘若年氏在妃嫔位分上高过自己,那她那不足岁的奶娃娃就要比自己一表人才的儿子高贵,将来争储,儿子就先输一筹。然事实是,年筱苒真的要做贵妃了,而她李子怡却做不得皇贵妃,这一局,儿子已经输了。 可输了这一局,不能再输其他。 “梁嗣音,你不领我的情,我也绝不能让你牵绊了我的儿子!”李子怡咬牙暗恨,紧握的手却微微发颤。大概连她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易怒而心狠。 谁种的恶果 且说梨乐离了翊坤宫,正往景阳宫回去的路上,遇见一班人匆匆而行,因离得远没有瞧真切,待走进方才那一处,见路边有打扫的宫女,便问:“刚才是哪一位主子的肩舆过去了?” 宫女答道:“回姑姑的话,是承乾宫的古主子。” 梨乐抬头望古曦芳离去的方向看,瞧这劲头儿似乎是往坤宁宫去,因怕自家主子错过什么,便忙赶回景阳宫告知。谁知年筱苒早得了消息,一边自在地哄儿子睡觉,一边悠悠回答梨乐:“说是皇后留了泓晔泓昭在坤宁宫玩,一个小宫女不小心翻了烛台烫伤了泓晔的手,曦芳这才过去了。”她说完把孩子抱给奶娘,笑道,“三个庶妃里,曦芳是最老实的一个,她能有什么心眼子,就是皇上多疼她一些,我也认了。” 梨乐不语,扶着年筱苒坐到镜子前,替她拆下发饰。 “如今我就两件事,一是把泓暄养好,莫让往事重演,二来就是不让李子怡安生,她种下的恶果,到了该收成的时候了。” 梨安从外头端茶进来,听见这话,心里不免寒瑟瑟。与梨乐一同侍候了主子后,两人退出来,她低声说:“你瞧瞧,这才多少会儿的功夫,主子们一个个都变了。” 梨乐亦道:“就是她自己不晓得自己变了,才敢对古主子放心,谁知道承乾宫那位,还是不是从前的心性儿!” “嘘,咱们既跟了主子,只能一条路走下去了。”梨安握一把梨乐,拉着她走了。 当夜色降临,皇宫各门纷纷落锁,白日里的喧嚣暂停一夜,明日又会复起。 很多人进了宫就再也没出去过,头顶这一片天,一日复一日,一生仿佛就是一天,从未有什么不一样。许多人觉得他们可怜,却不知这样的人在宫里算是幸的,能平平静静地直至终老,是很多终日游走在刀刃上、周旋在争斗里的人一辈子可想而不可求的事。 皇城之外,一乘软轿停在泓昀的私宅门外,管家认出引轿的人,忙吩咐家丁去通报,自己恭恭敬敬地迎了客下轿,因见来着低调,也不敢大声请安,只微微打了个千,便引着客人进去。 泓昀得到消息已迎出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七皇叔”。 “咚咚”敲门声,钟粹宫里梁嗣音的房门被叩响,德安那尖软的嗓子客气地说着:“谷雨,小主睡了么?” 谷雨忙来应门,见了德安说:“小主没睡呢,刚喝了药说坐一会儿。” “啊,那我和小主说几句话,谷雨,你去我房里叫小安子拿一盒点心给你,小主生病辛苦你了。”德安这般说。 谷雨明白,他是要支开自己,忙谢了几句,便走了。 德安反手关了门,走近嗣音的床,又不敢靠得太近,笑呵呵道:“小主可好些了?” 嗣音将身上的衣服盖严实了,颔首回道:“多谢德安公公惦记,我好多了。” “小主啊,今日李主子来……”德安干咳了两声,面色犹豫,忽双手抱拳上举,道,“先帝爷去了后,您和其他秀女可是第一届呐,不管将来还会来多少新人,他们的意义都无法和你们比,所以啊,小主,您可千万要看准了人,找准了靠山。这一步错,步步错。” 嗣音听完他这一篇论调,莫名地心生厌烦,今儿是什么日子,李子怡来完,德安又来,自己不就是感染了风寒,怎么就成了香饽饽了。 不不,还未必是香饽饽,兴许还是个过街老鼠…… “多谢德安公公,我知道了。”可不能拂人家的面子,嗣音只好赔笑,“嗣音会记得您的好。” 这后一句极让人中意,德安脸上顿时开了花,瞧他这模样,嗣音益发厌恶,竟也有了当日舒宁的怨怼――突然就不想留在这宫里了。 心中默念:“明明对舒宁说过要一起留下来,要一起……可是他,似乎遥远得很,兴许早就忘记我了,正如德安说的,往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新人,而谁又能笃定我一定会被留下?”想到这里,不免几分心酸,却不知道脸蛋儿已然绯红。 人情 不知是嗣音底子薄,还是御医馆的太医不尽力,她那所谓的普通风寒竟病歪歪拖了月余方好,如是便到了八月,秋风卷入京城,天越发凉了。 “姐姐,你瘦了好多。”八月十四那天,舒宁来看嗣音,她日日都来,是眼看着嗣音消瘦下去的,便急道:“您再瘦下去,便只剩一把骨头了。” 嗣音立到镜子前瞧一瞧自己的身量,笑叹:“不是说入秋贴膘好过冬么,我这样子再吃胖两圈也不会难看,又好过冬。” 舒宁那里正往嘴里塞栗子糕,忙拍了拍手站到嗣音身边一同照镜子,摸摸自己的腰身又和嗣音比了比,笑道:“幸好幸好,我这么贪吃也没有发胖。” “天天训练,你吃东西总是有限的。”嗣音笑,挽了她的手坐下来,正巧谷雨拿来一盒新的点心,“咸福宫念珍姑姑送来的,说宋主子赏给小主吃的。” 舒宁毫不客气地打开来,但见满满一匣子各色花式的点心,清甜的香气顿时溢满整间屋子,她小心翼翼捏了一朵莲花来吃,不想那*嫩的用糯米捏的花瓣里竟然也夹了馅儿,一口咬下去,细腻的红豆沙便汨汨地流出来,差点落在舒宁的衣衫上。 “瞧瞧你,慢点吃没人抢,我没什么胃口吃甜的东西,都留给你。”嗣音瞧着舒宁贪吃的模样,咯咯笑起来。又问谷雨,“又不要我去谢恩么?” “可不是嘛!”谷雨这一声应,却透了几分无奈。 舒宁吃完她的莲花,便要茶吃,谷雨便从柜子里拿出一罐香片,说道:“这也是宋主子赏的,咱们这儿吃穿用度,都快全从咸福宫来了。” “姐姐,其他秀女们也议论你呢,说你病了这么久,咸福宫隔三差五送东西来,都寻思您和宋主子有什么关系。”舒宁道。 梁嗣音没有回答,从谷雨手里接过香片,亲自为舒宁泡了一壶茶,端到她面前时才说:“除了同你们一起在太后娘娘的殡礼上见过她,就再也没有打过交道。” “姐姐,是不是他们在拿你讨好皇上……”舒宁捧着茶,怯怯地看着嗣音。 “你也看出来了。”嗣音苦笑,“可惜我并不那么重要。” 舒宁放下茶杯,握了嗣音的手说:“姐姐,家里的姨娘们还想法子在我爹面前讨巧,何况……这是在宫里。” “你家有很多姨娘?” 舒宁嘿嘿一笑,伸出一只手:“算上我娘,我爹有五房妻妾。” “那一定很热闹了。”嗣音笑。 “当然啦,姐姐家里也不是这样嘛!虽然挺烦人的,不过还真是人多热闹。”舒宁笑着说完,这才捧了茶来吃。 嗣音这才反应过来,可她不想提自己被过继的事,不想告诉舒宁自己只是普通读书人的孩子,家里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而在梁府的短短一段光景,她除了每天训练,几乎不见人,舅父有多少妻妾,她又几时知道呢。 “小主,坤宁宫王公公来宣旨,德安公公要大家都出去。”小满突然跑进来,带来这个消息。 嗣音二人不敢耽误,匆匆来到院子里,众秀女已罗列齐整,那王海看着人差不多,便宣了旨意,他那里还没说完,已有宫女骚动起来。 原来是为了明日的中秋节,皇后娘娘请每一位秀女都去参加皇室家宴。 回来后舒宁嘀咕一句:“这国丧……” 谷雨忙道:“小主,可是隆政朝了。” 舒宁懂她的意思,悻悻住了口,想了想又扭头问嗣音:“姐姐去不去?” “家宴的话,万岁爷也去吧?”嗣音却如是反问。 舒宁咯咯一笑,拿手羞嗣音的脸:“没羞没羞。”两人笑作一团,舒宁低声道,“一定把姐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你也是啊……”嗣音赧然,心里却十分的欢喜,终于又可以见到他了。 中秋宴 十五的晚上宫内张灯结彩,自先帝和乌太后先后辞世,宫里已许久没有这番热闹了。按规矩,先帝驾崩尚不满一年,宫里不该大肆娱乐才对,但皇帝下令摆家宴,又有哪个敢说“不”。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隆政帝的手腕,大臣们在他还是皇子时便领教了。 且今日只是家宴,外臣也看不到宫里究竟怎样一番热闹的景象,仅有几位成为皇室姻亲的大臣有幸受邀。 家宴就摆在坤宁宫,当德安带着秀女们到达,众人才知道一切美好的想象都是幻影,这里每个人都正襟危坐,哪里是像来欢度佳节的。 “李主子左边儿那个是淑太妃,皇上竟然把她也请来了,他的两个儿子可还关在宗人府呢。” “据说那个梁嗣音和淑太妃娘家是宗亲,皇上发狠办了太妃的六王爷和九王爷,也一定会厌恶和六王九王有任何关系的,难怪这么久了,只看到几位主子对她殷勤,皇上哪里早没有动静了。你们说,皇上既然那么厌恶淑太妃母子,还会宠一个姓梁的女人么?” “是啊是啊,你们真是不知道这淑太妃年轻时有多厉害,传闻先帝在位时连乌太后都要让着淑妃几分,有几个女人能像她这样,儿子生死未卜,她倒盛装来参加宴会。” 这窃窃私语声一直不停,德安那里挤眉弄眼地叫大家安分,坤宁宫织菊姑姑过来接应,便安排众秀女按次序落座,因有坤宁宫的人在跟前,秀女们倒收敛了。 舒宁因瞧嗣音脸色不好看,便捏她一把说:“你别理她们,若不嚼这些舌头,她们要短寿的,咱们就算积德了。” “我知道。”嗣音被逗笑,再不提。 此时,但听外头一声通传:“贤王、贤王妃到。”秀女们纷纷立起,但见七贤王晏和妻子叶容敏款款而来,贤王晏才过而立之年,闲逸俊朗、风度翩翩,叫人观之可亲。他身边的王妃叶氏出身名门,是皇室之中被传最贤惠淑德之人,形容儿自不必多言,便是在这阖宫的衣香鬓影里也绝不会被埋没的姿色。 “给太妃娘娘们请安,祝您等福寿安康。”两人进宫来,先至太妃面前行礼,除淑太妃外,其他几位都客客气气,毕竟眼下她们和她们的儿女都要仰仗皇帝来过活,而贤王是皇帝最信任的兄弟,可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虽不至于阿谀巴结,面子上总要做出应有的态度。 晏见淑太妃冰冷着一张脸,眸子里映透了憎恨与悲伤,心里也不免有几分不忍,想上前细问安好,却被叶容敏轻轻拉住,“太妃不说话已经是在忍了,爷何必去勾她把怒气撒出来,今日是万岁爷登基以来头一次办家宴,安安稳稳才好。” 晏听妻子所言甚有道理,便按耐了心中恻隐之心,与妻子随宫女绘竹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继而与几位先到的弟兄寒暄,再不提太妃一事。 不多久,吉时到,帝后二人从内殿出来,众人施礼相迎山呼万岁。 借戏讽君 落座后,隆政帝略语几句庆贺的话,便开锣唱戏,众人皆知皇帝生性寡言,也见怪不怪。 年筱苒悠悠坐于席中,抬眉看一眼对坐的李子怡,见她一双眼睛流光飞转地在那群秀女的座次里游走,不免冷笑一声,斜过身子对邻座的古氏道:“据说皇上应了李姐姐,要让他们家泓昀在年底大婚,她估摸着是惦记皇上能封他儿子做个郡王呢,这不都挑上儿媳妇了。” “老三既然已经自立门户,那府邸总要有个名头,封王也不奇怪。但皇上从来不会厚此薄彼,姐姐的泓暄哪里会被他比下去。”古曦芳顺她的心说话,总是不错。 “当年泓昀在你家晔儿这般大时,可还是个糊里糊涂的傻小子啊。”年筱苒哼哼笑道,“他三个弟弟,哪个不比他强。” 古曦芳温顺一笑,没再接话,她知道在李子怡和年筱苒之间不偏不倚,才是保护好自己和儿子的最佳方式,她只要泓晔安安乐乐,别无他求。 戏台上正唱《嫦娥奔月》,戏演到嫦娥吞下不死药飞身成仙,唯留后羿又恨又悔,痛苦万分,众人看了都唏嘘不已,但听淑太妃冷幽幽叹道:“为了成仙得道谋得大好前尘,这难能可贵百年修得的夫妻缘分也可一文不值,又谈什么亲情兄弟情。然夫妻二人总是脾性相投的,想来这后羿也非善类,若有几个手足,只怕也会早砍杀了去,好少些人与他争前程。这样的人不配做神仙,不配……” 这一番话说得四座皆惊,所有人的神情都紧绷起来,唯恐太妃趁势发作,更怕皇帝龙颜大怒。 “哐当”,偏偏这时候,一把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从秀女中发出。 嗣音和舒宁都被吓到,她们边上一个秀女失手滑落了手里的酒杯,可那么巧,径直落在她们的桌下,声音便从她们两人间发出。 “呵……这世道是变了,哀家评一句戏文,一个小小的秀女听了不满意,也敢当面摔杯子了。”淑太妃的气势益发凌厉起来,忽地一拍桌面厉声道,“一个秀女敢给先帝的妃嫔脸色看,这是哪朝哪代的规矩?” 台上的锣鼓丝竹和莺莺吟唱瞬间停下,偌大的坤宁宫静得骇人。 众人知道,淑太妃终究是忍不住了,纷纷暗求事情能顺利过去,又不得不埋怨皇帝,何苦让她来,这不是互相折磨么。 坤宁宫总管王海已往秀女这里来,呲牙咧嘴地瞪着德安,压着声音问:“怎么回事儿,都不要命了?” 舒宁和那个摔了杯子的秀女都被吓坏了,僵在座位上不敢动,但王海和德安已经逼近,总有一个人要站出来才行。 梁嗣音深吸一口气,缓缓立了起来,众人见状一阵骚动,但旋即又安静了。 “王公公,德公公,这只是个误会,我愿意向皇上皇后和太后解释。” 王海见她从容镇定,加上也没别的法子,便只能带着她到了御前。 站到这么多人的面前,梁嗣音才感到几分紧张,襦裙下的双腿也微微打颤,可既然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好一个梁嗣音 “梁嗣音,你怎么了?”皇后气定神闲地问一句,刻意地淡化这件事,“怎么这么不小心,太妃娘娘受惊了,赶紧去向娘娘道歉。” 嗣音领命,急步到了淑太妃面前,叩首道:“请太妃娘娘恕罪,奴婢是一时不小心滑落了手里的酒杯,并非是对太妃娘娘评戏的话不满,还请娘娘不要生气。” “这么说来,是哀家误会你喽。”淑太妃慢慢地,企图将嗣音带入她的意思里去。 果然嗣音以礼相答:“奴婢不敢,都是奴婢的错。” “既然如此,那你也同意哀家刚才的话,认为哀家的话是对的,是不是?”淑太妃等的便是这里,她笃定一个小秀女会被难倒。她若答是,就是替自己在皇帝脸上狠狠打上一巴掌,她若答不是,自己自有道理再发作。 上首容澜看出端倪,心里不免担心局面恶化,已经作势要开口,却见彦琛轻轻一抬手,示意自己不要出面。 便见嗣音深吸一口气,答道:“回娘娘的话,这不过是一出戏,哪有什么对错,仙佛故事千百年传下来,天南地北人情风貌不同,这故事也终是会传出不一样来。便是这一出《嫦娥奔月》,奴婢儿时听得的便与今日唱的戏文不同。在奴婢听长辈们讲的故事里,嫦娥并非不顾夫妻情分私吞不死药,而是他夫君后羿门下弟子中有一名叫蓬蒙的心术不正之人,趁后羿赴尧帝召见时逼迫手无缚鸡之力的嫦娥交出不死药,嫦娥为免这仙丹落入歹人之手将来祸害无穷,不得已想吞下药丸来保存,哪知这竟是成仙捷径,才因此飞身去了广寒宫。幸而后来后羿也位列仙班,总算不枉嫦娥一片苦心。可见是嫦娥成仙还是后羿成仙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让仙丹落入不该拥有的人之手,而嫦娥刚烈正义,又何尝做不得神仙呢?后羿更是为民造福的射日英雄,便更做得神仙了。” 这个故事说完,坤宁宫里更静了,众人眼见淑太妃的神情从方才的盛气凌人变成此刻的怒不可遏。她不仅没达到目的,还反被这小秀女说得哑口无言,怎能不攻心大怒。 “太妃娘娘,这个故事皇爷爷也曾跟孩儿讲过,与这位秀女说得一模一样呢,这故事呀,还是正义喜庆的叫人听着舒服,回头孩儿便叫他们改戏文。既然这秀女是无心之失,又讲了这样一个好故事,您就不要生气了。下一出是您最喜欢的《八仙过海》,咱们接着看戏呗。” 此时,泓昀从席上站起来,笑呵呵走到淑太妃面前,打哈哈一般说了这段话,若是旁的话,淑太妃定会反驳,可他那句“皇爷爷”一出口便压倒了一切,叫谁还敢在这里否定梁嗣音,谁敢背上对先帝不敬的罪名? “娘娘。”接着仿佛是算计好的一般,李子怡等儿子说完话,便款款走到淑太妃身后,好声好色恭谦万分地将她劝住,“娘娘方才可听到皇后喊她的名字?正是姓梁,江南两军守备梁富硕之女,您母家的宗亲。皇上那里对她已诸多垂青,来日……娘娘,来日方长,您得为两位爷着想。” 自然,这些话是说得极轻的,不论真心假意,都是万万不能让皇帝听见的。 “罢罢罢,哀家也长见识了。”淑太妃闻得李子怡这般说,思前想后,为了两个儿子能保命,还是决定不要和皇帝起冲突的好,便摆摆手,再不做计较。 “梁嗣音,你退下吧。”李子怡这般说了,也转身回她的席位,心里则不安地念:“好一个梁嗣音。” 嗣音又磕了头,起来要走,瞧见泓昀还站着,念他方才出手帮自己,便微笑以示谢意,泓昀见状,真真十分欢喜。 这件事从头至尾,隆政帝始终一言不发,甚至在脸上不流露半分喜怒,但此刻他的目光却停在嗣音和舒宁的席面上,那武舒宁一如既往像受惊的小兔儿惹人怜爱,可是……他分明瞧见梁嗣音面前的酒杯完好无损,倒是边上一席缺了一只。 嗣音才回到座位上,戏台上罄罄锵锵锣鼓乐便又起来,总算一切恢复如常,舒宁一把握住嗣音的手,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已发现嗣音双手冰凉更不住地打颤,但听她长呼一口气,“舒宁,刚才我吓死了。” 舒宁愣愣地看着她,打心眼儿里没觉得刚才站在众人面前的梁嗣音有半分慌张之处,不由得感慨,有些东西,真真是天生的。 离间计 一场家宴总算平平稳稳地度过,待帝后退席、皇亲国戚等散去,秀女们才排列齐整地预备离去,一行人才出坤宁宫,大宫女络梅便追了出来。 德安恭敬道:“姑姑有什么吩咐?” “娘娘让我嘱咐你,好生送小主们回去,莫要出了纰漏。”络梅如是言。 德安连声答应,今晚他可也是被吓去半条命的人,此刻三魂七魄还没归位呢,哪里敢再大意疏忽了。 又见络梅朝秀女们看了一眼,忽而朗声道:“请梁嗣音小主出来一下。”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人群里的嗣音,嗣音不得不出列,走到络梅面前福了福身子。 “嗣音小主,这是娘娘赏给您的,说您今晚的故事讲得好。”络梅如是说着,将一方小匣子递给嗣音,“这里头是江南制造的三色胭脂,娘娘知道您从江南来,您喜欢就好,不必去谢恩。” 嗣音接过,朝坤宁宫正门磕了头,起身谢过络梅,不敢多说什么。络梅便辞了众人,回坤宁宫去。 德安继续带众人回钟粹宫,一路上秀女们的口舌又起,各种羡慕各种极度,几乎将嗣音淹没。 舒宁却紧紧挽着她的手,骄傲地扬着下巴,瞪着眼睛应付向她们投来的每一束目光。 安寝时,谷雨摸了摸嗣音的额头,她担心因为今晚的事又把嗣音的病勾起来,幸而无事,却叹道:“什么叫锋芒毕露,奴婢算是领教了,可怜您并非那样的人却被所有人误会。” 嗣音躺下,觉得四肢百骸都酸痛,她并没有唬舒宁,面对淑太妃时她真的害怕,也不晓得是什么力量,支撑她重新回到座位。 “谷雨,我曾对舒宁说要和她一起留下来,纯粹是因为仰慕皇上。可我现在明白想兑现这个看似简单愿望要付出多少代价,所以早将愿望幻作了随遇而安。留,我便好好地留,不留,未来的人生也未必糟糕。”嗣音缓缓闭上眼睛,“我们左右不了别人的心,那就把自己的心摆正吧。” 谷雨默然,替她放下纱帐后便退了出去,不料德安竟等在那里,他将谷雨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命好跟了好主儿,将来一定飞黄腾达。可往后要更加小心伺候着,多张几双眼睛,这里毒辣辣的红眼睛无数,每一双都能吃人。” “奴婢明白。”谷雨在宫里的时间比嗣音长得多,这女人之间的事,她早见怪不怪。 翌日一早,舒宁正在房内梳妆,忽而几位平日不怎么打交道的秀女结伴而来,出于礼貌舒宁不能不接待,便让小满上茶。 见小满出去,其中一个就道:“舒宁妹妹,有件事儿你心里不窝火么?” 舒宁表示不解,另一个便说:“当初若非舒宁妹妹你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举荐梁嗣音为你伴奏,她怎会有之后的种种因缘际会,又怎么会有今天呢?难道现在的一切,不该是你的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舒宁心里哼哼,总算闹明白这些秀女一清早来套近乎的目的,可她们的如意算盘实在是拨不响了,她武舒宁岂是这样随随便便就能被挑唆离间的人? “几位姐姐,昨晚梁小主讲的故事你们听过吗?”舒宁眼珠儿一转,如是问众人。 几位秀女都摇头,更有人说:“指不定是她编的,我可从来不知道什么蓬蒙。” 舒宁做出很夸张的表情,一副后怕的模样,“三皇子都说先帝给他讲过呢,姐姐怎么好讲是梁小主编的?” 那秀女忙捂住了嘴,噤声不语。 舒宁又道:“这故事姐姐们不知道,我也没听过,可昨晚如果是你们或我站出去,又讲不出这个故事的话,姐姐们知道后果么?” 众人有些不安,轻声散碎地问:“如何?” 舒宁用手在脖子上比划杀头的动作,幽幽地说:“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啊!”众人惊呆,联想淑太妃的话以及她和皇帝紧张微妙的关系,都不否认舒宁的话。 “所以啊,这些东西我不敢要也没命要,但姐姐们比我聪明,倒可以去争一争的。”舒宁说得很正经,一副让贤的态度。 “不必了不必了……”那几个人处心积虑来,却讨得好没趣,便都悻悻然告辞。 舒宁追到门前问:“姐姐们不再坐坐了,不喝茶了?” “她们哪里还敢喝茶?都被你吓死了。”忽而嗣音从窗下走来,满面欣慰之色,垂首握起舒宁的手,“到底没有白来这皇宫一遭。”说这话时,已然哽咽。 美人心计 舒宁吓到,急急忙忙问:“姐姐你怎么哭了呀,怎么了怎么了?” “哇!”前一刻嗣音还一副哭泣的模样,这会儿却张大了眼睛张牙舞爪地冲着舒宁,“只许你吓唬别人,不许我吓唬你么?” 舒宁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伸手来咯吱嗣音:“姐姐最坏了,你只会欺负我。”两人笑作一团,很是欢乐。 那几个秀女离去后便来到李子忻的屋外,李子忻早已立在那里,见她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满脸颓丧,便知那一计无用,远远瞧见武舒宁和梁嗣音玩得高兴仿若无事,心中之恨更难平息,只道:“这武舒宁还真是个蠢女人,现在笑得高兴,往后有她哭的时候,天下哪一个女人愿意为他人做嫁裳?” 却见刘仙莹缓缓从她的屋内出来,她本比邻李氏而居,这话自然听得真切,悠悠看一眼这群“输”了的女人,又望向嗣音和舒宁回屋的背影,不过淡淡一笑,便要离去。 李子忻知道刘仙莹出身名门且绝色姿容,心中早将她列为敌对之人,只因刘仙莹为人低调处事稳妥,进宫这么久了也从不见她闹过什么文章,故而不曾与她有过什么交道,可今日她这一笑,叫人着实有些窝火。 惹不得梁嗣音,还要被刘仙莹嘲弄么?正要作势上来挑事,忽见外头过来一位体面的宫女,李子忻身边的宫女立夏忙道:“这是永寿宫耿主子身边的凡霜姑姑。” 果然,来者正是永寿宫主人耿慧茹的大宫女凡霜。耿慧茹膝下本有两女一儿,可惜女儿皆幼年夭折,如今五皇子泓昭已有七岁。早年在潜龙邸时,隆政帝钟爱幼子,其启蒙之学多半由他亲口教授。 “小主都准备好了,奴婢还想来接您呢。”此刻叫人奇怪的是,那凡霜不与任何人打招呼,却对刘仙莹很客气。那边德安上来只是说了几句客气话,便一路将她们送出了钟粹宫。 众人看着费解,忽有一个秀女道:“依稀记得刘仙莹是和宫里哪位主子有亲眷关系,难道就是永寿宫?” 李子忻哼笑一声,心想那耿慧茹再好,能和自家堂姐比么?而自己和堂姐都是李家的人,一脉相承,她们这里一个姓耿,一个姓刘,一表三千里的关系,关键时刻谁记得谁啊。如是想想,舒坦几分,便不再计较。 慢慢时间滑向正午,快要用午膳的时候,咸福宫的念珍宫女又来了,德安笑道:“可是宋主子又给嗣音小主什么赏赐?” 念珍则道:“今日不是赏东西,而是娘娘在御花园瑞雪亭里围炉烤肉,也请了几位郡主进宫一起玩,主子想请梁小主一起过去玩。” 宋蛮儿对梁嗣音的眷顾素来大张旗鼓没有避讳,大家对这次邀请也就见怪不怪,嗣音则因咸福宫对自己诸多赏赐却从未当面谢过,便想趁此次机会谢一谢宋蛮儿,故而不曾推辞,爽快地跟了念珍而去。 但到得御花园,还未靠近瑞雪亭时,念珍忽而道:“小主在这里等一等,奴婢去通报一声。” 嗣音以为这是规矩,没有多想,可那念珍去了便不再回来,少说有一炷香的功夫,不由得她心里犯嘀咕。 正往四周张望,忽听身后有人喊自己:“梁嗣音。”她应声转过来,不料立在面前长身玉立的男子,竟是三皇子泓昀。 郎才女貌 “奴婢参见三皇子。”嗣音回过神来,忙俯身去行礼,泓昀一步上前来将她搀扶住,“也没有旁的人,不必行礼的。” 嗣音站稳后一边谢过他,一边挣脱开了他的手,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泓昀温和地笑着:“你来这里做什么?” “奴婢……” 不远处两位衣着华丽的夫人从外头进来,本有说有笑心情甚好,忽而其中一位瞧见嗣音和泓昀站在一起说话的光景,脸色顿时变了。 “主子,要不要奴婢去请三皇子过来。”宫女静燕也好不尴尬,上来说一句。 那夫人正是李子怡,而她身边那笑靥如花的女子则是咸福宫的宋蛮儿,隆政帝的六个妻妾里数她年纪最小,也是唯一不曾有过子嗣的一个。 “三殿下倒先来了。”她说,忙指使身边的念珠,“快去请三爷过来。” “你也叫了泓昀?”李子怡有些不解,她以为今日只是几个女眷。 宋蛮儿却神秘地一笑:“还有人呢。”话音刚落,那边泓昀和嗣音已经过来,两人行了礼,并肩站在那里,却是郎才女貌好般配的景象。 李子怡瞪儿子一眼,正要开口,身后高调一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她来不及把儿子拉到身边,众人已哗啦啦跪了一地,无奈只能随众。 须臾,果见彦琛和容澜双双而来,彦琛叫了起,容澜便笑道:“蛮儿又出什么花样?皇上好好要在坤宁宫用午膳呢,被你火急火燎地请到这里来。” 宋氏笑道:“万岁爷和娘娘难道不是被这烤肉的香气引来的?天越发凉了,围着炉子烤肉吃才惬意呢。”正说着,瑞雪亭里几个早已经到了的郡主纷纷迎了出来,她们都是彦琛几位兄弟的女儿,彦琛膝下本也有几个姑娘,偏偏都活不过十岁,如今只剩下五个儿子。 “儿子们终日读书也见不得几面,我说宫里怎么这样冷清的,原是缺这些女孩儿。”容澜一直都知道彦琛的心思,索性在这会儿说出来,“皇上不如叫几个侄女进宫来住,到底热闹些。” 但此刻,隆政帝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女孩子的身上,他瞧见的,是和自己的儿子并肩站在一起的梁嗣音。 宋蛮儿眼尖,忙笑道:“万岁爷,昨晚梁秀女的故事讲得好,您的侄女儿们还想听故事呢,臣妾就请她一起来玩了。” “嗯。”彦琛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都进去吧,到底秋天了,晒着太阳这风也不暖和。”容澜见场面益发冷下来,笑道,“皇上也饿了吧?” “朕就是过来应个景,你们都是女眷,朕在这里倒让你们拘束了。”彦琛却道,“方永禄,你陪着娘娘郡主们在这里,稍后再回涵心殿。” 方永禄是多机灵的人,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忙说一声“奴才明白了。” 随即便见彦琛转身离去,众人行礼相送,都起来时,就听见十王爷家的惠静郡主低声嘀咕:“皇伯伯好像不高兴呢。” 容澜听见,忙打岔开,招呼众人往瑞雪亭去,李子怡狠狠瞪一眼宋蛮儿,跟着皇后离去。 泓昀和嗣音跟在后面,两人皆沉默不语各有心思,不料走在前面的宋蛮儿却回头招呼:“三殿下怎么走得这么慢,也不来服侍你母后和母妃。”说着掩口笑,挽了身边的惠静说,“你瞧你哥哥,和梁小主是不是郎才女貌好登对的?难怪他走不动了。” “蛮儿,你如今已是皇帝的妃嫔,再不可肆意耍性子瞎胡闹了,嗣音是皇上的秀女,皇上没指婚前,你怎能胡说?”容澜到底有些动气,聪明如她怎看不出今日这一切是有人蓄意安排的。而一旁的李子怡,早恨得咬牙切齿。 掌掴 “娘娘,臣妾只是玩笑话,只是我们三殿下也大了,也该成家才是。”宋蛮儿有心这么说,就不怕被责难,反益发起劲了。 李子怡终忍不住,冷笑道:“蛮儿妹妹太贴心了,只是这件事自然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就不必你操心了。” 宋蛮儿不以为意,反更亲热地来缠着李子怡,“是了是了,我不操心,姐姐赶紧和娘娘入席,大家都饿了,这肉可是我叫御膳房留得猪身上最好的呢。如今秋燥,吃些温和的猪肉最好不过了,等下雪了,咱们就围炉涮羊肉吃。” “呵呵,就是了,你好生惦记这人间美食就成,那是是非非何苦去沾染。”李子怡不冷不热这样说,转身和容澜入亭入席。 这样一句句冷冰冰的话飞来飞去,稍有心的人都能看出气氛不对,好好一次聚会便就此僵了,众人都讪讪地赔笑说话,谨慎小心,好大没意思。 泓昀心里也不适宜,又都是女眷,怎么都觉得拘谨,坐了半刻就想离开,便起身告辞。容澜知道他没意思,也不阻拦,嘱咐几句就放他走了。泓昀走开老远,才回身来看,果然见梁嗣音孤独地坐在一隅,渺小而微不足道。 “我跟了你父皇二十多年,会不了解他吗?这个梁嗣音是笃定要被留下了,傻儿子,你若有非分之想,你父皇就一定容不下你……” “老三,七叔不是吓唬你,储君之位不好坐。你的弟弟们都还很小,等你正当年的时候,泓晔、泓昭却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他们要想和你争的话,会不顾一切地做任何事,你也看到你十四叔和你父皇的关系是何等恶劣。七叔并非想叫你放弃,只是想让你做个选择,你的选择会影响你的一生,看看你父皇,看看你六叔九叔,看看你十四叔,再看看我……” “昀儿,母妃可以什么都不争,可你是你父皇的长子,你父皇的皇位若给了别人,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做长子你已经比别的兄弟辛苦,若做太子,所承受的压力会更大,如果你扛得起,七叔会支持你,可你要想清楚了,走上这条路,就再不能回头了……” 母亲和七叔的话交叠重复地回荡在耳畔,泓昀心乱如麻,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从皇孙到皇子的身份变化他似乎还没有真正适应,可现实是,周遭的一切都变了,父亲变了,母亲变了,所有所有人都变了,是不是只有自己也顺应时势地改变才能继续生存下去,否然呢? 聚会散后,容澜带着几位郡主往坤宁宫去说话,宋蛮儿知道李子怡会找她麻烦,便随了皇后一道走,留下梁嗣音和李氏同行。 李子怡一直送皇后到岔道口,待皇后行远了才转身往她的翊坤宫走,嗣音跟在一旁走不得问不得,只能一路跟到了翊坤宫。 翊坤宫大门合上的那一瞬,宫女太监在“轰”声中听见一记脆亮的皮肉拍打声,旋即便看到秀女梁嗣音摔倒在地上,她的左边脸颊赫然浮起了五指印。 “梁嗣音你记住,我若再看见你和三皇子说一句话,你,你的家人,和你所有有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不吓唬你,你不信的话大可以试一试。”李子怡的手火辣辣地疼着,她深知这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劲,梁嗣音该有多痛。 “静燕,开宫门让她滚出去。”她吩咐一声,扬长而去。 静燕静堇毫不客气地一左一右架起嗣音,待小太监开了宫门便把她扔了出去,静燕还不忘说一句:“掂量你的身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要清楚,今天翊坤宫的人可从没见你来过。” 随即又是一声轰然,翊坤宫的大门被紧紧合上,嗣音无助地跌在地上,不知该往哪儿去。 皇上,好巧啊…… 一步步爬起来,臂上丝质衣袖被磨破,里头的肌肤火辣辣地疼着,她不敢撸起袖子来看,梁嗣音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她不能再见血…… 抬头望一眼翊坤宫,没有恨,她不恨,她能体谅一个母亲为儿子所做的一切,她只是不明白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似乎所有人都认为皇帝看重自己,可她很明白,皇帝和自己仅仅几面之缘,所说的话更是屈指可数,自己根本微不足道,难道这就是草木皆兵?这就是宫闱斗争吗? 梁嗣音迷茫地看着四周,她又不记得来时的路,不知道该从那里走回去。 “是啊,我从来不晓得该去哪儿,该怎么去……”口中呢喃,不由得鼻尖发酸。 “不哭,梁嗣音不哭。”眼泪快要涌出的那一刻,她紧握双拳,“你不可以哭,错的不是你。” 迈开步子往前走,不论前方通往哪里,她知道不走永远也回不去,只要能到达目的地,绕道又如何。 可梁嗣音太低估皇宫的庞大,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在辨别方向上,她甚至不如一个孩童。毫无悬念她又迷路了,站在宫墙高院之间,努力地克制自己的难过,但无助已满溢在那张美丽却带着疲倦忧伤和彷徨的脸上。 “你要往哪里去?”但又似乎上天一直眷顾着她梁嗣音,总在她临界崩溃的时候,会有人出来帮一把,便是那晚如幽灵般窜出来的德安,也叫她感激了好一阵。 “我要回钟粹宫。”梁嗣音激动地转向声音的来源,晕了头的她甚至没有去辨别那声音是否熟悉。 “奴婢参见皇上!”顺着转身的劲儿,嗣音噗通一声跪下,而窝在胸腔里的心脏何曾不要“扑通扑通”地跳出来,怎么会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遇见皇帝? 彦琛却带着满不在意的神情走到她面前,“起来吧,你要回钟粹宫?那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嗣音点头:“奴婢刚刚路过隆禧殿。” “扑哧……”彦琛笑了,却很快收敛了笑容,肃颜说,“你知道隆禧殿在皇宫的哪里,做什么用吗?” 嗣音表示茫然,随即低下了头,她低头不是因为不敢正视彦琛,而是彦琛方才那一瞬而过的笑,彻底涤荡了心里之前种种带来的不悦,更惹得她感觉一股子热从脸上烧到脖子跟,她怕被皇帝看见自己羞赧而又高兴的模样,女子本该矜持的。 “隆禧殿是朕和后妃们拈香礼佛的地方,在皇宫的西北角,而钟粹宫在东边。”彦琛很耐心地解释,“翊坤宫和钟粹宫分布在坤宁宫两侧,你能找到坤宁宫的方向,基本就对了,往后不要再走反了。” 闻言,嗣音心里一阵悸动,想也没想就把话冲出了口:“皇上怎么知道奴婢从翊坤宫出来的?” 彦琛整个儿愣住,直直地看着梁嗣音,被质疑被看穿的感觉自从登基以来,许久许久没有过了,自从成为帝王,他一直孤独地立在世界的最高处,每一个人都摸着自己的脾性说话行事,使得他益发不想与人说朝政之外的事。 可眼前这个小姑娘,那么聪明细致,又那么胆大糊涂,抚琴吟唱时宛若不染尘世的仙女,应对太妃时稳重不啻一个历世多年的臣子,而迷路的时候,又会变得可怜可爱如受惊的小鹿。如此真性情赋才情的女子,真叫人…… “咳!”彦琛故意做出不悦的神情干咳一声。 嗣音这才发现自己的逾矩,竟然敢当面点穿皇帝,可心里却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当真被看重,李子怡也好、宋蛮儿也好,所有人对自己的敌意和防备,都不是没道理的。 “奴……” “朕送你回宫。”彦琛这般说,看了眼狼狈的嗣音,眼角飞转出怜惜的神采,继而背手缓步朝前走,发现嗣音没有跟上来,驻足说,“你不走了?” “不、不是。”梁嗣音受宠若惊,跟上来怯怯地说,“只是……皇上您怎么一个人呢?方公公他们……” “朕需要向你解释每件事吗?”隆政帝皱眉,故意微微俯身迫视着嗣音。 梁嗣音连连摆手摇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那走吧!”彦琛丢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转身走了。 嗣音脸上惊慌的神情随着皇帝的转身瞬间消失,如花儿一般绽开笑容,这一次在眼角润起的泪水,是高兴,由心而发的高兴。 推《美人暗妖娆》 《无敌俏妃穿越寻情记:美人暗妖娆》―夏云霓 nbookindex_l 她,无父无母,嗜钱如命,自恋自大,爱吹牛皮,喜欢美男,贪生怕死,爱心为零,痞气十足,但她却有一双阴阳眼。因为人品太差,经常被鬼魂们诅咒去死,没想到,有一天诅咒真的显灵了,她死了,还来了一个华丽丽的穿越…… 他是俊美邪魅、冷血无情的一代霸主。他狠,他绝,他娶她,却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丝毫不予以怜惜。 肌肤相亲,一次次孽欲缠绵,红鸾帐内,爱恨交织的囚禁,让她无法逃脱…… 夏云霓其他完本作品: 《美人深宫谋》nbookindex_l 《丑颜凰妃》nbookindex_l 推《冷宫闲妃》 《错为帝王宠:冷宫闲妃》――作者:一碟晓菜 nbookindex_l 简介: 她说,即使为妾,也要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妾。让那些不可一世的正妻们,一个个臣服在她的脚下! 一场婢女选秀,她成功赢得三皇子的青睐。却不想,这传闻中的暴君,当夜就要她暖床侍寝。她本是小姐之躯,却要为奴为妾,这让她如何甘心?! 为脱身,一杯迷酒送入他的嘴,还慷慨的附赠一脸乌龟图。贼心不死的她将王府洗劫一空,正欲溜之大吉,孰料迷酒变媚酒,被暗算的他又如何肯放过她? 推《筹码恋人》 《抢婚总裁:首席的筹码恋人》――清影弄蝶 nbookindex_l 简介: 十四岁那年,她将自己卖给了一个男人。二十一岁那年,她又出卖了自己的初夜。 她只是一个卖身的女人,以身体为筹码,出卖了自己的幸福。 白天,她是学校里高傲冷艳的学姐;夜晚,她是酒吧里妖娆的艳舞皇后。 不想一天之内,他又连破她两个身份。梁子早已结下。为了赢得赌约,他找上她,与她同居,为的,就是好让她偷偷怀孕……可她,却是别人养大的女人。有一个魔鬼一样的男人,是她的主人。 短暂的相处 因为几次迷路而幽怨皇宫地界儿大的梁嗣音,此时此刻多么希望皇宫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地方,能让她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一直和皇帝走下去。不知旁人会如何看待这样的心思,可在她心里,只是眷恋这一刻宁静的欢乐,未来种种可能对她而言,从未在脑海里出现过。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彦琛缓缓走在前面,突然这样问。 嗣音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颊,手指摸到了淡淡的肿痕,但已消退许多,不似才挨打那会儿厉害。 “回皇上,没什么,只是……碰伤了。”嗣音只能这么说,难道要在皇帝面前告状,说李子怡扇了她一巴掌? 彦琛倏地停了下来,嗣音却因为一直低着头走不曾瞧见,便一头撞在了皇帝的背上,只是她身形瘦弱哪有什么力道,自己吓得跳回去,皇帝却一动也不动。 彦琛在感受到她身体撞上来的那一瞬笑了,但转过来又恢复了肃颜:“走路要看着前面。” 嗣音羞赧,憨憨地笑了:“是。” “往后小心一些。”彦琛道,“在这个皇宫里,磕着绊着是很平常的事,你若自己处处小心、处处谨慎,自然能避免许多。人不论在什么时候,最终要依靠的还是自己,你明白么?” 突然说这样意味深长的话,嗣音有些懵了,摇头:“不明白,宫里的路挺好的,旁人都好好的,只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摔了。” “你……”彦琛无语,他开始质疑自己对梁嗣音定下的“聪明”这一感觉。 “不过奴婢也喜欢皇上说的‘人不论在什么时候,最终要依靠的还是自己’。”嗣音的笑明朗起来,“只有靠自己的人,才永远坦荡荡,这是我娘说的。” 看着她兴奋起来的样子这么可爱,彦琛也不想再说什么大道理,对于一个涉世不深的人说这些其实毫无意义,因为他们未必明白,明白了也未必认同,人只有在自己经历过后,才会大彻大悟。 “走吧。”他又看了一眼嗣音脸上淡淡的伤痕,在转身后流露出疼惜的表情,之后一路往钟粹宫去,便再没有说话,只是聆听梁嗣音在身后或急或缓的脚步声,还有细腻的喘息,享受这份宁静的欢乐,又何止梁嗣音一人? “进去吧,往后别再迷路了。”到了钟粹宫,彦琛这样说一句。 皇宫终究不是无边无际的地方,他们两人的独处,就这样结束了。嗣音迟迟地往钟粹宫的大门移动了几步,侧身回眸将目光落在彦琛的身上,她知道这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能见。 彦琛还想开口说话,钟粹宫宫门忽而洞开,德安从里头跑出来,一见皇帝便下跪请安,彻底打破了两人宁静的气氛,皇帝有些扫兴,看也不看德安一眼,便走了。兴许对他而言,德安的突然出现,也是一种尴尬。 嗣音叹了一声,提裙朝里走,德安那里叽叽咕咕说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入耳。她一边回忆刚才的一切,一边奇怪为何从隆禧殿那么远走回来,一路上竟一个人也没有。 然这边彦琛走了不多久,方永禄便带着几个太监宫女出现了,其实他们方才一直都走在皇帝和梁嗣音的前面,目的就是扫清一切闲杂人等,开辟出一条只属于他们的路。 “什么?皇上带着她逛了大半个皇宫?”这件事传出去后,便越发离谱,到了李子怡这边,已演变成了彦琛带着梁嗣音游逛皇宫。 静燕有些后怕:“主子,这梁嗣音不会在皇上面前胡说吧。” “如果皇上真心疼那个梁小主,要是她乱告状,皇上怎么到这会儿也不来问我们主子做什么打她呢?”静堇却这样解释,算是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 李子怡则摇头,“你们不了解皇帝,他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来问我的,所以梁嗣音说与不说,从皇上这里是无法判断的,只有问她自己了。” “要不要奴婢叫她来一回,您仔细问问?”静燕有些着急,毕竟方才她对梁嗣音的态度很是恶劣。 李子怡恼道:“你们有没有脑子,现在去找她,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这是要显摆自己心胸宽广呢,还是心虚?” 二人讪讪再不敢言,但听李子怡说:“送个消息出去,叫三皇子明儿下了朝到坤宁宫一趟,我会在那里等她。” 恐怖的灵药 “是,奴婢这就去办。“静燕连忙答应,匆匆离去。 李子怡起身来走到柜子边上,从秘藏在衣柜深处的匣子里拿出用牛皮纸包裹着的小纸包,迅速塞入静堇的手里,低声道:“把这个给我妹子,告诉她,倘若想在这宫里留下并出人头地,就要下得去手。” “娘娘,这是……”静堇不比静燕心狠,心慌慌不敢接。 李子怡却厉色相向:“不是害性命的东西,你慌什么?” “是、是……”静堇终不敢违命。 这一边,当梁嗣音缓过神来,发现今日和皇帝的独处竟在皇宫掀起大波澜时,她已然被钟粹宫除武舒宁外所有秀女孤立,每个人见到她都是十分嫌恶的模样,更有甚者当面揶揄:“原来骨子里透着狐媚劲儿,处心积虑勾引皇上,在我们面前装文静装内敛,什么东西!” 彼时舒宁就要和那秀女起争执,反被嗣音劝下,她只是苦笑:“她们怎知道事情的始末,又怎知道我被李主子掌掴呢?” 舒宁恨道:“为什么挨打的不是她们这些人?委实恨透了!” 嗣音让谷雨和小满送她回去,免得再与其他人起争执,自己则独自走回房,可就连平日会打个招呼住在隔壁的秀女也见了自己就将房门紧闭,仿佛躲瘟神一般。 若言失落尚不至于,嗣音和别人本就没什么交道,她只是很无奈,很委屈,最让人伤心的不是那秀女的讽刺,而是李子怡的话。 她不明白自己何时何地就和泓昀扯上了这样理不清的关系,甚至到了让李子怡如此明了地来威胁自己,在她的印象里,只是见过三皇子几次而已。 “梁妹妹。”就在她要进房的时刻,刘仙莹忽然出现。 嗣音有些惊讶,她以为除了舒宁,这钟粹宫里再不会有人要和自己说话。 “刘姐姐。”她欠了欠身子,让出道路来说,“姐姐屋里坐吧,谷雨一会儿就回来,我好叫她奉茶。” “不必了,我和你说句话就走。”刘仙莹温婉地笑着,她的一颦一笑总是那样清透安逸,仙气冉冉款款如其名。 “是。”嗣音没有勉强。 刘仙莹便施施然走到她面前,伸出纤白如玉的手,将一只精巧的瓶子塞入嗣音的手里,柔和的语调缓缓而起:“这是散瘀血的好药,你脸上的伤痕到底还是看得见的,若用厚重的脂粉去掩饰,只怕伤了肌肤,今晚你敷一夜,明日起来就好了。” 嗣音感激不尽,接过那瓶子欠身致谢:“多谢姐姐惦记。”心里则叹,“我以为你们都看不见。” 刘仙莹呵气如兰:“记得用就好,不必客气。”她说完这句便翩然离去,竟也不再多几句寒暄。长久以来,嗣音一直觉得刘氏的气场非同一般,叫人只敢远远地看着她,便是那蛮横霸道的李子忻也从不敢去招惹她。若论出身,刘仙莹未必是最好的,可她就是这样卓尔不群,如一枝莲花傲然独立。 不久谷雨回来,嗣音便道:“我正愁这脸上的五指印怎么办,我又不爱浓妆艳抹,你看刘姐姐就送来这上好的药膏,你快与我敷上,明日便好了。” 谷雨拿了细细端详,又闻了闻,嘀咕说:“按规矩宫里是不可以随便用药的,便是一碗败火的凉茶,只要用了药材就必须报备御医馆,还要说清楚是从哪儿,谁弄进宫的,怎么刘小主手里能有这瓶药呢?” 嗣音没想那么多,随口道:“不是说刘小主是永寿宫耿主子的表妹么?兴许是那里给的,让她防身用。” 谷雨摇头:“还是不要随便用的好,如果您实在觉得不用没法儿给刘小主一个交代,不如奴婢替您试一晚上,我把这药膏抹在手臂上,明日起来若没事您再用如何?” “就依你的意思。”嗣音没有驳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谨慎些总没有错。 如是主仆二人再说了些闲话,谷雨侍奉嗣音就寝后,挑了些药膏抹在手臂上,也睡下了。 翌日,梁嗣音还在梦里,却被谷雨的哭声弄醒,醒来后见到那恐怖的一幕,只觉得浑身颤栗,彻骨的冰凉从腰上直窜入脑门。 “为什么?为什么?”她怒问,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得怪病的下场 且说这日散了朝,泓昀从前朝往坤宁宫来,他知道母亲寻自己无非那几件琐事,却不知为何偏要到嫡母这里来讲,若非推辞不过,他真真不愿进宫。 将至坤宁宫门外,却见钟粹宫执事太监德安站在远处,鬼鬼祟祟的模样叫人生疑。他立定下来,喝道:“猴崽子,躲什么?见到我也不过来行礼?” 德安吓坏了,一溜烟跑过来,磕头道:“不敢惊扰主子,所以才不敢到面前来。” “怎么了?你不在钟粹宫当差,跑来母后这里做什么?”泓昀眉头一皱,问,“钟粹宫里出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德安欲言又止,忐忑不安的模样叫人看着肠子根痒。 泓昀没好脾气,呵斥道:“你是说也不说?或者揪了你去母后面前?” “回主子,这件事奴才实在不晓得该不该报。”德安使了个颜色,腆着胆子慢慢凑近了泓昀道:“主子还记得那位梁嗣音小主么?她今日得了怪病,脸上长出了蜘蛛网似的花纹,那面孔整个儿就毁了。此刻若报上去,不管什么病或能不能好,终究是不能留在宫里的。可奴才想着,万一好了,岂不是可惜了……主子,您知道的,皇上那里……” 德安这样絮絮地说着,泓昀心里则翻了几重心思,如果梁嗣音就此被送出去,他岂不是不用再顾忌父亲?这个念头一起,便脑热起来,其他的一概没忘心里去,退了一步正色对德安道:“你走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回去等消息,好生照顾那位小主。” “主子……” 德安还没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便见泓昀转身入了坤宁宫去,他惶恐不安地站了须臾,见里头没什么动静,只能先赶回钟粹宫去。 这一边武舒宁则才刚吃了闭门羹,见德安回来,就问:“德安公公可知我嗣音姐姐怎么了?怎么又病了,您也不让叫太医?” 德安一脸为难,只低声道:“今日这事儿有些棘手,武小主您还是先回去歇着,过会子自然就…… 可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忽而就从宫门出冲进来几个老嬷嬷和大力太监,那为首的严嬷嬷厉声问德安:“小安子,梁嗣音小主住哪一间屋子?” 德安心里突突直跳,将他们引到嗣音的房门外,却不等他拍门,那嬷嬷就指挥大力太监将门撞开,只听见她大声说:“立刻裹好了送走。” “怎么了?你们做什么?”武舒宁急坏了,冲上来要和那严嬷嬷理论,那严嬷嬷是很凶狠的人,瞪着舒宁道,“怎么,这位小主要一道去么?” “小主,别给梁小主添乱了。”德安只能死死拉住她,不叫她上前去。 此刻便见那几个大力太监已经从里头出来,两人抬着被棉被裹得严严实只在头上露出几缕青丝的梁嗣音,径直就往外走。 谷雨跟在后头大哭,却被严嬷嬷推进房间,哼哧道:“你也不许再出这间屋子,七日后自然有你的去处。” 这一闹惊动了钟粹宫所有人,或有大胆地出来看光景,便是胆小的也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得真真切切,谁敢想昨日还风风光光和皇帝在宫里漫步的梁嗣音,今天竟然就这么被一床被子裹着送走了。 “赶紧小心跟着去,瞧瞧他们把梁小主送去哪里。”德安一头的虚汗,他不敢明目张胆地跟着,便差遣一个脸生的小太监去打探消息。 武舒宁哭成了泪人,闹着要去追嗣音,小满拉也拉不住,幸而几个秀女过来劝说,才制住了她。偏偏李子忻幸灾乐祸,特特跑到她面前说:“看样子是得了怪病了,不然没得这样突然这样冷血,武妹妹你还是自己保重的好,可别也随了你的好姐姐去。” 舒宁大怒,涨红了脸道:“你说得什么话,你算什么东西?” 梁才人 德安本就心烦意乱,见秀女们作势要吵起来,忙呵斥宫女太监们拉开,摆出一宫执事的模样说:“钟粹宫本就是敏感的地方,各位小主若不想上头再追究什么,还是安分守己些好。万一事情闹大了,新选一批秀女也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一凛,均诺诺不敢再言。舒宁哭得不行,硬是被小满和其他人拉了回去。 这一边,严嬷嬷带着几个太监匆匆而行,一路到了皇城北边一处名符望阁的地方,这里本是宁寿宫第四进院落,再往外头走些路,便是要出顺贞门了。只是平日里人烟稀落,便是这阁楼院墙也颇有些斑驳支离。 “吱嘎”一声,严嬷嬷带着几个太监推开了符望阁的门,一路径直走进去,到了里头一间屋子,便吩咐小太监将梁嗣音放下。 隔着棉被,嗣音听见那嬷嬷说:“小主现在这里安置,每日总有人给您送饭送水来,千万不要胡乱跑出去,不然后果自负。本该是将您送出宫的,承蒙皇后娘娘恩典,让您先暂居此处养病,还请您好自为之。” 继而是仓促的脚步声伴随一声大门紧闭的巨响,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呵……”嗣音长吁一口气,挣扎着从裹得紧紧的棉被里爬出来,顿时满室的阴寒之气侵入肌骨,她打了个哆嗦,抱臂团住了自己。 再抬头,便见这殿阁虽有些破旧,却是干净整洁、一应家什俱全的所在,只是缺少人气,故而显得阴瑟凄冷。 嗣音从屋子里走出来,外头是宽敞的院落,东西两间耳房,她回眸一看,才发现自己竟从一栋两层高的阁楼出来,而入宫许久,竟不曾见过如此高的楼宇。想起刚才不曾发现玄关楼梯,便又返回屋子里,终在漆色斑驳的美人屏风后找到了旋梯。拾级而上,到得二层,却不见方才在院落里看见的露台,只是朝南一排及腰的大窗户。再仔细看,才发现这阁楼竟是外观两层,内则三层的巧妙建筑。 梁嗣音缓缓来到三楼,一步跨入露台,竟豁然开朗,极目远眺,竟还能隐隐看见皇城外的光景,而宫内各处自不必说,红瓦金顶、亭台楼阁,尽收眼底。 “我竟是到了这样一个好地方!”眼界宽阔,心情自然跟着好些,梁嗣音笑一声,叹一声,“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真真叫人无奈。” 忽而她瞧见外头来了一行人,那为首的见了自己竟好大紧张,奔跑着冲进来,朝楼台上的嗣音喊:“梁小主你快下来,可不兴想不开。” 嗣音见他这样,略感几分窝心,便回道:“我只是上来看看光景,公公莫怕。” 来者正是坤宁宫王海,当他再见到梁嗣音时,后者已然用丝帕捂住了脸颊,没有叫人看见她脸上可怖的蜘蛛网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秀女梁嗣音柔嘉成性,淑慎持躬,朕惟治本齐家……” “什么?梁嗣音被册封七品才人?” 消息传到钟粹宫时,正乐滋滋喝茶的李子忻被惊得失手摔了茶碗,一张脸气得白一阵绿一阵好似大病一般。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竟提前册封一个得了怪病的秀女为才人?”李子忻浑身打颤,她才刚以为自己到底少了一个眼中钉,却不想这颗钉子不仅没除去,更深入到自己的骨肉里去。 “走,去翊坤宫。”她恍恍然往外走,也不知自己找堂姐究竟要问什么。 来者 走出门,却见武舒宁立在廊下,她无不得意地冲着自己道:“老天可是长眼的。” 李子忻哪里肯认输,咬牙说:“就看看她有没有命走出那个地方了,莫要染了这怪病,在那里做一辈子才人。” “哟,各位小主真真伶牙俐齿。”正说着,外头进来一位体面的宫女,正是景阳宫梨乐,她看一眼气坏了的李子忻,笑道,“小主要明白规矩,如今梁才人可是宫里第一个有名分的主子,年主子那里都要礼让几分,您这话可忒不在规矩上了。” 李子忻哪里敢分辨,梨乐说的一点不错,现而今梁嗣音是正儿八经皇帝的女人,而她还是个随时可能离开的秀女。 德安忙迎上去,笑嘻嘻问:“姑姑怎么来了?” 梨乐款款立在中央,将一众人看过去,口中方道:“我带年主子一句话来,即日起秀女们只在钟粹宫里学习规矩,不能随便出门。各宫主子那里年主子自然会去说明,而各位小主若要求见各宫主子,也须得德安你先报备年主子知道。年主子准许了,秀女方可出门,不然有一罚一,一律撵出宫去。” “是。”众人齐齐地应诺。 那梨乐又转身和德安絮絮地说些什么,舒宁便大模大样走过来瞪一眼李子忻,故意问:“李姐姐,你不出门了?” 李子忻知道此刻若惊动年筱苒再去见到堂姐,一定会被斥责,自然不敢提去翊坤宫的事,又被武舒宁这样一噎,心中难平却不得发作,悻悻然甩袖而去,自此闭门不出。 那一边德安送走梨乐,回来看见破涕为笑的武舒宁,也无不高兴说:“小主这下可安心了,梁才人如今可是宫嫔了,再也离不了了,那病也早晚会好,你们姊妹总有见面之日。” “可不是!”舒宁笑弯了眉,打心眼儿里为嗣音高兴。 可是,他们全然不知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谷雨被关在屋子里看着这一切,听见武小主的笑,心里却很不落实,她挽起衣袖看见手臂上恐怖的蜘蛛网纹,那冰凉的心却是又寒了一层。 “舒宁,如今我真的留下了。”符望阁里空荡荡的,已身为才人的嗣音却连一个侍婢都没有,宫女们送来热水后便如躲瘟疫般跑走,她自己打水洗罢了脸,如是呢喃着慢慢走近那漆色斑驳的镜台。 继而,玉一般的肌肤从镜中映出,梁嗣音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蜘蛛网纹,早上那把德安吓得目瞪口呆的印迹仅仅是一支墨笔作祟,但梁嗣音猜到了事情的进程,却没猜到结尾。 才人,一夜之间,她的一生有了归属,她是皇帝的女人了。 可这空荡荡的符望阁,她要住到何时,又要在何时让外头的人知道,她的病好了? 来,容易。去,很难。 也许她一辈子只能是一个才人,永远孤独地住在这里,永远见不到心里的人…… 忽而外头传来脚步声,梁嗣音不及再将蜘蛛网纹画在脸上,只能用丝帕把脸遮挡起来,匆匆来到门前透过镂花往外看,入目的却是他。 请殿下自重 “嗣音,嗣音你在吗?”泓昀立在院落里大声地喊着。 “嗣音?嗣音?”梁嗣音怯怯地往后退了几步,她想不到泓昀竟这样亲昵地直呼自己的名字,她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可是! “梁嗣音!”泓昀的声音益发地大了。 “三殿下。”嗣音推门而出,制止了他的大声呼喊。 泓昀乍见梁嗣音,喜形于色,竟是松了口气,几步跑到她的面前,将她上下打量,因见那一块丝帕挡着脸,焦心地问:“脸上到底要紧不要紧?你叫我看看吧,我给你请好的太医。” “奴……”嗣音方要如常行礼,忽而想起来自己如今已是皇帝的才人,是她的庶母。 “三殿下,您不该来这里的。”嗣音没有行礼,而是退了几步与泓昀保持距离。 泓昀抬头看了看符望阁光景,恨道:“都是我的错,没想到弄巧成拙,竟然,竟然……” “三殿下,我如今已是才人,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往后你我也当以礼相待。”嗣音微微别过头,没有看他。 泓昀痛心道:“嗣音,您也知道我的心对不对?你可知道在寿皇殿外我第一次看见你就……” “殿下。”嗣音高声喝止,“我才刚说的话您没有听见么?没有过去了,您又何必执迷不悟?如今我是皇上的才人,您再说这样的话,真真要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么?” “嗣音!” 梁嗣音见他不肯改,冷色道:“殿下请自重,我虽是位分低微的才人,却也是你的庶母,往后请不要再直呼我的名字。” 泓昀呆住。 嗣音继续说:“从前的梁嗣音能得到三皇子垂青,实在是无上荣耀,可她从没有过那样的念想,来参加选秀,她就把命运交给了皇室,她只想平静地度过一生。三皇子会遇到更好的女子,比梁嗣音好千倍万倍,请不要辜负李主子对您付出的一切,也不要辜负了您自己的命运,更加更加不要让一个女人成为你的牵绊,甚至……毁了你的一生。” “如果没有遇见你。”泓昀涨红了脸,眼眶已然湿润。二十来年,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心,却因为自作聪明最终让她从身边离去。更让人难过的是,那个人口口声声对自己毫无感觉,却又处处为自己考虑。 “往后要保重,深宫的日子不好过。”泓昀压着心中的各种情绪,到底不是痴缠难磨的人,说完便走了。 符望阁的大门关上那一瞬,嗣音浑身一松,那些话能被说出口,委实太好了。 “呼……但愿李主子往后莫在刁难于我。”她这样呢喃一句,转身回屋子里去。说起来这符望阁虽然凄清,可进宫来那么久,钟粹宫里因秀女众多从没有一天是安宁的,难得可以这么清静,嗣音反渐渐喜欢了。 她自己动手整理了屋子,将方才那些宫女送来的东西归置好,不知不觉已日落黄昏,继而又一拨宫女过来,大声说送来了晚饭,待嗣音出去,只见两提食盒搁在地上,宫女已不知踪影。 嗣音自然不怪她们无情无规矩,便是换做自己,也不会愿意同一个得了要毁容的怪病的人打交道,世上哪个女人不爱美呢? 只是这两提食盒有些沉重,看起来里头的食物不少,但她一个人怎么能吃得了这么多?想着已到了屋子里,将菜品一件件摆在桌上,竟铺满了一桌,凉菜热炒汤羹点心一样不少,这根本不是一个才人或一个秀女该有的份例。 “你倒准备好了。”忽而一把男人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嗣音才想起来符望阁的大门没有关,而那声音又何其熟悉,惹得她顿时心慌意乱,竟不敢回头去。 臣妾 “奴……”嗣音开口,她意识到自己的称呼该改了,可却叫不出那一声“臣妾”,于是只是回身行下礼去,什么也没说。 “起来。”彦琛说着已走到嗣音的面前,在她站起来的一瞬伸手挑开了脸上的面纱,那脂玉般的肌肤完好无损,只隐隐还有昨日受掌掴的印痕,若不细看,真真没有半分瑕疵。 “奴婢该死!”嗣音意识到自己的欺君,倏地跪了下去。 彦琛绕过她坐到桌前,沉着声音道:“头一件,你要改了对自己的称呼,现如今你是朕的才人,你可知道该如何自称?” “奴……臣、臣妾知道。”嗣音的心突突直跳,轻轻挪动身子,面向皇帝。 “起来吧。” 嗣音则有点发懵不曾听见,直到皇帝再说:“朕叫你起来。”她才回过神,匆忙立起来到桌边,“皇上要在这里用膳么?奴、臣、臣妾伺候您,但是试菜的……” 彦琛却摆手打断她,浓眉微蹙,带了几分怒意。 嗣音心头一紧,低下头去,不知皇帝会如何论处自己的欺君之罪。 “‘臣妾’这个词对你而言,很难么?” “嗯?”嗣音有些意外,呆了一瞬忙道,“不、不是很难,就是有些不习惯。” 闻言,彦琛点了点头,慢声道:“习惯一件事很容易,你现在把‘臣妾’两个字念百遍,朕相信你很快就会熟悉。” “百……遍?”嗣音以为皇帝在开玩笑。 彦琛却悠闲地挑他喜欢的菜肴来吃,见嗣音久不反应,才说:“开始吧,你自己数着。” 梁嗣音这才明白,皇帝没有玩笑。 “是。”耳边传来极不情愿的语调,彦琛没有看梁嗣音的脸,却感觉一股气场迫近,好像她正瞪着自己,猛地抬头,却只见那丫头正视前方,淡然地开始念“臣妾”。 她的声音极好听,清澈、柔和,犹记得寿皇殿里她空灵飘逸的吟唱,叫当时疲惫而紧张的自己舒缓进入梦想。 “臣妾、臣妾、臣妾、臣妾、臣妾……”嗣音不疾不徐,心里一边默数,一边仔细地念这一词。皇帝说得没错,习惯一件事,很简单;可是皇帝不知道,这样不带情感地念,更简单。她心里想着,好不服气。 当彦琛吃了四五分饱,嗣音也念完了。 彦琛不予评价,只是道:“坐下吃吧,你也折腾了一天。” “臣、臣妾身份低微,不敢和皇上同席。”嗣音有些赌气,她无法违抗皇帝的命令不念“臣妾”,但有道理拒绝和他同席用餐。 彦琛果然不悦,皱眉看着她,冷声问:“念了一百遍,你还是念不好一个‘臣妾’?” “臣……”不知为何,与那一百遍全然不同,一旦正经和皇帝说话,嗣音每说‘臣妾’都会心头一颤,这才总不能顺利出口,“臣、臣妾不知道。” “好倔强的脾气。”彦琛说着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嗣音垂下眼帘,低声回:“臣……臣妾不敢。” “看来你还需磨练。”彦琛略显愠怒,作势要走,一边道,“朕喜欢今日事今日毕,你自己在这里继续念,没有上限,你自己满意便成了。” “是。”嗣音行下礼去,“恭送皇上!” 彦琛的浓眉不曾展开过,道不清心里的情绪,怒?嗔?或者,喜? “第二件,记着,欺君这件事朕不是不计较,只是要你欠着。”皇帝言罢,旋身离去。 即日起,本文每日两~三更,更新时间为早上8~9点一次,中午12~13点一次,若三更,一般在20点左右。 请多多评论、收藏和投票,琐琐作揖! 隐忧 方永禄等侯在外头,见皇帝出来,忙上前迎接,但问:“皇上晚膳可用得好,要不要奴才……” “朕气饱了。”彦琛好似随口而出,大抵自己也没意识。 方永禄更听得不真切,愣了半晌。 “告诉皇后一声,给她派一个宫女来,此外不许别人随便来这里,特别……”彦琛言至此,面色冷然。 方永禄知道皇帝想什么,低声道:“梁才人今日说得绝决,想来殿下他不会再混沌不清了。” “但愿不要叫朕失望。”彦琛摇了摇头,再回头看一眼符望阁,今日离去不知何时再有空暇过来,虽然每次见她都不免要生几分气,却偏偏脾气那样相投,叫人不得不想去亲近。 此时坤宁宫里,皇后正看一封来信,但见眉头挂了几分忧愁,将信笺交给络梅,叹一声道:“他那几个王妃侍妾我是知道的,都是金贵娇惯的人,哪里能心疼他。西南那边气候与这里好大不相同,当年他才过去的时候便病了一场,也不知如今好不好。这信里的话,也大多是敷衍我哄我罢了。” “娘娘这样心疼王爷,只盼他记着您的好,莫再和皇上闹变扭,教您两头为难。”绘竹奉上茶水,柔声道:“娘娘自然也该保重身体,近来您总是操心,入了秋益发瘦了。” 正说着,绣兰和织菊从外头进来,因道:“方总管传了皇上的话,说请娘娘派一个宫女去符望阁照顾新册封的梁才人,其他各位主子也不可擅自去符望阁探视。因听说娘娘已宽衣,方总管便没进来请安。” “你去告诉他,本宫知道了。”容澜揉了揉额头,显得很疲惫,“真正操心的事,才刚开始呢。这几日若有人来,便替我挡了,叫我静两天。” 络梅收了信回来,笑道:“还能有谁来,今儿的事翊坤宫那里就在跟前儿看着的,这宫里还有比这位主子更不能明白事的么?梁才人的事,自然不会有人来缠您。” 容澜叹道:“你不知,人心难测。”说着想起一件事,嘱咐道,“明天让御医馆派人过来,想给十四弟捎些药材去,西南那里的气候实在叫人忧心。” “娘娘,您这样关心王爷,皇上那里会不会……”众人为皇后担心。 皇后却道:“皇上不悦,总比叫那孩子寒心来得让人省心,我这里哄着他,也能叫他心里多几分顾忌,莫要有一天不管不顾闯下大祸。”这般说着,容澜竟红了眼睛,神情好不忧伤。 绘竹织菊等都来劝说,便早早侍奉皇后安寝,待几个退出来才道:“就凭兄弟俩这样僵着,等着吧,十四王爷那里早晚要闹出事的。” 络梅叹道:“该来的,总会来。” 盗亦有道 翌日,舒宁起了个大早,来到嗣音原先住的屋子外喊谷雨,问她好不好。彼时谷雨也醒了,便隔着窗户应了几声。 “谷雨你就告诉我吧,姐姐究竟怎么得了这样的怪病?”这才是舒宁的目的。 谷雨在里头挽起袖子看了看手臂,一天一夜了,但这漆黑恐怖的蜘蛛网纹却没有半点退散的迹象,她心里害怕一辈子抹不去这痕迹,不由得哭起来,却把外头的舒宁急坏了。 “奴婢没事,只是才人嘱咐过这件事不能对别人说,包括您。所以您不要再问了,奴婢不会讲的。”经不住舒宁再三询问,谷雨只能拿嗣音的话来抵挡。 “唉……”屋外是舒宁的叹气。 “刘小主。”却同时响起了小满请安的声音。 这一声“刘小主”喊的是刘仙莹无疑,竟惊得谷雨发颤,她不敢想象刘仙莹接下去会做什么,那个容貌举止宛如仙女一样的女人,心竟蛇蝎如斯。 “刘姐姐也来看谷雨么?”武舒宁不知就里,自然一如平常与刘氏说话,“可惜不能去符望阁看望才人,她生着病,本该身边有亲近的人才容易好的。” “梁才人吉人自有天相,你我不必多忧。”刘仙莹那飘飘然的语调总好似浮在云端,“不过和武妹妹一样,我是来看看谷雨的。” 正说着,德安带着几个小太监过来,客气地对刘、武道:“奴才奉旨带谷雨走,两位小主请回房避一避。” “公公要把谷雨带去哪里?”舒宁不安,“她没有病,也要被关起来么?” “是皇后娘娘下旨要送谷雨去符望阁侍奉梁才人,是好事。”德安好脾气地解释,“只是梁才人有病,而谷雨是近身伺候的,总有些避忌。” “这样才好。”舒宁大悦,扭头便对屋子里的谷雨说,“你跟姐姐说,叫她好好养病,等好了我便能去看她,抑或她来瞧瞧我。” “咱们走吧。”刘仙莹那里没有旁的话,只是挽了舒宁要她离去,转身的时候眼眉里流出异样的神采。 谷雨本还想应舒宁一声,可听见刘仙莹的声音,顿时又怕了。不久后,小太监进来将自己一样用棉被裹起来,一路送出了钟粹宫。 德安则吩咐众人锁起了嗣音的屋子,继而派人洒扫殿阁,只怕叫其他秀女再沾染了这病。 不远处李子忻倚窗冷眼看着这一切,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掌心里传出“悉索”的纸片和粉末的摩擦声,那正是静堇替姐姐送来的东西,她不晓得梁嗣音若服下这药粉会发生什么状况,可如今不知何时再有机会用上它。 这日也奇,晨间里还是晴朗的天,将至晌午却风云突变,皇城上空乌云密布天沉沉似倾,雷声轰隆不绝,大雨打着旋儿往下泼,从窗户望出去,只是雾蒙蒙看不清。 入了秋还下这样大的雨,难免叫人觉得蹊跷,再有一场秋雨一场凉,待午后雨停,那风再刮在脸上,竟凉透到骨子里去。皇后便下旨御膳房熬煮姜汤分派众人服食驱寒,德安这里正忙着张罗各秀女的宫女来领,忽而听得外头嘈杂声起,他不耐烦地问:“这又怎么了?” 便见一个小太监跑进来,喘着气说:“公公,梁才人的屋子被撬了,屋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什么?”德安只觉得两眼发黑,弄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事为何接二连三地闹个不休。 注】:三更提示请各位读者注意每天中午第二更的文末,若某天有三更,文末就会出现“*”记号;若只是如常结束,那说明晚上八点左右不会有更新,大家不必等。(就不在评论区回答天高云淡同学了哈~~) 双扣镯 当他赶去,果然见梁嗣音的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究竟少了什么东西,按理说秀女的屋子里东西有限,便是钱财也不能有多少,这个贼作甚要特特盗取这间被锁了的屋子,且更叫人生疑的是,他仿佛怕人不知道,还刻意弄出这样大的动静。 “这一处是哪个兔崽子看管着?”他怒问,便见一个瘦弱的小太监爬过来,哭道,“方才雨大,奴才只管躲着雨就没往这一处看,心想梁才人这里已经没人住,也不必多留心,谁知道就遭了贼。刚才来给隔壁的周小主送姜汤,才瞧见这屋子的门虚掩着,推门进去竟是这光景。” “回头便收拾你,有你好果子吃。”德安恨恨,又道,“这里你们且盯着,我将事情报上去,宫里少东西岂是那么便宜的事,一重重麻烦等着你们受呢。” 德安离去,便有秀女过来看热闹,见梁嗣音的屋子里一派狼藉,均感奇怪。 “不过一场雨的功夫,宫门方才也关着,怎么能是外头的人进来?” “可这个梁嗣音也不是富庶的人,她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好叫人眼馋?” “会不会是咱们当中哪一个嫉恨她这样好运,存心翻了她的屋子发泄。” 李子忻则对她的宫女立夏道:“这里无外乎女人和太监,那大锁岂是随随便便能砸开的,就算刚才雷雨声再大,砸锁敲门的动静会小么?那个人想来是处心积虑做这件事,看来这钟粹宫里真正厉害的,另有他人。” 事情闹开,终究传遍六宫,旁的人不管事也罢了,年筱苒如今负责钟粹宫各项事宜,便有些不耐烦,又因这件事和梁嗣音有牵连,忍不住在皇后面前抱怨:“我们跟了皇上那么多年也不见多一件事,她倒好,三天两头得要冒个尖儿。如今既封了才人,怎么还不安分呢。” 皇后不语,只派络梅:“梁才人如今病着不能回去清点物品,你叫敬事房先清点如今留下的东西,而后送去与她看,叫她说说可少了什么。” 络梅领命离去,年筱苒见皇后发令,自然不能说什么,但还是愤愤道:“臣妾知道有些事并非娘娘拿主意,皇上宠她自有皇上的道理,可也不能叫她恃宠而骄,坏了好规矩。臣妾难做,可将来您岂不是更难做了。” 容澜摇头,叹道:“你不过是借着这件事发发牢骚,本宫问你,这遭窃的事她一个人在符望阁可怎么弄?她如今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有她可怜的地方,你怎么便瞧不见?何况那符望阁何其偏僻冷静的地方,你还以为那里是赏山乐水的好去处?她未来的造化,谁又知道。” 年筱苒反驳不得,心里却暗念:“你还不了解爷么?他可曾对我们几个这样上过心?他这一次是动了真情了,难道你容澜心里就一点也不酸?” “主子,咱们少了什么没有?”不久后,敬事房迅速将物品清单送到符望阁,谷雨立在嗣音边上,瞧她细细地看着,便忍不住问。 嗣音一手抵着额头,想了半晌道:“不过是些日常物件,我记不得那么多。但总觉得少了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主子的首饰可曾少了?您不是说有一对手钏是夫人留给您的么?” “对了!”嗣音经谷雨提醒,忙道,“你快去告诉李公公,我少了顶要紧的一件东西,就是定康亲王给我的鎏金缠丝双扣镯,那是太后的遗物,我将来要还给他的。” 查抄钟粹宫 谷雨奇道:“那镯子虽是太后遗物,但并非贵重的东西,拿这个去换钱还不如现银铜板来得实在,可是咱们的现钱一点没少,这不奇怪么?” 嗣音再细细看李福送来的清单,的确是许多值钱的东西都还在,她记不得自己究竟有多少东西,但十四王爷给她的双扣镯确确不在列。 待李福等得知此事,再去核实留下的东西,果然不见那一只双扣镯。便索性请了旨,将梁嗣音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送来符望阁,主仆二人查核了半日,再次确定那只镯子不见了,此外还少了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却都是不值钱的。 “谷雨你同梁才人说,杂家这就去向皇后和年主子复命,这件事最后如何论处,总是会有人来告知才人知道的,还请梁才人好生休养。”李福最后确认遗失物品后,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人走了。 谷雨回来将这话告诉嗣音,又说:“奴婢心里有一个人,只怕主子也猜了一半吧。” “是啊,你也记得。”嗣音轻叹,放下手里收拾的东西坐到一边,“当日她特特来看我这只镯子,我便有些奇怪了。如今她对我下手在先,继而镯子又不见了,也不怪我们想在她身上。可我不明白若真是她的所作所为,目的何在呢?我与她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犯不着啊。” 谷雨道:“哪里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了?如今您封了才人,钟粹宫里除了武小主外个个都眼红,您是没瞧见她们的嘴脸。这刘小主既然是永寿宫耿主子的表亲,只怕也是一心要留在宫里的,可现在什么好处都被您占尽了,她自然熬不住。” “我并没有这种感觉,我总觉得她做这些不纯粹是因为嫉妒我。”嗣音道,“刘仙莹她不会和别人一样只看到我的风光,她不会那样肤浅地来嫉妒我,甚至为此不择手段。” “奴婢不明白……” 嗣音微笑:“等找到双扣镯,往后自然就明白了。” 这一边,李福将事情一一禀明皇后和年氏,年筱苒道:“这事情越发奇了,丢得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敢情是有人逗我们玩儿呢。” 容澜却道:“有些东西是无价的,譬如太后留下的那只镯子,莫说是一只鎏金缠丝的双扣镯,便是榆木疙瘩那也是太后的遗物,岂是能用金银衡量?这件事的确蹊跷,后宫初建便这番光景,若不涤荡干净了,只怕种下恶果。” “娘娘说的是,但真要查起什么案子,臣妾可不会,您寻古姐姐那里帮忙吧。”年筱苒道。 容澜知道她装愚,嗔道:“不要想我求你,益发没规矩了。赶紧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这件事速速解决了,我自然谢你。” 年氏方笑起来,眼珠儿一转便有了主意,吩咐她的宫女梨乐:“你去告诉李福,叫他带上十来个大力太监,关了钟粹宫的宫门,先把秀女们的东西里里外外给我查一遍,其他的稍后再议。” “你啊……”容澜嗔一句,却没有出言反对。 年筱苒哼哼笑道:“她们近来闹得厉害,是该煞一煞了,臣妾可不想再有第二个梁才人出现。” 容澜见她眼眉含恨,便只是不语,淡然一笑再不提。 帝怒 当钟粹宫被李福带来的太监宫女翻查得泰半,已然暮色沉沉,秀女们列在院子里按序被搜身,又看着自己的东西被粗蛮地翻了个遍,无不心内怨恨,或有一些藏了不雅不规矩的东西,更是忐忑不安。 李子忻便是其中一个,她方才已迅速将那一包药剂藏入壁橱的夹缝里,此刻冷肃着一张脸,便只是为了掩饰她担心被翻找出来的不安。 一间间屋子排查过去,秀女们的东西被扔了一地,德安惶恐不安地立在一边,他是李福带出来的人,这会子给师傅添这么大的麻烦,还不知会被如何责骂,便更不敢替这些秀女说几句话。 此时,几个宫女查毕了手里的东西,便一起往李子忻的屋子去,那李氏立在人群里,紧张地握紧了侍女立夏的手,眼看着那几个宫女太监要进屋去,她险些叫出声。 却在这一时刻,方永禄带着人赶到。 李福与德安笑迎上去,方永禄却铁冷着脸哼道:“这闹成了什么样子,秀女们多是文武大臣家的千金,这传将出去要大臣们如何看待皇上?” 李福忙道:“这本是年主子的意思,而皇后娘娘也默许了,便是给奴才十个胆子我也万不敢搜秀女们的东西。” “罢了罢了,也不追究谁,只是皇上知道了便即刻要杂家过来制止。”方永禄这才将来意说明,“这件事就到这里,梁才人没了的东西皇上已经找到了,往后不准再提这件事了。” “是!”众人齐刷刷应诺,秀女们更是喜笑颜开。 “替各位小主收拾好了再走,你瞧瞧把个钟粹宫弄成了什么?”方永禄叹一声,便撇下众人离去。 他一走,秀女们便个个开始捡回自己的东西,有些混杂在一起分不清了,又少不得争辩几句,钟粹宫一时人声鼎沸乱七八糟,连李福也看不下去,索性撂下不管偷懒走了。 李子忻的屋子没被搜检,自然没有要拿的东西,便带着立夏回去,可这短短几步路她却走得辛苦,只因双腿打颤不能自己。 刘仙莹的屋子亦没有被搜检,可她却步履平缓,一如平常。宫女立春在她耳边低语,“您瞧见李小主么?跟丢了魂似的,也不知道她屋子里藏了什么。” “有机会你问问立夏便是了。”刘氏回眸看一眼李子忻的恍惚的背影,唇际带出胜利者的微笑,慢声道,“清者自清,不过如是。” 但这件事并没有结束,年筱苒的命令因被皇帝亲自驳回,叫她觉得好没有颜面,心里惦记着被翊坤宫那里嘲笑,更是咽不下这口气,便生了几分脾气几分娇纵,坐了肩舆来涵心殿,意图问皇帝究竟什么意思。 从前在潜龙邸,彦琛对年氏的确多几分娇宠,有时候见她闹脾气,心情好时便会哄几句,喜欢的便是她的真性情。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年氏便是来了,心里也揣了几分不安,而今她要面对的,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 “主子,皇上正在里头和七王爷商议事情,奴才瞧着脸上大不好看,您还是别等了,一会儿等着了,也不敢说什么不是?”方永禄好声好气地劝年氏离去。 年筱苒坚持了一刻,但终究胆怯了。她是知道的,她的爷一旦耽于政务,其他的事再大也是小事,自己若为了这么件莫名其妙的事与他痴缠,岂不是上赶着要他嫌恶自己? “罢,我只是想来给皇上请个安,一会子公公替我代问候吧。”年筱苒总算妥协,紧赶着离了去。 可路程才走不过一般,她派了留在涵心殿外听察言观色的小太监便追了上来,说:“得亏主子没留下,方才皇上发好大的怒,才下了旨把西南那边的十四王爷问了罪,从亲王降为了郡王,听说七贤王劝了几句,也被斥责了。” “奇了,好好的又闹什么?”听闻这突然的消息,年筱苒莫名不已。 皇后的忧虑 但她是女人,后宫不得干政,这样的事知道便知道了,还能说什么呢,年筱苒只是道了声,“皇后怕是要伤心。”就没再说什么。 果然这一消息传至坤宁宫,叫容澜好不神伤,她派人多番打听,最终也只得到“十四爷国孝在身,却在西南那边惹了*帐,王府里大闹一场。”这样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缘由,这叫她如何放心。 “七贤王如今出宫了么?”思量许久,容澜问。 王海道:“走了有半个时辰了,听方公公说,七贤王也被皇上训斥,脸上很不好看。但到底兄弟俩说了什么,确实不知道。” “方永禄还不至于瞒着本宫。”容澜道,想了想又说,“明日请贤王妃进宫,就说本宫想她来说说话。” 王海得令离去,绘竹等上来侍奉皇后更衣,因道:“说来真是奇,皇上这些日子凡是和梁才人有关的事,统统都会过问,今日更是怪了,竟着方公公说东西找到了。可谁都明白,梁才人的屋子是遭贼,这贼都没找着,上哪儿见贼赃去?” 绣兰比了个嘘声,但容澜还是听见了。今日彦琛出面制止查抄钟粹宫一事她是知道的,当时没有细想,此刻听绘竹提到梁嗣音,忽而一个激灵,将事情前后联系起来,不由得心头一紧。 如果事情真如自己所想,那梁嗣音留在宫里便早晚是个祸害,年氏那些捏酸的话并非没道理。 “主子,您怎么了?”络梅看着镜子里发怔的皇后,还以为她心疼定康郡王,遂道,“您且宽宽心,十四爷毕竟是皇上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皇上也是恨铁不成钢啊。哪有国孝在身却惹*……” “罢,莫提了。”容澜冷冷地打断了络梅,“后宫不得干政,你们四个既是我的近侍,就更该遵守宫规,其他宫女都看着你们呢。” 四人忙应诺,容澜便叫她们准备炖品,做成后送去涵心殿。 且说七王晏离去后,皇帝便一直专注与批阅奏折,方永禄进去换了几次茶,回回都不见动过一口。这会子该传晚膳,可瞧皇帝的模样,方永禄实在不敢开口询问。幸而络梅绣兰出现,送来了皇后的炖品,他这才腆着胆子进来。 “搁下吧,朕一会儿想起来再吃。”可皇帝只是这样冷冷地说一句,随后却问,“东西找着没有?” 方永禄心里紧张,虚心地说:“还没有,但奴才时时刻刻都盯着。” “必须找出来,不然别来见朕。”彦琛这样哼一声,又全心投入到那堆如山的奏章离去。 当绣兰把听见的半句话复述给皇后,容澜算是彻底看明白这件事,往后梁嗣音该是怎样的位置,她也了然于胸。 “皇上,皇上。”几近亥时,方永禄终于托着一方匣子出现在了皇帝面前,这一回他终于能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好自为之 “她怎么说的?”双扣镯握在手里,分明是母亲生前的东西,可彦琛却丝毫感觉不到它的分量。 “当时梁才人让谷雨出来说,那是定康亲王,哦不,定康郡王给她的东西,她将来要还给他的。”方永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惴惴不安地将原话复述。 “还给他,怎么还给他?”彦琛背着光,黑沉沉的脸色叫人看不清。 方永禄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在问自己,犹豫半天,低声回答:“怒、奴才不知道……” “难为她惦记。”皇帝又缓缓地吐出这五个字,却字字冰冷,叫闻者能感穿透脊梁的寒冷。 “皇上,您还没用膳,皇后娘娘送来的汤羹还温着的,要不要此刻传来……”方永禄也不顾死活,索性壮胆来扯开话题。 “咯噔”一声,皇帝那里却把双扣镯放进了匣子里,重重地盖上盒盖后随手便递过来,“把这个送去给她。” 方永禄忙地接过,一边又听皇帝说,“往后朕不想再听见关于她的任何事。” “奴才……记下了。” 夜色凉薄,是日的大雨算是将气候彻底带入了寒冷,符望阁这一处人烟稀少,到了夜里便更是阴冷无比。 谷雨正替嗣音铺床,因问:“主子昨晚可怎么过的,您一个人睡也不害怕?” 嗣音那里正自己梳着头,顺口便答:“昨夜我可忙了,忙着习惯一件事。”说完才略感失态,竟脸红笑了。 “习惯什么?”谷雨过来拿过梳子。 嗣音望着镜中自己卸了妆容收拾后清爽柔婉的模样,赧然道:“习惯自称‘臣妾’。” “嗯?” “昨天皇上来了,在这里用了晚膳,因为我没法儿改自称‘奴婢’为‘臣妾’,她要我练到习惯才好。”想起昨天的事,嗣音心里便阵阵涟漪起,“所以昨晚我念着念着,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倒不觉得什么凄冷害怕。” “主子,那皇上知道您脸上……” “嘘!”嗣音掩了她的嘴,低声道,“他知道了,但是现在不处罚我,说我欠着欺君之罪。” 谷雨闻言笑弯了眉毛:“这还有欠的?分明是皇上疼您,压根儿没想罚您,知道您脸上没事,心里不知多高兴呢。” 嗣音笑笑:“但愿吧!” “谷雨!谷雨!”忽而外头传来喊声,听着似方永禄。两人不敢担搁,谷雨忙理了理仪容跑出来。 方永禄只是带了两个随身的小太监,立在门前也不进来,将匣子递给谷雨道:“既然找到了,梁才人便当这件事不曾发生过吧,追究起来也没意思不是?” “奴婢会转告主子,替主子多谢方公公了。”谷雨欣然。 方永禄却冷冷道:“谢杂家作甚?”停了一停,抬头看了看符望阁,还是说了声,“你好生伺候梁才人,往后好自为之吧。” “嗯?”谷雨不解,但方永禄已容不得她质疑,早带着两名随侍离去。 性情多变的皇帝 双扣镯失而复得,梁嗣音喜不自禁,她不知外头发生的事,只是安心如此再无心事,便可安安静静住在这符望阁,自然心底也有十分的期盼,却不敢在脸上表现一分。 谷雨踟躇半日,终忍不住道:“才刚方公公与我说话时脸色冷冷的,语调也毫不客气,竟说了‘好自为之’这四个字,叫奴婢听得心里发怵。” “好自为之?”嗣音亦是一惊,这四个字简简单单,意义了然,可就是透着说话者不可侵犯的凌然之气,而听者则往往茫然懵懂不知所谓。 方永禄,这个在深宫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会如此莽撞地说出这样的字眼么?何况是对一个才册封的才人,而皇帝待她…… “他待我,究竟如何?”嗣音的心莫名一沉,本因找回双扣镯的欣喜心情顿时消减,她是聪明的人,不能不明白方永禄要传达的意思。 “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谷雨见她面色不豫,上来劝解:“主子别多想,兴许方公公只是随口一说,我太敏感了。咱们只管好好住在这里,过些时日搬出这符望阁,什么都会好起来,而皇上又那么疼……” 嗣音淡然一笑,起身将双扣镯收好,背对着谷雨轻声道:“咱们……就好自为之吧!” “主子!”谷雨心头发紧,再不敢言。 翌日,方永禄被皇后宣至坤宁宫,本以为皇后要问晏的事,不想竟是问那双扣镯寻得的途径。 因皇帝不曾嘱咐对外保密,方永禄又不敢欺瞒,便道:“皇上命李福停止搜查后,便要奴才派人暗中找一找,皇上的意思是既然是贼赃断不会有人带在身边或放在屋子里等别人来查,兴许早就藏在钟粹宫外的地方。于是奴才派人在钟粹宫周遭细细地找,竟在后门石墩下找到一方匣子,如今东西已送交给梁才人,想来镯子是对的,梁才人那里收了东西后没什么动静。” 容澜听着,只问:“皇上怎么说?” 方永禄心里转了几圈,不敢如实说,只敷衍:“皇上昨日忙着政事,直说‘知道了’。” “知道了?”容澜自然不信,但见方永禄面色镇定,也不想多质疑惹他怀疑,便道,“辛苦方公公了,不过后宫的事往后自有本宫和各宫主子操持,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皇上,再有这样的事,你要记得劝着皇上不要太操心。” “诺,娘娘的话奴才记着了。”方永禄舒一口气,离开坤宁宫时,正好遇到贤王妃叶容敏进宫,叶氏客气地与他打了招呼便进门去,方永禄拉了个坤宁宫的人问她进宫的原因,得知是皇后宣召,心里就有了底,一会儿皇帝若问起来他也有话能回。 如是相安无事一直到午膳时分,但饭后皇帝就急招了宗人府各位亲王大臣,不久便又下了一道圣旨,将关押在宗人府的六王、九王释放,恢复宗籍。 不过两日功夫,皇帝对几个兄弟一降一放,待遇天差地别,不得不叫朝野哗然,益发觉得隆政帝性格沉郁,多变难测。 是日傍晚,淑太妃携子进宫谢恩。 香汤沐浴 六王、九王在涵心殿谒见皇帝,淑太妃便被皇后接至后宫,李子怡、年筱苒等皆来道贺,众人态度亲和恭谦,淑太妃却不以为然,仍是傲气十足地说:“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先帝爷庇佑,自然叫他的儿子们沉冤得雪。” 容澜等皆不言,只是陪笑。 淑太妃忽而问:“听说宫里新册封了一位才人,怎么不在跟前?” “她染了病,正在符望阁休养。”容澜道。 “听说就是中秋那晚与哀家讲嫦娥奔月的故事的秀女?”淑太妃言有深意,“是不是江南两军河营协办守备梁富硕之女?” 容澜知道她与嗣音是宗亲,笑道:“正是太妃娘娘母家的孩子,蕙质兰心的好姑娘。” 淑太妃冷笑一声,“什么蕙质兰心,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 众人一时不解,而淑太妃也不再言明,只是若有所隐的笑。 夜幕将至时,六王、九王已从涵心殿退出,便有人来问太妃是否出宫,容澜等挽留了几句,到底还是送她走了。 年筱苒等便也散去,路上几人同行,宋蛮儿忽道:“太妃娘娘的话好有意思,说得好像皇上此番放了老六、老九,全是因那个梁嗣音吹了枕边风。” 李子怡顶厌恶便是嗣音,不由得冷笑,“皇上统共见她几回,何况皇上何时决定一件事要听女人的?” 宋氏笑道:“姐姐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何苦较真?” 众人一片静默,连年筱苒的脸色也冷了几分,是啊,明日黄花蝶也愁,这后宫的生活才开始,她们五人已抵不过一个才长成的梁嗣音,而未来也许还会有更多的梁嗣音出现,从前王府里的生活,真正是结束了。 岔道口,五人即要散去,却都莫名地驻足互相凝望了一眼,只是什么都没有说,也许她们和皇后一样,都已明白梁嗣音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只是谁也不愿去面对。 且说李子怡一路往翊坤宫回去,走到半道时,忽而有小太监奔来,静燕等呵斥他无礼,他却道:“是宫外传进来的消息,三殿下染了恶疾,这会子病得沉重。” 李子怡的身子凉了半截,急问:“谁传的?” “是殿下府里的管家亲自来宫门前说的,侍卫不敢耽搁,忙叫奴才们送消息进来。皇上、皇后那里也送去了。” “什么病?怎么会突然病得沉重?”李子怡说话时连气息都乱了。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道:“是天、天花!” “天……”李子怡一口气没接上,昏厥过去。 当容澜带着这个消息赶来涵心殿想与皇帝商议给泓昀治疗的对策时,方永禄却告诉她皇上不在殿内,问其去向,方永禄只是三缄其口,说“出去走走。” 容澜因泓昀的病而着急,不由得失态斥责他:“什么叫出去走走,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跟着,万一有闪失,谁来担当。” 方永禄只是受着,不敢顶撞,他怎么能告诉皇后,皇帝独自去符望阁了呢?而他也想不透,昨儿还含恨般说“往后朕不想再听见关于她的任何事”的人,今日又突然要去那一处,方永禄在伺候皇帝前伺候过不少主子,这样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脾性,真叫他知道了什么是天命之子。 “啊!皇……” 此时,彦琛已到了符望阁,正遇见提着水桶的谷雨,比了嘘声问:“梁才人呢?” “才、才人在沐浴,奴婢正要进去加热水。”谷雨的心突突直跳。 “给朕。”彦琛面无表情地说着,伸出手接过了水桶,继而也不管谷雨,只是慢步朝屋子里去。 谷雨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张脸涨得通红,心里莫名地兴奋激动起来。 子宁不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屋内水声灵然,却只是为一副歌喉伴乐,但听一阕《子衿》绕梁不绝,梁嗣音空灵透彻的嗓音直叫听者神思凝滞。 彦琛犹记得那日在涵心殿要她唱这一曲,她却以理婉拒,分毫不思量是否会触怒帝王。 水雾里,梁嗣音纤长的脖子、柔和的肩胛、细腻的肌肤在朦胧中诠释着女子之美,“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正中了彦琛的心。 他一步步走向嗣音,却最终没走到她的身边,不知是怎样的情绪缭绕心头,彦琛深邃的眸子里竟溢出了幽恨之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梁嗣音犹自不觉身后立了帝王,她轻扬柔荑,将水自腕处淋下,汨汨的水流滑过每一寸肌肤,伴着叮咚水声,合着轻灵歌声。 彦琛胸前大大起伏,蓦地握紧了拳头,提着水桶的手则不自禁地晃动,将里头的水洒了出来。 “谷雨。”歌声戛然而止,嗣音听见动静便笑道,“不要去讨热水了,我洗好了,再麻烦那些宫女实在不好意思。” “噔!”一声,但只听木桶落地的声响,随即是仓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嗣音应声转过来,却不见人影,唯有水桶留在屋内,里头晃荡着冒着热气的半桶水。 “谷雨,谷雨!”嗣音心里有些不安,唤了两声,却过了片刻才见谷雨跑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主子,您……”谷雨定了定心神,“您没瞧见皇上?” “皇?”嗣音念出这个字,再不能继续。 “方才皇上来了,他拿了奴婢的水桶进来,奴婢还以为……”谷雨很失望,“可是没多久皇上就出来了,脸崩得紧紧的,和才来时的模样完全不同,奴婢还以为您惹怒他了,可您又好像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嗣音的身体还浸在温热的香汤里,可心却一点点凉下,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被敬告“好自为之”,以至于他来了,却连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去。 “是啊,到底怎么了?”嗣音将身体团起,谷雨进来带着的凉风叫她裸露在水外的肌肤感到寒冷,可热水能温暖这些肌肤,那渐冷的心要如何回转? 涵心殿外,皇后依然在等待,见彦琛独自回来,她压抑自己的好奇,只是迎上去道:“万岁爷可回来了,昀儿害了天花如今病倒在他的府邸,您看……” “让御医馆去最好的太医,封闭皇子府只入不出,洒扫宫内每一个角落,近几日凡与他亲密接触者全部闭门观察,有违者,论欺君处。”彦琛没有听完皇后的话,只是驻足说完这些,便径直朝涵心殿内去,不仅没有问儿子如何,便是连一丝心疼的神情都不曾表露。 容澜懵然,愣了半日才回过神,对身边的方永禄、王海道:“按皇上说的去做,看好李主子,莫叫她有闪失。每日三次从宫外送消息,本宫要知道三皇子好不好。” “诺!”一应人散去,各自去传达消息。 皇帝既不挽留,容澜自然不能擅闯涵心殿,她回身要走,见方永禄还在跟前,心中几番纠葛终究还是问出口:“万岁爷方才去了什么地方?” 方永禄无奈地看着她,垂下眼帘道:“娘娘,您心里明镜似的。” “哼!”容澜冷笑,“本宫明白了。” 注】:如果有读者欣赏过《哈辉新雅乐》,应该听过开篇的《相和歌子衿》,没听过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谷歌百度一下,梁嗣音(原名宁嗣音)的名字就是琐琐在欣赏了《相和歌子衿》后生出的。极力推荐大家去欣赏一下,自然哈辉不是嗣音的原型,但那首《子衿》是组成嗣音灵魂的一部分。 冷血的父皇 随着圣谕的传达,各宫纷纷忙碌起来,宫女太监们洒扫消毒至皇宫的每个角落,一整夜不得消停。嗣音和谷雨在梦中被惊醒,但见哗啦啦闯进符望阁好几个太监宫女,个个面上蒙着白布,手里拿着药水花洒笤帚拂尘等物,不由分说便打扫开。 谷雨出来问什么事,那几人也不作答,只是迅速地打扫完毕,留下半桶药水和花洒,说:“梁才人的屋子麻烦姑娘打扫了。” 谷雨过来接,顺手塞了一把刚才匆忙回去拿的铜钱给那宫女,低声问:“这位姐姐,究竟出什么事了?” 那宫女因得了好处,便松口说了缘故,谷雨回来告诉嗣音知道,叫她好不担心。 “三皇子是很好的人,却受这样的罪,李主子那里该伤心坏了。”嗣音叹了一声,也不叫谷雨打扫屋子,只道,“那日他只在院子里站了站,我这里他没进来,不打紧。” 谷雨重新帮嗣音铺被褥,絮絮地说:“原先觉得李主子好可恶,和那个李小主想着法儿地折腾您,现在却觉得她可怜,万一三殿下有个好歹,她的心都要碎了吧。” 嗣音静静地看着听着,没有说话,她知道天花的厉害,泓昀若熬不过,这样大好的青年,真真遭是上天妒才了。但神思却渐渐从泓昀的事情上游走,彦琛作为父亲,面对儿子煎熬在生死之间,他会不会忧伤?会不会难过?此时此刻,他又在想什么? “主子,你哭了?”待谷雨重新整理好床褥,返身来却发现嗣音的脸上悬着泪水。 梁嗣音一怔,自己竟哭了? 自那日后,阖宫上下都陷入紧张状态,但凡有人头疼脑热便被隔离开,而从宫外传来的消息,皇子府内已有四人和泓昀一样染了天花,泓昀则仍旧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李子怡被软禁在翊坤宫里不能出去,每日必哭闹几回要求皇后放她出去照顾儿子。年筱苒等虽冷眼瞧着,听说泓昀凶险也无不惋惜担忧, 这一切都在情理中,唯一让众人费解的便是皇帝的态度。自那晚他向皇后下达命令后,便再没有提过三皇子染病一事,如常上朝、批阅奏章,或与大臣议事,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到了第四天,因听说李子怡滴水不进,容澜便亲自来了翊坤宫劝慰,正巧宫外送消息进来,王海嗫嚅:“太医们说,只怕三殿下要不行了,请皇上、娘娘们心里有个准备。” 李子怡听闻大呼一声晕厥过去,容澜呵斥道:“什么叫我们有个准备,要他们这些太医做什么?” 王海战战兢兢道:“万岁爷哪里已经下了谕令,若三殿下熬不过,就……就即刻火化,不能……” “不要!”此时李子怡被救醒,正听到“火化”二字,便疯了一样腾起身子,推开众人不由分说地往外跑,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众人拦也拦不住。一路纠缠到了涵心殿外,李子怡哭喊,“皇上开恩,让臣妾去看看儿子,让臣妾去看看儿子。” 可是李子怡终究没见到皇帝一面,更被方永禄出来指挥众人将她抬了回去,留在翊坤宫的容澜前一刻看着疯了般的李子怡跑出去,这一刻便见到气息奄奄极度狼狈的她被抬回来,竟是连心也乱了,不知如何是好。 如是众人都可怜李子怡,一发连年筱苒也私下抱怨:“再没有比他更叫人寒心的爹了。” 梁嗣音避于符望阁,对于外头的事一无所知,是日傍晚,方永禄突然到来,和善地对她道:“梁才人随奴才走一趟吧。” 抱歉这个周末发生太多事,琐琐没能及时更新,周一起仍旧会二~三更,欢迎阅读收藏。 祝福所有人,平安!! 心诚则灵 梁嗣音一愣,说:“公公,我不能离开符望阁啊。”说着伸手捂住了丝帕遮挡的脸颊。 方永禄笑道:“既是奴才来,还有不能的么?才人尽管跟奴才走吧。” 嗣音不再执拗,因不带谷雨,便嘱咐她好生在符望阁呆着,一路跟着方永禄走,但问:“公公,三殿下可大好了?” “这……”方永禄轻叹,答非所问地说:“才人往后莫问他人的事,宫里规矩多,保不定哪句话您就说错了。” “所以要好自为之。”嗣音道。 “奴才该死!”方永禄蓦地停了下来,白了一张脸躬身道,“这句话真真是奴才多嘴传给了谷雨,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更……” “您是为嗣音好。”梁嗣音恬然一笑,“嗣音会谨记在心。” 方永禄见她如是真诚,心里也明了为何其不过几面之缘便入了皇帝的心。 “这几日各宫禁足避疾,您在宫里走动是不会有人知道的,便是有人知道也无妨,这是万岁爷的旨意。”两人且行且说,竟是到了隆禧殿,方永禄低声道,“个个都说皇上冷血无情,谁知他每日夜里来隆禧殿为三殿下祈福。” 嗣音一惊,但被方永禄催促,终究是踏进了隆禧殿正殿。 那里,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正盘膝坐于蒲团上,双手合十,一串沉褐色佛珠悠悠轮转,那样宁静,那样虔诚。 “臣妾叩见皇上。”嗣音立在他身后,徐徐跪拜下去,第一次将“臣妾”说得清晰有力。 “你来了。”彦琛虔诚而肃然的脸上微微一释,语调和缓,“会吟唱佛经么?” 嗣音见他的面容,心里便倏地揪紧,没来由地心疼:“臣妾只会《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心诚则灵。”彦琛嗯了一声,抬手示意嗣音坐到他身边去。 梁嗣音没有拒绝,乖顺地盘膝坐到他身边,见他又宁神默念经文不再看自己一眼,便明自己该做什么,遂双手合十,清吟婉转:“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透彻空灵的《心经》随即从隆禧殿随风而散,却仿佛飘至宫廷每一个角落,涤荡污秽孽障,还世界一片清静自然。 方永禄等守在隆禧殿外,忽见远处款款过来一行人,正埋怨谁如此不知趣,待近了竟发现是皇后容澜穿着一身吉服而来,若不错,她本意是来隆禧殿为泓昀祈福,只是那么巧,遇上了。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谁在诵经?”容澜见到方永禄后,就没再往前,挽着络梅的手发紧,旁人不知,唯有络梅默默承受。 方永禄不敢欺瞒,答复:“是符望阁的梁才人。” 容澜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轻叹:“也只有她了。” 又回首对络梅、绣兰道,“咱们回吧。” “奴才……”方永禄上前试探皇后的意思,容澜道,“你是机灵的。”方永禄便会意,待皇后一行离开后,再三叮嘱一同陪驾的四个小太监不许提皇后过来的事。 然隆禧殿里,梁嗣音吟唱的《心经》久久不绝,直至黎明。 影 且说天亮后容澜到翊坤宫探视李子怡,见她气息奄奄、目光呆滞,真真好不可怜,硬是让静燕、静堇喂下半碗牛奶,倒起了几分起色,她见了皇后只是哭:“皇上好狠心,他再不喜欢昀儿,那也是他的骨血,当年您和爷在宗人府里,先帝爷也不曾亏待了这个皇孙,为什么如今他要这样狠心,竟只当没有这个儿子?” 这些话是禁忌,李子怡万不该提的,容澜因知道她此刻失心,也不多计较,只道:“你是了解咱们爷的,他的心事岂会随便对人袒露,便是我……”言至此,响起昨夜隆禧殿的光景,竟心疼难耐,瞬时哽住了咽喉再说不出口。 众人只当皇后为泓昀担忧,并没多想。 李子怡冷笑,哭道:“娘娘,倘若昀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长了,只求娘娘您发发慈悲,叫我能和孩子葬在一起,他便是没有全……” “你何苦咒他?”容澜心烦,冷声道,“你这样年纪了,竟还是糊涂!” 正是这时候,王海匆匆从外头跑进来,却是一脸喜色,喘着粗气说:“娘娘、主子,大好的消息,三殿下醒了,太医说今日若不反复,能熬过去。” 阖宫哗然,人人面露喜色,唯有容澜面无喜色,只静静地沉思,心里流淌着什么东西为外人所不知。 皇子府里,泓昀虚弱地躺在眠榻上,眼睛时而睁开时而闭合,他分明记得梁嗣音来过,为何醒来却再见不到了? “殿下服过药没有?”忽而屋子里响起一把温柔的声音。 “嗣音?”泓昀轻唤。 “大人,殿下好像在说话。”侍女听见这声呢喃,便如是对那来人说。 泓昀随即听见衣袂摩擦的声响,须臾一张脸孔出现在眼前。 “嗣音?”他的心突突直跳。 “殿下,微臣是御医馆右院判何子衿。”那面容如玉之人温和含笑,又问,“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泓昀的视线渐渐清晰,神思亦清醒起来,面前哪里是梁嗣音,只是一个面相俊美的男人,是一个太医。 “我怎么了?”他虚弱地吐出这四个字。 何子衿将事情的始末告诉泓昀,笑道:“殿下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必有后福。” 泓昀静静地看着他,他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能生得如此好看,想来之前误以为梁嗣音的出现,也当是看见了他。 “呵!”他冷笑,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没有说话,昏昏欲睡时,忽而一记温润触及手腕,他倏地睁开眼,却是见何子衿正在与自己把脉。 何子衿抬眸见泓昀看着他,便又是温和地一笑:“殿下的脉息较昨日平和许多,您会好起来。” “出去!”可莫名地,泓昀却怒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何子衿一片茫然,与身边侍女面面相觑,有丫头低声道:“何大人,是不是殿下还烧着说胡话呢?” “也许吧……”何子衿也闹不明,只道,“但还是不要刺激殿下的情绪,他需要静养恢复元气,我出去自有别的太医会来。”他说罢,朝泓昀躬身施礼,便转身走了。 泓昀心一沉,又无力地闭上眼睛。 “殿下请自重,我虽是位分低微的才人,却也是你的庶母,往后请不要再直呼我的名字。” “殿下请自重,我虽是位分低微的才人,却也是你的庶母,往后请不要再直呼我的名字。” 可这句话却突然在耳畔响起,挥之不去,急怒攻心,泓昀“啊”地怒吼出声,更腾起了半个身子,吓得一干侍女花容失色。 “何大人,何大人……”有人喊叫起来。 贵人 转眼,十一月,京城自入冬第一场大雪后,便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隆政帝忙于先帝祭辰,频频往返于帝陵、太庙和宫廷,一直到了十一月下旬方有几日空闲。 这日身体大好了的泓昀进宫向父亲请安,数月来,这竟是父子俩头一回见面。 “气色不错,朕这里没有旁的事,一会儿去后宫向你的母后母妃请安。”彦琛不冷不热地说着,未及多几句关切便下逐客令。 泓昀也不愿在父亲面前杵着,遂领命出来,方永禄等迎上来寒暄:“爷受苦了,您瘦了好些啊。” “瘦了?”泓昀却笑,“我怎么觉得这些日子只管在府里吃喝睡觉,竟是比从前胖了呢?” 方永禄尴尬地一笑,又道:“这些日子万岁爷可没少为您担心,往后可千万保重身体啊。” 泓昀闻言回头看了看涵心殿,只微微动了动嘴角说了“是啊……”便走了。 一路往坤宁宫去,见太监宫女忙忙碌碌,便问身边的人:“先帝的祭辰已经过去了,怎么宫里还这样忙碌?” 那小太监笑道:“转眼就要入腊月了,一来忙着过年,二来各宫主子的册封也在十二月里,这会子准备起来,听说还怕来不及呢。” “也是啊,母妃她们至今还没有受封。”说这一句,泓昀自然地想到了一个人,远远朝符望阁的方向看了一眼,似随口一说,“那位梁才人的病可好了?” “爷,如今符望阁那位可是梁贵人了?” “贵人?”泓昀眉头一颤,竟似怨恨般说,“她竟哄得父皇如此喜欢?” 小太监道:“这样说也不是,大概就从您病后开始,宫里就再也没这位主子的消息了,直到上个月忽而说她的病好了,皇后娘娘便下旨给升了贵人,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也没怎么热闹,她依旧一个人住在符望阁,从不出来。” “你倒知道的清楚。”泓昀哼哼,说话间已到了坤宁宫,恰巧见年筱苒、古曦芳、耿慧茹和宋蛮儿结伴出来,他一一行过礼。 年筱苒还年轻,便离得远远地,只说:“殿下可大好了?这些日子可真真叫人担心。” 泓昀应酬几句,众人便散去。入得坤宁宫,果然见母亲和皇后等着,李子怡先前已出宫去看过儿子,此刻见了也不激动,倒是容澜将他拉在身边问了许多。 忽听李子怡道:“你先前说要向你母后求个恩典,是什么来着?” 容澜有些讶异,笑道:“你要什么,病了那么久母后什么也没为你做,你只要别管我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母后还能替你办几件。” 泓昀笑道:“儿臣已是大人了,母后当晔儿、昭儿那样哄么?”因说,“此次出宫为我诊治的太医里,右院判何子衿与儿臣年纪相仿,说起话来比同那些老太医便宜许多,既然要留一个太医在府里照顾儿臣,母后可否就指名何子衿留下?” 容澜道:“我当什么事,这个容易。”思量后又道,“你说我便想起来了,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院判,倒是听说医术出众的缘故,但是宫里都信老太医,也不见他走动。既是如此,留在你府里便是,也不过一年的光景,宫里还缺得了他。” 正说着,绘竹从外头进来,与容澜道:“娘娘,梁贵人在外头候着了。” 泓昀闻言,脸色倏地变了,李子怡亦不悦:“她怎么来了?” 容澜示意绘竹带她进来,自己则道:“她到底是受了封的贵人,腊月里各种事情,还需的她一旁协助。” 李子怡讪笑:“也是,说起来一会子见了,我还要向她行礼了。” “你啊……”容澜叹气。 融雪 泓昀垂着头,片刻后便看到一抹藕色裙裾出现在眼前,静止后是柔婉的声音响起。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叩见李主子。” 却听李子怡一边讪笑一边上前扶起她,“我可不敢受礼,你是正经的贵人,我还什么都不是呢。” 容澜见她如是,不禁摇头,松开了握着泓昀的手,“去见过梁贵人吧。” 泓昀无奈,下来走到嗣音的面前,躬身道:“泓昀见过梁贵人。” “殿下。”嗣音微微欠身还礼,没有抬头看他,她端的是后宫与皇嗣的礼节,怀的却是一份淡淡的愧疚,她不想在泓昀的眼睛里读出什么来扰乱她的心神。 这是她的尊重,对泓昀,对自己,更对彦琛。 “娘娘既然有事与梁贵人商议,臣妾和昀儿先告退了。”李子怡明白皇后要和梁嗣音商议腊月册封一事,识趣地避嫌,作势要走。 容澜自然不挽留,着绘竹织菊送出去,只同嗣音说话。 “真真好久不见你了,之前见到你时还是个秀女,如今换了宫嫔的装束,果然益发动人出众。”容澜温和地说着,细细将梁嗣音打量。虽然这几月很多事都和梁嗣音有牵连,但自己竟一次也没见过她,可就是这个连人前都不出现的女人,能叫皇帝把她放在心上。 嗣音微微一笑,不语垂首。 “正如方才李主子说的,你是正经的贵人了,后宫的事素来皇后主持各宫协助,但册封一事需有人避嫌,所以如今本宫手下只有你这一个兵,腊月里的事可要你忙碌了。”容澜道,“册封礼和除夕,各种繁文缛节你都要在这几日弄明白,一入腊月各项事情就要开始,本宫希望你能做得好。毕竟你要明白,你是走了捷径从秀女成为宫嫔,你要知道服众的意义。” 嗣音静静地听着,欠身一一应诺,也不多语。 容澜见她性子如是,倒喜欢几分,之后又交代几件事,便着她往钟粹宫去一趟,让秀女们做最后的准备,言明最终的筛选将在腊月初二进行,届时便要决定秀女们的去留。 当梁嗣音来到钟粹宫,阔别数月的地方不曾有半分变化,只是姐妹们的衣衫和自己一样都换成了冬装。站在一片统一服饰的秀女面前,本一袭淡雅素然的藕荷色棉袍也显得卓尔不群,而嗣音的发髻也有了变化,高高地盘在头顶,虽少珠钗银环,却掩不住的高贵端庄。 “是。”秀女们齐整划一地在她面前福身领命,那一刻,嗣音恍惚了。 她日日在符望阁不出二门,除了谷雨,已许久没见过那么多的人,此刻才觉得,过去的几个月自己好像被拉去了另一个世界,而此时此刻,她又回来了。当目光落在刘仙莹的身上时,鼻尖一凛,一股奇怪的气息沁入,叫她好不安。 “我们走吧。”嗣音定了定心,转身唤谷雨离开。德安一路恭送,殷勤得不行。再折回来,只见一群秀女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不停,武舒宁更是被围在中间,她莺莺婉转地笑:“那是梁贵人天生丽质……” 德安拊掌叹:我的眼光可真真不错。 这一边,嗣音带着谷雨缓步回符望阁,钟粹宫离符望阁不远,但没有谷雨,只怕她照旧会迷路。半路时,天空又开始扯棉絮,嗣音驻足承了几片雪在手心,静静地看着它们融化,雪水顺着手掌滑向指尖,最后轻盈坠落。 “主子莫贪玩,这雪好大,我们也没打伞,就这样回去也要湿了衣裳,可不敢再停留了。”谷雨笑言,一边已拿帕子擦干了嗣音的手又呵气捂着。 “回吧。”嗣音也伸手紧了紧谷雨的衣领,便要携她的手同行,谷雨挣脱开摇了摇头,嗣音会意,便径自走在前头,一路往回去。 可到了符望阁,竟见众多太监宫女侍立在门外,皇帝的金帐暖轿在雪中耀眼突兀。 他来了? 嗣音平静的心几乎跳出咽喉,自隆禧殿一别,又是数月,她没再见过他。 龙涎香之吻 方永禄脸上的笑依旧这样亲切,嗣音不知道他对旁人如何,至少见他几次,都是这样。她是简单的人,别人对她好,她会一直记着。 “皇上久等贵人了。”他笑着,将嗣音引入符望阁。但须臾,嗣音又折返,茫然地道:“皇上不在屋子里。” 方永禄哭笑不得,指一指楼上,“万岁爷在那里。” 嗣音抬头,果然见彦琛立在楼台之上,远远地看着自己。 “那……公公,我去了。”她尴尬地笑一笑,再返回去,拾级而上,终到了彦琛面前。然因走得有些着急,略带了娇喘。 彦琛看了她须臾,忽而皱眉:“你的衣裳湿了?”说着伸手一捏,那冰凉的水从嗣音肩头的棉袍渗出来。 嗣音不敢承接他好似生气的目光,身体亦跟着颤了颤,随即那双大手粗蛮地撕开了自己的棉衣,就在周身一寒的瞬间,又一股融融暖意将自己包围,她睁开眼睛看,竟是皇帝脱下了龙袍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啊……”嗣音大惊,挣扎着逃开去,那龙袍落在彦琛的臂弯里,而她则退后数步,冷风从露台灌进来,打在她单薄的衣衫上,她纤瘦的身躯益发显得娇柔无力。 彦琛低头看了看臂弯里的龙袍,再看她惊恐的脸,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到底是自己疏忽了,竟拿龙袍随手往她的身上裹。于是上前来将打颤的她纳入怀里,一言不发地朝楼下去。 因皇帝驾临,方永禄等早将嗣音的屋子烧的暖暖的,这*两重天的感觉刺激着肌肤刺激着神经,嗣音被猛地扑在身上的热气弄得晕眩,还未到床边,已软软地支撑不住。彦琛遂抱起她塞入床里,用棉被裹紧。 “往后再出门,记得多带一把伞。”他这样说,轻轻捏了嗣音的脸,“你这样好,朕很安心。” 嗣音方才的举动纯属本能,一瞬间曾担心自己会惹怒帝王,可他终究不叫人失望,到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甜甜地一笑,数月不见,她委实想念他,可见了面,却不晓得说什么好。犹记得那日在隆禧殿,她只是吟经,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夜无语。 “你去哪里了?”彦琛问。 嗣音慢慢告诉他,末了怯怯地又深情赧然地问:“皇上怎么来了?” “只是想你了。”他淡淡地应了一句,站起身自己穿戴那身龙袍。嗣音便跪在皇上帮他扣扣子,棉被从身上滑落时牵扯了系带,银色的丝质单衣从肩头散开,露出白皙如玉的肩颈,和胸前一抹桃红的小衣。 她犹自不觉,只管俯身替彦琛整理腰带,铺平褶皱,妥当后欣然抬眸朝皇帝一笑,却发现他早已变了神色。 “皇……”梁嗣音茫然,可等不到她再念出第二个字,带着悠悠龙涎香的吻便落在了肩窝里,那柔软的唇缓缓地摩擦在肌肤上,叫嗣音瞬间绷紧了身体,心跳、呼吸,皆急促而混乱。 即逝的温存 “嗣音。” “嗣音。” 耳畔是温存的呢喃,她好想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可身体的缠绵和悸动要她昏昏沉沉不能自己,结合时那一瞬的痛苦也化在了这片温柔之中,彦琛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她,将她带入一个美妙的世界。 当这个男人稳稳地躺到自己的身边,当体内的热火渐渐褪去,梁嗣音终于清醒。可疼痛却渐渐清晰,身体的疲惫也愈发沉重,困倦袭来,她终究酣然睡去,不知梦外之事。 再醒来,只见红烛幽幽,屋内淡淡的龙涎香还未散去,窗外的光景已换了夜色。 可身边的人,不知去向。 “谷雨!”嗣音轻唤,而外头的谷雨好像等候许久,只是这一声便应了进来,脸上的欣然之色直逼得嗣音涨红了脸。 “恭喜主子,恭喜……”谷雨哽咽了,垂着头不知说什么好。 嗣音赧然而笑,低声道:“我想沐浴。” “一早就准备好了,方公公说要奴婢好好服侍您,还从御膳房送来好些吃的,叫您多吃些。”谷雨叽叽喳喳道,“还有呢,明日敬事房就会派新的宫女太监来,往后这里就热闹了……” 嗣音一一听着,她明白自己从那一刻起,已真正成为了皇帝的女人,虽然有些突然,可又那样自然,她的心里不曾有半分抗拒,唯一失落的,是醒来时他已离去。 “皇上什么时候走的?”嗣音起身离开那张凝聚了温存的眠榻,当身体软软地泡入热水中,所有的神经都放松了,她低声问谷雨,“皇上走的时候,还说了什么没有?” “暮色时分走的,什么也没说,只是……”谷雨咯咯笑起来,面上露出无限的崇敬,“皇上好像很舍不得,到了符望阁外头还驻足许久才离去呢。” 嗣音缓缓合上眼睛,身体仿佛轻然漂浮在香汤之中,她眷恋那一刻的美妙,沉溺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温柔。 “主子,腊月初二就要最后筛选秀女了,您心里有底么?”谷雨缓缓往浴桶里注入热水,如是问。 嗣音握一把花瓣凑在鼻尖轻闻,淡然道:“我有底做什么,这是皇上皇后的事。” “奴婢担心那两个留下来,有了正经的名分,往后……”谷雨似乎想得很远,却不无道理。 嗣音看着她,凝神想了想,“我们还是只管在符望阁呆着不出去,就没事了!” 谷雨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其实这话梁嗣音明知自欺欺人,却又分明是她的愿想。她不想同任何人争任何事任何人,就守着这一隅符望阁,静等那心上的人,即便了此一生,她也无怨无悔。 但……谷雨的沉默,已将这一切否决。 “明日起我要学习各种宫廷礼仪规矩,你要帮我,我不想让皇后失望,更不想让……让万岁爷失望。”嗣音挤出笑容,将话题扯开。 夜幕益发得沉,涵心殿里的气氛也沉得骇人,方永禄本以为难得能让皇帝欢心一天,没想到天都黑了,竟传来这样的消息,前晌还满面春风的皇帝,这会子又绷紧了脸,叫人连看一眼的勇气也生不出。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不过只要在中午留了“*”记号,如果不能在八点左右更新,多晚琐琐都会补上的。谢谢大家的支持和体谅,祝安好。 选秀场的不速之客 “去叫老七进来。”沉默许久,皇帝终于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方永禄一边舒口气,一边忙答应了,迅速将消息传出去。这会子宫廷各道门已要落锁,少不得弄了些动静,再后来许多消息灵通的人,便都晓得了皇帝半夜急招七贤王的事。 自然,容澜也得到了通传,只是附带的消息,便是今日梁嗣音侍寝一事。容澜很吃惊,但问:“白天?” 王海点头,说道:“一个下午皇上都在符望阁,暮色时分才回的涵心殿,坐了金帐暖轿去的,并没有避忌什么。本以为只是去坐坐,不想方总管着敬事房在彤史簿上记一笔,这才知道……” “她的事总与众不同。”容澜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只吩咐络梅,“明日送些滋补的东西去,教她一些保养的事,她还年轻不懂事,莫将来有了自己也不知道。” 如是一夜相安,据说七贤王那日进宫后直到子时光景才回去,翌日则如常上朝,有人好奇他进宫的缘故,却是如何也打听不出来。便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入了腊月,初二这天,看似热闹的皇宫里实则紧张而严肃,隆政朝第一批秀女的去留就要在今日有了定论,连下了几日雪,这日倒晴了。 秀女们早早集合在坤宁宫门外,各宫主子陆续而来,最后到的便是贵人梁嗣音。受着众秀女的礼步入坤宁宫,嗣音走得步步稳健,她未必显得倨傲不凡,却已有了宫嫔的庄重。 不久皇帝驾临,礼毕后秀女们便依序入殿接受筛选。坤宁宫里,帝后坐于上首,年筱苒等散坐两侧,只是位子都在梁嗣音之下,除皇后外,这个小小的贵人作为眼下唯一的宫嫔,坐在了距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年氏等冷眼看着,多少心内不平。再后来看着花儿一般的秀女们一一进来,便益发有了威胁感,因各人脸上都不太好看,坤宁宫内的气氛显得异常沉闷肃穆。秀女们战战兢兢地进来,惶恐不安地退出,带出的消息或有偏颇,再后来竟有几个秀女御前失仪,弄得很是尴尬狼狈。 皇后偶尔赞赏或叹息,年氏等则不时掩口而笑,在座所有人,唯独两人不曾变过脸色,一是起先就一脸不情愿态度不冷不热的皇帝,二便是始终静如止水的梁嗣音。 “皇上,已经过了一半的秀女了,其中都没有您想留下的么?”容澜温言提醒皇帝,在她看来,从一开始皇帝似乎就没正眼瞧过进来的人。 彦琛只道:“再看看吧。” 容澜无奈,示意方永禄继续。 之后一列,李子忻和刘仙莹同行,一个妖娆妩媚、一个温婉若仙,便将同列的四位秀女比了下去。嗣音看着她们俩,平静的眼波终起了几丝涟漪,但很快就将目光移开,视而不见。 “李子忻,刘仙莹。”就在她们要退出的时候,王海高声念了两人的名字,折腾了那么久,皇帝终于留牌了。 座下年筱苒眼看对面的李子怡面露喜色,心内好生窝火,再看边上的耿慧茹微微一笑,便更加郁闷。不禁怨怼家中没有适龄的女孩儿,也好送进宫来给自己做个帮衬。 李、刘等依礼退出,又进来几批却没有被留下一人,再来,武舒宁终于出现在眼前。瞧见她甜美亲切的模样,嗣音笑了。只是舒宁胆小,一直没敢抬头,不然看到嗣音的笑总能安心几分。 “武舒宁。”于是这一回,又留下一个。 “启禀皇上!”王海话音刚落,方永禄便从小太监那里不知道听了什么,略有不安地对彦琛道,“定康郡王进京了,正在宫门外候旨请求见皇上。” “十四弟……回来了?”容澜的脸色倏然紧绷。 却是故人来 嗣音听皇后的声音不对,应声回眸,入目彦琛的面容,今日还是她第一次这样注视皇帝,可他的脸色不见半分变化,反因见嗣音看着自己,目光才稍动了动。 “带他到涵心殿外等,朕忙完这里自然过去。”彦琛看嗣音的眼神益发深邃,停了许久,才如是对方永禄说。 方永禄得令转身要走,却听皇帝那里说:“先前撂牌子的秀女并非不好,只是不适合在宫里罢。梁贵人,你在那些人里替朕选两名秀女出来,指婚给定康郡王。” 殿内一阵骚动,容澜笑道:“梁贵人还年轻呢,这件事……” “去吧。”彦琛仿佛没有听见皇后说什么,只是命令嗣音。 方永禄不敢在担搁,忙地走了,一路上则想,便是天子吃醋起来也叫人哭笑不得啊。到了宫门外,果见风尘仆仆的晏立在那里,他竟是一人一马独自从西南来,脸上带着傲然的笑,睨一眼方永禄,“竟要公公亲自来接本王,皇帝如今倒亲厚起来了?” “只因皇上皇后还有各宫主子都在坤宁宫选秀,皇上特让老奴来请王爷到涵心殿休息,等坤宁宫那里妥当了,自然接见您。”方永禄好脾气地赔笑。 晏冷哼,将手里的马鞭子甩给一旁的侍卫,大步往宫里去,口中却道:“正好不是!西南那边的女子太粗蛮,本王不喜欢。此番就是来向万岁爷要几个秀女,皇帝坐拥天下,这点总是肯施舍兄弟的。” “王爷,王爷!”眼看晏要往坤宁宫去,方永禄急道,“可不是皇上和您兄弟情深么,知道西南那边荒蛮,所以已经特特着梁贵人选出两名秀女……” “梁贵人?哪个梁贵人?”晏冷笑,“我听说原先几个侧妃庶妃还没册封呢,倒先有贵人了,他这个皇帝当得惬意啊。” 方永禄这回却正经道:“王爷恕奴才多嘴说一句,如今您真真不该再这样说话,即便万岁爷不与您计较,旁人说起来,您要万岁爷如何堵悠悠之口?” 晏哼笑:“你果然多嘴,而这话本王不爱听,自己掌嘴吧。” 方永禄一愣,但见晏面上不容回绝的态度,深知若不顺着他不定要闹出什么,便只好左右开弓扇起了自己的脸,那啪啪的皮肉声听得人心惊胆颤。 晏大笑,得意而轻狂,随即一脚踹在方永禄的腿上,“罢了罢了,可怜见的。”说着调转方向往涵心殿去,却说,“记得母后出殡那天差点被本王勒死的秀女长得不错,你去跟皇帝说,我要了那个人。” “王爷……” “又怎么了?”晏好不耐烦。 方永禄指着远处,道,“她来了。” 晏不明,顺着看过去,便见七八个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位宫嫔款款而来,那女子的面容却好生熟悉。 “那天那位秀女,便是如今的梁贵人。”方永禄这般说,眼看晏眸子里溢出黯然和失望,心里竟好似出了口恶气般爽快。 女人和镯子 “参见郡王爷。”那一行人到了面前,身后的宫女太监纷纷行礼。 晏望着眼前的女子,有道不清说不明的心绪。 “王爷!”梁嗣音微微欠了欠身,随即含笑相对,在这寒飒飒的北风里,她的笑竟如握在手心的烫捂子,小巧却能暖了全身。 “你是……” “王爷,这位就是符望阁梁贵人。”方永禄上前来说。 听着方永禄显然得意的语调,晏没好气,瞪他一眼怒道:“本王知道了,你一边儿呆着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嗣音不以为意,只道:“皇上命我为王爷选了两名秀女,如今已妥当,腊月十五册封典礼上,皇上就会将她们指婚给您。虽然您已经有了两位侧妃,但她们毕竟是皇上指派的,王爷若无异议,便也给他们侧妃的位分可好?” “你来找本王,就是为了这件事?”晏冷哼。 梁嗣音颔首,但又笑道:“还要归还一件东西给王爷。”说着回头唤谷雨。 谷雨应声上前,递给晏一方锦盒,他打开一看,顿时紧蹙浓眉,“啪”一声将盒子扔还给谷雨,吓得她险些失手掉在地上。 “你这算什么意思?”晏怒。 嗣音脸色微变,道:“这是太后娘娘的遗物,本该由王爷收藏,我只是来归还,并没有什么意思。” 晏倏地上前一步,直逼在嗣音的面前,那脸几乎就要贴上去,周遭的人都大惊,嗣音却不疾不徐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请王爷自重。” “是他让你还给我的?”晏又逼近一步。 嗣音不再后退,傲然相迎,故意问:“谁是他?” 晏被惹怒,克制几乎要伸向嗣音的手,在袖子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皇帝,是不是皇帝让你还给我,好来羞辱我?” 梁嗣音淡然一笑:“惦记别人要羞辱自己的人,早在心里把自己羞辱千百回了,既是如此,又何惧他人言论?不知是不是有人造谣混淆王爷视听,抑或……是您不自信。” “好,好!”晏大笑起来,“他这个皇帝当得好,连女人都调教的好。” 这样的话粗鄙而充满挑衅的味道,本不该是这个从小接受皇室严格教育,文武皆备玉树临风的王爷该说的话,他每一次说,嗣音心里都感到莫名地疼痛,他这是在求什么呢? “你去告诉皇帝,女人和镯子,本王只留一样,若你执意要把镯子还给本王,那你们何时把秀女送来,我就何时把她们的尸首挂在门外。”晏恶狠狠地说,目光和身体都逼着梁嗣音,“如果这镯子和皇帝无关,那就看你的意思了。本王自跟随先帝上战场至今,杀人无数,两个秀女的性命,不过点头的功夫。你不要抱侥幸的心,本王从来言出必行。” 嗣音闻之,脸色突变,一时不能言语。 他究竟求什么?要什么?图什么?他不是在逼别人,他是在逼自己。 “我……” 嗣音何辜? 方永禄立在一边看二人对峙,他恐怕是眼下唯一知道皇帝心思的人,这只双扣镯对彦琛而言就是埋在心里的刺,不牵不扯不会有感觉,可一旦触碰就是最烈的疼痛。 “我明白了。”嗣音的脸色渐渐恢复常态,说完这四字便对谷雨道,“将镯子收好。” 晏那胜利者的笑容里,透着满满的轻狂之态,他太了解他的兄长,可是眼前这个女人不了解,她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方公公,是不是要请王爷去涵心殿等皇上?”嗣音问。 方永禄回过神来,连声道:“贵人说的是。” “王爷满身尘土,想来一路劳累,我就不多打扰了。”嗣音微微欠身,再不等晏说什么,便带着谷雨等回去。 晏立于原地,看着她离去的倩影,脑中竟渐渐生出一股宣泄无门的不甘心。他很明白自己并非是对这个女人有情,之所以纠缠蛮横,只因她不仅是个好女子,她更是皇帝喜欢的女人。 “王爷,您请吧。”方永禄见他呆立不动,心里不安。 晏却随口问:“她只是个贵人,为何有这么多宫女太监相随?” “方才那几个都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兴许是着梁贵人去办什么事临时跟着了。”一边说着,两人动了步子。 晏漫不经心地往涵心殿的方向走,听过方永禄的回答,忽而一个激灵:那些宫女太监既然是皇嫂的人,那这梁贵人便是大大方方来还我镯子,而才刚发生的一切自会由他们传出去。可方才两人之间的一问一答,怎么都挑不出梁贵人的错,那皇帝那里…… “王爷,您要不要掸掸尘?”想着想着已到了涵心殿,方永禄将他引到偏殿,奉了茶水点心,又殷勤地说,“只怕坤宁宫那里还有好一阵,不如王爷假寐片刻?” “嗯,来日方长。”晏竟自言自语答非所问,心思显然不在旁人的话上。 算起来,方永禄也算看着晏长大,从前的十四皇子虽然骄傲气盛,可并不倨傲无礼,从来待人友善,是好亲近的人。可如今的他确如一头猛兽,动不动就亮出獠牙凶蛮冷漠地对待每一个人,如是便愈发将他自己逼入孤独的深渊。更叫人寒心的是,他并非浑然不觉,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是刻意为之。 这边厢,当嗣音回到坤宁宫,众秀女已散去,帝后和各宫正坐着吃茶,见梁嗣音回来,众人面上的神情均稍稍有了变化。 “十四弟他气色如何?”容澜先问。原是她刻意在众人面前提嗣音要归还双扣镯一事,便让她带着宫女太监去半路上等晏,实则是想看看晏的状况,好判断他来京是不是又要惹什么事端。 但那样一提,显然会触动皇帝的心思,而这又恰恰是容澜的另一个目的。 嗣音行礼毕,立在帝后面前道:“王爷与臣妾以礼相待并无不妥,只是看起来有些疲倦,想来是风餐露宿的缘故。且听方公公说,王爷是只身来京的。” 容澜叹息:“这孩子益发胡闹,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但凡有个好歹……” “咳咳!”座下年筱苒忽而干咳,目光却在看一眼容澜后便游离开,似乎是要提醒什么。 “东西还给他了?”果然,彦琛沉沉的声音响起,待容澜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竟叫她心头发紧。 梁嗣音有些惭愧,垂首道:“臣妾无能,王爷他并不肯收下镯子。” “哗”一声,皇帝身边案几上的杯碟因他突然站起来而被衣袂带下滚了一地,络梅等急忙忙围上来替彦琛收拾,他则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只管直直地看着嗣音。 “但是……”嗣音的声音有些发颤,暗自鼓了勇气说,“臣妾会想法子叫王爷收下。” 此时织菊从外头悄然进来,凑在皇后耳边不知说些什么,容澜听着脸色更加不好看,起身对彦琛道:“这件事本就不打紧,万岁爷您看是不是……” “记着你的话,何时把镯子还给他,你何时亲自来向朕复命。”皇帝再一次无视容澜的存在,冷冷地命令嗣音后,便穿着那湿了半身的衣衫离去。 李子怡等一片唏嘘,看嗣音的眼神便益发如刀子般尖锐。 只因你一滴泪 热闹大半天的坤宁宫终于安静下来,嗣音立在中央默默承受四面投来的各种目光,她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她错在哪儿了? “嗣音,你作甚要将镯子还给王爷,这不是他赠与你的么?”容澜重新坐回上首,心平气和地发问。 嗣音不费思量,直言道:“那日王爷捡起镯子的时候,臣妾看见王爷落泪了。” 这话瞬时便揪起了容澜的心,暗叹难得这个孩子如此细心,却可怜这番心思被曲解,叫她无辜陷入矛盾里去。 “这是太后的遗物,王爷把镯子给臣妾时,臣妾便笃定将来要还给王爷,王爷曾说他要拿的已经拿了,但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拿,所以……” 容澜不由得记起往事,已然哽咽,摆手打断了嗣音,“你不必再说,你能这样懂事,本宫很欣慰。” 年、李等人在一边看着,方才还以为皇帝因这梁贵人而对皇后无视,能叫容澜此刻难为她一番,好让众人也跟着出口气,却不料皇后竟被感动如斯,要她们无从插话。 但听宋蛮儿笑道:“梁贵人的心思果然比旁人细腻,难怪万岁爷这样中意你,要不怎么说是金子总会闪光,你说那么多秀女,偏偏每一次都是你出挑,原来老天爷早早就派好了。” “蛮儿,你也改了吧!”李子怡酸溜溜说这一句,言辞不明却意义了然,继而对皇后道,“选秀已毕,娘娘若无他事,臣妾先告退。” “你们也辛苦了,回吧。”容澜的确不想她们五个在跟前。 众人也不多说什么,行了辞礼依序离去,只是到了外头,宋蛮儿才故意装糊涂问李子怡,“姐姐方才要我改什么?” 李子怡睨她一眼,径直朝前走,但听宋氏在后头纠缠了耿慧茹和古曦芳两个老实人,“李姐姐如今说话益发难懂了,改明儿我也多读几本书才好。” 因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宋蛮儿和李氏纠缠,年筱苒好不痛快,悠悠赶上几步,佯作好心安慰:“蛮儿早叫皇上宠坏了,姐姐莫和她计较。” “只是蛮儿是知根知底的,别人若也被宠坏了,你我就不知该在什么位置了。”李子怡没有被气到,反这样丢过一句话来噎年氏。 年筱苒心里一堵,勉强不改颜色,只管冷笑:“也要有那一天才行。” “原以为妹妹是明眼人,不曾想也有看不透的时候,你我侍奉万岁爷多年,眼下的光景从前你可瞧过?便是你当年,也不过尔尔。”李子怡索性将话挑明。 年筱苒媚眼儿一横,直逼李氏,“不过尔尔?呵!我再不过尔尔,母家身世清白,父兄朝廷重臣,可她呢?兄弟里头爷最不喜欢哪几个?而那几个的娘姓什么?” “你还是看不透。”李子怡摇头,因见她说得露骨,为免惹非议,便扬长而去。 两人在岔道口不欢而散,古、耿等人也相继散去,宋蛮儿一一看过四人背影,对身边的念珠摇头而笑,“她们这是何苦?何苦!” 再不许见 待嗣音从坤宁宫退出,晴了一日的天又扬起了雪花,雪不大风却紧,一个劲儿地只往人的嘴巴脖子里钻。 “主子别张嘴,吃了风不好。”谷雨上来替嗣音裹紧风氅,又撑开伞,两人依偎着一步步回符望阁去。 走到半路,但见一个瘦长的身影匆匆跑来,到了跟前,竟是才到符望阁侍奉嗣音不久的小太监李从德。 “原来谷雨姐姐带了伞。”只见他手里捧了两把伞,却不记得给自己打。 嗣音又瞧他跑得满面通红气喘吁吁,好是心疼,“你赶紧自己打着伞,别回头着凉了。” 从德笑道:“奴才皮实。”随即正经说,“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才刚有公公代方总管传话来,说皇上要主子回来便往涵心殿去,皇上在那里等呢。” 谷雨道:“幸而你来了,不然主子白来回一趟。”说着要搀扶嗣音调头,奈何嗣音还没缓过劲儿,听说皇帝在等,她莫名紧张起来。 “不要……回去换身衣裳?”她喃喃。 “主子?” 嗣音面露怯色:“你们是没瞧见他方才看我的眼神,像是我犯了弥天大错,作甚这会子又要见我?我还没弄明白究竟怎么了。” 谷雨和从德面面相觑,无力劝说,亦不知从哪里说起。天晓得梁嗣音此刻骨子里的倔强正犯病,而她更恼的是,如今一见彦琛就什么倔强都使不出来,他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将自己治得死死。那个敢拒绝唱诗经,那个不服气地重复“臣妾”的梁嗣音早寻不着了。 “主子,可咱们总得……主子,皇、皇上的暖轿过来了。”谷雨一句话说两件事,伸手指着远处,言语慌张。 片刻后,金帐的暖轿在不远处落地,方永禄打起一把黄面的大油纸伞,便见彦琛从轿帘里出来,其余人都在原地待命,唯独方永禄跟着,亦步亦趋到了嗣音主仆面前。 谷雨和从德早已叩拜,嗣音本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可终究叫那迫人的目光逼回来,随跟着行下礼去。 “你们都退去。”彦琛冷哼,方永禄知道劝说无用,便使眼色带走了谷雨和从德。 恰一阵风紧,夹杂雪花迷了嗣音的眼睛,她抬手去揉,腕子却被蓦地抓紧好一记吃痛。睁开眼,皇帝漆黑的眸子里是迷茫的自己不假,可为何他的眼角,也带了几分茫然之色? “为何……要将镯子还给他?” 你这样着急要见到我,不顾风雪,不顾礼仪,只是为了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而同样的问题皇后才刚问过,这只镯子怎么了?我又怎么了? 嗣音那两弯纤长柔美的黛眉稍稍拧曲,今日她受的所有委屈哪一件和眼前这个男人脱得了干系?去选两个秀女给定康郡王遭秀女侧目,去还镯子被人欺侮,回到坤宁宫莫名其妙被训斥,末了还有其他主子不冷不热的嘲讽和刺目的眼神…… “皇上,臣妾做错什么了吗?”梁嗣音可是胆大包天了才这样不答反问,于是话音才落,腕子被捏得更紧,她吃不起疼,眼窝里随即盛了泪。 “谁的东西便还给谁,怎么了?就是一只镯子。”她哽咽,委屈至极,“臣妾做错什么了?” 方永禄远远地看着,虽听不见二人说什么,但眼见这架势,不由得合拍一叹:“梁贵人,难道您不晓得这世上不仅有女人会吃醋么?” 瞧她落泪,彦琛终不忍了。 “往后……再不许见他。”说着,顺势将嗣音纳入怀中。 “不见。”梁嗣音颤抖着窝在彦琛胸前,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开窍 雪渐渐大了,嗣音也平稳了情绪,轻轻从彦琛的胸前离开,伸手掸开落在他肩头的白雪,“皇上赶紧叫方公公来吧,您别着凉了。” “朕还有朝务要忙,一会儿让方永禄送你回去。”彦琛这般说,一挥手,但见方永禄麻溜赶上来给两位主子打伞。 “你送梁贵人回去,叫御膳房送姜茶去给贵人驱寒。”彦琛吩咐着,又想起什么絮絮地说,“符望阁里总是冷冰冰的,你叫人多添些炭火。” 嗣音窝心地笑着,“这些事公公自会做好,皇上先行吧,不要耽误您的政务。” 彦琛温和地撸开她发髻上的雪,说了句“好生照顾自己。”便别了嗣音,径直上了暖轿,不过片刻便离了。 方永禄还替嗣音打着那把黄面儿的大油纸伞,和善道:“贵人,请回吧。” 嗣音那里仍痴痴地看着那暖轿远离,经方永禄提醒,方赧然一笑:“叫公公看笑话了。” 方永禄忙道:“哪里哪里,主子能让万岁爷高兴,是奴才们的福分。” 一行人遂往符望阁去,但听他絮絮道:“方才皇上和十四爷在涵心殿又是一场不愉快,奴才们在外头也没听清楚,只看见十四爷虎着一张脸出得宫去。之后皇上就一直不说话,叫奴才们慌了神。过会子说请您过去,可眨眼工夫又要亲自来,弄得大家手忙脚乱。若知皇上见了您是这样高兴,奴才们先前也不必担心成那样了。” “公公哄我呢,我哪有这样好。”嗣音道,又言,“十四爷他……” 可后半句还没说出口,方永禄已打断,自责道:“奴才该死,不该提这些。” 梁嗣音停了脚步,正色道:“公公的好还有您那句‘好自为之’,我一直记着。您忽而提涵心殿里的事,便是有什么是想告诉我对不对?我现在不是容易做错什么,而是我根本不晓得什么事做了便是错的。我年轻,打小远离京城,朝廷里的事皇室里的事知道的太少。可如今我是皇上的贵人,我不求将来如何隆宠一身,我只想静静地在这宫里待着,在皇上需要的时候侍奉他。可今天这些事,叫我好无奈,我甚至不晓得哪一句话就会惹怒皇上,哪一件事就能叫自己万劫不复。公公……” 方永禄面上露出赞叹之色,说道:“老奴还以为贵人年轻,很多事不能明白,所以一直不敢多嘴,却原来您心里比谁都透彻,难怪皇上他……唉,说到底,贵人您要时刻记着‘伴君如伴虎’这句俗透了的话。要学会把所有的事都当成正常的事来想,万岁爷是不会错的,错的永远是咱们。再然后,皇上和十四爷那是十几年的结了,皇后娘娘都不能将这结松开半寸,贵人您可千万别去搀和,离十四爷越远越好,不然今天的事,兴许还会发生。” “可那副双扣镯,我终究要还给他的。”嗣音道,“这也是皇上的命令。” 方永禄点头,又躬身道:“贵人恕奴才多嘴无礼,奴才是想说,虽然皇上是天子,可您也要记得他是个男人,有时候男人比女人更细心。” 嗣音一愣,想起才发生的一切,不禁失笑,赧然道一声:“我知道了。” 非我所欲 且说众人都回了各自宫里,那风雪竟益发轻狂,遮天蔽日地打着卷,叫人看不清十步外的东西。 李子怡换了衣裳,捧一碗姜茶立在消寒图下,执笔添了一朵梅花瓣,数着日子等那春来。 静燕侍立在后头,却道:“那么多的秀女,皇上只留下五个,那些秀女被困在宫里大半年竟是一场空了。” “五个也好,五十个也好,对万岁爷而言本是没有区别的。”李子怡放下笔,那姜茶喝了两口便厌了,将碗递给静燕,说道,“男人专情一个女人的时候,边上就是来个九天仙女下凡的人,他也不会看见。如今万岁爷的心思全在那个梁嗣音身上,今儿留下的五个,不过是陪衬罢。” 静燕笑道:“好在李小主留下了,主子往后也有个帮衬。” “靠她?”李子怡冷笑,似乎早看透了这个堂妹,“不知她将来能长成如何的心智,至少现在又轻浮又蠢笨,也只能靠她去给那个梁嗣音添堵,我这里……” 李子怡忽而转了话题,说:“燕儿我问你,皇后为什么对十四爷如此上心?” 静燕想了想,答:“是可怜十四爷吧。” “是啊,是可怜。”李子怡哼了一声,“所以,我也要皇后可怜昀儿,只有他可怜昀儿,我的昀儿才能有将来。” 静燕听见,呆了半日,竟是不能明白她家主子的意思。只听她呢喃:“话说回来,皇帝会留下子忻这样的,实在有些奇怪……” 风雪没有半分减弱的势头,如是一直到日落,待人们看清门窗外的光景,夜已升腾。 风止了,世界也跟着静了。嗣音回到符望阁后因疲惫而小睡,这会子醒来见天色已黑,腹中竟有几分饥饿。 贴心的谷雨适时送来饭菜,嗣音吃了大半碗饭,渐有了精神,笑道:“这睡了一下午,夜里该睡不着了。” 谷雨道:“这几天您那么辛苦,怎么会睡不着。好在腊月十五便要到了,过了那一日,宫里有了正经主子,皇后娘娘也不会事事都要您帮着做。” 马上就要有人正正经经地凌驾于嗣音之上,她却显得很高兴,“到时候我只是个小小的贵人,轮也轮不着我管宫里的事,乐得清闲不是。” “但愿那两位不要越过您去。”谷雨这一句说得轻,但还能叫人听见,她抬眉望一眼嗣音,又幽怨地垂下眼帘,“皇上不知道刘小主的事也罢了,做什么也不知道李小主总欺负您呢?那么多好的秀女,偏偏是她们俩。” 嗣音静默,她心里何曾不奇怪今天的事,她奉命去替晏选秀离开后,据说另两个秀女并非皇帝所中意,而是他开口让皇后选的,如是皇后不管选哪个都无可厚非。但之前那三个……嗣音记得很清楚,过往数十个秀女,自己只对这三人瞩目,难道彦琛他都看在眼里了?或者,仅仅是巧合? “主子。”谷雨见嗣音发呆,不想她难过,笑道:“可不管是谁,皇上如今只疼您不是?” 嗣音摇头,“谷雨,那不是我想要的。 何苦自欺 “那您……想要什么呢?”谷雨糊涂了。 嗣音也愣住,什么叫“那不是我想要的”? 若自己不想要那些,做什么天天惦记能见到他,做什么见了他就无比欣喜,便是受了委屈也甘之如饴。又做什么与方永禄说那番话? 梁嗣音,你明明想要的,何苦要虚伪地说出这句话。 “谷雨啊,我也不明白。”聪明如她,却被自己的心绪搅乱,愁渐渐上了眉头,终道一声,“我也不过是个俗人,自欺欺人。” 这般说,谷雨益发听不明,呆呆地立在边上只管出神地看着嗣音出神,直到小宫女在外头问要不要热水洗漱,两人方清醒来。 时日缓缓过去,吃过腊八粥,钟粹宫落选的秀女在腊月初十被集体遣送出宫,一些和嗣音一样从江南来的便笃定赶不回家里过年,又是被撂牌子回去,各种心酸言不尽。自然也有高兴终不用与皇室有瓜葛,可自行婚配。 走了许多人,往昔热闹的钟粹宫徒然变得安静,刘仙莹等五位自然得到优待,而另两位即将婚配给定康郡王为侧妃的,也被德安奉若上宾。这日梁嗣音突然出现,却是奉皇后之命来向七人说教腊月十五册封典礼上她们需注意的各类事项,如今大家还有地位的差别,刘仙莹等只是含笑相对不敢说什么逾矩的话,就连李子忻也满面和善不复往日。 也因不需再多避嫌,嗣音这回终于在离开时带走了舒宁,皇后因念嗣音这些天往来辛苦,便赐了一乘暖轿待过了十五收回,嗣音便带了舒宁一起坐轿子回符望阁。 姐妹俩已有数月没单独说过话,依偎在轿子里竟也久久不知从哪里说起,直到舒宁在符望阁实实在在地坐下,才哽咽着开口说:“她们都说我和姐姐白好一场,才叫你那么久都不来问我好不好。我却说,定是有规矩碍着才不叫姐姐常来看我,总有选秀的一天,我等得起,如今可不是等着了。” “我知道你明白的。”嗣音轻轻捏她的脸颊,这丫头竟瘦了许多,但言,“正如你说的,宫里规矩好多,这些天我跟着皇后忙册封一事,才发现在钟粹宫学的不过凤毛麟角罢。舒宁啊,过了十五你我就都是皇上的宫嫔,但求在这宫里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舒宁应着,见谷雨拿来好些点心,比从前在钟粹宫得到咸福宫宋氏赏赐的更精致,不禁赞叹:“皇上果然疼姐姐,这么多好的东西都想着给你。” 嗣音却笑道:“这都是皇后娘娘赏的,偶尔去坤宁宫领命复命,娘娘那里有便赏我一些,我不爱吃甜的,并不太动。这些是昨日才得的,我看实在好还心想能不能给你送去,偏那么巧娘娘让我去钟粹宫与你们说事,我便能把你带来了。” 舒宁果然脾性不改,吃得几块美味的糕点就无比幸福,脸上的笑比蜜甜比花娇,叫人看着好不喜欢。 “姐姐,皇上待你好吧?”吃了茶后,舒宁却这样问了。 嗣音微红了脸,低声道:“好,只是不常见,你们瞧我这样,其实这几个月我不过见过他几次。” “几次?”舒宁好惊讶。 却是此刻,李从德跑进来,急急忙忙说:“主子,看着像是皇上的暖轿过来了。” 宫闱之门 “呀……”李从德话音才落,舒宁便滑了手里的茶杯,泼了一桌的水。幸而谷雨眼快将她拉开,没弄湿了衣裳,舒宁却冲嗣音道,“姐姐我这就走了,别给你添麻烦。” 嗣音道:“你往哪里去,从德能瞧见定是近了,你冒冒失失出去才失礼。” 正说着,外头击掌声渐响,圣驾即到符望阁,嗣音拉了舒宁道:“怕什么,难道一辈子不见皇上?”说罢与她一同迎出去,谷雨招呼小宫女收拾了杯碟,也跟了出来。 不过多时,彦琛的暖轿停在了门前,方永禄先瞧见武舒宁,有些奇怪,待搀扶彦琛出来,他也是一愣。 “臣妾叩见皇上。”二人跪拜下去,嗣音如常,舒宁则格外紧张,瘦小的身体匍匐在地上竟不住地颤抖。 彦琛看在眼里,却笑:“朕很可怕么?” 嗣音茫然地抬起头,彦琛微微动了动下巴意指边上的人,她侧身来看,果然见舒宁将脸埋在臂弯里,身子颤栗着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 “舒宁,舒宁。”嗣音摇摇她,“皇上在和你说话。” 舒宁怯怯地抬起脸,看了眼嗣音,再抬头看高高立在面前的皇帝,却吓得紧绷一张娇俏的脸,又抿了红唇,也不知她因何而怕。 “你也非第一次见朕,作甚怕成这样?”彦琛说着,抬手示意她们俩站起来。 舒宁低着头不敢再看他,若非嗣音轻推说:“皇上问你呢。”她几乎不想开口说话。 “如、如今……不一样了。”舒宁说得极轻,说完觉得自己这句话又失礼又奇怪,不由得涨红了脸,着急想解释但不知从何说起的好。 彦琛并没计较,反欣然一笑:“你们俩倒有几分相似的。” 舒宁不明,茫然地看嗣音,她却只是淡淡地微笑。 “朕扰了你们姊妹说话?”彦琛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这般问嗣音时脸上是欣然之色,仿佛心情甚好。 嗣音摇头,笑言:“皇上这样说,舒宁她更加要害怕了。” “是吗?”彦琛扭过头问舒宁。 舒宁果然一颤,羞赧地笑着低下头去,待她鼓起勇气抬头来想答话,却见皇帝已把目光移回嗣音的脸上,正用极平常的口吻说:“既有人给你做伴,朕就不留了,只是想来看看你。” 而她也只是依旧恬淡地笑着,便又听皇帝说:“十五是要紧的日子,只听说你这些天忙碌,小心保重身子,你太瘦了。” 她颔首答应,无言,却笑得那样幸福。 “朕走了。”便这样,皇帝再没有看自己一眼,即转身走了。 众人纷纷行礼相送,舒宁却呆呆地站着,嗣音起身来唤她,“你怎么了?也不是第一次见皇上。” 武舒宁呆呆的,还沉浸在那一幕里没醒,直到嗣音再问了一遍,她方回神。 “姐姐,不一样呀,真的好不一样。”舒宁凝视嗣音,却喃喃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嗣音失笑,“傻丫头,你怎么了?” 舒宁理了理衣裳,抬眸说:“能在姐姐这里见到皇上,真真说不出的高兴。可想到过了十五我们便一样了,又好觉得奇怪。还记得姐姐那日对我说‘舒宁,我们一起留下。’可如今一切就要成真了,我心里反不落实。我几时才能像姐姐这样对着皇上甜甜一笑就表明所有心思,而不是怕得只会发抖,只会发呆。” 这番话好直白,直白地让嗣音的心重重沉下,毫无疑问,后宫的大门,真正地打开了。 “一切都会好的。”她说着将舒宁的双手握起,“一切……都会好的。” 记着你原来的模样 那一夜,嗣音无眠。翌日去见容澜,皇后瞧她满面憔悴,因说,“见你年轻能干,本宫未免给了你过多压力,瞧你这一脸倦容,真真惹人心疼。” 嗣音惭愧道:“臣妾不累,只是昨夜嘴馋多吃几块点心,很晚了还讨茶吃,夜里便睡得浅,娘娘吩咐臣妾的事都是极简单的,臣妾还能做好。” “你不必谦虚,本宫自看在眼里。”容澜很满意,对络梅道,“你取贤王妃给我的花蜜匀一些给梁贵人。” 嗣音福身谢恩,却听容澜说:“十五那天的吉服你试过了没有?要是不合身现在改还来得及。” “内务府早送来了,臣妾穿着很合适。”嗣音答。 继而容澜招手将嗣音叫到跟前,示意她在身边坐下,嗣音不敢,她便要绘竹搬来脚凳。 “过了腊月十五你就不再是宫里独一份了,而且你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往后的后宫会和现在很不一样。本宫希望你能永远保持现在的心境去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千万不要因计较眼前的得失而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你明白么?” 容澜这番话似早在心里有了腹稿,今日不过有机会说罢。 嗣音点头,一直以来皇后的温柔和宽容都是叫她很感动,她总是不偏不倚,任何事都站在公立的一面,更难能可贵在丈夫和兄弟水火不相容时,她仍旧能得到那个如浑身长满刺一般不能亲近任何人的晏的尊敬。 她突然发现,就如昨日舒宁那样“仰望”自己,自己何尝不如是仰望着皇后? “过了腊月十五,一切都会改变,你一定要永远记住自己原来的样子。”容澜微笑着,那眼眸里透出的亲切感几乎要叫是因为忘却她无比高贵的身份。 “因为嗣音你要记得,你原来的模样,就是你和皇上相遇时的样子。” 嗣音一震,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是梁嗣音如何也想不出的,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当是容澜几十年伴君沉淀下来。 “臣妾记着了。” 就是这两天的功夫,嗣音学了好多,方永禄说,容澜说,每一个人都在教自己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腊月十五这一天,就好像天际隔开牛郎织女的银河,只是如今它是将自己的人生分成了两段。梁嗣音清楚的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可皇后的话又要如何解释? “你原来的模样,就是你和皇上相遇时的样子!”嗣音益发迷茫。 辰光即逝,不知不觉腊月十五日终于到来,这一日礼部官员几乎全体出动,算上新选的秀女,此番共有十位妃嫔受册封,而之前已侍奉在潜龙邸的五位孰高孰低,也即将见分晓。 且说年筱苒列贵妃一事早有传闻,但既不是事实,人多少会抱几分侥幸,譬如李子怡此刻一身华服在翊坤宫坐立不安,就是等礼部送来册文圣旨宝印,而赵盆等也早早打发人去景阳宫附近探听消息好随时回来向她汇报。 终于在巳时,礼部左侍郎手持圣旨姗姗来迟。 册封* 隆政元年十二月十五,帝大封后宫。 册封辅国公之女年筱苒为从一品贵妃,列四妃之首居景阳宫;册封工部右侍郎李沅江之女李子怡为从一品贤妃,居翊坤宫;册封国子监祭酒古岚之女古曦芳、大理寺少卿耿仲祥之女耿慧茹为从二品昭仪,分居承乾宫、永寿宫;册封城门领宋唯之女宋蛮儿为从三品修容,居咸福宫。此外册封新选秀女礼部左侍郎刘瞻文之女刘仙莹为从三品婕妤,居永寿宫东配殿;册封知州武国柱之女武舒宁为从五品小媛,居承乾宫西配殿;册封秀女柳艳、李子怡、向文珏为从六品美人,居钟粹宫。 同是日,三皇子泓昀被册封和郡王,原皇子府改郡王邸,向各属国颁布和亲诏书,欲选公主为郡王妃。另指婚秀女何若诗、戴媛于定康郡王晏为侧妃。 及礼成,天已入暮,隆政帝于毓庆宫设宴庆祝,更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至此,随着后宫的建立,朝臣之间也将开始逐渐形成党派分流,后宫虽是女人的天下,但她们手握的隐形权利和膝下皇子的长成,必会对朝廷和皇室的未来产生重大影响,自然也左右了朝臣们的仕途发展。所以容澜那一句“一切都会改变”,实在意义深远。 庆贺宴上,众妃嫔已各着符合其品位的朝服出席,虽衣香鬓影、珠翠环绕,却已不是从前的光景。待莺歌燕舞散去、觥筹交错淡然,皇帝即宣布散宴,众人恭送帝后罢便依序退散。 毓庆宫很快恢复宁静,这一日的繁忙和热闹,也不过是过眼浮云。 嗣音回到符望阁时,已然累得双腿打飘,谷雨替她拆下发髻换下衣裳,她便一头栽倒在眠榻上如何也不想动。 “终于结束了。”忍了好几日不喊辛苦的梁嗣音,到底露出几分小孩儿脾气,蒙着头唔唔地发出声响,“谷雨给我准备热水,我想沐浴。” 可话音出口,半晌不听谷雨应答,嗣音以为她出去了也不计较,只想等听见动静再与她讲,但如是等待,浑身酸痛带来的疲倦便将睡意兜头盖脸地袭向她,不过扎眼的功夫,嗣音就睡着了。 又因庆贺宴上饮了酒,这一觉竟黑甜无梦,待因听得隐隐击掌声响而醒来,但见一律晨旭自窗棂而下,天亮了。而那击掌声却渐行渐远,嗣音倏地爬起来,脑中腾起的第一个反应――皇上? “谷雨、谷雨。” 应声是谷雨进来,惊讶道:“主子竟醒了,皇上还说不要吵着您让您再睡片刻,只要不耽误坤宁宫的定省便好。” “皇上?” 谷雨笑得欢喜,反问:“主子不知道?” 嗣音低头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没换的衣裳,秀发松散地落在肩头,甚至,甚至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一时又慌又羞,她完全不晓得昨晚发生了什么,而彦琛他也看见自己这狼狈的模样? 直到听谷雨絮絮地说,才晓得昨夜皇帝驾临时自己已经睡着,他便要众人退下,也在这屋子里过了一夜,这会儿是直接从符望阁起驾上朝去,谷雨却说:“皇上心情看着可好了。” 嗣音却心头一凛,大封后宫的日子,皇帝却在自己身边留宿,这…… “你去备热水,我赶紧沐浴洗漱,只怕再晚要耽误坤宁宫的定省。”嗣音面无表情地吩咐谷雨,自己则早陷入那莫名的恐慌里去。 注】:册封那一段有些繁杂,列表如下并,之后不再旁列,大家记住章节名称带*号的章节里有位分列表就成。(如下是目前的状况,未来有改变也直接在这一章修改) 皇后:容澜-坤宁宫 正一品:皇贵妃: 从一品:四妃:贵妃-年筱苒-景阳宫;德妃;淑妃;贤妃-李子怡-翊坤宫 正二品:夫人: 从二品:昭仪:耿慧茹-永寿宫;古曦芳-承乾宫 正三品:淑媛: 从三品:修容:宋蛮儿-咸福宫 以上皆为一宫主位) 正四品:婉仪: 从四品:婕妤:刘仙莹-永寿宫东配殿 正五品:宝林: 从五品:小媛:武舒宁-承乾宫西配殿 正六品:贵人:*梁嗣音(晋升) 从六品:美人:柳艳、李子忻、尚文珏-钟粹宫 七品:才人:梁嗣音-符望阁 八品:选侍: 九品:更衣: 姐妹私语 嗣音犹记得第一次来坤宁宫时的心情,后来时常往来倒也习惯了,今日再来,心境已全然不同。也因此,她没有穿平日常着的素色衣裳,而换了一套湖水蓝的宫服,那衣裳自内务府做好送来时本是平常的式样,偏有谷雨巧手改制,不仅收了腰线更贴服嗣音的身材,还在袖口领口细细地绣上盘花,叫嗣音穿上身那淡淡的优雅气质里平添了三分妩媚。 嗣音到坤宁宫时,古昭仪和舒宁已经到了,众人见了礼,不过说了几句话,其他妃嫔便陆续而来,不多时便有一屋子人好不热闹。 各宫因受了册封,衣着妆容也跟着起了变化,那年贵妃一袭玫瑰紫牡丹花纹的锦缎长衣,配以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真真艳丽无双、光彩夺目,而她脸上毫不加以掩饰的骄傲,也非常人敢露于人前的。反观贤妃李氏,仍是简单的装束,她年岁大了不比年贵妃年轻能打扮,过多修饰只会有东施效颦之嫌,这样体面端庄果然才是该有的模样。只因他的泓昀被封了王,所有不顺心的事都烟消云散,此刻笑意融融,完全没有被年筱苒的得意压倒。 而后皇后说了些体面的话,便遣散众人,只留下贵妃、贤妃商议除夕春节各项事宜,正如嗣音想的,她从此可以不再染指宫廷诸事,好不轻松。 众人到了外头,却见舒宁对古曦芳道:“娘娘可否先行回宫,臣妾想去符望阁坐坐,好与梁贵人说话。” 古曦芳恬然笑道:“本宫知道你们在钟粹宫时要好,你自去吧,不必诸事都向本宫禀报。你虽随本宫居承乾宫,可你也有你的自由。” 舒宁欣然,福身送古曦芳上了暖轿,不提。 待得耿昭仪、宋修容都离去,舒宁便来携手嗣音往符望阁去,李子忻等美人尚比嗣音低半阶,自然只能以礼相送,走时舒宁刻意回头去看,果然见李氏脸上溢满了幽怨和不甘。 “没想到我竟比姐姐高了半阶,昨天接到圣旨时我都傻了。”舒宁说着,又笑起来,“唯一叫我得意的是李子忻昨天那跟刷了浆糊似的脸,当时她比我还傻,愣了半天都没敢接旨,实在把给笑死我了。” “嘘,当心别人听去。”嗣音示意舒宁小心口舌。 舒宁却益发兴奋,蹦蹦跳跳说:“姐姐你真是没瞧见昨天的光景,她看刘婕妤的眼神,几乎要吃了她呢,可有什么法子呢,她只能受着。仙莹姐姐什么都比她强,这是她该得的。” “舒宁。”嗣音不会提刘仙莹和自己的事来吓唬舒宁,但她还不至于大度到去夸赞她为她高兴,于是只能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咱们往后更要好好的,与她们何干呢。” 如是闻言,武舒宁忽而静了,眸子里冉冉升起的憧憬之态叫嗣音看着迷茫。 “听说昨晚皇上在符望阁休息呢,姐姐,我好羡慕你。” 嗣音一震,自那日符望阁一别,她就越发不懂舒宁。她的直白坦率是难能可贵的,可她从来不考虑听者是否能承受么? “往后,皇上也会这样喜欢我么?”舒宁又问。 “会,我说过……一切都会好的。”嗣音不过是重复了那一日苍白无力的答案,至于其他的话,她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舒宁乐呵呵地点头,好似很满意,忽想起什么,但问:“姐姐把双扣镯还给定康郡王了么?” 心如死灰? “还了。”嗣音答。 武舒宁有些意外,她兴许是听过些传言知道那一日晏与嗣音的纠缠,但如今嗣音说双扣镯已归还,而定康郡王那边又平静得很,岂不是很奇怪? 嗣音静静地往前走,一阵风把她说的极轻的话带到舒宁的耳边:“往后再不要有纠葛了。”她不懂,立在原地呆了片刻才追上嗣音去,笑呵呵天南地北地说着各种新鲜事,再不提这一件。 此时,永寿宫的宫女们忙着整理文武百官及各命妇送来的贺礼,有闲聊说:“好久没瞧见三殿下了,昨儿看见他,真真玉树临风的好模样,老嬷嬷们说和皇上年轻时很像呢,现在封了王爷,更加精神了。” 一宫女却道:“老嬷嬷们的话你也能信,不是还说咱们五殿下像皇上么,她们只会哄人。” “咱们五殿下就是太调皮了,听说课业比起两个哥哥同龄时要差好多,终日只想着玩耍不肯好好念书。奇的是咱们主子也不管,从不提书房里的事半个字,这样下去可不要宠坏了么?” “说过多少次,干活的时候不许聊天。”大宫女凡雪忽而出现,斥责众人多口舌是非,幸而她没听见宫女们聊什么,不然那几个小宫女免不了受罚。 “娘娘说将文墨类的贺礼都整理出来送去书房,其他的就入库,她不要过目了。”凡雪如是道,因远远瞧见立春带着两个小宫女从东配殿出来,便撇下这边过去问:“主子休息了?” 立春笑道:“没呢,主子她在看书。” 凡雪听得,便转身回正殿去,不过片刻功夫但见耿慧茹从里头出来,径直往刘仙莹的屋子去了。 “你在藏什么?”耿慧茹进门便见刘仙莹慌慌张张地往书桌抽屉里塞东西,不免叹气,摆手让凡霜凡雪等退下,几步来到表妹的面前,“哗啦”一下拉开抽屉,果然见一方锦盒躺在其中。 “这是什么?”耿慧茹皱眉,她虽不如年筱苒明艳,却是当年彦琛身边生得出众的一个,可性格温和隐忍,甚至少言寡语,连彦琛也曾经说她性子实在与容貌不符 耿慧茹没有打开这只盒子,她想给表妹留一分尊严,也给她自己救赎的机会,只是道:“你如今已是皇上的婕妤,望你好自为之。” “难道娘娘的心,真的死如灰烬了?”刘仙莹凝视表姐,血缘给了她们同样的美貌,不曾想连命运也同时赋予,她不想一步步踩着表姐的脚印度过余生,可现实却如是残忍。 “我的心早在当年就死了。”耿慧茹回答,“所以我宁愿你和我一样活得如行尸走肉,也不要妄图飞蛾扑火,一入宫门你我牵系的就是全族的荣辱,仙莹,我们不能那么自私。” “我只是想留下这只镯子。”刘仙莹比她的表姐更平静更淡定,“别的我也早放下了,娘娘,您要相信我。” “那你再答应我一件事。”耿慧茹口吻坚定,不容回绝,“不要再对梁嗣音下手,她是无辜的。上次未必没有人查,再有下一次我难保皇帝查不到你这里。” 一抹奇怪的神情在刘仙莹的眼睛里飘过,可能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于是只是低声回应:“不会了。” 乖戾的小郡主 自那一日后,宫里的日子便静如止水,虽有宫女太监忙忙碌碌准备除夕大宴,但皇帝似乎对此毫无兴趣,只是耽于政务将一切都托付给了容澜。 那一日年筱苒抱着小皇子去坤宁宫,容澜抱着那虎头虎脑的奶娃娃,不禁感叹:“若非这娃娃哭几声,我实在觉得宫里静得慌,从前先帝在时,逢年过节宫里多热闹呀。” 年筱苒笑道:“娘娘上回不是说要接几位郡主进宫,可挑好了没有?宫里有了女孩子自然会热闹许多。” 容澜摇头,“只是那么一说罢,皇上有那么多的侄女儿,我们接谁近来好?这里头又是说不尽的牵扯。” “也是啊,从前只接几个来宫里玩,那几位王妃每回见了还酸言冷语的,竟是咱们好心办坏事。”年筱苒道,“何况如今万岁爷和兄弟们感情不如从前,我们倒真心疼那几个孩子,却还被人说三道四。” “你啊,一些话又过头了,什么叫感情不如从前,往后万不可这么说。”容澜见泓暄睡得不踏实,便抱着起来在屋子里转悠,一边道,“暄儿可不要随了你的性子才好。” 年筱苒笑说:“都说这孩子像您呢,还求娘娘往后好生调教她。” 容澜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笑一笑不言语。 此刻,王海从外头进来报告了一个叫人意外的消息:说是今晨废太子府的侧妃朱氏殁了,皇上便下旨将才十一岁的小郡主接进宫,嘱皇后为其安排殿阁和抚养之人。 年筱苒将儿子抱过给奶娘照顾,对容澜道:“那一日容敏才说听闻这朱氏身子不好,老七要她派人送过药材补品去,竟这么快连年关也过不了。” “是个可怜人。”容澜叹,只因这其中牵扯太多朝政,两人不便多说,还是将话题回到了孩子的身上。 年筱苒道:“臣妾听说淑慎这孩子性子极乖戾,不是讨人喜欢的丫头。” “记得还是孝康五十五年的春节,孩子们都被接到宫里来,淑太妃的宝贝孙儿因取笑她是没有爹的孩子而被挠花了脸,淑太妃气得不行当时洒了一把白杏壳叫她跪着,那孩子眉头也没皱一下硬生生跪了两个时辰。待母后过去瞧见抱起她时,膝盖上的血都渗透棉袍了,母后后来与我说起这件事,也唏嘘万分:到底是太子的孩子,虽只七岁,却有旁人没有的骨气。”说起往事,容澜感慨,又道,“皇上接她进宫,想必是真心心疼她的傲骨,皇上就喜欢这样的孩子,说长大了才有出息。” 年筱苒啧啧不已,摇头道:“可惜臣妾的性子不好,对不上她这傲骨。” “你不过托懒罢。”容澜嗔笑,托腮细思量,“暄儿还小你本就分身无暇,曦芳和慧茹也不见得比你悠闲,蛮儿是靠不住的,如今只有贤妃了,可是……” “只怕淑慎瞧不上她吧。”年筱苒的话太直白,连容澜也愣住了,她却不以为意继续道,“臣妾在您面前素来有一说一,淑慎这孩子心骨傲,自有她的尊贵,贤妃那样的品性,真真配不上抚养她。” 容澜没有驳斥,只是意味深长地反问:“如此说来,那合适的只有符望阁那位了?” “那……那娘娘自己留在坤宁宫不成么?”提到梁嗣音,年筱苒竟不甘。 容澜一笑,“皇上若不是这个心思,为何要嘱托本宫安排抚养之人?他大可直接吩咐本宫抚养。” 年筱苒呆住,却听容澜悠悠道:“本宫也是才品味出这其中的意思,希望不要曲解了圣意。”说着唤络梅,“请梁贵人来一趟。” “她只是个贵人!”年氏脱口而出,竟是急了。 未长大的母亲 “梁嗣音才十八岁,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她根本不懂宫里的规矩,也不知道过去的事,淑慎毕竟是废太子的女儿,如果她抚养不好……” 容澜静静地听年氏说着,一言不发。络梅站在一边,却不知该去该留。那年筱苒说累了,也察觉自己的失态,含恨说一句:“什么便宜的事都叫她占着,只怕树大招风,皇上莫害了她。”方幽幽住了口。 当年在潜龙邸,年轻漂亮的年筱苒也曾经树大招风,也曾经占尽所有的好事,她这是嫉妒梁嗣音,还是以己度人为她担心? “络梅,你去吧。”容澜到底下命令了。 年筱苒霍地应声站起来,面上含怒含悲,只道:“臣妾不适,叨扰娘娘许久,先行告退。” 容澜也不挽留,说声“去吧,好生照顾暄儿。”便漠然地看着她愤怒的背影消失在坤宁宫。 “筱苒也明白的道理,您不会不懂,您只是在逼她么?逼她成长,还是逼她……”容澜心酸,倍感无力。 且说嗣音得络梅传话,换了衣裳匆匆往坤宁宫赶来,竟不料冤家路窄,遇上那个她不能再见的定康郡王。 她念着彦琛的话,不及相遇便转身要走,谁知晏早早看见她,竟撇下俩位新侧妃几步追到嗣音这里,大声喊:“梁贵人,作甚见到本王要避开?是他命你这样做的?” 这末一句刺激了嗣音,她不愿彦琛被人藐视,也不忍他晏如是“作践”自己,正要回身反驳,耳畔却响起彦琛那句“往后再不许见他”,竟忽地心疼难耐,便低声对谷雨道:“咱们回去。”说罢,带着谷雨、李从德走得更急,留下茫然的络梅不管。 晏更是莫名不已,而如此被无视,自然有几分恼火,可他却站在原地不再追了。 何若诗、戴媛娉娉袅袅跟过来,柔声道:“王爷,坤宁宫往那里走。” 晏正有气没地方出,便顺势摔开两人,怒道:“你们去吧,本王要回去了,就和皇嫂说我不舒服。”言罢便头也不回气哼哼地原路返回。 二人无奈,只能看着他离去,何若诗不由得恨道:“她得了皇上的宠爱还不够,竟连我们王爷也招惹。” 戴媛性子弱,不敢出言附和但点了点头,如是一来,两人本对嗣音有的几分感激遂荡然无存。 “幸好仙莹姐姐告诉我们那只镯子的缘故,不然你我此刻早入了土也未可知。”何若诗想起那件事,更恨,“她好歹毒的心肠,竟不顾我们的死活。” 这样一闹,嗣音竟没去坤宁宫,络梅带着两位侧妃回去,容澜也好不惊讶,寒暄几句送她们走后,方听络梅将先前的事说明,竟是失声笑了,“那孩子,太较真了。” 络梅不懂,容澜再道:“你年贵妃说得不错,梁贵人的确没长大呢。” “那淑慎郡主您预备交付哪位主子来抚养?”络梅问。 容澜苦笑:“你不在的时候王海带了方永禄那里的消息来,皇上的确是默认了梁嗣音,既然如此,我何苦违逆他的心思,淑慎那孩子终究是有出息的,不怕谁照顾不好。” 腊月十二月二十九,帝下旨收养前废太子晏珏之女淑慎郡主为女,册封淑慎公主,着符望阁梁贵人抚养。 这一天,嗣音要谷雨等将符望阁打扫得干干净净,亲手布置了东边的耳房,更精心打扮一番,极富诚心地迎接这个“女儿”。 可当容澜亲手挽着淑慎踏入符望阁,“母女”俩第一次相见,未及见礼,淑慎却指着嗣音髻尾的簪花说,“那是我母妃喜欢的,往后请梁贵人不要戴了。” 众人愕然。 今晚琐琐有事,恐怕不能更新,接下去会有个小**,大家要继续支持哦。 圣心融融 簪花一事很快在宫内传开,年筱苒正抱着儿子逗乐,听说后不免和梨乐等唏嘘:“幸好我没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她要是敢指着我这么说,我真保不准会不会和她戗起来。” 梨乐道:“说起来也真奇怪,皇上那么喜欢梁贵人,却偏偏要把这么个脾气古怪的小公主放在符望阁,往后皇上想去坐坐,只怕也要顾忌孩子在跟前吧。” 这一层年氏真真没想到,竟是乐了,冲梨乐欣然一笑:“她越少和皇上接触越好不是。” 且说容澜将淑慎送到符望阁后回来涵心殿向皇帝复命,提及这件事,彦琛却不以为然:“既是如此,也算一种缘分,让她们母女俩去磨吧。” 容澜笑道:“梁贵人那样好的性子,想来什么事都能想周全,臣妾只是怕她若受了委屈又不说出来,岂不是怪可怜的。淑慎那孩子在臣妾宫里坐了半日,竟和臣妾说不上四五句话,总冷着脸闷闷不乐,叫人看着好无奈。” “她自幼没了父亲,寡母又才刚过世,你要她笑给谁看,又有什么可笑的?”彦琛语气平和,并没有反驳容澜的意思,只是道,“至于梁贵人,她若受了委屈不说那是她自己的事,也没有人束缚她,更何况一个孩子能给她什么委屈。” 皇帝话已至此,容澜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笑笑,两人又说别的事,倒也谈了许久。而这一边,谷雨已将淑慎的东西都收拾好,端了几盘精巧的点心来嗣音的屋子,却见“母女”俩相对坐着,谁也不说话。 “公主饿了吧,这点心是皇后娘娘赏的,离晚膳还有些时辰,您要不要尝一尝?”谷雨笑盈盈,用帕子托着拿了一块红豆酥递给淑慎。 淑慎瞥了一眼,扭过头说:“你的帕子干净么?就拿东西给别人吃,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谷雨愣住,捏着红豆酥的手滞在半空不知所措,只能朝嗣音投去求助的目光。 梁嗣音今日已被这孩子怄了好几回,此刻竟有习惯的感觉,连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苦笑,见谷雨被抢白,她也只能怪谷雨一句“公主说得不错,你往后可改了。”这般不痛不痒的话。 淑慎却忽地站起来,问:“我的屋子收拾好了没有?” “都妥帖了,公主是要休息么?”谷雨放下糕点,耐着性子继续赔笑。 “嗯!”她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也不向嗣音行礼,撂下两人便出去,径直回她的房间去。 “主子,这也太难伺候了,整个一小祖宗。”见淑慎离去,谷雨忍不住抱怨。 嗣音忙叫她噤声,“她是个孩子,别计较了。” 谷雨竟是压抑不住地幽怨,更说道:“什么孩子呀,都十一岁了,奴婢十一岁的时候已经跟着嬷嬷们干活儿了。” “那要不你来当公主,我和你换!”淑慎突然出现在门口,傲然看着谷雨。 “你呀!”嗣音小声嗔怪谷雨,随即笑着到了淑慎面前,“是不是缺什么?” 淑慎倒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孩子,见方才那句已唬着谷雨她便不再计较了,只是冷冷地说,“我想问她把我那口梨花锦的箱子放哪儿了。” 嗣音舒一口气,忙叫谷雨去找,那孩子找到东西后就将谷雨逐出,把自己独自关在了房里谁也不见。 “真真是小祖宗。”谷雨再不敢嘴上说,却奈何不了她在心中腹诽。 此时,方永禄突然带着几个内务府的太监来,本意是送来淑慎明后日要穿的吉服,但这本不是他的职责,嗣音故笑问:“怎么让公公特特地来,皇上那边可缺不得您。” 方永禄自然更客气,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说过后,便低声对嗣音道:“其实是皇上让奴才给您传句话。” 嗣音心中一暖,但听他说道:“皇上说既然把公主给您抚养,往后您就是她的娘亲,不要顾忌您的年龄身份,该怎么教育调教都在您手里。只要是为了公主好的,不管出什么事,但凡有皇上在。” “劳烦公公回禀皇上,臣妾明了。”这句话嗣音说出口,却是从心里暖起来,滚烫了一张脸,本有的几分莫名几分委屈,也随之融化。世上,还有比如斯默契的体贴叫人眷恋沉迷么? 绿头牌 送走方永禄,嗣音亲自捧着吉服来敲淑慎的门,那孩子却老半天才来应,还立在门前一副不要嗣音进去的模样。 “你明日除夕宴上要穿的吉服内务府送来了,要不要试一下,如果有不合身的地方,谷雨的手很巧,能帮你改得很漂亮。”嗣音笑言。 淑慎看了看那叠在一起融成一片红艳艳的衣裳,脸色渐渐沉重,低冷地说:“我不想穿。” 嗣音一愣,耐心解释:“明天是国宴,所有人都要穿自己品格的吉服,这是宫里的规矩。” “宫里的规矩我学说话起就学了。”淑慎傲然看着嗣音,更推开她的手,“我不想穿,也不想参加什么国宴。” “可是……” 淑慎抢白:“你不是我的养母么?我是个小孩子,皇叔不会和我计较,问起来你自会替我说圆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不会参加明日的国宴,初一的祭祀你也不参加,往后宫里的所有事你都不参加?”嗣音笑容不再。 淑慎不吭声,点了点头便骄傲地看着嗣音。 嗣音道:“这件事我会和皇后禀报,娘娘若同意我自然依你,并非我做不得主,因为这是规矩,谁也不能做规矩的主。” 淑慎不以为然,“你看着办吧。” “那么我既是你的养母,我可以不计较你如何称呼我,但往后这‘你啊你’的说话习惯你必须改,难道你的娘亲不曾教导你什么叫长幼尊卑?不错,你是小孩子,不会有人与你计较,但不代表大人们不会在意。你的一言一行,大家都看着你的娘亲,那往后别人看得就是我,所以我会一点一点教你。” 嗣音忽出此言,将淑慎噎住,她愣了半晌,竟说:“可我是公主,你只是个六品贵人。” “从今往后符望阁是你的家,家里只有长幼,没有尊卑,出了符望阁你自有你公主的尊贵。”嗣音显然是生气了,这般冷脸说完,便将衣裳塞给谷雨,“替公主收着吉服,然后随我去一趟坤宁宫,我要去请示皇后是否允许我们的淑慎公主不参加任何活动。” “不必麻烦了。”淑慎似怯了,一把抓过那套衣裳,“我随你赴宴就是。”随即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主子,您真厉害。”谷雨好不解气,朝嗣音竖起了大拇指。 嗣音却只是神伤,摇头道:“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可否认,彦琛的传话给了她很多底气,但淑慎是可怜的孩子,嗣音怎会不顾及她的感受?生母才过世就要她穿红戴绿地在人前强颜欢笑,是太高估这孩子的隐忍,还是低估了这孩子的孝道? “谷雨啊,往后还是多心疼她一些,多迁就她一些。”嗣音还是软了心肠,“我方才太严肃了,只怕往后更难相处。” 此时,李从德送方永禄归来,见了嗣音道,“方才半路上来了敬事房的公公向方总管复命,说皇上今日翻了绿头牌,点了武小媛侍寝。” “呀……”谷雨这一声,也不知掺杂了什么感情。 嗣音只是笑:“是好事,谷雨你备一份礼明日恭贺小媛。” 慈宁宫佛堂(三更) 翌日,除夕的各种礼仪规矩叫人应接不暇,淑慎倒没有闹情绪,一直跟在嗣音身边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只是不苟言笑总冷着脸,用年筱苒和宋蛮儿的话来说,看着就叫人丧气,自然她们是不会喜欢皇帝这个养女了。 旁人作壁上观,只看这孩子好不好,体会不到这里头各种滋味,只有梁嗣音才真正明白有了淑慎后的微妙变化。自从身边多了淑慎,不论站在哪里,她的重心都会在这孩子的身上,怕她不舒服不高兴不妥当,于是别人的目光言语都不入眼入耳,她一直不能习惯的场合也变得如此自然。 晚宴时看着身边安静吃饭的淑慎,嗣音有一种淡淡的满足和安逸,她在心里嘲笑自己,难道这就是女人天生的母性? 待宴席散去,由文武大臣陪同皇帝守岁,各宫妃嫔暂时回宫休息,待子时由皇后率领于隆禧殿上香。嗣音带着淑慎回来,她一如昨日,回到符望阁便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嗣音因吃了酒有些上头,便叫谷雨留心,自己在屋里歪着小憩。 正睡得朦胧,却被谷雨推醒,眼前一张惊慌失色的脸,“主子,公主不见了。” 嗣音猛地清醒,努力压抑自己的慌张,起身先来淑慎的屋子,果然空无一人,更甚,是她那身红艳艳的吉服被脱了下来,也不知她穿了什么出去。 “现在是什么时辰?” “再有半个时辰就过亥时了,子时一到主子就要带着公主去隆禧殿等候,子正时分随皇后娘娘上香。” “从德,从德。”嗣音忙转身唤人,待李从德到面前,便道,“你带上吉儿、祥儿去四处找找,不要惊动别人,半个时辰后你必须回来,实在找不到我再去向皇后禀明。” 李从德倒镇定,听命后便带着吉儿、祥儿便跑出去。嗣音也不慌乱,叫谷雨帮着穿戴好朝服,静坐等李从德回来。她心里明白李从德对宫里地形的熟悉,此刻她若慌慌张张自行跑出去找淑慎,迷路的只会是自己。 “主子,公主她也太过分了,今天乖巧了一天,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您不自在。”左右等不见从德回来,小半个时辰过去,谷雨终忍不住抱怨。 嗣音不语,心虽然突突直跳,可她必须保持镇定。 “主子主子。”李从德终于飞奔回来,可他根本喘不过气说话,也不晓得哪里来的胆子,竟抓起嗣音的手就往外跑,嗣音知道他定是找着了,便一路紧跟。 此时各宫都在休息,路上倒没什么人,两人一通狂奔,竟跑了大半个皇宫,嗣音只觉得胃里的东西都要翻出来,快跑不动时,从德却在一座陌生的殿阁前停下,门口几个值夜的宫女太监瞧见这样狼狈过来一对主仆,也好生奇怪。 “奴……奴才好运气,有个要好的兄弟在这慈宁宫当班,刚才路上遇见,他说定康郡王带着公主来了慈宁宫的佛堂,正想……正想去告诉奴才呢。” 嗣音听得真真切切,她一手托着腰,努力调息,心内却矛盾重重,这里头有一个她必须带走的人,却还有一个她不能见的人,老天偏要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跟她开个大玩笑么?这叔侄二人,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从德,在这里等我。”她到底做了决定,言罢直起脊梁,径直往慈宁宫佛堂而去。 有关收藏和更新 目前琐琐每日2~3更。 时段:早上8点~9点一次,中午12点~13点一次(中午章节文末有*记号,则晚上20点左右还有一次更新),晚上20点左右一次。 至于收藏,琐琐非常希望喜欢的读者能收藏本文,但我不会要大家用多收藏、多评论来换取更新。 更新,是我的职责和义务。 收藏,是您的喜好和自愿。 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故事,我会很努力地写好每一个字,只是我该做的,也是唯一能为大家做的!! 留下的条件 慈宁宫已久无人居住,平日宫女太监虽不乏打扫,但缺少人气的地方总透着几许凄凉,此时淡淡有檀香散在空中,仿佛引领着嗣音向前。 绕过正殿步入殿后的大佛堂,隐隐便见到火光从佛堂里透出来。宫内不能私设祭坛祭奠先人,他们叔侄这是在做什么? 走近便听淑慎那脆灵灵的声音,只是滤去了傲气,还原一个温柔可爱女娃娃的本色,她那里说:“十四叔,娘亲能找到父亲么?” 随即是晏的声音,沉沉的却那般温柔:“当然可以,皇兄与十四叔讲过,他最爱你的母妃,所以他一定会在忘川河边上等她。” “忘川河是什么样子的?”淑慎娇柔地问。 晏一记长长的气声,仿佛是经过思虑,继而很正经地回答,“十四叔没死过,还真不知道。” 莫名地,嗣音失声笑了。 “谁在外头,不是说了不准别人进来么?”敏锐的晏察觉佛堂外的动静,跃身出来,本一脸怒容,竟在见到嗣音的一瞬散了。 “你?” “王爷。”嗣音欠身,但见淑慎也跟了出来,躲在晏的身后。 嗣音没有功夫质问他们在做什么,直接对淑慎道:“就快到子正了,我们该去隆禧殿,皇后娘娘和其他娘娘都在那里等了。” “我不要去,我又怎么去?”那温柔可爱的声音不见了,淑慎又操着骄傲尖锐的声音,从叔叔身后跳出来指着自己一袭白衣说,“我穿成这样,怎么去呢?” 嗣音一愣,淑慎竟换了一身孝服,她心内一算,才发现今日竟是朱氏头七,这孩子不但不说,更乖乖地跟着自己熬了一天,此刻才…… “你怎么哭了?”淑慎见嗣音眼眶湿润,语气和缓许多。 嗣音抽回神思,侧脸掩饰,只道:“没关系,我们快一些还来得及换回去衣裳,总有借口搪塞……” “主子。”正说着,却谷雨的声音响起来,但见她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捧着的正是淑慎的吉服,立定了才说,“奴婢、奴婢……赶回去拿公主的吉服,幸好……咳咳……远远还能看到您和从德,死命死命地追到底赶……上了。” 嗣音也无心夸她,拿过衣裳就过来牵淑慎的手,“我们到殿里去换衣裳,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我答应你,一直到五七都陪你祭奠你的母妃。但如果你今天不去隆禧殿,皇后娘娘一定会查,如果查到你在这里私自祭奠母亲,你可知道后果?我说过,谁也不能做规矩的主,娘娘再疼你也不能。” 淑慎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没有想违逆嗣音的意思,任她牵着自己的手进去,任她替自己换衣裳,一点也不想反抗。 待“母女”俩再出来,晏仍站在那里,从方才到现在他竟一句话也没说过。 嗣音刻意避开他的目光,牵着淑慎的手就要往外头去。 “他让你把镯子留下的条件,是不许你再见我或者不跟我说话?”又一次被无视,晏愠怒,句句挑嗣音心里的刺来说。 “留下的条件?”这五个字重重撞在了梁嗣音的心上,她忽而意识到双扣镯还没有到晏的手上。 所以十五至今他才这样平和,没有闹一点点事?那镯子呢? “主子,时辰快到了。”谷雨低声催促。 “淑慎,我们走。”嗣音终选择缄默,带着淑慎匆忙离去。 晏好不恼火,可孩子在跟前他不能发作,回身去佛堂灭了明火,方出得慈宁宫,子正将近,他也要到皇帝跟前去充数守岁了。 然他离开须臾,慈宁宫的拐角处便闪出三个身影,为首之人用幽幽冷冷好似漂浮的声音说,“怎么又是她?” 只愿他好 待嗣音带着淑慎匆匆来到隆禧殿,贤妃、古昭仪、耿昭仪等已到了,一一见过礼后立在她的位置,总算无人起疑。舒宁那里却辞了古昭仪,笑着过来,“姐姐给我的红枣糕实在好吃,方才宴席上我看昭仪娘娘不动筷子我也不敢吃,回去直喊饿,小满就拿了红枣糕给我,配着皇上赏的香片,可惬意了。” “还没恭喜你呢。”嗣音握了她的手,极富诚意地说,“今天总没机会好好和你说话,心里却真真为你高兴,那红枣糕是谷雨连夜做的,知道你喜欢她一定要得意了。” 武舒宁许是响起昨夜的事,娇俏的脸儿涨得通红,低头呢喃:“皇上……真好。” 嗣音噗得笑出来,但随即也红了脸,姐妹俩只是心照不宣。忽听淑慎在一旁有些不耐烦,冲嗣音说:“你、咳……您那样着急,现在不过来了这些人。” 嗣音忙递过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说,但也顺势抬头朝四周看了看,但见刘仙莹带着两个宫女款款而来,因耿昭仪早早来了,她却独自前来,不免有些奇怪。遂与舒宁上前,待她与几位娘娘见过,也行了礼。 仙莹笑意融融,面上仍是那仙一般的温慈之态,见淑慎向自己问好后,忽而伸手从她的发髻边撸过,随手拆下自己鬓边一支水滴茶晶簪子替淑慎戴上,语音柔柔能化人心,说:“咱们公主真真漂亮,将来长大了可要把妹妹你比下去的。” 说着,极自然地去挽嗣音的手,嗣音却感觉她往自己的手心里塞了什么。 此刻但听王海高呼:“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停止闲话,齐齐来迎接,容澜到后叮嘱了几句,眼看时辰将至便领众人入隆禧殿去。 嗣音便趁人不注意,稍稍打开手掌,但见一朵白绢花窝在手心,她心里一紧,便明白这是刘仙莹方才从淑慎头上撸下来的,也不知先前有没有旁人看见,但不论如何这件事若无人提,她就只能装傻到底。即便是对刘仙莹! 待子正时分拈香行礼,嗣音的心才稍稍静下来,这隆禧殿对她而言也意义非凡,她不能怀着焦躁不安的心立在此处。 “只愿他好!”陷在对彦琛无比眷恋中的梁嗣音初次参加皇室祈福,只许下了这四个字。 待得吉时过去,只因初一还有更多规矩礼仪要做,皇后便早早遣众人回去休息,更玩笑一般说,“过了初一,自然有你们玩的。” 众人笑着恭送皇后,随即也散了,嗣音只觉得浑身疲惫,但挽着淑慎的手却不曾放开。 “方才那位刘婕妤发现了吧。”快到符望阁时,静默许久的淑慎忽而开口了。 嗣音倏地停下脚步,眼前这个十一岁的孩子的聪明,是她不能估量的。 “你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十四叔说了他会完成我的心愿就一定不会骗我,至于你答应说陪我为母妃祭奠至五七的事,谢谢你但不用你操心,一切有十四叔在。”淑慎这般清爽地告诉嗣音,便作势要走,忽又想起什么转身道,“我在外头自然会称呼你‘您’,我的母妃教过我礼仪,但是在符望阁就免了,你要是实在不能习惯,而我也不愿妥协,那就找皇后娘娘定夺吧。” 嗣音一言不发,她累极了,天晓得她撑得有多辛苦。双扣镯、晏、刘仙莹…… 被晏威胁的事,他不问,她也不提;被刘仙莹下药的事,他不问,她又不提;于是一枚小小的镯子,一个奇怪的刘仙莹,就像刺一样梗在咽喉梗在心里,随时随地都能爆发致命的痛。 梁嗣音,你究竟忍什么?顾忌什么?在乎什么?为什么不说? “主子,咱们回吧,起风了。”谷雨见嗣音发呆,很是不安。 朕想你(三更) “回吧。”嗣音倦了,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回到屋子梳洗后便钻入眠榻将自己藏在暖暖的被窝里,天亮后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她现在需要休息。 可莫名地,她下意识转过头去看身旁空着的枕头,又莫名地想起今日舒宁的娇喃,一些东西便不由自主在心内矛盾、纠葛、反复…… “只愿他好!” 那个简单的愿望在嗣音即将崩溃眼泪的瞬间冒了出来,一下子便平复了她的心,她承受什么都无所谓,只愿他好。如是几番心境纠葛,嗣音更累了,朦朦胧胧地睡去,一觉到天明。 初一的各项礼仪更加繁杂,好容易熬过上午,终于把各种规矩做完,众人散时,舒宁嘟着嘴直抱怨:“我真真快累死了。” “大过年的什么死啊死的,你可别招人说昭仪娘娘不管教你啊。”嗣音这样与舒宁道,继而送她和古昭仪离去,自己也带着淑慎回到符望阁。 然进门才不久刚替淑慎换下衣裳,嗣音身上的衣服还没动,方永禄那里突然来了,见了面自然说吉祥话,嗣音备了红包,热融融地塞给方永禄,“公公喝茶。” “梁贵人总是想着奴才。”方永禄客气,继而才不疾不徐地说明来意,“皇上要老奴来传话,说今日太忙不能来看您,这几天必然辛苦,要您好生保重身子。” 嗣音赧然道:“您回去禀告万岁爷说我一切都好,往后有事着个小太监便是了,万岁爷跟前什么都少不了您,可您回回都亲自来给我带话,实在要嗣音惭愧。” 方永禄意味深长地笑,“贵人多虑了。” 嗣音闻言便不再客气,又寒暄几句,就着从德送方永禄回去。 回到屋子,谷雨来帮嗣音换衣裳,笑道:“皇上可真有意思,这没事情也差方总管来跑一趟,涵心殿离这里老远的,也不怕累着总管他老人家。” 梁嗣音心里自然是甜的,念着彦琛的拳拳心意,不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方永禄那句“贵人多虑了”她也会牢牢记在心里。 时辰悠悠晃过,日暮余晖如碾碎的金子铺撒在皇城里,叫巍峨的宫殿更显金碧辉煌,谷雨打了热水来侍奉嗣音洗漱上妆,夜里皇后在坤宁宫摆宴请各宫妃嫔和外命妇,她自然还要出席。 云髻方成,嗣音挑了一支紫竹簪,谷雨却放下,另换了一支珐琅彩云蝶簪替她戴上,笑道:“过年过节还是光鲜喜庆的好,瞧,您多好看。” 一支发簪的魔力竟如此强大,镜中的梁嗣音果然精神许多,而这簪子也是有分寸的,不至于过于耀眼。 “依你了。”她淡淡一笑,忽而宫女吉儿在门口说,“主子,四皇子和五皇子来了。” 嗣音好奇怪,忙迎出来,两个生如玉石般的男孩儿正立在院子里,见了嗣音便行礼问好,嗣音忙叫谷雨拿来红包,却听泓晔道,“母妃让儿臣们来接淑慎姐姐。” “不是一会儿要去皇后娘娘那里了么?”嗣音更奇。 泓昭忍不住笑了,“梁贵人,其实我们是想带淑慎姐姐去玩,本不想和你说悄悄就带走她,谁晓得给这个公公撞见了。四哥他那样说,只是权宜之策。母后那里的晚宴到时辰我们自然会去的。” 嗣音笑了,那“权宜之策”四个字真真可爱,便叫谷雨请淑慎出来,说:“和弟弟们去玩儿吧,他们难得不用上书房的。” 淑慎自然是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可泓晔、泓昭格外热情,也不等她开口便一人一手牵着她往外跑,连嗣音都没反应过来,若非谷雨说:“小皇子身边不会缺人,就是不再跟前,不知哪里还躲着小太监照看”她断不放心这三个孩子跑出去。无奈只能不管,不久该去坤宁宫的时辰,她便理了仪容带了谷雨和从德前往。 然行至半路,他却突然出现了,穿着褐金龙纹的大氅衣,身边只寥寥数人跟着,似要出门的样子又似在这里等了许久般…… “皇上。”突然见到彦琛,嗣音道不尽的喜,心颤颤福身下去,却被彦琛接在怀里,“空下来就想你,还是决定来见你,那宴席总在那里是吃不尽的,朕见你的辰光却有限得紧。嗣音,朕带你去有趣的地方。” 好像梦一样,梁嗣音总觉得自己是活在极不真实的世界里。 今天加更,晚上八点左右还有一更哈,大家要多多收藏呀~~~收藏呀~~~ 天下是谁的?(四更) “嗣音你逛过京城没有?” 彦琛问这句话时,嗣音恍惚以为皇帝要带她出宫去,但转念一想他这身褐金龙纹的大氅又岂能随便出宫,心里不由得笑自己戏文看多了。 皇帝不以为意,只是握着嗣音的手缓缓走在宫道上,许是方永禄事先打点过,嗣音发现每次和皇帝在一起时周遭都不会有不相干的人出现。不论这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她好满足。 便这样,彦琛带着嗣音一直走到了皇宫的东南角,那样远的路下来自然已夜幕降临。 “皇上,皇后娘娘那里……”嗣音有些担心,小声试探着。 彦琛哂然,眼角有宠溺的神色,口中则嗔:“跟着朕也有你要担心的?” “可不是么!”嗣音俏皮一笑,故意怄他。 “来……”彦琛哪里舍得与她计较,但握了她的手往角楼上去,“朕带你看好东西。” 嗣音懵然地跟着皇帝拾级而上,却在楼梯的尽头,彦琛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皇上。”嗣音有些害怕。 “朕在你身边,怕什么?闭上眼睛不许睁开。”彦琛哼一声,另一手拢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往前。 走不多久,嗣音便感觉凉风从四面扑来,她本能地朝彦琛身上靠去,旋即便听皇帝柔声问自己:“冷么?” 她倔强地摇摇头,更笑道:“皇上到底要给臣妾看什么。” “闭上眼睛,站好了。”彦琛如是言,松开了双手轻轻将嗣音向前推了几步,“好,睁开眼。” 嗣音把心沉一沉,缓缓睁开眼,扑入眼帘竟是灯火辉煌的京城全貌。忽一阵猛风卷过,她弱而不持,这般立在高处难免失声惊慌。 “朕在。”便是那一刻,彦琛温暖的大手掌托住了自己的腰,继而从身后将自己纳入怀中。 不安的感觉瞬间消失,嗣音依靠着彦琛的身体,极目远眺至她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这样繁华热闹的京城,正是在她身后男子的治下而呈现,由心生出的骄傲和自豪竟让她浑身颤栗。 “怎么了?冷吗?”彦琛感觉到嗣音的颤抖,反生出不安。 嗣音有些激动,微微湿了眼角,憨憨含笑:“臣妾没出息,见到这样昌盛的景象竟感动得要落泪,身子自己就打颤了。” 彦琛释然,笑道:“去年初一忙完所有的事后朕也来了这里,第一次这样看京城,也……”他没有将话说完,嗣音却读出他眼角飞转出的一丝感伤。 为什么会感伤?她不得解。 “嗣音,你说天下是谁的?”彦琛忽而发问。 嗣音笑着看向那五光十色的世界,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百姓的。”言罢,却真切切感到身后温暖的身躯蓦然一震,不由得她心内发紧,方意识到自己似乎失言了。 “天下……是百姓的?”他果然再问。 朕会记着你的话 一口冷风灌进嘴里,四肢百骸都凉透了,嗣音好不懊悔,她应该谨慎应该避免这样的问答。彦琛见她神情紧张,不仅不加以安慰,更沉着声音又问了一遍,“你说天下是百姓的?” “是,天下是百姓的。”嗣音避无可避,只能迎难而上。 “为何?” 嗣音定了定心,“没有百姓何来家国天下,天下自然是百姓的,然百姓又是皇上的子民,您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他们安居乐业的仰仗和希望。” 彦琛面色不变,依旧沉着声音问:“谁教你的?” “没有谁教的,自小耳濡目染便如是以为。”谈及家人,嗣音垂下眼帘,虽然皇帝已知自己被过继一事,但对她而言异姓换族却是一生的遗憾,“家父是个读书人,不懂治国之经济政治,在他眼里唯有黎民苍生最重。” “宁文铎不将他的经世治国之才报效朝廷,倒把不让须眉的女儿送到皇帝身边。”彦琛长叹一声后,却如是言。 嗣音一愣,抬眼看彦琛,不见他有半分不满之处,竟是笑了。 “朕会记着你的话,天下是百姓的,而百姓是朕的子民。”彦琛的语调与先前全然不同,他伸手拢住嗣音转而面向繁华的京城,一挥手好似掌握天下,“历史会证明一切。” 油然而生的心痛让梁嗣音好难受,这一刻她竟感觉不到半分彦琛的骄傲与自豪,而是从他身上漫溢出的孤寂几乎将自己淹没。她更紧地贴在皇帝的身上,却只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温暖他,抬眸与他对视,更是千万言语不知从何说起。 彦琛感觉到这副柔软的身体正努力地靠紧自己,更从嗣音的眼里读到他想要的,几十年来,他只有那日在寿皇殿听到嗣音的吟唱才真正第一次放松身心,于是同样的,他自信几乎能洞悉这个女人所有的心思。几十年来,他从没如此信任一个人,不论是否因为这份信任不需要押注太大的筹码,至少对身为帝王的彦琛而言,梁嗣音填补了他人生的一块空白。 “饿了吧。”彦琛一挥手,便见方永禄击掌传讯,很快有宫女太监摆好饭桌佳肴,他挽着嗣音退到室内坐下,笑道,“这里暖和又能看到京城夜景,陪朕吃一顿饭,这两天竟不曾好生吃过东西。” 嗣音也放松下来,嫣然一笑:“臣妾也是呢,明明满桌珍馐美味,就是碍于礼仪不敢多动筷子。” “那今日你多吃点。”彦琛很高兴。忽而宫外有烟花起,竟腾空如角楼般高,那姹紫嫣红从露台照射进来,映衬出嗣音如花娇颜。她一颔首,珐琅彩云蝶簪折射绚烂的光华,与那明媚笑容相得益彰。 “这样打扮很好,平日里太素了。”彦琛握了嗣音的手,略带嗔怪,“莫要叫人以为朕连心爱的女人都要吝啬七分。” 嗣音失声笑起来,见彦琛做出嗔怒之色,心知他不恼,便只柔柔地说一声,“皇上,咱们赏烟花吧。” “嗯……”皇帝低哼,却早已将满满的爱怜写在脸上。 角楼一隅,方永禄旁观这一幕也不禁露出笑容,跟了皇帝一年多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高兴。可忽而一个激灵从脑中闪过,再抬眸看这一对竟心生出几分不安,昨夜的事他们彼此都不预备提了? “十四爷,您何苦!”方永禄无奈在心间一叹。 与此同时,坤宁宫的宴席也正热闹着,因去年皇帝亦不曾参加,故而倒没人在意彦琛何在,反是少来的一个宫嫔成了今日宴席上最热门但也只能私下交谈的话题。 淑慎公主穿着一身吉服随着皇后而坐,一发凸显她的养母梁贵人不知所踪,好几位外命妇本想亲眼见见这位与众不同的梁贵人,竟是无缘。 座下,年筱苒端了一碟糖莲子送到泓昭面前,笑盈盈问:“昭儿,年母妃问你,是谁让和你四皇兄去接淑慎姐姐的?” 耿慧茹的脸色有些尴尬,但童言无忌岂是她能阻拦的,但见泓昭抓了一把糖莲子在手里乐呵呵地回答年氏:“是方总管,他说我们多陪陪皇姐父皇会高兴,孩儿和四哥就想让父皇高兴,不过皇姐她好没趣,脾气坏得很。” 年筱苒的笑渐渐淡了,放下糖莲子起身回座,眼见对面李子怡正听她的宫女静燕耳语什么,末了竟与自己四目相对,两人此刻竟仿佛心照不宣一般互相递过冷篾的笑,却又如同照镜子般,笑的终究自己。 作者题外话:温存满满了吧,大家做好准备要急转直下了哈,然后乃们负责收藏投票,我负责继续讲故事,就酱。 贵妃发难 那一晚嗣音没有回符望阁,淑慎归来也漠不关心,只管洗漱睡下半句不问嗣音的去向,谷雨好奇心重想打听宴席上众人对主子缺席的态度,淑慎却老成地应她一句:“既然和皇叔在一起,还有谁会说什么?” 谷雨惊讶道:“娘娘们都知道主子她是被皇上带走的了?” 淑慎好不耐烦,卷着被子朝里睡去,哼了声:“这不明摆着的。”就再也不肯说话。 翌日嗣音归来,将角楼一事告诉谷雨,欣喜之余则道:“一切都好,只是我觉得方总管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好似要提醒我什么但难以开口的模样。因皇上一直在跟前,我也不好问。” “难不成……”谷雨咽了咽口水,再说,“那晚在慈宁宫的事,只怕是瞒不住的,十四爷再有通天的本领,他到底不是皇上,宫女太监们自然会掂量轻重。奴婢看这件事您还是先寻个法子叫皇上或皇后娘娘知道,总比将来被问起来什么都被动来得强。” “昨晚我就想说来着,可是那样美……”嗣音说着竟脸颊微红,转而道,“那天你也听见王爷他说的话了,可见若诗她们并没有把镯子给王爷,我现在便不知道镯子是不是还在若诗她们手里,心里好没落实。” “你何苦不把事情原委都告诉皇上,偏要自己扛着呢?”谷雨不解,嘀咕说,“好些事本可以很简单的。” 嗣音摇头,“皇上那日的话你没听见,而这也不仅是一只镯子那么简单。他们兄弟俩不过借口暗暗较劲罢了,那么不巧把我卷进去,可我是皇上的贵人啊,我自然不能叫他失望。并非我要硬扛着,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她话音刚落,却听外头一片嘈杂,不知何故。 “她在景阳宫?”当方永禄告诉彦琛后宫发生了什么后,他只是这般毫无意义地问了一句便再没有提,彼时晏就在御前,只待方永禄退下才道,“皇上能中意的女子,定非凡人。” 彦琛失笑:“那她是仙还是妖?只不过是个凡人罢,既是凡人,何来一帆风顺,既是凡人,就要学会靠自己。” 晏不言,自小这也是皇兄灌输给自己的人生观,他没有全信但受用至今。 景阳宫里,嗣音已孤零零站在殿中央许久,没有一个人来与她说话,而召见她的贵妃也迟迟不现身,她不知道年筱苒此举何意,但算起来这该是她头一回和年氏正儿八经地打交道,却这样糟糕的光景。 直站的双腿发麻,才见几个宫女出来布置靠垫引枕,又过了片刻,身着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的年筱苒方款款出来,旁人一眼便能瞧见,那发髻上晃眼明亮的金步摇正彰显她贵妃之尊。 梁嗣音叩拜下去,却久久等不到年氏应起,待大理石的冰凉穿透几层裙衫,贵妃那里才幽幽开口,“没别的事,只是想叫梁贵人过来教你一些规矩。” 便有宫女梨安上前来,一脸正色居高临下问嗣音:“贵人可知,宫内不可私设祭坛?贵人可知,妃嫔不可私会男眷?” 嗣音浑身一颤,僵硬地点头。 年筱苒坐于上首,目光流离在殿内的雕梁画栋,依旧是冷幽幽的口吻,“梁嗣音,你可知明知故犯更可恶?” 私闯景阳宫(三更) 坤宁宫这边,定康郡王两位侧妃来向皇后请安,容澜问起晏何在,何若诗讪讪一笑,“进宫后王爷要臣妾和姐姐先来给您请安,他好像是去符望阁接公主了,说是想接公主出宫住几天。” 容澜皱眉,“他何须亲自去?” 此时绘竹回来,低声在容澜耳畔道:“奴婢去瞧过了,没什么事,贵妃娘娘并没怎么难为她,问的正是那晚在慈宁宫的事。” “大过年的,何苦。”容澜摇头,随即遣了绘竹,只管继续与众人说笑。 且说晏到符望阁时,淑慎正冲着谷雨发脾气,骇得一屋子人不敢吭声,他笑幽幽闯进来说:“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的淑慎。” 淑慎扑向他,便说:“她们怪我害了她们的主子,我叫她们挑明了说,一个个又没胆了,这算什么。” “你也太厉害了。”晏揉揉她的额头,将侄女揽在身边,抬头问,“你们梁贵人呢?” 谷雨已被晏的突然闯入吓坏,从没听说皇室男眷不经传召可以随意进入妃嫔寝宫,此刻她不知道该回答眼前这位王爷什么。 “她被年贵妃的人带走了,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淑慎说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谷雨心里的火腾得冒起来,也是不管死活开口就说:“还不是为了公主您那晚在慈宁宫的事么,为什么您这样无情呢?奴婢不敢指责您的不是,可事情这样了,您还只当和自己没半点关系。主子待您那么好……” “原来她调教的奴才就是这样没规矩的?”晏打断了谷雨,怒道,“今次不计较,但往后你若再敢这样和公主说话,本王绝不放过你。” 谷雨一口气闷在胸口,堵得浑身打颤。 “这么说来她在景阳宫喽。”晏轻哼,继而挽起侄女的手,“既然这件事是咱们俩闹出来的,咱们去景阳宫把她找回来好不好?” 淑慎点头,回头来对谷雨道:“你别抱怨了,我这就和十四叔去把你家主子找回来。” 谷雨哪里敢接话,心里直觉得这叔侄俩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行事说话均不能为她所理解。 而年筱苒这边也万万想不到晏会带着淑慎来问她要人,当梨乐跑来悄声告诉她定康郡王和公主在外头求见时,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 “梁嗣音,本宫真是越来越觉得你不可思议了。”年筱苒这样说,扬手对宫女道,“把梁贵人带进去,没我的话不许叫她出来。” 嗣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跪了许久双腿早不听使唤,两个宫女左右一架便把她拖走。 “王爷好客气。”当叔侄俩步入殿内,年筱苒端坐上首笑脸相迎,“本宫还没恭喜您新纳侧妃呢,怎么不见带两位侧妃一起来坐坐?” 晏懒得与她寒暄,直截了当地说:“除夕晚上慈宁宫的事全在臣弟,贵妃娘娘若想在后宫立规矩,还请您另寻一件事做筏子。” 年筱苒冷笑:“王爷的话好奇怪,本宫竟听不明白。” “淑慎说您的人从符望阁带走了梁贵人,臣弟此番来便是请娘娘放了她。”晏没有兴趣指责她的狡辩,只是说明来意。 “梁贵人年轻,本宫教她一些规矩本在情理,王爷顾念亲情常来宫里坐坐自然也是情理,不过您插手干预后宫的事就没道理了。”年筱苒冷颜肃语毫不退让,“本宫的事妥帖了,自然会让梁贵人回去,不需要王爷来担心。论尊卑论长幼,王爷都要明白自己的身份,您若纠缠不清,本宫不得不思量您和梁贵人之间的关系,到那步田地就真真没意思了。” “可笑!”晏不屑,“本来后宫的事就与臣弟没有干系,但梁贵人是淑慎的养母,她的养母不见了臣弟就不能不管。” 年筱苒霍然站起来,傲视晏,“本宫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王爷如果还不明白,自有你明白的去处。” “好。”晏竟笑了,旋即松开淑慎的手径直往内殿去,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竟都没拦住。 “反了!”年筱苒恼羞成怒。 作者题外话:周末继续更新,大家收藏啊,别客气哈~~~ 再遇(傍晚还有更新) “娘娘,要不要奴婢去……”听见主子呵斥,梨乐等才恍过神来。 年筱苒却静了,只道:“不必,他既不怕,我何所惧?并非本宫逼迫他们到这一步,之后宗人府杀伐惩断自有他的位置。” “唉,我还以为就小孩子做事意气用事。”淑慎冷不丁来一句,随即悠闲地坐到一边去,好似眼前压根儿什么事都没有。 年筱苒愠怒,却不得发作。 不多久,但见晏一人出来,脸上没有尴尬失落的表情,只是走到淑慎面前笑:“看来你的母妃不在这里,咱们往别处寻去。”言罢两人便作势要走。 年筱苒大怒,呵斥道:“十四爷当本宫的景阳宫是市井街巷,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啊,是啊,贵妃娘娘打扰了,臣弟和淑慎先行告辞。”晏施礼。 “郡王爷!”年筱苒怒道,“您胡乱闯了本宫的寝宫,打算这样不给本宫任何交代就走?你要本宫颜面何存?” 晏不悦了,冷冷道:“臣弟经通报得允许方入景阳宫,而娘娘您之后也没有否认梁贵人在这里,臣弟只是要找她出来带她走,但她却分明不在这里,臣弟尚且不计较您欺骗于我,娘娘又何苦反咬一口说臣弟无礼?” “晏!”年筱苒气极,“本宫岂容你颠倒是非?” “那就去找你家皇帝,虽然您是贵妃无比尊贵,可您无权处置宗亲王公。”晏很清楚地告诉她,“臣弟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娘娘还是仔细想想的好。”说罢便再不理会年氏,转身就带着淑慎离去。 “娘娘您别气坏了身子。”梨乐等上来安慰,她们分明瞧见主子的脸都绿了。 年筱苒推开她们,冲进寝宫,却见梁嗣音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几时“不见”了? “方才王爷进来时梁贵人自己躲到床榻的夹缝里去了。”两个负责看管嗣音的宫女说道,“王爷并没见到梁贵人,他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就出去了。” “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年筱苒拧曲了黛眉,她气晏蛮横无礼,恨嗣音玲珑聪明,本来这件事可以闹大,本来可以让晏和梁嗣音都不得好落场,可她却躲起来,她竟然能在这样紧的时间里考虑那么多的事? “臣妾……不想给您添麻烦。”嗣音停了停,抬头直视年筱苒,“臣妾更不想给自己招惹无端祸事。“ “啪!”又一声,梁嗣音入宫挨下第二记掌掴。 “十四叔,梁贵人真的不在?”回去的路上,淑慎这样问晏。 他的脸色已全然不是先前景阳宫时的模样,傲气不存、狂气不再,只是陷入沉思,沉得很深。 “十四叔……” “怎么了?”原来他根本不曾听淑慎说话。 “梁贵人不在景阳宫?” 晏摇头,“她在,她躲在床的夹缝里了。” “为什么要躲起来?”淑慎奇怪,“八成是年贵妃把她藏起来了吧。” “十四叔看见她了,她也看见十四叔了。”晏淡淡地一笑,“十四叔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原来一个人的眼睛可以清澈到直入内心。”他的神思略有游走。 “您说什么?淑慎不懂。” 晏笑道:“丫头,这件事到此为止,咱们不再提了。” 淑慎好似松口气脆灵灵笑道:“这样才好呢,我才不愿管这样的事,但愿梁贵人赶紧回去,不然那个谷雨又要怨天怨地了。” 叔侄俩大摇大摆往坤宁宫去,却不知嗣音在景阳宫所受的委屈。这是第二次被人赶出来了,李子怡、年筱苒,接下呢?耿昭仪还是宋修容,或者刘婕妤,甚至…… “梁嗣音,你在做什么?”她问自己。 一步步往回去的路走,她不知道是否能到符望阁,对于道路的迷茫,亦好似对人生的迷茫,你在做什么,你要去哪里? 迎面,却又遇上那不该见的人。 许久以来,泓昀竟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梁嗣音,不由得便停了脚步,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去凝视她憔悴无助的面容。 谁能治住他? “梁贵人。”泓昀欠身,他身后随侍听泓昀这样说,便认得了嗣音纷纷上前行礼。 嗣音微微颔首,只道一声,“殿下”便侧身想从这行人身边绕过。 “梁贵人没事吧,怎么一个人在宫里行走?”泓昀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话,一切都好像是出自本能,“您不会又迷路了吧?” “多谢殿下关心。”嗣音并不多言,再颔首示意,仍旧是要走。 “小允子,你送梁贵人回符望阁,该往东边走你知道吧。”泓昀也不询问嗣音的意思,便指派身边一个小太监相送。 嗣音停了脚步,起先有几分犹豫,但见那小太监已到跟前,还是妥协了。 “多谢殿下。”她苦笑,“真真惭愧,入宫这样久了我还是会迷路。” “其他人也不见得都认得路,真真认得路的是小允子他们,而其他人也从来不会独自在路上走。”泓昀这样说着,似另有含义。 嗣音淡然一笑,欠身告辞。 此时却从泓昀身后站出一个与其年龄相仿的男子,若非他一身男子装束、若非他开口说话,生就这样美丽的脸颊的人,谁会以为他是个男子? “梁贵人额头发青,似乎体内违和,最好让御医馆为您诊平安脉,防病胜于治疗。” 嗣音疑惑地看着那男子,进宫以来却是从未见过他。 那人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俯身行礼,“微臣乃御医馆右院判何子衿,见过梁贵人。” 听说他是太医,嗣音便不奇怪了,但自己身体并无不适,故只是一笑就转身要走。 “子衿他医术高明,这样唐突向您做出提醒必是察觉了什么,但他如今外职在身不能为您诊脉,还请梁贵人见谅。”泓昀似乎有些担心,大抵是因他相信子衿的医术,而梁嗣音脸上又表现出一副默然态度。 “多谢殿下,多谢何大人。”嗣音仍旧是淡淡的笑,此时此刻她的心境,便是这淡然的笑也好生勉强。她只想快些回去,谁也不相见。 驻足看着梁嗣音和小允子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泓昀仍旧没有想走的意思,何子衿静静地陪在一边,他本没有要问的,却是泓昀先开口说:“这个就是梁嗣音,呵……” 何子衿却只是道:“殿下,贤妃娘娘还在等我们。” “是啊,走吧。”泓昀叹一声,将缱绻的目光收回,带着众人往翊坤宫去。 涵心殿外,方永禄见晏出来,上前来行礼相送,却听七贤王问自己:“那位梁贵人如今何在?” 方永禄也不隐瞒,“听说已从景阳宫出来,该是回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晏好奇。 “只是十四爷他带着淑慎公主去景阳宫闹了一场,把年贵妃气坏了。”方永禄一脸的愁绪,低声道,“有些事皇上抹不开面子,王爷若说得通,还求您去劝劝十四爷,这样闹下去实在不知会如何收场,他这是在拿自己的命折腾呢。” “呵,连你也看出来了。”晏大大叹一口气,“可惜我这个十四弟,不是世上随便哪一个人可以治住的。” 他不想活(三更) 方永禄低声道:“只怕这样下去没事也要闹得有事……” “嗯?”晏看向他,见他面色犹豫,便慢声说,“方总管既有心与本王说这些,这样吞吞吐吐是想本王求你什么?” “奴才不敢。”方永禄忙道,也明白晏无心计较,遂直言,“奴才是不想给王爷您添麻烦,可奴才冷眼瞧着,皇上和十四爷这样下去真真不是办法,太后有恩于奴才,奴才实在不想看到他们兄弟间互相伤害,王爷……” “呵呵,母后她没有白疼你一场。”晏道,“但这件事急不来,来日方长,再看看吧。” 方永禄亦无话可说,继而晏走不久皇帝便寻他进去,不出所料问的是梁嗣音的事,听闻十四弟去景阳宫大闹,彦琛的脸果然铁青。 “去看看她回去没有,不必叫她知道”他沉沉地说一句,随后又补道,“这几日不必呈膳牌上来,朕自会与你吩咐。” “是。”方永禄应诺,默默退去。 符望阁里,谷雨抓了把铜板赏给小允子,打发他走后便即刻来看嗣音,才刚进门时就觉得不对,这会子细细看那脸颊,左边耳根子处竟有一道细细的划痕,而左脸也分明比右边浮肿。 “您挨打了?”谷雨哭了,“您做错什么了,要是刮花了脸怎么办,贵妃娘娘太狠了太狠了!” 嗣音却不哭,只是道:“很淡的痕迹过几天就好了,大过年的咱不哭。” “主子,您何苦呢何苦呢!”谷雨抱着嗣音,委屈道,“不承担这些不成么?今天是贵妃娘娘,明天又要是谁来找麻烦呢!” 嗣音一震,原来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连谷雨都想得到。 “谷雨知道么,她们全来我都不怕,皇上在呢我怕什么?”嗣音说着,用力咬了唇,再道,“我只怕那一个人。” “谁?”谷雨的声音发颤,“难道是……” 嗣音用力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怕他什么,可是我真的害怕,我好害怕。” “和皇上说吧,皇上那样疼您,您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啊。” “不能说啊,就是不能说啊。”嗣音终于哭了,无助地望着谷雨,“我要怎么说,怎么说啊?” “难道是十四爷,十四爷?”谷雨很不安,连眼神都虚了,“他欺负您了,您脸上的伤痕难道……” 嗣音摇头,哽咽道:“这是贵妃打的,但是那个人……他好像真的不想活了。” “谁、谁不想活了?”说到这里,谷雨竟糊涂了。 那个女人图什么?(晚上有二更) 此时,吉儿忽在门外道:“主子,公主回来了。” “郡王爷不是接公主出去住几日么?”谷雨嘀咕,忙绞了帕子给嗣音擦脸,这边出来果然见淑慎立在院子里,倒是奇怪她今日并不一头钻进自己的屋子。 “梁贵人在吧?”她问。 谷雨点点头,还不等开口问什么,淑慎便已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往嗣音那里去。 “回来了。”嗣音笑迎,她来不及上妆,然清水洗去脂粉洗去泪水,却洗不掉那心里透出的悲伤和委屈,而梁嗣音又分明有一双会出卖她自己的眼睛。 淑慎站定在原地凝视嗣音,将她从头到尾细细打量,直看得嗣音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对不起。”她突然开口。 嗣音一愣,“对……对不起什么?” 淑慎道:“除夕那晚的事本是我一个人的过错,却害你被贵妃娘娘责难,那一巴掌本该打在我的脸上不是吗?所以,梁贵人对不起。” 嗣音心一沉,究竟是谁把这样的事告诉这孩子,何苦要让小孩子来纠缠大人们都理不清的事。 “本来今天我要跟十四叔出宫去住几天,但皇后娘娘说你为我受了委屈,我不能再扔下你不管,所以我不走了。”淑慎继续说,“皇后娘娘再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她说你做得很对,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她。也请你不要嫉恨年贵妃,她只是在主持后宫规矩。” 嗣音静静地听着,大抵明白皇后是如何与淑慎说这件事,虽然并没有把不必要的因素混杂进去,但这并不代表皇后不知道。她能知道自己被年筱苒掌掴,就一定会清楚其他的事,自己原是从一开始在任何地方都处于被动。 “谢谢你,谢谢你能回来陪着我。”嗣音柔柔地一笑,她能做什么呢,倒不如把今天的事忘记,永远地忘记。 每见到嗣音和善温柔的笑容,淑慎都有些不能习惯,遂把目光移开去,“你也不必谢我,我能陪你可保护不了你,你还是不要这么柔弱的好,弄得谁都能欺负你似的,好没意思。” “是……啊。”嗣音无奈地一笑,总算有这孩子的善良将她冰冷的心捂暖了些许,她上来挽了淑慎,“饿了吧,要谷雨做好吃的。” 淑慎第一次没拒绝她的亲昵,嗯了一声,再抬眼看嗣音的脸,触目那一道划痕,不由得心中一痛。 宫外,晏到家后便把自己关了起来,一应茶水饮食都不理会,何若诗不由得恨恨对戴媛道,“只怕他的心思在那个人身上没回来呢,咱们姊妹真真命苦,若回西南那里有王妃、侧妃一屋子女人看着我们碍眼,可留在京城又拴不住王爷的心。”更说,“这事情一旦被挑明,能活哪一个?梁嗣音是死是活我可不管,可她别害了王爷啊,王爷若有事你我岂不白活了?” 这些话晏都听不到,今天的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那一眼却深深印刻在他的心里了,屈就在夹缝里的梁嗣音,那样害怕那样彷徨,可仍不忘记为别人着想,那一道目光凝聚的力量,叫晏无法忘怀。 那个女人图什么呢?她本可以活得很自在,为什么要隐忍如斯,为自己一次次迁就? 梁嗣音…… 晏的心底,不断地唤着这个名字。 上元节 算起来这是梁嗣音离家的第二个春节,自孝康五十七年腊月被舅父接走,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爹娘,舅父不让她见甚至上京前都不肯松口。如今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想家的念头便与日俱增,因不得排解心里不免多了惆怅。 宫里的春节热闹不过几天便淡了,那几位娘娘宫里尚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如嗣音的符望阁这样偏僻的地方,这节日过与不过实在没有差别。 时日一晃便到了十五,谷雨托李从德从御膳房弄来一些糯米粉,躲在屋子里不知忙什么,吉儿祥儿扎了兔子灯,乐呵呵送来给嗣音,嗣音见那兔子灯可爱,便送来与淑慎。 “这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淑慎却说了这样一句叫人听了想笑的话。 小吉儿在一边轻声说:“公主您不就是孩子么?” 淑慎愣了愣,哼道:“泓晔泓昭他们才是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嗣音朝继而努了努嘴,将她们俩打发出去,继而坐下道:“夜里的元宵宴你真的不想去?听说御花园里会上灯,很有意思呢。” “都说了这是小孩子玩的,你怎么还问我,我不去元宵宴的事已经和皇后讲过了,就不要再问我了。”淑慎好不耐烦,又埋头去看她那些好似永远读不完的书。 平日里她只喜欢闷在屋子里读书,而女孩子在这个年龄该做的事她从来没有兴趣,如今之所以能和嗣音说几句话,也全因她正读的书嗣音不仅全念过,言谈之间更教了她许多东西。可在嗣音看来,便是自己从小不乏诗书也不类淑慎这样世界里只有书本再无别的乐趣。 “我会让谷雨给你安排好晚膳,宴席散了我就会回来。”嗣音无奈,也不想再劝,自然她有她的私心,只因如今在那样人多的场合上身边若能有淑慎,她会觉得很安心。 淑慎抬眼,正好见嗣音转身,那眼角飞转出的一抹失落竟叫人心生不忍,突然就问:“为什么你总希望我跟你去?” 嗣音也不假思索地回答:“有你在会觉得很安心。” “那我陪你去吧。”淑慎面无表情地这般说,随即又满不在乎地继续专心她的书本。 “谢谢你。” 嗣音欣然,自那日从景阳宫归来,第一次笑得这样抒怀。 至夜,皇室在御花园的元宵宴开席,因摆在御花园少了几分拘束,同是除夕宴上的人今日却更加热闹,又有七贤王从外头弄来几组戏班子,唱念做打多了几分民间不拘的气息,叫这些皇亲国戚个个大呼过瘾、拍手叫好。 嗣音带着淑慎坐于一隅,只是静静地看戏吃酒,舒宁随古昭仪坐着离得远不能来说话,自然也再无旁人会来搭讪。 这一边,宋蛮儿端了酒杯来敬李子怡,笑谈间指了指梁嗣音道:“听说皇上这些日子连膳牌都不叫方总管呈了,难道要为了这个梁嗣音和贵妃娘娘怄气,把咱们整个后宫都撂下不管了?” 李子怡心里自有她的算计,而宋氏又是极不稳妥可靠的人,故只是面上作笑,道:“谁知道呢,皇上待她总是有几分奇怪,我这个粗笨的人是看不懂的。” “听说她唱歌很好听呢,真想听一听。”宋蛮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不知打什么主意。 改口唤父皇 一曲终了,乐师舞姬们退散,热闹的宴席忽而安静下来,就在众人不知何意时,园内各处花灯被点亮,御花园内顿时灯火通明,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李福带着几个宫女太监上前,对帝后道:“园子里已备下孔明灯,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移驾点灯。” “皇上请。”容澜起身,众人跟随离座。 彦琛颔首,起身走下来,却在半路将目光投向了嗣音和淑慎。初一之后嗣音今日还是头回见皇帝,四目相接时,心里不由得颤了颤。想来那几日她最委屈的时候一心希望皇帝能出现,可终究失望,到底自己挺过了来。 “贵妃娘娘,您看皇上把她宠得,今儿万岁爷都没正眼瞧过我呢。”宋蛮儿又不知何时飘到年筱苒身边,故意指出这一幕煽风点火。 年筱苒亦知宋氏脾性,只是道:“你是正经的修容,还要与一个小贵人比么?”言罢撂下她尾随皇后而去。 众人来至空旷的草坪,李福早早安排下各色孔明灯,自然皇帝的孔明灯最为华丽,此刻正捧了笔墨到彦琛面前,请皇帝在孔明灯上写下祈文。 彦琛大笔一挥,洋洋洒洒百字瞬间而就,随后诚心祝祷点燃灯火,但见孔明灯扶摇直上,引得一片赞叹。随后容澜点灯,再而是各宫妃嫔、皇亲宗室,御花园内一时又热闹起来。 嗣音和淑慎自然也有灯,她正扶着灯,看淑慎一笔笔写祷文。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忽听武舒宁拊掌大笑,欢呼雀跃如孩提般可爱。皇后的灯升空后,她是第一个将孔明灯放起的,博了这样一个好彩头自然是高兴的。待察觉众人都看着自己,方知失态,娇然一笑便去帮古昭仪和泓晔放灯。 嗣音笑着收回目光,淑慎那里也已收了笔,却问自己:“您不写么?或者叫李福再拿一盏灯来。” “都是一样的,不必了。”嗣音笑,便来帮淑慎点灯,只因眼瞧边上柳艳、尚文珏等失败,淑慎握着火种竟有些胆怯。 嗣音留心她在灯上的祷文竟是字字遥祭母亲,叫她好不心酸,便难怪淑慎如此紧张。可嗣音也不精于此道,不敢贸然替她点灯,只怕万一这孔明灯升不起来,该叫孩子伤心了。 却是此刻周遭静了许多,嗣音因仍看那灯,犹不觉皇帝慢步走来,直到淑慎唤一声:“皇叔。”她才惊觉。 但见彦琛浓眉微蹙,沉声道:“朕已昭告天下册封你为公主,为何还称呼朕为‘皇叔’?你的母后说给你一些时日习惯,怎么到今天还不能改口?” 淑慎到底是个孩子,龙威之下不敢有半分傲气,垂了头不敢说话。 父亲教训女儿,嗣音再不忍淑慎委屈也不能插手,更何况她也没资格在此刻开口说什么袒护淑慎的话,她是淑慎的养母,这一切本该是她教导好的。 “呵!你们母女俩还真像。”彦琛这么说,旁人或许不能明白,但嗣音了然,不由得涨红了脸。 彦琛再看淑慎灯上的祷文,到底心软了,但仍是对她道:“你此刻改了称呼,父皇便帮你点灯。你既是遥祭你的生母,朕定会让你遂愿。” 淑慎的眸子里透出几分倔强,可心里更惦记这几句祷文能为母亲送去。再看嗣音,她正微微含笑望着自己,那和蔼神态下的鼓励竟仿佛从母亲那里来,那几分倔强竟随之融化了。 “父皇!”淑慎开口了,小心翼翼地将火种递给彦琛,“请父皇为儿臣点灯。” 彦琛很是满意,接过火种后不客气地指挥嗣音来扶着灯,随即把着淑慎的手点亮,最后三人一同将孔明灯送上了天空。 “飞吧,飞吧!”淑慎高兴极了,拍着手跳起来终显露几分女孩儿的娇态,嗣音爱怜地将她揽在身边,她也不曾抗拒。 “谢皇上。”嗣音柔柔一声谢,却只换得彦琛微嗔的目光,心里莫名脸上才露几分委屈,却又见彦琛笑了。 这边厢年筱苒手里的灯还不曾被点亮,她和所有人一样都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此时此刻哪有什么皇帝哪有什么贵人和公主,他们分明就是普普通通一家三口,那安宁祥和的气息随着孔明灯的升空扩散开,感染着每一个人,亦刺激着一些人。 这十来天皇帝不让传膳牌,宫里的各种传闻均指是她年贵妃因无故欺侮梁贵人惹怒了皇帝,要得皇帝不理会整个后宫来怄气,而此时此刻的一切,不正是在证明这些传闻并非无中生有么? “年筱苒,是不是你太冲动了?”她问自己,不断地问自己。 若非今日见到这一幕,她仍骄傲地不屑那些传闻,可眼下这情景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娘娘您别生气,不然有人可高兴了。”宋蛮儿悄然而至,笑道,“贤妃娘娘在笑呢。” 作者题外话:写到这章时正好是夜半,我突然觉得宋蛮儿好诡异,我的人设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好好奇,哈哈~ 新来的同学要多多收藏哈,更欢迎大家讨论剧情,譬如宋氏这样的人物,琐琐你到底是怎么考虑的嘛? 笑~~~~ 引火烧身 年筱苒见宋氏几次三番来挑拨,心里不由得更怒,可偏偏对她是不能讲真心话的,到底压住了脾气,只勉强地笑:“大过节的谁能生气,贤妃姐姐在笑,自然是有高兴的事,怎么蛮儿你不高兴么?” “可不高兴呢。”宋蛮儿撅着嘴,时不时将那幽恨的目光往嗣音那里送,嘴里埋怨,“哪里比不上这个小妖精了,可皇上如今只怕都将我忘记了。” “这话你该说给皇上去听,与我抱怨有何用?”年筱苒亦故意来挑唆她,“我到底有暄儿每日分散精神,你总是不小心,当初那孩子若留下该多好。往后保重身子,也给自己添个小麻烦分散精神,就不会这么无趣了。” 宋蛮儿心中一堵,将目光幽幽转向一个人,眼角添了几分恨,随即又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年氏,“娘娘也多多照顾好小皇子啊。” 年筱苒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浑身一颤,心里多少怒火压抑着竟再也不能说话了,只怕一开口就要闹出大事。 这边嗣音和淑慎沉浸在暖暖的温馨里,并未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怨怼,而此刻正听彦琛对淑慎道:“过了年便去书房和你的弟弟们一起上学,父皇要你这个姐姐好生敦促他们的学业,莫不能像从前那样贪玩。倘若朕有察觉他们疏于学业、耽于享乐,先罚的便是你,淑慎还愿意不愿意?” “自然愿意。”听说能去上书房念书,淑慎的眼睛都亮了,从来极少有女孩儿会被允许去那里,便是有去过的没多久也被退回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教条即便是在皇室也不见得有多开明。 “可弟弟们若不好好念书,你可要连坐受罚,淑慎不怕么?”嗣音笑融融地问。 淑慎才不屑这些,骄傲道:“我既是姐姐,自然也先教训他们了。” 彦琛笑了,嗣音也笑了,三人和乐自在的模样再一次刺激了旁人,可所有人只敢远远地看着,便是容澜也不愿前来破坏这份美好,自然在皇后的心里,她早就把许多事都看透了。 很快众人的孔明灯都飞上了天,御花园的上空被照亮,孔明灯越飞越高,明亮的光团渐渐变成星星点点分散开,或有人的目光留在天上,或有人的目光在皇帝身上不移开,总之极少有人在意身边发生什么,于是…… “婕妤小心!” 就在嗣音与彦琛的不远处,一盏才升空须臾的孔明灯突然燃烧起来,随即坠落直直地向地上的刘仙莹扑去。可她那里见火团朝自己扑来,便似是吓呆了不知躲避,众人眼看着她将引火焚身,但见一道黑影迅疾闪过,继而孔明灯砸地起火,而刘仙莹则被那道黑影带到地上打了几个滚。 宫女太监一拥而上,很快将明火扑灭,而刘仙莹也被搀扶起来,除了衣衫有些凌乱,幸完好无损。 容澜等已经过来,关切道:“婕妤没事吧。” 刘仙莹恢复极快,此刻已是那娴静温婉的模样,竟不再见半分慌张,柔柔递过身边人一道目光,低声道:“臣妾没事,多谢郡王爷出手相助。” 彦琛此刻才过来瞧,容澜便告诉他,方才刘婕妤的孔明灯着火坠落,幸亏十四弟出手相助才幸免于难。 “散了吧,莫再出别的事。”可出人意料,皇帝竟脸色突变,冷冷下了这个命令便转身喊方永禄。 “皇上起驾。”就这般随着内侍高呼,一切因晏的出现不欢而散。 婕妤侍寝(三更) 看皇帝扬长而去,众人僵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却见泓昭乐颠颠跑到晏身边说:“十四叔你好厉害,十四叔您也教我功夫吧,我长大了也要做大将军。” “昭儿,不要缠着十四叔。”耿慧茹赶过来将儿子拉回,泓昭却不依,拉着晏的手痴缠,“十四叔,昭儿要跟你学骑射学功夫。”更推开的母亲说,“母妃不要,儿臣要跟着十四叔。” 小孩子的话自然不会有人计较,但耿慧茹那本能却被看起来极刻意地要和晏撇清瓜葛的举动,还是叫众人唏嘘。 容澜见耿慧茹弄得尴尬,忙过来笑打圆场,“母后替十四叔答应了,可你要先好好念书,哪一日太傅们说您学问长进了,母后便即刻替你请十四叔来。” “母后说话要作数,昭儿一定好好念书。”泓昭认真冲容澜讲,又跑去找他的四哥,拉着泓晔一起来和晏痴缠,晏却朝嗣音那里看过去,问淑慎,“慎儿你要不要一起来?” 容澜却过来挡住了他的目光,说道:“女孩子家家如何能打打杀杀,十四弟你又娇纵他们胡闹。”言罢便开口遣散众人,到底将元宵灯会结束了。 而嗣音因避忌晏,早早就带了淑慎离去,年、李、宋等尚未行,见她如此失礼不由得叹:“到底是宠妃,咱们这些娘娘在她眼里还算什么?”正要各自散去,却见方永禄匆匆折返,宋蛮儿冷声道:“难道他替皇上来找那个梁嗣音?” 众人将目光投向方永禄,但见他笑着到了刘仙莹的面前说:“请刘婕妤稍作准备,皇上今日翻了您的绿头牌。” “呵呵……”最先冷笑出声的却是晏,随即众人哗然,各怀心思。 因听得晏发笑,刘仙莹倏地红了脸,满目怅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对方永禄说:“我这就回去准备。”言罢施施然离去,消失在众人眼前。 十几天来皇帝都不曾让敬事房呈膳牌,今日这样好的日子却出人意料地召见刘仙莹,不由得众人揶揄说:“真是因祸得福,若知道险些被孔明灯烧着能有这样的好事在后头,只怕刚才个个都要往火苗上凑去。” 回去的路上,古曦芳带着舒宁与年筱苒同行,因夜里吃多了些,三人都弃了轿辇步行,泓晔静静地跟在一边很是乖巧,年筱苒看着喜欢不由得道:“只盼暄儿像他的四哥,千万莫像老五那样毛躁。” 古曦芳淡淡一笑不说话,却听年筱苒说:“武小媛你带着晔儿先行,本宫有些话要同昭仪娘娘说。” 舒宁听命,牵手泓晔快步往前去。 年筱苒这才道:“如今和从前不一样,姊妹几个能说话的更少了,可有些事放在心里不说出来,真真要闷坏了。” “娘娘若信得过曦芳,您尽管说。”古曦芳明知年氏心思,自然不会再说客套的话敷衍,而她本年长于年氏,心性便更成熟稳重了。 “还是你好。”年筱苒幽幽一叹,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和十四爷之间的结是越来越紧了,我真怕有一天会出大事,今日你也瞧见了。” 真心希望四月前收藏能上千啊~~大家加油给琐琐力量嘛~~ 明天会有虐出现,大家今晚做好准备,嗯嗯! 谜一样的女人 古曦芳只是点头,并没有说话。 年筱苒叹道:“那一日他和淑慎来我宫里要梁贵人,你猜他对我说什么,他说‘臣弟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呵……这叫什么话?” “娘娘,十四爷他是在逼皇上啊。”古曦芳终于开口。 “逼皇上?” “十四爷的性子是万岁爷众兄弟中最烈的,成王败寇,他没有得到皇位,在万岁爷面前就是永远的输家,可他输不起。”古曦芳停下了脚步,继续道,“失去了皇位,太后又逝世,这世上他已没什么牵绊,活着对他而言就是折磨。他这样逼皇上,在寿皇殿前大骂,在宫里肆无忌惮,甚至……甚至去纠缠万岁爷如今最中意的梁贵人,他就是逼皇上治他,逼皇上杀了他。他不怕死,但他想用自己的死来告诉天下人这个皇帝有多冷血多无情。娘娘,十四爷其实很可怜,旁人看着都累地活着,何况他自己。” 年筱苒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只以为晏是桀骜不驯是目中无人是无法无天是…… “难得你说这么多话。”她叹,“今日我找你说话是对了的,你不说,我真真看不出这里头的文章。” “臣妾进潜龙邸比您早几年,而您入府后与十四爷接触也少,不了解他的性子也是情理。”古曦芳微笑,又道,“皇上从来不愿我们插手过问政务,娘娘心疼皇上是一回事,臣妾多嘴一句,在皇上面前您若要提,还请三思。” 年筱苒冷笑:“皇上和我怄着气呢,只怕这些日子都不会见我,还提什么?” “为了梁贵人?” 年筱苒一愣,皱眉看着古曦芳,幽幽道:“你变了。” 古曦芳垂首笑:“一切都变了,臣妾若不变,如何存活?” “说得好。”年筱苒竟热泪盈眶,身子也微微颤栗,将目光投向挽着手已走得很远的武舒宁和泓晔,“当年我就是不肯变,才受那份苦。” 曦芳不言,待两人复行,天上竟飘起了雪花。 正月十六,隆政帝下旨晋婕妤刘仙莹为正四品婉仪,赐家眷进宫相见,如此隆恩一时引六宫哗然。 算上梁嗣音,新人里如今侍寝者有三人,其中数梁嗣音最为得宠,可她仍旧只是小小的贵人,刘仙莹不过一夜侍寝就被晋级为婉仪,委实叫众人不理解皇帝的心思,更弄不明她和梁嗣音相比,在皇帝心里究竟孰轻孰重。 这日淑慎已开始去书房,符望阁少了这位小祖宗倒清闲不少,嗣音静静地临窗看书,谷雨便坐在一边绣荷包,但时不时嘀咕几句,那细琐的声音终究扰了嗣音。 “你怎么了?”她问。 谷雨做出一张委屈的脸,埋怨说:“万岁爷究竟怎么想的,他若知道刘婉仪曾经想那样害您,还能这样宠她么?如今可是正四品婉仪了,万一她又想欺负您,奴婢真不知道她还会用什么手段。” 嗣音不语,转过了脸去。不可否认,昨夜的事她多少有些在意,她并非容不得彦琛对别的女人好,这本就是注定了的,她只是不理解为什么那么突然,为什么彦琛的神情在一瞬间起了变化。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而并非只是晏的出现。 越想脑袋瓜就越疼,嗣音不免有些心烦。 “都是奴婢不好,不该提这些给您添堵。”谷雨意识到自己的多嘴,放下绣品过来道,“昨晚的醪糟汤圆您吃着很好,那糯米粉还余一些,您若喜欢奴婢这就去做一碗来。” “淑慎也喜欢呢,等她回来一起吃吧。”嗣音微笑,想到谷雨念自己南方来吃不惯北方的元宵而特特做了醪糟汤圆,心里便暖融融的,又道,“你不必自责,事实已然如此你不提我也看得到,我和刘婉仪无冤无仇我不信她还会对我下手,至于前事她若不提,我也真真一辈子不想再提。” 然话音才落,祥儿跑至门口说,“主子,刘婉仪来了,就在门外。” 嗣音的心咯噔一颤,这个谜一样的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打入冷宫 刘仙莹头一遭来这符望阁,举手投足间透着满满的新鲜,待嗣音礼毕,便笑道:“到底皇上疼爱妹妹,这样的地方再适合你不过了。” 嗣音笑而不语,让道引刘仙莹入内。 “主子。”谷雨好不担心。 嗣音却推她奉茶,随即跟着刘仙莹进来,但听她叹:“妹妹好朴素,这些家具都陈旧了,怎么皇上不说给你换一换?不知道的来了此处,只当你是被冷落的妃嫔,哪里看得出半分宠妃的模样。” 嗣音道:“婉仪谬夸了,臣妾哪里是什么宠妃。” 谷雨进来奉茶,竟不敢看刘氏,那茶碗搁上桌时罄罄作响,险些将茶水洒出。 “谷雨不舒服?”刘仙莹故意点出。 “奴婢……” 嗣音便支开她:“你去弄两碗醪糟汤圆,请刘婉仪尝一尝。” 谷雨很不放心离开去,但见主子眼神坚定,到底走了,她本不想带上门,却有立春上来将门合上。她那里还很奇怪地问谷雨:“你怎么了呀?” 嗣音让座于她,待刘仙莹落座便抬手喝茶,那绣了碎花细纹的广袖忽而顺着手臂落下,露出藕臂上一枚精致的镯子,嗣音入目,本端了茶杯的手顿时滞在了半空。 刘仙莹已喝了茶,见她发呆,便笑道:“妹妹只管这样捧着,不怕烫了手?” 嗣音放下茶碗,见她不经意地撸下袖子,含笑作态好不温和,竟从心里感到恶心,遂直言:“婉仪手腕上的镯子很漂亮,臣妾瞧着竟似曾相识。” “妹妹好记性。”刘仙莹又露出那枚镯子,朝嗣音伸过手来几寸,得意道,“正是定康郡王赠送与你的双扣镯,辗转几次竟到了我这里。” “臣妾想知道……” “想知道我怎么得的?”刘仙莹此刻全无平日在人前那如仙女一般祥和温柔之态,眼角微抬目光犀利,仿佛说每一个字都要直直地刺入嗣音的心去,“你想知道为什么这只镯子又到了我手里?” 嗣音点头,不语。 “那我且问你,这镯子该在哪里才是对的?”刘仙莹明知故问,一手托腮只等嗣音作答。 而此时涵心殿里,方永禄正向彦琛禀告:“刘侍郎和夫人前来谢恩。” “免了,请刘夫人入后宫去便是。”彦琛头也不抬。 “万岁爷……”方永禄欲言又止。 彦琛最厌恶奴才说话不利索,只是嗯了一声,也不言要不要他继续讲。 方永禄想了想,还是腆着胆子道:“刘婉仪去了符望阁。” 彦琛抬头,那浓眉已蹙在一起,冷声问道:“她去那里做什么?”想起昨晚的事,不免有些生气,“朕已给了她补偿,她这又是想要什么?” “皇上……” 彦琛却道:“明日下一道旨,符望阁不允许皇后之外任何人踏入。” 方永禄忙说:“可突然这么说,便只当是您要封了符望阁,视同将梁贵人打入冷宫。” “她不会计较。”彦琛冷声道,随即合上一本奏折,又翻开一本再不理会他。 方永禄颤颤道一声“是”,莫名其妙地退了出来。 “哐……” 一声脆响从符望阁传出,谷雨端着的两碗醪糟汤圆洒了满地,她呆立在嗣音的门前不敢往前,却见刘仙莹翩翩而出,又拿那祥和温柔的语调说:“小心些,别烫着了。”随即便带着她的立春离去。 “主子。”谷雨回过神来扑进屋子,嗣音正跌坐在墙角,脸涨得通红,刚才谷雨瞧见的,正是刘仙莹将双手扼在嗣音脖子上的情景。 “咳咳……我没事。”嗣音喘着气,青白的脸色渐渐恢复过来。 今天琐琐有点忙,中午没来得及过来更新,不好意思哈。 晚上还有更新,大家要来哦~~收藏,收藏是王道!o(∩_∩)o 我是来求收藏的 我是广告,来求收藏的…… 琐琐忧愁地望着远方,和身边的猫猫说:为什么大家不收藏呢,我每天三更呢…… 回去码字了,大家就当没看到,嗯! 明日四更 对不起各位,今晚的更新需要取消一次,原因很多,琐琐不赘述了。 今天缺的更新会在明天早上补齐,也就是说明天会有四更,早晨会一次更新两章。 琐琐上一次正式挖新坑已经是09年的事了,虽然一直在更新,但我还是觉得离开大家很久的样子。这次算正式重新回归网络原创吧,于是发现很多东西都变了,潮流也好,环境也好…… 人应该要顺势而变的,就譬如古曦芳说的,一切都变了,若不变怎么存活。 可文字是琐琐最崇拜的,即便我只是个写言情小说的写手,我依然不愿意放弃我对文字的崇拜。 对《帝妃》投入的是沉淀近两年的感情,我一定会努力把这个故事写好,但故事写到十二万字的时候,我却突然有些茫然…… 故事可以顺着大纲继续往下,但心情的起伏不定让我很惆怅,我想休息一晚,睡一觉会好的!! 请各位明天再来,一定四更哈 晚安。 喜脉 犹记得正月十五那晚的飘雪,却不料京城细散的雪花,竟是江南成灾的暴雪。 禁止皇后之外所有人进入符望阁的圣旨颁下不久,江南遭受雪灾的消息便传入皇宫,这是隆政帝登基以来遇到的头一件大灾,皇帝急招六部议事,涵心殿几日几夜灯火不灭。 幸而暴雪没有拖延太久,到正月二十一送来京城的奏折,江南各地的风雪已停。然近十日霜冻对春耕带来的灾难已不能挽回,受冬雪滋润的土壤因春雪融化而汪泽一片,农民将错过最佳播种时机,夏收不容乐观。 隆政二年正月二十二,帝下旨免江南、湖南二省二十一受灾州县本年赋税,拨白银八十万两用于赈灾。然赈灾钦差一职尚未决定,皇帝遂命六部举贤。 至是日下午,六部一致推举定康郡王晏为赈灾钦差,被帝驳回。是夜,六部再次谏言推定康郡王为钦差,帝终允准。 正月二十三,定康郡王奉命南下。 “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样要紧的差事自然还是一奶同胞的兄弟才能放心。”后宫里,女人们这样议论这件事。 而那一天,宫里也添了一件喜事,承乾宫西配殿小媛武舒宁有了喜脉。原来她过了月信的日子仍无动静,宫女小满不经意在古昭仪近侍翠芙面前提起,翠芙告知古氏,古氏便召太医来诊脉,竟不想搭出了喜脉。 传至六宫时,有人吃味揶揄:“到底年轻啊,皇上不过召见她一回。” 最高兴莫过容澜,彦琛膝下子嗣稀少是她心头痛,旋即下旨擢升舒宁为正五品宝林,更亲往承乾宫探望。而数日忙于赈灾一事,终以派晏南下而告终可松口气的皇帝得知这一消息,也无不高兴,不仅即刻着方永禄送来赏赐,至日暮时分亦亲自来承乾宫探视。 虽已怀有身孕,可舒宁在皇帝面前仍旧腼腆羞涩,叫人好不爱怜。 “好生养着身体,朕得空便来瞧你。”临走时彦琛与舒宁许下再来看她的话,舒宁却乖巧地说,“臣妾自然会保重好身体,皇上得空还是好生休息才是,您龙体康健,臣妾自然托福。” 彦琛笑对古曦芳说:“这是你教的?” 曦芳笑:“宝林她天生的蜜儿嘴,臣妾也终日叫她哄得开心。” “皇上,臣妾想讨个赏赐。”但送皇帝将至门口,舒宁犹豫半日的念头到底吐了出来。 彦琛笑道:“难得你开口,说来听听。” “臣妾和梁贵人感情甚好,可碍着您的旨意臣妾若去探望梁贵人必先通报皇后娘娘,娘娘每日繁忙还要分心臣妾这小小的请求,实在叫人羞于开口。”舒宁低声呢喃,“臣妾已好些日子没见过梁贵人了……” 皇帝的脸色微微有些异样,正要开口,忽听宫女翠蓉道:“皇上、娘娘,梁贵人到了。” 原来嗣音怕白日宫嫔往来频繁,特特挑了日暮时分来探望舒宁,没想到却偏偏遇上才要走的皇帝。她穿一身淡青色织锦琵琶襟上衣,同色的暗云襦裙,带着平平淡淡的脸色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皇帝当的! “姐姐来了。”舒宁瞧见嗣音便高兴,一时忘了位分尊卑,顺口唤起了姐姐。 嗣音上前行礼,方才在宫门外瞧见皇帝的暖轿她就有折返的念头,可几个方永禄的亲信小太监眼尖,麻溜地就到面前请安,叫她避无可避。 “朕应你了,只是要当心身体,莫要给自己添麻烦。”彦琛顺着方才舒宁的话回答,随即好似无视嗣音,与曦芳嘱咐几句便要走了。 曦芳带着二人相送,直到皇帝的暖轿离去方回来,她笑对嗣音说:“天色不早,梁贵人今日就在本宫这里用膳吧。” 嗣音谢恩,古曦芳便不打扰她们姐妹说话,带着翠芙、翠蓉走了。 舒宁兴奋地将嗣音带到自己的西配殿,一开口便热泪盈眶,“姐姐,我是不是太顺了?心里好不踏实呢。贵妃她们跟着皇后娘娘来看我时,我都不敢看她们的眼睛,那宋修容说话好吓人,叫我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嗣音笑道:“她说什么了?” 舒宁便学着宋蛮儿的样子,幽幽然说:“武宝林你要当心,千万别叫喜欢吃胎儿的鬼魂盯上,没事别在宫里瞎转悠,指不定哪里就伸出一双手掐住你的肚子。” 这话叫嗣音也听得打颤,但还是勉强笑道:“早听说修容娘娘神叨叨的,果然是了。” “可不是嘛,后来被皇后娘娘狠狠骂了她两句她才不吓唬我了。”舒宁愤愤,低头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说,“娘娘说幸好是昭仪谨慎,不然我未必知道自己有喜,能这么早察觉就更该好好保养。” “娘娘说得不错。”嗣音笑。 可舒宁突然抬头,满面好奇笑嘻嘻地说:“姐姐没有好消息么?皇上见姐姐的次数可比我多。” 嗣音又被舒宁的直白弄得很无奈,可不能也直白地说她不是,便只笑道:“我身子不如你吧。” “是啊,姐姐益发瘦了呢。”舒宁伸手捧着嗣音的脸,“这脸上都摸不着肉了。” “天天被人欺负,能好么。”谷雨在一旁嘀咕。 舒宁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瞪了眼睛问谷雨:“谁欺负姐姐了?难道年贵妃又找姐姐麻烦了?” “谷雨。”嗣音嗔怪,便要赶她出去。 谷雨却不肯听,更是扑到舒宁面前跪下说:“宝林有所不知,前几日刘婉仪来符望阁,险些把主子她掐死……” “什么?”舒宁大惊,竟有些喘不过气,嗣音怕她动胎气,一边安抚一边骂谷雨,“你越发厉害,连我的话也不听,伤了宝林怎么办?” 舒宁却抓着嗣音问:“真的?刘婉仪要掐死你?谷雨不会说瞎话的,你骂她做什么?究竟怎么了,姐姐你倒是说话啊!” “你、你别激动。”嗣音好无奈…… 夜里回符望阁的路上,嗣音一直没有和谷雨说话,脸色肃然显然是在生气,谷雨也知自己鲁莽,可她是真心心疼嗣音。 “往后再不许你这样,不然我要与皇后娘娘说将你换走。”嗣音忽而停了脚步这般对谷雨说,只是脸上没有半分嗔怪,竟撅着嘴好似在撒娇。 谷雨垂着眼帘,竟落泪了,“皇上今日瞧见您,莫说问一声就是多看一眼也没有,莫名其妙地封了符望阁不让人来,别的宫女都在说符望阁如今和冷宫有什么区别,原先有几个看在您份上巴结从德的太监不仅疏远了他,还出言嘲笑。您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皇上不仅不心疼,还这样委屈您……” 嗣音叹:“你是怎么了,这样抱怨的话是可以要了你的性命的,从前在钟粹宫数你最稳妥,如今倒处处意气用事,难怪淑慎总是抢白你。” 谷雨不言,嗣音又道:“跟你说几回了,怎么不想想皇上不让人来符望阁是要保护我呢?” “有心保护您,把您抬得高高的不是更便宜么?”谷雨到底在位分上为嗣音抱不平。 嗣音却轻松一笑,自在地往前走,悠然说:“贵人有什么不好,哪一个贵人能像我这样独住符望阁?我不要最好的东西,能有想要的东西我就满足了。” “主子想要什么?”谷雨跟上来问。 “都有了。”嗣音莞尔,她所骄傲的事绝不是旁人能轻易察觉的,但只要有一个人懂,就够了。 涵心殿里,彦琛用了晚膳正捧一碗茶立在天朝版图前比划南下的路线,不知计算着什么,方永禄捧着漆盘进来,高高堆着的两件大氅衣将他的脸都挡住了。 “皇上,奴才在内务府倒腾半天只找到这两件氅衣,都是兔毛的。” 彦琛回眸扫一眼,冷声说:“内务府那么缺银子,像样的貂裘氅衣也拿不出来?” “万岁爷您是知道的,后宫娘娘们的衣裳都是有份例额定,冬天的衣裳早在秋天就做下了,如今春装都快妥当了,而这两件氅衣还是旧年拿给各宫娘娘做样子时留下的。”方永禄解释,顺手撸了撸那两件氅衣说,“虽是兔毛,但也精致得很,皇上您看……” “你去找老七,跟他说朕要两件貂裘的氅衣。”彦琛很不高兴,茶碗搁在桌上时发出的声音显然透着他的不悦,“朕这个皇帝当得好,连两件氅衣都要伸手向弟弟去要。” 方永禄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暗笑:这可不得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才能有的事么? “虽要貂裘的,但别弄得太华丽,素些最好。”彦琛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 而方永禄却分明听得皇帝之后的低声自言自语:“省得她又不敢穿到人前,那么冷的天着一件对襟衫就跑出来,脑筋里不知在想什么。” “嚏……”符望阁里,嗣音正打了喷嚏,好一阵晕眩上头。 每天腆着脸要收藏,我都鄙视我自己,可是收藏真的是王道啦,我快暴走了啦 失声(三更) 淑慎来向嗣音道晚安,瞧着她扑红的脸说:“穿那么少果然是要得病的,真奇怪你每天叮嘱谷雨不要给我少穿衣裳,自己却闹不明白冷热。” 嗣音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只是笑:“先前吃了热茶出去,身上热热的穿不上氅衣。你早些睡吧,每日那样早起去书房。” “明日你不必起来送我,多睡半刻别耽误坤宁宫定省便是了。”淑慎老成地这样说一声,又不知嘀咕什么便自去了。 嗣音软软无力浑身发冷,待谷雨再进来,她已歪着要睡。 “主子你发烧了。”谷雨摸着嗣音的额头,心疼道,“请太医吧。” “这样晚了别麻烦,兴许是路上吹了风睡一夜就好了。”嗣音不愿,便闹着要睡,谷雨拗不过守了半夜见她睡得安稳,方安心几分。 但谁知翌日早晨起来,嗣音便倒了嗓子,用她干涩的声音告诉谷雨说,胸口好像被什么压着疼得喘不过气,一咳嗽便裂开似的疼。可因呼吸不顺便总想大口喘气,一喘气就要咳嗽,咳嗽了便要疼,弄得她身心疲惫。 “早该请太医的。”谷雨急了,转身找从德去御医馆,可碍着皇帝那道莫名的旨意,就是连太医也不能随便入符望阁,待从皇后那里得了令带太医进来,嗣音已昏睡过去。 “梁贵人是积了一个冬天的寒气在体内,如今外感六淫遭风邪所欺,便赶着春上散出来,因病症来得急所以才看着严重,实则只需静养七日便能好全。” 太医絮絮地说,容澜摇头听着,彼时六宫已来定省,她便对众人道:“都好生保重身子要紧。”又吩咐太医,“梁贵人总是体弱,你待她养好了开一些日常滋补的方子给她。” 众人散时,李子忻跟在堂姐身后哼笑说:“好好的便病一场,怕大家忘了她似的。” 舒宁随古曦芳走,因方才皇后特地嘱咐不许她去符望阁探望,这会子不免有些低落,曦芳笑着哄她:“不是说静养七日便可,你着急什么?” 舒宁低声道:“正月二十八可是梁贵人的生辰,头一回在宫里过生辰就孤零零病着,太可怜了。” “难为你惦记她。”古曦芳只这样说一句,再不提。 因嗣音染病,皇后便将淑慎接去坤宁宫照顾,符望阁益发显得安静,这几日嗣音只是贪睡懒动,几日静养下来除了依旧有几分咳喘,气色倒是大好了。 这日正是她的生辰,因见谷雨等都不知,她也不想提了叫众人去花心思,可念及从前在家里的光景,心里到底有些失落。中午吃了半碗粥,见太阳大好,就让谷雨搀扶她到阁楼露台上去晒着,谷雨便下去抱了一件裘皮大氅衣来将她裹上,笑道:“贤王妃真真是好人,送您这样好的氅衣,这会子正是用的时候。” 嗣音懒懒地躲在那水滑的裘皮之下,阳光洒在脸上竟有些痒痒的,她呜呜咽咽几声便又要睡去,谷雨知道拗不过她,便下楼来预备暖炉,竟不料见方总管引着圣驾进来。 皇帝得知嗣音在楼上,便接过暖炉亲手提了上楼来,彼时嗣音已合目而睡,彦琛悄然靠近,她犹自不觉。阳光在水滑裘皮上泛出的光芒衍射在她的脸上,映红的双颊与那甜美惬意的睡态相融,叫人心生安宁。 彦琛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触摸那白皙透红的肌肤,却在触及的一瞬惊醒了嗣音。 “……”嗣音张口欲唤彦琛,却干涩了咽喉不能发声,于是轻咳两声再开口,“……啊……”但任凭如何努力,仍只能发出嘶哑干涩的啊声。 前一刻她还与谷雨说话,为什么这一刻竟不能再言语? 彦琛眉头大皱,俯身捏开她的嘴,果然见咽喉肿大异常,他怒道:“你不疼吗?” 请叫我皮厚无敌琐,因为我看着寥寥3枚收藏来更新这章的失落心情,是无人能体会的。我想再吆喝,不过也失声了。 故事真的不好看吗? 当然,很感谢每一位已收藏并积极评论的读者,琐琐打心里感谢大家! 晚上还有四更,说好了不能反悔滴。 如此便好(四更) 嗣音本能地开口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因太用力而引起咳嗽,扭过头去咳得涨红了脸。 彦琛似乎很生气,又掰过她的脸捏开她的嘴来看,男人的力气何其大,这样两下倒把嗣音弄疼了,她挣扎着要躲开彦琛,又疼又害怕几乎便要哭出来。 “那天在承乾宫瞧见你穿着单衣就敢出门,真是行啊。”彦琛气极,翻起了旧账,随即走上露台冲下面的方永禄喊,“宣太医会诊。” 嗣音轻轻揉着几乎被捏肿的脸,她的嗓子当真不疼,也不晓得皇帝在自己嘴里看见了什么竟要这样生气,可听他提那一日在承乾宫的事,心里便暖暖的。她知道事实绝非谷雨她们所看到的,那份默契,便如嗣音心中所想,只要有一个人懂就够了。 “你还有脸笑?”彦琛转身来见嗣音脸上浅浅甜甜甚至有几分得意的笑容,更是无名的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声怒斥下,瞪得嗣音惊慌失措。 但看着她从欢喜瞬间变为害怕的可怜之态,彦琛终究掌不住,哧一声笑出来伸手点嗣音的额头,“脑筋里都在想什么?照顾自己这样的事都做不好,还叫朕指望你什么?” 这句话却正中了嗣音的软肋,由不得她心里起了小小的怨怼,脸上自然呈现出无辜的神态,叫人看了不忍去责备。 彦琛将她纳在怀里,紧一紧她身上的貂裘,只低声说:“好好在生辰的日子里却病着,叫朕怎么带你去好地方?朕盼着这一天好些日子,你却给朕这样的态度。” 他知道自己的生辰?嗣音心里一阵悸动。 他盼了好些日子?越想,嗣音越觉得身子要变得麻木酥软。 “不会说话也好,乖巧得很,不会同朕顶嘴了。”彦琛哼哼,轻轻拍她的额头,笑道,“不如不要太医来医治了,一辈子做朕最乖巧的梁嗣音?” 嗣音哪里肯,连连摇头后钻入彦琛怀里,安心地把自己藏在这世上最叫人安慰的地方。 很快太医赶来,目前宫内最好的三位太医为嗣音会诊,彦琛静静地等在一边,待他们罢了却不叫复命,只吩咐方永禄:“让他们去涵心殿候着,朕自有话要问。” “朕再陪陪你。”太医散去后,彦琛回到嗣音身边,但两人只是依偎坐着,彦琛偶尔讲一两件趣闻逗得嗣音一笑,更多的时候却是一片沉默。 于皇帝而言,能和嗣音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想,是如今耽于政务的他最大的一分享受。然因各种缘故,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变得奢侈而珍贵,所以他更加很珍惜。 而他本可以让嗣音时时刻刻都呆在自己身边,让这份奢侈的享受变成常态,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与自己说: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说话的究竟是彦琛自己,还是他听到嗣音的心声已无从分辨,亦不为他所在意,那份默契才最最珍贵。 “妾亦欲知病因。” 嗣音柔柔地用手指在彦琛的掌心划下这六个字,随即充满信任地看着皇帝,嫣然一笑。 “知道了。”彦琛应了,可心里分明早有了别的打算。 “启禀皇上,梁贵人的症状显然是因药物引起的病变,但微臣看过贵人平日所进汤药,皆是对症此次风邪所欺,并无不妥,更不会引起咽喉红肿异常以至失声。” 太医絮絮地说这些话,彦琛听得不耐烦,“朕不要听这些废话。” “微臣……微臣不敢说……”那太医倏地跪下。 “呵!”彦琛冷笑,从他捏开嗣音的嘴看到那一幕便感觉到有人在向他挑衅,如今这份感觉落实了,倒叫他觉得滑稽可笑。 医者的本分 太医散去后,方永禄进来奉茶,说这会子各宫都把贺礼送去了坤宁宫托皇后娘娘一同转交给梁贵人,本来没什么人知道梁贵人今日生辰,只因圣驾亲临,整个皇宫都晓得了。 这些彦琛不感兴趣,他摩挲着茶碗盖想的仍旧是太医的话,因太医说明调理能够治愈,他已不担心嗣音一辈子不能开口,但这件事若不查清楚,只怕有一便有二。 “平日里朕随口问你梁贵人在做什么你都能答,朕问你,怎么做到的?”他忽而丢了难题给方永禄。 方永禄笑道:“奴才还能有什么法子,多派些小太监在梁贵人四周守着,多回来几次告诉奴才,好让奴才能回您的问话。” 彦琛哼笑:“难为你了。”他分明记得曾经怒而叮嘱方永禄再也不许告诉他任何有关嗣音的消息,倒从没说过必须时时刻刻知道嗣音的事,眼下方永禄对自己的有心揣摩,一面是不必事事叮咛的轻松,另一面,有哪个做皇帝的愿意叫个奴才看透了心思?。好在方永禄还算实诚,尚不至于叫他太多防备和计较。 “你把她进宫这些日子的事情撸一遍告诉朕,朕记不得那么多了。”彦琛再道。 方永禄知道皇帝要查,可他清官难断家务事定不知头绪在哪里,但哪有主子向奴才开口问处世之道,自然要他主动告诉主子了,遂絮絮说一遍嗣音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后,便笑道:“奴才愚见,总觉得梁贵人那一次怪病来的蹊跷,皇上您想,梁贵人几时是那种会耍心机给自己制造事端的人。可那一回宫里人都把心思放在丢了的双扣镯上,倒忽略本该要紧的事。” 彦琛嗯了一声,已转身回桌案前,闲闲地拿起一本奏折看,半晌才出声:“朕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告诉朕梁贵人的怪病是怎么回事,做得好自然不亏待你。” 方永禄连声应下,见皇帝又专心朝务,便退了出来,立在殿外大舒一口气,心内感叹这女人之间的战争真正是要开始了。 他在宫里的时光比彦琛还长,很清楚地明白后宫妃嫔的明争暗斗一旦有皇帝的介入,就只会让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一个女人想要能真正风风光光地在后宫生存下去,能倚靠的绝不是皇帝而是她们自己。 梁贵人失声的消息和她今日生辰的事一同在宫里流传,翠芙从小满口中得知武宝林在屋子里抹眼泪,自然即刻告诉了主子。 “好好的怎么哭了?想家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了?”古曦芳免不了来探视,如今舒宁和她腹中的胎儿已是她承乾宫的责任,容不得半点疏忽。 舒宁呜呜咽咽半日不着正题,只可怜兮兮地看着曦芳说:“臣妾想去看梁贵人。” “她病着呢,娘娘才派络梅传话来叮嘱你,便是过了她静养的七日也不要去符望阁,你要在乎你的身子。”古曦芳好脾气,耐心地劝她,“你要是想跟她说什么,本宫派人给你去传话。” 舒宁却只是摇头,垂下眼帘去。 “今日既是她生辰,不兴哭的。”曦芳笑,“你心里实在觉得与本宫说不方便,本宫也不勉强你,但你要保重身子,别一味给自己添堵,不然再过些日子你害喜起来,就会更受折磨了。” 舒宁点头,仍是不语,但眼看古昭仪要走,又犹犹豫豫地出声留住了她,曦芳遂停了脚步,只含笑道:“你可想好了?” 宫外,泓昀应酬归来,换了衣裳便径直往书房去,推门进去果然见何子衿正静静地坐在桌前抄方子,遂笑道:“这药方子你竟一辈子也抄不完了?” 何子衿温和地一笑,放下笔来说:“医药的博大精深,只怕子衿穷尽一生也只能触及皮毛。” 泓昀笑,可忽而脸色一转,不冷不热地说:“宫里传出消息说梁贵人失声了,前些日子还说什么外感风邪静养几日就好,这会子又倒腾这些,怎么她身上总是有怪毛病?子衿,那一日你说她印堂发青,是不是就看出什么了?” “望闻问切,我只是看了梁贵人一眼,提醒是出于医者本分,断言便实在不敢了。”何子衿如是道,一边将目光悠悠转开避过泓昀。 人各有志 “你要不要回御医馆。”泓昀突然说,“你应该对这种怪病很感兴趣,可以收录到你的医书里。” 何子衿将目光转回到他的脸上,唇际勾起暖春般融和的微笑,“王爷若希望我回御医馆,我自然回去。” 泓昀一愣,似明白了什么,“也不是希望你回去,可是……” “王爷的意思是?”他轻声地问,继续那温和的微笑。 “没什么,你别去了。”泓昀这样说,目光柔和下来,继而朝子衿微微一笑,笑里融进了几分愧意。 何子衿释然。 入夜,舒宁洗漱后便要安寝,却听朗朗读书声传来,便问小满:“四皇子又在背书了?” “是啊,翠芙姑姑说殿下每天都会把学到的东西背给昭仪娘娘听,他说如今能尽的孝道就是让娘娘看到他的长进。”小满答,一边为舒宁掖好了被子。 舒宁歪着脑袋凝神听了半天,忽道:“还是昭仪娘娘言传身教的缘故吧,她教得好儿子自然好,可惜我自己还是个长不大的人,也不知道将来把这孩子生出来怎么教她。” 小满只是随口说:“总有皇上皇后在,再不济昭仪娘娘也能帮您教,您多虑啦。” 可这话在舒宁听来,多少有些不适意。她只是淡淡说一声“四皇子真好”便睡下去再不言语。 古曦芳这里,静静听儿子背完功课,笑道:“这书是越来越难了,再往后母妃要听不懂你说什么了,早知道这样母妃真该多念一些书,如今想念也总静不下心来。旁人只当你外公是国子监祭酒母妃也该是通读经史的,谁知到你外公并不让家中女孩儿多念书呢。” 泓晔坐到母亲身边,贴心地挽着她说:“母妃在儿臣心里便是最好的,如果将来有一天您听不懂儿臣说什么,儿臣告诉您就是了。自然儿臣也想跟着外公做学问,太傅们也很敬仰外公的学识。” 曦芳欣慰,却叹道:“你外公舅舅倒有那个本事教你,可外戚总要避嫌,你也不是独子,母妃若请外公他们来教你,昭儿怎么办?” “昭儿他不爱念书。”泓晔道,“这几日太傅们很为他着急,很快又到初五父皇来书房问功课的日子,但泓昭这个月几乎没碰过书本,到这会儿还惦记除夕晚上的大戏。” “你是哥哥,要多敦促他。”曦芳这样说,心里则为儿子的懂事骄傲。但人各有志,耿慧茹若有心要儿子在课业上优秀出众未必做不到,不管不问只因她有她所希望的未来,同样在古曦芳的心里,有憧憬亦有担忧。 她又笑道:“听说符望阁的梁贵人饱读诗书,她又常来看武宝林,母妃往后多与她说说话,想来能多懂一些,也不辜负我晔儿的孝心。” 泓晔道:“儿臣还记得她在中秋宴上给淑太妃讲的故事,听说她从江南来,儿臣对江南的人情风貌很感兴趣,这次等十四叔回来也要好好问他。” 听儿子提及晏,古曦芳若有所思,轻轻抚着儿子的发髻将一些话在心里过了几遍,但仍不能决定向儿子说出口,在她看来儿子还太小,还不能守住心思。 这段或许有累赘拖延之嫌,但其实挺重要的(剧透?!)晚上还有更新,大家要来哈。 小声说,很希望今天收藏能破千,但就算不能,琐琐还是会努力更新哒。 借地回复小鱼同学,谢谢大家能重新和琐琐建立沟通,我真的很感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把故事写好啦。 然后再借地回复大山老妈同学,《爱我,别走》要延迟几天,我还在努力中,近期一定完结!! 和亲公主(三更) 时光流转到了二月,春寒略略收敛几分,偶尔有暖风吹过枝梢,便能见几点新芽抽出,只是尚不成势,绿意盎然的春色仍在姗姗迟来的路上。 但隆政元年十二月十五颁下的和亲诏书渐渐有了回复,各藩属国纷纷送来和亲奏折与公主画像,为和郡王选妃的事也算正式展开。最高兴的莫过于翊坤宫贤妃,这些日子她频频往来于坤宁宫,为的便是多为儿子打听些消息,这日巧,正见方永禄送来两幅画像。 “皇上都看过么?”李子怡问。 方永禄笑嘻嘻回答:“每一幅画像皇上都亲眼瞧过后才叫奴才送来与皇后娘娘和您过目呢。才刚传召钦天监,像是要问往后几个月里的吉日,看样子是好事近了。” 李子怡大喜,冲容澜道:“还记得自己嫁给万岁爷时的模样,一转眼竟要做婆婆了,臣妾这心里好些滋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只管高兴便是了,想那么多!”容澜嗔笑,但见绘竹络梅徐徐展开一副画卷,赫然跃入眼帘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儿肖像,这些日子看惯了那些温婉柔和的公主模样,这一幅真真叫人眼前一亮,不由得唤李氏,“你快来看。” 李子怡忙离了方永禄过来,看过却是和容澜截然相反的态度。 “怎么,你不中意?”容澜问,说着又叫络梅将画凑近,显然很喜欢这画上的孩子。 李子怡却道:“您瞧她这一身戎装手里还握着马鞭,定是个活泼精灵的孩子。并非臣妾不喜欢,你是知道的,昀儿他是个老实的孩子,臣妾从不敢指望他的妻室家族能有多显赫,只求那个孩子温柔贤惠能好好照顾他,臣妾也就安心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心有什么用?”容澜笑意融融,细细念画像上的名字“浩尔谷赫娅”,说道:“原是浩尔谷部的孩子,子怡你可知道,皇上最钟爱的雪影就是他们进贡的,而每年浩尔谷部给朝廷进贡的马匹也是所有藩属国中最多的,对了,昀儿的如风也是浩尔谷部草原上的马。” 李子怡讪讪,这些还真是她不知道的,因见容澜兴趣盎然,她不便再多说,可却从心里不喜欢这样草原上长大的孩子。何况浩尔谷部也并非大族,还是昨日宜兰国那样富庶国家的公主才真真好。 “皇上既然都看过,可也有特别中意的?”容澜问方永禄。 “万岁爷不曾提过。”方永禄答,“倒是昨日七贤王进宫,奴才听贤王对皇上说,不如让三殿下自己选一选,毕竟是千里迢迢嫁过来的公主,还是要郡王自己中意才好。” 这话叫李子怡听得好不欢喜,忙问皇帝意下如何,方永禄却说没有听见后面的话,不免叫她失望。 容澜体谅她的心思,亦笑她不明方永禄的暗示,遂道:“下午叫容敏进宫,你问问便是了。” “啊……是啊!”李子怡大喜,此时因见织菊带着太医进来,便问皇后是否身体不适,织菊却道,“娘娘,这是照顾梁贵人的。” 继而听那太医向皇后禀告:“梁贵人的风寒症已去,咳喘也平了,只是失声还需调理,咽喉的红肿还没有消褪。” “真是奇了,她总是这样怪病缠身。”容澜摇头,叮嘱几句便遣那太医离去。 李子怡脸色有些异样,只静静地在一旁不语,忽听容澜问:“照顾昀儿的那个太医何子衿还在他府里吧,我听说那年轻人是个医学奇才,倒想叫他进宫来看看这梁贵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必了吧。”李子怡脱口而出。 没用的梁贵人 容澜黛眉微蹙,却是扯开话题,顺着先头的话说,“梁贵人若能和武宝林一样好身子,我能少操心许多。” 一旁的方永禄已知自己存在的尴尬,忙打千告辞,匆匆地离了去。 容澜便遣了络梅等,款款起身到桌边,慢慢地卷起一幅画,口中却问李子怡:“这里没有别人,你实话与我说,梁贵人那些事和你没干系吧。” 李子怡一惊,竟是噎住不能语。 容澜手里的画轴已卷毕,她耐心地将系带系好后蓦然抬头直视李子怡,那迫人的眼光竟是与平日迥然。 “啪”的一声画轴被拍在桌上,容澜背过身去冷声道:“今日不论你说什么本宫都会信,但相信并不说明就是事实,来日若发现事实与你所言相悖,你自己掂量如何去面对皇上,面对你的儿子。” “娘娘。”李子怡应声跪下,举掌指天,“臣妾当年在您面前发下重誓,臣妾毕生不敢忘,更何况难道臣妾会用昀儿的性命做赌吗?若说嫉妒梁贵人得宠,如今能有她,将来也会有张贵人、王贵人,后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年轻,臣妾嫉妒这些岂不是要搭上一辈子?臣妾不喜欢梁贵人,不希望她的病好,只是因为……” 容澜皱眉,虽不回头看李子怡的神情,却字字句句拿捏着她的语调气息,二十多年的相处,她是如何心性的人,容澜只怕比了解自己更甚。 “因为什么?” 李子怡咬了嘴唇,横了心开口道:“因为昀儿那孩子……他喜欢上梁贵人,他动了真情。” “你说他喜欢……”闻言,容澜的心都跟着颤了。 “臣妾恨她勾引了昀儿的心,怕她耽误昀儿的前程,可尚不至于要这样去害她。”李子怡见皇后被触怒,竟松了几口气,继续解释说,“更何况如今她最得宠的时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臣妾若下手害她,皇上能查不出来么?臣妾何苦为了一个小贵人,搭上自己和昀儿的性命前程?娘娘,您一定要相信臣妾。” 容澜冷笑,“是啊,她只是个小贵人,又不是筱苒。” 听见这句话,李子怡身子一抽,顿时僵在那里,往事对于她而言就仿佛套在脖子上的伸缩,每提起一次绳索便勒紧一次,也许终有一天她会死在“往事”的手里。 “你走吧,这件事只当没提过,但你最好离梁贵人远远的。”容澜叹,无奈,“否然将来出了事,莫怪本宫没提醒过你。你只消记住一句话,做什么事都先想一想你的万岁爷是谁。” “臣妾记下了。”李子怡已然泪流满面,匍匐叩拜后狼狈离去。 容澜软软的坐下,方才的凌厉之态渐渐散去,无力地揉着额角,口中呢喃一句:“梁嗣音,望你好自为之。” 这一句呢喃很轻,立在窗外的人并听不见,她听见的只有皇后与贤妃方才的对话,从那一句“因为昀儿那孩子他喜欢上梁贵人,他动了真情”起。 “公主要去哪里?”片刻后,王海从外头回坤宁宫,因见淑慎朝外走便殷勤询问。 淑慎却头也不抬,只冷冷地说一句:“去承乾宫找泓晔。”便径直出了去。因她平素亦行事乖张、性格古怪,王海只当如常并没做计较,可等偷偷跟着的小太监跑回来告诉他,才知道公主哪里去了承乾宫,竟是回了符望阁。 好些日子没见淑慎,嗣音本就想念了,这会儿突然见她跑来,自然惊喜不已,比划着要谷雨去准备茶点便挽着淑慎便坐下,尴尬一笑指了指嗓子又摆手,好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可淑慎的脸色极不好看,也见不到半分关心,眸子里遂映出嗣音茫然的脸,但听她皱眉说:“原来梁贵人你那么没用!” 家的幸福 嗣音愣住,心里头说:“你特特跑回来看我,就是为了说一句我没用?我?我又怎么了?” 淑慎自然听不见,仍用那好嫌弃的眼光打量嗣音,说:“你是我的养母啊,不要再那样容易被欺负行不行?动不动就生病吃药,我娘亲就吃着药走的,你也要走吗?你也不想再管我了吗?” “淑慎!”嗣音喊不出口,可心好痛。 “拜托梁贵人你好好照顾自己。”淑慎益发连敬语谦词都不用,好似很生气地说,“你们大人都喜欢许下诺言,而后不去实现?小孩子就应该要被骗?” “……咳……”嗣音急得忘记自己不能说话,到底只能干咳几声,她抓起淑慎的手匆匆写下,“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淑慎摔开她,站起来极不礼貌伸手指着她,“你!” “公主。”谷雨从外头端着茶点进来,她不知道先前的事,只当淑慎又来和嗣音闹,赔笑说,“主子还病着呢,您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淑慎哼道:“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再欺负你家贵人?” 谷雨不敢言,心里早说是了。 “梁贵人的饮食起居都是你在照顾,她变成这样难道你没有责任?”淑慎严词厉色俨然一个大人,“你只会对我说不要欺负她,你自己做了什么?如今只是没人追究你罢了,若追究起来,把主子伺候成这样,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所有药食都经过你的手,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 嗣音拦住淑慎,坤宁宫那里人来人往,她明白这孩子一定是听到了什么。 “不要说了,好孩子不要说了。”嗣音心里这样喊,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声,只能着急地摆手,跟着眼泪便出来,是感慨宫闱的险恶淑慎不能免于被沾染,更是感激她对自己的一片心。 “你不要哭,在这宫里眼泪是不值钱的。”淑慎面色和缓下来,认真地对嗣音说,“你既然答应父皇照顾我,就要履行承诺,我不想再住在坤宁宫,你何时接我回来?” 嗣音的心都要融化,彼时彦琛把这个麻烦骄傲的孩子送来给自己,原来真不是如旁人说的那样丢来一个烫手的山芋,他也懂淑慎他也了解淑慎吧,还有谁比她更窝心,还有谁比她更会体贴人?她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她亦不在乎别人是否理解。所以那么的子侄里,彦琛独独心疼这个孩子。 “我知道了,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你再等几天,我一定接你回来。”嗣音含泪在淑慎手里写下这句话,继而有些胆怯地伸手捧起淑慎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柔柔一记亲吻,可又抑制不住眼泪滚下来,忙抬手擦去,尴尬又幸福地朝淑慎一笑。 “我等你。”淑慎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说一声,随即又骄傲不已地走了。 谷雨呆了半天,直到嗣音送了淑慎回来才醒过来,呆呆地问主子:“公主她……” 嗣音欣然一笑,满满的幸福洋溢在脸上,进宫快一年,她第一回有了家的感觉,这甚至是彦琛不能给她的。 可这样家的感觉有多奢侈,梁嗣音不知道,沉浸其中的她更不知道另一个伴随彦琛二十多年的女人,却从来都不曾享受过如斯的幸福。 “把子忻叫来,立刻,立刻把她叫来!”翊坤宫里,李子怡几乎是咆哮着向静燕下达命令。 对不起啊,今天愚人节你们家的琐琐被恶狠狠娱了一把,连更新都给耽误了,我恨死了!!此仇不报非琴琐,大家给我力量,丫丫的,我有那么天然么呆?掀桌子暴走!! 晚上更新不辍,大家还来哈。 皇子受罚(三更) 当备受冷落的李子忻惶恐不安地来到翊坤宫,堂姐劈头盖脸地就问她:“当初静堇给你的东西还在么?” “我……”眼神闪烁,脸色发白,李子忻显然很害怕。 “是不是你?”李子怡一步逼到她面前,几乎要伸手揪起她的衣领。 李子忻哭出来,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那个东西我早就让立夏扔了……” “扔哪里了?” “不知道……” 寝宫外,立夏听见李子忻的哭声,吓得不行想进去看看,却有静燕抓住她的胳膊说,“你只管当差,主子们的事就别管了。” 翊坤宫外的人谁也不知道这堂姊妹二人在闹什么,这边淑慎回到坤宁宫,容澜已经在等她,因她与王海说失去承乾宫,但分明去的是符望阁,不等容澜开口,淑慎先自责:“只是想去看看梁贵人,方才母后正在与贤妃说话,儿臣等不及就先走了。与王公公那样说,就是不想他们大惊小怪地劳师动众。” 容澜虽然很惊讶,但没有要怪她的意思:“梁贵人好吗?你想去看她是极好的事,但往后还是和母后说一声,不然梁贵人也会难做。” 淑慎答应,却突然问容澜:“皇兄选妃的事,几时开始呢?” “你是想凑热闹吧!”容澜不知淑慎听见了那些话,只当她好奇,也顿时来了兴趣,唤络梅,“你拿那些画像来,叫淑慎也看看谁做她嫂子好。”如是这件事便算过去了,容澜也没再多问淑慎去符望阁做什么。 转眼到初五,是皇帝每月定例去上书房问功课的日子,泓晔对答如流叫彦琛很满意,可泓昭的表现就差强人意,可恼的是这孩子心气还很高,竟反问他的父皇带兵打仗要读书做什么用,他想做大将军,他只想习武练功。 彦琛气恼,扔过一本兵书叫他解释书里的意思,那孩子哪里看得懂这些深奥的文句,捧着书愣了半天,才知道自己错了。 “你皇爷爷八岁已临朝听政了,如今你也八岁了,却还是糊里糊涂不思进取、饱食终日不知所谓。”彦琛怒道,“下个月再来你若仍是这点出息,就再也不用来上书房了,你喜欢习武练功,朕自有地方送你去。” 泓昭不敢争辩,却是满脸的不服气,彦琛怒问:“有什么不服便说出来,像个男人的样子。” “儿臣不懂这兵书,四哥他也未必懂,父皇只责怪儿臣,儿臣当然不服气。”泓昭果然小孩子心气。 “泓晔,你来解释。”彦琛心里是有底的,以泓晔如今的学识看懂文句含义应当没问题,果然几页问下来,泓晔答得还算叫人满意。 “你服了?”彦琛再问泓昭,那孩子方嘟着嘴不敢再说话,可做父亲的似乎是怒极了,竟对方永禄道,“传廷杖,责五皇子二十板子,朕要他记得什么叫错。” 泓昭挨打的消息传开时,众妃嫔正聚在坤宁宫与皇后说话,耿慧茹面上不变颜色,心里却早心疼坏了,坐在那里勉强作笑听旁人或冷火热的话实在如坐针毡。 却是这个时候,久不在人前出现的梁嗣音竟来了,众人都不免奇怪,一个不能开口说话的人跑来凑什么热闹? 嗣音不知坤宁宫有那么多人,初到也有些惊讶,但今日是来履行对淑慎的许诺,她不能再辜负那孩子。向容澜与几位娘娘行过礼后,便让谷雨将来意说明。 容澜听过只是笑:“你们如今这样亲厚,本宫很高兴。” 年筱苒忽然插嘴笑:“可不是么,那天十四爷领着淑慎来问臣妾要人,臣妾就知道淑慎这孩子是极孝顺的,她们俩有母女缘分。” 此言一出,引众人哗然。 花香 “原以为是有人嚼舌子无事生非,竟是真的?”宋蛮儿跳起来,凑到年筱苒面前煽风点火,“贵妃娘娘竟有这么好玩的事情不说出来叫大家乐一乐。” “这有什么可乐的?”年筱苒冷笑,“我活了这么些年,还第一次听说小叔……” “好了,本宫乏了你们散了吧。”容澜在年氏说出难听的话之前开口,只当作什么事都没有,还对耿慧茹说,“皇上罚昭儿也是有心要他学好,你莫往心里去,本宫得了空就过去看看他,我的话那孩子总是听的。” 耿慧茹恬然一笑:“皇上管教儿子,臣妾有什么可多想的,还是臣妾无能叫皇上操这份心呢。” “你明白最好。”容澜浅笑,随即的话却意有所指,“侍奉皇上是做妃嫔的本份,教导儿子也是你们的责任,有空多在儿子身上花心思,旁人的事莫去操心,世上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谁能样样周全?不要看不见自己已拥有的,只一味贪图那遥不可及的去。” 众人默然,均细细想着皇后的话,年筱苒知道容澜是说给自己听,可她心里的气谁又知道?这都到二月了,皇帝不仅不曾召见过她,益发连送去的茶点都退回来,旁人只是不知道罢,若知道这些细节小事,还不把她这个贵妃笑死? 因而她唯一恨的人,就是梁嗣音。 “娘娘好生歇息,臣妾等告退了。”贤妃立起来行礼,带头引众人散去,目光掠过年筱苒时忍不住在她失意的脸上留下轻蔑之笑。 容澜却又开口道:“明日皇上要召泓昀来说选妃的事,只怕是要定下的,你回去也好好想想,皇上想来是要听你我的意见。” 这般李子怡更得意,除了泓昀,皇子里最大的泓晔也才十二岁,这宫里再过四五年也不能有妃嫔得到她此刻的荣耀,什么叫母以子贵,此刻全写在李子怡的脸上了。 众人散到坤宁宫外时,李子忻携了钟粹宫灵两位美人来向李氏道贺,她们这一热闹,古氏、耿氏也不得不来凑趣几句。 年筱苒款款出来,瞧这光景心里难免失落。如今她真真没什么事可骄傲的,当初生下泓暄还没来得及炫耀便被太后薨逝将喜悦冲得一干二净,如今泓暄还是奶娃娃,自己又和皇上那样拧着,这贵妃的尊贵竟是摆着看的。 本想就此走,偏偏宋蛮儿那个多事精缠着她,李子怡也乐得做出贤惠模样与众人说笑,好不容易要散去,却见被皇后留下的梁嗣音安安静静地走出来。 见了众人嗣音自然行礼,宋蛮儿咋呼:“梁贵人和十四爷的关系可真不一般,没记错的话彼时在寿皇殿前险些被十四爷勒死的秀女就是你吧。” 这里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明白宋蛮儿再说什么,这个神叨叨的宋修容好像从来都懂有四个字叫“祸从口出”,并更热衷于挑战别人的底线。 嗣音此刻很感激自己这副倒了的嗓子,不能说话就不用回答,沉默果然是金。 宋蛮儿不依不饶,似乎存心要将年筱苒简单一句话闹大,不料平素寡言少语的耿慧茹却施施然过来,“蛮儿你不要逗梁贵人了,她病着呢。” “耿姐姐……”宋蛮儿拿奇怪的语调唤了一声,随即笑得意味深长转身走了。 嗣音也奇怪,竟是耿昭仪一句话便治住了宋修容,这难道是一物降一物?好在耿慧茹似乎只是顺口那么一说,见众人散了她也走开,并没有与嗣音多言什么。 嗣音带着谷雨回符望阁,走至半程,因闻得隐隐花香而驻足,这二月才在头上,不知那一位花神竟先来了凡间。她好奇不已,且长久闷在符望阁早有心想出来走走,便起了玩心拉了谷雨寻那花香而去。 及至御花园,香气更浓,叫嗣音如痴如醉,谷雨却拉了嗣音道:“主子您看,四皇子怎么在那里,此刻不是该和公主一起在书房么?” 嗣音望去,果然是泓晔负手立在湖边,他个子还未长开,却已然一副大人的架势。不知受了什么驱使,嗣音竟朝他走了去。 小长假将至,大家也多出门走走踏青*吧~~但假期里仍旧每日2~3更,为宅着不想出门的同学服务,哦耶~~(说的真好听啊~~嘻嘻!) 总之,大家假期愉快!! 继续求收藏,新来的童鞋别客气哈~~ 父与子(今晚有三更的哈!) “梁贵人。”泓晔察觉嗣音靠近,欠身施了一礼。 嗣音微笑,似乎在问:“殿下怎么独自在这里?” 也不知泓晔能否领会,他也只是笑一笑,又将目光转向潋滟湖光。嗣音转身在谷雨手上写下字,谷雨便道:“殿下,主子她问您五皇子还好吗?” “不好,二十板子几乎要了他的命。”泓晔很直接,低声呢喃一句,“父皇好狠心。” 嗣音心头一紧,没想到泓晔会说这些。 他忽而扭过头,对嗣音道:“梁贵人不要告诉别人在这里瞧见我好么?我本是应父皇的命令去向母后复命的,只是走到半程想进来舒口气。” 嗣音含笑点头,在谷雨手上写下字。 “我不会说。” “多谢梁贵人。”泓晔抱拳欠身,“泓晔先行一步。”言罢要走。 嗣音忽而搭了他的肩膀,似要挽留,在谷雨手上写下字说,“父皇责罚五皇子,亦是真心希望他好,爱之深责之切,将来你会明白。” 泓晔摇了摇头,“我并不是为了这个。”他朝嗣音看了一眼,想起母亲曾形容这个女子饱读诗书、性情平和,此刻有些话竟很想对这位陌生的梁贵人讲。 “倘若今日我不将那兵书解释清楚,泓昭未必会挨打。”泓晔道,“我太急于在父皇面前做出表现,完全没有顾念兄弟之情,我也从不敦促泓昭好好念书,总觉得他的不好能更体现出我的好,这样的念头太可恶太扭曲了。” 嗣音微微皱了眉头,继续听泓昭倾诉:“我试过对泓昭说好生念书,可他一撒娇我就不想勉强他,一次两次我就再也不想对他说那些话,其实我这个哥哥也该罚,我没有做好一个哥哥,可父皇他……”小小年纪的泓晔竟长长叹了口气,又说,“泓昭他的骑射真真的好,父皇却从不夸奖他,父皇他看不到么?” 嗣音一激动,伸手握住了泓晔的肩膀,但很快意识到失礼,收了回来,匆匆忙忙在谷雨手上写字:“不要埋怨父皇,他比人任何都爱你们,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们,可他既是父亲又是皇帝,正如殿下你有你的无可奈何,皇上他何尝不是呢?更不要埋怨自己,你是很好的哥哥,你做得已经很好。” “不是。”泓晔怅然,低声说一句,“泓昭方才说他恨死我了”便朝嗣音躬了躬身,扭头跑了。 “咳……”嗣音想开口喊他,又忘记自己不能说话。 “主子算了,殿下还是小孩子嘛。”谷雨劝。 一阵风过,花香又袭来,那甜而不腻的舒适感自鼻息沁入全身,让嗣音稍感轻松,心里却叹:“他们不是普通的孩子。” 但难得出来走走,这御花园的初春光景美不胜收,她知道自己操心无用,到底将这些无端烦恼放下,含笑远眺园内美景,淡淡的笑渐渐洋溢在脸上。 然方才泓晔不知嗣音在后,此刻嗣音也不知有人也进入了她的世界。 彦琛远远地立在那里,伸手拦住了想上前通告的方永禄,他们尾随泓晔而来,却遇见了嗣音。遂静静驻足不再前往,只看那微风将嗣音的裙衫吹起、将秀发拂乱,继而把身姿与笑容都融入风里,融入这花香里。这一份恬淡,他最为珍贵。 “万岁爷,奴才只是想说,梁贵人的身子能吹风么?”方永禄好心提醒 果然彦琛眉头一皱,他竟忘记了,遂大步往前似要去捉嗣音回去一般。 帝心难猜(三更) 恰巧一阵风过迷了嗣音的眼睛,她转身低头避风,再抬头便见彦琛朝自己走来。欣然之色瞬时浮现在脸上,急步欲行却一脚踩在自己的裙摆上,扭着身子就跌下去。幸而彦琛迅速赶上,在她坠地前将她抱起。 待站稳了,见皇帝一脸嗔怒,她柔柔地一笑,不知为什么那样欢喜,笑得看不见了眼睛。 “见到朕就那么高兴?”彦琛低声问。 嗣音点头,清澈的眸子里溢出甜甜的笑,她有高兴的事要告诉皇帝,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彦琛握着她的手,将冰凉的指尖暖在手心里,皱眉嗔怪:“朕不是叫老七给你两件大氅衣了么?为什么不穿,此刻春寒还厉害得紧,你原是喜欢生病吃药的?” 嗣音一愣,奇怪地看着皇帝。 彦琛干咳一声掩饰尴尬,竟是放松了精神一时说漏了嘴,他本不想让嗣音知道那衣裳是自己送的。 “氅衣,是皇上托贤王妃赠的?”嗣音轻轻在彦琛的手心比划。 彦琛却沉着脸说:“送了又如何,你会记得穿么?” 嗣音心里暖暖的,却佯装委屈闷闷地低下头去撒娇,彦琛哼笑:“你还说不得了?” “皇上现在心情好些了?”嗣音低着头,在他手上写下这句话。 “书房里的事你也知道了?”彦琛嗯了一声,揽着她到一边坐下,“刚才你和泓晔说什么了?” 嗣音早猜到皇帝应该看到自己和泓晔,自然是不能瞒了,可她如今不能说话,用写的不知要说到何时去,便在皇帝手心写下来日再谈的请求,彦琛倒答应了。 “明日会决定泓昀选妃的事,朕有些犹豫。” 嗣音不解,写下“为何。” 彦琛一笑,“政治联姻是很残酷的事,嗣音,如果朕说朕不想牺牲泓昀一辈子的幸福,你会不会觉得朕这个皇帝很没用?” 嗣音暖暖地一笑,摇头,写下“您是好父亲。” “是啊,朕多虑了。”彦琛的语气透着疲倦,他伸手撸过嗣音柔软细腻的额发,低声道,“他的幸福早就被朕剥夺了,不是吗?” 嗣音一时不明白,可再看彦琛的眼睛,竟从心里透出几丝惶恐,难道…… “富有天下如何呢?”彦琛笑,“朕只有看着你笑才会觉得做一个皇帝真好,因为朕是皇帝,所以不会让别人带走你。” 嗣音的心发颤,为什么这样的话,叫从骨子里透出惶恐和不安? “老十四也好,泓昀……也好。” “皇……咳咳咳……”嗣音又咳嗽,咳得满面通红眼泪直流。 彦琛却没有去拍哄她,一直等她静下来,看她带着娇喘抬起双眸,看她那双无论何时都清澈的眼睛。 嗣音伸出手,在彦琛的掌心写下:“妾从不负君。”,随即再忍不住眼泪,泣不成声。 他们俩毫无预兆地直接转入这个逃避了许久的话题,竟是谁也没在心里有准备,可嗣音这五个字分量之重,是彦琛无论如何都不会去质疑的。 “朕信你,一直都信你。” 风过,抽起了树梢的嫩芽,一瞬间绿意漫过御花园的每个角落,花香从水面上来,带着暖暖的湿气,滋润了人心。 选妃(晚上还有更新哈~) 嗣音静静地靠在彦琛身上,方才那一瞬的不安已渐渐退散,他那一句“朕信你,一直都信你。”的分量之重,也是容不得她去质疑。可莫名地心里像是堵了什么,因找不到缘故,所以久久不能释怀。 两人静坐片刻后,彦琛怕嗣音着凉,便着方永禄将她送回符望阁,临别时嗣音才想起来告诉皇帝,淑慎主动要求回符望阁住,自己已问皇后娘娘讨得允许,说淑慎叫她觉得很窝心。 这本就是彦琛的目的,如是自然欢喜,却道:“明日给泓昀选妃,你也来吧。” 嗣音一愣,可见皇帝的神情似乎并不希望她拒绝,于是点点头,即便心里不喜欢也头一回勉强了自己。也许她是想成全彦琛什么,只是说不上来。 好在有淑慎,傍晚她下了书房从坤宁宫那里请了安回来,嗣音让谷雨给她做了好些爱吃的,听淑慎说叨书房里的事,到底将那份不安压下去。自然如今只是压下去,并非消散。 翌日皇帝下朝的辰光,坤宁宫的小太监来请嗣音,因是选妃的大喜事,她着了锦茜红折枝堆花的长衫,底下是藕色曳地襦裙,挑了镜花绫的披帛搭在臂上,反绾了青丝,鬓边一朵绢制簪花是淑慎赠的。 众人眼里的梁嗣音仅在过年时那一身吉服是鲜亮明媚的,平日不过穿青绿色藕色蜜色等素淡的衣裳,像今日这般模样,着实叫人眼前一亮。 待她到达坤宁宫时,容澜、李子怡也着实为之*,李子怡自然不会奉承去,只是容澜夸了句,“这样打扮才好,瞧着也精神些。” 年筱苒姗姗来迟,见嗣音亦是一惊,嗣音的美她知道,只是这般精神的模样还是头一回瞧见,难怪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只是一件衣裳的不同,便显出别样的气质。瞧着嗣音面上的气息,年筱苒心里益发得凉。 很快皇帝带着泓昀、晏到来,今日选妃一事皇帝真真只当是家事,除了正式颁发和亲诏书,便再没有于朝堂上提到这件事,如今也只带了晏,与皇后、贵妃、贤妃还有嗣音一起商议。 晏瞧见嗣音时,不免有些奇怪,贤妃是泓昀生母今日会自然在列,贵妃则是有她的尊贵,此外昭仪、修容都不在,偏偏她这个小贵人被邀出席,皇帝的偏爱似乎有些过了,也难怪有人会她下手。但他这个做臣子兄弟的自然不能对彦琛言明,而皇帝也绝不会不明白这里头的道理,他有他自己的打算也未可知。 “朕让方永禄将画像都送与你看过,可有中意的?”彦琛坐定后便直接问儿子。 毕竟是人生头一遭,又是终身大事,泓昀难免有些羞涩,又因见到某人而心里起了涟漪,一时没有答父亲的话,便遭彦琛嗔怪:“堂堂男子汉,这有什么可扭捏的?” 贤妃怕皇帝动怒,忙对儿子说:“父皇既问你,你便如实说。” “回父皇,这样多画像看下来,儿子着实眼花了,便选了浩尔谷部的赫娅公主。”泓昀道,“能饲养出那样好的马的地方,那里的儿女也定是好的吧。” 容澜拊掌笑道:“我儿竟与母后选的一样。”遂笑着对彦琛道,“那么多孩子里,臣妾瞧这个赫娅公主瞧着最有灵气最精神。” 彦琛只是嗯了一声,再看了看方永禄已殷勤打开的画轴,问了年龄生辰,半晌才说:“只是你这选人的缘故不许再提了,叫浩尔谷听见,只当我们把他的女儿当马匹了。” 在一旁默声许久的年筱苒忽而笑:“皇上,贤妃姐姐似乎不大满意呢。” 假期愉快,不好意思今天更新迟了,某琐一个懒觉睡到大中午啊,不过*啊~~ 晚上还有更新,不出门玩的同学记得来看哈。 另外收藏、投票评论也要继续加油啦!!这是我更新最大的动力啦! 贵妃之伤(明日三更哈~) “唉?”李子怡没有防备,被年筱苒一句话顶着下不来。 年筱苒笑道:“我看姐姐绷着脸,似乎是不大喜欢呢。”说着从方永禄手里拿过画卷凑到李氏面前,“姐姐你瞧这孩子多精神,三殿下顶喜欢骑马打猎了,可见两人是兴趣相投的,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贵妃你等等再说。”容澜开口,睨了一眼年氏,转而便问彦琛,“皇上觉得呢?” “浩尔谷部正日益强大,朕本就有心支持,如是很好。”彦琛道,目光忽地转到嗣音的脸上,见她那里有些好奇年筱苒手里的画卷,便朝她招手说,“你也来看看。” 嗣音一愣,看方永禄去拿年氏手里的画卷,仿佛感到那里有强烈的气场朝自己逼来,遂垂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等方永禄过来才站起来细细看了这位浩尔谷赫娅公主的容貌。似乎是被赫娅的英气感染,嗣音放松了许多,极自然地在脸上绽出笑容,因不能说话,便只朝帝后点了点头,意在很喜欢。 晏也道:“浩尔谷王喜欢汉文化,听说王室的儿女都会说汉语,前日和五皇兄打趣,还说昀儿若娶一个不会说汉语的,往后的日子可热闹了。” 这句玩笑话算彻底打散了年筱苒才刚弄出的尴尬,李子怡见众人一致赞同,她一个人又如何能反驳,反正将来嫁过来没有不尊她这个婆婆的理,教导揉搓自有她的法子,最重要的是儿子喜欢,这样才有盼头不是。 “臣妾也是越瞧这孩子越喜欢,难得昀儿他中意,皇上您看如何决定呢?”李子怡也不理会年筱苒的挑唆,索性亮了态度。 彦琛道:“既然如此便决定了吧。”因对晏说,“这是你第一个侄媳,替朕操办得隆重一些,诏书你拟了与朕来看。” “臣弟遵旨!”随着晏的领命,这间“大事”算定下了。 然分明一切出奇得顺利,却又平静得让人隐隐觉得不安。 彦琛别过众人,径直回涵心殿去,他总有忙不完的政务,甚至引人猜想是否用餐休憩时满脑子也是政务。容澜等根本劝不过,唯有叮嘱方永禄好生伺候。 这边銮轿缓缓行着,忽而从路边闪出一人,方永禄一惊,忙急步赶上来,恭恭敬敬地问:“娘娘怎么来了这里?” 来者正是贵妃年筱苒,她走了捷径而先于皇帝到此,但也因走得急,此刻还带着娇喘。 “本宫要见皇上,你去通禀吧。” “娘娘……” “去啊!”年筱苒面色冷峻,她身后梨乐、梨安等也赶了上来。 方永禄无奈,忙跑回来隔着轿帘告诉皇帝,彦琛那里却默声好似没听见,一直到銮轿行过年筱苒面前,仍不做出回答。 “万岁爷!”轿子从面前过的那瞬,年筱苒凄然唤了一声,随即泪如雨下。可銮轿终究远行,没有半分停滞。 她呆呆地在路边站了许久,梨安梨乐不忍主子站在风里哭,劝道:“皇上此刻忙政务呢,主子别多想,您先回去吧。” 年筱苒自己擦了眼泪,无力地摇一摇头,终一声叹息起步欲往回去。 却是这时候,方永禄手下的小太监急匆匆跑来,喘着气笑对年氏说:“皇上召贵妃娘娘涵心殿一见。” “真的?”阴霾迅速从她的脸上退散,年筱苒竟极不自信地又问了一边,“皇上真的要见本宫?” 本宫不会放过你(傍晚还有两更) 涵心殿里静悄悄的,年筱苒几乎不记得上一次自己来此处是什么时候,但那个时候没有梁嗣音没有刘仙莹,没有那些年轻得叫人嫉妒的女人,只有她年筱苒,而彼时没有贵妃之位,却有贵妃之尊。 “皇上。”见到伏案桌前的彦琛,筱苒施施然叩拜下去,听得皇帝一声“免礼。”却是热滚滚的泪落满衣襟,只固执地跪在案前,不愿起来。 彦琛见状,轻叹一声搁下了御笔,离座款步到了年氏面前,却也不伸手去搀扶她,只垂着头问:“你几时变得如此骄横?” “臣妾……骄横?”年筱苒抬头泪目相望,声音颤不能成句,“臣妾如今在您眼里,只剩下、剩下骄横二字了?” 彦琛不语,凝视须臾,方伸出手搀扶她,“撒娇过了头不就是骄横无礼么?究竟是你不了解朕的脾气,还是朕益发不能了解你?那一日朕如何与你与皇后说的,朕说从此把后宫交付给你们,可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便是方才在坤宁宫,你又兴起挑唆事端,贤妃老实不与你计较罢,若换了和你一样性子的,那泓昀的王妃只怕明年也选不好。” 年筱苒脸色一冷,扭头说:“皇上说臣妾什么都行,说贤妃老实,臣妾死也不依。” “什么死不死的?”彦琛愠怒,“你明知朕顶厌恶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臣妾失言了,请万岁爷恕罪。”年筱苒见自己惹怒皇帝,而这并非她前来的本意,遂只能放低姿态,柔柔娇娇地认错。 彦琛也不愿和她多计较,只道:“先前不理会你,一来想煞煞你的傲气,二来方才户部在此等着朕,自然不方便你在跟前了。” 年筱苒拭去眼泪,立到桌案前如以往那样替皇帝研磨,眼眸盯着那柔柔化开的墨,低声道:“臣妾方才真真寒了心的,以为皇上您为了梁贵人决计再也不理会臣妾了……就是方才在坤宁宫,臣妾几时是要挑唆事情出来,只是想求您多看臣妾一眼,您从进门起就没正眼瞧过臣妾。” 这些娇嗔彦琛只当给年氏一个发泄的机会,虽然她提到嗣音叫他有些不适意,但都是自己的女人,即便是出于责任,甚至为了嗣音,听一两句又何妨。 “暄儿快一岁了,如今长得可好了,咿咿呀呀地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臣妾天天教他喊父皇,再过些日子您就能听见了。”提起儿子,年筱苒多了几分骄傲,却也小声怨怼,“皇上好久没抱过暄儿了。” “改日朕得了空便去看你们母子。”彦琛心不在焉,又抬头道,“若没有别的事,便跪安吧,你的心思朕明白了,不会叫你再受委屈,过去的事便过去了。” “臣妾只是想给您认个错,没……没别的事。”年筱苒垂着头,又如撒娇般道,“但臣妾不吵着您,就在这里静静地给您研磨,和从前一……” “这些够用了,何况朕此刻用朱砂,也不用墨写字。”彦琛倒直白得很。 可年筱苒也不知什么上了头,竟嘟囔说:“若是梁贵人在跟前,再多的墨也研得吧。” 却是这一句触怒了彦琛,他作势想拍下手里的朱批还是忍住了,只是怒道:“做什么总要提及她?你是你,她是她,你是贵妃,后宫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做好,你却只会在朕面前吃味一个小小的贵人。你只当朕什么都不知道么?这些日子因你闹脾气,皇后事事躬亲但不在朕面前提一个字,朕念皇后的宽容不与你计较,你却越发不懂事,朕只当你这几年有长进,原来都是假的。” 年筱苒也急了,只道:“如今在皇上面前,臣妾什么都是错了,您看梁贵人便是什么都好,那些个不清不楚的事情都能不计较,却来计较臣妾一句吃味的话,是臣妾错了,还是皇上迷了心了。” “放肆!”彦琛手里的朱批到底被拍下,他懒得与年氏再纠缠,扬声唤方永禄,“送贵妃回宫。” 年筱苒还要痴缠,方永禄为免事情闹大,到底想尽法子把年氏给劝了出来,到了外头仍好言相劝,“皇上最心疼贵妃娘娘了,怎么闹得这样,娘娘先静一静等皇上回过味儿了,自然明白您的心意。” 可怒火中烧、嫉妒成恨的年筱苒哪里听得进去,竟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梁嗣音,本宫不会放过你。” 新同学要收藏啊~~晚上还有两更。 另外新浪吞评论啊,琐琐昨天向峡谷里的鱼sama的长评致谢的两条评论都被吞了嘛,我这里看不见呀,挠墙!! 然后话说昨晚琐琐睡前构思小说后面的内容,结果一夜多梦,梦得那叫一个凄惨,我哭醒……于是后面真的要虐了吗?我不是后妈呀,好纠结。 清理门户(晚上还有一更) 方永禄听得不真切,想提醒年筱苒不要太冲动又不知从哪里说起,只能看着她扬长而去,转身便抓了个小太监说,“远远地跟着,要是贵妃娘娘去了符望阁,你立刻来告诉杂家。” 那小太监麻溜儿地跟着去,果然不出所料,年筱苒直直地就冲向符望阁去,可偏偏他转身要回去告诉方永禄时被梨乐发现抓了个正着,一时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年筱苒进去。 彼时嗣音从坤宁宫回来不久,正换衣裳,长衫脱了一半,便见贵妃横冲直撞地跑了进来,她和谷雨都被惊到。 嗣音慌忙想把衣裳扣好,却不料年筱苒几近疯狂地上来扯开她的衣裳,“谁允许你穿得这样鲜亮,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低贱的贵人,谁允许你这么扎眼,给本宫脱下来脱下来!” “娘娘,娘娘您放开主子。”谷雨见不得嗣音吃亏上来拉扯,年筱苒被触怒,反手一巴掌将谷雨扇在地上,厉声骂道:“这里谁是主子,谁是主子?一个小小的贵人你也敢在本宫面前称主子,反了反了!” “梨乐!”她厉声嘶喊着唤人,“把这贱婢拖出去廷杖,不打死不算完。” “娘……咳咳咳……”嗣音情急之下要说话,可一个字也发不出,反而咳喘起来涨了通红的脸甚至叫人担心她是否会窒息。 “主子您没事吧。”谷雨上来拍她的背脊,转身又去拿来茶杯想让嗣音喝水,却被怒火中烧的年筱苒挥手拂开,茶碗和谷雨一起跌下去,碎裂的瓷片插入了她的掌心,顿时血流如注。 梨乐梨安上来劝年氏:“娘娘何苦呢,咱们回吧。” 年筱苒明知她们担心什么,却因此更怒,反而骂她们:“没听见我说什么吗?传廷杖,本宫要清理后宫,容不得这眼里没人的东西在。” 梨乐梨安均不动,她们明白主子这是被皇上气的,这样撕闹一场总还能有挽回的余地,如果真的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最终她们会跟着主子一起付出代价,宫内生活多年的理智到底让她有勇气违抗年筱苒的命令。 “娘娘,咱们回吧。” “好!好!好!难怪一个两个都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原是你们这贴身的两个就先起了异心。”年筱苒大怒,怒红的眼睛似能喷出火来,“你们不动手,本宫自己来。” 说着转身抓起谷雨,顺手从发髻上拔下簪子朝她的手臂上刺去,一记之后仿佛听不到谷雨的惨叫,拔出发簪要刺第二下。嗣音疯了一般扑过来,虽正好挡开她的发簪,但还是刺破了衣袖在胳膊上留下口子,鲜血从衣袖里渗出来,将锦茜红的衣衫染得深浓刺目。 “咳咳……”嗣音咳嗽着,伸开手挡在了谷雨身前。 年筱苒涨红了连,怒斥道:“本宫管教一个奴才也轮得到你来插手?” 嗣音不动,亦怒目相视,意在不容许年筱苒再对谷雨动手。 “今日本宫就要收拾她,本宫倒要看你护不护得住。”年筱苒气极,挥着簪子就冲上来。 嗣音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反手一掰拿到了那支发簪,随即无意识地顺手一推,将没站稳的年筱苒推在了地上。 喧闹的屋子顿时静下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能做规矩的主? (三更) 一声清脆,嗣音扔掉了手里的发簪,伸手护着身后的谷雨,更怒目瞪着地上的年筱苒,她虽不能开口说话,可站在那里的气势却十足得迫人。 “梁嗣音,你敢对本宫动手?”年筱苒的声音都颤了。 “皇后驾到!”忽而听得外头一声高呼,年筱苒更推开了要来搀扶她起来的梨乐,冷声道:“本宫今日就不信了!” 她话音落不久,容澜款款进得来,眼瞧这光景顿时蹙眉,冷声呵斥梨乐梨安,“就眼瞧着主子跌在地上不管?” 其实年筱苒来符望阁也不过片刻,天知道容澜是如何得了讯息这么快赶来,而她却又来的巧,该撒的怨气该有的态度,这两人都做尽了。 “娘娘,一个贵人对贵妃动手,这算什么?”年筱苒颤巍巍爬起来,气息短促,却含了几分傲气说,“臣妾身为贵妃管教一个奴才,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皇上先头还说臣妾只顾耍性子不问后宫事,可如今臣妾连一个奴才也治不住,又有什么颜面什么资格协助娘娘。” “行了。”容澜悠悠道一声,也没带嗔责的口吻,只是这样说一句随即看向梁嗣音,瞧见她的手臂在流血,心下不忍。其实不用问都能明白此刻吃亏受委屈的是谁,可她能做的却一点也帮不了嗣音。容澜没听过嗣音对淑慎说的那句“谁也做不得规矩的主”,然她要服压六宫,也必须坐在这个理上。 她道:“梁贵人,尊卑有别,不论如何你都不能对贵妃动手你明白么?” 嗣音没有争辩,徐徐跪下朝皇后点了点头。 容澜心头一松,果然不曾看错这女子,又道:“今日的事闹出去谁也没有颜面,本宫想息事宁人,你们俩个意下如何?” “臣妾无异议,但要一个交代。”年筱苒傲,傲的是她贵妃的尊贵,她不占半分要一个交代的理,有的只是捏着规矩不可偕越的资格。 容澜暗暗握拳,沉默不语。 “娘娘,臣妾今日得不到一个交代,还凭什么以一个贵妃的身份走出这符望阁呢?”年筱苒紧逼,她以自己对皇后的了解挑战她的底线。 容澜深吸一口气,冷声对王海道:“将这宫女廷杖二十。” “仅此?”年筱苒再逼。 “贵……”容澜欲怒,然终究忍下,再对王海道,“罚梁贵人于景阳宫外跪两个时辰,向贵妃赔罪……” “是!”王海应一声,这交代算定下了。 很快,夜幕降临。 小憩后的容澜悠悠醒转,可脑门子上的疼痛不解半分,年氏此次将她逼至绝处用的便是自己对她的那份亏欠和可怜,但今日如斯,往后又将如何?她容澜岂能被年筱苒挟制? “娘娘,喝茶。”络梅端来暖茶,轻声道,“方才王海说,梁贵人已经起来回符望阁去了。那个谷雨挨了二十板子总算不重,歇几日便能好。” “嗯……”容澜浅尝茶汤,似不对味,推开给络梅,叹道,“孰尊孰卑、孰贵孰贱,又岂是一个位分能决定的,今日贵妃她输得一败涂地,她却浑然不知。” 络梅低声道:“奴婢有句话想说。” “你言便是了。” “娘娘可忘记了,符望阁那里是有禁令的,除了您之外任何人不能擅入,贵妃她今天……” 然络梅话音还未落,织菊便急匆匆跑来禀告说:“梁贵人前脚离开景阳宫,方总管就去宣旨了,皇上以违抗圣旨擅入符望阁为由将贵妃娘娘降为二品夫人,这会子宫里都传遍了。” “皇上他!”容澜意乱一口气堵到胸口,待回过味来才摆手道,“即日起本宫谁也不见,谁也不见……” 换权 嗣音是在回到符望阁后才得知这个消息,进门时淑慎就立在院中央,似是等了许久,而瞧自己的眼神一半是心疼一半是怒其不争。 她一言不发地跑上前搀扶嗣音,待她坐下后从吉儿手里拿过药膏,看着祥儿一点点将嗣音的衬裤卷上去露出深红的膝盖,不由得咬了嘴唇似忍着什么。待吉儿打来温水替嗣音擦拭伤口后,淑慎才替她上药,却小心翼翼仔仔细细唯恐弄疼了她。 祥儿在边上低声说:“会不会和公主一样留下疤痕?” 嗣音一愣,投去疑惑的目光。祥儿道:“奴婢在公主洗澡时瞧见过,公主膝盖上有乌青的伤痕褪不去呢。” “咳……”嗣音握住了淑慎的肩膀,她却伸手拂开,满不在乎地继续替嗣音上药,罢了才说,“有什么可好奇的,谁小时候不挨罚?” 嗣音摇头,淑慎岂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怎么能受这样留下永久疤痕的惩罚,嗣音并非好奇,她是心疼。 “你还有心思心疼我呀,怎么那么笨又在家里叫人来欺负呢?”淑慎怨怼,自然听了从德他们的述说,也知道今天的事根本就是年筱苒无理取闹,可心里就是十万分地不服气。 嗣音摇摇她的手,对着嘴型说了声“对不起。”又指指她的膝盖,满面的关切和担忧。 淑慎笑了,似乎是想宽慰嗣音,又似乎是对那一段往事的不屑,“小时候惹怒了淑太妃,被她罚跪在白杏壳上,不就磕破点皮么,娘亲说等我长大自然就淡了。” 嗣音难以想象那位淑太妃能对那么小的孩子下狠手,突然竟对年氏今日的疯狂释怀了,难道她的心胸还不如淑慎么?伸手将淑慎揽在怀里,轻轻地抱住了她。 淑慎有须臾的乖巧,仿佛亦享受这胸怀的温暖,但下一刻便推开了嗣音埋怨道:“真腻歪,你还是早些休息吧。” 嗣音欣然微笑,想起谷雨,便做了口型询问。吉儿、祥儿道:“谷雨姐姐已经睡下了,身上的伤不重,像是王公公给说了什么那几个大力太监下手都很轻。不过还是吃了苦头的,刚才姐姐还吵着要等您回来,被公主骂了几句,就睡下了。” 嗣音听得安心不少,好感激身边有淑慎,让她可以有几分依靠。自然这份依靠是他给的,可这些灾难难道不是因为他…… 吉儿那里跟祥儿嘀咕:“可解气了,降了二品夫人,看她往后还能不能欺负我们主子。符望阁虽小,也不是谁都随便能进的。” “你们俩个少说这样的话,改日板子打在你们屁股上,看你们还多嘴不多嘴。”淑慎听见,摆起公主的架势训斥,吓得两个小丫头不敢动,叫嗣音一阵好笑。 如是早早歇下,嗣音不断地暗示自己不要去想今天的事,可满脑子都是年筱苒刻薄的言语疯狂的举动,再而,便是彦琛。 皇帝的爱为什么要这样沉重,她能忍得了今天,熬得过明天么?而他又能时时刻刻守护在自己身边吗?难怪他早早地就跟自己说,人最终要依靠的还是自己。 朦朦胧胧地睡去,翌日醒来欲往坤宁宫请安,吉儿去告诉她说皇后抱病即日起免六宫晨昏定省,这段日子后宫诸事由贤妃掌管。 贤妃?嗣音心底冷笑。 唇语 嗣音也闹不明白为何听吉儿说如今贤妃总理后宫事务后她会冷笑,只不过一夜罢,她竟学会了冷笑?冷笑意味什么?对李子怡,还是对…… 犹记得在景阳宫外跪着的那两个时辰,彼时景阳宫的大门敞开着,穿堂的冷风扑面而来,她身上穿着貂裘氅衣,那水滑柔软看似柔弱无用的皮毛却挡住了所有的寒冷,不记得为什么会穿上彦琛托贤王赠的氅衣,或许是本能罢,又或许她也有她的骄傲。 也只不过是一夜,昨日跪的是年贵妃,今日景阳宫里住的已是二品夫人,这距离她被正式册封不过两月,好像开了一场玩笑,却不知笑的是谁。 年筱苒,堂堂公爵府的千金,当年比慎亲王任何一个侧妃庶妃都晚入潜龙邸,却是王妃容澜以下最尊贵的一位,慎亲王宠她,皇室宗亲高看她,她从来只在云端独立,几时知道被阴霾笼罩的滋味。而如今,她成了最大的笑话。 此刻的年夫人在做什么?哭泣?还是嘲笑? 一个上午,嗣音都独自在阁楼上坐着,拥着彦琛赏的貂裘任凭那冷风扑在脸上给神思一阵阵的激灵,却仍想不明白年贵妃昨日为何如此冲动,总不见得她也在逼皇帝,也在自取灭亡…… 想到这里,嗣音脑中冒出一个人,那个自称孑然一身无所牵挂的人。 “主子。”此时吉儿上来,“御医馆何子衿大人来了,要给您请脉。” 嗣音依稀记得有过这样一个人,却片刻想不起来,因不想失礼于人前,遂随吉儿下楼来。但她昨日跪了两个时辰膝盖受伤上下楼极不方便,到底下已花了些功夫,便对那何子衿歉意一笑。 吉儿便说:“贵人说要大人久等了。” 何子衿如水温和的声音道:“微臣稍等无妨,但梁贵人还是先静养几日莫急于行动,不然膝盖落下病根,便是一辈子的事。此外,贵人可以与微臣说话,微臣能读唇语。” 嗣音有些意外,定睛看他须臾,到底想起来,遂无声启唇问:“我是不是与何大人见过?” “正是,那一日微臣随和郡王进宫曾遇见梁贵人。”何子衿答,一边已准备好了一切。 嗣音伸出手搁在脉枕之上,因道:“如此说来何大人该是皇后娘娘派在郡王身边的,如何进宫来符望阁替我诊脉?” 何子衿细心听脉一时不语,待松了手才道:“微臣今晨才领了贤妃娘娘的懿旨,即日起进宫为梁贵人主治。” “贤妃娘娘的懿旨?”嗣音没用动唇,但心头蓦然一凛,继而越看何子衿秀美如女子的面容,越莫名地感到不安。可这毫无依据的不安有些奇怪,便不由得心下嘲笑自己太过敏感。 “梁贵人的嗓子何时恢复了,微臣便何时出宫回和郡王府。”他继续说,一边取出白帕子和木条,躬身道,“微臣可否斗胆看一看贵人的咽喉。” 嗣音点头,何子衿便用帕子捂了自己的口鼻,小心翼翼用木条将嗣音的舌苔压下,片刻后退身道:“贵人的情况比微臣想象的要好,微臣将回御医馆与院士大人和左院判等商议药方,稍后便呈上。” “有劳。”嗣音颔首,微动嘴唇,但没有再“说”别的话,便看祥儿将何子衿送走。 吉儿奉茶来,笑道:“奴婢第一次听说读唇语呢,这位何大人可真厉害。” 嗣音一笑,读唇语她倒并非第一次听说,不过这位何子衿年纪轻轻就坐上御医馆第二把交椅,如此本事倒的确叫人好奇。 祥儿回来,因笑道:“何大人人可好了,奴婢方才问他讨些好的药膏给谷雨姐姐用,何大人即刻就应了,说一会儿就差人送来。” 提起谷雨,嗣音便撂了茶起身要去看她,此时李从德却进来,捧了好些盒子说,“武宝林给主子送东西来了。” 小长假结束了,没想到故事在小长假里进入个小**,哈哈…… 明日起依旧按时段更新,大家没事也来踩踩,帮琐琐拉点人气(你太皮厚了,没药救了!) 收藏啊~~呼叫收藏!! 如何去见她? 从德道:“是小满送来的,此刻已赶回去照顾武宝林了。” 嗣音皱眉,似乎在问为什么走得那么着急。 从德也是接着说:“听说武宝林开始害喜没日没夜地折腾,小满一步也离不开。” “难为她还想着我。”嗣音心中叹,让吉儿收拾了那些东西后,便去看了谷雨,如今她也不方便去看舒宁,做什么都力不从心。 待从谷雨屋子里回来,御医馆已送来汤药,那药味极冲人,嗣音皱了眉不想吃。御医馆来的宫女便道:“梁贵人尽管放心,这是院士和两位院判大人一起开的方子,右院判说您坚持服用三日便能好的,良药苦口呢。” 嗣音笑一笑,心知这宫女不看着自己喝下去是断不会走的,便也不想为难她,一口气灌下去,苦得直打颤。然神奇的是,那宫女走不过片刻,本苦得噬人心肺的感觉也淡了,咽喉处竟回出甘味,隐隐的清凉散发出来益发连呼吸都顺畅了。不由得梁嗣音心内叹服何子衿的妙手回春,更难怪他如此年轻便有此功名。 右院判何子衿替换原先的太医主治嗣音的事容澜也是稍后才晓得,彼时她倚在美人榻上连眼睛也不睁开,只是对王海说:“皇上那里也该知道了,你替我问问方永禄万岁爷是什么态度。”待王海走了许久,她方睁开眼揉着额角对络梅绘竹道:“这一次贤妃若能稳住,筱苒她便难再越过她,皇上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可就怕她稳不住一时得意忘了形,这往后的报偿一点点来,她未必能承受得了,如今就看她心里明白不明白了。” 绘竹轻声道:“听说年夫人一直闷着,连小皇子哭闹也不去看一眼,就把自己关在寝宫里谁也不见,说是昨儿晚上起连茶水都没进一口,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娘娘不担心么?” 容澜轻哼一声,“她昨*我时可想到今天了?命是她自己的,她自己要作践了去还凭谁去拉她一把?她是被嫉妒蒙了心昏了头的,饿几顿叫脑袋清醒清醒也未尝不好。” 又说:“你去替本宫抓两把铜钱赏梨乐、梨安这两个丫头,昨日她们做得极好,宫里多些这样的人也少那许多是非。” 绘竹听得领命去,络梅陪着皇后说会子闲话,快至午饭时分,才说要摆膳外头竟击掌声骤响,皇帝来了。 容澜迎出来,彦琛则道:“不是病着么,不该出来吹风,朕就是来瞧瞧你的。” “不敢欺瞒皇上,臣妾哪里有病,只是心烦托懒罢了。”容澜引彦琛入内,亲手侍奉热帕子茶水,罢了方坐到边上说,“昨天的事叫臣妾无奈极了,皇上心里也埋怨臣妾无用吧。” “你错什么?”彦琛冷声,喝了茶道,“她益发胡闹不懂事,朕不过训她几句,竟疯到这地步,这些年算白跟着朕了。” “皇上还是心疼筱苒的。”容澜微笑,“不知辅国公那里会不会误会什么,倘若有臣妾能做的,皇上尽管吩咐。” “年晋越老越聪明的人,偏生了这样一个糊涂女儿。”彦琛言谈间流露出的情感,并非对年筱苒憎恶到哪里去,到底那么多年的情分在,但他又似乎不想提这件事,很快转了话题对皇后说,“听说贤妃调回的太医医术高明,在院士面前保证三日让梁贵人恢复嗓子,朕想着和你商量,等她身体好全了便叫她帮着协理后宫的事。只是她上头还有别的人,你看怎么做才妥当?” 容澜心里安慰的是皇帝来和自己谈这些,入住中宫一年多来,他还是头回关心后宫的事,可也自然带了几分酸涩,他这样煞费苦心,还不是只为了一个人么? “这件事交给臣妾吧。”容澜也知道,皇帝不要听她絮叨,就这一句足矣。 果然,彦琛面色释了几分,和颜对容澜说:“你好生保养身体,别为了那不争气的心烦,若朕也如你还怎么专心朝政?” “皇上说的是。”容澜浅笑。 他又握了皇后的手说:“有你在,朕才能安心。” 容澜暖暖一笑,静默须臾后道:“皇上去看看梁贵人吧,她实在不易。” “朕……”彦琛松开了手,起身背对着皇后,似要隐藏他掩不住的神情,容澜只听得极轻地一句,“叫她受这样的委屈,朕如何去见她?” 开工啦,今天大家没迟到吧~~ 嗯嗯,那么呼叫收藏,呼叫呼叫~~ 不用理会皮厚琐,她最近看动画片看傻掉了。) 于是题外话:银魂第二季开始啦!握拳 情怯 (晚上有三更哈) 容澜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二十多年了,她竟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帝,她以自己对彦琛的心来度量他对嗣音的心,不甘,很不甘,可又能如何?二十多年前已然这样,难道她要在二十多年后再去强求么? 那样就会和年筱苒、李子怡沦为同类,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模样,也就彻底失去了丈夫的心。 “澜儿……” 至少皇帝还会唤她的闺名,一如既往的亲厚。 “你也问过她的意思,她若是不想,还是莫要强迫了。”他的犹豫是那么温柔,温柔得容不得梁嗣音再受一点点伤害。 “臣妾若问,她一定不会拒绝。”容澜含笑道,“皇上不觉得只有您去问,她才会吐露心事么?” 彦琛一愣,容澜再道:“这也是皇上心疼她的地方吧,她比谁都真实,又比谁都懂事,她在你面前是真实的,可在臣妾面前就变成懂事了。” “可是朕……”彦琛沉吟。 容澜站起来,伸手理一理皇帝的衣襟,“皇上在臣妾这里用了膳便去吧,这会子去倒叫她手忙脚乱了,谷雨那丫头身上也不好。” 彦琛不语,容澜已唤绣兰织菊,“摆膳,为皇上温一壶绍兴酒。” “这酒许久没喝过了。” 容澜笑:“还是那年在江南时您喜欢的,臣妾自己托人去那家店寻来的,只是一直没告诉您。” “怎么这会子想起来了?”彦琛说着,两人已坐到餐桌前。 容澜摆好筷子,低眉浅笑:“便是想了。”她深情地望一眼皇帝,那要融了人心的目光里,也有她的骄傲。 初春的午后总是带着懒懒的倦意,嗣音吃了饭便又固执地爬上阁楼,拥了她的貂裘氅衣,执一卷书,就着暖暖的阳光消磨辰光。当阳光晒得脸上微微发痒,嗣音才将神思从书里抽出。 放眼外头浪漫春色和日光在皇宫上方晕染的一层朦胧,一切都好像梦一般宁静,她心叹:倘若岁月一直如斯静好,夫复何求? 缠绵的倦意袭来,凭谁也挡不住这祥和的诱惑,遂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去寻那周公下棋。不知是否应了何子衿那晚药的作用,这一觉竟黑甜无梦,极惬意地失去意识又极舒服地睁开眼睛。只是一睁一合间,天地已变,此刻天际唯有袅袅殷红色春日余晖残留,风亦变得清冷,脸稍探出貂裘几分,那寒意便直往脖子里钻。 嗣音俯身去捡落在地上的书,但见身边多了暖炉,才想是不是吉儿祥儿搬上来的,身后突然有人说:“你白日里贪睡成这样,夜里怎么办?” 皇上! 嗣音霍然起身,拥了半日的貂裘落下,便更显得她纤瘦柔弱。 “皇……”可她还是不能说话。 彦琛本坐在后面的书桌前看奏折,此刻才抬眼看她,寻常道一句:“夜里若睡不着,便替朕研磨吧。” 多少心酸委屈冒出来,嗣音抿着嘴垂下眼帘去,半晌才点头。 “过来。”彦琛那里依旧平常的口吻,只是伸出了手。 妾心如君 (三更) 嗣音却愣了一愣,不仅没有向前,反下意识地去捡起貂裘捡起书卷,再抬头,彦琛已站在了面前,他的声音很沉,“朕叫你过来,没听见?” “咳……”嗣音想说话,嗓子里一阵发紧。 “听说三日后你的嗓子就能好了?”彦琛捉了嗣音的肩膀,“还是这样哑着好,又乖巧又听话,不会顶嘴不会耍小聪明,安安静静的,一直都安安静静的。” 话至后头,他显然有些语无伦次。 嗣音懵然看着他,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去猜不想去猜,看得太透彻也会痛苦吧。 彦琛低下头握起嗣音的胳膊,一点一点将袖管撸起,那玉一般嫩白的手臂上渐渐显出一道划痕,伤口的四周红肿着甚至有些发紫,它狰狞地替主人诉说着那一刻的委屈和害怕。 “啊……”随着皇帝将手指抚过那伤痕,嗣音禁不住喊了一声。 “很疼?”彦琛收回手。 嗣音点点头,那不争气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她不该哭的,淑慎说这宫里眼泪是不值钱的,可她为什么总在皇帝的面前落泪?为什么? “不要哭,朕不是来了么?”彦琛那如常的面色终变了几分,带了暖暖的笑,伸手捧起她被泪水浸透的脸颊,“往后这样的事再不能有了,这是朕的许诺。” 嗣音点头,抿着嘴不要自己哭泣,伸手想拭去泪水不要叫彦琛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可却被他挡开,更握在手里。 “嗣音……”皇帝轻声唤她的名字,松开捧着嗣音脸颊的手蹙眉垂下了眼帘,继而将一双纤柔的手握在掌心,“嗣音,如果这一切伤害和委屈是朕带给你的,未来兴许会有更多更多……朕不愿你受伤不愿你委屈,可是朕不能因为害怕这些就……” 彦琛抬眸凝视嗣音的眼睛,那双清澈得能看到内心的眼睛,他缓缓说:“朕是皇帝,所以朕不能有害怕的事,那你呢?” 嗣音几乎要咬破了自己的唇,她不是傻子,她当然听懂了皇帝的意思,正如她所想的,如果皇帝对自己的爱必须带来伤害,那就让她承受一辈子吧。她不怕! “妾心如君。”她含泪在彦琛手心写下这四个字,从一片朦胧的泪水里绽出笑容。 彦琛释怀,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不必担心心爱的人不懂自己的心意,人生还有比这更美好的得意幸福之事吗? 他将嗣音纳入怀中,顺着面颊亲吻下去,那痒痒的炙热的吻几乎将她融化。 女人啊,再多的愁绪、再多的烦恼、再多的忧虑,再多的任何事,都抵不住心爱的男人那深情的一吻便要消失殆尽。 这究竟是前世留下的孽缘,还是今生定下的缱绻?谁知道呢? “公主,今儿不必去向主子问安,皇上在里头呢。”屋外,从书房下学归来的淑慎本要去向嗣音问安,吉儿祥儿却拉住她,又见方永禄殷勤过来笑呵呵说,“老奴带了好些精致的点心,这就带公主去尝尝吧。” 淑慎朝楼上望了望,那里有暖暖的橘色光芒从露台散出,却是很不屑地哼了一声,背过身离了众人回房,只是合上门的一瞬,却笑了。 那一晚皇帝的銮轿没有离开符望阁,翌日淑慎要去书房时才遇见同要离开去聆政殿的皇帝,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彦琛笑道:“那么早就去书房?你竟比泓晔泓昭还勤奋,若是男儿该多好。” 她傲然回应说:“父皇说得不好,女孩儿又如何呢?将来您若觉得儿臣中用,儿臣自然不输任何人。” 彦琛笑而不语,但看着淑慎便忍不住想起一些往事,心里沉了几分。“父皇送你。”他笑着将淑慎揽在身边一起上了銮轿,既然往事不可追忆,就让他为这孩子做一些补偿。 却是松了弦 之后的两日过得极平静,往来符望阁的仅有太医何子衿,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第三天时嗣音已经能沙哑地开口说话。 “梁贵人尽管放开嗓子说,您如今是因为哑了太久心里害怕,所以才说不出来。”何子衿自信满满,希望嗣音能胆大些。 嗣音不得不叹服这个何子衿,他原来不仅会读唇语,竟还会读几分人心,她的确是心里有几许害怕这才不敢放开嗓子,但犹豫了半日还是放弃,只极轻声地说:“明日再看吧。” 何子衿自然不能强迫她,最后看了下嗣音的咽喉,肯定地告诉她明日一定会好后便离去了。 祥儿上来收拾东西,笑对嗣音说:“主子您觉不觉得这个何大人生得跟女孩儿似的,那眼睛鼻子可真漂亮,叫人嫉妒死了。” 吉儿在边上逗趣说:“可是这眼睛鼻子长在你脸上也不能成太医啊。” 小宫女们逗笑嬉闹嗣音自然不会介意,只是提起这何子衿,不知为何会觉得每次看到他都有些奇怪,他看人的眼神里总好像藏了什么,可自己与他从无瓜葛,要真有什么事岂不是太莫名了? “主子的嗓子能恢复如常吧。”祥儿那里嘀咕,似乎是在与吉儿说话,“万岁爷最爱听我们主子唱曲了,如果嗓子不能像从前一样该多可惜。” 嗣音只做听不见独自扶梯上了二楼,那里临窗横卧一把古筝,却许久没有人去触弦,又仿佛是生物,那一份寂寥里透着知音难觅的无奈。 缓步到了跟前,伸手轻拂,却是“噔”一记闷响,弦松了。遂坐下细细校起了琴音,不料校最后一弦时,竟被琴弦割破了手指。 “主子怎么了?”吉儿上来瞧她吮指,好不担心。 嗣音哑哑地说:“不必大惊小怪,只是个小口子。” “那就好。”吉儿方说明来意,“承乾宫的翠芙姑姑来了,正在门外等着,要奴婢与您说古昭仪想请您去一趟承乾宫,武宝林不知怎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问了半日只说想见您。” 嗣音心里担心,不及多问便换了衣裳随翠芙匆匆赶到承乾宫。 彼时古曦芳正守在舒宁的屋前,见了嗣音好似见了救星,只道:“一直好好的,今日不知怎么就闹了情绪,本宫知道女人害喜的时候容易焦躁,可她这样实在叫人担心。因说想见梁贵人,本宫才劳烦你一趟,也不知你身上好不好?” 嗣音哑声道:“娘娘多虑了,臣妾早该来探望宝林的。” “呀,你能说话了。”古曦芳显得很高兴,欣然道,“这样更好,你替本宫好好劝劝宝林,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出来,保重身体最要紧。” 嗣音领命,随小满到了门前,但听她叩门说:“主子,梁贵人到了。”里头即刻就有了动静,须臾房门洞开,却见舒宁满面泪容地立在里头,好委屈地唤了声:“姐姐。” 古曦芳跟上来,也不敢责备她,只是严肃地说:“往后再不能这样了,你要急死我么?” 舒宁柔柔无力地垂下头去,眼泪也跟着扑簌簌落下。 “罢了,你与梁贵人好生说说话,本宫晚些再来看你。”古曦芳无奈地叹一声,带着宫女们走了。 嗣音挽了舒宁进去,待小满伺候她洗了脸退出去,才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总是想你,却不能来看你,来了却是你这个模样,叫我怎么安心呢?” “姐姐,我好难受……”舒宁委屈地呜咽一声,才止住的眼泪又滚落下来。 呼叫收藏!呼叫收藏~~ 然后涅,手机阅读的同学啊,有时候更新会延迟哦~那不是琐琐能控制滴,当然我会尽量保证在固定时段更新哈~ 看自己的题外话,我也会好奇自己是什么状态下码字的,两种语境的违和感,嗯嗯……) 要和姐姐在一起 嗣音细细问过后才知道,原是舒宁因害喜而使得身体各种不适,但面对古曦芳的关心,她不得不强忍着,那些不要吃的硬往下咽,不想说话时仍要陪着笑,更不愿接待什么访客,可宋修容动不动就来串门“探望”,钟粹宫两位美人也常来套近乎,叫她不胜其烦。 方才又是咸福宫送来点心,那念珍宫女硬是要看舒宁吃一口她才肯放心回去,可舒宁如今分明变了口味,再不要那些甜腻的东西,硬是吃下半块点心后吐得搜肠刮肚,各种委屈怨怼积压在一起,便爆发出来,趁小满出去时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 “昭仪娘娘是极温和的人,你做什么不把这些心思告诉她呢?”嗣音叹,将她抱在怀里,干咳了两声说,“你这样闹脾气,旁人不定怎么说呢。” 舒宁静静地卧在她怀里,怀孕之后的各种恐惧让她一直很不安,此刻才有些许的安心。古曦芳是好人不错,可舒宁总觉得与她有距离,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时日一长心里便越来越疏远,这表面功夫也就益发磨人了。 “我想在姐姐身边。”舒宁呜咽,“在这里连大声笑都不敢,昭仪娘娘太细心,风吹草动都要来过问,可我知道她不是担心我,是担心我的孩子。越是这样想,我心里就越难受。姐姐,我也想搬去符望阁。” 嗣音发现,此刻的舒宁和钟粹宫里的她好似两个人,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便只能一遍遍哄她安慰她,她也到底闹了半天累坏了,后来竟躲在嗣音怀里睡过去。这才得空出来,到了古曦芳面前。 “这孩子……”听嗣音说完那些缘故,古曦芳真真又好气又好笑,因见嗣音愁眉不展,便说,“你不必担心,本宫也是太紧张,才不知不觉中竟给了她那么大的拘束。” 嗣音摇头,哑着声说:“不是娘娘的缘故,是臣妾方才瞧宝林的目光神态,总觉得很不一样。” 曦芳道:“女人怀孕就是这样,连性格也会跟着变,时而好时而不好,你是不是觉得宝林她有些偏执?其实这些天本宫也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正是呢。”嗣音说不上的那种感觉,到底曦芳是过来人一语道破,但她终究没提舒宁想搬去符望阁的事,只怕惹来风波。 而古曦芳也严肃起来,因道:“本宫想着要请太医替她看一看,虽说孕妇或多或少有这些状况,可她的确有些过了。” 嗣音深深福下身子去,向古曦芳致谢。 “你们果然姐妹情深。”曦芳淡淡一笑,亲手搀扶她起来,“你身上若好便常来看看她,她有什么不敢说的你若知道便告诉本宫,本宫自己怀孕时也是受人照顾,照顾人的事也是头一回,难免有些不妥当的地方。” 大概人都是有些奇怪的,说得不好听就是有些自我轻贱,古曦芳这样客气地和嗣音说话,她也竟觉得有些不自在,难不成都要像年筱苒那样跋扈蛮横,才会觉得好受? 自然这不是嗣音的错,更不是古曦芳的错,而是这后宫生存法则的错。 别了古曦芳后,嗣音回符望阁去,一路上只想着舒宁的委屈和古昭仪的客气温和,连迎面有人过来也不知道,还是吉儿提醒她说:“主子,前面是三殿下过来了。” 嗣音闻言驻足,果然见泓昀带着两个小太监往这边来,可这里是承乾宫附近,又是往符望阁去的路上,泓昀为什么会与自己走相反的方向,那他刚才去了哪儿,而此刻又往哪里去? 谢谢“多见少怪”同学提出的建议,我会在稍后做一些修改好让故事更可靠些。这两个问题中关于过继和收养我的确是没有去推敲过,不过雪灾一事查过一些资料,可查不到我想要的数据,而琐琐也缺乏农耕知识,更因为模棱两可所以是一笔带过,您那么仔细让我很感动。往后我会更加严谨地对待这些细节。但一定还出现乌龙错误,所以仍旧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帮助。集思广益嘛~~ 另外,新浪评论系统在更新中,近期可能有些不稳定,更新后大概会比现在好一些,到时候更方便琐琐与各位读者sama交流。(我今天登录后台一阵折腾啊,更新晚了很抱歉) 晚上还有更新,大家还来哈~~另外,今天没有人要收藏了么?泪目相望…… 何苦相逼? (三更) 泓昀见到嗣音,竟是喜形于色,上前来便说:“听说梁贵人的嗓子好了。” 嗣音笑一笑,退后了几步,哑声应了“殿下。” “我在顺贞门为母妃办几件事,从那里过来路过符望阁便想着能不能遇见你,真是太巧了。”泓昀有些兴奋,竟毫不顾忌他和嗣音间该有的尴尬。 嗣音除了浅笑相对委实不知该说什么,泓昀的态度让她很反感,甚至会觉得是他故意要为难自己。 “子衿说等你好了便会出宫回王府,其实我并不着急,身体也没什么需要他照顾的,我倒更希望他留在宫里照顾你。”泓昀又道。 嗣音蹙眉,笑容不再,眼角余光分明看见他身后两个小太监面上莫名之态,他们也一定奇怪吧,为何三皇子会对一个庶母如此关心。 “即刻就要回符望阁,先告辞了。”嗣音也不接他的话,欠身便绕开带着吉儿要走。 泓昀也没阻拦,只是停在那里目送她,一直也不回身。吉儿回头瞧见,小碎步跟上挽了嗣音说:“三殿下好奇怪,还在看您呢。” 嗣音心里烦躁,脚下步子走得更急,却不料从边上闪出一行人,一身桃红绒边夹袄长裙的宋蛮儿出现在了眼前。 “哟,梁贵人那么急,是要去哪里?”宋蛮儿笑盈盈,很热络地来到面前,“是从承乾宫出来么?本宫也要去看武宝林呢,可不巧没与你遇上,咦……”她朝后面望了一眼,故作惊讶,“怎么三殿下在那里?他这是瞧谁呢?怎么……怎么又走了?” 嗣音垂首不语,宋蛮儿绕过她再仔细往远处看,拊掌笑道:“不假,是三皇子。”回眸看嗣音神情尴尬,更是提了声调说:“梁贵人,你怎么了?” “臣妾,有些不舒服。”嗣音哑声回答,胡乱找借口搪塞。 “右院判天天跑符望阁,那样殷勤地照顾怎么还叫你不舒服呢?果然年轻不可靠的。”宋蛮儿哼笑,眯着眼细细地看嗣音。 “臣妾……” “梁贵人你好厉害。”宋蛮儿低语轻哼,气息间充满了酸涩的妒意。 嗣音心底一颤,只唤了声,“娘娘。”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贵妃拉下马,你真的好本事。”宋蛮儿逼上前,继续幽幽冷冷地哼笑着,“皇上他到底喜欢你什么?” 嗣音垂头不语,这样的问题叫她如何回答,为什么宋修容就不能像古昭仪那样温和善良,与己无关的事就不问不闻呢? “才听年夫人提过十四爷,这会子又瞧见三殿下。”宋蛮儿伸指挑起嗣音的下巴,“你也不见得长得有多美,这狐媚功夫到底哪儿学的?” 嗣音被触怒,她可以容忍别人因嫉妒而对自己不善,她跟自己说那是得到彦琛的爱所必须承受的代价,可她无法看着这些人侮辱自己的人格而装作视而不见,她做不到,她是爹娘最骄傲的女儿,不是任凭谁都能欺侮的。 “当年淑太妃也是宠冠后宫的人,梁家果然人才辈出。”宋蛮儿轻蔑地一笑,收回了挑着嗣音下巴的手。 “臣妾只是规规矩矩做好本分,也请娘娘莫要听信谗言以免引出不必要的麻烦。”嗣音直视宋蛮儿,一字字清晰地告诉她。 宋蛮儿一愣,她没料到嗣音会有此反应。 就爱折磨她 (晚上还有更新) “什么叫不必要的麻烦?”宋蛮儿怒,又逼近嗣音,“这话从你这破锣锅的嗓子里说出来可真难听,你信不信本宫要你一辈子不能开口说话?” “何太医医术高明,恕臣妾不能信娘娘的话。”嗣音不惧。 “呵……”宋蛮儿一阵冷笑,那笑声狰狞得叫人恶心,可又突然转了脸色,笑融融对嗣音道,“这样好这样才好玩,本宫就喜欢好玩有趣的人。” 宋氏的反复无常,才真真是叫嗣音觉得可怕的所在。 “你回吧。”宋蛮儿理一理衣衫,扶了发鬓的簪花,晃着窈窕的身姿绕过嗣音背对她说,“你要一直这样好玩,本宫就不闷了。如今呢……本宫去找武宝林玩,本宫天天给她讲故事,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也要天天缠着本宫讲故事。” “娘娘!”嗣音慌了,转身至宋氏面前,却又不能直白地说出想说的,“娘娘您……” 宋蛮儿蔑然一笑,凑过脸轻幽幽鬼魅般在嗣音的耳畔吐纳:“有本事你也把本宫拉下来,要皇上下个什么禁令不让本宫去探视武宝林,不然的话,本宫就喜欢给她讲故事。” 言罢,幽媚一笑,摇曳着如柳身姿扬长而去。 嗣音的心突突直跳,竟愣在原地不能动弹。吉儿唤了几次,都不见主子回神。 “本宫就喜欢给她讲故事……本宫就喜欢给她讲故事……”宋蛮儿那幽冷的话一直在耳畔萦绕,随之挥不去的便是舒宁无助的泪容,嗣音的心都要碎了。 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继续去折磨舒宁,向古昭仪求助,还是他?可怎么能去找他呢,他那样辛苦那样忙碌。 嗣音的心好虚,好像如拂尘般飘在半空,不知哪里才是落实的地方,竟第一次为自己只是个小小的贵人感到无奈。 “主子咱们回吧,起风了。”吉儿又来唤她。 嗣音干咳了一声润嗓子,依旧低哑:“吉儿你认得去坤宁宫的路吗?” “奴婢认得。” 嗣音便忙抓了她的手说,“你带我去。” 吉儿没有多问什么,主子吩咐便照着去做,遂将嗣音一路带到了坤宁宫。彼时皇后正见客,客人却是受皇帝所托送给嗣音两件大貂裘氅衣的贤王妃叶容敏,她本是听说皇后抱恙,才进宫来探望。 “梁贵人可大好了?”叶容敏很客气,待嗣音礼毕便热络地关心她的身体。 嗣音心里对叶氏有感激之心,自然易亲近,笑道:“多谢王妃关心,竟是好多了。” 容澜对叶容敏笑道:“问过这个便罢了,她嗓子才好些别招她说话累着。”转而问嗣音,“你有什么事便说,本宫不留你说闲话,你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嗣音本鼓足勇气来的,可不巧叶容敏在跟前她却不好开口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探望娘娘,并告诉您臣妾能说话了。”嗣音哑哑地说着,心里暗恨自己无用。 容澜显然是不信的,这梁嗣音竟不知她自己有一双清澈得骗不得人的眼睛么?这漂浮忽闪的眼神早早将她出卖了。心里便寻思,该是容敏在面前的缘故。 遂只是笑着夸一句:“如是本宫便安心了,你好生养着身子,不然皇上也多一份操心不是?” 嗣音无奈地应着,心里意乱纷纷终不敢说出那句请求。之后与皇后、叶氏陪聊些许时候,容澜便催叶氏出宫去,自此散了。 “梁贵人是不是有心事?”与叶容敏一起离开坤宁宫,她突然这样问嗣音。 上午漏掉的一次更新,周六或周日补上,某天会四更哈~~ 琐琐今天是不太舒服,但是晚上还会有更新的,不舒服当然只能在家呆着了……(tt) 请个假 亲爱滴读者,真抱歉今晚的更新不能如常,琐琐实在身体很难受,坐也坐不动了。 我会好好休息一晚,明后天正常更新之余补上今天少的。 请见谅,周末愉快。 多管闲事 (今日有四更) 嗣音只是一笑,那些事如何能与叶氏来说,她再如何慌乱,尚不至于病急乱投医。 “梁贵人好生保重身体。”见她如是,叶氏也不追问,欠身致礼后便往出宫的路上去。嗣音自然也带了吉儿回去,只是吉儿怕嗣音辛苦便择了近路,却不料竟从景阳宫门前过,也是到了那里吉儿才后悔,忙不迭对嗣音说,“奴婢真是昏了头带着您从这里过,主子咱们走快几步别叫景阳宫的人瞧见。” 这又是何苦?嗣音心内暗笑,难道说她自此和年筱苒结下梁子,一辈子水火不相容?正想着,身后突然赶来一行人,为首的是宫女梨乐,她见了嗣音只是福了福身便仓忙走开,后头随行的几位太医也跟着匆匆行了礼便径直往景阳宫去。 “主子,看样子是年夫人或小皇子病了吧。”吉儿轻声道。 嗣音驻足望了须臾,心生不忍,可回想那一晚在这宫门前跪了两个时辰的光景,还是不打算沾惹年氏的是非,便带了吉儿离去。 走了老远,忽听身后有人喊“梁贵人请留步。”转身去看,却是刚才的梨乐。待她跑到跟前,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脸上早肆横了泪水,只哭道:“奴婢求梁贵人,求您去跟皇上说说情,求皇上来看一眼夫人吧,夫人几天不进食再下去只怕……只怕……” 嗣音示意吉儿搀扶梨乐,可她却更匍匐下去,求嗣音道:“奴婢求您了,求您了。” “梨乐,夫人她不会想你这样求我的。”嗣音无奈地回答,“她若看见你这样,会更生气。” 梨乐摇头,哭着道:“夫人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可不肯叫太医看也不肯喝水吃药,小皇子哭她都不管了,这、这只怕是一心要求死。” 这话是大忌,可嗣音更万万没想到年筱苒竟骄傲如斯,她发了狠要做什么就绝不会再顾忌任何人任何事,甚至包括对女人而言最最珍贵的孩子。 “你不要哭,求皇上的事我不会做,并非我狠心,而是我去求皇上若来便罢,可皇上若不来而年夫人又知道的话,只怕弄巧成拙叫她更伤心难过。”嗣音冷静下来,而嗓音竟也不再沙哑反渐渐清亮起来,但她自己似乎没有察觉,继续道,“求我不如求皇后,皇后娘娘说几句话恐怕夫人还能听得,你不要再在我这里耽误功夫,我若能帮你又怎会推脱?” 梨乐哭道:“夫人的脾气奴婢知道,皇后娘娘那里若能去求,奴婢何苦再来求您呢。” 嗣音俯下身子去搀扶她,“我知道你的心思,可皇上为什么就一定会听我的?其实不管皇上今日来不来,以夫人的性子终究还是会因有我夹在中间而生气的,梨乐,并非我为难你啊。” “梁贵人,夫人她生下小皇子后没有好好坐月子落下了病也不肯叫人知道,她只不过是外强中干撑个样子的,她真的经不起这样耗……”梨乐哭得伤心,竟将年筱苒最私隐的事说出来。 嗣音蹙眉,平日里瞧年筱苒神气活现的模样,谁能想到她竟有一副虚弱的身体。心念她那至高的心气,便想这样的人最是经不住激将的,故问梨乐:“不如我去看一看,虽然我从没有想和夫人做对的心思,但这件事我到底脱不了干系。” 梨乐这里倒是真真病急乱投医,连连点头即刻爬起来就要引嗣音去,吉儿却跟上来提醒说:“主子,您的嗓子亮了好多。” 嗣音脚下的步子不停,嘴上则试了几声,果然比先前清亮,心里不由得暗笑,这嗓子好的也真是时候。 她这里一路跟了梨乐去,宋蛮儿那里正从承乾宫绕出来,瞧见这光景不禁击掌冷笑,对身边的念珍道:“她既然那么爱多管闲事,就再叫她多几件闲事操心吧。” 念珍颔首应承,“奴婢知道了。” 今天之后的情节会小虐一下,错过别怪琐琐没提醒哦~ 余下三更时间安排:下午两点一更,晚上八点两更。 以上。 真正的对手 再来景阳宫,心境完全不同,嗣音一步步跟着梨乐却走得有些不真实,待到年氏病榻前,便见两位太医站在屏风外,见了自己忙过来施礼,嗣音便问:“夫人身体如何?” 太医摇头,他们竟是连脉搏都没触及,但还是说:“夫人几日未进食体力殆尽,需先进米汤菜汁等恢复些体力,方可服药。” “麻烦二位大人外头等候,我与夫人说几句话。”嗣音道。 其中一位太医奇道:“梁贵人的嗓子竟好人,右院判果然妙手回春。” 嗣音笑而不语,心里则奇为何年氏生病却只来了两个普通太医,两位院判何在?后来才回过神明白,院判以上只负责帝后脉案,非帝后指派后宫妃嫔皇室子弟不得传召,方明白宋蛮儿那一句“右院判天天跑符望阁”为何听来那样愤愤不平。 太医离去后,梨乐梨安将屏风撤开,入目便是奄奄一息的年氏坐靠在床榻之上,她双目深陷肤色暗然,往日风光不再。 “臣妾参见夫人。”嗣音福下身子去。 年筱苒显然很虚弱,连转移目光都那样缓慢,可听得嗣音的声音见得她的脸孔,黯然许久的眸子里竟顿时燃起了光芒,只是那光芒好生凶戾。 “太医已经在外面,夫人能否让太医进来为您诊脉?”嗣音也不与她客气什么,只道,“夫人,还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呢。” “滚……” 如今却是年筱苒倒了嗓子,那声音嘶哑干涩无力虚弱,却清清楚楚地吐出这个字,滚! 梨乐闻言跪至床前哭道:“梁贵人只想主子能好起来,梁贵人她……”但见年筱苒恼怒抬手要打,可她似乎没有一点力气,才举高的手很快软绵绵坠下。 “滚……” 她所能说的,竟只这一个字。 “夫人若这样耗下去,只怕性命不保。”嗣音定了定神,不疾不徐地对她说,“如果您真的就此去了,宫里谁最伤心呢?而谁又会从心底瞧不起您?” 年筱苒那好像随时都会涣散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嗣音的脸上,又听她继续道:“是皇上啊,如果您就此去了,皇上他会最伤心,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您的。” “臣妾言尽于此,臣妾也不敢对您说任何教言,这不过是真心话。臣妾没有想与任何人争,但如果必须要争,臣妾也想有一个真正值得去争的对手。”嗣音淡然一笑,“夫人有夫人的尊贵,臣妾也有臣妾的骄傲。” 眼见得那副瘦削的身子微微发颤,嗣音觉得自己的话对年氏多少是有些触动的,可再往下她也词穷,还能说什么呢? “滚!” 糟糕的是,年夫人仍旧只扔出这一个字,她究竟有多恨眼前这个女人。 如是嗣音离了景阳宫,之后的事便无从知晓,折腾了这样半天只觉得身心疲惫,可就在盼淑慎下书房回来的时候,从德不知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竟说皇帝先头去了趟翊坤宫与贤妃发好大的脾气,众人竟是头回见皇上那样大怒,有宫女太监隐隐听见两人在寝殿内说的话涉及三殿下,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嗣音没有往深里去想,只是心疼彦琛,不愿他动肝火伤身体。 皇上不要…… 但这份担心到了跟前,还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日暮时分嗣音没有等来淑慎,却是清亮的击掌声叫她强打起精神,竟是皇帝来了。 彦琛进门只说一句:“淑慎被老七接出宫住几日,你不必担心。” 嗣音本因他到来而高兴,展了笑颜想告诉他自己的嗓子好了,但才唤了一声“皇上”便见他转过来一张严肃郁闷的脸,后面的话竟不敢说了。因皇帝要茶吃,嗣音便借口出来,果然见方永禄等在外头,就是想和自己说话。 “皇上下午看了几本折子后心情就一直不好,便往园子里去散散心,当时奴才没跟着等回来就成了这样子,听随了去的小太监说、说、说……” 嗣音瞧方永禄看自己的眼神,竟慌了心,“说……什么?” “是说您今儿在宫里和……和三爷遇上,两个人神情举止颇有几分暧昧。”方永禄说这句话时,脸都涨红了,“梁贵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以信口雌黄呢?”嗣音恨道,一个激灵过,想起今天知道她路遇泓昀的只有宋蛮儿,难道这些谣言就是她散播了去的?她要干什么,她到底要干什么? “嗣音!”屋里彦琛唤她的名字,嗣音耽误不得,进得来却听他道,“朕在你这里用晚膳,你叫方永禄去备酒。” “是。”嗣音应了,转身又要出去,可忍不住回头来看一眼皇帝,彼时彦琛也抬头看她,四目相对时却冷若冰霜,他哼说,“怎么,有不明白的?” 头一回,头一回觉得眼前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帝王霸气叫她睁不开眼,甚至不敢呼吸。晚膳时御膳房赶来摆了满满一桌的膳食,彦琛却极少动筷子,只是一杯一杯地饮酒,两壶酒见底,嗣音终忍不住劝:“饿着肚子喝酒伤脾胃,皇上吃几口菜吧。” 皇帝却撂下了酒杯,也不说话,只管凝视嗣音。可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却因吃了酒而炙热泛红,如是这般盯着嗣音,她很快就垂下头避开了目光。 “抬起头来。”彦琛道。 嗣音很委屈,可不能不从,极不情愿地抬头却又被彦琛的目光唬得浑身打哆嗦。 “今日你去了哪里?见了谁?”他果然问了。 嗣音轻咳嗽几声润了润嗓子,此时竟不慌了,反抬起头来清清楚楚地告诉皇帝她今天干了什么,提到泓昀时不仅没有半分心虚之态,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在泓昀之后就遇到了宋蛮儿。 可是彦琛已经醉了,他这样问并非是冲着答案来,他只是想宣泄心头的郁结,嗣音说什么他根本没用心去听,在她最后一个字落下音时就将她扯在怀里。嗣音本能地挣脱,他却抱得愈发紧,最后竟似恼怒了般一把抱起嗣音大步到了床前将她扔下。 袭面而来不再是那温柔的龙涎香,这深浓的酒气叫嗣音张不开嘴,第一次在他吻自己的时候感到那样无助,当他伸手粗蛮地扯开自己的衣带,嗣音终于哭了,“不要,皇上不要。” “梁嗣音你是朕的,你只可以是朕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彦琛醉了,醉得完全不知手里心爱的女人那娇柔的身躯在颤抖,更听不见她几近绝望的哭泣。 “皇上不要……” 朕对你做了什么? (四更) 深夜,彦琛酒醒,睁开眼发现嗣音蜷缩在床榻的最里边,她已经睡着,但身体总微微地缠着,而脸上的泪水也不见干涸。 酒后的头疼如同戴了紧箍咒,叫彦琛不胜其烦,抬手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慢慢回忆之前的事,竟是猛地惊醒,方才的一切全在了眼前。 “不要,皇上不要……”就连嗣音哭着恳求的模样也清晰起来。 “嗣音。”他心内疾呼,转身去小心翼翼地伸手抚过她的脸颊,那涩涩的泪水在指尖游走,却是浸了他的心,“嗣音,朕、朕对你做了什么?” 那一夜彦琛再没有合眼,悉心守护着身边的女人,她身体的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他的心,他不敢睡去,只怕她醒来会独自一个人哭泣,他舍不得。 但嗣音竟眠了一夜,直到彦琛该起身去上朝都不曾醒来,无奈朝政放不下,皇帝终究悄然走了。 这一夜为何会深眠,醒来时嗣音也奇怪了许久,看着床榻空荡荡的另一侧,身上的痛楚不断地刺激她回忆昨夜的难堪。 “唔……”心似被绞碎了疼,她捧起被子捂了嘴,可委屈一个劲要冒出来,终忍不住将自己躲在被子里哭得肝肠寸断。那一刻她又想家了,想念心疼她宠爱她的爹娘,更质疑自己是否能承受帝王的霸道和独占欲,而这难道也是爱的代价? “主子,主子。”是谷雨来了,她本该继续休养,但听吉儿说主子正躲着哭便赶了来,轻轻掀开被子,便见嗣音已哭得头发糊在面上,双目更是红肿如核桃一般骇人。 嗣音呆呆地望着谷雨不言不语也不再哭泣,她很累,便这样凝望片刻后又睡着了。 谷雨依稀听吉儿祥儿说了昨夜的事,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皇帝昨天心情不好却是事实,而主子能委屈成这样可见是真的伤心了。 是日谷雨便只静静地守候嗣音,她不说她便不问,而从德几个也不敢说话又加之淑慎出宫去了,符望阁一时变得静谧好似无人之处溢出慢慢的凄凉。 之后两日传到坤宁宫的消息或好或坏,好的是年筱苒终于振作起来开始进食,坏的便是皇帝这两天心事重重不思饮食,连方永禄也时常挨骂,涵心殿的气氛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再有承乾宫那里不让人省心,武宝林承受不住害喜的折磨终于病倒了,叫容澜好生窝火。 “御医馆那里说何太医连着几天都去符望阁请脉,但梁贵人避而不见只说好了,何太医不曾确诊便不敢离宫,还在宫里候着呢。”王海事无巨细每日向容澜汇报宫闱之事,这日提到嗣音,便道,“说来也奇,梁贵人这样闭门不出是从皇上那晚临幸符望阁起的,奴才问了很多人,却打听不出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是托病不管这些琐事却偏偏一刻也不能放下心,容澜知道自己是操劳的命,也只能在心里叹息,遂对王海道:“你先去问问那日皇上缘何对贤妃发脾气,再去把宋修容给本宫找来,这个祸头子竟见不得天下太平。” 正说着,外头却道贤妃来了。 sorry 今日停更一天,琐琐有急事要处理,这会儿才来请假实在抱歉~~ 明日应该能正常更新,今晚若有时间码字,我也会不定时更新上来补足,但大家还是明儿再来吧。 谢谢。 今晚恢复更新 晚上八点左右会有两更。 因身体原因,本周每天只能保证在两更(早上和中午),下周起如果琐琐吃得消还是能有三更。 季节转换的时候,忽冷忽热,请大家千万保重身体。 谢谢大家的谅解。 离 见过礼,贤妃便只问皇后身体好不好,容澜明知她有心事也不提,只等她自己开口。之后因见她几次三番偷眼瞧络梅绘竹,便找了借口支开众人,果然她们才走李子怡便红了眼睛,落泪道:“娘娘,那件事臣妾真真没有办法,臣妾管得住儿子也管不住梁贵人啊。” 容澜心里咯噔一下,是她错过了什么吗?为什么觉得那样突然,李子怡缘何又从提这件事?难道皇帝冲她发脾气就是为了…… “臣妾问过昀儿,那孩子说是在路上见过梁贵人,可只擦身而过连几句正经话都没说。”李子怡哭道,“他说当时宋修容也在场,可臣妾回头去问蛮儿,她竟说没有这回事。皇上那里指着臣妾的鼻子叫臣妾管教好儿子,臣妾倒想管教好儿子,可这事情没头没脑的叫臣妾从哪里管起?符望阁又是禁地,臣妾竟是连梁贵人的面也见不着。何况见了又如何?臣妾能说梁贵人的不是么?” 她这话显然有心捏酸,容澜想了想,方记起那一日叶容敏进宫探望自己,嗣音也来竟是坐了半日的,再问李氏泓昀与之见面的时辰,竟是之前的事,想起那日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到不落忍,她当有求于我只是不得开口。 容澜又信泓昀不会撒谎,那这件事里便笃定有宋蛮儿作梗,正想着,王海那里说宋蛮儿来了。 李子怡倏地站起来,求容澜道:“这丫头如今说话颠三倒四,臣妾问不出个所以然,奈求娘娘好好问她。” “你只当什么事都没有,我自有分寸,一会儿她来了你千万别多嘴,不然坏了事情吃亏的还是昀儿,你想想皇帝能这样对你动怒,父子间能不生了嫌隙?倘若解不开这个结,你是知道的……” 容澜故意吓唬她,因了泓昀倒镇住了李子怡,后来见了宋蛮儿也只管说些有的没得,只是叫她奇怪皇后并没有问宋氏任何事,反是与她道:“这几日闷的慌,你且来坤宁宫随本宫住几日,也帮本宫抄几本经书静静心。” 宋蛮儿自然不能拒绝,只是在李子怡走时背着皇后瞪了她一眼,叫后者心里不安。 又平静了两日,这天容澜正在涵心殿与彦琛说话,才劝他喝下一碗燕窝心情好一些,方永禄急急忙忙来说,承乾宫送来的消息,武宝林见红了。 容澜本劝皇帝不必亲临,见了红那屋子不干净,可彦琛却执意前往,走时容澜见他眸子里藏了什么情绪,竟是从未见过的。 待至承乾宫,已来了一些人但都在外等着,古曦芳道:“只有梁贵人在里头,武宝林吓坏了谁也不想见。好在太医看过了,说孩子没事,但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你去与她说皇上来了。”容澜才道,彦琛却改了主意,“朕就不进去了,你们多安慰她,别叫她害怕。” 众人不敢多说什么,古曦芳则又道:“梁贵人提出想搬来承乾宫陪着武宝林,臣妾这里没什么的,不知皇上和娘娘是否觉得妥当?” 彦琛的眼睛里显然划过什么,可他忍住了,只沉沉地说一句:“皇后、贤妃看着办罢,朕先走了。”便匆匆离去。 傍晚时分,嗣音回符望阁收拾东西,一切妥当后便带了所有人往承乾宫去,临行时遣了谷雨从德先行,说想一个人在符望阁待一会儿,要他们放了东西后再来接她。如是众人散去,符望阁里只留下她一个人。 余晖洒在阁楼上,嗣音立于院中抬头仰望,那橘红的光芒竟有些刺目,一闭眼往日的每一幕都呈现在眼前。 “你倒准备好了。” 这是他在符望阁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此刻却又响起了。 封锁符望阁 (晚上还有更新) 可嗣音似乎没意识到真的有人在说话,她只以为是自己的臆想和回忆在作祟,遂凄然一笑,提裙返回阁楼去。 彦琛立在她背后伸了手,到底没开口。 “万岁爷何不进去?”方永禄跟上来低声如是说。 彦琛没有说话,只是呆立在那里,待要开口却从阁楼里传来琴音,行云流水间透着悲凉和心酸,叫他眉宇间不由得沟壑万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没想到那么严重地倒了嗓子后,她的声音还能一如既往轻灵通透,只是这音不变,情已不复从前。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她凄然地唱着,全不是那一日的梁嗣音。 “朕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方永禄见皇帝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默默地退出顺手带上了门,那苍白的“吱嘎”声在这琴声歌声里是那样得突兀,竟引得琴声戛然而止,不多时一副瘦弱的身躯出现在眼前。 这样相见,竟恍如隔世。 很快日暮收走最后一抹余晖,天色骤然暗下,没有灯光没有烛火,渐渐的两人竟要看不见对方的脸。影像一点一点消失,仿佛心也渐冷。 “你笃定不回这符望阁了?”彦琛终先开口。 嗣音却不答,反规规矩矩地朝他叩拜下去行礼。 彦琛愠怒,低沉地反复:“你笃定不回这符望阁了?” 嗣音咬着唇,沉默须臾方答:“臣妾只是小小的贵人,无权选择自己的处所,自然有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安排。” 彦琛几步过来一把抓起了嗣音的胳膊,怒道:“难道不是你对曦芳说要搬去承乾宫?” “臣……臣妾只是想照顾武宝林。”嗣音的声音颤抖着,她避开了皇帝的目光,她知道那愤怒灼热的目光里有她所不能承受之重。 “看着朕。”彦琛低吼,“连你也要背叛朕么?” 嗣音浑身一颤,什么叫背叛,难道在他心里自己就真的那么不堪,难道在他心里自己就真的是一个看到男人便要暧昧纠葛的女人吗? “看着朕。”彦琛一把捏过嗣音的脸,可那张憔悴而苍白的脸已瘦得仿佛只剩下皮骨,凄凉无助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透出来,直逼入他的心房。 彦琛心软了,改而捧起她的脸说,“那一晚朕醉了,嗣音,难道连你也不能理解朕?” 背叛?理解?原来他们之间隔了这么多的结,原来他们之间从没有敞开心扉? 此时此刻的梁嗣音消极得连她自己都不能再相信,她又要如何去听面前这个男人的话,自己就是忘记了他的身份,忘记了他的权利,忘记了他的至高无上才会受那样的委屈。她跟自己说无论承受他人怎样的欺侮都不要紧,可她从没对自己说过,梁嗣音你也必须承受皇帝的欺负。可那一晚,一切都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臣妾是您的宫嫔,皇上想臣妾理解臣妾便理解,您不想臣妾理解,臣妾便离得远远的。”嗣音脑中一片空白,天知道这句话是怎么被说出口的。 “梁嗣音!”彦琛低吼,倏地松开手将她推开两步。 “好,甚好……”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开了符望阁的大门,几乎怒吼着对外头的方永禄道:“封了符望阁,从今往后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进出,违者斩!” 嗣音茫然立于院中,清冷的晚风拂过,灭去了心头最后一点星火。 失宠 方永禄愕然,眼见皇帝怒火中烧,他只能忙不迭地答应,随即引了皇帝上轿匆匆离去。但心下不安心,仍派了小太监说,“悄悄跟着梁贵人,别叫出什么事。” 待得谷雨从德掌着灯笼回来接主子,却见嗣音蜷缩着身子蹲在院中,哭若梨花带雨伤心至极,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一阵安抚后方搀扶了嗣音离去。 至此符望阁人去楼空,贵人梁氏搬入承乾宫东配殿随古昭仪居,而这似乎也意味着隆宠数月的梁贵人至此失宠,自然更证明这一点的便是翌日皇帝颁下的旨意――封锁符望阁。 “这些日子皇上但凡下了与后宫有干系的旨意,莫不带‘符望阁’三个字,到如今该是了结了吧。”是日李子怡在翊坤宫里摆弄花草,闲闲地对静燕静堇这般说,“再过些日子承乾宫的梨花就要开了,只怕皇上再没有心思去赏了,曦芳辛苦,接了这两个不省心的人。” “娘娘这么说,可是觉得皇上不会再宠梁贵人了?”静燕奉上茶来,又埋怨,“她失宠事小,咱们殿下的事可大了,皇上那里该不会真信了那些谣传误会咱们殿下吧。” 这般说,李子怡才好些的心情又跌入谷底,对她而言梁嗣音的死活根本无足轻重,儿子的前程才是最最重要的,可如今搭上这个女人,竟变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这算什么? “这件事毕竟是捕风捉影,任何男人都不能忍受自己女人的背叛,想来万岁爷也是一时盛怒,终究会查一查。昀儿既说没有这件事,我便不信谁还能捏造什么假证来蛊惑皇上。”李子怡恨道,须臾又扶额叹说,“可她本来去承乾宫是为了武宝林,但皇帝如今这样下旨,显然要告诉所有人她梁嗣音今非昔比,究竟是真的恨极了还是另有所图,又岂是你我能猜得出?” “这个梁贵人真真可恶,害人害己。”静燕絮絮地数落嗣音的不是,因说,“但愿不要因此耽误了殿下的大婚。” 想起这件事,李子怡眉心一蹙,忙吩咐静燕,“赶紧开箱子叫我挑些好东西,明儿让赵盆送去贤王府给贤王妃,如此她必然进宫来谢我,我也好打探些消息。皇上那一日嘱咐他办得体面,也不知是怎么个体面法,这几日全教这些混账事给忙忘记了。” 午后,初春的暖阳洒入承乾宫,满树梨花含苞待放,花苞上的露水折射阳光,晶莹得耀眼。嗣音看着舒宁缓缓喝下半碗牛乳,又劝她吃两口酥油卷,“你虽没胃口,却是饿着的,吃一些才有气力养好身子不是?” 舒宁懒懒地推开去,低声问:“姐姐真的不在乎么,皇上和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封了符望阁做什么?” 嗣音只是浅浅一笑,握了她的手说,“不过是寻常的事,既没有人住封了也是常理,你就是爱多操心。” “我也不是傻子,小满都听见那些闲言碎语,姐姐只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舒宁急道,“倘若因姐姐要照顾我而坏了你和皇上的关系,我要怄死自己的。” “别!”嗣音心里是撕着得疼,脸上却强作温暖地笑,“真真什么事也没有,我几时骗过你?” 朕欲亲往 (晚上还有更新,大家… 舒宁停了半日,却问:“那皇上还会来承乾宫看姐姐么?”她将目光移向窗外,望着满树的晶莹道,“昭仪娘娘说皇上喜欢承乾宫的梨花,只要有功夫就必定会来看,要是今年也来看就好了……” “等文华殿的海棠开了,朕便领你来。”犹记得初一那晚他带着自己一路往角楼去,途径文华殿,他指着那暮色里的树影对自己说,“他们都只知道朕喜欢承乾宫的梨花,却不知春色之下,朕最钟爱是这文华殿的海棠。” “姐姐。”舒宁见嗣音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笑问,“你想什么呢?” 嗣音搪塞道:“我想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抱着娃娃一起赏花了。” “能和皇上一起才好呢。”舒宁娇然一笑,扭过头去看窗外的光景,嘴里呢喃,“皇上他会来看姐姐吧。” “舒宁……” 武舒宁回过头,竟是极认真地说:“姐姐觉得我说这话奇怪?可是我怎么能奢望皇上他会特特来看我呢?但如果他来看你,我也能看到他了。” “舒宁……” “姐姐你能来陪我住,真好!”舒宁握了嗣音的手,柔柔的语调里带了几分凄楚,语毕便滑下泪来,垂头低语,“我好久没见过皇上了,连他什么模样都要忘记了,将来这孩子若长得不像皇上,该有多少人痴笑我?” 嗣音的心一沉,太医说舒宁她是得了焦虑之症,虽因怀孕导致但周遭环境和人对她的影响也很要紧。如今宋修容被皇后困在坤宁宫抄经不会再来吓唬她,算是好了一些,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来不得,又怎能全好? 但他是皇帝啊,谁能左右了他的去向? “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和皇上不开心,不然他不来看你,我也就见不到他了。”舒宁恳求的目光里果然带了几分凝滞呆痴之色。 嗣音将她拢在怀里,轻声拍哄,“会来的,皇上会来的。”可心里突然笑了,笑得那么苦涩那么无奈,她忘记的何止是皇帝的身份、权利和至高无上,她更忘记了在她享受爱情的旖旎温存时,还有多少女人却在饱受孤寂之苦。舒宁如是、年筱苒如是,这宫里除了她之外十一个女人都如是,而她梁嗣音亦成为了第十二个,谁又会是第十三个,第…… 帝王之爱何其深重,她梁嗣音,果然还是要不起吧! “姐姐我累了。”舒宁伏在嗣音的怀里软语呢喃,渐渐睡去。 嗣音望向窗外,心内念:梨花开的时候你会来吗?而我还能见到文华殿的海棠吗? 日子静幽幽地过去,就当所有人以为一切趋向风平浪静时,前朝一道圣旨再次打破了皇室的祥和,定康郡王因贪污赈灾款项及宿眠花街柳巷两条大罪被皇帝下旨就地关押,待重派钦差南下再做审查,然他是皇亲国戚,非宗人府不能查办,于是派谁南下又成了问题。 容澜操心晏,更担心丈夫,午膳时分款款来到涵心殿,彦琛见了她便说,“这件事本想早些与你讲,可朕亦不知从哪里讲起。朕接到第一封折子时恨不得即刻南下杀了他,可朕冷静下来想,也许其中有蹊跷,他并不是那样的人。可两封三封……”彦琛推了一叠折子到容澜面前,“那么多折子一道道递上来,朕该信谁?” “那皇上……要派谁南下呢?”容澜怕的,却是皇帝派下宗人府内与晏死对的宗亲,岂不是要生生把那孩子往断头台上送? 彦琛沉吟半刻,却道:“朕欲亲往。” 随扈宫女 “皇上要……”容澜愣住,他要下江南?他真的要去江南? 彦琛站了起来,将那些历数晏种种恶行的奏折码列齐整,方抬眸看一眼容澜,极平常地说:“朕此去月余方能归来,朕把后宫交给你了。” “臣妾定不负圣望,等您归来。”容澜欠身,又道,“但臣妾不得不担心皇上的龙体,眼下正是季节交替的时候,您不仅要舟车劳顿,由北至南的气候变化也是难以预测的。方永禄虽好,可到底也有了年纪。” 彦琛不语,半晌才道:“你放心便是。” “臣妾可否让络梅绘竹随您南下,她们做事素来细致周到,有她们一路侍奉您臣妾能安心一些。”容澜再劝。 “也罢,没得叫你担心。”彦琛淡然一笑,之后又是许久的静默,直到容澜告辞要走,他方说,“承乾宫那里你多费心了,曦芳虽好却好得太实在。” 容澜应,心里则明白,他只说承乾宫而非指名武宝林,自然是有他要说却又不能说得含义在里头。 皇帝南下的消息传开后,最急莫过李子怡,她急匆匆跑来坤宁宫找皇后问的便是圣驾何时归来,容澜知道她是怕耽误了泓昀的婚事,便将才从容敏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她,“浩尔谷部的送亲队伍早就启程了,但路途遥远哪能那么快就抵京,算起来大概在皇上回京时才能到,耽误不了我们昀儿的好事。” 听说未来儿媳妇已经出发,李氏总算放心,遂禀告了这几日宫中琐事,容澜亦与她说,“这段日子你我若能使得后宫诸事妥帖,皇上回来必当嘉奖,又赶着昀儿的婚事,你自然明白这里头的分量。” 李子怡自然欢喜,又顺口一说:“臣妾还是有几分担心皇上,舟车劳顿若有个贴心的人在跟前照顾才好。” 容澜只是笑笑,不做言语。 时日到了二月二十七,在晏的筹备下诸事已妥只等二十八日皇帝起驾,圣驾离京的前夜,忙碌了数日的皇宫终宁静下来。可涵心殿依然灯火通明,皇帝竟不愿浪费任何可以批阅奏折的辰光。 “皇上早些歇息吧,七王爷说明儿起驾就要一路不停地走上大半天,奴才怕您辛苦了身子。”方永禄带着宫女进来换蜡烛,忍不住劝一句。 彦琛那里刚批阅完一本奏折,似本就在等方永禄进来,遂道:“吩咐各门晚些落锁,再去掌一盏灯随朕出去走走。” 方永禄不敢多问,只是麻利地按吩咐去做,继而便提着灯笼随皇帝出门,一路行来竟是到了符望阁门前。符望阁那剥落的朱漆的大门上赫然贴了封条,被橘色灯光映照,透着满满的凄凉。 彦琛伸手撕去封条一掌推开了大门,呼呼然一阵风涌出竟眯了他的眼睛,低头去避开时目光似乎掠过什么,待定睛来看果然不远处有纤柔的身影急急忙忙跑开。 除了她,还会有谁?他的心一沉。 “万岁爷,您还是别进去了。”眼瞧符望阁清冷的光景,方永禄心里戚戚然。 彦琛却定格了目光,久久停在那已消失了倩影的地方。 没想到在那里遇见他,她只是吃了饭出来散步消食,等谷雨回去找灯笼的时候鬼使神差走到了这里,可偏偏他来了,幸好幸好,幸好终究没叫他遇上。 梁嗣音闷头跑开,却不知早偏离了来时的路,待她回过神已不知身在何处。 “梁贵人!”却是这时候忽然从面前闪出两个人,嗣音有些害怕,却听来者说:“皇后娘娘在隆禧殿等您,请梁贵人随奴婢来。” “皇后?”嗣音茫然。 翌日卯时,圣驾披着朝露离开皇城,羽林军随扈保驾浩荡威武,然隆政帝登基以来首次离京却是为了赈灾与查办胞弟,实在要人唏嘘不已。 晏还要留守京城代理朝政,他一路送驾至城郊便折返,只是临行前与方永禄低语许久也不知说了什么。 晌午仪仗停行休息,方永禄带着宫女来给皇帝呈膳食,彦琛手里握了卷书,见一碟杏仁饼摆到面前正饿了便伸手要抓了吃,却听那清透的声音响起,“皇上先洗了手吧。” 心扑腾地一跳,抬目望,一瞬间仿佛世界凝滞。 络梅放下食盘悄然退出车厢,便唯留皇帝与“绘竹”在里头,方永禄赶上来问:“怎么样?” 她捂着心口,颇有几分不安地说:“不知道呢,两人都愣着,奴婢从没见过那样的皇上。” 谁蠢谁疯? (晚上二更) “嘘,咱们静观其变吧。”方永禄比了嘘声示意络梅退下,心里则暗暗打鼓希望性情多变的皇帝不要因此动气。他抬眸望一眼四周的山川树林,晴空之下无处不是春意盎然,叫他这个困在宫中几十年如一日与红墙绿瓦打交道的老家伙也为之精神一振。“既然都来了,就好好地吧……” “主子,您在看什么?”而那红墙绿瓦的世界里,小满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舒宁,待找到便见她独自立在院中,怕她吹了风忙找了风衣跟出来。 披上衣裳,舒宁抬手指向树梢,“小满你看,梨花开了。” “是啊,梨花开了……” “可皇上不会来了,等皇上回来这梨花早谢了。”宋蛮儿的声音忽而响起,小满打了个哆嗦,举目四望似乎在找古曦芳的踪影好求助。 宋蛮儿摇曳着柳条般纤柔的身子来至舒宁面前,睨一眼正发抖的小满,唬她说:“本宫是吃人的老虎么?做什么一见本宫就发抖,又或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小满噗通跪下去,“奴婢”了半日也不知说什么。 “娘娘不必与她计较。”舒宁淡然,支开小满说,“你去吧,我与娘娘说会子话。” 看着小满哆哆嗦嗦地离去,宋蛮儿蔑然一笑,旋身从树上掐下一朵半开的梨花顺手戴到舒宁的发鬓,悄然说:“你猜梁嗣音她真的在隆禧殿么?” “皇后娘娘既然那样说,姐姐她自然是在隆禧殿为皇上祈福了。”舒宁抬手摸了摸发鬓的梨花,那花骨朵带着润润的湿气将香气缠绕进指尖。 宋蛮儿冷笑:“只怕阖宫上下只有你一个人信了。” 舒宁不语,取下了发鬓的梨花捧在手心端详。 宋蛮儿再掐下一朵,却是顺手插入自己的云髻,继而一边伸手捋平舒宁的发鬓,一边幽幽地说:“可惜了本宫陪你唱这样一出好戏。” “臣妾不爱听戏,更不会唱戏,娘娘若喜欢自可寻别的姐妹去。”舒宁垂首避开她的目光,更倏地握紧了拳头。 宋蛮儿却笑,“是啊,你这里戏唱不下去了本宫自然寻旁人去。”又凑到舒宁面前说,“不过你几时又想唱戏了,到咸福宫来坐坐,本宫在皇后那儿抄了那么久的经书,如今的戏瘾大着呢。”她言罢大笑而去,长长的裙衫曳地而过,却不留半抹痕迹。 舒宁缓缓松开手掌,那一朵娇弱的梨花无力地试图撑开被握出的褶皱,却最终放弃了挣扎静止在这狼狈的一刻。 “武舒宁,你好愚蠢……”她自顾喃喃,一滴泪落入花心。 古曦芳远远立于檐下将这光景收入眼底,却只是一叹。 另一边,刘仙莹打发了立春以为可以避人耳目悄然出去,可方至永寿宫门口便见表姐带着凡霜凡雪出现在眼前,好似她早早就等在了这里。 “啪!”的一声,耿慧茹当着宫女们的面掌了表妹一巴掌,众人吓得不轻均远远地退开去。 刘仙莹捂着脸,扭头避开表姐的目光,只是不做声。 “你走啊……”耿慧茹压着声音,却压不住那字字句句透出来的怒意,“你要去哪里?去哪里?” “去隆禧殿!” 耿氏气得脸色发白,怒斥:“去做什么?” “去证明她在不在!”刘仙莹竟几乎哭出来,恨道,“她肯定是跟着南下去了,可她凭什么去,她凭什么去见他,她凭什么可以见到他落魄的样子?他该多无助,他该多可怜……皇上为什么不带上我?至少、至少我可以为他……” “刘仙莹你疯了!”耿慧茹冲上来捂住了她的嘴,咬牙切齿道,“你若再疯就滚出永寿宫,你不要害了我和昭儿。你这是要做死吗?你不想活了吗?” 刘仙莹猛地推开表姐,全无平日之态哭着尖叫:“我早就不想活了,为什么让我活着看他受折磨?皇帝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要这样让他活着受折磨?” “来人!来人!”自从晏被关押的消息传开后,耿慧茹就时时刻刻提防着表妹做出冲动的事,可到如今她真的没有力气再与她厮磨下去,“把她关起来,有半点闪失你们都准备跟着掉脑袋吧。” 因梁嗣音“消失”而引起的波澜似乎开始在整座宫闱泛滥,可已远远离了这红墙绿瓦的世界的两个人,却浑然不知。皇帝的仪仗逶迤而行,一切都近乎寻常。 銮辇之中,嗣音正坐在角落里整理因方才马匹受惊而震落的书本,小心翼翼地撸平卷折的书页,再一本本分门别类地码齐。 “绘竹。”彦琛忽唤。 “绘竹。”再唤。 “啪”一声书本抽击桌面的声响,又是皇帝在唤“绘竹”。 嗣音猛然抬头,才意识到皇帝在叫她,可是她怎么会习惯被叫做“绘竹”,心里不免有些委屈,自相见后眼前这个人就真把自己当绘竹,叫人说不出得窝火。 “皇上……” 彦琛极平常地看着她说:“朕渴了。” 收藏路漫漫,吾上下而索求(捂脸),而后觉得某皇帝很蹭得累啊,有没有有没有~~~ 知道 (二更,呼叫收藏呀~ “是。臣妾去给皇上泡茶。”嗣音应下,转身要爬出去,却听彦琛在背后哼说:“臣妾?”嗣音茫然回身,点了点头细声答:“是、是臣……臣妾。” 彦琛冷然看着她:“宫女可以自称臣妾?” “宫女?”嗣音的声音越发轻了。 彦琛睨他一眼后将目光转回手里的书卷,慢条斯理地说:“你去问问方永禄,宫女该如何自称。” “臣妾明白了。”嗣音不改。 倒是彦琛一惊,抬起头来看她鼓着腮帮子好委屈的模样,心里好生发笑。其实第一眼看到她一切不愉快就烟消云散了,只是瞧她没事人那般缺心眼的模样不免有些生气,便想煞煞她的倔强和骄傲,而此刻更是觉得不禁逗的嗣音惹人怜爱。 看着她笨拙地爬出车厢,彦琛放下了手里的书卷去挑开窗帘,见方永禄迎上来问何事,她也只是寻常那般说,并没在脸上带什么感*彩,终究是稳重妥帖的人。 不久嗣音回来,将茶奉到皇帝面前,恭敬规矩地说了声:“皇上请用茶。” 彦琛却眼都不抬,只道:“你去时可问朕要喝什么茶没有?” “没……没有,臣妾没……”嗣音那里一阵纠结,心里益发觉得皇帝是故意为难自己,可骨子里的倔强汨汨不断地往外涌不由得就挑了脾气来,索性放开胆子再问,“那皇上想喝什么茶,臣妾去准备。” “先头要你问方永禄的你可问了?”彦琛又在自称上与她计较,“怎么还是臣妾呢?方永禄没教你?“ 嗣音心里发酸,垂着眼帘松开咬着嘴唇的贝齿回答:“问过方总管了,嗣音自称臣妾是对的。” 若非她低着头,定能将皇帝被气得怒目圆睁的模样收入眼底,自然彦琛不会真的生气,可堂堂天子岂能降服不了这一个小丫头? 他敛了表情悠悠地说:“看来方永禄的确是老了,这些事情也弄不明白,朕先不罚他,你再去问了络梅,她也说对就罢了,若她说得不同朕再罚不迟。” “臣妾问过了。”嗣音抬起头来,直面皇帝的目光,竟有几分大义凛然之色,“他们都说宫女该自称奴婢,但臣妾不是宫女,所以不能那样称呼,而这个规矩皇上从前在符……”提到符望阁,她的气势到底弱了。 “你不是绘竹吗?绘竹是皇后的宫女,难道宫女能自称臣妾?”彦琛也不让,这样让了岂不是益发娇纵了她。 嗣音急得涨红了脸,她哪里有胆子继续跟皇帝顶嘴,可是心里真真不服气,而那脾气上来就压不下去,此刻还能回头么? “臣妾不是宫女,不是绘竹,臣妾是梁嗣音,是皇上的贵人。”说完这句,眼泪到底忍不住了。 她一哭彦琛就心软了,可他毕竟是皇帝,总不可能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服软示弱,便是普通的男人心底也有这份傲气在吧。 “朕要香片,冬天早就过去了你还呈红茶作甚?”彦琛将话题转回到那一碗茶里。 嗣音拭了眼泪,满面委屈地上来收回茶碗,恰车子一晃叫她险些洒了手里的杯碟。皇帝本分明露出关切的神态,偏偏被她倔强骄傲的眼神顶回来,惹得彦琛也赌气不去管她。 看着她踉踉跄跄地退出去,门帘才放下不过叹了一声,便感车子一阵猛晃,外头则旋即传来一声惊呼,跟着是瓷器碎裂的声响。 “嗣音!”彦琛不及思量,推开桌案就冲了出去。 幸而梁嗣音没有摔下銮辇,幸而梁嗣音未遭车轮碾压,幸而梁嗣音还好端端地窝在皇帝的怀里。 只是她摔在台阶上洒了手里的杯碟,被那滚烫的茶水溅洒了手腕一流突兀的水泡丑得狰狞。她不想让皇帝看到自己丑陋的手腕,伸手要去拉衣袖遮盖,彦琛恨得打开她另一只手骂道:“你就不能安分一点?” 嗣音鼓着腮帮子委屈地看着皇帝,他为什么要这么凶,那一晚如是,现在还如是。 自问心肠比谁都硬的彦琛每见到她这副模样,便仿佛会融化心底所有的原则和底线,他软下语气来,说得却是:“那一晚朕是醉了,你可知?” 此语引出嗣音所有的伤心,她努力忍住哭声却止不住泪如泉涌,而随后那一声“知道”更是压抑了许久。 “你既知道,朕便安心。”彦琛释怀。 冬去春来 (晚上还有更新…… 车轮滚滚,马蹄阵阵,皇帝的仪仗依旧如常行径在宫道之上,络梅从轿子上下来赶到方永禄那里,隔着门帘说:“方总管,瞧方才那光景,该是没事的吧?” 方永禄悠然自得地坐在他的轿子里,只管笑:“自然自然……” 銮辇中,嗣音静静地卧在彦琛怀里,他那里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药膏,手法娴熟轻柔叫人有些意外。 “你笑什么?朕十五岁就随先帝上战场,你以为上了战场日子还会和宫里一样?”彦琛缓缓说着,又轻轻覆上一层薄纱方罢。 “谢皇上。”嗣音抬手看了看那包扎得近乎完美的手腕,嫣然一笑冲彦琛道,“这几日臣妾不能伺候您了。” “你躲懒罢。”彦琛嗔笑,又伸手点了点她的嘴说,“朕不与你玩笑,日后还是要自称奴婢,如今你是绘竹,不是梁嗣音,难道你想让皇后难堪么?” 嗣音默默,继而才道:“昨夜皇后娘娘与臣妾说时臣妾是拒绝的,可娘娘说我必须来,至于我愿意做绘竹还是梁嗣音,叫臣妾自己看着办,臣妾自然是……” 彦琛皱眉哼了一声,故作生气道:“朕说一句你顶一句,果真是哑了的时候乖巧。”见嗣音委屈地垂下头,又不忍,哄道:“你以为朕舍得要你做一个宫女?朕不是南下游山玩水的,既然言明不带后宫妃嫔,又怎么能半路弄出个贵人来?嗣音你是最懂事……” “噗!”梁嗣音终忍不住,一边掩口笑起来,一边调皮而又带了几分怯意地偷眼看皇帝。 彦琛见她这般,方回过味来一把将她捉到怀里,嗣音先笑起来:“皇上刚才那样逗人家,又是装作认不得我,又是要这个茶那个茶的,不兴臣妾这会子逗……啊……” 哪里容得她继续说下去,彦琛便伸手在她腰上挠痒,嗣音最吃不住这个笑得在彦琛怀里直打滚,动静一大彦琛又轻轻捂了她的嘴嗔怪:“越发放肆了,你究竟明不明白。” 嗣音笑得满面通红,一双眸子因心里的释然快活而明媚耀眼,她柔柔地又满含温情地望着皇帝,娇声一语,“奴婢明白。” “你明白才怪了。”彦琛轻声骂一句,却抵挡不住怀里这娇柔可心的人儿,随深深一吻陷入她白皙的脖子里,那好似肌肤里透出的迷人香气几乎融了他的心。 嗣音欣然相承,她要用此刻的温存洗去那一晚煎熬的痛楚,让那个充满误会的夜晚永远从记忆里消失。 当晏被关押的消息传出时,她就猛然意识到皇帝那一日是为了什么真正不悦,方永禄明明与她说过皇帝看了奏折后生得大气,可自己却偏偏要往那件事上去凑。他或许因流言有过不开心,可他不会怀疑自己啊,对一切没有信心充满怀疑的明明是那个懦弱的梁嗣音。 所以那一晚她才会受那样的惩罚,是惩罚,对吗? 心念至此,一滴泪又滑过嗣音的眼角,彦琛仿佛嗅到泪水的气息般倏地抬眸来望她:“怎么了,很难过么?” 嗣音摇头,将脸埋进皇帝的肩胛,清声婉婉,“臣妾再也……不要哭了。”彦琛闻言见她翻入怀里,温和想对:“朕记着。” 春色漫山遍野地延伸开,驱逐了冬日最后一抹寒意。夕阳西下,皇帝一行终在夜色深重前到达行宫暂歇,沐浴更衣后的彦琛正立在窗前远目而望。 嗣音与络梅前来奉茶,络梅识趣地带着宫女小太监离去,嗣音也只是在边上静立不语,一天的奔波让她亦感疲惫。 彦琛喝了茶,沉吟半刻忽道:“你可知朕为何要亲自南下?” 嗣音不语,她不想过问朝政,但她可以聆听。 “那小子本事了。”彦琛冷笑,抬眸望着一身宫女装束的嗣音,“他敢在南方屯兵,朕就能亲自去剿杀。” 嗣音的心怦怦直跳,她最先意识到的是皇帝此行只带了羽林军,护驾尚可,围剿? 岁月静好 (二更) 彦琛正色道:“此行定诸多波折,朕要你以一个宫女的心态看待所有的事,对你亦是一次历练。” 嗣音垂手而立,并不太明白皇帝的话,但问:“臣妾不懂什么叫一个宫女的心态?” “先告诉朕,对于十四弟的种种你是如何想的?”彦琛道。 “定康郡王他……”嗣音沉静地看着皇帝,慢慢道:“臣妾觉得他不是个坏人。” “缘何。”彦琛坐下来将嗣音拉在身边,面色平和道,“他可不止一次欺负于你,你却说这样的话?” 嗣音心无杂念,只是单纯地回答皇帝的问话,“郡王他做的那些事并非冲着臣妾而来,他是冲着皇上罢,所以臣妾并不计较。此外他再有什么心思臣妾也不知道,臣妾只要明白自己的心便是了。” 彦琛笑:“这话若叫别人听去,只觉得是在讨好朕。” “所以皇上也这么想?” “有那么几分。” 嗣音闻言不急不恼,娇柔一笑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臣妾也有几分。” 彦琛蓦然一怔,待明白她的意思竟失笑,摇头叹道:“便是宠得你如此放肆。” “臣妾正经说话呢。”嗣音说罢,蹲下身子将双手置于彦琛膝头,敛笑缓言,“娘娘昨夜嘱托臣妾许多事,更有一句话要臣妾在适时的时候与您说,此刻皇上既告诉臣妾南下真正的缘由,臣妾认为没必要等那个‘适时’。娘娘要臣妾跟皇上说,‘晏他是您的兄弟。’” 自上而下看嗣音,她浓密的睫毛如扇覆盖着明眸,那句话自她口中说出,已不全是容澜的意境。 “这样最好。”彦琛伸手抚过她的发鬓,那细腻柔滑之感萦绕指尖,他道,“朕方才说要你以一个宫女的心态来看待所有事,就是不想在那所谓的‘适时’听你说出这句话,你懂么?” 嗣音抬眸,静了半日方微微点头。 彦琛再道:“那日在角楼你与朕说天下是百姓的,朕一直记着。”嗣音心底忽地无比柔软,缓缓底下螓首俯于他的膝头,此刻说什么都嫌多余,她只想静静地听他的心。 谁都会有倦怠的时刻,彦琛多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瞬,佳人在侧,岁月静好,夫复何求? 之后的日子嗣音便以绘竹的身份侍候在皇帝身侧,但方永禄和络梅均是知趣之人,故而常常只有两人在銮辇之内。 一路行来,或赏山川河流之美,或读古籍诗书之韵,再或玩笑嬉闹,竟如寻常人家夫妇,十分美满。 嗣音闲时常远目四周景致,在她看来便是一草一木都要刻画下她这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所谓知足常乐,惜福便是知足吧。 只是这样的辰光总飞逝无痕,不知不觉江南就在眼前,三月初十圣驾抵金陵府,嗣音才于行宫收拾自己的东西,络梅便来告诉他皇帝即刻要出行,请嗣音准备一起随驾。 “皇上要去哪里?” 络梅脸色不霁,“金陵牢狱。” 嗣音懵然喃喃:“这么快?” 关于周五说几更的事,看到潇潇舞雨同学的留言我算弄明白了。我是不是说了“晚上二更“这句话(也可能是别的用词但大概是这个意思我已经记不清了),那我的意思是晚上有第二更,不是说晚上有两更。对不起啊,是我没有表达清楚,往后我会注意的。 现在能明确说的是,明儿三更,下周无特殊情况也是每日三更,谢谢大家的支持。 然后,继续呼叫收藏! 贵人,可要稳住 (晚上有两更) 便是这么快,皇帝舟车劳顿到达金陵第一个要见的就是他的兄弟,嗣音这辈子就没有踏足过监狱,在她的想象中,那就是阴森龌龊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息所在。 但她只是“宫女”,与络梅随驾只为侍奉并不能进入监狱,自然她也并不想去见那个人。侍立在院落中,四周是横七竖八的刑具枷锁,络梅打了个寒颤凑近嗣音低声说:“这里可真吓人。” 嗣音点点头,却没有说话,络梅又道:“皇后娘娘若看见十四爷被关在这样的地方,会心疼坏的。” “娘娘她很关心郡王。”嗣音简单敷衍一句,并非她不愿和络梅多语,而是这里无处不在的迫人气息叫她根本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络梅又道:“皇上会怎么处置十四爷呢,我听几个小太监嘀咕,贪污赈灾款银往大了可要杀头的,这可怎么好?皇后娘娘最不愿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络梅似乎是因为紧张,颇有些絮叨,一边说还一边转着手里的银钏子,嗣音入目,竟引得心头一颤,有件事她早早忘却在九霄云外,这会子蹦到眼前着实叫人意乱,不由得抬眸往彦琛去的方向看,一时心绪如麻。 牢中罄罄铁链声回响,狱卒麻利地解开三重大锁,恭恭敬敬地请皇帝入内,他九五之尊来这样的地方,实在叫人费解。然事实上晏并没有被屈待,他所住的牢房干净整洁,身体手足亦没有被扣上枷锁镣铐,皇帝出现时,他正闲逸地靠在床上看书,听见动静也不过放下书卷,继而淡定地看着彦琛走近,不起身不行礼那轻然的笑是挑衅。 “看来很自在啊,仪容整洁精神奕奕,朕以为会看到一个落魄狼狈的你。”彦琛搓了搓手,举目四望牢舍,冷笑,“虽然干净,可比你的郡王府差太多,要不要朕下旨与你再换一处来住?” 晏慢慢起身来,可他的脚才落地,皇帝身后几个羽林军侍卫就冲上前将两人隔开,他大笑:“既是如此防备,皇上何不派人锁了臣弟带去您的面前,又何苦劳师动众来着肮脏龌龊的地方。” 彦琛摆手退下侍卫,只道:“因为朕本想亲眼见一见你的狼狈。” 晏面色一凛,嘴角勾出蔑然之笑,“让皇上失望了。” “若见到的是落魄潦倒的你,朕反而会失望,如今甚好。”彦琛的答案出人意料,然言罢这一句,他便将炯然目光迫向晏,“不是只有这样的抚远大将军才能号令三军吗?否然你要如何集结你的兵士与朕抗衡?” 晏浓眉深皱,冷目相对,“这就是你以那些莫须有的下作罪名扣押我的原因?就是想侮辱我?挫败我?” 彦琛淡淡一笑不作答,晏毕竟年轻气盛,这一片沉默下竟有几分按耐不住,几度张嘴欲说话。 “朕改日再来看你,你的那些兵士朕会给每个人交代。”兄弟俩许久许久的寂静后,彦琛慢条斯理一言,便转身要走。 晏握紧了拳头,他当真没料到皇帝会亲自来,而事实上他被困牢狱那么久自己的人一个进不来,周遭尽在皇帝的掌控中,他早已与世隔绝。天知道乍见皇帝时的淡然里夹杂了怎样的情绪。只是还有他没料到的事…… 见皇帝出来时面色平和,嗣音紧张的心松了泰半,忽听皇帝问监狱长:“该是午饭的时辰了吧?” 那监狱长慌张道:“回皇上,正是正是,只等皇上移驾后便要给犯人们送饭菜。” 彦琛递了眼神给方永禄,他会意后忙对监狱长道:“快拿郡王的饭菜来,皇上要过目。” 那监狱长连连答应,催促狱卒去取,一边解释说:“郡王的膳食是另起了炉灶做得,微臣每日检查不敢有半分马虎。” 皇帝不语,只等狱卒送来后略略扫了一眼,此时边上方永禄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樽酒壶,也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食篮。 “让绘竹送进去吧。”彦琛忽道。 嗣音闻言悚然,可皇帝根本不仅不看自己一眼,更是大步离去。络梅愣了愣后只能跟着皇帝走,而方永禄却留下从狱卒手里接过食篮转交到嗣音手里,说:“绘竹你送进去毋须多言便出来吧,皇上即刻要起驾的。” 嗣音的手在颤抖,晃得那杯碟碗盏罄锵作响,惹得方永禄也不敢撒手急得满头的汗,不由得低呼一声:“贵人,您可要稳住啊。” 今日还余两次更新,将于晚上八点左右上传更新,白天什么的,琐琐有重要约会~~ 呼叫收藏,已收藏的自动屏蔽这一句,耶~~ 珍重 原来她终究逃不过,终究要踏足这本不该在她生命里出现的地方,回眸望着彦琛远去的背影,竟那样坚定而无情,叫人心生寒意。 他在想什么,又为何要这样做?难道这就是所谓“宫女的心态”? “梁贵人……”方永禄再低呼一声催促,一边又担心旁边的监狱长、狱卒听见知道了嗣音的身份,竟比嗣音更尴尬局促起来。 “我知道了。”嗣音一咬牙,接过食篮扭身进去,只听方永禄在后头与那监狱长说,“送进去便让她出来吧,莫要担搁,杂家要去万岁爷身边……” 嗣音越往里走,方永禄的声音便渐弱,很快有哀嚎哭诉责骂的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充入耳朵,她只跟着狱卒一路往前根本不敢去看两边的光景,在她的想象里,这人间监狱与阿鼻地狱本无区别,其中的惨状恐怖状是她所不能承受的,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 “绘竹姑娘,这里请。”狱卒伸手一指,将嗣音引到彦琛的监前。 那狱卒又殷勤地对监内的晏说:“郡王爷,皇上差这位宫女给您送饭,特特多赏了两壶酒,也巧今日厨子炒了花生米正好送酒来吃。” 可晏那里似乎还没从方才与兄长的对话里回过神,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抬头来看。 “绘竹姑娘放下便回吧,方总管说皇上即刻要起驾。”那狱卒帮着嗣音将食物从篮子里拿出,好不客气,“辛苦姑娘了。” “绘竹?”似乎是听到了名字,晏走上前几步隔着牢笼,因知绘竹是皇嫂身边的人,便问:“皇嫂可好?知道本王的事气疯了吧。” 嗣音垂首不语,她不知道要怎么转过身去看那个人。 “你……不是绘竹?”细看背影,晏不由得质疑。 狱卒有些莫名,摸着脑袋道:“绘竹姑娘,王爷他是什么意思?” 嗣音知道再缄默只会更尴尬,便旋身来朝晏福一福身子,“奴婢绘竹见过王爷。” “绘……”竹字未出,却有啪的一声掌击铁栅的声响,继而是近乎恶狠狠地一声,“绘竹?” 嗣音直视他,欺骗自己看不见他眸中如火的目光,克制各种心虚如寻常道:“皇后娘娘很好,多谢王爷惦记。这饭菜自是牢里做的,但酒是皇上带来请王爷享用的。此刻奴婢还要随驾回行宫不能多陪王爷,恕奴婢告退。” 言罢,便速速往外走,却听晏在身后喊:“梁嗣音,梁嗣音!” 几个狱卒瞧着光景已经愕然,均不知这里头的文章,但见嗣音转身来说:“梁贵人她在宫里很好,奴婢竟忘了她曾吩咐奴婢带一句话给王爷,梁贵人请王爷珍重生命好自为之。” “珍重……好自……为之?” 耗着闷着…… (三更) 仿佛逃离什么险恶一般从牢房里奔出,嗣音的心乱得没有半点头绪,只听里头深重传来几声“老四”,竟如遭受重锤猛击心房一时眩然欲晕。 还记得她对皇帝说自己不知晏旁的心思,呵!梁嗣音,你真不知? 你是知道的,你只是太善良,不想去伤害任何一个人;皇帝也是知道的,他只是身为帝王的无奈,必须去伤害那个人。但此时此刻,要伤害的伤害了,不想伤害的也伤害了,而那个受伤的人又错了什么? 他错了么? “绘竹快过来,皇上已经起驾了。”络梅在远处大喊,身后的仪仗果然缓缓行动起来。 嗣音清醒几分,深知不能再多想,便急步跟来络梅身边掩饰下重重心事一路跟着回到行宫。之后皇帝忙于接见金陵府及各地官员,有方永禄在旁打点倒用不上嗣音络梅,二人便回房去休息。晚饭时分络梅来请嗣音一起去侍奉御膳,嗣音却隔着门道:“我浑身酸痛怕是得了风寒,染给皇上就不好了,你让方总管再寻一个勤快的宫女帮你。” 嗣音毕竟是妃嫔,络梅不能勉强也不能多问,只能如是去告知方永禄,人手自是安排得来,但皇帝那里也是笃定瞒不住了。 果然用膳时彦琛问络梅:“怎么只有你在跟前,绘竹呢?” “绘……绘竹她病了,不敢玷污了圣上龙体,所以今日不能在御前侍奉。”络梅在皇帝面前每每称呼嗣音为绘竹都极不自然。 “叫太医看一看,莫不是水土不服。”彦琛才稀松平常一句,忽又道,“她一个江南女子怎会回了故土水土不服?” 方永禄和络梅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皇帝显然是不高兴了,他哪里在问话分明是自言自语。 “奴才即刻就请太医去瞧一瞧,皇上放心。”方永禄只能硬着头皮说。 彦琛却只管吃饭,一言不发。 如是方、络二人在一旁真真手足无措、噤若寒蝉,皇帝看似安静地用膳,实际那眼角眉梢、举手投足间透出的气势早不亚于平日临朝问政时的迫人,他们猜得到是为了梁嗣音,却不敢猜事态之后会如何发展。 “着太医去看,回头告诉朕她究竟闹什么毛病。”彦琛吃毕放下筷子,愤愤然离了桌。 络梅大大松一口气,苦着脸对方永禄低语,“还是让梁贵人来一趟吧。” 方永禄也是昏了头,不知是对络梅对自己抱怨,竟极小声地说了句:“这俩个主儿就爱耗着冷着闷着,拖久了互相舍不得了便好了。” 络梅紧跟着低语:“看今日也太为难梁贵人了。” “嘘……”方永禄比嘘声的时候,皇帝已经出来,他倒没听见这几句,还问:“你们说什么呢?” 方永禄忙敷衍:“奴才们说给绘竹请哪位太医好,毕竟绘竹的身份……” “不必了,朕自去。”彦琛面色极不好,这般说了便扬长离开,急得方永禄紧步跟上。可谁知才到门口皇帝又折回来,两人竟撞个满怀,吓得他滚开去,跪地磕头如捣蒜连称该死。 “还是让太医去看,朕等消息。”彦琛倒没脾气,言罢就进去了。 方永禄一直都知道皇帝性情多变,但今日这变得也太勤,他一把老骨头真真折腾不起,无奈撇下络梅去寻太医,可到了嗣音的房门口,里头只是柔柔一声:“不必了,我歇一歇就好,没得劳烦太医。” 外头众人一脸苦色,这绘竹是怎么了,是要违抗圣谕么? 为了庆祝汉密尔顿f1中国站夺冠打破上赛场魔咒,请大家踊跃收藏吧~~~ 捂脸遁走……但是今天好高兴啊!! 谁在纠结? “绘竹你听杂家说,这是皇上的恩典,太医看过后还要去向皇上复命,你看你还是看门……” 然方永禄话未完,嗣音已开了门,她神色有些慌张匆忙仿佛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此刻又突然想起来一般,譬如方才那些话的语气口吻就不该是一个宫女能说的。 “劳烦大人。”嗣音欠了欠身,让出路来。 方永禄自嗣音面前过,细细瞧她眼眉,果然桃红一片似是哭过,然脸色尚好也不知是否是硬掩饰才有。待那太医为嗣音诊了脉,因说是劳累体虚休息几日就好,便也劝嗣音放心休息几日,即刻带了太医去复命。 嗣音顺手关上房门,却不曾离开,只管用手指抚摸那门上淡淡的木纹,心里则念: 闹情绪不去御前侍奉,彦琛一定是会知道的,而如今他不仅知道了还派来太医,可这究竟是真心疼自己还是故意怄自己?但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究竟是你梁嗣音太委屈,还是太心虚? 可一个激灵过,晌午在金陵牢狱中晏那不甘愤恨的神情又出现在眼前。 但凡明白其中情愫纠葛的人都不会怀疑皇帝派她梁嗣音去送饭菜的目的,被自己心仪却求而不得的女人看到身陷囹圄的狼狈,那是何等的不堪和耻辱,对骄傲的晏而言这比任何刑罚都来得噬人心魄。可皇帝他就那么做了,毫无征兆地坚决果断地做了。 “你那样决定时,可有一丝一毫想过我的感受?”嗣音喃喃,但这两三分怨怼很快又被另一种念头所压倒。犹记得那日伏在皇帝的膝头,他问自己“懂吗?”,自己是点头了的呀,可事实上真的懂么? 一瞬,本希望皇帝会来看自己哄自己的嗣音竟希望彦琛千万不要来这屋子,不然她会内疚会惭愧会无颜以对。又可是…… “啊……”嗣音抱头蹲下去,这辈子就不曾如此纠结不清过自己想要什么。 这边厢,方永禄战战兢兢地将嗣音的情况告诉皇帝,其实这本就多此一举,可这两个人似乎偏偏对这些各自给自己或互相搭了台阶却又都不肯下来的事情乐此不疲。 “叫她好好休息,让络梅多去看看她。”彦琛等方永禄回来的那会子已经又把心思转入政务,今日收到大小官员各种奏折数十本,明日还会召集臣工议事,他希望能在今夜看完这些折子,明日能有一一有所答复或决定。故而与嗣音那点纠葛竟是淡了几分,强大的理智和克制力也要他莫再去想,当务之急是解决两省救灾、扶助春耕,而非儿女情长。 这叫方永禄安了心,至少皇帝不会再找他麻烦,因见天色渐暗便唤宫女添加蜡烛,一切妥当后悄然退下,不提。 然不知不觉辰光滑入深夜,寝殿内光亮也渐淡,彦琛耽于思索都懒得唤方永禄,可当手中奏折朱批既定时,殿里又忽然亮堂起来。 他换奏折的空隙抬眸看一眼,却是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更换蜡烛,她何时来了? “既然身体不好便去休息。”彦琛寻常道,似白日里的事不曾有过,“这里自然有人做这些事。” 嗣音捧着蜡烛转身来,福一福身子亦如平常答:“臣妾歇好了,此刻就想静静地守在这里,绝不打扰您。” 彦琛心中一暖,那一声“臣妾”便透了眼前人的心思,而她那清澈露心的眼睛也从不会骗人。只道:“朱砂淡了,替朕来研。” 会有读者大人觉得这一段心理描写枯燥吧,不过没有这一段枯燥,往后情感变幻时就会显得突兀,有了这一段奠基之后的情节才会更丰满。 所以咧~~想看情节起伏,中午再来哈~~ 继续呼叫收藏(已收藏读者自动屏蔽此句,看不到~看不到~ 是梦是醒 (晚上还有更新) 嗣音应声前来,不多说一句话只低头小心研开那如血朱砂。彦琛则将所有心思放在奏折之上,专心之甚若非偶尔听见那细细的研磨声响,他都要不记得身边站了个梁嗣音。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个陌生的行宫大殿不再凄冷孤寂,已然有无形的力量将其充盈下融融暖意。 静静的,夜越深。 待嗣音离开桌案再去换第三批蜡烛,皇帝却道:“不必了,奏折朕已读完。” “皇上饿吗?”嗣音问。 “不必,但倦了。”彦琛站起,略略伸展开久坐的身体,看着嗣音来往在眼前准备热水毛巾,继而洗漱更衣,等坐于床沿将双脚泡入热水,那暖意从脚底心上窜至全身,方感觉扫去了连日颠簸的疲惫。 嗣音悉心地侍奉着他,这些本不要她做的事情因一路来都有络梅指点早已熟稔,起先彦琛不舍得她来做,她却对丈夫说:“也许这一辈子就那么几天。”犹记得彼时皇帝看自己的眼神,嗣音觉得便只为那一抹目光献出一生,又如何? “觉得十四弟他可怜么?”两人彼此沉默那么久,彦琛到底还是问了。 嗣音有想过如果今晚能平静过去,皇帝不提她也不再提这事,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可正如那双扣镯的无奈,若非她处处小心隐忍,绝不能变成如今的模样要得她再难开口说。心有灵犀一点通,那该是仙佛才能有的传说吧,而即便是天子,也和她一样是混沌的肉躯凡人。 “是。”嗣音垂着头,小心地替皇帝抹干脚上的水迹,“那么养尊处优一辈子的人忽然被困在笼中,每日听着囚犯嚎哭呻吟来吃饭睡觉,只怕再孤傲的性子也要磨干净了。” “朕并不想磨他的性子,他的棱角被磨平了,就不是朕的十四弟就不再是晏了。”彦琛盘腿坐到床上,深深做几次呼吸后道,“朕只想要他冷静一些,让他在里头想想往后的人生究竟该如何过。” 嗣音听着,不语。继而收拾好一切,洗了手,方折回来柔声道:“皇上安寝吧,很快又要天亮了。” 彦琛伸手将她揽在身边,声音已透着困倦,“陪朕躺着。” 嗣音顺从,服侍他躺下后也脱了外衣钻入被窝,那散着淡淡龙涎香的强壮身体是那么温暖,可谁又知道他的心是冷是热? “朕这几十年杀的人还少么?”入梦前,皇帝呢喃的最后一句话叫嗣音心颤。 久久无眠,她便腆着胆子轻声对已入眠的彦琛说,“下一次不要再把我推到最前面去好吗?我只想做您最普通的妃嫔,只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静静地默默地守护您一辈子。那些纠缠不清的事,朝廷的也好家里的也好,我不想……”嗣音将自己埋入彦琛的臂弯里,最后呢喃,“我不想有一天因为这些您要失去我,或者我要失去……” 彦琛呼吸平缓,但眼帘下的却微澜动静,不知是睡是醒。 一夜安然,翌日天亮后皇帝又把自己投入各项政务里,忙忙碌碌不知时日过,平静地过了三天后,那日才用了午膳,彦琛突然对嗣音说:“随朕去接十四弟出狱。” 出狱? 晚上一个小**,各位大人敬请期待~~ 生死攸关 (三更,呼叫收藏~~… 按说这几天嗣音时时跟在皇帝身边,多少知道一些政务上的事,但对于开释晏不曾有过半分动静,如此突然委实叫人奇怪。一路行至金陵牢狱,彦琛并没进去,而是立在銮辇之前等晏出来。 嗣音侍立一旁,也能远远瞧见晏要出来的地方。 煦日和风,阳光耀眼得叫人睁不开眼睛,但见晏出来时猛得皱眉闭眼扭过头,继而抬手搭了凉棚看外头,被困狱中那么久,竟连阳光也敌不过了。自然他看见了威严的皇帝仪仗,看见了让他受如此屈辱的兄长,看见了他身边…… 江山和女人你都输了。这才是身为帝王的兄长最想对自己说的话吧,可这样没有帝王气度的话如何能出得他的口,于是他让直接付诸行动,将一把无形的刀恶狠狠地插入自己的心房。 只是皇帝太敏感太多疑,此番南下他晏一心赈灾,并无招兵买马的打算,全因自己身份尴尬才招致诸多官员权贵甚至江湖能人的瞩目,每日送来迎往好不忙碌,只谈风月不论朝政,但动静大了,遥遥传回京城便成了定康郡王觊觎皇位,意图谋反。 真真可笑! 虽然金陵牢狱尽在皇帝掌控之中,可那一日他当真想反问皇帝:“我若有心谋反,能轻易叫你困于囹圄。”不问,就是想等着看皇帝摸清事实后的尴尬,也让他晏多一道下酒的笑料。 “王爷受委屈了,好在皇恩浩荡,皇上亲自南下来为您洗脱罪名,真真叫人欢喜。”那监狱长好生客气,他许是上辈子多烧了高香,这辈子竟能关押一位王爷。 “呵!”晏虽冷笑,但还是道,“这些日子承蒙你照顾了。” “不敢不敢,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还是王爷胸怀宽大包容了许多的不是。”那监狱长一边说着一边行下礼去。 晏不再与他蘑菇,大步走开径直朝皇帝而来。 他们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一把龙椅将血肉划开,什么手足亲情什么血脉相连,如今都是空话,他富有天下,而他只有满腔仇恨与不能言的抱负。 “绘竹去取酒来,朕与十四弟洗尘。”彦琛忽道。 嗣音忙地答应,匆匆返身往后头去,从小太监手上接过酒壶杯盏回眸望见那一对兄弟,只见君臣对立着,彦琛似乎在说话,因隔得远并不能听见。她检查盘中之物无误,便不疾不徐地过来,可才走三四步路,忽听仪仗尾处兵刃相交声骤响,众人随即大呼“有刺客”。 嗣音手里的酒壶杯盏被冲上来的侍卫撞在地上,她回过神来往皇帝那里看,却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与自己相背,可分明又有刺客从皇帝背后的屋宇上飞跃而下,急得她乱喊乱叫,终引起众人注意。 那时已来不及,但见刺客舞着长剑直逼彦琛而去,再有同伴攻击侍卫分散保护之力,皇帝那里势单力薄,性命仿佛只在旦夕之间。 “皇上!”嗣音尖叫,恐惧万分的心亦呼之欲出。 幸彦琛闪过这一剑,可正与此厮打斗,背后又闪过一个刺客也欲直取皇帝性命,攸关之际一旁同与刺客周旋的晏跃至兄长身后紧贴其身,生生吃了那刺客一剑伤在手臂。此时被分散的羽林军杀回,几番打斗刺客气数渐弱,便似有为首之人大吼退散。 宫女太监早乱作一团,嗣音被逼至墙角,忽有黑影跃到面前,但紧跟上来的羽林军侍卫又将他包围,他慌乱之际看见身后的嗣音,便一把掳过抵剑在她的咽喉,对众侍卫怒吼:“都不许动,不然我杀了她!” 方永禄那里最先看见,挥着拂尘大喊:“别乱动别乱动,别伤了那宫女。” 众侍卫本有顾忌,又见大总管如此紧张便更不能擅动,眼看着刺客掳着嗣音飞身上屋檐,继而在另一边纵身跃下,他们正要跟上,却见一道红影闪过跃上屋檐跟随而去。 “是郡王爷。”侍卫中有人如是说。 我输了 因保护圣驾更重要,羽林军只随去了四个侍卫,其余人或押解被活捉的刺客,或归位来保护彦琛。 “皇上,皇上……”方永禄等涌向彦琛,关心他是否受伤,而他却远目那已空无一人的屋脊,就是刚才,他的十四弟想也没想跟着便冲上去了,但若刺客手里是普通宫女,他会这么做么? “梁、绘竹她……” 彦琛撒了手里从刺客那里夺来的剑,掸一掸衣袂上的尘土,竟似轻描淡写:“朕知道了,老十四会带她回来。”言罢,便往銮辇上去,仿佛真的只是丢了一个普通宫女无足轻重。 络梅惊魂未定,可眼见这情景不由得拉一拉方永禄:“皇上这样淡定,那梁贵人若自此去了不回来可怎么办?” 方永禄着急:“呸呸呸,说不得万万说不得……” 仪仗就此逶迤而去,狱卒和监狱长这才壮胆出来看,唯见车轮人迹过后留下飞扬尘土,一时迷了眼睛看不清任何东西,但听一个狱卒悄声说:“据说那郡王爷追着刺客去了,缘是因他们掳走了一个宫女。” 监狱长道:“哪个宫女如此福气,叫王爷亲自去追。” “似乎就是方才给他送饭的。” 监狱长摸一把胡须,忽道:“今日之事莫再多言,皇家的事还是少掺和的好,不然你我如何死都不能知道。” 这一边,刺客拖着嗣音走了许久,更已有其他同伴汇合而来,其中一人道:“扔下她罢,带着不好走。”一人却说:“一刀杀了干净,留着是祸害。” 方言罢,嗖嗖风声而过,不知何处飞来的石子击打在那掳着嗣音的刺客臂上膝上,他一时手软腿软,倏地倒地松手放开了嗣音。 众刺客如临大敌,尚未回过神却见一道红影闪过将地上的女人卷走,待定睛看,却是那定康郡王晏携了那女子立定在不远处。 几番折腾,嗣音的恐惧已然麻木,可晏的突然出现又激活了她的神思,只觉得臂上热流滚滚,竟发现是他伤口上汨汨不断地鲜血染湿了自己的衣裳。 “王爷,你的手。”嗣音惊呼。 可晏全然不顾,只迫视那些刺客,仿佛随时准备搏命。然出人意料,一行黑衣刺客纷纷上前冲着晏单膝跪地,齐呼:“十四爷!” 仿佛大钟在耳畔轰鸣,嗣音被那“轰隆声”震晕了,这算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她木然看向晏,便是方才她还未其舍身救驾而感动,这一刻竟要破灭他对晏仅有的好感和同情。 “哗!”一声,晏的长剑劈空而过,他怒斥,“谁是你们的十四爷,你们是哪里来的人?” “十四爷,奴才们昨日收到您的密令于今日行刺皇帝,您怎么不记得了?” “王爷受了伤,请赶紧跟奴才们回去疗伤才是。” “十四爷……” 刺客们显然与晏相熟,一边说着已起身来要靠近他。 眼前的现实破灭她心底仅存的美好,嗣音几乎要对这个世界绝望,反手一巴掌扇在晏的脸上,含泪怒斥:“你原是这样的人。”她愤然甩开晏朝后跑开,这一带因皇帝出行而戒*严,路上什么人也没有,她根本不认得路,又能往哪里去? “滚!”背后传来晏的怒吼,随即是兵刃落地的铿锵,再一声闷响似有人倒地,嗣音忍不住回头,却见晏独自倒在路中央,刺客已不见踪影,唯有他手臂上的血殷红刺目。 这样下去,他会死吧!嗣音的心突突直跳,终究狠不下心奔了回来。 “呵……”见嗣音奔回身边,晏浓眉微释,细细端详她五味杂陈的面容随即仰天冷笑,“我终究是输了,输了!” 呼叫收藏,呼叫收藏~~ 誓言 嗣音用自己的丝帕将他的伤口扎住,一边说:“你不要乱动,血越流越多你会死的。”一边又忍不住去看他,他仰望着碧蓝天空,可明媚的阳光却将他的脸照得那样冰冷苍白。 “你输了。”他重复这句话,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喘息亦深重。 “你……你不要乱动。” 晏扭过头来看着她,目光凝重:“梁嗣音,你会去告诉你家皇帝刚才那一幕吗?” 嗣音愣住,其实这个问题他不问自己亦在纠结,她终究要回去彦琛身边,可刚才的事要说么? “你会说吧,告诉他我是这次行刺的主谋,我要杀皇帝取而代之,呵呵……”晏的声音渐渐无力,只有那冷笑依旧摄夺人心。 “如果你能改了,我可以不说。”这句话如何从嗣音嘴里冒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但即便十年二十年后的梁嗣音绝不会这么做,也一定会怀念这份也许不能再回来的单纯善良。 晏逐渐黯然的眸子里猛地透出光芒,他眯眼看着低垂螓首的嗣音,浓密的睫毛盖住了她的眼眸,却盖不住其卓然于世的光华。 “你信我的承诺?”他问。 嗣音眼帘微动,须臾答:“你若肯许下誓言我自然信你,天下是百姓的,谁做皇帝又有什么要紧,只要百姓安居乐业,只要国家风调雨顺,皇室的根基就会牢固。做王爷和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深信你并非权欲探天的之人,你只是不甘对不对?” “你很会说,可字字句句都向着你的皇帝,叫人好恼火。”晏益发虚弱。 嗣音不语,皱眉在四周张望,这里因戒*严而空无一人,谁能来帮她扛起这个大男人,如若继续躺在这里,他真的会死。 “如果我许下誓言,你真的会信?”晏继续如是问,而将他本极力要对嗣音说的话咽了下去。 嗣音叹气,为他的拧巴感到些许恼怒,“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只是我,更多的人都在乎你和皇上的兄弟情谊,而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太后思念你时的怅然忧伤,才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只要你肯答应我再不做这样的事,我一定不会告诉皇上。” 晏轻然一笑:“可你凭什么要我对你发誓?” “凭……”嗣音心头微颤,那份自信其实将女人的弱点暴露无遗,她分明利用的是他对自己的情愫和倾慕,可这样的话有如何能说出口? “我可以承诺。”晏却换了正色,严肃地对嗣音道,“我决不会伤害皇帝的性命,更不要取而代之。苍天在上,可以为证!” 嗣音的心重重落下,瞬间露出满面欣然之色,情不自禁握了他的胳膊说:“我不会提刚才的事,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更谢谢你来救我,谢谢你。” 晏笑了,却仅有一半是释怀与安慰,还有一半笑是冷是酸或是苦,天知道。 此时远处急促过来四个人,嗣音发现是羽林军的侍卫便大声呼救,于是终于有人扛起了晏,而她也不必担心找不到回去的路。就这样两人被侍卫护送回到行宫,太医们一拥而上,分开的那一瞬,晏最后望了一眼嗣音,但抬眸便见皇帝巍然负手立于檐下,于是嘴角的笑终究趋于冷淡。 朕就杀了你 (三更,呼叫收藏~) 回来后嗣音得到了悉心的照顾,她除了手臂有挫伤,再肩头和脖子上有淤痕,并无大碍。但太医还是给开了定神安心的药方,着小宫女煎了药送来看着她皱眉喝下去。 “绘竹姑姑好生休息,络梅姑姑说这几日就不用您去御前侍奉了。”带出门的小宫女都是生面孔,她们并不知道眼前的绘竹是贵人梁氏,据说这一切都是皇后事先要七贤王安排下的,真真难为她的心意。 嗣音点头,却问:“郡王伤势如何?” 那小宫女殷勤答道:“据说没有大碍,但是失血太多急需静养,皇上亲自去探望了呢,大家都说今日郡王拼了性命救皇上,实在是兄弟情深。” “没事就好。”嗣音心里一边为他脱险高兴,一边却又忽地沉甸甸舒展不开。秘密这种东西果然沉重,不是谁都能承受。 “姑姑好生休息,奴婢先退下了。”那小宫女侍奉嗣音吃了药洗了脸,便要离去。 嗣音则道:“麻烦你同络梅姐姐说一声,要她得空了瞧瞧我。”那小宫女满口答应,快快活活地离了去。 “曾几何时我也同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可比谁都快活。”嗣音怅然自语,遂合目躺下。 然那安神宁心的药似乎毫无作用,她一闭上眼睛便是满目的追捕、逃亡、胁迫、受伤,血影与笑声混杂,狰狞而恐怖。 梦里有彦琛,亦有晏,可为何还有淑慎?当利剑逼向淑慎,嗣音终于恐惧地醒来,在粗重的喘息声里发现自己湿透了衣衫。 一出被窝便是刺骨的寒冷,如是势必要病,便挣扎着爬起来到门前唤人,果然有小宫女奔来,才知道她要热水沐浴。 几番折腾后,嗣音终于把自己置入浴桶,温暖的水包含着自己发冷颤抖的身体,好像世界也跟着宁静下来,她要自己忘却那梦里的恐怖,更告诉自己那样的事绝不能发生。 于是努力回忆美好的时光,幼时的,在母亲身边的,还有和彦琛在一起的,那点点滴滴如蜜一样在心里化开,果然有治愈之效。 然温水渐冷,嗣音也泡得发晕无力,便要起来,伸手去挑屏风上的衣裳却够不着,于是略略腾起身子探出去,却不料脚底打滑整个人摔入浴桶,热水肆无忌惮地从眼耳口鼻灌进身体,一瞬间夺取了她的理智,除了在水里胡乱挣扎竟不知要如何爬起来。 但就在意识即将被水吞食的一瞬,一股大力将自己的身体提起,霍然离开热水带来的寒意叫她猛得激醒,随即便续续不断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吐出水来。 “如果朕不来,难道你今晚就要溺死在这里?”来者果然是皇帝,他抓过嗣音的衣衫将她裹住,继而径直把她抱到了床上去,却是很恼怒地训斥她,“你何时才能叫人安心?” 可在嗣音看来这本是意外,谁能溺死自己而谁又能料到某时某刻会摔跤,皇帝这样的态度叫她有些反感和害怕,但一触及他的目光,又无力了。 只悄声说:“方才泡得太久身子无力了,我又不会水性。” 彦琛却突然握起她的手臂,上头挫伤的肌肤已发红,他哼道:“你泡在水里不疼么?明知道有伤口,还沐浴?是你没有脑子还是昏了头?” 嗣音愣愣地看着他,这人明明满目的心疼之色,为何不好好温言软语地哄自己几句,偏偏要这样责骂呢? 只是她没想到皇帝手里握的地方还覆盖了上一次被年筱苒划伤的痕迹,新伤旧疤入目,天知道刺激了皇帝怎样的情绪。 “从今天起时时刻刻跟在朕的身边,你倘若敢再有闪失,朕就杀了你。”彦琛怒极,“记住了,君无戏言。” 嗣音被吓坏了,什么叫“杀……了你?” 无法逃离的背叛 “你欠朕的欺君之罪,你欠朕的那只破镯子的交代,每一件事朕都记在心里,不要以为朕不提就是忘了,梁嗣音你记住了,君无戏言!” 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发怒,这般怒不可遏,眸子里喷出的烈焰几乎要将嗣音燃尽。 她做错了什么,要他如此生气?但嗣音说过不再哭,她不要哭,而事实上此时此刻她完全懵了,不知道要哭也不知道要询问,木愣愣地看着皇帝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映出茫然的自己,只会本能地说一句:“臣妾记住了。” 彦琛终于发现自己握着的如玉柔荑正瑟瑟发抖,梁嗣音一脸惧色,她被自己吓坏了。可意外的,也是头一回她竟没有哭,于是连叫他心软的机会也不能有。 可她为什么不哭?既然如此害怕如此恐惧,为什么不哭?难道因为她心里有了更坚强的依靠? “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朕说吗?”彦琛松开手,他只怕自己即便看不到眼泪,但再感受一分嗣音的颤抖就会心软。 嗣音的身体在他松开手的一瞬颤得更厉害,因为心跳太快,几乎要跃出咽喉。她摇头,硬扯出笑容对皇帝说:“臣妾没有什么要说,臣妾会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臣……” “梁嗣音!”彦琛一把扼住了她的下巴打断她的话,“朕要听实话。” “臣妾……说的是、是实话。”窒息感直逼而来,嗣音觉得自己会支撑不住,她不敢对彦琛撒谎,可隐瞒算不算撒谎?她真的不知道! 是啊,你说的都是实话,可你还有没说的,那些话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皇帝在心内连连发问,却舍不得对她直言,他终究珍惜她钟爱她,甚至可以将帝王的底线再三后撤。可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因为爱得太深,承受不起背叛,所以他好奇那个原因,质疑那个原因。 “皇上,您弄疼我了。”嗣音觉得肩膀快要被彦琛捏碎,再也吃不住那噬心的疼痛。 彦琛倏地松开手,便赫然看到她肩胛本有的淤青上又覆盖了深红的五指印,他几乎不能想象方才的失态。 梁嗣音多想给皇帝一个坦诚的自己,没有欺骗没有隐瞒,做一个简简单单的女人陪伴彦琛一生。可那个誓言那个承诺那个约定要怎么办? 自己不会背叛彦琛,如果晏也永不背叛皇帝,但自己必须承受这份质问和斥责,那就承受吧。 嗣音跪在床上直起身子,肩膀正到他的胸下,她抬起双手环绕彦琛将自己紧紧贴住他的身体,“臣妾的人和心都会永远在您的身边,不离不弃。”声音已然哽咽,只仍不哭泣。 彦琛将手指穿入她湿滑的青丝,冰凉的触觉激冷心房,“你有一双不会骗人的眼睛,你可知?” 胸前的娇躯一颤,凝滞须臾,方缓言:“可是……我不想说,不想说。” “朕等你。”感受到嗣音内心的悸动,彦琛终究放下浑身的戾气,将她纳入怀里温和一声,“不想说,就不说罢。” 很严肃地说,看文不收藏不评论不投票,极有可能在春暖花开的时候长肉,哼~~ 谁算计谁 因头发湿漉而渐冷的身体终于因皇帝的怀抱而回暖,嗣音也不清楚究竟是如何解开了这个结,但她努力了,她把自己想说的话勇敢地告诉了皇帝,只是言尽于此真真不能再多说什么。 她有要兑现的承诺,更有想要守护的人。 这一夜帝王在侧,噩梦再没有侵袭嗣音,她甜甜地安睡一晚,醒来时彦琛已不去踪影,等她洗漱罢了,小宫女告诉他皇帝已经离开行宫前往受灾地视察,要三日后方回。 “难怪他昨夜急着来看我。”嗣音心中一暖,而她也想用这三日的时间好好调整身体和心情,等他回来便能一切如常。 小宫女又道:“郡王爷的身体真是了不起啊,今天已经能下床了,不过皇上下了命令不许他离开行宫,要好好养伤。” 嗣音却想:“昨夜还说要我时时刻刻不离开你的身边,为何今日又把我撩在这里与他共处?是哪个说的女人心海底针,你们男人的心思才最最纠葛。” “姑姑,皇上三天不在宫里呢,咱们要不要出去逛一逛?一辈子兴许就这一回能来江南呢。”小宫女热呵呵地,好似从来没有烦恼。 嗣音道:“你们自去吧,小心便是。我身体也不好,只盼休息几日皇上回来后便能在御前侍奉了。” 小宫女也不勉强自顾自地乐呵呵数着金陵美食,忽而又听嗣音说:“你只管对旁人说我还病着要静养,也不需人来探望,这样我能好好休息也免得旁人来往辛苦是不是?” 小宫女一一答应,天真的她从不去想事情有几重含义。如是平静地过了一天,第二日因无事要做,而管事的都随了皇帝去,几个宫女太监便摸鱼溜出去玩耍,行宫内一时静寂非凡,倒让人觉得安心。 难得悠闲,嗣音便终日与诗书为友,午后躺在窗下读书,那热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终懒懒地睡了过去,若非那一阵清风过,只怕要睡到日落西山。但朦胧醒来,却见风来之处是有人将她的房门推开,抬眼望上去,竟是他。 如今他是王爷,她是宫女,避嫌最好法子就是做足了规矩,嗣音忙地起来到他的面前,声音响亮地称呼行礼,继而恭恭敬敬拜倒下去,起身时发现远处有小太监向这里张望,她反安心了。 晏不屑地一笑,随即开门见山说:“没想到你真的没跟他说。” 嗣音低头不语,她还有什么好说呢? “我倒有件事要告诉你。”晏继续笑,只那笑叫人隐隐觉得不安。 嗣音仍旧不语,但听他不疾不徐道:“他如此钟爱你,南下都要带你在身边,已异于他过去对身边任何一个女人的情意,我知道你对她有多重要。可你想过没有,你被刺客俘虏他却只派了四个侍卫前来追捕营救?难道不奇怪吗?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会追过来,我能他为什么不能?还有……” 这些话字字入耳幻化做嗡嗡蜂鸣,嗣音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谁是他,而我又是谁。 “我用母后的亡灵对你起誓,那些刺客真的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呵呵……梁嗣音,是你太笨了。” 嗣音倏地抬眸看他,他却轻描淡写:“你之前不说,如今又要如何对他去说?只许他算计你我,不许我算计了他么?” 两清 (三更) “你算计的是皇上,还是我?”耳畔嗡嗡蜂鸣声戛然而止,嗣音豁然清醒,她傲视着晏,一字字清晰地告诉他,“可惜你还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晏面色骤冷,不知何意。 嗣音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眼前的人,正如彦琛所说他何止一次欺侮于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要自己万劫不复,若非彦琛处处包容,还能有今天的梁嗣音吗? “不管这件事真相如何,你我的约定仍在。”嗣音伸手指天,“四方诸神、先帝太后的英灵都在看着你,我不会违背约定,所以也请你好自为之。” 二人无声对视,嗣音的目光充满了愤恨,而晏气势减弱,这一切是他始料不及,她以为嗣音会恨。不,她恨了,可她恨的却是自己。 “为什么那天在寿皇殿外抓的是你?是母后与我开的玩笑?还是怨我不能在她身边尽孝而有的惩罚?”晏冷然而笑,深情望一眼嗣音,“你说我并非权欲探天之人,你说我只是不甘。可你知道一个人做什么都会输,不是他做得不够好,而是因为站在他对面的是皇帝所以就注定失败是什么感觉?” 嗣音面无表情,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 “初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他的秀女,那一刻我便输了。”晏继续说,“可这一切本该是我的,是他夺走了我的东西。” “你在寿皇殿前抓到的是我不假,可若你是皇帝,我也未必会到你的面前。”嗣音再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这个挫败的男人为何看起来如此悲情? 她继续道:“那么多的秀女,你若是帝王你确定一定会对我瞩目?我与皇上因太后而缘起,你又要凭什么与我缘起?你说帝位本该是你的,我不与你辩驳,可当皇上已是皇上而我是他的秀女时,我还本该属于你吗?你输的不是谁站在你的对面,也没有人想要你输,佛语有云心不变则万物不变,心不动则万物不动。你可以活得洒脱自在,为什么不呢?” 晏抬手想触摸嗣音的脸颊,但终究不愿冒犯了她,缓缓垂下手目光凄然笑容苦涩,“最恨是你的心完全在他那里,所以不论他是谁,我就是输了。” 嗣音眼眶湿润不忍相看,向后退了一步,福身做宫女的样子,“请王爷回去休息吧,您看起来还很虚弱。” “一直没有对你说,谢谢你让母后生前有过几分安慰,她辛苦一生抱憾而终,我这个儿子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晏语调悲怅,又硬扯起浅浅微笑,“可惜你已是皇帝的妃嫔我的皇嫂,此生注定无以回报了。” “不管那些刺客是谁,我的命是你救回的。”嗣音温柔地看着她,“两清了。” 可能因为我有人设有大纲,所以写到这一段的时候我哭得很伤心……但我估计大家木啥反应,啧啧,自卑系统又启动了o(∩_∩)o 不离不弃 “两清了?”晏浅笑。 嗣音颔首,“本来也没有谁欠谁,如此更好。” “你觉得好便是。”他似放下了什么,面上浮起了云淡风轻的神采,只是那份超脱来得太突然,他说,“我本没什么要争的,只是为了你。但既是为了你,我愿意尊重你的所有决定。” “多谢王爷。”嗣音欠身,不可否认她已为后一句话动容,她也不过是个寻常女人罢。 晏转身离去,步履缓慢而稳健,那颀长的背影如此好看,当是天下女子皆向往之,但他可知世上有人也深爱他,爱得义无反顾几乎疯狂? 极自然地,嗣音想起了刘仙莹,那一日她在符望阁扼着自己咽喉说的字字句句依然刻在心骨不曾遗忘。 她感激晏对自己的情意,但自对舒宁说下“我们一起留下”那句话,她梁嗣音的心里就已再装不下别的人,晏也罢泓昀也罢。 “朕等你,不想说,就不说罢。” 那是皇帝离开行宫前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刻嗣音才真正明白那晚皇帝为什么而愤怒,原是他早知道了一切,可就是这十余字在晏告知真相的瞬间支撑了嗣音几乎破碎的心。 也许彦琛他算计了谁、考验了谁,可最终他选择让一切幻作过眼云烟,他只选择了自己。梁嗣音再次对自己说:“他是皇帝啊。” 皇帝在离开的第三天傍晚回到行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恍如隔世,但只是这三天的功夫,彦琛竟生生瘦了一圈,叫嗣音好不心疼。 方永禄告诉她:“皇上每到一处都亲自下车查看,更微服探访灾民,还就地正法了几个克扣赈灾银两的地方官员,就是夜里也在与几个大人商议春耕之事,竟是一刻也不得闲。奴才劝皇上多吃几口饭,皇上却说‘黎民尚无温饱,朕何以进食?’,梁贵人您多少劝劝皇上,皇上若倒下,那黎民还指望谁去。” 想着方永禄的话,嗣音为彦琛更衣时失声笑了,皇帝瞪她道:“有什么事那么高兴?” “臣妾在想方总管的话,听他学您的口气说话。”嗣音像模像样说起来,“黎民尚无温饱,朕何以进食?” 彦琛嗔道:“百姓受灾受苦,这也是可笑的?” 嗣音敛下笑容:“但方总管说得也没错,您若倒下了,黎民百姓还指望谁去?” “可朕总是有百年之后,难道朕死了之后黎民就没指望了?”彦琛很严肃,“真正的国富民强绝不是靠指望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嗣音垂下头,低声道:“皇上息怒,臣妾不懂朝政只想皇上保重龙体。” “朕也不怪你。”彦琛轻松几分,捏了嗣音的手在掌心,温和起来问:“这几日可好?手臂上的伤愈合了没有?” “都好。”她莞尔一笑,但目光里的几分犹豫还是叫彦琛捉住,他低声问,“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嗣音怯怯地看他一眼,轻声说:“那晚臣妾不想说的话,如果这辈子都不说,皇上会生气么?” 皇帝淡然:“不会,朕说了等你。” “可是一辈……” 他打断嗣音的话:“便是往生阴曹地府,朕也在奈何桥上等你。” “皇上不要说这样的话。”嗣音又是窝心又是焦急,伏到他的膝头去,皱眉道,“求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不然臣妾就真真罪该万死了。嗣音会永远陪在您身边,人也好心也好,不离不弃。” 彦琛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他深爱她不会撒谎的清澈眼眸,他笃定这些天晏与她应该有过对话,但若对话的结果是眼下这一切,那他总算没有错信这一个是血肉相连的兄弟,这一个是至爱的女人。 “嗣音,朕也有事瞒了你,可朕也兴许一辈子都不想说,你愿意等吗?” 暖暖的心浸透了笑容,温和如煦日下扶柳的春风,她清清楚楚地告诉皇帝:“臣妾愿意。” 这个更新时间让人惊讶吧,琐琐是想最后看看这个封面和这个已经被改了的书名。 因为琐琐需要吸引更多的读者来看这个故事,封面和书名的修改只是【宣传手段】,故事的基调不会变,我的人设和大纲绝对不会变。 老读者们不必理会那副躯壳的变化,而新读者们,就让故事内容来感动你吧。】 今晚有个从读者变为朋友的人在根本没读完这近19万字的故事的情况下,就跑来在qq上对我说,你的故事内容怎么开始变了风格,要迎合那个怪异的读者市场?我当场就炸毛了,更新的一个小时前还在电脑前哭(没用啊),我也知道以前的琐琐不会天天呼叫收藏,章节名字比较文艺范儿,书名也中规中矩,看看《帝妃》发展至今,我的确有很多变化。但是唯一没有变的是我写故事的风格和行文,这是我一直在坚持的好不好,那位朋友的话让我很挫败。 所以真心想问各位读者大人一句:故事好看么? 求证 (晚上还有更新) 如是已将过三月中旬,春色正式在大江南北蔓延开,然京城承乾宫的梨花已纷纷而下,文华殿的海棠却不急不缓到这个光景方吐露花苞,而那花苞也娇娇羞羞,迟迟不肯展露妍丽之姿。 宫人们只知皇帝寄情承乾宫梨花,又今皇宫之内百花齐放,御花园内满是粉蝶蜂狂,谁还能在乎这清落的文华殿里静静的海棠? 而赏花人不在,又要她展颜与谁怜? 宝林武舒宁已有三月的身孕,但她生就瘦弱,此刻穿着衣衫也瞧不出身形的变化,容澜常握了她的手说:“怎么越发瘦了,你要好好吃饭才行。” 但古曦芳知道,这些日子的武舒宁比从前好了许多,眼泪和忧伤渐渐少去,但仍旧时不时从她眸子里露出的期待和忧心忡忡着实堪怜。曦芳总觉得该对这孩子说些什么,可又莫名觉得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偶尔亦感慨,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不会再有期待。 这日又从坤宁宫赏花回来,如今皇帝不在,女人们倒一派和谐,吃茶玩笑,热融融便过了一个下午。此刻舒宁随曦芳步行回承乾宫,她一步步走得极慢,神思也不全不在这路上。 曦芳问她:“想什么呢?” 她滞了滞道:“臣妾随娘娘们吃喝玩笑,好不快活,姐姐她却一人在隆禧殿里拈香礼佛,臣妾好想去看她一看。” 古曦芳心中叹,阖宫谁不猜想那梁嗣音已随驾南下,你又何苦这样执迷不悟。 “臣妾只在殿前看一眼,与谷雨说几句话,娘娘可否成全?”舒宁忽来了劲头,又道,“皇后娘娘只说不能进隆禧殿,并没有说不可以在外头,臣妾不要进去,臣妾就只和谷雨说几句话。”她说着,更失态地去握起了曦芳的手央求。 “你不要激动,本宫与你一道去便是,旁人也不会说什么。”曦芳无奈,也明白了她这几日其实一直在惦记这件事,若不了却她的心事,只怕要有后患。 两人遂来至隆禧殿,正如皇后所言,此处严禁任何人进入,但曦芳身为昭仪无比尊贵,便与那守门的太监通融说:“本宫和武宝林只想见一见谷雨姑娘,好嘱咐她照顾梁贵人。” 那太监自然不能拂了曦芳的面子,忙进去请出谷雨,舒宁一见便问:“姐姐她好吗?” 谷雨却如常笑道:“贵人只是每日礼佛祝祷,并非什么辛苦的事情,又有奴婢在身边伺候自然是好的。倒是也时常惦记宝林好不好,可又怕您见了奴婢要担心她,故而平日只从小太监口中问您的情况。此刻听说您来了,忙叫奴婢出来呢。” 舒宁怔怔地望着她,美丽的眼睛上蒙了一层雾气,从雾气底下透出的是层层叠叠的伤感,她握紧了谷雨的手问:“谷雨你与我说实话,我自然信你。宫里人都说姐姐随扈南下去了,我是不信的,姐姐就在隆禧殿里对不对?” 谷雨笑道:“贵人就在里头啊,怎么会随驾南下呢?”她好声好气地哄舒宁,“宝林这是怎么了?这样小的事情也要生气,贵人若知道真要担心死了。” 古曦芳在旁道:“可不是么,本宫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武宝林如今可安心了?梁贵人就在隆禧殿呢,难道谷雨还骗你不成?” 舒宁嘀咕:“臣妾就是不爱她们编排姐姐的不是,我知道姐姐不会与我不告而别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宽容,琐琐作揖,一切尽在不言中,让我们一起继续期待故事的发展吧。 谢谢!! 梨花伤 (三更,呼叫收藏~ 回去的路上舒宁只是默默,古曦芳已习惯了她这脾性并不计较,只是感慨当初才搬来承乾宫的武舒宁并非眼前这个模样,可怜她不止心心念着的人远在天边,而如今益发连个说贴心话的人也没有。 “娘娘,那日四皇子对臣妾说他没有妹妹,好想能添一个妹妹来心疼。”将至承乾宫时,舒宁忽而笑了,对古曦芳道,“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也说好久没抱过女娃娃,宫里若有个小公主跑来跑去叽叽喳喳地就热闹了。年夫人也说若有个妹妹和六皇子一起长大会有趣许多,臣妾真希望自己能生个小公主,好让大家都欢喜。” “这样的事自然有老天安排,你多想做什么?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皇上皇后都会疼爱,又有谁会不欢喜呢?”曦芳笑道,“你总想一些没意思的事,难怪益发瘦。方才谷雨也说,你若不好梁贵人也不能放心,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好姐姐,也为了本宫,好好养着你的生子,到了九月你做了娘,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到时候皇上会来看孩子,那臣妾也能看见皇上了。”舒宁微笑着,痴痴这般说。 古曦芳心头一紧,与这孩子相处越久,她就越不懂她,记得那日蛮儿对自己说:“您别为她操心,可聪明的人呢,心里把什么都看得透透的。” 可若当真把什么都看得透透的人,又岂是这个模样。看着她脸上淡淡的微笑,古曦芳不能感觉半分暖意。 回到承乾宫时,才进门便一阵风过,最后那一些停在树梢的梨花便随风而落,飘飘扬扬洒了二人满身。宫女们忙上来帮主子掸落衣衫上的花瓣,舒宁却推开小满的手,一步步走向那梨花树,又一阵风下,花瓣扑簌簌如雨而落,舒宁抬眸凝望好不忧伤。 这情景叫古曦芳看着鼻尖发酸,竟想起当年王爷被圈禁时她在夜里抱着幼小的儿子偷偷哭泣,爱一个人总没有错的,只愿她武舒宁是纯粹恋着那个男人,而不要沾染其它的**。 “花落花开终有时,今年的花落了明年还会再开,你还那样年轻,来日方长啊。”她终忍不住上前来安抚舒宁,“你要记着自己是皇帝的女人啊。” 这里有舒宁思念成疾,永寿宫里另一位的日子也不好过,宫里人都知道自皇上离宫后刘婉仪便抱病至今,众人只当她思念皇帝,且她素昔低调安静,自然没有人会在意。 唯有耿慧茹忧心忡忡,每每与众妃嫔相聚被问及表妹时,都要编出各种理由搪塞,弄得身心疲惫。此刻从坤宁宫回来,因容澜特特赏了点心要她带给仙莹,故而万分不想见表妹的她不得不来东配殿。 立春迎出来,从凡霜手里接过点心匣子,但听昭仪问她:“婉仪她在做什么,怎么本宫来了也不出来?” “臣妾迟了,望娘娘恕罪。”却见刘仙莹款款而出,倒是衣冠整齐与前日不同。 耿慧茹略有安慰,只道:“你这样才好,前些日来瞧你时狼狈落魄的模样,真真叫人窝火。” 仙莹只道:“臣妾那几日蒙了心,如今都通透了。” 耿慧茹道:“本不想告诉你,但见你好了也不妨一说。方才从坤宁宫回来,皇后娘娘已接到消息,皇上洗去了十四王爷的冤屈,什么事也没有了。” “当真?”刘仙莹眼眶湿润,萎靡的精神重新振作,含泪道,“如此我也不怨了。” 耿慧茹不解,什么叫“我也不怨了”? 虎符 刘仙莹却道:“往后我会好好讨得皇上开心,恪守本分,做一个好妃子。” 耿慧茹听得这句话,却是心头一凛,这孩子可知她方才说这一句时面上的神色,她所谓“做一个好妃子”意在为何?刘仙莹啊,你几时通透了,分明越陷越深。 “不必那么刻意,宫里这么多女人你若处处争先只会引火烧身,皇上本就不对美色贪恋,他最寡情也最重情,你若到不进他的心里做再多也是徒劳,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耿慧茹冷言提醒,或说是一种警告。 “娘娘绝色姿容,性情又好,几位娘娘都不及您半分,可您却甘于默默居于这永寿宫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为什么?”刘仙莹似乎根本没将表姐的话听进去,反道,“因为娘娘有五皇子,也因为娘娘心头的牵挂是可以平安一生的,您除了思念还是思念罢。可我不能啊,他时时刻刻走在风口浪尖,兴许皇帝一个不乐意就能要他的脑袋,我要保护他,我必须保护他。” “刘仙莹你的疯病根本就没好。”耿慧茹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一为她戳中自己的软肋,二为她疯狂的念头,只觉得眼前的女人叫她恐怖得发抖,“你就安安分分在永寿宫待着,有我一天喘息,就绝不容许你发疯。” “他若好,娘娘不必关我我也不要出这永寿宫,可他若不好,娘娘就是调来整个羽林军也关不住我。”刘仙莹的目光,已然超脱常人。 耿慧茹倒吸一口冷气,闷了半晌才说:“我只说一句,倘若皇帝知道你的心思,反迁怒与他,岂不是要你亲自送他上断头台?” “我?”一个激灵闪过脑海,刘仙莹被表姐这句话震慑到,她竟没有想到这一点。 耿慧茹见镇住她,便继续道:“莫说你保护他,兴许到头来他反死在你的手上。”她言罢,便屋内骤静,忽而窗外扑棱棱飞过鸟雀,惊得两人心颤。 春色无人赏,整个宫闱死寂沉沉,每个人期待皇帝回来的目的不同,唯一相同便是想看梁嗣音从那隆禧殿“出来”后会是怎样光景,此外就只有贤妃李氏终日忙碌充实,更时不时派人去打点儿子的王府,笃定要在皇帝回来后为儿子操办盛大婚礼。 可惜这宫里人的思念、怨恨、期盼等等情感,远在南边的皇帝和嗣音分毫不能察觉的。彦琛终日忙碌赈灾一事,连与嗣音多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又怎么会想到宫里有那样多的人惦记他。不过事情总有忙完的一刻,到了三月下旬又辗转过几处县城,皇帝终于要起驾回京。 但他始终放心不下受灾地方百姓,春耕能否顺利,夏收能否保证,再有洪涝灾害等等,于是留下晏镇守,与他说:“朕不希望再发生同样的事,清者自清这种骄傲不必拿来与朕看,朕要看的是政绩,是黎民的温饱。” 晏自然不能违抗圣旨,但还是冷笑相对兄长:“皇上这样放心臣弟?难道您不怕才踏上回京的路,臣弟就纠集军队追杀而来?” 说这样的话,本已万分该死,但彦琛不计较,在他看来对付弟弟这样傲骨嶙峋的家伙,你越不在乎他说什么傲什么,才越能让他挫败窝火,动怒反是叫他达到目的。 “你自来,朕顺手带回京扩充三军也好。”他不屑地睨一眼晏,随即背过身去,方永禄会意忙递上托盘到晏的面前。 那黄缎子里竟卧了半块虎符,晏下意识伸手的一瞬还是停住了,这叫他难以置信。 读者大人们,今日是小琐家父五十大寿,俺下午就要去参加家庭聚会袅,如果中午不更新的话,第二更会在晚上十点左右上传,缺的一更周六补齐。(如果晚上两更,周六就不补了哈) 呼呼,乃们的祝福我都听到了,多谢多谢。o(∩_∩)o 你们的琐琐醉了~~ 今天爸爸生日,琐琐太开心了,我现在好像有点醉,晕乎乎的~~ 才到家,更新是赶不上了,明后两天全部补齐,本周六日每日四更。 大家要来哈~~~ 饯行 (是日还余三更) “如遇大灾,朕将允汝调兵。”彦琛神情肃然,君威奕奕,“朕会下旨重新册封你为安南大将军,西南你暂时不必回去,只在这里替朕守着这些灾民,年末入京述职,各种农耕朕只许你少往年一成收,少一粒稻谷军法问罪。” 晏冷笑:“皇上这是要封一个种地的大将军?” “朝野不是皆传颂你无所不能么?如果你觉得能力所限不能接受这个使命,此刻言明,朕恕你无罪。”彦琛如是言,而投向弟弟的目光里却略挑几分轻蔑。 “皇上这是要激将?” 皇帝笑:“是将方激得,那你是也不是?” 闻言晏心内恼火,他竟把自己绕了进去,若退即是示弱。 “王爷,奴才岁数大了这样弓腰托着可撑不了多久,您是天朝第一大将军,除了您谁还能受这虎符呢?” 方永禄这句好没规矩的话,却化解了随时可能僵持的局面,晏遂冷冷一笑,伸手握了那半块虎符后单膝跪地声震苍穹:“臣领命!” “拿酒来。”彦琛露出冷峻笑容。 遂有宫女应声进来,原是早早就备下了酒壶杯盏。 皇帝执了酒杯道:“那日金陵牢狱之外朕未能与你洗尘,不知今日这酒又算什么?” 晏那里也有宫女送过酒杯斟了酒,他朗朗而笑:“自然是臣弟为皇上饯行,祝皇上回京一路顺风。” “不妥不妥,枉你在书房那么多年。”彦琛哼笑,忽跳过目光对他身后的人说,“绘竹你说说看,朕为何言不妥?” 听得绘竹二字,晏面色一滞,徐徐回眸果见嗣音手执酒壶立在那里,她面色平静而淡然,竟丝毫不为眼前人所动。 嗣音不看晏,只认真地看着问她话的人说:“回皇上,奴婢愚见,所谓饯行并非只言送别,还有与离者许诺待得归期要为其接风洗尘的含义。而皇上此番是起驾回京,来日再见王爷也必在京城,故而王爷说为您‘饯行’实为不妥。” 若是从前的晏,定会揶揄一句“皇嫂如今越发会调教人。”甚至不知死活地对皇帝说“臣弟中意这绘竹,皇上可否成全将他赐予臣弟做庶妃。”这样的话来刺激皇帝,可眼下的他再不能如是去做,当注定了得不到她时,他却变得舍不得要她受一点委屈。 彦琛满意一笑,对弟弟道:“既然绘竹说来日再见你必在京城,朕等你‘凯旋’归来。”说罢,先饮了杯中酒。 晏的目光早就从嗣音身上收回,他害怕再多看一眼就会要他破了定力,此刻看皇帝饮罢杯中酒,傲然立于高处,头一回感到他周身散发的光芒是那样刺目。 可似乎又不是为这君威所摄,却是为了身后的她。 今天还有三更哈,会陆续上传,话说这一节让人看得莫名窝火,某皇帝有点过分了。 你不能只是个贵人 归期即至,虽然在江南的这些日子里是非不断,但山山水水滋养了嗣音十几年,阔别那么久好容易重新呼吸到家乡的味道,还是叫她身心愉悦很是眷恋,可一转眼又要走了,那样匆匆。 临行前夜络梅与嗣音收拾东西时玩笑:“本以为皇上会带贵人回家乡一趟,没想到是这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了,贵人心里挺惋惜吧。” 嗣音浅笑:“我也近乡情怯,即便皇上恩典我回去,只怕爹娘见我这不明不白地出现也要担心,即便面上不说待我又离了却不知要惦记到何时,我何苦给他们添这样的麻烦。” 只是她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想,这来去路上往姑苏均不顺道,又如何去得?她何尝不想去见一眼爹娘,何尝不想再去敲响棠越书院的钟声,宁家的门自然随时为他而开,但她还能回去吗?她是梁嗣音,她姓梁,舅父说过,宁嗣音早死了…… “贵人想什么呢?还是想家的吧。”络梅冲发呆的嗣音笑,“您若真的想家,为何不与皇上说呢?娘娘常说虽然皇上性格冷郁,但并非不好说话,娘娘说她从来有事都会与皇上直言,只不过别像年夫人宋修容那般没有避忌便可,皇上喜欢心里不藏事的人呢。” 嗣音笑一笑,她又何尝不了解彦琛,可皇后能与皇上互相弥补性格上的不足,她却不能,明明是个弱女子,偏偏生就与帝王一样的脾性,若非彼此珍惜眷恋,针尖对麦芒的光景也只怕是避无可避的。 “如今再想也来不及啊,明日就要回京了。”嗣音轻声说罢,将最后一只包袱收拾好。 络梅道:“可贵人脸上分明写着思乡二字,皇上又岂能看不到?” 嗣音抬眉望着她,笑着带了几分央求地口吻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件事再不提了吧,我只想以绘竹的身份平平静静地回宫去。” 络梅见她如此便不再多说,差不多收拾好后一起去了皇帝的寝殿,自然这晚嗣音又被留宿,彦琛忙完政事便安寝,一夜却只握了她的手不语,倒是翌日清晨,嗣音难得在皇帝身边醒来。 她悄声起来穿衣裳,才系了襦裙,身后人便醒了,才醒的声音略有嘶哑,他懒懒地说:“何不多睡一会儿,方永禄还没来呢。” 嗣音回身来坐到他身边,柔柔笑道:“哪有宫女睡那样晚的?奴婢是绘竹啊。” 彦琛点了她的鼻尖,嗔笑:“当日谁口口声声说她是梁嗣音,是朕的贵人。” 嗣音赧然,撒娇卧到他怀里,笑而不语。 皇帝抚摸着她如兰幽香的青丝,微微的凉意顺滑在指尖好不惬意,“有件事只怕皇后还不曾和你提起,朕本想要她与你说,如今既然想起来,就不等她了。” 嗣音好不奇怪,起身茫然相对。 彦琛却道:“你总不能一直是个贵人。” “皇上的意思……嗣音不明。”她又撒了个小谎,她明明猜到了帝后的用意,然因内心的抗拒才用了这迂回的拒绝方式。 彦琛不以为意耐心言明,更不曾勉强,只叫她考虑。 事有可忍有不可忍 起驾前的各种忙碌叫嗣音有一瞬忘了这件事,但上路后静静地坐在自己的轿子里,皇帝话又悠悠响起。 犹记得隆政元年十二月册封前她协助皇后管理六宫琐事的光景,辛苦麻烦自不必说,时不时还要被卷入莫名的纷争,彼时她还是唯一的妃嫔,可现在却仅是众多妃嫔里的一个,她几乎无法想像自己若重新插手六宫诸事,宫里的女人们会因此变成什么模样。 她本就遭人嫉恨了,不是吗? 皇帝的仪仗行了半日忽停,嗣音络梅等赶紧过来銮驾这里以为皇帝身边需要人侍奉,来了才知却是定康郡王要折返,最后与皇帝行辞礼。 晏那里礼毕退出行辇,正与嗣音相对,嗣音以礼相待,没有半分暧昧。 “各自珍重。”晏忍不住,行过他身边时低语这四个字。 嗣音淡然,却也回敬,“王爷珍重。” 才言罢,方永禄便出来道:“绘竹,皇上叫你。”嗣音闻言上了銮辇去,自此与晏别过。 继而皇帝一行重新上路,晏领众地方官员夹道行礼相送,銮辇从面前过时,恰见嗣音挑开窗帘,美丽的含笑侧颜是那样迷人,可那明亮的眸子看着的却是车内的皇帝。他们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她显得那么高兴。 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他立定远处久久相望,经他人提醒后方回过神,可万般无奈缭绕心头,难道他晏的人生里就没有一件可以得意的事了吗? 然这边厢,先头还为回宫后如何度日忧愁的嗣音却喜笑颜开,方才挑开窗帘也是为了让辇车内更加亮堂,皇帝召她进来不为侍奉,却是送她一件礼物。 闻着棠越书院墨香长大的梁嗣音,在展开卷轴的一瞬便意识到那墨宝出自家父之手――事有可忍有不可忍。 熟悉的字迹唤起十几年来爹爹与自己的点点滴滴。虽然曾怨过父亲那样狠心地将自己过继给舅父,虽然知道父亲这八个字不是特特为自己而写,可看着这幅字,心里就是觉得暖融融。 她离家进宫,除了母亲给的首饰带了几件,却没留一点父亲的念想,如今倒齐全了。 “皇上哪里得的?”嗣音笑问,“父亲他从前并不曾写过这个。” 彦琛见她欢喜自然也极高兴,但说:“来了金陵朕便差人匿名去姑苏棠越找宁夫子求墨宝了,本有心领你回家,可实在太忙又诸多避忌,这字画早就得了,但之前那些是非搅得朕心里毛躁就想不起来给你。此刻便拿来哄你吧,好叫你回宫帮着皇后替朕守护后宫。” 嗣音见他又提这件事,心里想的便在脸上表现,微微撅了嘴不言语,只管一一抚过那八个字。 “事有可忍有不可忍。”彦琛念一遍,道,“朕没说要你父亲写什么,却得了这八个字,兴许是你们父女心灵想通吧。嗣音,朕即便贵为天子也有必须忍耐的事,你又怎会没有?自然朕不逼你,你有回宫路上的时间考虑,但进宫后必须给朕一个答复。” 嗣音看着他,他是那么平静地说这番话,却越是如此越叫人不能拒绝。 病起 (四更~~ “回宫后你与绘竹必要遭人话柄,对你也是一次挑战,朕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你的身边,但如果有人欺负你而朕又无法及时赶到。”他停一停,说,“你莫要忘记朕说过的话,你再有闪失……” “皇上不要再说那样的话,臣妾不会有闪失。”嗣音听不得那句‘朕就杀了你’,她听不得。 见她着急,彦琛再道:“若你答应了朕,自然是另一番光景。” 嗣音隐隐觉得帝后当会晋封自己的位分,她虽不在乎这品阶高低,但也深知这会给周遭一切带来的变化,譬如她若有一日越过宋蛮儿,就可以真正保护舒宁…… “也不必忧虑如斯吧。”彦琛伸手来揉平嗣音眉间皱起的沟壑,嗔笑,“朕没逼你此刻就答应,不是给你时间考虑么。” 嗣音嘀咕说:“稍微聪明点的人只要细细想您这些话都能明白,皇上哪儿叫人自己决定了,您根本没有给臣妾选择的余地。” 彦琛很正经地看着她,微微一点头,“你明白就好。” 嗣音倏地将卷轴抱在怀里好似怕彦琛会抢走,瞪了看似淡然却分明在暗暗得意的皇帝半天才醒觉自己失态,她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瞪皇帝? 彦琛则很平静地看着她,将她可爱局促的模样一一收入心里,再过些日子回到京城,这样简简单单两个人相处的光景就要不复存在了。 因见她为自己瞪了皇帝而后怕,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便将她拉到身边,轻声道:“这样,也不是什么考虑的期限,就只是定一个答复的日子,到京城后朕会换辇,届时你再告诉朕究竟怎么想的。就算眼下有了决定也不要说,这些天朕只想和你简简单单地度过去,正如来时你说的,这样的光景只怕不会再有。” 嗣音柔软了心,颔首答应。 如是时光随着滚滚车轮飞逝而去,当初容澜计算皇帝归期与浩尔谷部送亲队伍到京的日子,李子怡记得清清楚楚,这些日子得知皇帝不日抵京,便开始惦记她的未来儿媳妇。许是她期盼之念太甚,那浩尔谷部竟先于皇帝到达京城,当晏亲自进宫来告知皇后时,李子怡正在边上。 容澜道:“你先安顿了他们,而后带进宫来本宫见一见,总不能晾着不管那样失礼,叫人家怀疑我们的诚意……” 晏道:“送亲的是浩尔谷的次子浩尔谷,臣弟与他也算旧识,是个极豪气爽朗的人,娘娘不必担心他会做这些计较。” “总之你安排本宫很放心。”容澜这般说,又与之商议了一些旁的事,方散了。李子怡在一旁喜形于色,一副急切想见到赫娅的模样。 容澜悠悠道:“你这做婆婆的可不该稳重一些,端着一些么?” 李氏一愣,尴尬不已。 宫外,泓昀归来。才下马便有来牵马的小厮告诉他:“王爷,何大人病倒了,管家急着等您拿主意请不请大夫呢。” “他怎么病了?” 旧疾 (还有三更奋斗ing…… 因小厮说不清,泓昀也便急了进来,管家早早就等候,见他便道:“方才在园子里说着话突然就晕倒了,此刻是醒了,但不肯让奴才去找大夫,说他自己就是太医,何须别人来照顾。” 泓昀只说:“我去看看。”便撇下众人匆匆来到后院何子衿的屋子,门口只有一个小丫头守着,他却连她也打发,推了门进去反手就关上。 何子衿正躺在床上,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睛。 泓昀坐到床边问:“怎么了?早晨我走时你还好好的。” 何子衿淡淡一笑,半合半开的眼睛细长而美丽,他道:“不过是旧疾。” “旧疾?”泓昀奇怪,“不曾听你提过。” “胎里就落下的毛病,之所以学医也是想叫自己能长命一些。”他笑,慢慢坐起来,“大家都吓坏了吧。” “你管他们做什么?我只问你到底要不要紧,不是说医者不自医嘛,我给你找大夫。”泓昀作势要走。 何子衿忽拉了他的手,轻声道:“真不必请大夫,我只是这几天偷懒不曾服药罢了,歇一下吃了药就好。” “到底是什么病?” “心疾,出生时险些就过去了,当时大夫断言我活不到五岁,偏命硬摇摇晃晃地活到了今日。”何子衿神情温和,淡淡地讲起他从前的故事,“当初家里将我送去师傅那里只是想我有个好歹时身边能有续命的人,师傅本没想收徒弟,只教我识别了药材帮着抓药熬药,一次因我觉得方子不妥当便擅自给病者少抓一味药,后来病者痊愈来致谢时师傅才发现药不对方。虽然是治好了病人,但是因我自作主张,结结实实挨了顿打,可师傅打完后不仅没有赶我出去,还决定正式开始教授我医术,十几年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过来,竟叫我成为了宫廷太医。” “难怪问你如何学医的,你从来只是搪塞敷衍,竟是为了掩饰旧疾。而谁又能想到你年少有为实则身体并不如意呢。”泓昀微微皱了眉,很关切地问,“你坦白与我说,这旧疾发作起来最坏要到怎样的地步?” 何子衿微微一笑:“就如方才那次晕厥,再醒不过来罢。” “死?” 他点头,笑若春水:“死!”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巧。”泓昀霍然站起来,眉宇间隐了怒意。 可手仍被何子衿握着,他垂目看着泓昀那掌心厚实十指纤长的手,低声道:“不轻巧又能如何呢?” “子衿。”泓昀唤他的名字,但终究没说什么。待离开后便寻了管家来,说:“往后派个小丫头时刻跟着何大人。” 他没有说原因,管家也不敢多问,但似后怕一般说着刚才的事,“若非正有小丫头告诉他浩尔谷部的公主到了,不然大人他一个人晕在园子里也没人知道……” “你们怎么知道浩尔谷部的人到了?”泓昀愠怒,这件事他对府里的人从没提过。 管家见主子发怒,心里发慌,絮絮说了缘由,因道:“奴才们都当大喜事,高兴坏了,王爷若不喜欢奴才们提这件事……” “罢了。”泓昀顺一顺气打断了他,但还是说,“这几天闲杂人等不要去打扰何大人,浩尔谷部的事情也不许在府里提起,外人若知道你们这样,显得我有多轻狂似的。” 管家连声答应,悻悻然离去。 泓昀心里则毛躁不已,今日见到七皇叔时听他玩笑:“你婶婶说‘老三这小子好造化,竟得了这样天仙一样的好媳妇儿。’,七叔也见过那个赫娅公主了,真真是草原之光,千里迢迢来不容易,往后可要珍惜人家。” 当初选妃时他只觉得是顺从父皇母妃极平常的事,心里没多想什么,可如今未婚妻就要到跟前,他反紧张起来。 草原之光又如何?她终究不是自己心里想要的人。 还有三次更新不会爽约的,不过先让我出去吃个甜品,因为那边也不能爽约啊。 大家可以对我咆哮:存稿有木有 我改,我一定改~~~ 对喽,今天能看到嗣音回来滴说~~ 草原之光 (继续奋斗ing…… 浩尔谷部的人到达京城,最得意莫过李子怡,虽然那日皇后告诫她务必稳重,可人前人后的,她就是藏不住那一份高兴。这日因皇后召见,晏便要带着浩尔谷和赫娅进宫,李子怡早早盛装打扮来到坤宁宫,却有人比她来得还早。 一袭华服的年筱苒端坐在坤宁宫里,皇后正抱着泓暄逗趣,她见了李氏便离座欠身行礼,如今她不再是贵妃足足比贤妃低半个品阶,将素日的骄傲一并收起,可这分明又不是她的个性。 李子怡心中好笑,却因在皇后面前不敢放肆,反亲厚地寒暄几句,才过来逗了泓暄,王海那里便通禀说晏到了。容澜忙叫奶娘抱走孩子,敛了仪容静待。 不久晏带着浩尔谷兄妹进来,他们穿着草原服饰,浩尔谷人高马大极其英武,赫娅公主倒娇小玲珑,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水灵得似能滴下水来,她穿着鲜红的衣裳,小腰儿上束着四指宽的金珠腰带,脚上是一双皮制的马靴,走起路来蹦蹦跳跳,那满头乌黑的辫子甩在肩头,更衬得那红裳鲜艳夺目。 两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天朝礼仪,浩尔谷虽然身形威猛,说起话来却温和缓慢很是敦厚。赫娅因见上座三位贵妇人,个个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倒有些害羞了。 “孩子过来。”容澜却朝她招手,这个在众多画像里叫她一眼就看重的女孩,此刻更是越瞧越喜欢。 赫娅灵巧地走上来,容澜拉了她的手要她坐到边上,她却乖巧地蹲下坐在脚踏上,扶着皇后的膝头仰脸望着她。 “您就是母后?” 容澜有些意外,笑道:“如今你还不能称呼本宫母后,等你和三皇子成了亲,你再叫不迟。今日说这些话或许有些扫兴,可本宫还是要告诉你,天朝的规矩很多,比不得草原那般自在,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赫娅欣欣然笑道:“皇后娘娘说的对,咱们草原上的人生活得可自由了。但从小父汗就要我们学习朝廷的各种宫廷礼仪,所以您说的赫娅都懂,刚才就是瞧见您心里太高兴了。” 容澜好不喜欢,握了她的手轻拍,“这样最好。”又问,“你见过三皇子了吗?” 赫娅赧然,娇俏的脸蛋倏地扑红,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可这模样更可爱,容澜欢喜得无可不可,笑道:“难怪说你是浩尔谷部的草原之光,怎么能生得那么美?” 一旁年筱苒笑道:“臣妾还记得画像上的赫娅公主英姿飒爽跟个男儿似的,此刻瞧见才明白,那画师是生生忽略了公主的娇媚可爱。” “原来您喜欢那样的我?”赫娅问。 年筱苒道:“不能说喜欢那样的,只是中原女子多柔美温和,难得一见你这样的模样,自然叫人眼前一亮。” 容澜则引了赫娅说:“这位是皇上的年夫人,来孩子,这位贤妃娘娘便是三皇子的生母,也是你未来的婆婆。” 方才见礼,众人拜了皇后,贤妃和年夫人只是带过,此刻听说未婚夫的生母在,赫娅忙起来走到李子怡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李子怡笑着亲手来搀扶,虽然有很多话想说,可皇后在上,她怎能偕越,只能笑对皇后说:“公主实在讨人喜欢。” 容澜道:“可不是,这么好的孩子谁能不喜欢呢?”继而与浩尔谷寒暄几句,再次言明皇帝不在实为南巡视灾情,如今很是怠慢,待皇上归来必摆宴为他们兄妹洗尘接风。 浩尔谷自然不会计较,极有礼貌地谢过皇后盛情,晏却给了叫人惊喜的消息,说皇帝三日后即可抵京。 众人高兴之余便商议不如提前准备宴会之事,容澜将此事交付给李子怡,又说会子闲话便散了,晏带着浩尔谷兄妹离宫时,路上赫娅忍不住说:“皇宫可真大,但是眼睛能看到的却少,不像我们的草原,开阔明朗一望无际,什么都藏不了。” 晏虽笑而不语,却暗叹这孩子一语道中了宫闱真谛。 夜光杯 (四更稍后即上…… 三日是一瞬即逝的时间,李子怡便时时刻刻抓紧敦促宴会的事,这日年筱苒却来了翊坤宫,说起来进宫那么久,还是她第一次踏足这里。 “妹妹怎么来了,小皇子睡下了?”李子怡话语客气,脸上的笑却骄傲得无比轻浮。 年筱苒不以为意,真跟换了个人似的,她叫梨乐梨安上前,打开她们手里捧的匣子说:“这一套琉璃夜光杯是当年西域人进宫给先帝,先帝又赏给皇上,皇上又送了我的。但白收在箱柜里实在没意思,此刻特特拿来与姐姐,后一日摆宴免不了要敬酒,届时呈上这套杯子,岂不风光。” 李子怡捏了一只杯子在手里看,触指生凉间手腕轻转便有灵光从表面滑过,花青玫红黛绿交杂,却冲撞出美不可方物的色泽。 她小心放下,哼笑道:“皇上果然心疼妹妹,这么好的东西我竟是见也没见过就直接去了你那里。” “姐姐是知道的,皇上不爱这斑斓色彩的,当日得了叫我先看见,因瞧我年轻爱这新鲜的,就随口赏了,哪里疼不疼只是我先一步罢。”年筱苒悠悠而言,笑得明媚,又道,“我是真心喜欢赫娅那孩子,才赶着来恭喜姐姐得了好媳妇儿,来年再一举得子给皇上添个皇孙,我们小泓暄也多个能一起长大的侄子。” 这话总叫人听着欢喜,李子怡见她真心诚意,倒放下几分架子和得意,客气说:“便这样吧,到那一日就呈这套杯子敬酒用。我这里不过金银器皿,很是俗气,敬事房呈来的玉杯又式样老旧土气得很,我本就不喜欢,妹妹可是及时雨了。” 年氏欣然而笑:“从前不懂事,如今吃了大亏自然要学着做人。咱们姊妹那么多年,难道不比新人强,和姐姐们拧巴着不愉快惹得皇上生气,倒叫她们爬上来了。” 李子怡深知她话中意思,也知她恨极梁嗣音,而她何尝不处处提防那个女人,只怕哪一天儿子痰迷心窍又要惹出祸端,如此倒一拍即合,她冷笑:“皇上就要回来,她也该从隆禧殿出来,那么久没见她,也不知如今是什么光景。” 年筱苒轻然一笑:“姐姐好简单,她这是出来?该是回来吧。” 李子怡笑而不语,年氏又道:“听说承乾宫肚子里怀着的那个,对皇上快思念成疾了,若非曦芳处处小心照顾着,真不知要出什么事。” “那个武宝林性子弱得很。”李子怡一边说,一边看年筱苒意味深长的笑,遂似好心又似挑唆地说,“妹妹可别再冲动了。” 年筱苒挽已挽闭上艳霞红的云纱披帛,很不屑地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咱们姐妹就作壁上观,静静地等着吧。” “我不过白嘱咐一句。”李子怡笑,叫静燕奉好茶,两人又说些闲话再商议了宴会上的细节,便散了。 送客回来,静燕问端坐桌前沉思的主子:“主子啊,奴婢看着年夫人,心里一劲儿地发怵呢。” 李子怡却得意地笑:“你发什么怵,勤等着看好戏吧。” 如是时日如风云过,三日后圣驾抵京,皇后携六宫于涵心殿外相迎,阔别数日再见,满怀感慨, 既迎,众人才要进涵心殿,宋蛮儿忽道:“娘娘可别忘了梁贵人,此刻也该叫她出隆禧殿了吧。” 其乐融融? (四更) 众人闻言皆驻足,却听武舒宁那柔柔的声音响起:“难道梁贵人还不知道皇上回京了吗?娘娘,不如让臣妾去接她出来。她日夜在隆禧殿为皇上祈福,知道皇上平安归来一定最欢喜了。” 容澜正要开口,却被皇帝抢先,彦琛温和地对她说:“你身子重,不多加小心,还要自寻辛苦么?这不过是差个奴才的事,瞧你比朕先前走时还要瘦。”说着问古曦芳,“这些日子她都没吃饭么?” 古曦芳好脾气,上来扶着舒宁笑道:“你瞧你瞧,就说皇上要怪我,如今应了吧。”笑罢才对彦琛道,“太医日日都瞧,宝林她只是不肯胖起来但身体很好,皇上不必担心。” 李子怡亦道:“皇上可别委屈了昭仪,没人比她更细心照顾宝林了。” 众人皆笑,彦琛见年筱苒温和地立在一旁,眼角眉梢的气质与以往不同似有长进,于是也不再计较过往,只道:“气色好多了,你也该保重身体。” 年氏心头一热,克制了情绪含笑应答:“昭仪不给宝林吃饭,可不敢短了臣妾的膳食,臣妾自然气色好了。” 如此一句玩笑,更是其乐融融,宋蛮儿嚷嚷:“说了这半日,还是没人去叫梁贵人,皇上只疼武宝林,梁贵人辛苦那么久您可不能不赏。” 容澜此刻才道:“多大的事情,你不过是借口想叫皇上也赏了你。”说罢吩咐左右,“派个人去隆禧殿请梁贵人出来,也不必来涵心殿了,过会子皇上就要休息,日后再见不迟。” 皇后发话,众人再不多语,只是心里都犯嘀咕,眼下不该是让梁嗣音“出来”证明她没有随扈离京的最好时机么?怎么皇后好像根本不在乎,这般得轻率? 而众人的疑惑,却中容澜的心计,越是混沌不清,便越不敢有人先跳出来挑这件事。虽然就算梁嗣音随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皇后有皇后的尊贵,既然说了她在隆禧殿,就绝不能容人质疑。 待众人进殿与彦琛闲话片刻,容澜遣散众人好让皇帝休息,她亲自服侍丈夫洗漱,听彦琛说些路上的趣闻,很是欢喜。而后皇帝沐浴更衣后闭目养神的时刻,她便唤了络梅来问,得知嗣音时常独自伴驾,不由得陷入沉思。 待得皇帝小憩醒来,她便道:“皇上看,要不要给绘竹一个名分?” 彦琛正吃茶,闻言一愣,但即刻明白她的意思,放了茶碗只道:“你做主便是了。” “臣妾遵旨。”容澜微笑,这才想起来告诉丈夫说,“皇上的第一个儿媳可是个美人儿,那赫娅公主性子好又乖巧又聪明,臣妾很喜欢。改日您瞧见也定会眼前一亮。” 想到自己也要有儿媳妇,彦琛心里略感微妙,只笑道:“他们能和和乐乐才好。” 容澜不语,笑着去取衣裳来给彦琛穿上。 而这一边,嗣音从隆禧殿“回来”,才在屋子里换衣裳,外头就有小满敲门喊:“梁贵人,我家主子来了,急着要见您呢。” 随即就听舒宁嗔责她:“你别嚷嚷,该叫姐姐担心出什么事了。” 今天更新了近5000字o(∩_∩ 虽然累得半死(其实我今天光出门就两趟,开会&约会)但是能兑现对大家的承诺,我好高兴好高兴啊!! 我要做信用琐,哦也~~ 赶紧对我咆哮:存个稿你会死吗?????? 今日更新 看到读者提醒我猛地发现……今天乌龙了。 具体情况暂不说明,我不想让大家觉得这个作者低智商。t_t 晚上八点左右第三更的时间会一起放上三次更新,我现在去面壁…… 我的智商真的逆了 痴心绝对 嗣音忙穿戴整齐迎出来,阔别数日乍见舒宁,她竟瘦成了这个模样,哪里像一个怀孕女人该有的样子。 “姐姐我好想你。”舒宁说这一句,眼泪就夺眶而出。 嗣音慌道:“傻丫头,我一直都在啊。”说着迎她进屋,要谷雨绞了帕子给她擦眼泪,笑道,“孕妇不兴哭的,将来孩子的眼睛会不好,你可不能再哭了。” “她们都说姐姐随扈南下了,我心里好不踏实。”舒宁呜咽,“姐姐若随皇上去便去,何苦要遮遮掩掩又怎么会不告诉我?” 嗣音面不改色,笑道:“嘴是人家的,你我若能左右,还会有是非么?” 舒宁看着她,怔怔地半日没有说话。 “你好好养身体,往后天气益发热了,你身子却要重起来,再不好好吃饭要怎么度过夏天?”嗣音伸手轻轻摸了摸她微隆的腹部,好不疼爱地说,“这还是我头一次那样期待新生命的到来。” “姐姐……”可武舒宁似乎并没有听见她这些话,只管发怔的她倏地“醒来”,却是莫名兴奋起来抓着嗣音说,“皇上今天主动和我说话了,因我说要来隆禧殿接姐姐,皇上就嗔怪我不爱惜自己把自己弄得太瘦弱。原来他记着我的样子呢,我还以为皇上从来只记得姐姐。” 嗣音心里好似有猫抓在挠,舒宁的变化是她对这个宫廷最大的恐惧。 “若非我今天提到姐姐,只怕皇上也想不起来和我讲话,可见皇上心里姐姐是多重要的。”舒宁央求,“姐姐不要再和皇上闹变扭,你们好,我也就跟着好了。” “舒宁,你究竟在想什么呢?”嗣音忍无可忍。 “什么……想什么?”忽地被反问,舒宁愣住了。 眼瞧着她痴痴颠颠,嗣音的心都要碎了,她无法想象自己和彦琛乐山乐水的那些日子里,舒宁是如何独自闷在宫里垂泪度日。她不会去质疑舒宁对皇帝的爱,喜欢便是喜欢了,爱便是爱了,谁能在情到深处的时候来跟你细数那些缘故?可是舒宁爱得这般沉重而幽怨,要她怎么心安理得去面对彦琛对自己的一切?她的幸福,难道不正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么? 嗣音终究不忍对她说冷酷无情的话,便展了笑容说:“我和你是一样的妃嫔,皇上对你对我都是一样的。皇上的确很少来看你,可他也很少去看别的人,我也与你说过的,你们只当我好,但事实上我也极少极少能见到他呀。再者说,当初我不过多见了几次皇上,就被年夫人贤妃她们那样对待,如果说皇上少见你就是想要保护你,也不是不可能啊。你看他今日与你说话,分明是记得你的模样一直将你放在心上。” “是这样吗?皇上对我和对姐姐一样吗?”舒宁痴痴地问,她柔柔地伏到姐姐怀里说:“我会好好的,姐姐也要好好的……” 这一片痴心,究竟错在了哪里? 舒宁离开后,谷雨便道:“只怕武宝林这样下去,会不好。” 嗣音心烦,不知从何说起,谷雨又道:“这些日子宫里很平静,只是从您和皇上离京那天起,刘婉仪就病倒了,据说到此刻都没好。” “她?”嗣音心头猛颤――这一片片绝对痴心,竟是剪不断理还乱。 不喜欢她 傍晚时分,淑慎从书房下了学就径直来了承乾宫,母女俩一见面淑慎就问:“你和父皇还闹变扭么?要是好了的话就搬回符望阁吧,我不要再寄居七皇叔家里了,他们家孩子太多闹心得很。” 嗣音见她半点没怪自己的“突然消失”,心里好暖,却笑道:“可这里武宝林需要我,我搬走了她又该伤心了。” “你每日来看她不就好了?” 嗣音为难:“你不明白,若能这样我也不搬来了。” 淑慎自在地吃着点心,说:“不要说这样的话,你突然从符望阁搬出来,还不是因为父皇?” “哪里……哪里是因为这个缘故。”嗣音嘴上不肯承认脸已经通红,这鬼精鬼精的孩子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淑慎吃罢点心又喝了茶,拍拍手看了嗣音半日,突然凑上来低声说:“你是不是也去了江南?” 嗣音的心扑扑直跳,看着淑慎笑如花的脸,终究掌不住,含笑点了点头。 淑慎却是更高兴了,那份喜悦似从心底而出,叫人看着感动,她悠悠说一声:“这样真好。” 嗣音直感觉浑身酥软,这孩子总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温暖,她上前抱住淑慎,喃喃低语,“往后绝不丢下你,要去咱们也一起去。” 淑慎扭着身子挣扎,很嫌弃地说:“太矫情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母女俩的欢笑声从东配殿传出,舒宁立在窗前看,羡慕而向往。小满在边上说:“主子不必羡慕呀,将来您的小皇子出生,也会像公主那样和您亲昵的。” 舒宁却冷幽幽地说:“可是我还要等很久啊,其间吃的苦又有谁知道呢。姐姐才是真正幸福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这么大的女儿,还那么贴心可爱。她总说皇上对大家都是一样的,可皇上怎么只送她女儿呢。” 小满讪讪,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日方道:“主子究竟是怎么了呢,从前的您多快活呀。” “是吗?”她木讷地看着小满,反问,“你也觉得我现在不快活,对不对?” 两日后,皇室摆宴为浩尔谷部一行接风,在李子怡的悉心督办下,宴会隆重热闹、宾主皆欢。赫娅第一次见泓昀,害羞的模样叫人怜爱,她本随哥哥坐在席下,但容澜实在喜欢,便叫她来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自然众人都懂,赫娅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媳妇,抬举她便是抬举泓昀。如是最高兴莫过李氏,本对赫娅不过尔尔的她,如今益发觉得这媳妇儿是个吉祥福气的人。 皇帝也喜欢赫娅的爽朗,对亦有好感,于是和皇后决定,在五月初八为两个孩子举行婚礼。众妃嫔大臣举杯相贺,好不热闹。 嗣音对身边的淑慎说:“这赫娅公主果然是草原之光,那鲜红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真好看。” 淑慎却不屑,她早就在晏府上见过这兄妹俩了,此刻托着腮帮子看上席赫娅与皇后笑得开心,不冷不热地说一句:“反正……我不喜欢她。” 嗣音有些奇怪,但此刻不宜说这个,便转了话题不时就将淑慎的话忘了。宴会过半,嗣音抬头见对面随古曦芳而坐的舒宁被搀扶着离席,便差谷雨去问,原是舒宁身子不爽得了皇后的应允提前离席。 而她才走不久,皇帝突然下了一道叫人意外的旨意。 婕妤 (三更) 就在这给浩尔谷部人接风的宴会上,彦琛新封了随驾有功的宫女王绘竹为八品选侍,再因贵人梁嗣音在皇帝南下期间于隆禧殿日夜祈福有功,擢升从四品婕妤,此外更授命其今后起辅助皇后协理六宫。 宫女受幸被册封本是极寻常的事,但晋升梁嗣音,且从六品直接跳至从四品婕妤,甚至越过了怀孕的武舒宁,这多少叫人咋舌不解。更让大家不服的是,这个女人不是才被皇帝冷落么?怎么如今突然有那么大的赏赐,更要她协理六宫? 就是两位昭仪也不过做些分内的事,帝后从没提过让她们协助管理六宫,这个年轻的小小贵人又凭什么受这样的隆宠。 嗣音和绘竹一起于御前行礼接旨的时候,只觉得一道道寒光从四面八方过来,叫她如芒刺在背。 “皇后娘娘,我来中原的一路上见过很多人,这位梁婕妤是我见过最美的。”坐在皇后身边的赫娅突然开口说了这句话,因彼时四周俱静,大家都几乎听清楚了她说什么。 李子怡心里不悦,又急忙去看儿子,果然泓昀面色不霁很是不愉快。 容澜呵呵笑说:“难得你眼光独到,梁婕妤她的确出众,不过你这样说其他娘娘们可要不高兴了。世上哪有什么最美的人,不过各有千秋吧。” 赫娅笑道:“其实赫娅也是这个意思,但是汉语不精到,总是一开口就词穷。” 宋蛮儿笑起来,好热情地对她说:“这位梁婕妤是最赋才情的,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往后公主多跟着梁婕妤学学,自然也能出口成章了。” 一旁的李子怡恨得直咬牙,就是这宋蛮儿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想着法儿地刺激自己最脆弱的神经。 皇帝始终一言不发,容澜见这样下去要尴尬,便索性支开嗣音,“本宫不放心武宝林,婕妤替本宫去承乾宫去看看。” 嗣音如遇大赦,行礼后匆匆离去。 她带着谷雨从德走在路上,两人都因主子得到晋升而欢喜,可嗣音却心事重重不知要如何去面对舒宁。 虽然这一切是她早和彦琛商量好的,可来得太快她心里还没有准备。而方才皇帝都不看自己一眼,那最需要他支持的时刻,到底还是一个人扛了过来。不过这也是彦琛最想要的,他真心地希望自己能独立而强大,因为只有那样他才不必多匀出一分心来为自己操心。 “梁贵人走得好快,这是要去哪里呢?”忽而一把清幽柔婉的声音冒出来,将三人吓了一跳。 因瞧不清楚那路口站着哪一个,李从德便高声道:“我家主子才晋封了从四品婕妤,您是哪一位?” “婕妤?”那人似有些不信,随即款款而来渐渐走进了从德、谷雨手持灯笼发出光亮的范围。 “臣妾见过刘婉仪。”其实听那声音,嗣音一早就知道了来者何人。且此时此刻除了舒宁提前离席外,宫里的女人就剩下抱病的婉仪刘氏不在宴会上,眼前人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没想到那么久不见,你都是婕妤了。”刘仙莹冷幽幽地笑起来,“再过些日子,就该比我强了。” “婉仪出身名门,又岂是臣妾能比的。”嗣音很冷静。 刘仙莹轻然而笑:“鬼使神差就叫我在这里等你,偏那么巧到底等到了,这是你我姐妹的缘分吧。“她说着说着猛地一步逼近嗣音,亮出手腕上的镯子,低声道:“他好么?” 嗣音冷然相待,“婉仪说得他,是哪一个?” 今天乌龙了,抱歉!明日照常早中晚更新,期待您的到来哟~~ 好久没呼喊了,大要收藏哟~~~ 照例晚上更新 其实我自己也很无奈的(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对大家解释的对吧),但是……虽然两天都没按时更新,可都有补齐哦。 大家要怪我,记住用咆哮体,那样看着热闹哦也~~ 今晚照旧八点左右三次更新,期待您的到来~~~ 其实,我很希望大家安慰我的,因为其实我很郁闷。 看不清道不明 刘仙莹怒不可遏,一把将嗣音推到墙上,“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 “这里并非无人之处,婉仪此举若让人看见,你我要如何在帝后面前解释?”嗣音推开刘仙莹,站稳了身体直视她。 刘仙莹滞了半日,嗣音的反应让她有些吃惊,可不久又心魔上头疯了一般要上前来掐她的脖子,嗣音反手握住她,低声怒道:“不要以为皇上什么都不知道,刘仙莹,不要忘了你我的身份。” “皇上知道什么?”刘氏一怔,双手松软下来,向后退了几步。 嗣音整一整衣衫,平了喘息道:“我不过这样一说你就怕了,我知道你怕什么,可既然你害怕,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我不知道皇上是否知道什么,你尽管放心。可我不知道不代表他真的不知道,千万别忘了,你我的丈夫是天下之主是皇帝!” “谷雨,我们!”嗣音见刘氏依旧怔怔,便懒得再理会,可才走不过十来步,就听刘仙莹在身后唤她。 “梁嗣音,我只问你他好不好,我只求你答一句。”那语调显然是在哀求与人,声声凄楚,肝肠寸断。 嗣音驻足,想起晏孤寂落寞的背影,心中不忍。 “梁嗣音,我虽恨极了你,却也只有你能叫我安心付诸心事。”刘仙莹如泣如诉,万分可怜,“我又有什么错呢?今天的这一切,我有的选择吗?” “他很好。”嗣音解开心防,到底还是说了,可这一说便曝露了她随扈南下的事实,但刘仙莹敢用身为帝王妃嫔却芳心错付那样罪该万死的私密来与自己倾诉,自己这点小秘密又算得了什么? “主子,咱们走吧。”谷雨不想再多事,便催促嗣音,与从德拥簇她匆匆离去。 立春扶着刘仙莹,好言劝道:“主子咱们也走吧,要是叫娘娘知道你擅离了永寿宫,凡霜姑姑会打死奴婢的。” “有我在你怕什么。”刘仙莹冷声道,抬眸望着嗣音那一团光亮渐行渐远,面上凄楚之色渐渐淡了。 立春又说:“奴婢以为梁婕妤她不会将今晚的事说出去的,您放心吧,主子还是回吧。” 刘仙莹却喃喃:“倘若她不是皇帝的女人,可以留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很快活吧。” “主子说什么呢?”立春不解。 “回吧。”刘仙莹一叹,又抬手看了看腕上的双扣镯,凄然笑道,“我何苦要留这不属于我的东西在身边。” 且说嗣音一路回承乾宫,到了门前小满却告诉她舒宁已经睡熟,且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称呼嗣音为婕妤。 “那么舒宁她也知道了?”嗣音问。 小满点头,笑嘻嘻说:“宫里传个消息可快了,主子为婕妤高兴呢,只是没想到您会回来瞧她,就先睡了。” “难得她安眠的早,我放心了。”嗣音松口气,但又不想这样回宴席上去复命,便差从德,“你去告诉王公公,说我与武宝林说话,就不回去了。” 继而又对小满说:“明儿若问起来,还说我与宝林她说话可好?” 小满满口答应,目送嗣音离去,接着转身回房,果然见舒宁端坐床榻,她只冷声问:“是她特特回来看我,还是谁指派的?” 笑容的背后 翌日,因前夜宴会晚了,皇后便免了众妃嫔的定省,然嗣音仍早早起来送淑慎去书房,泓晔也一早准备好,来约姐姐同行。 嗣音与古曦芳一起送至门外,待归来,曦芳邀嗣音去正殿喝茶。 “不必担心武宝林,她每日醒来便先来本宫这里,过会子自然就来了。”因见嗣音犹豫,显然是担心舒宁,曦芳便如是说,待得二人落座,她又道,“昨夜你走后,皇后娘娘与本宫说希望你能搬回符望阁去住,即便不去符望阁,也要另挪个住处。往后你要协助娘娘管理六宫之事,少不得每日有奴才来往听事,皇后娘娘怕打扰了武宝林安胎。” 嗣音心中虽不愿意,但还是不能拂逆了皇后和曦芳的意思,只静静微笑,“臣妾听凭娘娘的吩咐。” 曦芳莞尔,让翠芙拿来一方锦盒递给嗣音,“恭贺你晋升婕妤,也不知究竟是你们厉害,还是这承乾宫风水好,都说本宫这里很旺,你们俩个是这届里最出挑的,位分最高的刘婉仪如今也不过尔尔。” 嗣音接过礼物笑道:“自然是托娘娘的福。” 曦芳抬眸看了看四周,似见无不妥之人,方道:“跟你说一些话本宫尚能放心,武宝林那里就说不得了,那孩子性格虽弱却执拗爱认死理,本宫若有词不达意的地方叫她误会,就难转圜了。” 嗣音颔首,“娘娘有话只管对臣妾吩咐。” “你是聪明的人,我说也不过是白说。”古曦芳悠悠喝一口茶,再道,“本宫希望你们能记得‘树大招风’的道理,不管怎样你曾在承乾宫住过,本宫希望你离了这里依旧能好。” 嗣音心里暖暖的,含笑道:“臣妾谨记,日后也会婉转地告诉武宝林,再有往后臣妾若搬离承乾宫,还请娘娘多多照顾她。” “这是自然,她也是招人疼的。”曦芳笑,然眼眉微动,沉吟片刻到底将真心话说出,“本宫虽出自书香门第、幼承庭训,但家中并不让女孩儿多读书,如今晔儿的课业越发意深难懂,本宫想从旁辅导也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梁婕妤你饱读诗书,一定比本宫强,本宫想把四皇子的课业托付给你。” 嗣音心头一颤,她万万没料到一直淡然温和的古曦芳,会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 到底她们凭什么觉得自己样样都好呢?她不过是读过几本书,不过是会弹几首曲子,不过是……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啊。 “娘娘,武宝林来了。”可不等嗣音答复,舒宁已至门前。 曦芳温和一笑:“我们改日再谈。” 嗣音遂不提,待见了舒宁,听她笑呵呵恭喜自己晋升婕妤,也勉强做笑只管说闲话。但三人散了后,嗣音便在屋里闷闷不乐。 谷雨端了一叠瓜果进来,笑说:“才这个钟点,太阳就毒辣起来,那阳光白森森得直刺目,可见今年夏天要有多热。” 然见主子的脸色与屋外光景大不同,便悄声问怎么了。 嗣音将古曦芳送的首饰往她面前一推,嘟囔说:“我真情愿一辈子在隆禧殿里不要出来。”自然她的意思,是希望只与皇帝永远青山绿水、海阔天空。 噩梦 (三更) 这样的愿景仿佛只是空想,便是在这一日,皇后派王海送来懿旨,要婕妤梁氏即刻迁回符望阁居住。 果然,她终究要回去符望阁。 武舒宁心里万万不愿意,却一句话也不能说,更不能在众人面前垂泪,只是执了嗣音的手久久不放。然嗣音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搬走了所有的东西,她也该走了。 曦芳含笑相送,劝舒宁道:“你的梁姐姐往后是要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六宫诸事的,不能总叫她护着你心疼你,而你什么也不能帮她做吧。你安心在这里养胎,她便放心了。也不是去远的地方,不过几步路,你可去瞧她,她亦可来瞧你。” 舒宁弱弱地一笑,松开嗣音站到了曦芳身后。 “这些日子臣妾多谢娘娘照顾,日后还请娘娘多多对武宝林费心。”嗣音恭恭敬敬地对古曦芳行了礼,便与舒宁作别带着谷雨从德离去。 一行人回到符望阁,立在院中恍如隔世,谷雨道:“还是这里好,清清静静的。” 不愿离开承乾宫只是为了舒宁,此刻真正站在这里,梁嗣音才发现做人偶尔自私一些并不是什么坏事。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美好的回忆,是任何地方都无法替代的。如果因为自己的动静太大而招人嫉妒眼红,并随之平生出诸多麻烦,她也甘愿去一一面对。 而谷雨更是一语说破,“往后皇上又能常常来看主子了,在承乾宫里总是不方便,三位主子皇上看哪一个好呢。” 嗣音默默不语,这正是她的私心,却不能对外人道。 女人,终究还是女人。 自然与此同时,宫闱风波也随之起了涟漪。 一个小贵人连升三级成为婕妤,又赐还原先住的殿阁,虽然符望阁不是正经的宫殿,但独门独户这本就是主位妃嫔才有的尊贵,而即便是主位妃嫔,如耿慧茹、古曦芳还要携几位宫嫔共居。 当初以梁才人的身份被扔进符望阁,那是贬;可如今以婕妤的身份回去,风光无限。即便符望阁仍旧是朱漆斑驳家具陈旧的所在,但现下早不再是遗落在皇宫一隅的小阁楼了。 忙碌了大半日,嗣音终感疲倦,懒懒地来到阁楼坐着,看着外头谷雨口中白森森刺眼的阳光,便渐渐眼皮沉重欲睡,可才闭上眼睛,那一个个人一张张脸就跑到眼前。 舒宁迷离的目光、刘仙莹哀戚的神情,还有古昭仪温柔却意味深长的笑,皇后、贤妃……等等等等,嗣音唯一明白的,就是自己真真还没有开窍,因为这一重重关系稍有叠加缠绕,她就会眼前一片迷茫,什么也看不清。 但想着想着,还是沉沉地睡去,梦里有湖光山色一如与彦琛路上所见,梦里有笑语婉转一如与彦琛途中休憩耍玩,但这一切往后只能在梦里出现么? “姐姐……” 就在嗣音梦中与彦琛在湖边泼水嬉闹时,突然从四周传来舒宁的声音,她那样痛苦凄厉地喊着自己,可当嗣音终于看清楚,却是舒宁已沉溺入水唯留一只手露出水面。 “舒宁!”嗣音大喊,猛然惊醒,竟是一脸虚汗。才唏嘘是一场噩梦,便听“蹬蹬”爬楼的声响传来,旋即谷雨冲到了面前,将噩耗告知。 滑胎 才离承乾宫不过半日,今又折回,却见承乾宫乌泱泱的挤满了人,太医妃嫔宫女太监,嗣音竟连插脚的地方也没有。 宋蛮儿随贤妃站着,瞧见嗣音来便哟呵一声说:“新婕妤这家搬得好,硬生生把武宝林的胎滑了。 嗣音闻言,本就发白的脸色更加苍白。 贤妃则责怪宋氏:“混说什么,梁婕妤搬迁是皇后娘娘的旨意,你又不要命了?“ 宋蛮儿咋呼说:“可那避讳也不是我臆造的,都说怀孕的人不宜迁动嘛,偏偏梁婕妤搬来搬去殷勤得很。” 嗣音真真半句话也说不出,木愣愣地向她们行礼,虽受李子怡等人的礼,但实际懵在原地什么也听不进去。 果然不多时皇后和古昭仪从西配殿出来,见那样许多人拥在院内,本就没好气便益发怒言:“都杵在这里做什么?武宝林是要静养的,你们都散了吧。” 贤妃等自然不敢违逆,行了礼纷纷散去,唯有嗣音愣在原地,任凭人潮从两边散开,自然她也如是出现在了皇后的面前。进宫这样久,还是头一回在皇后的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忧伤、愤怒、无奈交织缠绕。 “你来了。”容澜凌人的气势弱了许多,“进去瞧瞧她吧。” “臣妾想知道,武宝林滑胎的缘故。”嗣音立在原地不动,好似魔症一般,只要皇后亲口说舒宁滑胎不是因为自己,她才能不去介意宋蛮儿的话。 古曦芳替皇后道:“她身子太孱弱又是头一胎,先前也见红过,太医说幸好身子还能养回来。” 容澜心情很糟,连话也懒得说,略嘱咐古曦芳几句便走了。嗣音行礼相送,却迟迟没有起来,只蹲跪在原地痴痴发呆。待古曦芳折回瞧见这光景,凄然道:“你若这样,本宫还有什么指望,为了这件事本宫已不能在皇上皇后面前抬头,你若再不好不能帮我去劝她安慰她,难道这承乾宫的人往后要天天都哭么?” 犹记得早晨她对自己说人人都夸承乾宫风水好,难道这叫盛极而衰? “婕妤起来吧,娘娘还凭您去劝慰武宝林呢。”翠芙上来搀扶嗣音,又道,“宋修容的话岂能信的,修容娘娘她从来口快心直。” “翠芙,宋修容说了什么?”古曦芳蹙眉。 翠芙道:“方才奴婢也在外头,修容娘娘见了婕妤就说是因婕妤几次搬迁才影响了武宝林的胎气导致滑胎,本来婕妤还好好的,被修容娘娘一说就怔住了。” 曦芳上前来一把握住嗣音的手,恨恨道:“这你也信?” 嗣音忍了许久的眼泪终如线而下,哭泣着问古曦芳:“娘娘,我要怎么去见她呢?舒宁太可怜了。” “你不要哭。”古曦芳厉声斥责,“本宫不容许你们在我的承乾宫哭泣。” 嗣音收住眼泪,又听古曦芳道:“这件事本宫不会善罢甘休,本宫的承乾宫绝不容许这不干不净的事存在。” 嗣音霍然抬头,竟从未见过古曦芳如此犀利的眼神,而她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舒宁滑胎另有隐情? “去安慰她吧,本宫相信皇上此刻也希望你做这件事,这也是你身为婕妤如今该做的。”古曦芳敛了气势,这般说罢就带着翠芙离去,然不过行几步又驻足回头,叮嘱道:“记着,本宫不容许任何人在承乾宫哭泣。” “是。”嗣音欠身应答,心里早混乱如麻,这一切究竟怎么了,又是冲着谁? 你在怪朕? 这一日的夕阳极美,金灿灿的阳光笼罩宫廷,连空气里都似弥散了金粉,可看着宫女太监在楼宇间穿梭,人像分明在金色的空气里扭曲,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嗣音从露台进来,回眸瞧见那一张躺椅,记起那场将自己惊醒的噩梦,她几乎快要分辨不清什么才是醒,什么才是梦。 从承乾宫回来后就独自在这阁楼上待到现在,嘱咐谷雨不要让任何人上来打搅她,她太累了。 已经不记得自己和舒宁说了什么话,只记得她孱弱如羔羊,脸上有恐惧有绝望有不甘有悲伤,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直直地看着自己,那眼泪汨汨不断地从眼角涌出,却一声也不哭。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她不过是如常吃了饭歇息,却在梦里被生生痛醒,当太医赶到时,成了型的胎儿滑出,已然染红了一床被褥。太医只说武宝林身子太孱弱不能保住胎儿,可这些话先前怎么不说,之前每日诊脉都说安好,到今天说保不住了,哪一个能信? 软软地坐下,嗣音深吸一口气。 “本宫的承乾宫绝不容许这不干不净的事存在。” 能让温柔如水的古昭仪说出这样的话,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嗣音把上至皇后下至绘竹所有人都想了一遍,即便其中不乏她厌恶抵触之人,可终究猜不透谁会下那么狠的手。舒宁她么柔弱,又是谁要防她如是?那是不是意味着若有一日自己怀了彦琛的孩子,同样的事也避无可避? 越想脑壳便越疼,嗣音蜷缩在躺椅内,抵触周遭的一切人和事。 最后一抹夕阳斜斜落入符望阁,淑慎从书房归来,因在路上遇见皇帝遂同行而至,却只见从德谷雨待在院子里,一问才知是嗣音把自己关在了阁楼。 彦琛料到嗣音会如是,他本没说什么,却不想淑慎在那里叹了一声,小小年纪这般模样倒惹人怜爱,便笑问:“你叹什么?” 淑慎道:“叹梁婕妤太脆弱,经不起一点点的事。她分明有要强的性子,却总也强大不起来。” “还是淑慎懂事。”彦琛笑言。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失去孩子的痛楚,谷雨在一边看在眼里,心里暗暗打鼓,若皇上这个模样去见主子,似乎…… 但彦琛还是上楼去了,果然见嗣音蜷缩在躺椅中,见了自己便红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彦琛轻轻拂开她额前的散发,低声说:“不要害怕,朕在呢。” 嗣音滞滞地看着他,为什么今天听这句话是那么得不自在,是啊,这样的话此时此刻皇帝不该去对可怜的舒宁讲么? “皇上去看过宝林了吗?” 彦琛淡淡地答:“朕要过些日子才能去承乾宫,这是规矩。” “如果她知道您来了符望阁而不是去承乾宫,她会更伤心。”嗣音道,“所以求皇上这些日子也不要再来符望阁了,就当您心疼臣妾,也可怜武宝林。” “嗣音,你是在怪朕?”彦琛读出了她话中的情绪。 嗣音摇头,虚心地否认。 彦琛掰过她的脸,肃言:“你以为自己能骗人?” 最笨的女人 (三更) “臣妾不敢怪皇上,您说过我们每一个人都要自己保护自己。”嗣音红唇微颤,一字字把话说出,“臣妾只是心疼可怜的武宝林,每看着她思念皇上却见不得,而臣妾却可以和皇上花前月下,臣妾的心就好像碾碎了一样疼。难道我的幸福就必须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册封之后武宝林就变了一个人,又是谁把她变成现在的模样呢?” 彦琛脸色铁青,嗣音的话让他越听越恼火,他低沉着浑厚的嗓音问:“梁嗣音,你究竟真的不懂还是和朕装糊涂?” 嗣音仍旧摇头,强忍着眼泪告诉他:“臣妾不明白,臣妾真的不明白。” “朕是帝王,虽然富有天下,可朕也有卸不下的责任,朕也有无可奈何。”彦琛恼怒,他痛心的是嗣音的不自信和懦弱,正如淑慎所说,如果她不能强大起来,那帝王之爱的沉重总有一天会把她压垮。 “泱泱后宫那么多女人,你以为朕愿意吗?武宝林可怜,难道其他的妃嫔就不可怜?那朕要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随心,朕要怎么做才能一碗水端平?你来告诉朕,你们要怎样才能满意?朕抛下国事,天天来陪你们如何?那样朕就不无情了,那样就没有女人可怜了是不是?” 这一番话似乎激醒了沉浸在痛苦里的梁嗣音,不可否认一直以来她只想着宫里这些女人们如何辛苦可怜,却从没有想过皇帝的无奈。他既非眷恋声色之人,这些妃嫔对他而言本就是负担。 “可是……” “哪儿有那么多的可是?”彦琛都不给嗣音说话的机会。 嗣音却动了脾性,硬是顶一句:“可是现在武宝林不明不白地没了孩子,就算皇上有无可奈何,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您可知道您的一句话就能给她重生的希望?您可知道从江南归来那一天您在涵心殿前对她说的那句话她念叨了多久?您的确有您的难处,可只要您一句话一个眼神,她们就满足了呀。” 彦琛更怒了,他闹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究竟在闹什么变扭,退开几步瞪着她:“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朕怎么做,什么时候把你宠成这个样子?梁嗣音,你太让朕失望。” 嗣音软软地从躺椅滑到地上,她无力地回答:“皇上,那是一条生命,是您的骨血啊。就这么没有了,您真的一点也不心痛吗?如果将来臣妾也遭此厄运,您也会像今天一样冷漠吗?” “朕……冷漠?”皇帝脸色难看至极。 他得知今日的事后便一直担心嗣音能否承受,好容易抽出空来,却变成特特跑来听她教训自己该如何做人丈夫。谁曾经说这个女人聪明剔透?她根本就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 “那朕就冷漠吧。”他也赌了气,扔下这句话后便甩手走了。 春末夏初暖暖的晚风在彦琛离开后灌入阁楼,匍匐在地上的嗣音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反是因悲伤难过激了一身细汗的身体在风的吹拂下微微发冷,她又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这一天就如一场噩梦,她几时才能醒? 平和轻盈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淑慎出现在楼梯口,瞧见嗣音的狼狈她叹一声:“你真没用。” 有时候我真的蛮恶毒的,哼,凡是不收藏不投票的,统统长肉,凭什么我一个人吃了饭就坐着码字发胖咧,哼哼~ ps吵架是增进感情的途径之一,大家静待后文哦~~ 人之常情 嗣音抬眸,见是淑慎,心底一片柔软,朝她招手,轻声道:“来,孩子。” 淑慎最腻歪她这样温柔,但此刻却没有拂逆,乖顺地走到嗣音身边,任由她将自己抱在怀里。 淑慎窝在她的肩头,轻声问:“你又和父皇吵架了?” 嗣音呜咽:“他是皇帝啊,谁能和他吵架?” “你们俩说话声好大,我在楼下都听见了。”淑慎直言不讳。 嗣音因羞赧而放开了淑慎,垂首握着她的手默默不语,半晌才道:“其实此刻他能来瞧我,我心里本该有说不出的欢喜,但想着武宝林那么可怜,你要我怎么高兴呢?” 淑慎也坐到地上,歪着脑袋看嗣音,却笑着说:“从前我觉得父皇他冷酷无情,多半是因听大人们嘴里一些道听途说的话,私自就做了判断,但父皇接我进宫后,与他虽然相处不多,但渐渐就是觉得父皇是极有情意的人呢。” 嗣音不解地看着她,淑慎大模大样地睨她一眼,不屑地说:“出了事父皇第一个想到的是你,你心里却装了那么多七七八八的人,你自己说呀,你们究竟谁对谁更情深意重些?” 嗣音一愣,她完全没想到这些,更因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而感到震惊和羞涩。是啊,出了事他特特跑来看的人是自己,可自己不仅不珍惜这份情意,还把各种问题都归结在他的身上,甚至把他推向别人。 “就是我也亲眼见过夭折的哥哥妹妹,皇室里孩子多,经历多了自然就淡了。”淑慎又道,“父皇他经历的就更多了,感情也更深。可如今不过是个没见天日的胎儿,你凭什么叫他哭天抢地同你们一样难过呢?这么说虽然有些寡情,但也是人之常情呀。” 嗣音仍旧一脸不惑地看着淑慎,这个孩子究竟要给她多少温暖和感动呢? 且说彦琛气呼呼离了符望阁后便径直来了坤宁宫,他本与皇后约好商议泓昀婚事的事,那么不巧今天出了这么一桩棘手的事。容澜见了皇帝自然自责几句,可却发现皇帝的心思全不在这上头。 屏退了左右,容澜道:“皇上可有什么话是不能在奴才面前说的?” 彦琛仍在气头上,便气呼呼将梁嗣音那些愚蠢的话倒了出来,皇后听得便知,他是真生气了,凭他的个性又岂能对别人说这些,可见此刻都快气糊涂了。 莫名地,心里有了几分得意。自然不是为梁嗣音惹怒皇帝,而是得意自己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丈夫的女人,也许他们之间的爱情早就随着年华淡去,可那一份牵绊只会越加深厚。所以她从不担心那些年轻的女人会从自己身边夺走丈夫,她自有她的骄傲,和永不会淡去的光芒。 容澜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此刻便更能体会这闹变扭两人的情绪,她奉了茶给皇帝,笑容款款道:“梁婕妤从小养在深闺里,哪里见过那么多生死,如今生生地失去一条生命,又是她天天关心呵护的好姐妹最心爱的孩子,您叫她如何能淡定得了?便是臣妾,也为武宝林惋惜呢。” 彦琛本欲喝茶,听得这句话,忽地将悬在半空的手停了。 容澜再道:“臣妾知道皇上是心疼梁婕妤,既然都心疼到这份上了,何不再多为她想一想呢?她那么年轻,经历的事又少,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也是人之常情。” 彦琛放下了茶碗,沉沉地说:“她若有你一半心性,朕也不必操心至此。如今倒越发将她宠坏了,心里便更加恼怒。” “皇上这么多年难得一个心仪的女子,自然万般心疼呵护,臣妾能明白您的心情。”容澜的笑,仿佛能化去一切戾气,“可您总要给别人成长时间,您初见梁婕妤时,难道她就有臣妾一半的心性么?” 彦琛沉默,半晌后才握起容澜的手,感慨万千道:“朕有爱妻如卿,实乃人生幸事。” “妾能伴君,夫复何求?”容澜浅笑,那不可遮掩的光芒自笑容里散发开,炫耀夺目。 巴结 之后数日,嗣音常往承乾宫探望舒宁,她仍是静静的呆呆的,不言不语不哭不闹,偶尔会落泪,却不哭泣出声。众人都知道她在忍什么等什么,可谁也没法子帮她。 嗣音因听了淑慎的话,心中对这件事的态度略有改变,只是还一味心疼舒宁,时而与她一起落泪,却始终不晓得要如何才能叫她忘记痛苦。 再者,泓昀的婚事临近,加之五月又有小皇子周岁生辰及乌太后祭辰,宫里忙得不可开交。嗣音自协助皇后协理六宫,便跟着在这上头操心,上至繁冗礼节下至酒杯器皿,一本本文书看过,一件件东西过目,嗣音每天一离开承乾宫就被这些事包围,于是除了在舒宁面前会有伤感,平日里倒益发平静了。 这日李福送来泓昀大婚的礼单,嗣音先问:“皇后娘娘过目了吗?” 李福答:“娘娘说拿来与婕妤看过便是。” 嗣音一看那密密麻麻的字迹就脑壳疼,但还是强打精神问:“这是要给谁的礼?三殿下的彩礼单不是已经确定了吗?” 李福又道:“这是要赏文武大臣们的,按品级不同各有差别,娘娘若觉得可行,内务府便要按礼单准备赏赐下去。” 嗣音耐着性子一一看过,指出一两处物件重复后,便再问李福:“小皇子八字与金相克,着你们换了生辰宴上的金器杯盏,可有去叮嘱?后日就要摆宴,虽是宫里的家宴,但小皇子周岁是大喜事,千万不要让皇上、皇后和年夫人不愉快。” 李福一一应答,末了又呈上一份礼单,嗣音茫然相看,却是一份给江南两军河营协办守备梁富硕的,然上头所列赏赐之物已经要赶上一品大员了。 “李公公,这是何意?”嗣音蹙眉。 李福谄媚地笑道:“婕妤过目即可,其他的事奴才们会小心办妥。” 嗣音自然知道他们巴结的意图,可这却是万万要不得的,本想作势将礼单掷于地上斥责与他,但转念一想之后的事还需他们处处小心打点,万一得罪了他们在小细节上给自己使绊子,上头问起来总是自己的过错。且此次自己协助皇后打理这三件事,上至贤妃下至钟粹宫都冷眼看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她每日强打精神操劳的最大动力和目的。 “公公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样不妥当。”嗣音笑着,亲自站起来将礼单送回李福手中,“公公的好意我记在心里,但这件事还望李公公听我一句话,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这句话虽有拒绝的意思,但也给了暗示,然暗示则是嗣音的无奈,如今当面拒绝不得自然只能拖延时日了。 李福却还是笑道:“婕妤大可放心,奴才们会做得周到。” 嗣音给谷雨递了眼色,一边与他闲话,一边等来了谷雨的荷包,继而亲手递给李福道:“公公辛苦了,里头一些散碎银子公公拿去宫外吃茶用,但这件事我这里是断不能替家父接受的,也请公公三思才好,我不是说了么,来日方长。” 李福先谢了赏,又客套几句见嗣音态度坚决,便应允绝不擅自行动。好容易将他打发,吉儿祥儿便要摆饭,嗣音忙了大半天哪有胃口,懒懒不思饮食只说上楼去休息。 谷雨本以为主子在阁楼,端了瓜果上来却见嗣音在二楼的琴前坐着发呆,便笑问:“主子想什么呢?公主瞧见了又会说‘您既然那么想父皇,做什么有老惹他生气。’” 嗣音闻言笑了,如今每日与淑慎斗嘴,已成了在这沉闷的皇宫里最大的乐事。 “我在想武宝林呢,眼看着李福这样巴结我,她那里却清清落落……”然话未完,李从德急急忙忙跑上来道,“古昭仪急召主子前去,好像武宝林不大好。” 嗣音的手本抚在琴弦上,情急之下一钩指,硬生生勒出一道血痕。 一个争字 (三更) 这一回承乾宫里不再挤满了人,显然碍着宫里临近几件大事的忌讳,古曦芳并没有把消息散播出去,之所以找嗣音来,也只因她能劝得住舒宁。 “突然就发癫了,将小满又揉又掐,汤药洒了满床又不肯叫人给换衣裳,若是旁人本宫也就叫宫女们将她治住,可她那么虚弱还在小月子里,如何使得呢?”古曦芳脸色都变了,一见嗣音便说,“本宫真真是没有法子了,她若再这样我只能交付皇后娘娘来管,情愿领罪也不要害她一条性命。” 嗣音除了劝几句,还能说什么,匆匆来到舒宁的寝殿,果然满屋狼藉,小满缩在一边哭泣,明明受了委屈,却舍不得离开舒宁半步。 “好小满,宝林有你是福气,你赶紧去换了衣裳处理伤口,这里有我。”嗣音心疼不已,便叫谷雨带她走。 谷雨眼见床上那个目光呆滞披头散发的武舒宁,实在不肯放心,经嗣音再三催促,方和小满离去。 “好妹妹,你怎么了?”嗣音一步步走近舒宁,因见她没有反常举动,便坐到床边,更伸手拂开她挡在眼前的散发,那张瘦得双眼凹陷的脸,真真叫人又怕又疼。 “姐姐,我的孩子没有了?孩子没有了……”这几日来,舒宁头一遭哭出声。 嗣音倒松了口气,将她拥入怀里哄:“哭吧,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太医说你还年轻呢,一切都会好起来,以后你还会有孩子的。” “会吗?真的会吗?”舒宁挣扎开,眼泪糊了一脸,呆呆地看着嗣音道,“可是姐姐不知道吗?皇上这么久以来几乎没有临幸过哪位娘娘妃嫔,钟粹宫里那三个天天盼天天盼,可只怕皇上连她们的姓名都记不得了。我随着昭仪娘娘住了那么久,皇上来过承乾宫几回呀?姐姐啊……这就是当初你叫我和你一起留下来要过的日子吗?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啊……” “舒宁,这样的话说不得。”嗣音慌了,眼前的武舒宁果然似疯癫了一般,这样大不敬的话如何能说得,其实她胡闹至今,若非因她滑胎失子可怜,谁又能纵容呢?宫里是规矩比天大的地方,可她一味耍脾气,果然是难为温和的古曦芳。 舒宁扑在嗣音怀里大哭:“这宫里哭也不得,笑也不得,走路说话都要看人脸色,更难的是,你心里牵挂的人却连看你一眼的功夫也没有,如今我连他的孩子也保不住,叫他失望,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姐姐,舒宁好苦,好苦……” 嗣音的心被一下下重击,她真真无言以对。 舒宁哭了一会儿,抽抽搭搭地停住了,又痴痴地看了嗣音须臾,忽道:“姐姐就是好看,如今成了婕妤衣着妆容华贵起来,便更加得好看了。” 嗣音不语,她自然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且不论心,只是那一副皮囊,从才人一路至婕妤,就连里头的小衫都不再是从前的面料。 “姐姐,可是你我也会老去,往后还会有新人进宫,现在皇上眷恋于你,将来也能吗?”舒宁的语调里充满了怨念充满了憎恨,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我好恨!” 嗣音被说得哑口无言,眼瞧着舒宁落魄的模样,她记起了那一日在景阳宫年筱苒的狼狈。年夫人她笃爱皇上,舒宁大概也是爱的吧,但难道爱着皇帝但得不到同等的回报就要是这个下场么? “姐姐啊……不要离开我,让我和你在一起吧。”舒宁抓起嗣音的双手,再一次提出那个要求,“我要随姐姐居住,我跟着姐姐才能看到皇上啊,看到皇上我才可能再有孩子啊。” “不可以!”嗣音心里的话越积越多,终于在舒宁的无礼要求之下冲口而出,她霍然起身离开了舒宁的床榻,正色对她言:“这里是皇宫,你我虽有姐妹情份,实则都是皇上的妃嫔,我梁嗣音可以得到的一切,你武舒宁也可以拥有,但我从没有依靠谁,所以你也不要想依靠别人。舒宁,不会有任何男人喜欢期期艾艾的女人,但自从被册封后,你处处表现得不自信,甚至懦弱,你来过告诉我,哪一个皇帝会那样的女人?” 她又转身抓起妆台上的镜子举到嗣音面前,“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我认识的武舒宁去哪儿了?” “啊……”舒宁被镜子里自己形同枯槁的模样吓到,尖叫着抓起镜子仍在地上,随即捂着被子嚎啕大哭。 嗣音最后道:“你若要作死,我自然拉不得你,你若要活,有什么是不可以争一争的?”言罢就往外走,正遇上听见动静赶来的古曦芳,她却只屈膝行一礼就走,竟都不解释发生了什么。 如是闷头一路冲出承乾宫,外头少了药味的空气自鼻息进入胸腔,嗣音才感觉头脑的清醒。 “……哪个男人喜欢期期艾艾的女人,但自从被册封后,你处处表现得不自信,甚至懦弱……” 自己说的话每一个字敲打在心头,这些话难道不正是她梁嗣音该对自己说的么,她回眸承乾宫的大门,凄然而无奈地笑:“可惜一个‘争’字,太难!” 是日晚上三更哈 琐琐今天哟~~所以老规矩大家晚上见,三更照旧。 大家,小假期愉快哦~~ 不见 “主子。”一旁谷雨轻声唤,“那一边似乎是皇上的銮辇过来了。” 嗣音抬眸望去,果然一团明黄色缓缓从远处而来,她呢喃:“他终究是来了。” 谷雨轻声道:“主子不正希望皇上能来看看宝林么?” “我不知道。”嗣音淡然一笑,理一理方才激动之下散乱的披帛,挺直了脊梁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谷雨追上问:“主子不等皇上?” 嗣音脚下不停,口中却道:“见了面说什么呢?更何况我若再与皇上一起进去,舒宁她瞧见了又该伤心了。我是不能帮她去争什么,让一让总还是可以的。” 这后一句话说出口,心里却是五味杂陈,难以言喻失落感涌上心头。 这一边,当彦琛来至承乾宫门外时,嗣音早没有了踪影,他并没有得到舒宁不好的消息,只是过了避忌的日子,便排了今日这个时刻过来瞧一瞧,当然其中还有一层原因是他极不想去承认,却又不得不心甘情愿为一个人退步的。 古曦芳迎出来,倒是顺口一说:“皇上来得不巧,梁婕妤才走。” 彦琛初闻略有触动,但想起她的那些话又不免动无名火,竟冷冷堵了曦芳一句:“她来不来与朕有何可巧的?” 古曦芳是会看颜色的人,忙笑着岔开话题,只道:“武宝林知道皇上过来看她,可高兴了。” “她受苦了,朕对武宝林的确有所忽略。”听皇帝这般说,曦芳忙劝,“最大罪过就是臣妾没能好好照顾宝林,皇上可不能自责,不然臣妾不知该将自己置于何处。” “幸而是你,若是别人……”彦琛话至此却停住了,不在意地笑一笑,便叫人引着去西配殿。 然帝妃二人至门前,只见小满跪在那里,她已洗了脸换了衣裳,倒看不出先前的狼狈,但却说了叫人惊讶的话。 “宝林说:‘臣妾形如枯槁精神不济,只怕皇上见了会不高兴,皇上亲自前来垂见,臣妾感激不尽,恕孱弱无力不能叩谢圣恩,但求皇上保重龙体,待臣妾休养好身体再报圣恩。’” “她不想见朕?”其实这对彦琛来说本无所谓,但因牵扯了另一个人,他不禁低声冷笑,“可见是有人白费心思。” 边上的古曦芳听得一字不差,却只当什么也不曾听见,仍笑呵呵道:“请皇上不要和宝林计较,宝林是为自己害羞呢,眼下的确是病干枯了不如从前水灵可爱,她还年轻自然在意容貌,这些日子就看臣妾如何悉心照顾、将功折罪,之后定还皇上一个娇巧玲珑的宝林。” “便随了她,年纪虽小却也懂事。”彦琛这般淡淡一句,对他而言见不见武舒宁真的不重要。 曦芳不语,本以为皇帝要走,不料彦琛却说想在承乾宫坐坐,去曦芳殿里的路上瞧见那梨花树,他驻足凝目了须臾,却什么也没说。之后休息也只是闭目养神,古曦芳陪在一边,静得好似不存在。 许久之后皇帝才睁开眼,彼时古曦芳正伸手试一试茶壶里的水是否还热着,一抬头见皇帝看着自己,便是多年的夫妻,她也倏地脸红了。 彦琛欣然一笑,“你竟从没变过。” 她颔首,“皇上曾与臣妾说过,相由心生。” “难为你一直记着。”彦琛很满意,慢悠悠又道,“晔儿的事你可与她提过了?” 大婚前夜 (二更) 古曦芳答道:“提了一提未及细说,梁婕妤虽惊讶却没有拒绝,自然也未说定什么,皇上还需等一等。” “你明白,朕并不指望她教导晔儿什么,只是想晔儿能与她有几分情分,将来也好……” 善解人意的古曦芳却贸然打断了皇帝,那温柔的笑容叫人看着就舒心,“皇上别想那么久远的事情,臣妾明白便是了。” 彦琛望着她的笑容,静思片刻道:“朕到底是自私的,心想你为了晔儿定会应了朕,曦芳,但如今朕不想强迫你,如果你不愿,朕不会失望更不会牵扯晔儿,金口玉言不容质疑。而也你知道,朕只想听真话。” 古曦芳道:“若说全心全意只怕是违心的,臣妾也是女人而已。不过看着淑慎性子改了那么多,或者说看着她从一个可怜孤傲的小女孩变得如今快乐活泼的模样,臣妾怎能不放心将晔儿交给梁婕妤去教导。即便谈不上教导,臣妾也希望她能给晔儿好的影响。臣妾的性子注定只能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可梁婕妤不是。” 彦琛涩然一笑,“只因将来朕已老去,而她尚年轻。” “皇上!”曦芳娇言,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一日后,宫里依旧忙忙碌碌,到了五月初三景阳宫里摆了家宴庆贺泓暄周岁。那小娃娃长得虎头虎脑,眼眉鼻子几乎与彦琛一模一样,年筱苒自然得意,而她如今又仿佛改了性子般,在众人面前进退得宜,使得一场庆生宴十分圆满。 于是热闹过后,嗣音又跟着皇后、贤妃准备起泓昀的大婚,就连五月初五的端阳节也简简单单地过了,而端阳节一过,泓昀大婚的日子便在眼下。 初七这晚,郡王府里已挂满了红绸灯笼,漫天盖地喜庆红色绚烂夺目,泓昀陪着晏最后一次查看各处,皆妥当后叔侄俩才在厅里坐下。 “成家后你就是真正的大人了,往后皇上会交给你更多的责任和压力,你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七叔希望你能戒骄戒躁、虚心向学。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脾气虽不好,却一肚子治国济世的学问,你若放得下皇子的身份,他们自然会对你倾囊相授。”晏缓缓而言,看泓昀的眼神却藏了深意。 泓昀不觉,只洗耳恭听,不久后晏便要归去,他相随送至门外,可皇叔的脚步忽而停了,但见晏指着远处道:“方才瞧见一个年轻公子过去,也不似下人,你这里还有客在?” “是母后派在王府照顾侄儿的太医何子衿。”泓昀道,“是御医馆右院判,如今常驻侄儿府邸。” 晏仍满脸奇怪:“倒是听说这个年轻的右院判,却不想是这样一个翩翩公子。”说着又道,“既你要大婚,不日就让他回宫去吧,你有了妻室家里就不便有外男在府里随意走动,有失体统。” 泓昀的眼神有一瞬凝滞,但很快就答:“侄儿记下了。” 后文预告:泓昀大婚!!会发生什么?hohoho……】 然后,这两章是几段存稿我回家立刻修改后发上来的。今天实在累shi了,久不运动的孩子伤不起啊,很久没这样玩一整天了,我现在累得打字手都在颤。如果硬写是可以蘑菇出一章(照着大纲嘛),可是质量??所以,大家让我休息一晚吧~~~假期里照旧三更。 我现在脑袋嗡嗡嗡的,必须先去放平自己,明儿见。小假期里的故事内容会很精彩,宅家不出游的同学要来看哦,但是琐琐还是鼓励大家多出去走走,运动有益健康啊~~ 留在我身边 (还有更新哟~ 送走晏,泓昀径直来到后院,见何子衿正在整理东西,便问:“方才你找我?这些东西……” 何子衿温和地一笑,“王爷大婚后,我也该回宫了,有外男在府中会让王妃觉得不自在。方才本是想去向您辞行,却忘记了您正在陪贤王说话。” 泓昀不悦,恼怒道:“她一个草原上来的人,热情奔放得很,不会计较这些的。母后既然不宣召你回宫,你就待在府里,哪儿也不要去。” 何子衿笑:“眼看一年就过去了,我早一些晚一些总是要走的,王爷又何苦留我?前几日院士大人便来了书信,因武宝林滑胎一事千金科问罪撤职了一批太医,眼下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掌管,他十分希望我能早些回宫去帮他。” “天下那么多太医,难道就缺你一个?”泓昀很不高兴,别过头嘀咕说,“你若进宫去,恐怕再也出不来了,那……” “王爷,往后千万千万……”何子衿俊美白皙的脸上染了晚霞,美得异样,“为了您也为了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要再想往后的事情。” 泓昀却急切地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子衿,可是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了,那个浩尔谷赫娅我连话都没同她说过几句,可明天她就要成为我的妻子。子衿,我不晓得将来会如何,但如果你能在身边,我会安心很多。方才七皇叔说未来父皇会交付我更多的责任,到时候我一定会挫败迷茫,我希望那个时候身边能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可那个人一定不是浩尔谷。” 何子衿同样露出不舍的神情,但事实又那么残忍而无奈,他凝望着泓昀半晌说不出话,一切从开始就错了,可命运偏偏要让他们相遇。 “子衿就留下,等一年期满再做打算。”他淡然一笑,半合的眼睛那样细长纤柔,宛若画中美人。 泓昀松了一口气,阴霾了许久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你若走了,明日的大婚我也会不安心的,子衿,谢谢你。” 何子衿垂下头,笑得有几分赧然,又有几分满足的幸福。 与此同时,宫里也已诸事准备妥当,明日是隆政帝的第一个儿媳妇嫁入皇室,又是与部族的联姻,自然万众瞩目、意义非凡。 但连着数日的操劳,嗣音的体力已几乎透支,此刻谷雨赶着改好了内务府送来的婕妤朝服,问主子要不要试一试。嗣音懒懒地歪在美人榻上说,“不会一晚上又瘦那么多,不必试了,你自然做得好的。” 淑慎正巧进来,见了这光景便吩咐吉儿,“明日早上炖一盅参汤给婕妤喝,不然一整天只怕她要撑不住。”说罢才来对嗣音嘀咕,“明天列席的人,就要数你最憔悴了,怎么就累成这样呢?眼睛周围一圈乌青,看着似病了一样。” 说着坐到嗣音身边,捧着她的胳膊轻轻揉捏,又嘀咕:“宫里那么多娘娘,为什么非要叫你做那么多事。” 嗣音笑而不语,因淑慎的揉捏感到舒适而安然闭了眼睛,心里则暗自叹:“虽然不是我的错,可到底也曾叫他伤心难过,如今能为他的婚礼尽一份心,总算两清了。” 一词“两清”,却让嗣音倏地想起了远在南边的晏,遂猛然摇摇头自责:“想他们做什么?你果然庸人自扰。” 淑慎不明白,问:“怎么了?” 新王妃 嗣音不防,但又不能如实相告,便随口道:“想咱们淑慎过些年也要嫁人,我心里舍不得。” 淑慎闻言,嫌弃地瞪嗣音一眼,哼哼说:“果然庸人自扰,想那些做什么?”但毕竟是女孩子家家,提到这个难免有些羞涩,便岔开话题天南地北地说一通,倒中了嗣音的意。 不多久谷雨来催促二人早些休息,自此散了。 翌日天未亮,宫里便忙碌开,卯正时分泓昀着吉服进宫,先于隆禧殿拈香行礼,后至涵心殿叩谢帝后、生母,而后执圣旨出宫,至贤王府迎接他的新娘。 且说送亲队伍进京后,浩尔谷兄妹俩就一直住在贤王府,王妃叶容敏日日亲自照料浩尔谷赫娅的饮食起居,赫娅平日里爽朗爱笑,在王府里颇有人缘,叶容敏自然也很喜欢这个孩子,只是她曾对皇后提过一句,“不晓得为什么,慎儿那丫头不喜欢赫娅,那会子住在府里,见了面也不拿正眼瞧人家。”彼时容澜只是笑说:“那孩子心气高,又是喜静的,赫娅爽朗活泼,两人性子不合自然做不了朋友。” 此刻,叶容敏一身华丽吉服,在丫头们的簇拥下来到赫娅的屋子,她已然凤冠霞帔一身鲜红,娇滴滴地躲在红盖头里,柔柔地冲容敏喊了一声:“婶婶。” 容敏一愣,忙笑道:“好好好,难为公主连我们这些繁杂的称呼都弄的明白。” 赫娅笑道:“婶婶往后喊我的名字就是了,再称呼公主就生分了,我既然从七皇叔府上嫁出去,将来可就把婶婶这里当娘家了。” 容敏乐道:“婶婶求之不得,将来老三若欺负你,你自来告诉你七皇叔和婶婶,昀儿那孩子最听你七皇叔的话了。” 赫娅的脑袋晃一晃,似躲在红盖头里娇羞,又低声说:“姐妹们都说殿下他性格温和,又怎会欺负我呢……” 容敏知道她所谓的姐妹们便是自家的那些女孩子,看来平日里她没少打听泓昀的事,正要说话,外头管事急匆匆来说,“王妃,吉时到了,郡王爷已经到府上了。” 红盖头下的赫娅闻言,一颗心突突直跳,倏地抓了容敏的手说:“婶婶,我好紧张。” 叶容敏忙笑着哄她几句,不多时,礼部官员便随泓昀一起到了屋前宣读皇帝圣旨,众人簇拥了赫娅领旨,而后赫娅拜别兄长,随泓昀出府坐上喜轿一路往皇宫而去。 这一边泓昀的郡王府里也准备就绪,夜里王爷和新王妃就要回府,此刻管家最后检查一遍新房的各种布置,正要退出来,却见何子衿立在了门外,手里捧了一方匣子只不晓得里头装了什么。 “何大人也来看新房吗?”因知道王爷对何太医极其看重,府里上下从不敢有人对他怠慢,即便此刻管家忙得焦头烂额,也不得不停下脚步关心他几句。 何子衿却道:“这是王爷要我准备的东西,我放下就走。” “是是是……”管家殷勤地引了他进来,便见他将匣子放在了妆台上,不由得问,“难道这是给新王妃的?” “不知道,王爷只是吩咐我这么作罢了。”何子衿平淡地回答,也不对新房又任何的好奇,说罢就离了去。 望着何子衿离去的背影,管家挤了挤眉毛,不知何故竟叹了口气,继而小心翼翼关上新房大门,自忙去。 而何子衿一路往后院去,忽在拐角处驻足,只见他捧了心口满面痛苦之色,似是旧疾复发。 不见新人笑 (三更) 这一日嗣音脑中的弦就不曾松过,众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时,她却不得不敦促宫内各部执事小心谨慎,几乎每一件事都亲自询问,好在泓昀的婚礼总算稳稳当当地过度过,当他带着新娘离宫而去,好容易等到皇后遣众人归去,嗣音拖着疲累的身体一路回符望阁去,偏偏符望阁那么远,走到半程梁嗣音就没力气了。 “主子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谷雨搀扶嗣音,又忍不住嘀咕,“按理说您该有软轿了,可内务府迟迟不拨,真不知为哪般。” 嗣音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御花园,虽然那里也做了一番喜庆装饰,但今天并没有谁有功夫来这一处,此刻晚风习习卷了花香扑鼻而来,再有那一片片烂漫迷人的红色,直勾人向往。 “我想进去看看。”嗣音忽而来了精神。 “还是回去吧,您都累成这样了。”谷雨劝道,“明儿也能来看,三日后殿下还要带着新王妃进宫的,这些一时不会拆。” 嗣音却低声道:“我只想去看一看,沾沾喜气,谷雨你知道,我的人生里并没有过婚礼。” 谷雨一愣,这么一想果然如是,主子虽贵为帝王婕妤,却比普通人家的女子少了人生里最珍贵的回忆。这么想着便不再劝阻,搀扶了嗣音一步步往御花园里去。 当身子融进花香,晚风吹走缠绵在衣衫上的燥热,嗣音立于花草之间,只觉得飘飘然好似超脱一般。月光与灯火相辉映,将炫目的红绸照得旖旎柔软,那光亮一点点晕散开,渐渐将嗣音包围。 她听着发髻上珠翠被风吹响的叮当声,含笑悠悠然道:“小时候我性子怪,不爱鲜艳的色彩,我娘总念叨说天下最美不过正红色,我时常不屑,现在才知道正红色对于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如今爱了这色,却……” “主子这话您可不敢随便说。”谷雨低声道,“奴婢自然知道您的心思,可旁人若听去了,可要了不得的。” 嗣音回过神,惊觉其中的避讳,忙道,“你说得不错,我是昏了头了。” “主子回吧,您太累了。”谷雨说着便搀扶嗣音往回走,然才走不过几步,突然手里感觉沉重,只见嗣音软绵绵跌倒下去,谷雨扶不住便跟着一起摔下去,等她看清嗣音的脸,那里早就不省人事了。 “他又病了?”而这一边,当泓昀带着新娘回到王府,好容易等宾客闹完所有礼节,却从管家口中得知何子衿又病倒一事,本来就不怎么高兴的他益发郁闷起来。 “王爷今儿晚上就别过去看了,不能扔下王妃一人在屋里吧。”管家捏一把冷汗,多怕这个年少气盛的王爷继续做冲动之事。 泓昀那里沉吟许久,到底说:“不碍事,我就去一会儿,她若是问起来你就讲我去送宾客。她如今都是我的王妃了,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儿么,我又不是不回来。” 说罢就扔下管家直奔后院去,急得管家抽了自己一嘴巴,刚才怎么就顺口说出来了? 如是,浩尔谷赫娅嫁入和郡王府的第一晚便久久不见丈夫进房,当更鼓再响,她终于忍不住问身边的喜娘,“宾客还没有散吗?王爷为什么还不回来?还是说王爷醉倒在外头了?” 如是连连发问,喜娘出去问消息几次都不得而归,赫娅急了性子,一把掀开盖头冲出房门,高声问:“谁是这府里的管家?” 更新提示 琐琐因身体原因,至3日才能恢复更新,望读者见谅!! 长期熬夜码字,琐琐的身体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这次疯玩一天后,就彻底崩溃了。这个五一劳动节,过得真够呛!! 冷暖自知 管家闻声从远处奔来,见新娘已自己卸了红盖头,那凤冠上的珍珠折射出的光芒几乎刺瞎他的眼睛,他慌地跪倒在地上,问赫娅何事。 “王爷呢?”赫娅盛气凌人。 管家一哆嗦,支支吾吾答:“王爷正送客呢。” 赫娅哼道:“是什么样的客人那么金贵?要王爷送到这个时辰,敢情是把人家送回府里去了?” “奴才……奴才……” “你找我?”却在这时候,泓昀神奇地出现了,他眼里看到的,是一个骄傲的新娘和懦弱的管家,而他在情感上,显然偏向后者。 “王爷。”本紧绷一张脸的赫娅顿时舒展笑容,更添一分羞涩柔柔地说,“我怕你在外头醉了,所以才急着找你,回来就好。” 喜娘忙打圆场,“王爷、王妃,吉时到了赶紧喝合卺酒,**一刻值千金呐。” 浩尔谷赫娅闻言脸涨得通红,被喜娘拉着进去,还不忘看一眼泓昀,难以想象这样英俊的美男子从今往后就是她的丈夫了。 “王爷。”管家爬起来,很挫败地躬身站到泓昀面前。 “你派人去照顾他,有任何不妥都必须来告诉我,不然的话……” 因主子吐字凶狠,管家早慌了,不等泓昀说完便连声道:“怒才明白,一定好生照顾何大人。不过王爷这里对新王妃也多担待些吧……” 泓昀却只是哼了一声,大步往屋里去。 新房里,喜娘丫头们眉开眼笑地伺候二人喝合卺酒,因赫娅已经自己掀了盖头,为免不吉利就没再要她盖上,少了这一个礼,二人彼此的感觉也与寻常夫妻少一分神秘,而赫娅自己也完全没意识到,除却接风宴上那匆匆一眼,丈夫第一次仔细看自己,竟是那骄傲凶戾、不可一世的模样。 如是一夜平淡,她终究不明白到底错在哪里。 而后新婚三日,泓昀都不用上朝去,可他每天都早早起来,说一声:“我去书房。”便一整日都见不到影子,赫娅端着她的骄傲,每每以笑容示人,只有在屋里时,才会对着陪嫁的阿尔海嬷嬷哭诉:“王爷他是不是讨厌我?嬷嬷,其实我和他还没有、没有……” 那后半句话公主虽然说不出口,但阿尔海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想了想说,“奴婢听说王府后院里住了一个人,而书房离那里很近,公主先别着急,奴婢一定替您打探清楚。” 赫娅倏地瞪大了眼睛,虽然眼泪还悬在眼角,可眸子里透出的目光却显示着她女主人不可侵犯的傲气,“难道住了个女……” 婚后第四日,泓昀如常早朝,朝房里大臣亲贵们将他团团围住,祝贺、道喜、玩笑声绵绵不断,但个中冷暖唯有泓昀自知。 而皇帝临朝后,只是如常与众大臣商议国事,退朝前倒交付儿子一件大事,即重新制定天朝戍边军队编制及对外原则。 婚后那么多天,唯有这件事让泓昀兴奋起来,彦琛见他那么有精神,也敢安慰。 散朝后,泓昀便在宫门外见到等候已久的新婚妻子,今日是他与赫娅回宫的日子。赫娅穿着红艳艳的吉服,眼眉间虽有异域风情,可那漂亮的长衫长裙在她身上并无违和感,她的的确确是个美人儿。 然泓昀明知自己对她的冷淡,于是越见她笑得明媚灿烂甚至“幸福”,他越觉得虚伪,原有的几分愧疚也随之殆尽。 “泓昀,我们快进宫吧。”她热络地来挽起丈夫的胳膊。 泓昀却推开她,“天朝的规矩礼仪,即便是夫妇在人前也不能这样亲昵,我们并肩走就好。” “好……我明白了。”赫娅的笑,显然冷了许多。 婆婆的威严 帝后与众妃在坤宁宫接见了小两口,泓昀是一贯的神情举止也不见新婚的欢喜,众人只当他在父亲面前拘谨,但知儿莫若母,李子怡心里难免有些不踏实。又见赫娅和皇后异常亲昵,倒将她这个生母婆婆撂在一边,便更加生气。 皇帝陪着众人一同用了午膳,便匆匆离了坤宁宫,皇帝前脚才走,宋蛮儿就笑说:“梁婕妤病了那么多天了,皇上倒没去瞧一眼。” 众人还未及反应,赫娅忙接嘴问:“修容娘娘说的可是那位漂亮的梁婕妤?” 容澜有意淡化宋蛮儿的挑唆,便笑道:“就是那位梁婕妤,因操劳你和昀儿的婚事,她累得病倒了。不过不要紧,休息几天便好。” “那儿臣是不是该去探望一下梁婕妤?孩儿的婚礼盛大而隆重,赫娅心里真的好满足,自然是多谢父皇母后和母妃的,但是梁婕妤也功不可没呀。”赫娅这般说,忽闪忽闪的眼睛里透着满满的感激,叫人看着好是真诚。 容澜却笑道:“不是不叫你去,只是她如今静养着没什么精神,你去了也不过说几句客套的话,多没意思?母后自然派人将你的心意传达,等日后她身子好了,大家好好说话不迟。” “母后说得不错,只是儿臣心里不踏实,父汗从小教导我们做人要知恩图报,就是说几句话请个安也……” “母后既然这么说了,改日你再去吧,若打搅了梁婕妤休息多不好,你不要再说了。”泓昀突然开口,制止了妻子的纠缠。 但那口吻却有些冰冷低沉,叫人听了心里很不舒服,赫娅被这么一噎,脸上的笑也跟着僵滞了。 年筱苒笑悠悠说:“殿下这样可不行,对媳妇儿要温和一些,人家赫娅好好的热情被你这么一训,往后可还敢说话了?”又笑着对赫娅说,“改日本宫也要去看梁婕妤,谢谢她为小皇子操持生辰宴,到那一日本宫派人去接王妃进宫,咱们做伴一起去如何?” 赫娅这才笑起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泓昀自然无话可说,须臾后起身要告辞,容澜笑道:“既是一起来的,你怎能先走,朝务总是做不完的,急在这一刻做什么?” “父皇催得要紧,儿臣不敢怠慢,况且母妃说有些事要对赫娅交代,儿臣本不方便在边上的。”泓昀再三拒绝,到底走了。 众人自然夸三皇子耽于政务有乃父之风,闲话不久,李子怡提出要带儿媳妇回翊坤宫去,有些东西要交付与她,容澜知道她想调教儿媳,也不拦着,自让她们娘儿俩先行了。 往翊坤宫去的路上,婆婆端坐肩舆优哉游哉,赫娅却和宫女们同行,一路的太阳晒烤着,叫她心里好不委屈。待到了翊坤宫,也没人叫自己坐下,便直挺挺地立在殿中央看着宫女们侍奉婆婆洗脸喝茶、扇风驱热,自己却连口水也喝不得,真真想哭的心都有,难怪说中原的婆婆难伺候,果然是了。 “赫娅,有些话不怎么好听,但母妃必须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贤妃那里折腾许久,待身上的燥热都散了,才悠悠地依靠在大引枕上说,“你丈夫是皇帝的儿子,极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储君,你是他的王妃不仅要在家里侍奉照顾好他,对外头更要大方得体有一个王妃该有的模样。撒娇撒痴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母妃不希望往后再看到你方才在坤宁宫里的那个样子,记住了吗?” 赫娅知道婆婆是计较她和皇后亲热,但做儿媳的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答应:“儿臣记下了。” 贤妃颔首,又道:“还有你记着,皇后娘娘虽是母后,可我才是昀儿的生母,谁真正对他好,谁真正一步步都在为他的将来打算,你必须清楚,往后说话做事都要掂量轻重。” 赫娅的心寒得不行,低着头好没力气地应一声:“儿臣明白了。” 贤妃却啪的一声拍在引枕上,怒斥道:“抬起头来说话,才刚教你要大方得体,你益发连和我说话都敢低着头。” 赫娅心尖儿都颤了,她可是被父母捧在手心养大的草原之光,如今为什么谁都能委屈她,给她脸色看?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婆婆偏要挑刺显摆威风,真叫人恶心。 “儿臣记下了。”她强忍着心里的委屈,恭恭敬敬地回答婆婆。 淑慎的责任 (三更) 这一番调教,当赫娅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宫外去时已日落黄昏,路上恰遇从书房下学的淑慎和泓晔,泓晔恭恭敬敬地喊了皇嫂,淑慎则不冷不热很不愿搭理的模样。 赫娅记起来淑慎的养母就是梁婕妤,便殷勤地问她:“梁婕妤可好些了?” “她很好。”淑慎好像真的不愿和她说话,很不耐烦地答了后就催促泓晔,“快些走吧,不然一会儿去符望阁拿了书时辰晚了,昭仪娘娘会担心你。” 于是两个孩子从面前匆匆而过,赫娅心里又一个落空,曾经在草原上兄弟姊妹环绕在身边众星捧月的日子果然结束了,如今连一个小姑娘都敢这样欺负自己。如是心中愤愤,伤感着离宫而去。 而这一边淑慎带着泓晔来到符望阁,匆匆拿了书塞给他便催促快些回去,谷雨本因泓晔来了去准备差点,回来却已不见人,便笑说:“公主好小气,留四殿下吃块点心再走也不迟。” 淑慎却道:“古昭仪每日操心武宝林就够烦心了,瞧见泓晔回去晚了又该多一份担心,我这是为她着想呢。” 说罢从谷雨手中的托盘里拿过一碟果脯,转身吆喝吉儿说:“药好了没有,该到时辰叫你家主子吃药了。”说罢她先去了嗣音的屋子,不时又嚷声催促吉儿。 吉儿祥儿端着药赶来,祥儿冲谷雨嘀咕说:“公主真是心疼主子,顿顿药都要亲眼看着主子喝下去,中午都顶着太阳跑回来,那一头汗叫人看着心疼。” 谷雨亦感慨,“瞧她当初厉害的样子,谁能想到今天呢,这是她们母女的缘分,也是咱们主子的福气啊。” 屋子里,嗣音皱眉喝下吉儿送在嘴边的药,苦得直犯恶心时嘴里被塞入一块甘甜的果脯,甜味在唇齿间丝丝散开,便瞧淑慎一副幸灾乐祸地样子看着自己说:“这就是不爱惜自己的代价呀。” 嗣音伸手捏她的脸,嗔笑说:“你越发没规矩了,我好歹是你的母妃。” 淑慎却爬上床腻在嗣音身边,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额头,认真地问:“好了吗?不难受了吗?你要赶紧好起来才行呐。” “我好多了,只求你不要再在晌午跑回来看我吃药,万一中暑了是要急死我么?”嗣音这般说,虽然这些天她孤零零地在符望阁养病,想见的人见不到,可有淑慎贴心入骨的关心,那一份惆怅到底淡一些。 “可是有人拜托了我要照顾好你呀。”淑慎答。 嗣音满面疑惑,心里虽猜测,却不敢信,只望着她问:“谁……谁拜托你了。” 淑慎答:“母后啊。” “哦……”这一声,嗣音应得显然带了失望。 淑慎咯咯笑出声,凑到嗣音面前眯着眼睛说:“你心里想着谁呢?” 嗣音双颊泛红,轻轻推开了淑慎的脑袋。 淑慎腻上来,贴着嗣音的耳朵说:“那个人是……” 等他来 (晚上还有2~3更 如今的御花园,早已过了首夏清和、芳草未歇的辰光,泓昀大婚的红纱灯笼等喜庆摆饰早已撤去,取而代之是漫天漫地碧绿的枝桠衬托着火凤凰红艳艳地怒放,烈日朦胧了空气,白森森一片远看如烟。 因怕太阳晒伤了娇嫩肌肤,这日头里几乎没有哪个妃嫔会出宫走动,不过躲在清凉的殿阁里消夏休息,故而御花园里寂静安宁,只有知了和风而唱。 “主子,公主不是开玩笑的吧,做什么叫您这会子来这里呢?您的身体还没好呢。”谷雨打着伞为嗣音遮阳,扶着她来到御花园。虽然因嗣音病倒皇后敦促内务府给她拨了软轿不必步行那么辛苦,但到底园子里这些路要嗣音自己来走,这么毒辣辣的太阳,谷雨只怕主子又吃不住。 嗣音却道:“我早就好了。”一边说这句,一边心里扑扑直跳,淑慎不会骗人,既然说他在这里等自己,他就一定会来,即便他不来,她也要等。 可是御花园里空荡荡的,除了偶尔见几个太监宫女的身影,就再看不到别的人了。 谷雨嘀咕:“皇上就是等您,也不能在晌午呀,这么毒辣的太阳,难道皇上不心疼你晒坏了。” 嗣音到了湖边,在凉亭里坐下,这天委实是热的,湖面上吹来的风也暖得叫人浑身燥热。 “他那么忙,兴许只有这个时辰有功夫呢?”嗣音道,“他既然对淑慎那么说了,就不会爽约,我要见他,有太多的话想说。” 谷雨道:“可是皇上要见您,何不来符望阁,明知您病着。” 嗣音眼眶发红:“那一日我把他气走了,若是你你还来么?” 谷雨知道主子心里的结,也希望她能与皇上和解,如是不再规劝,只在一边轻摇团扇为她驱热。暗地里则回头朝从德递眼色,示意他去打听皇上的消息,看是不是也朝这里来。 于是知了声声,时辰不知不觉地过去。 涵心殿,“吱嘎”一声门响,方永禄回身瞪了小太监一眼,埋怨他们怎么还没有修缮这殿阁的大门,继而捧了清茶带着屋外的暑气步入殿阁。 伏案小憩的彦琛被这动静惊醒,揉一揉额角,接过方永禄手里的茶,才喝一口忽而一个激灵过,但问:“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未正过了一刻。” “未……”皇帝的声音似在颤抖。 方永禄则瞬间感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大事,只因他从没见皇帝的眸子里露出如此凶戾的眼神,仿佛恨不能登时将自己一口吞下。 彦琛撂下茶杯就往外去,方永禄急得追在后头问:“万岁爷这是要去哪儿?” “御花园!” 园子里,嗣音早已不胜酷暑软软地倚靠在谷雨的身上,可是她执拗地不愿离去,他说了会在这里见他,她就一定要等下去。 吉儿祥儿匆匆从符望阁送来冰块,可到了跟前早就化成了水,谷雨也管不了许多,直接拿丝帕绞了盖在嗣音的额头。 “主子咱们回吧,您若又这样病倒,皇上会怒的。” 嗣音执拗起来谁也劝不动,她只是摇头,“我要等他,他一定会来的。” 谷雨心里好生窝火,虽然对皇帝对主子这是大不敬,可她真真从未见过如此拧巴的一对人,一定要这样互相折磨才算爱着对方么? “主子,皇上过来了,皇上过来了。”不多久,同样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李从德终于顶着一头汗跑来。 嗣音闻言心头颤动,扶着谷雨就要站起来,而这一动便头晕目眩,倚着谷雨的身子就软下去,恰那一刻彦琛的肩舆进了园子,眼看这一幕竟从肩舆跃身而下飞奔到了嗣音身边。 那柔软的身子一入怀,心里的火蹭得就起来,因见她半开这眼睑还有意识,便骂道:“这世上还敢有比你更笨更蠢的女人么?”可话音才落,怒意已消,唯留满分的心疼与愧疚。 他竟忘了相约嗣音于此,饭后看着奏折便在桌上睡着了。 晚上还有更新哈~ 琐琐作揖,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看着一条条鼓励的评论真的满心感激无以言表。 我爱每个读者,真的真的好感动……π_π 完璧之身 “朕若一直不来,你就一直这么等下去?”怀里的娇柔浑身发烫,彦琛心疼得不知该说什么,嗣音却显得很高兴,虚弱的脸色也仿佛有了光芒,她略嫌苍白的嘴唇微微上扬,绽出了最美的笑容。 不论如何,她等到他了。 彦琛抱起她往外走,心里懊悔不已。原先那个约定,只因淑慎说:“不如父皇约了母妃她在晌午相见,儿臣也不必从书房回来看着她吃药。”又因方永禄说御花园的荷花开始冒尖,想着那碧绿碧绿之中星点粉红的清幽之美,本打算今日带她泛舟,但一时没与方永禄提,没想到多看几本折子,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传太医到符望阁。”彦琛怀抱着嗣音上了肩舆,一路往符望阁去。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传得六宫皆知,彼时宋蛮儿正在永寿宫与耿慧茹、刘仙莹闲话,冷笑着将手里的瓜子壳撒在桌上,拍着巴掌说:“亏得皇后娘娘总说她心里清透干净,这模样像是个单纯的人么?大热天的往太阳下去晒着,为了让万岁爷多看她一眼,真是连命都豁出去了。如今武宝林那里也不去了,什么姐妹情深,她当旁人都是傻子。也只有万岁爷当她是宝,皇后自然什么都以皇上为重。” 刘仙莹对这些毫无兴趣,就是皇帝把别的妃嫔宠上天都与她没有半分干系,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此刻便有宋修容对她说:“你赶紧把身体养好才是,难道叫她梁嗣音在宫里一手遮天?” 耿慧茹为表妹解围,出言笑道:“妹妹自己何曾不是花容月貌,仙莹还年轻哪里懂那么多,妹妹何苦撺掇了她。” 宋蛮儿道:“我们这里还有什么好争的,万岁爷再了解不过我们了,还能变出什么花样了?就是年夫人如今也不过尔尔,我这样的皇上还能多瞧一眼么?只有刘婉仪这样在皇上心里还没留下印迹的,才有机会走入万岁爷的心呐。我说刘婉仪,难道你就喜欢这么安安静静地待在永寿宫里,一直到老?” 刘仙莹回神,淡然对两人一笑,毫不顾忌地告诉她们:“有些话本不该说的,但是臣妾知道自己的轻重,告诉娘娘只是希望您也能明白并非臣妾不争。” 宋蛮儿不解,斜斜地看着刘仙莹,猜想她会说出什么。 她悠悠一笑,“臣妾虽在元宵那一夜侍寝,但皇上并没有碰臣妾。” “什么?”宋蛮儿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倏地凑到刘仙莹面前,难以置信,“你真的……不不不,皇上真的、真的还没有……” “不要再说了。”耿慧茹脸色煞白,这一点连她都不曾想到过,而表妹此刻口无遮拦地说出来,更是在最神叨叨不过的宋蛮儿面前,真真不知道往后要惹出怎样的祸端。 刘仙莹却不以为意,仍笑道:“万岁爷是怎样的人娘娘们比臣妾更清楚,万岁爷能这么做,臣妾再去争,又会得到什么呢?” “仙莹,莫再说了。”耿慧茹出言制止这一话题,幽幽一声,“何来争一说,皇上对待大家都是一样的。” 宋蛮儿哼哼:“一样不一样姐姐心里明镜儿似的,何苦自欺欺人?” 耿慧茹也急了,素昔在人前安静无言的她竟反问宋氏:“那你何不自己去争,挑唆旁人有什么意思?” “做戏做久了,如今我只爱看戏。”她这般说,竟是含了恨。 然此话一出三人皆沉默,但因此沉默无语的,又何止这三人。 符望阁里,太医为嗣音诊脉后已离去,只说是中了暑气,并无大碍。谷雨从德跪了一地,彦琛当着嗣音的面训斥他们:“倘若梁婕妤再有个病灾,你们掂量自己的性命。” 嗣音本想出言护着她的人,可彦琛适时地转过一道目光,吓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你们下去吧。”折腾半日,彦琛终于松口放谷雨等出去,嗣音早已清醒,自己拉了拉蚕丝锦被,遮住了半张脸。 彼此守护 (三更~ 彦琛冷声道:“梁嗣音你究竟要闹什么名堂?你是不是嫌朕为国事操劳还不够辛苦?” 嗣音急急地摇头,今日她是笃定要向皇帝道歉的,千万不能被激了性子说傻话又添一层误会。 彦琛坐到她身边问:“摇头做什么?” 嗣音弱气地答:“只因淑慎说您会在那里等臣妾,臣妾才去的,难道等不到皇上臣妾先走么?” “你不会让谷雨从德来涵心殿问一声?”彦琛恨道,又说,“也是,什么样的主子出什么样的奴才,符望阁里除了淑慎一屋子没脑子的家伙。” 嗣音嘟着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可却发现彦琛的目光渐渐柔和,凶戾恼怒之气仿佛一瞬间散去,果然他伸手捧起自己的脸颊说,“你有什么错呢,朕不该忘记自己说过的话,而要你白白等在哪里,此刻又来怪你。” “的确是臣妾太笨。”嗣音呜咽。 彦琛轻叹:“这些日子你忙,朕也忙,每每听皇后夸你能干就是朕最大的安慰。可才想着要来夸你,你却又病了。朕又恨,难道非要多一句嘱咐你保重身体的话,你才会知道要爱惜自己吗?这才要淑慎看着你养病,一拖到了今日才得空来见你。好吧,朕还有什么没叮嘱你的,今日一次说完可好?” 嗣音看着丈夫,他字字句句都说着眼前的事,仿佛将那一日在阁楼的争吵忘得一干二净,可那却是自己心里的梗,皇帝可以不提,她不能。 “那一日的事,是嗣音错了。”她鼓起勇气认错,将心里的话一一道出,“只因为当初臣妾对武宝林说过‘一起留下来’的话,于是才会总觉得不能什么都独享,可直到前些日子才忽然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是真真不能与别人分享的。做人何必那么虚伪,明*里很痛很酸很舍不得,却要装腔作势地把您推给别人。从前的梁嗣音,真的很蠢很傻,您骂得一点都没有错。” 彦琛扑哧笑出声,瞪着她问:“朕几时骂过你?这世上还有人敢骂梁嗣音?她可是一句顶十句的主儿,谁敢骂她?” 嗣音羞涩难当,伏入彦琛怀里,轻声道:“即便往后随遇而安,臣妾也想守护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抬眸看向彦琛,柔柔说一声:“皇上,对不起。” “朕从来没怪过你,只是朕身不由己。”彦琛的手指拂过她脸上细嫩的肌肤,“但朕还是要守护你。” 梁嗣音当然不会知道皇帝早早为她做下了什么打算,可眼前这个男人已想得遥远,只是他即便贵为帝王无所不能,却也有不能表达无法表达心意的时候。 “臣妾也想守护您,守护您的家。”嗣音微笑,她不晓得自己能做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别再叫皇帝为自己操心。 彦琛欣然而笑,“当初将淑慎交付给你,如今看着她的模样,朕就知道朕没有看错你。” 提到那个孩子,嗣音满心的甜腻,正要细数她的好,却又听皇帝道:“曦芳与朕提过晔儿课业的事,她希望将晔儿每日温习的事托付给你,她甚少求朕什么,朕不好驳了她。当然,嗣音你若不愿,朕也不勉强。” 梁嗣音这般听说,知道这件事已容不得她推辞,来不及去想这里头的究竟,先应了。 皇帝大悦,脸上的笑掩饰了真正的心意,谁能知他心里的大石因此落下呢。如此谷雨那一句埋怨是错了的,他们彼此在对方心里的确最重,却从未互相折磨,看似拧巴的两个人,实则是太在乎对方罢了。 “过了母后的祭辰,还有一件大事,到时再与你说。”皇帝说这句话时锁了眉,朝务终究也是他心头放不下的重。 十四叔不来? 那一日之后,宫里皆知符望阁复宠,皇帝隔三差五便会去坐坐,面圣次数唯一能和梁婕妤比肩的,只有中宫皇后。可怜钟粹宫里三位美人愁煞心肠,李子忻因是贤妃表妹却受如此冷遇,更不敢往堂姐面前去,日子便益发得难过。 这日傍晚泓晔如常来符望阁温习课业,淑慎自然也在边上凑趣,休息时两个孩子却聊起来:“十四叔怎地还没有抵京,皇祖母的祭辰就在眼下了。” 嗣音那里本看着书,如此一听,心里不免多虑:彼时皇帝给晏下了命令要他年末方可回京述职,可生母病逝他已不在身边,难道如今祭辰也不归? 两个孩子聊得起劲,听得出来他们并非对彦琛与兄弟间的纠葛一无所知,但却又从心里喜欢那个十四叔。 “泓昭天天念叨十四叔呢。”泓晔对淑慎道,“他一心想学十四叔沙场杀敌的本事,对课本从来没有兴趣。” 淑慎则说:“十四叔是好,可皇叔里并非只有十四叔一人有本事,如今十四叔不在京里,你要他寻别的皇叔不就成了。”。 泓晔道:“可泓昭他只知道十四叔,只记着十四叔曾经是抚远大将军王。” 嗣音闻言不由得陷入沉思,有一个事实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的,便如泓昭的认知,他的父皇如晏年少气盛时他尚不在这个世界,待他出生成长懂事,他眼里飒爽无敌的英雄便只有名满天下的十四皇叔。父亲对他而言,则是刻板冷漠寡言……不论是个性还是年龄,都不得不让这些单纯的孩子愿意去亲近他们的皇叔。 “呵……”她想着,却又笑了,犹记得当初在钟粹宫里秀女们讨论皇上和三皇子的年龄,可她的心里,泓昀如何?晏又如何?天下在没有比丈夫更好的男子。自然也不能否认,她会同情一些人,偶尔也会被感动。 思绪悠悠,不觉谷雨到跟前,谷雨唤了两声,她方抽回神思。 “内务府来人问,武宝林的祭服要不要做。” 嗣音掐指细算,舒宁在太后祭辰那日似乎是能出月子了,但她若不前往,碍着身子,倒不会有人计较,帝后那里自然也有交代。但觉得总该问一问,若她愿意出席,总不能强迫她待在宫里。 “其他娘娘的可都好了?”嗣音问。 “可不是都好了,正是给您和公主送衣裳来,顺带这么问的。问了敬事房,说是那里算日子觉得武宝林大概还不能出席,又不敢去问,便来问您了。”谷雨道。 嗣音想了想,便问泓晔,“武宝林如今可好些了?” 泓晔不假思索:“听母妃说是好多了,只是我没见过。” 嗣音心想,古昭仪这些日子都没来找过自己,也不曾叫泓晔带什么话,舒宁许是真的好多了,至少昭仪能压得住了。 全因了那一日说了狠话,嗣音一直没勇气去见她,那么巧自己也跟着病了,一拖到了今日,益发连她的消息也没有。谷雨、从德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心病,才有意不传承乾宫的消息来。 “过会子我送殿下回承乾宫吧,顺道看望武宝林。” 谷雨闻言,却在边上低语:“主子真的要去?” 你教我的 (二更) 自然要去,选日不如撞日,是结总是要解才好。嗣音便要谷雨为她换了衣衫,特特选了素嫩的藕色,广袖是整片的双层薄纱裁成,透气凉爽,肌肤若隐若现更平添几分妩媚。 来至承乾宫,嗣音先见过古曦芳,曦芳自然谢他帮忙敦促儿子的课业,继而只说舒宁大好了,便由她去西配殿。 果然舒宁是好了,竟已落地下床亲自迎到了门口。从前嗣音私下从不向舒宁行礼,可舒宁如今却这般规矩,难道真的是生分了? 还记得那一日形如枯槁又哭得狼狈的武舒宁,可如今眼前已是惹人怜爱的娇美小妇人。到底是年轻的身体,稍一用心休养,精气神就都回来了。此刻她穿一身茜红色棉纺百花襦裙,头上玲珑的双绾髻,各结一对青蓝蝶饰在两侧,真真如那御花园里飞蝶穿花的俏丽。 见她如此,嗣音本是高兴的,却是那屈膝一礼,叫人的心冷了半截。 “内务府不确定你能不能参加太后的祭辰,问到我那里去,我便想还是来问一问你的好。”嗣音落座后,含笑说,“自然也是来看望你,本该早些来,只是宫里事情太多,而我也病倒了。” “宫里的事情昭仪娘娘都对臣妾说了。”一句“臣妾”,深深刺痛了嗣音的心,舒宁却似乎不以为然,继续道,“姐姐幸而没来看臣妾,不然更加辛苦得病倒,臣妾心里还要多一分愧疚。” 好在她还能唤自己一声姐姐,可宫里妃嫔之间又何尝不是姐姐妹妹的假亲热?如今舒宁口中的姐姐,还是当初的自己么? 如是,嗣音本想好的一肚子话,不知从哪里说起。因见小满奉茶来,她便夸:“该请皇后娘娘好生赏你,将主子照顾得那么好。” 舒宁却将小满拉到身边,打量着笑道:“可惜她只会照顾人,总不如谷雨。” 这话连谷雨也听出了里头的酸涩,果然武宝林没有变,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正面向自家主子索取什么,转而学会了这指桑骂槐的本事。 嗣音冷了半截的心,算是彻彻底底热不起来了。 “太后是臣妾的恩人,若不是太后,臣妾未必能留在宫里,她的祭辰臣妾定要去的。当初年夫人产后不久也出月子参加大殓,我如今大好了怎能不出席。不然,皇上若知道,会怪臣妾不懂事。”舒宁平和地说着,脸上有淡淡的笑。 “即刻着内务府赶制,自然叫你妥帖出席。”嗣音也淡淡这般回一句,再不知说什么。 倒是舒宁落落大方,云淡风轻说些这几日的趣事,也问嗣音好不好,不多久夜色渐渐深浓,该是嗣音回去的时候了。 两人并肩走到宫门口,嗣音回头说一句:“你回去吧,虽是暑天,夜里风也凉。” 舒宁又一屈膝行礼,算是答应了。 见这光景,嗣音心里的叹是旁人听不见的,随即怅然回身欲离,舒宁却忽然道:“姐姐那日的话于臣妾是醍醐灌顶,如今心境全开豁然开朗,也明白该如何在这深宫里生存下去。臣妾会记得姐姐的话,争我该有的,也请姐姐记着,这是您教臣妾的。” 嗣音浑身打颤,驻足不能前行,但身后的人已转身回去,仿若无事地消失在承乾宫门外。 “主子,您怎么了?”谷雨轻声地唤嗣音,瞧她苍白的脸色,心里一阵阵地不安。天知道她的主子有多坚强,又有多脆弱。 但嗣音不过须臾便凝回神思,深吸一口气后,只道:“没事,回符望阁吧。”上轿的那几步走得极稳,再没有回头。 今日两更,抱歉喽。 然后,话说各种模式逐渐打开,矛盾激化的时候,表怪琐琐心狠手辣,耶耶。 我的今日,你的明天? 那一日后,皇帝斋戒三日直至乌太后祭辰,宫内风平浪静,无事。 祭辰圆满而顺利,如人所料,乌太后生前最钟爱的幼子,如今的安南大将军晏终究没有出现。众人皆知皇帝给胞弟下了死令要他扶持江南农耕,只是没想到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让他回京上一炷香,不禁唏嘘帝王的薄情寡意。 而此不过是其一,众人料到定康郡王不会抵京,却万万没料到才从宗人府出来不久过了几天好日子的老六和老九,又一次被圈入宗人府,而此番入罪的缘由,仅仅因为他们在乌太后祭辰上肆意欢笑、大不敬。 这一日嗣音去坤宁宫回禀祭辰善后的各项事宜,软轿行了半程忽停下,从德立在窗边对主子道:“前头淑太妃的步辇要过来,奴才想还是给太后娘娘让道的好。” 嗣音则道:“落轿,我岂能见了不行礼。”不论如何,梁氏的太妃之尊皇帝并没有剥夺,嗣音身为妃嫔,当以孝为先。 于是带了谷雨从德立在路边,果然不久过来一乘步辇,淑太妃软软地坐在其上似闭目养神,若非身边宫女提醒,她尚不知有人候在路边。 “臣妾符望阁梁嗣音参见太妃娘娘,万福金安。”嗣音恭恭敬敬地行礼。 淑太妃显然愣了愣,但认出嗣音后,面上却露出一副“果然是你”的神情,她憔悴的脸上挣扎出几分骄傲,只道:“梁婕妤免礼。” 嗣音款款起身,抬眸瞧梁氏,犹记得她在中秋宴上的盛气凌人,而如今几番沉浮后虽然仍有傲气存留,但毕竟年事已高显然精神体力都不济,那眉宇间的哀伤和眼眸里的恨,让人看着心酸。 淑太妃也细细瞧了嗣音,这孩子的事她多少知道一些,也清楚她是当今皇帝最钟爱的女人,自然最最在意的,是她的姓氏。 “哀家年轻的时候不如你好看,梁家的女孩儿果然一代比一代强,可惜你还只是个婕妤,要多久才能与哀家比肩?”淑太妃冷笑着说,招一招手,“过来,叫我仔细看看。” 又说:“这一对眉毛太纤柔,叫人一看就觉得你是个好欺负的人,天生丽质虽然难能可贵,但妆容也很重要,那能凸显你的气势,所谓不怒而威,一大半也在衣着妆容上。” 嗣音注意到,即便淑太妃衣着的色彩是青蓝的朴素,但衣袂长裙上精细的刺绣仍旧隆重而繁华,那怒放的百花和绚烂的鸟羽无不彰显她的尊荣和骄傲。 “可是……”嗣音悠然一笑,“臣妾并不需要不怒而威,平平淡淡才好呢。”这一句,对应的便是淑太妃方才所言“可惜你还只是个婕妤。” 淑太妃哼笑:“如今你已然协理六宫,这样好欺负的模样,能做好什么事?” “娘娘说得极是,但人与人、事与事总不相同,不怒而威是一种,亲蔼和善也是一种,臣妾的性子终究成不了前者,倘若真有一日做不好事情,皇后娘娘自然会另择她人来做。” 在淑太妃看来,嗣音从容回答这句话的神情和她在中秋宴上的一模一样,眼睛里透出的东西也不曾变过,可是这样行吗? “但你瞧哀家的今日,难道你想让这一切成为你的明天?”淑太妃这句话说得很轻,分量却极重。 嗣音不明白,眼角流露出迷茫。 淑太妃冷笑一声,目光犀利,“倘若哀家的儿子如今高高坐在龙椅上,哀家还会是这副模样么?梁婕妤,你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愿意去懂呢?” 琐琐晚上有应酬,更新会晚些,大家不要等,但是一定会更新,可以攒了明天来看。 挑唆 (二更) 嗣音滞了须臾,轻声答道:“只怕是臣妾真的不懂,倘若懂了,大概就如您所言不愿意去懂了。” 淑太妃哼笑,“平日里你也这样和皇帝说话么?哀家只是太妃,虽然身为长辈能得你们的尊重,但哀家也知道自己的话在这宫里没有任何分量。你是幸运的,上头没有太后颐指气使,皇后又那么宽厚仁慈,若换了别人……呵……真真奇怪皇帝为什么喜欢你这样的人。” 她似乎是想起了往事,至此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却在这时候远远跑来一行人,待他们近了嗣音便认出为首的是总管方永禄,只是奇怪他不在皇帝跟前却急急匆匆来这里。 “奴才给太妃娘娘请安。”方永禄一行人到了跟前,齐刷刷地向淑太妃行礼。 淑太妃端着冷幽幽的面色高坐步辇之上,慢声对方永禄道:“没想到哀家进宫一趟,连总管大人都惊动了。不过你来得正好,哀家正是要去见皇帝,你前头带路吧。” “太妃娘娘容奴才说一句。”方永禄低着头,也没敢看她,只道,“因知娘娘进宫是见皇上,皇上才特特派奴才来告知娘娘,皇上正和大臣商议国事不知何时能散,所以想请娘娘先移驾坤宁宫与皇后娘娘闲话休息,待皇上处理完了政务,自然亲自来见您。” “皇帝好客气,哀家如今倒是越发有脸面了。”淑太妃这般说,自然揶揄的是皇帝又关了她两个儿子,却对她恭恭敬敬仿若无事。 方永禄不敢说什么,一旁嗣音便道:“臣妾正是要往坤宁宫向皇后娘娘复命,臣妾愿引太妃前往。” “你们别是说好了在这里迎哀家的吧?”淑太妃冷笑道,“皇帝那么不想见哀家么?哀家不过是想问候他身体好不好,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方总管你去回禀皇上,若今日不得闲自然也不必去坤宁宫,哀家和皇后说会子闲话便要出宫。” 没想到淑太妃就这么妥协了,方永禄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嗣音见他脸色也与先前不同,便顺势道:“娘娘请,臣妾随后跟上。” 淑太妃果然没有半分要纠结的意思,摆一摆手便让小太监们复行,当她的步辇往前去,方永禄便即刻凑上来对嗣音道:“那么巧梁婕妤您在这里,麻烦主子替奴才传皇上的话给皇后娘娘,就说皇上今日是笃定不见太妃的,至于宗人府里头那两位的事,也顶好别接太妃的话。” 嗣音颔首,只道:“公公放心,我明白了。” 方永禄似乎不放心的另有其事,便又私下多嘴一句说:“主子到底年轻,您千万小心淑太妃的话,从前宫里没有人比她更精明了,着了道的也不晓得是几时落她手里的。” 嗣音闻言,心里竟莫名地发颤,不由得去想刚才那句“你瞧哀家的今日,难道你想让这一切成为你的明天?”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是心事重重来了坤宁宫,不想里头倒热闹的紧,年夫人、宋修容都在,意外的还见到了武舒宁。叫人奇怪的,是眼下她似乎不再时时刻刻跟着古昭仪,那又是单单来了坤宁宫,还是跟在座的某一位? 更奇怪的是,舒宁一反那日在承乾宫的模样,此刻笑靥如花,仿佛当初在钟粹宫里的亲昵,待嗣音将要紧的事向皇后禀告后便热情地挽了她到身边,甜甜一句:“姐姐来我这边坐,娘娘特特赏我的点心,想叫姐姐也尝尝。” 年筱苒哼笑一句:“武宝林还是小孩心性,得了好东西便晓得与姊妹们分享。” “娘娘说的极是呢,可惜只是有些做姐姐的从来不惦记自家妹子,生怕被抢了夺了什么去似的,冷血无情得很,啧啧……”有宋蛮儿在,这样的嘲讽自然不会少。 本来没人接嘴,她说也就说了,自然会有人岔开话题去,可今日淑太妃在,她又岂能放过这挑事的机会,忙跟着说:“蛮儿你又有什么好玩的故事了么?赶紧说与哀家听,这些日子心里闷得很,非得散发散发才好。” 这话又是夹枪带棒的,一屋子人听得不是味儿,可神叨叨的宋修容好似觅见知音,一下就来了劲,热融融凑到淑太妃身边,兰花纤指一弯,比向了武、梁二人。 没想到这么晚了(我到家洗完澡就0点了),都周六时间了,不过这一更算周五的,周六照常更新(下午开始吧,让我睡个懒觉)。 不是琐琐不存稿,大家觉得我这种性子的人存得了稿么,除非是暗戳戳挖的坑神马的,嗯嗯。 总之我好好写,看着大纲各种兴奋,加油加油~ 晚安,下午见。 话说…… 千年不靠谱琐会拼劲全力在周日挽回声誉的!! 她要是周日再不好好更新,大家就抛弃她吧!! 不过,她的身体真不怎么好,那副躯壳早晚会先抛弃她的…… 他不过是个奴才 夏日炎炎,坤宁宫里宋蛮儿不知要讲什么故事,和郡王府里似乎也不甚平静,浩尔谷赫娅自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后,便陆陆续续将府内上下都召到面前认脸,如此一来,有一个人便凸显出来。 “我当后院里神神秘秘地住了什么人,原来是个太医。”看着跪在地上的管家,赫娅托腮慢语,“可管家你是不是太奇怪了,我到底还是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为什么我不问你你就不说?” 管家那里一头的汗,他总不能直言是王爷交代来挑唆他们夫妻间的感情。 但赫娅却又好像松了口气,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追究什么,只说:“你去叫他来见我,也是个没有规矩的人,女主人进门那么多天连面都不露。他不过是个太医,是个奴才。 管家腆着胆子道:“回主子,因何大人正虔心研制新药,王爷为支持他便下令府内任何人不能指使何大人做任何事,所以主子恐怕也见不到他。倘若主子实在好奇,不如等王爷归来,您向王爷……“ “真奇怪,不就是个太医。”赫娅本无所谓,听了这话反动了猜忌,明亮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着,随即给阿尔海递了个眼神,便见她摇摇摆摆从赫娅身边离开到了管家的面前。 “主子让我问你一句,你可要老老实实说,不然的话……”阿尔海的声音很轻,显然是不想叫别人听见她问什么,但语调凶戾容不得管家撒谎,她顿了顿继续说,“主子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太医,是男的还是……” 管家点头如捣蒜般,急急忙忙道:“自然是太医,是宫里派来的,是男子的的确确是男子。” 阿尔海笑了,扭身回到赫娅身边低语几句。 “罢了罢了,管家你起来吧。”赫娅眉开眼笑,“你也不要怪我,我懂什么操持家务的道理,都是在贤亲王府的时候,看着贤王妃有样学样而已,往后你我互相了解了脾性,你就知道本王妃是个好相处的人了。” 管家默默不语,心里则算计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泓昀,但转念一想,只怕为了见一见那个何子衿,这个骄傲的小王妃会自己去纠缠王爷,遂定了心,决计不提。 很快日暮,这边淑太妃的步辇缓缓出了皇宫,嗣音奉命相送至宫门驻足。方才一路上来,淑太妃没与自己说半句话,只在分别时她悠悠说了半句,“那个宋修容不足为道……” 嗣音听得不清楚,亦不明白。而方才因皇后适时地出言阻止,宋氏并没有说什么让人尴尬的话,所以淑太妃现在这样无缘无故地冒出半句话,实在有些奇怪。 谷雨在边上轻声道:“太妃可傲了,能和主子您这样说几句话,真真是另眼相待的。” 嗣音摇头道:“我并不希望与她有什么瓜葛,你晓得的,因了六王和九王的事,皇上那里已经很烦。” 正说着,涵心殿一个小太监不知何时跟来这里,见嗣音折回来,便恭恭敬敬地迎上来说,“皇上请主子到涵心殿去一趟。” “去那里?”嗣音有些惊讶。涵心殿除了皇后外,一般妃嫔无重要的事不可擅自前往,这几天彦琛见自己都来符望阁,怎么在这个时刻要在那里相见? “主子随奴才来吧,皇上等着呢。” 见那小太监有些着急,嗣音也不敢多想,坐了软轿一路跟来,果然见方永禄早立在涵心殿外等候,见了自己便说:“主子可算来了,皇上正生气呢,您赶紧劝一劝。” “生气?”嗣音茫然道,本能地问一句,“不是与我生气吧。” 方永禄一愣,随即被眼前这位主子的可爱之处逗乐,哭笑不得地说,“自然不是因主子了,但奴才不便多说,您见了万岁爷自然知道。” 嗣音遂迷迷茫茫、半推半就地进了去。 何以消夏 (晚上还有更新~ 见到皇帝伏案桌前认真看奏折的模样,嗣音突然想起之前他对自己说,太后祭辰之后要交付自己做一件事。 “皇上。”行了礼,彦琛闻声抬头,却是笑着说,“来,朕给你看件好东西。” 嗣音一愣,她本做好了准备来看皇帝一张绷了浆糊的脸,眼下这番光景不由得一脸莫名,愣在原地不知进退。 彦琛见她如是,便问:“怎么了?” “刚方总管说、他说您正生气呢。”嗣音吱唔。 提起方永禄,他果然没好气道:“理他做甚,他越发老糊涂了。” 嗣音这才到他身边,还是不放心地问:“真的没事?方总管并没有老糊涂,他怎么会骗臣妾呢?是皇上不想提么?” “那些事朕自然会处理好,再生气也犯不着冲着你来,此刻见了你便宽心了。”彦琛果然是不愿告诉嗣音,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拿起一方小盒打开,但见里头卧了一串水头极佳的翡翠手链,他握着嗣音的手腕顺着就推上了。 那玉石头仿佛是从寒潭里取出,才触及肌肤沁凉的感觉顺着手腕便往周身去,方才路上带的几分暑气也顿时消散,嗣音爱不释手,笑问:“皇上急急地召臣妾来,就为了这个?” 彦琛笑而不语,只看着嗣音把玩手链的可爱模样,许久才慢悠悠道:“朕又要离开京城一阵子,恐怕过了夏日才能回来,这些日子就让它陪你消夏吧。” 嗣音的笑容忽地就散了,“那么热的天您要去哪里?过了暑天去不行吗?” “戍边军队的编制改了,朕可不要去瞧瞧么,一个国家边防不牢靠,还有什么指望?这一次先去北边。”彦琛这般说,手里也摩挲着嗣音腕上的串子,“原不是说还有件事要嘱托你么。” “臣妾记得。”嗣音掩饰不住脸上的失落,但并不愿彦琛为自己担心。 彦琛轻松地笑着,但言:“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老六老九家的女眷孩子想要你改日去看一看,带朕的话去。” “臣妾怕做不好。” 彦琛道:“没什么做不好的,不过带几句话,皇后会教你。”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朕不在的时候,别叫自己被人欺负了。” 嗣音心里念的是,你何不带着我一起走,可嘴上说不得,只默默地点头答应。 但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哪个看不出,彦琛只能哄她:“朕也想带你去,可那里荒凉比不得江南有趣,再者军营里都是男人,带着你不方便。” 嗣音蹲下身子伏在他膝头轻声说:“臣妾等你回来。” “记着朕的话才好。”彦琛笑言。二人静默片刻后,他忽而问,“方才你送淑太妃出宫了?” “是。” 彦琛自然地问:“她今日与你说过些什么?” 嗣音却想了想才起身来认真地看着皇帝说:“她问臣妾怕不怕她的今日,就是臣妾的明日。” 闻言,皇帝倏然变色。 宫外,泓昀带着一身疲惫和暑气回到府里,却见妻子早早就在厅堂等她,便拗不过一起回了房间,赫娅殷勤地为他换下燥热的衣衫,伺候了洗脸又奉来凉茶。 泓昀喝一口便皱眉头,瞧着那乌漆漆的汤汁说:“这是什么东西,苦死人。” “我从浩尔谷部带来的草药凉茶。”赫娅笑眯眯说,“前日我热得起了疹子,才喝了两碗就下去了,你不是天天喊热么,这东西静心呢。” 泓昀似乎有些嫌恶,只道:“一股怪味道,你且拿了草药与我看看,我再说吃不吃。” “是不是要拿去给何太医瞧?”赫娅笑问。 “你……”泓昀有些意外,便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赫娅笑靥如花,极热情地说:“我这就叫阿尔海去拿,过会儿我们一起去吧,其实我也恨这茶苦,如果何太医有更好的消暑办法,我立刻就学了回头来照顾你。” “不必了。”泓昀很淡漠,更严肃地说了句,“别去打扰他。” 宣旨 (二更) “他长得很丑吗?”赫娅问。 泓昀很不耐烦,“你关心这些做什么,他也没有碍着你,丑也好,俊也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赫娅瞪着眼睛道:“怎么没有关系?我才这样问一句你就那么生气。每天你一回家就去后院见他,若不是管家告诉我他是个太医是个男人,我……” “你什么?”泓昀霍然起身,瞪着她道,“你以为我金屋藏娇,在后院塞了个女人不让你知道?” 赫娅的脸涨得通红,吱吱唔唔不敢出声。 泓昀又道:“我是皇子是郡王,除了有你这个正妃,我还可以有侧妃有侍妾可以名正言顺有很多别的女人,犯得着藏着掖着么?你往后不要做这种算计,爷我不乐意听。” “你那么凶干什么,我说什么了?”赫娅几乎要哭出来,冲着丈夫道,“你们汉人不是说‘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现在不就是这个样子,我什么都没说,你跑出来一大堆的话,这不奇怪吗?” “没什么奇怪不奇怪的,我是你丈夫,这个家我说了算,我不许你去打扰他你就不可以去打扰他?”泓昀面色冷肃,露出少有的凶戾气息,“浩尔谷赫娅,你该知道汉人规矩多,那就一条一条去遵循。” 他言罢,撂下妻子便往外头去,赫娅追在后头问:“你要去哪里,又要去后院吗?那里到底有什么?” “不要让我再多说一遍。”泓昀这般说完,就消失在了门前。 赫娅气得发晕,跺脚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又不敢喊出声憋得几欲发狂。阿尔海嬷嬷进来瞧见,心疼地把公主抱在怀里,赫娅这才哭出声,呜咽着问她的嬷嬷,“他就那么讨厌我吗?为什么呢,为什么?既然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选我?嬷嬷我想回家,我想回浩尔谷部。” 嬷嬷无言,只是哄着公主,忽而心生一计凑在她耳边低语,赫娅脸上还泪,呜呜咽咽地问:“可以么?那样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您和他是堂堂正正的夫妻呀。”阿尔海又道,“何况长此以往您没有好消息的话,宫里头只会怪你,难不成会信您说的?” 赫娅的连益发得红,想着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一咬牙点头道:“就这么做。” 之后几日,皇帝宣布要去北面巡视戍边军队,就在宫里的女人们算计此次梁嗣音是否会同行的时候,一道圣旨劈空而下,皇帝此行会带上两个兄弟即六王和九王,但两人此去却是削籍为奴流放终身、永不许入京。 炎炎夏日,这道圣旨直叫人闻之寒颤,大臣们无人敢上书为二人求情,便这样,皇帝在众人寒瑟瑟的目光里离开了京城一路北上。 皇帝离开当日,皇后下令修容宋氏入隆禧殿为圣驾祈福,而梁嗣音则好端端在众人面前,如此再也没人敢提南巡一事。 两日后,嗣音被皇后召到坤宁宫,容澜交给她一道圣旨,脸色沉沉道:“老六和老九的家眷都在六王府了,这是皇上临行前下的旨意,嘱托本宫叫你前去宣旨。” “皇上会怎么处决他们?”嗣音声颤,“臣妾怕做不好,这事不该由刑部来做么?臣妾……” 容澜肃然打断了她,口吻严厉道:“没什么做不好的,你是帝王的妃嫔,而这也不过是小事,往后还有更多的大风大浪等着你。” 嗣音无奈,行礼将那道沉甸甸,不知会如何左右数十个人命运的圣旨接下。 答风铃儿同学 因为这几天我的评论一直被吞(人品不好?),特地在这里回答您。 这是个长篇故事,但不晓得您所谓很长是什么概念哟,所以没法儿正确答复您。 从年初到现在写了也很久了,争取在夏天完结吧,希望和每位读者度过一个美好的夏天。 以上。 刽子手 夏日炎炎,卯时才过便蒸腾起恼人的闷热,总觉得世界铺天盖地笼罩着白烟,叫人睁不开眼更呼吸不能。算起来,这是嗣音随彦琛南巡以及皇家祭奠等活动外唯一一次单独出宫,只是没想到会是以一个婕妤的身份去罪臣家中宣旨,而她更不晓得圣旨里写了什么,又要如何去面对那一张张恐惧无助的脸。 “她不过是个婕妤。”知道嗣音要代表皇帝去宣旨的时候,贤妃李子怡正与堂妹闲话,因嫉妒嗣音被重用,不由得酸溜溜说,“往后她眼里越发要没有人了,皇上也是,有儿子在身边何苦去叫一个女人做这种事。” 李子忻却说:“娘娘何不反过来想一想,这样得罪人的事三殿下犯得着往自己身上揽吗?梁婕妤她乐意去遭人戳脊梁骨,我们也不必拦着。” 贤妃想了想,上一回儿子帮着查抄两府就被淑太妃追到宫里来苛责,这一次还不定发生什么事,堂妹说得不错,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少管为妙。便赞道:“难得你也长进了,我竟没想到这一层。” 李子忻讪讪一笑,“再不长进可如何了得。” 贤妃知道她的心事,便道:“再等一等,总是有机会的。你瞧她梁嗣音如此得宠却大半年了没一点消息,皇后哪里也等不及不是。” “臣妾明白。”李子忻脸儿微红,对未来又多一份憧憬。 但这都是前话,且说这日嗣音早早出了宫,头一回仔仔细细瞧瞧京城街巷市貌,却因戒严而只见空落落的宽敞大街,除了手持亮晃晃反射了阳光的兵器的士兵,竟再不见一个普通百姓,如此一路到了六王府,早有刑部的人将老九的家眷赶到了这里。 白森森的阳光下,所有人都脱去了华丽的衣衫,穿着苍白的素衣散乱地立在庭院里。他们里头有血气方刚一脸恨意的少年,有貌美如花满面哀愁的少妇,更有稚嫩可怜懵懂无知的稚儿…… “妾身率家眷参见梁婕妤。”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款款从人中走出,她的发髻比任何人都梳得妥帖,虽然没有了珠翠环绕、锦衣华服,可从她骨子里透出的高贵和端庄,仍然夺目绚烂。 嗣音知道,这位就是六王正妃秦氏了,她本以为会见到一群期期艾艾的妇孺,但此刻秦氏的姿态不得不让她从心底佩服。 “罪臣晏珠晏琏家眷听旨。”嗣音没有说别的话,只朗声这般说罢,便有太监上前读圣旨。 “罪臣晏珠晏琏罔顾圣恩、其心不忠、不思悔改……” 宣旨太监的声音洪亮而刺耳,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嗣音不愿听,可她分明瞧见眼前的人将每一个都仔仔细细地听着,因为那字里行间决定着他们的命运,甚至是生与死。 只听得“白绫三尺”、只听得“充役奴籍”、只听得“永不复用”……眼前的一张张脸孔开始在痛苦和绝望中挣扎,狰狞得让人心尖都打颤。 “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叫我来看看他们,所谓的带你的话?” 嗣音在心底问彦琛,问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做这个残忍无情的刽子手,而今日所见所闻,她梁嗣音又要如何在往后日子里去忘却?难道她的心不是血肉做成的? “妾身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秦氏恭恭敬敬地跪地叩首谢恩,大义凛然一般平静地从太监手里接过白绫,圣旨中所提,只有她和九王妃赵氏被赐死。 周遭早已哭成一片,九王妃哭得死去活来躲在人堆里不肯出来接旨,可秦氏站在那里不动半分颜色,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娘,娘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孩儿。”一个娇小的女娃娃扑到秦氏脚边,哭得肝肠寸断。 可秦氏却不曾看一眼,只是捧着那三尺白绫目视前方,但女儿在膝下哭泣她为人母岂能不动容,那被牙齿紧紧咬着的微颤嘴唇渐渐沁出鲜红,那是心在滴血吗? 整个庭院被嚎啕大哭声笼罩,嗣音不知道正凭什么力量撑着自己面对这一切,她甚至担心自己会在下一瞬就崩溃,却是此刻有人高呼:“淑太妃到。” 哭泣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朝着淑太妃的来处看去,仿佛那里有他们最后的希望。 生死的报偿 (二更) 淑太妃一身青褐纱衣,左右两个小丫头搀扶着从里头慢慢出来,她并没有老态龙钟到这样的田地,只是这几日接二连三的打击摧垮了她。 其实嗣音也不明白,既然晏珠晏琏流放,为何要赐死他们的正妻,都说皇帝手腕毒辣冷血,嗣音一直对自己说那是政治她不懂,可如今她真的不懂了。 “参见太妃。”嗣音上前行礼,如今的太妃之尊对她而言何尝不是耻辱? “梁婕妤,我们又见面了。”淑太妃悠悠地说,目光则越过嗣音,落到了几个儿媳的身上,曾经那些花枝招展莺莺燕燕女人们,如今却被绝望和眼泪淹没,烈日下的枯槁残叶更加刺目。 “母妃……救救我,救救我!”赵氏的哭声倏然而起,她匍匐至婆婆的脚下,抱着她哭道,“孩儿不想死,孩儿不能死,孩儿死了爷回来找谁,孩子们怎么办?母妃救救我救救我……” 她这一哭,两府的孩子侍妾们也都跟着哭,只有那些太妃几个已成年的孙子闷声不想立在一边,但嗣音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这几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的眼里射出的目光,几乎能击碎她的肉骨。 “你看看你嫂子。”淑太妃的声音干枯而沉重,她抬起手指向秦氏,“你看看她,这才是一个王妃该有的气度,你哭成这样,是要给你的男人丢脸吗?” “母妃救我,孩子们怎么办,怎么办?”赵氏仍旧痛哭,对婆婆的话充耳不闻。 淑太妃眼圈发红,却硬撑着气势,“自然有哀家在,哀家还没老得要死呢。” “梁婕妤,这事儿担搁着可不好,由她们这么哭闹可没个头儿。”随行的执事太监上来提醒嗣音,他们看惯了生离死别,早冷血如麻。 “太妃娘娘在此,岂容你我放肆?”嗣音如此回一句,心里却是想为他们再争取什么,可淑太妃方才那些话,哪里有要争取的样子。 太妃似乎听到了嗣音这句,目光朝她递来,却是没有任何情绪的淡漠目光,很快又收了回去,垂首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儿媳妇,沉沉地说一句,似对着嗣音:“圣旨如何说,就如何办吧,哀家只是来送送这两个孩子。” “母妃,母妃!”赵氏几乎要喊破喉咙,扒拉着淑太妃的腿不撒手。 却见秦氏捧着白绫朝婆婆走来,稳稳地跪下去重重磕了头,含泪道:“孩儿不孝,要先母妃一步去了,往后爷若有回来的日子,请母妃代孩儿问爷一声好,告诉爷孩儿没给他丢脸。还有孩子们,孩儿就托付给您了。” 淑太妃此生最中意的便是这个儿媳,一心一意要将她培养成为出色的皇后,可是事与愿违,她的儿子终究无缘皇位,甚至还要落到如今的田地。 可这一切都是报偿吧,善报也罢,恶报也罢,人总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你安心去吧,去吧……”淑太妃不能再多说一个字,再多一个字她便怕自己会忍不住抱着儿媳痛哭。 秦氏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头,捧起白绫转身向那一间刑部已腾出的屋子而去,赵氏匍匐在地上死活不肯走,刑部的人未免节外生枝,便来人架起她。 几个孩子扑上前,有拦着秦氏的,又有拖住刑部的人不让他们拉开赵氏的,庭院里顿时乱作一团。 嗣音害怕地朝后退了几步,这个时候她应该说句话来控制局面,可是要她说什么?说什么? “够了!”淑太妃干哑而颤抖的声音响起,“不要给你们的父亲和男人丢脸!” 秦氏回眸忘了一眼婆婆,嘴角露出微笑,继而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去。刑部的人紧跟着七手八脚将赵氏抬进去,更围城人墙阻拦要扑进去的其他人。 随着屋子里赵氏尖锐的叫喊戛然而止,一切恢复寂静。 嗣音不再感觉那夏日的燥热,直觉得阵阵阴冷从那间屋子散出,隐约可见悬挂梁上的两抹白色微微晃动,一下下震荡她的心。 “娘……”方才那个小女娃娃第一个哭出了声。 朕太狠心 这是梁嗣音此生听过最凄绝的呼喊,她不自觉地朝那孩子走去,本能地想伸手抱住她,可孩子倏地转过来的却是一把仇恨的目光,她双手推开嗣音,孩子力气本不大,但嗣音不妨重心不稳,便一个踉跄仰天倒下,可这一摔,却恰恰叫她从窗户瞧见里头悬挂的尸体,九王妃赵氏狰狞的脸孔入目,吓得她心惊胆颤。 “你们都收拾收拾各自往各自的去处吧,荣也一生贱也一生,你们好自为之,哀家能做的自然会为你们去做,做不到的就莫再强求了。”淑太妃如是说着,便搀扶丫头要回去,却是转身的那一瞬忽而停住软了下去,但见一抹黑红从口中喷出,接着就不醒人事,众人一拥而上,生生将嗣音的视线挡住了。 自然也有太监宫女来搀扶嗣音,她无力地站起来,看着众人拥簇淑太妃进去,而刑部的人也开始拉扯那些即将被充奴役的王府家眷,又是一片哭泣哀嚎。 “梁婕妤,您的责任已经尽了,这里又热又燥,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去吧,皇后娘娘那里也等着您复命呢。”有刑部官员这样说,一边已叫人去准备车辇。 此刻的梁嗣音似乎已失去了自主的意识,她当真想快些离开这里,便顺从地跟着他们走出去,但背后有哭泣挣扎嘶喊辱骂绵绵不绝,那声音仿佛已经刻进她的心骨,竟是怎么远离都不会淡去。 “见过梁婕妤。”就在要上车的时候,泓昀出现在了眼前。 可嗣音已经浑身无力头脑发懵,只是点了点头,大概都没去辨别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就转身上了车。 目送车架远去,泓昀问身边的官员发生了什么,那人细细告诉泓昀,他皱眉摇了摇头,心里叹的是:“父皇何故如此折磨她,这样的事何必她来做。” 而泓昀似乎说得没错,彦琛和容澜或许都高估了嗣音的承受力,在回宫的途中她就开始呕吐,待到宫里已吐得精疲力竭,除了胆汁苦水没有可吐的东西,再后来便是不住地干呕,整个人被掏空一样瘫软下来。莫说去坤宁宫向皇后复命,便是回符望阁都是由软轿一路送至门外,再让谷雨从德给抬了进去。 接着嗣音便发起了高烧,烧得昏昏沉沉。便是容澜亲自来探望的时候,她也没有睁开眼睛,不由得皇后叹一句:“的确为难了你,可你知道这真真算不得什么?” 不晓得嗣音能不能听见这句话,好歹到了夜里高烧退下许多,渐渐有了意识。醒来时,眼前便是一脸关切的淑慎。 “你没事吧。”这一次淑慎没再“嫌弃”嗣音没用,真真地心疼和可怜她,她主动地抱起嗣音说,“慢慢地会忘记这一切的,真的,不要害怕,父皇不在的时候我会守着你。” 眼泪哗得一下涌出,嗣音抱着淑慎大哭起来,今天所承受的打击和惊吓掏空了她的身心,多希望此时此刻有人能住进心房温暖她安慰她,可是他不在身边,他竟刻意地不在自己身边,如果没有淑慎她要怎么办? “当年太子府被查抄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吧。”淑慎柔柔地说着,“对于皇室来讲,这样的事情大概也是稀松平常的。” 稀松平常?这皇室这朝廷,究竟要有多少稀松平常? 夜风渐凉,北地的风更萧索,皇帝一路北往,心却似乎没有跟上仪仗的步伐。方永禄匆匆从八百里加急手里拿过折子送到銮驾里,彦琛就这摇曳的烛火看过,面色凝重深沉,竟无意识地问方永禄,“你看她可能承受得住?” “万岁爷恕罪,恕奴才直言,奴才觉得梁婕妤未必能承受,就是奴才当年第一次瞧见这样的事,也吓得好几天吃不下饭。”方永禄答。 彦琛嘴角的笑那样冷肃,他哼笑:“是啊,朕太狠心了。朕在战场上第一次杀人后也是几天不能见肉,若非先帝厉声呵斥逼着往朕嘴里塞入酒肉,也不知道后来会是怎样的光景,这次朕兴许是做错了。” 方永禄忙道:“可能梁婕妤比万岁爷想得更坚强也未可知,皇上不必多虑,总有皇后娘娘在呢。” “是啊,希望容澜能帮到她。”皇帝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依旧沉甸甸地放不下。 旖旎之祸 (二更) 掀开窗帘,月朗星稀,山川树林在眼前飞速后退,即便此刻夜已深,皇帝也不曾让队伍停止行径,只有他早一日到达边关才能早一天回到京城,他无法想象此刻嗣音在承受怎样的煎熬,做出这个决定的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狠?急切地希望她成长,希望她强大,但现在这一切是否有揠苗助长的嫌疑? “呵!你何尝是怀疑自己的决定,只是单纯得心疼她,心疼得不愿她受一点伤害。”彦琛揉一揉眉心,心内这般叹着。 “皇上早些休息吧,奴才让队伍走得慢一些,您好睡得安稳。”方永禄好心。 不料皇帝却嗔怒,“谁叫你自作主张?不许慢行一步,朕必须尽快到达边关。” 方永禄不敢言,又道:“万岁爷,这件事是否要传到后面去?那里……”他言指是跟随皇帝仪仗的囚车,而如今他不知该如何称呼那囚于牢笼的两位皇室子弟。 “不必告诉他们,即便她们活着他们也不会有再见之日,何必多此一举。”彦琛低沉地说一句,挥手让方永禄退下。 “奴才告退。”方永禄战战兢兢行了礼,才要退出,皇帝突然叫住他。 “你说,朕是不是很无情?”彦琛问。 方永禄愣住,默默地转回头,却没有说话。 彦琛再问:“他们都是朕的手足,眼下早已无力再和朕争什么,朕却依旧无情冷血地对待他们,朕时常会想起儿时兄弟们一起在书房念书的辰光,呵……”他忽而又收住,自嘲道,“朕与你说这些不相干的作甚?” 方永禄笑道:“奴才不敢罔议朝政,但奴才记得您在角楼对梁婕妤说过一句话,您说历史会证明一切。” 彦琛的眸子里倏地闪过光芒,方永禄继续道,“不说旁的,您对十四爷的容忍已非常人能做到了。而后面那两位曾经做过什么,万岁爷知道,文武大臣知道,就是奴才这样的人也清清楚楚地晓得。奴才若是他们,只怕连怨恨也不敢有了。” 彦琛沉默不语,晏珠晏琏曾经做过什么,曾经如何对付自己他岂能忘记,方永禄的话虽有奉承的味道,但不无道理。 “说得好,回头让梁婕妤赏你件东西。”皇帝心情似好了许多。 夜色更重,皇帝一行马不停蹄地往北边去,京城里泓昀也才回到府里,今日为了两府的查抄和家眷安置忙了一整天,而面对的又都是熟悉的宗亲,看着他们痛哭哀嚎,看着两位婶婶的尸体被抬出,泓昀的心情遭到了极点。 家里,赫娅早早安排了酒菜等他,因知他今日去做这些棘手的事,便也不多问晚归的缘故,只带着小丫头侍奉洗漱,而后劝他说:“极爽口的梅子酒,我陪你喝几杯。” 泓昀见她诚心热情,也不想拂逆,且本就想喝几杯酒消减愁绪,便爽气地坐下来与妻子对酌,不想这清冽的梅子酒果然爽口,一杯一杯不知不觉便喝得半醉,再瞧赫娅,那殷红的脸颊竟如此妩媚。 “泓昀,泓昀。”只见妻子轻盈挪动窈窕的身体凑近自己,柔柔地唤着自己,茜红锦绣披帛缠着象牙白的蚕丝纱衣从肩头滑落,嫩白嫩白的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映入眼帘,*的香气若隐若现,泓昀不由得周身腾起火热、嗓子亦燥热无比,似一开口就会喷出火来。 “泓昀、泓昀……”妻子的娇嗔不绝于耳,泓昀的意识渐渐模糊,不知不觉昏沉沉地陷入旖旎,一夜烂漫不知世事。 翌日,一切如常,泓昀因与晏有事商议,吃了早饭便匆匆离去,可管家才送他出门正松口气,便见小丫头一脸慌张地跑来说,“不好了不好了,王妃发疯了。” 管家闻言,头上轰得就紧了,待赶来正房,果然见赫娅正一件件往外摔东西,涨红了脸又哭又叫果然如疯癫一般,纵然阿尔海嬷嬷在旁边哭着劝说也无济于事。 “谁、谁、谁又惹到她……”管家结巴,话没说完,就被一只大花瓶摔出屋子的碎裂声震懵。 恶魔 (晚上还有更新 赫娅嘴里叽里呱啦说得是异族语言,阿尔海嬷嬷跟着劝的亦非汉语,于是包括管家周遭所有人都不晓得她们在说什么,只能眼看着主子把整个屋子砸得精光。 最后,她瘫软地坐在门槛上,看着满地狼藉重重地喘着气。 “主子,您没事吧。”管家硬着头皮来询问,已做好心里准备被主子抢白。 赫娅却瞪着他老半天,漆黑的眼睛仿佛被怒火染红,恨不得将管家这个狗奴才捉到眼睛里去焚化。 “发生什么了?”赫娅反问。 管家愣住,一时不能明白。 “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我嫌家具摆设太陈旧实在不喜欢,所以你赶紧找人去置办新的回来,务必在王爷回府前弄好了。”赫娅收了脾气,凶戾地说,“你们记着,如果我从王爷嘴里听到一句话是关于今天这些事的,你们一个个一个个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我和王爷顶多闹一场,我照旧还是王妃,你们是什么位置心里可要明白。还有,外头的人也不能知道这些事,如果传出去半句,你们就统统给我滚。” 管家频频点头,一连串的“是是是”直说得舌头发麻。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找人去来收拾,再去置办新的来。”赫娅怒斥。 管家忙应了,吆喝一众小丫头出去办事。 阿尔海嬷嬷见公主消停了,才抹了眼泪过来哄她,赫娅落了几滴泪又自己擦了站起来说:“嬷嬷你带我去后院。” 嬷嬷担忧:“公主,王爷知道的话,可就真的不好了。” “嬷嬷,现在我很不好,我还顾得着别人好不好吗?”赫娅大怒,“嬷嬷你知不知道……”她欲言又止,有些话终究难说出口,只是催促,“赶紧带我去,带我去。” 阿尔海无奈,便领着赫娅一路来到后院,那真真是一个幽静安宁的所在,葱翠的树木相互掩映,毒辣的阳光照不进半丝来,炎炎夏日竟也能有这入骨的沁凉,再有药物奇特的香气缠缠飘散,不由得叫人恍惚觉得这已非人境。 但怒火中烧恨不得杀人的赫娅此刻没有闲情逸致来欣赏这美景,而是径直冲入了何子衿的屋子,彼时他正在研磨药材,忽地见衣衫华丽的娇俏女子和老嬷嬷进来,便知道是王妃无疑了。惊了一惊后,忙上来行礼。 赫娅细细地瞧他的眼眉,又听他说话温和柔缓,脑中竟也恍然有了错觉,可一想起昨夜的不堪,心里就蹭得怒火熊烧,直觉得眼前是恶魔是鬼怪是该遭千刀万剐的混蛋。 “啪”一声响亮清脆,赫娅一步上前怒而扇了何子衿一巴掌。 何子衿不如泓昀颀长,不过比赫娅高出半头,这一巴掌便接得实打实,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是啪啪几声,赫娅连连将巴掌掴在他脸上,本能地向后退一步,却不料这小王妃竟扑了上来一把揪住自己的衣领。兴许是草原生草原长的缘故,看似娇小的赫娅力气却分毫不比男人差。 “你就是何子衿啊?你就是何子衿啊?”赫娅奋力揪着他的衣领,恨不得一口气将眼前的人掐死。 该走的时候 (二更) 不论何子衿是否身形单薄,一个男人总比女人来得力量强些,可赫娅是金枝玉叶的郡王妃,是皇帝的儿媳,就算她现在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都不可以反抗。更何况她是泓昀的妻子,这世上唯一有资格来这样质问自己的女人。 因为被自己勒着衣领,何子衿白皙的脸已涨得通红,赫娅的眼睛如冰凝了一般直勾勾地瞪着何子衿,顺着他泛红的脸颊看下去,那脖子里的突兀便如尖刀刺入她的心脏。 “啊……”她尖叫着一把推开何子衿,转身抄起桌上的镇纸朝他扔出去。 何子衿本能地抬手挡开,沉重的玉石镇纸正落在手背上,瞬间红肿一片。 “公主,您怎么了怎么了?”阿尔海嬷嬷一头雾水,过来抱着主子不叫她再“发疯”。 赫娅颤抖着、抽搐着,躲在阿尔海的怀里如受惊的小鹿,可呜咽声从低声啜泣变得越来越响:“嬷嬷……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嬷嬷,我要回浩尔谷,嬷嬷、嬷嬷……啊……啊……”她哭泣着尖叫着不顾阿尔海年迈的身躯奋力撕扯揉搓她的衣衫。 却在此时响起一记闷声,但见何子衿抓了药杵挥打在赫娅的后颈,那疯狂的女人也终于安静下来,软绵绵地从阿尔海的身上滑下。 “公主公主!”嬷嬷吓坏了,恨恨地怒斥何子衿,“你反了,竟然敢对王妃动手!” 何子衿却喘着气,冷静地说:“如果不弄晕她,她会激怒而死的,我是想救她。” 阿尔海无话可说,的确方才公主的状况已非常人能有了,即便此刻晕厥过去,脸上还会微微抽动,身体亦在颤抖。 何子衿转身去拿来针包,小心翼翼地在赫娅头上扎了几针,那颤抖的娇躯总算平静下来,烈红的面色也渐渐变得平和。 “嬷嬷,千万不能再激怒王妃,不然王妃的脏腑会受伤害落下一辈子的病。”何子衿收起针包,平静地说。 “你……”嬷嬷皱着眉头,眼前这个青年温润如玉、样貌祥和,到底是因为什么让自家小公主疯成这样? “到底怎么了呢?你该知道的吧。”嬷嬷好无奈。 何子衿面色平静,只道:“我不会告诉王爷王妃来过,如果王妃不想提,王爷就不会知道。嬷嬷若不知道缘故,还是不要再问,王妃若愿意告诉您,自然就说了。” 阿尔海见他主动表示不会和泓昀提今日的事,倒松了口气,也说:“希望信守承诺,不要挑唆王爷和王妃闹。你这地方金贵,往后我自然也劝主子不要来。”她说罢,打横将孱弱的赫娅抱起转身离去。 何子衿看着满屋的狼藉,唇际有无奈的笑:“我也该到走的时候了吧。” 家里发生这么多的闹剧,在外忙碌的泓昀却浑然不知。上午和晏谈完公务便应了母亲的召见进宫用午膳,饭桌上李子怡问他家里好不好时,他还面带微笑地说好,不知回府见到那样的光景,又要做何感。 “听说梁婕妤吐了一天一夜了,吃什么吐什么,该不是有喜了吧?” “如果是喜脉早该诊出来了,这会子都没消息呢。” 泓昀动身离开翊坤宫时,听见庭院里两个洒扫的小宫女这般窃窃私语,心里不免一沉,快步出来后就直奔御医馆,佯装自己取两味败火的丸药吃,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些关于嗣音的消息。 原来婕妤梁氏自昨日归来就一直萎靡不振,所进药食皆不多会儿就会吐出,如今很是虚弱。至于喜脉之说,纯粹子虚乌有。 泓昀离开时,院士出来相送,因说:“梁婕妤当是受了惊吓,御医馆里治疗这类疾病最好的太医便是右院判何子衿。”院士自然不是用嗣音的消息来讨好泓昀,他的目的是希望泓昀能放人让何子衿回宫帮自己。 “本王知道了。”但泓昀只是淡漠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何醒悟? 这个时刻,符望阁的情景便如那宫女那太医所说的,梁婕妤时不时地呕吐,便怕得她不肯再吃任何东西,不愿再承受那掏心掏肺搜肠刮肚的痛苦。 淑慎今日连书房也不去,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若是从前她不肯吃药,淑慎一定会摆出大人的姿态训斥她,但这回她什么都依着嗣音,只静静地陪伴。 若非还有淑慎这一分窝心,嗣音当真不知道要怎么支撑下去,每每闭上眼睛便是那悬挂的白影飘动,每每闭上眼睛便是那夺人心魄的哀嚎哭泣,她好累好累好想能逃离,可挥不去这些,如何也忘不掉。 本来可以灌下汤药让嗣音昏睡休养精神,但她吃什么吐什么,那些药物还未发挥作用就被吐出来,于是便只能任凭精神折磨她,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如果父皇回来陪着你,会不会好一些?”淑慎这样柔柔地问她。 嗣音摇头,“不知道,我很想让自己好起来,可控制不住会恶心,更没法儿忘记那些场景,兴许再过几天就好了。我晓得你疼我,可说什么让他陪着我的话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淑慎见她明白,心里也放心,忍不住学着谷雨嘀咕,“做什么要叫你去呢,父皇的确太狠了。” 嗣音想起那一日告诉他淑太妃对自己说“今日明日”的话时他的神情,又想起昨日淑太妃坚毅的神情,便隐隐觉得彦琛并非只是狠心那样简单,他是想让自己明白什么吧,可惜而又遗憾,此时此刻自己尚不能醒悟。 “有机会你找人去打听下淑太妃的状况,昨日我走时她呕血晕厥了,我心里不踏实。”嗣音弱弱地说着,渐感困倦袭来,继而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淑慎说话,终于静静地睡去。 这一边,泓昀回到家中,见下人们忙着搬东西,不免奇怪:“好端端的折腾什么?” 管家赔笑说:“王妃觉得这些家具看着闷热,便叫奴才置办新的,好些都是竹制的,看着也凉爽。” 对这些家庭琐事毫无兴趣的泓昀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赫娅骄奢惯了,嘱咐一句:“别太铺张叫外人看着不好。”就要往径直去后院,他心里更急着问何子衿该如何医治嗣音的事。 管家却又道:“王妃今日中了暑气病倒了,主子不去看看吗?” “她也会病倒?”泓昀竟这般反问,“我看没有谁的精神比她更好了。”但想起昨晚的事,两人毕竟有了夫妻之实,还是心软下来,便改道往卧房去。 进门果然见屋子里的东西焕然一新,但赫娅却昏沉沉病倒在床上。泓昀瞧见阿尔海脸上的泪容时,只是以为她心疼小主子,便安慰说:“中暑不是什么大病,喝几碗药就好了,嬷嬷你别着急。” 阿尔海点头称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就是不敢说,于是眼睁睁看着泓昀站了不多会儿就转身离开。 泓昀自然是来找何子衿的,进门时尚未发觉什么异样,说着话却发现他左手手背红肿紫胀,再细细一看,那脸颊似乎也略比平日浮肿,他一伸出手何子衿便朝后退,于是强硬地捉住了他,伸手在脸上一抹,果然一手的脂粉,而那红色手指印便浮现在眼前。 “她对你做了什么?”泓昀其实都不想问了,这个家敢对何子衿动手还有第二个人吗? 何子衿挣脱开,冷笑:“难道不是王爷说了什么吗?” 泓昀一脸莫名,怒道:“我几时说什么了?” 互相折磨 (二更) 何子衿不语,泓昀也一言不发,两人僵持了许久,后者突然甩手转身,“我去问她,问她知道什么,问她凭什么来跟你闹。” “王爷!”何子衿很平静,“王妃她今天激怒太甚已伤了心肝,如果你再叫她伤心,只怕会一病不起。到时候您要如何向皇上交代,向浩尔谷部交代?” “那是她自己多管闲事!”泓昀恼怒,但心已被子衿劝服再不打算去找赫娅的麻烦,冷冷地问,“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王妃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太激动了,看起来又有些害怕。”何子衿自嘲一般地笑起来,“正常人都不会接受吧。” “这里又有谁不是正常人?”泓昀嗜血般的眸子看着何子衿,诚然,一年前的他也断不能接受这一切,可现在对他而言,没有子衿心里就会缺失一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希望子衿从自己身边离开。 何子衿的眸子里凝起了一层雾气,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慢声道:“让我走吧。” 眼眶渐湿,泓昀胸前起起伏伏,似乎努力调整着呼吸,又似乎在抑制什么情绪,许久许久,他们就如是无声对视,直到窗外天色昏暗,直到府里掌灯声高响,他才说:“容我想想。” 再没有过多的话,转身走了。 何子衿的坚持也在那一瞬瓦解,泓昀消失在眼前的时候他瘫软了身体无力地坐下,却只是无奈地苦笑,再苦笑。 宫里,华灯初上。谷雨轻悠悠进来问淑慎,“主子醒了吗?”淑慎本坐在灯前看书,正要回答,床上柔柔传来一声:“我醒了。” 谷雨便来床边道:“武宝林在外头呢,说您若睡着便不进来了。主子……要不要见呢?” 听说舒宁来了,嗣音心头又是一痛,如今她再分不清自己和这个妹妹之间有怎样的感情,而舒宁那里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她好像什么都明白。 “就说我还睡着吧。”犹豫再三,嗣音还是决定不见。 谷雨领命出来,对立在外头的舒宁笑道:“主子还睡着呢,宝林要不进去看一眼?或许片刻就醒了也未可知。” 武舒宁如玉温和,莞尔一笑,“我明日再来吧。”说罢带了小满要走。 淑慎突然从里头出来,招呼道:“武宝林留步,母妃她醒了。” 谷雨有些惊讶,但笑着掩盖去,只对舒宁说:“幸好宝林未离去。”说着侧身,引舒宁前往。 “小满你和吉儿、祥儿玩去,别瞎胡闹,仔细过会子叫你呢。”舒宁这般嘱咐,将小满留在院子里只身跟着谷雨、淑慎进去。 “小满姐姐,我们正要给主子炖汤,小厨房里热,您喝一碗酸梅汤在院子里坐坐吧。”吉儿祥儿倒客气,小满却笑着说“不打紧,我不怕热,正好多双手给你们打扇。”便与二人同去了厨房。 这一边舒宁已到了嗣音面前,说来也有好几日不见,这会子瞧见病得憔悴的姐姐,只管心疼说:“皇上若知道姐姐病成这样,一定后悔做那样的决定。” 嗣音静静地客气微笑,也不说话,她早已发现,但凡边上有谷雨之外的人,舒宁便是从前钟粹宫的舒宁,倘若独处或仅有谷雨,她就是承乾宫门外那个自称臣妾的武宝林。对嗣音而言,如今每每与她对话,都是一种折磨。 若非刚才淑慎那一句:“你以为可以不见她一辈子吗?就因为你的逃避示弱,她才会再三来折磨你。”她是绝不想见到舒宁的。 淑慎所谓“稀松平常”,原来还有这一件姊妹情分不过过眼云烟的事。 “皇上若知道姐姐这样,一定想这次也该带上姐姐出巡才对。”不久淑慎出去,舒宁手里削着水晶梨,果然变了一个人般,幽幽冷笑说,“这会子皇上若在您身边,姐姐会好些吧。” 嗣音的心在滴血,她一定要在这样的时刻来折磨自己吗?因为南巡的事自己对她撒了谎,所以再没有资格义正言辞地驳斥她吗? “你我姐妹间的关系真的到了这样的田地,要互相折磨?”面对舒宁含笑递过来的一块梨子,嗣音冷颜相向。 舒宁一愣,随即收回手自己吃起来,目光散漫,语调平和:“姐姐,这梨子太酸。” 看戏的人 (晚上还有更新~ “人前人后做出不同的面貌,你不累吗?”嗣音再问。 武舒宁却神色平静,低头又切下一块梨送入口中,随即才抬头来看着嗣音,如玉温润般微笑:“姐姐累吗?姐姐不累,臣妾自然也不累。” 听见这样的话,嗣音直觉得一阵恶心,不自禁地扑在床沿干呕起来,谷雨和淑慎听得动静进来,谷雨故意咋咋呼呼地问:“主子又吐了吗?是吃了梨吗?” 但嗣音只是干呕,折腾了片刻便平息了,可是煞白了一张脸,显得异常得狼狈憔悴。 “姐姐好生休息吧,明儿我再来。”舒宁的笑还是那么甜美,又对淑慎说,“这些日子辛苦公主了,姐姐她有公主在身边实在是福气。” 淑慎客气几句便送她至门外,眼瞧着武舒宁离去,她忽而开口:“武宝林请留步。” 舒宁欣然转身:“公主还有什么事?” 淑慎微笑相向:“武宝林可知道,好人比起坏人来有一个大毛病是一辈子也改不了的。”舒宁一怔,没有接话,但听她继续说,“好人一动坏心思,就全写在脸上了。有时候有些事她以为自己只做给一个人看,实则其他人都看在眼里,不说穿的人或是看热闹的或是预备坐收渔翁之利的,只有说穿的那些人,才真正从心里为她着想。” “公主这么说,是要告诉我什么吗?”舒宁克制了情绪,仍端着甜美的微笑。 淑慎点头,面色肃然:“譬如此刻,武宝林的笑好不真实,我倒差点成了看戏的人。”她说罢折身回屋子去,再不管舒宁做什么表情。 而武舒宁则完全被这个孩子镇住,呆立了许久若非小满催促,都不知道该挪动步子。 “小满,我是不是太傻了?”回去的路上,舒宁一直反复问小满这个问题,小满总是哄着她,一直回到承乾宫东配殿,她才从紧束的腰带掏出一小张被折叠好的纸片,展开时有些许白色的粉末落下,小满低声说,“奴婢照您的吩咐做了。” 舒宁呆滞地看着那张纸,许久许久,唇际晕出冰冷地笑,冷得叫小满直打哆嗦,她弱弱地问:“主子,这东西吃下去会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从李子忻那里捡到这个,天晓得会怎么样。”舒宁冷笑着,“她若是因此死了,了不起我随她陪葬,若是有别的事,我也管不得了。” 小满跪到舒宁膝下,略带哭腔说:“奴婢自然事事都随着主子,也请主子千万保重自己,恕奴婢多嘴,梁婕妤她不是坏人,也不曾害了您,主子何苦抓着她不放呢?” “小满你不懂,你不懂。”舒宁呢喃,后面的话似乎是自言自语,“她不能总等着别人去害她吧,善良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 符望阁里伤心欲绝又孱弱的嗣音让中宫很头疼,她天天计算着皇帝出行的日子,势必要在他归来前让梁嗣音振作,这会子才预备歇下,织菊从外头进来附耳低语:“外头的消息说,今日三殿下府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新王妃竟是绝顶厉害的角色,险些把个家都砸得精光。” 容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活泼可爱又爽朗大气的小丫头岂能是这样的人? “奴婢再三问过了的确是真事儿,您知道的,那里传消息的都晓得您的脾气,不会添油加醋。”织菊说,“又说今日虽是闹得厉害,但之前也不见得有多和睦。” 容澜愠怒:“昀儿这孩子是温和的,即便心里不喜欢赫娅也不会与她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络梅在一旁冷眼看着,忽而计上心头,悄声道:“娘娘何苦管这些,您倒是好心热心,贤妃那里却只当您撂着她不放在眼里呢。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不如安心等着,这消息坤宁宫能知道,翊坤宫自然也逃不过的,只等贤妃娘娘自己去教导儿媳吧。” 容澜沉吟,揉着额角片刻后才道:“也罢,若真是不中用的孩子,本宫教导了又如何,终究是扶不起来的,叫她们婆媳俩纠缠去吧。” 各怀心思 (二更) 三日后,京城大雨,闪电狰狞在漆黑的天空里,仿佛有人要撕裂这遮天蔽日的乌云,叫人看着心惊胆颤。 偏偏前一日年夫人发函邀请和郡王妃今日入宫与她一起探望梁婕妤,而浩尔谷赫娅竟也顶着这大雨来了。年筱苒乍见时还说:“本宫正想着派人去叫你别出门,竟把你等来了,幸而路上没事,有个闪失三殿下他该心疼死了。” 赫娅一身红缎襦裙,依旧那么鲜亮活泼,她笑盈盈说:“上一次与娘娘相约都是梁婕妤之前的病了,可见是我们没去探望她,才又落了病。怎么也要来一趟才好,大雨虽麻烦,但凉快得很。是泓昀他亲自送我来的,所以不打紧。” 年筱苒称是,遂换了衣裳,嘱咐梨安留下与奶娘照顾幼子,便同赫娅坐轿往符望阁去,路上二人只说些家常话,年氏心里却想:外头传得纷纷扬扬说你们夫妻不和,你倒气定神闲与我说泓昀亲自送你来,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丫头,也不知你在泓昀身边是好事歹事。 “夫人,赫娅想问一句不该问的。”路上,赫娅忽言。 “你且问了再说。” 赫娅道:“听说夫人本来贵为贵妃的,是因梁婕妤的缘故才被降为夫人,如是如此,怎么您还有心思去看望她呢,若是我早恨死了。” 年筱苒虽没料到赫娅会问这些,但类似的答案早就防着别人在心里准备了,遂娓娓道来:“说因为梁婕妤的缘故,这都是旁人道听途说编纂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然只有本宫知道。赫娅你虽贵为郡王妃,本宫还是想多嘴说一句,你要记着,就算是皇后也有她的尊与卑,每个人都要看清自己的位置,记住本分,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出了差错……”她悠悠一笑,“本宫就是最好的例证。” 赫娅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头。 年筱苒突然想起来说:“你径直来得景阳宫么?没有去见过皇后和贤妃?” 赫娅尴尬地一笑,承认了。年氏叹气,“我竟也疏忽了,往后千万记得,除非是帝后召见你,进了宫一定要先去尊者那里请安。也怪,这规矩那么多你哪里记得。” 赫娅似答非答,只低声呢喃一句:“我是自己不想去……” 年筱苒因听得不真切,便没有追问,不多时到了符望阁,见到病榻上的梁嗣音后,二人只管说客气寒暄之语,嗣音以礼相待,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散了。其间所言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闲话,三人各有三人的心思,而赫娅如今再见嗣音,也早不是从前的心情,从头至尾她的话不多,眼睛却一刻都不离开眼前的人。 连事后谷雨都说:“和郡王妃好生奇怪,看主子的眼睛都发直了,她想什么呢。” 嗣音倒没有去想赫娅,而是奇怪说:“我瞧年夫人总觉得哪儿不对,去说不上来。”正说着时,吉儿端汤药进来,如今嗣音已不再呕吐,按时吃药身体好了许多,她就着吉儿的手喝了药,便问:“祥儿的身体好些没有?” 吉儿看起来很忧愁,摇头道:“很糟糕,烧一直退不下去,再病下去就不能留她在符望阁了。” 嗣音也心疼,“都怪我累着你们了,我想法子请个太医来给她瞧瞧吧。” 谷雨绞了帕子给嗣音擦脸,嘀咕说:“怎么突然就病了,一直都好好的,算起来也有三天了,武宝林来那日夜里她突然发烧的,再烧下去只怕要烧糊涂了。” 疯女人 此时众人还并未多想,但到了第二日,祥儿退了烧正以为她要康复时,这孩子竟失声了。嗣音寻来太医,私下请他通融为祥儿看病,太医也当是风热引起的嗓音嘶哑,只开了寻常的方子,可吃了两天不见起色,嗣音的神经才回到了当初。 这一日,和郡王府突然接到宫里懿旨,皇后宣何子衿进宫。彼时泓昀在外忙公务,赫娅竟亲自将何子衿一路送出,别时幽幽问一声:“你这一去还回来么?” 自那日撕闹后,这还是王妃第一回同自己说话,何子衿只低声道:“听凭上头的安排,微臣不能自定去留。” 午后泓昀归来得知子衿入宫,第一反应以为赫娅捣鬼,兴师问罪地冲到她面前:“是你让他回去的?你那日进宫说什么了?” 赫娅冷笑着面对他:“他不过奉旨进宫去,你就担心成这个样子,又拿这副嘴脸来对着我?泓昀,那天大雨我进宫,被你的娘亲罚跪在翊坤宫淋雨两个时辰,我那么狼狈地回家来,你有没有看过我一眼,问过我一句话?现在你倒想起来我进过宫了?” 泓昀闻言一愣,他知道自己的确从不关心赫娅,但听说她被母妃罚跪不免有些奇怪,“母妃生性仁厚,怎会那样罚你?” “她问我为什么外头风传你跟我不和睦,问我为什么进宫去见年夫人却不先去拜见她。”赫娅眼睛湿润,却硬忍着不哭,“泓昀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回答她?” 泓昀半晌不语,许久才说:“不说其他,你进宫不先去见她与母后的确不合规矩,自然也不至于要你淋雨罚跪,我替母妃给你陪个不是,但她到底是母妃,这件事你就不要记恨了。”这难道是男人的通病?轻描淡写就想把婆媳间这不公平的事抹去? “对了,你为何要先去见年夫人?”泓昀又这般问。 赫娅从他的神情目光里看不出半分他对自己这个妻子一无所知的愧疚,而这样的屈辱每天都在发生,无时无刻不在磨平她的骄傲和棱角,她很怕有一天眼前的一切会突破她的底线,情绪也好精神也好,甚至是道德…… 她冷笑,锐利的目光锁定在泓昀的脸上,“因为年夫人约我去探望生病的梁婕妤,虽然信函是不久前发出的,但这件事是早早说好的,那日你也在场。” 泓昀眉头大皱,“我不是说……” “对,你说过叫我别去打扰她。”赫娅冷笑,分毫不让地打断他,“可是泓昀你知道吗?梁婕妤对我说,叫我往后多多进宫去看她,她很喜欢我呢。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能拂逆。怎么算她也是你的庶母,是个长辈。”她刻意将长辈二字咬得极重。 “浩尔谷赫娅!”泓昀冷声念妻子的全名,“我希望你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 赫娅瞥他一眼,唇际的笑仿佛从地狱而来,却又伸手妩媚地抚在丈夫胸前,慢声道:“宫里那位我自然不敢动,可府里这个只要我一句话,你那仁厚的母妃就能要他灰飞烟灭。那天我跪在雨里,竟一点也不伤心,因为我一想象你娘知道后的绝望和痛苦,我就从心里发笑。泓昀你记着,不要轻易惹怒我,不然不管什么意义不意义的事我都做得出。还有,你也别再趾高气扬地对我呼喝你所谓的还能纳侧妃侍妾,难道你不怕又失态失语,让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叫更多的人知道?” 最后那一句赫娅说得极有力,更一掌推开没有防备的泓昀,看着他一脸恼怒又无措的神情,她嚷声笑起来,笑得那样尖锐可怖。 “疯女人,你就是个疯女人。”泓昀大手抬起,却终心有所忌悬在半空没打下来。 你却丢下我 (2更,晚上也许还… 赫娅含泪,颤抖着告诉他:“那一晚我就疯了,是你把我逼疯的,你是啊……泓昀,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不然你留我在这里一天,我都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好过!” 泓昀亦被激怒,冲昏了头脑怒斥道:“好,我奉陪你,我要看你能闹到什么田地。不想好过的话,就都不要过了。” 就在夫妻俩闹得不可开交时,何子衿已为祥儿诊断好,正与皇后私下复命,果然祥儿此病来得蹊跷,若是药物所致当与嗣音同源。 “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本宫希望你懂得分寸。”容澜这般嘱咐,又道,“她只是个宫女,也不必你留在宫里照顾引人非议,你开了方子与她们自己去煎熬便出宫去吧。若几日后没有起色,自然再召见你入宫。” 何子衿一一应诺,正要告辞,皇后又问:“你日日在王府,本宫问你,王爷与王妃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显然,皇后也是想打听小两口的事,然她并不知何子衿身份尴尬,便只听他说:“微臣每日在后院不出,并不知道府里的事。” 如此容澜也觉得他有分寸,竟还有些满意,便打发了走,又唤来络梅说:“去看看梁婕妤,她若好些,叫她来我这里。” 这一边,嗣音早已能下床行走,此刻正独自在阁楼,天依旧那么热,即便坐着不动,吹着暖风也能热出一身的汗。 她身子还很虚弱,更容易动虚汗,可那滚圆的汗珠顺着天鹅般纤白的脖子滑落,她却浑然不觉,热得发际都被汗水湿透,她仍旧无动于衷。 心冷了,又如何感热? “如今你觉悟了还来得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更何况是宫里的你?” 这话是淑慎对嗣音说的,那“小孩子”指的就是她自己么?可至少在嗣音还是孩子的时候,她的世界里从没有阴谋从没有陷害,甚至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但她也明白,她的世界里没有,不代表别人的世界也没有。 “那我是进入别人的世界了?”嗣音这几日常这样问自己,可如是的逻辑却毫无根据,更无从解答。 秦氏、赵氏悬梁自尽的阴影虽然还未淡去,但她再不会恐惧到身体会有呕吐这样的反应,时间的强大可见一斑。自然,时间可以抹去淡化一些情绪,同样也能催化其他心情。 譬如思念。 此刻独坐高楼热得犹如困在蒸笼里的梁嗣音,对彦琛的思念亦到了极致,如果此刻他能从身后将自己抱住,也许她才可能有希望继续往后的道路,不然…… 有脚步声,该是谷雨来催她下去,这已是今日的第三回了,这丫头到底有多执着,自己早就说了不下去,要在这里坐到日暮等淑慎归来。 “你若实在看不惯,就去睡吧,睡着了瞧不见想不着,你自然就不烦了。”嗣音闭上眼睛,冷声道,“我死不了,你放心。” “你自然死不了,朕几时应允你能死了?”那浑厚的低沉的熟悉的从来都可以直接让嗣音变幻心境的声音竟然响起。 梁嗣音,难道是你睡着了,在梦里? 仿佛这一刻才感觉到浑身是汗,湿漉漉得那样冰冷,冷得嗣音浑身颤抖,可真的是因为冷?如此炎热之下,又怎么会冷? 又如梦一样,身后靠上了坚实的身躯,那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环绕,他在耳际后吐气,“你果然不能让朕放心,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梁嗣音?” “你说的,要我时时刻刻都不再离开你。”嗣音泫然,“可你却丢下我……” 足矣 “所以朕回来了,回来看你。”彦琛低语。 嗣音仍在梦与现实中分不清,她伸手去触摸那厚实的大手,温暖湿润,熟悉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皇上不该在边关吗?”缓缓转身,入目一张晒黑了的脸,很真实。 彦琛笑:“朕昏庸了,为了你什么都不想了。怎么办呢梁嗣音?” 这是真的吧,一切都是真的,她没有在做梦,她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她已不想再去问为什么要让自己去赐死罪臣家眷,为什么要让自己去面对世间最残忍的生离死别,有他在,什么都足够了。 “别人会知道吗?”嗣音问,目光里带着祈求,“不要让别人知道好吗?只见我一个人,不要再见别的人。” 彦琛的心益发柔软,嗣音开窍了吗? “朕只为了你而来的,绝不会有别人知道。”他温和地笑,将*的嗣音纳入怀里,“当然老七知道,不然朕如何进宫来?哦,还有谷雨、从德……” “皇上。”嗣音娇嗔,她知道彦琛在逗自己。 “朕就陪你一天,很快要赶回去。”彦琛轻柔抚摸嗣音的脸,“你受的苦老七都告诉我了,朕不该那么狠心啊,还做噩梦吗?还会呕吐吗?还是吃不下饭吗?” “见到皇上,什么都好了。”嗣音笑,贴着他的身体不放。 是啊,她只是个简单的女人,见不到他时思虑千千万万的事,为前事扼腕为将来忧愁,可一见到他,就觉得人生足矣,那些纷纷扰扰红尘纠葛,自散了去吧。 “臣妾饿了,皇上饿吗?”她躲在怀里笑,自六王府归来,她头一回说这个“饿”字。 彦琛很高兴,高兴嗣音与自己的心意想通,虽然此行秘密归来就是要看看这个不能叫人安心的女人,安慰她哄她,可心里还是不希望看着她期期艾艾地数叨那些已过去了的事。 好在,她从不让自己失望。 “谷雨在做了,一会儿送来。”他笑,细端详嗣音的脸,她瘦了许多,没涂脂粉,细蒙蒙的汗水泛着莹润光泽,还是那样好看。 “皇上看什么?”嗣音问,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朕的嗣音那么美。”彦琛笑。 “皇上和平时不大一样,从前不这样哄臣妾。” “因为朕觉得愧疚。”彦琛收了半分笑,多了半分严肃,“那件事是朕太鲁莽,不该让你去,迷信一些,他们的怨念若缠在你身上……” 嗣音蹙眉,一声急促打断皇帝:“不要这么说,也是臣妾没用,皇室生活不同寻常人家,我早该明白的。皇上,我们不要谈这件事好吗?你明日就要走,嗣音只想和您静静地待一天。” 彦琛满怀安慰,柔声道:“朕亦如此。” 且说络梅来符望阁请嗣音,却无功而返,容澜问其缘故,络梅想了想道:“奴婢觉得符望阁里似乎有外人在,但并没亲眼见到,只是觉得氛围有些奇怪。” 容澜皱眉,外人?能是什么外人?她梁嗣音如今已有胆子在符望阁见外人,甚至……躲过自己的耳目? 很多事留不住 温存稍纵即逝,皇帝不着痕迹地来,悄无声息地去。嗣音没有告诉她祥儿被人下药的事,他还要远赴边关,不能让他心有牵挂。自然他自己是否知道,嗣音无从考证。 翌日嗣音才来坤宁宫,容澜不提前日之事,只问:“祥儿那丫头吃了药可见好?” “好了许多,情形与臣妾当日无异。”嗣音道,面色露出几分不安,却又似努力定了定心神,“臣妾没有看紧符望阁的门户,怪不得别人。” “你能明白就好。”容澜应,继而打量嗣音,昨天络梅提过后她便派人去符望阁外静候,果然说今日早晨有几个人匆匆从符望阁离开,更说身形修长,是男人。 男人?彼时容澜心头一紧,他猜到的第一人便是彦琛。老实说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信任嗣音,或者说并非她信任嗣音,而是太了解彦琛。可他那样的人,也会做出这儿女情长的事?因此矛盾不休,一夜无眠。 “娘娘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嗣音也瞧出容澜面色不好。 容澜只笑:“天气太热,本宫怯热睡不安稳。” 嗣音不多嘴,再说些宫内琐事,外头络梅进来通报,十王爷家的王妃和惠静郡主来给皇后请安。容澜忽想起,这孩子订了婚事,入秋便要出阁。 容澜索性派人召六宫皆来,众人摆了瓜果茶水说话逗趣。自皇帝离去后宫里静了许久,大家倒也乐得玩耍,唯嗣音不爱这样的场合,怕的便是舒宁那人前人后的两张脸。 且说众人笑得高兴,容澜想起书房里三个孩子,便道:“皇上也不在,就叫做娘的疼他们一回,今日的课就歇了,叫他们过来陪陪惠静。” 惠静虽是十五妙龄,性子仍如孩儿,闻言忙来撒娇:“皇伯母让静儿去书房瞧瞧成么?孩儿带弟弟妹妹们回来。” “这有何不妥。”容澜道,随手一指,落在耿慧茹身上,“耿昭仪带她走一趟吧。” “是。”耿氏欣然一笑,离座领了惠静而去。 路上耿慧茹因笑:“书房那地方严肃,平日里本宫也甚少去,听说昭儿是个坐不住猴儿,倒一直想去瞧瞧是什么模样。” “猴儿又如何,昭儿就是比晔儿可爱,晔儿总一本正经跟个大人似的。”惠静笑。 先帝在位时,十王晏珏不曾参加任何党派之争,且性格懦弱不喜朝政,他倒实实在在地做了一辈子的富贵闲人,但府中三房妻妾,膝下却只有惠静一个女儿,很是得宠。 “静儿你只是自己也调皮吧。”耿慧茹温和一笑。 但眼看着将近书房,惠静脸上却多了愁绪,她低声呢喃,“父王也好想重回书房。” 耿慧茹听得不真切,问她说什么,惠静性子直爽心思简单,便坦白地说:“我想来看看书房是因为父王,为了六皇伯、九皇伯的事,父亲这些日子一直愁眉不展。他时常怀念从前兄弟们在一起念书的日子,叹息如今……” 后面的话到底有些分寸之外,惠静没说下去。 耿慧茹心里动了弦,沉静许久才开口说:“静儿你就要出阁,这些日子更要多陪陪你的父王。告诉他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是留不住的,心里有个念想便够了,费心去忧愁,折磨的还不是自己么?” 惠静连连点头,“昭仪娘娘说得极对。” 继而两人来至书房,果然见淑慎、泓晔安静认真地听课,唯有泓昭左右坐不住,好似屁股下有针扎有虫咬。惠静噗得笑了,耿慧茹却看着儿子的模样,陷入沉思里去。 以牙还牙? (三更) 下午的时光在嬉笑中度过,妃嫔们看起来一团和气,六宫无事、天下太平。可这一切并非本相,各中暗潮汹涌,不足为外人所见。 众人自坤宁宫散开,或坐肩舆软轿,或结伴步行,嗣音独自往符望阁去,舒宁忽笑:“姐姐等我,昭仪娘娘送王妃郡主去了,我正落单。” 嗣音驻足,眼瞧周围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自己,是啊,目下的光景里,舒宁还是那个武舒宁,自己倒似摆了婕妤姿态矜持起来不记过往情分。 二人遂结伴,走了半程四周的人都散开,舒宁忽问:“几日没来瞧姐姐了,今日见姐姐精神那么好,臣妾很高兴。” 你看,她又变了。 嗣音不胜烦扰,默默不语,许久却计上心头,说道:“你那日走后,祥儿就病倒了,屋子里人吃喝都是一样的,唯独她那日喝了我打赏的鸡汤,好奇怪。” 舒宁不改颜色,更紧张地奇道:“姐姐的意思,难不成您若喝了那鸡汤,啧啧……”她掩口做害怕状,“真真老天庇佑。” 嗣音心底恶寒,将目光从她做作的表情上移开,“这件事我只与你一人说,莫要传出去闹得满城风雨。” 舒宁连连点头,“臣妾自然不说。” 臣妾!臣妾!嗣音好恼。并非她计较这称呼,并非她故意清高,而是武舒宁分明知道她顶注重细节,便在这上头敲打她。 你到底要什么?你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这句话嗣音想问很久,之所以一直没开口,因为她期待姐妹间的情分能有转圜,她期待舒宁能变回从前的模样。 “不过姐姐要当心,若真有人要害你,这次不成自然还有下一次,而且那人知道此次打草惊蛇了,下回一定更谨慎更毒辣。”舒宁神叨叨地说,又紧张又害怕,竟然还露出担心的神色。 “是啊,还是你想得周全。”嗣音笑得好苦,虽然她没有证据证明那件事和舒宁有关,可不晓得为什么总觉得与她脱不了干系。若是同源的药物,之前自己又是中了谁的道?那时的舒宁,应该还是舒宁才对啊,那笃定不是她的话,还有谁能轻易进入符望阁呢? “姐姐想什么?”见嗣音那句敷衍后就神情呆滞,舒宁忙笑着问,“姐姐想皇上了吧。” 这本是舒宁“折磨”嗣音的手段,可今天嗣音偏不想她再得逞,左右看了两眼后,附耳低声说:“不想,皇上昨儿回来过,在我的符望阁歇了一夜。” 武舒宁的心“咚咚”两记猛跳,一时分辨不出嗣音话里的真假,看着她笑,究竟是她学会了伪装,还是自己糊涂了判断。此刻梁嗣音是真心欢喜而笑,还是对自己无情的嘲讽讥笑? “可皇上离宫好些日子了,真的么?呵呵……是不是为了六王府九王府的事?万岁爷他到底……到底担心姐姐啊。”舒宁心跳得太快,连话也组织不好。 此时却听淑慎远远地唤嗣音留步,不多久跑来两人跟前,嗣音擦了她额头的汗水嗔怪:“宫里怎能嚷嚷喊叫,你越发变小不懂事了。娘娘和你说完话了,你也不多陪陪娘娘。” 淑慎哼哼:“娘娘那里担心你身体不好,要我多照顾你呢,你们大人真奇怪。” 母女俩的亲昵比从前更深厚,彼此眼里只有对方,将一旁的武舒宁完全忽略。待淑慎想起来这个人,说得却是:“这里回承乾宫也不顺路,武宝林不必送母妃了,自然有我陪着。” “是啊,我也该回承乾宫了。”舒宁努力压着情绪,僵硬地回答这一句,欠身告辞后便带着小满改道而行。 她远去,嗣音才长舒一口,握了淑慎的手说:“方才我好像做错事了,实在太冲动。” 大难题 (下午、晚上还有更新 淑慎嫌弃地摇摇头,大摇大摆往前走去:“你几时做过对的事情呢。” “你好好走路,女孩子家家的。”嗣音跟上来。 “说吧,你做错什么了。”那口气全然不是小孩子该有的。 “你也知道,昨儿父皇回来过。” “知道。” “我……我刚才忍不住在武宝林面前炫耀了。”嗣音有些不好意思,又道,“可她总是刺激我,天晓得我刚才是怎么想的。” 淑慎驻足,若有所思地抬着下巴,半晌才拍拍嗣音的肩膀说:“其实这件事没什么好遮掩的,你还真是不了解父皇。” 说罢嫌弃嗣音笨,不要和她同路,嗣音缠着她不放,母女俩说说笑笑一路欢愉。 其实舒宁并没有走远,而是捧着那颗受伤的心躲在角落里遥望这一幕,心里反反复复的,是那一句:他回来过。 “武宝林。”身后突然有人来,呆滞的她竟没有察觉。 “娘……娘娘……”舒宁旋身来见到眼前人,软软地跪下去。 炙热的夏天终于淡了,许是因天太热人懒怠动弹,那么长久的日子竟六宫相安,平平静静地便度过了夏天,自然,皇帝不在,这群女人又有什么可争的。 这一日容澜歇了午觉才起来,络梅说贤王爷在外头候了许久,容澜知道他无事不来扰,忙召见,一问果然是有了头疼的事。 “你派人去拦了他啊,捆也给本宫捆回去。”容澜蹙眉,揉着额角说,“以往每月都来书信,正寻思怎么这个月迟迟不来,竟是打这个主意,这孩子几时能让人省心。” 晏道:“这小子本就傲气,如今成绩斐然就更加得意,他本就无心屈服皇上对他的束缚,现在有那么好的成绩,就更有底气与皇上对话。” 容澜叹气:“他们兄弟俩斗了一辈子,何时是休?做哥哥的岂能不了解这个弟弟,明知他是越挫越勇的人,却益发给他出难题,变着法儿地给他添加骄傲的筹码。皇上到底是要难为晏,还是难为自己?” “臣弟是想娘娘心里有个底,若拦不住他上京,到时候又是一场硬仗要打。”晏平素温和,此刻竟恨到,“有时候真想一刀劈了这小子,反正他也不想活。” 容澜知晏很疼这个弟弟,见他如此可真真是恨极了。 “本宫答应母后为她保全这个儿子,没想到竟是天下最难的事,一个不想活的人,你要怎么去拉住他?”容澜叹道,“天下那么大,竟没有他可牵绊记挂的吗?” 叔嫂二人正愁,后宫似乎也开始蠢蠢欲动,嗣音此刻正在符望阁听李福等人奏报六宫的夏日用度和秋日预算,一笔笔款项一件件东西都要过目。做惯了便麻木了,嗣音粗粗听了一遍后要求他们留下账目容她再过一遍。 每个主子做事风格不同,李福等也不计较。但将辞时,李福慢走几步打哈哈笑说,“奴才的徒弟德安,从前在钟粹宫伺候过主子的,主子可还记得?” 嗣音道:“记得。” “昨儿他来寻奴才,说有要紧的事想亲自向主子禀告,奴才问他什么事,他却说除了您不能随便讲。”李福絮絮叨叨,“奴才因见他平日还算稳重妥当,便替他来求主子一声,主子若不相见,奴才便去打发了他。” 嗣音自然记得德安,在钟粹宫时他对自己也算厚道尽心,便道:“你叫他来便是。”此时她只当德安想来求个人情为他调个好差事什么的,完全没想到竟是知道了那么件棘手难堪的事。 宫女的将来 (晚上还有更新~ 晚膳的时候,嗣音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淑慎吃得很香,没工夫搭理她。谷雨上来给淑慎盛汤,便问:“主子还在想那件事?” “是啊。”嗣音托着腮,看淑慎饿慌了的样子也笑不出来。 淑慎又拿那种嫌弃的目光看嗣音,为什么这个女人总有那么多的事情可烦,不过眼睛里还是闪烁了:“问我吧,看看能不能帮你。”这样的话。 嗣音当然会意,不过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这是大人的事。” 淑慎一愣,然后低头去吃饭,再没有说话。嗣音倒被吊了性子,凑过来说:“你真的不好奇吗?” “原来之前的事都不是大人的事,可你连那些都做不好,我又怎么指望你能把这件大人的事做好呢?”淑慎一本正经,边上的谷雨已经笑得趴下去,嗣音气结。 夜里安寝,谷雨正要离去,嗣音拉了她问:“谷雨,对宫女而言最好的将来是什么?” 谷雨想了想,说:“哪有什么最好,主子你们做妃嫔最好的又是什么呢?终归是每个人不一样,想的要的自然也不一样。” “我正经问你呢。”嗣音道。 谷雨笑:“奴婢想一辈子陪着主子。” 嗣音自然窝心,但还是道:“难道你不想出宫嫁人,有儿有女。” “不想。”谷雨倒干脆得很,她笑说,“奴婢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男人,见过的又多半是不能婚配的,即便哪位王爷大人中意奴婢,奴婢还不愿去做小呢。既然这样,不如好好跟着主子。” “随你便是了,总之将来你想做什么了,只管与我说。”嗣音道,又皱了眉说,“其实静燕和赵盆那件事可以不管的,可是德安能撞见,别人将来不凑巧指不定也能碰到,这件事可大可小,德安是送个人情给我,可他却不想想,贤妃有多尊贵,而我有多低微。我与贤妃的过节早就淡了,我并不想捉了她的把柄却耀武扬威。” 谷雨却笑:“主子想的有些偏了。” “怎么说?” “奴婢看来德安给您送人情只是其一,其实他的师傅李公公素来与赵盆不和,德安和赵盆是同年进宫的,都是李公公的徒弟,可他们师徒竟远不如赵盆得意。正如您说的贤妃尊贵,所以赵盆也体面,而他又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在师傅面前也趾高气昂,平日里对小太监又苛刻,太监宫女里恨他的不少。这件事呀,李公公他未必不知道呢。”谷雨絮絮叨叨一车子话,听得嗣音目瞪口呆。 “原来你们之中也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前仇新恨的?”她大呼。 谷雨有些同情地看着主子:“做主子的有主子们的世界,奴才们自然也有奴才们的世界,难道您没听过一句话叫奴才的奴才?” 嗣音摇头。 谷雨叹气:“如果公主知道了,又该嫌弃您了。” “那么说来如果我不做反应,就是不给李福面子了?”嗣音突然想到这个。 谷雨猛地点头:“公主听到这句话会竖大拇哥的。” 嗣音哭笑不得,如今她竟是被淑慎吃得死死的,连谷雨都敢拿淑慎在自己面前得意。 木槿花的无奈 (三) 主仆二人不正不经地打趣半日,到底也歇下了。但嗣音想了一夜,还是决定不插手这件事。姑且听之任之,万一哪天闹出来,也是他们自己所作所为该有的报应。 但静来想想,她梁嗣音在宫里竟没有一个可以商量事的人。皇后太威仪,那万丈光芒往往让她开不了口;贤妃、年夫人和自己的过节缠了一层又一层,虽说淡了,可天知道这两位主子如今怎么看自己;耿昭仪和自己没什么交往,宋修容神叨叨叫人不想接近,刘婉莹、舒宁就更不必说,两位早明着和自己划清界线。 如此,只有古昭仪还能说得上话,可她那么恬静与世无争的人,有必要拿这些琐碎之事去打扰她么? “主子又发呆,这几天总瞧您发呆,难不成还为了那两个人?”几日后,嗣音吃了饭正倚在窗前发呆,谷雨见她总如是,便道:“如今天气也不热了,不如去园子里逛逛,总好过您吃了饭就坐着不动。” “也是,总是吃了就歇,这几天觉得腰也粗了。”嗣音嘀咕,便起身来要谷雨为她换衣裳。 谷雨笑而不语,为嗣音收腰带时才比着镜子里主子的身影说:“这样的腰再粗两圈都不嫌过,主子真是好看,模样儿好身量又好,叫皇上怎么不喜欢?” 嗣音照头拍她一掌:“越发没规矩,逗趣我也就罢了,连皇上都敢拿来玩笑。”可又偏偏羞红了脸,就一点气势也没了。 二人笑闹,穿戴罢便带了从德一起出去。 夏末秋初,木槿荼蘼。谷雨说,每年这个时候御花园里也没什么人,妃嫔娘娘们都不爱木槿花。 嗣音笑曰:风露凄凄秋景繁,可怜荣落在朝昏。未央宫里三千女,但保红颜莫保恩。 谷雨问她念什么,嗣音道:“李商隐的《槿花》,说得便是我们这些妃嫔的命运,红颜难保,朝夕之间,色衰恩驰。” 谷雨恍然:“难怪了,奴婢还想这么俏丽可爱的花儿,为什么娘娘们都不爱,也从不摘来戴。” “木槿花朝开夕凋,孟郊又说‘小人槿花心’,是谓人心易变。”嗣音摘一朵托在手心,感叹说,“好好的花儿被莫名地冠上这些诗词做隐喻,真正能有心赏爱她的,大概就只有谷雨你这样心思单纯的人了。不过这样想,倒也不用为这大好的花儿叫屈,又何必要那些有心思的人来玷污她。” 听嗣音文绉绉,谷雨就头大,也摘了一朵来,笑眯眯说:“奴婢的确喜欢这花儿,可否戴一朵。” 嗣音颔首,瞧她喜滋滋戴上,忽见从德在边上笑,谷雨一叉腰露出母老虎的威风,掐了头上的花在手里叫嚣:“让你笑,你也来戴,快过来。” 从德哪里肯,作势就逃,谷雨追在后头,不料追了不过几步就脚下不稳跌下去,扑入一丛花木。 “啊!” “啊……” 两声不同调的呼喊,嗣音皱眉往谷雨那里看,难道花木丛里躲了人?事实上,那里不仅躲了人,还躲了两个人。 犹记得旧年乞巧节,嗣音半夜在这御花园里跪了半天,当时看管在她身边的人,此刻正战战兢兢地跪在面前,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嗣音虽不熟悉却认得。 “你们俩……”嗣音摇头,身不由己这种事真的好无奈,她越不想管,人家就越要上赶着凑到你眼前来。 道高一尺 (晚上还有更新~ “婕妤饶了我们吧,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静燕一边磕头一边求饶,更拉着身边的赵盆说,“快向主子求情啊,你是死人啊。” 可赵盆因为嗣音边上站了李从德,又羞又恨,那要死的自尊心作祟,就是不肯低头。 嗣音冷眼瞧着,心中不屑,抬眉对从德道:“去请贤妃娘娘来吧,别惊动其他人。” “梁婕妤饶了我们吧。”听说要去找自家主子,静燕急了,跪着爬到嗣音脚下求她,“主子知道了会要奴婢的命的,求求梁婕妤求求您了。” 嗣音皱眉,指一指她凌乱的衣衫说,“你先把衣服穿好再说话。” 谷雨却叫:“不行啊主子,她穿整齐了一会儿贤妃娘娘说我们诓她可怎么好。” 那静燕却是听进去了,忙得爬开去整理衣衫发鬓,谷雨急着叫:“你太狡猾了,从德快拉住她。” “好热闹!”忽而从后头传来一把女声,嗣音看过去,谁能想年夫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几人忙上前行礼,又见她身后奶娘怀里还抱了小皇子。 泓暄见有那么多人,挣扎着从奶娘怀里下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嗣音面前,扯扯她的披帛,回眸冲母亲眯眼笑起来,竟是好欢喜的模样。 年筱苒有些惊讶:“怎么,你觉得梁婕妤好看吗?” 泓暄奶声地说一句:“好看、好看。” “都起来吧。”年筱苒说着示意奶娘把儿子抱开,抬眸望见静燕和赵盆,纤眉微微一挑,“梁婕妤,这是闹的哪一出?怎么贤妃宫里的人也在这里?” 嗣音将事情言明,因说:臣妾正打算请贤妃娘娘来处置,毕竟是翊坤宫的人。 年氏想了想,好声说:“如今你协理六宫,的确要在这些琐碎事上费心,这件事你若闹大了处理的确可以威慑六宫,让其他宫女太监明白什么是不该做的,但因此让翊坤宫颜面扫地,贤妃娘娘抹不开面子,也没多大意思不是?若是平常宫女太监也就罢了,偏偏是她最得力的人。你若按规矩处置,岂不是要生生折了她的臂膀?” 嗣音不语,她猜想年筱苒应该还有后话。 “不如卖个面子给本宫,这件事就到这里,谁也不再提。”年筱苒果然开口,悠悠而笑。 “臣妾听夫人的安排。”嗣音毫不犹豫。 “哦?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年氏显然惊讶。 “因为夫人的话有道理。”嗣音答。 “是本宫的话有道理,还是你不想拂逆本宫的面子?” “都有。”嗣音微微一笑,又说,“这件事就劳烦夫人处理,臣妾先行退下。” 年筱苒看着她,半晌才嗯了一声,挥手示意嗣音可以离去。直等她走远了,才踱步到静燕、赵盆的面前。静燕哭着磕头谢恩,赵盆也服气了。 “本宫是看在贤妃姐姐的面子上才问梁婕妤讨这个人情,接下去该怎么做,你们心里可明白。” 听年夫人这样说,两个狼狈的人面面相觑,最终摇了摇头否定。 “蠢货!”年筱苒毫不客气地骂出声,冷声道,“本宫可不想白白欠梁婕妤一个人情,本宫一会儿回去等贤妃姐姐的谢礼,怎么跟你家主子说这件事,不用本宫教了吧。” 两人瞪目结舌,没想到年筱苒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日落前等不到贤妃姐姐的信儿,本宫自己会来讨。”年氏冷笑,“别想歪脑筋蒙混,日后见着贤妃本宫还会提,到时候你们主子若是听得莫名其妙,那你们俩的小命……” 静燕哭着答应:“奴婢不敢……” 此时嗣音已远离了御花园,谷雨愤愤:“年夫人不是和贤妃最不合的嘛,做什么便宜那两个东西。” 嗣音淡淡一笑:“年夫人若放过他们,就不是年夫人了。”却见从德心事重重,便问缘故。 从德支支吾吾道:“奴才刚进宫时,是跟着赵公公的,他对奴才不错。” “难怪他刚才脸色那么难看,原是在自己徒弟面前丢脸了。”嗣音叹。 谷雨哼哼:“别这么没出息,小心公主知道了骂你。” 谁更狠 (二更) 从德没说话,嗣音便帮他说谷雨:“从德那是有良心念旧,难不成也学他的师傅,忘了本分?” 谷雨想想也对,便来哄从德,不料他仍一路苦着脸,直到回了符望阁才对嗣音道:“奴才该死,其实这件事奴才早就知道。从前主子们还没进宫时,静燕姑姑和师傅还不在一处做事,平日里他们没少叫奴才递些个东西,也许奴才说这句话对不起主子,可是他们俩真真是有情的。” 谷雨哼哼说:“这叫什么有情,这叫臭味相投,一个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一个尖酸刻薄狗仗人势,都不是好人。” “谷雨。”嗣音呵住她,好脾气地问从德,“你这样告诉我,是想要我为他们做什么?” 从德忙磕头否认,说:“奴才怎么敢要娘娘做什么,只是、只是、只是……” 谷雨一脚踹上去,没好气:“你倒说,恨得我肠子痒。” 嗣音瞪她,拉开她示意从德起来,从德委屈地说:“奴才想求主子往后不要再管这件事,主子若答应了,奴才和师傅他也算两清。” “你这糊涂东西,到底是主子重要还是师傅重要?”谷雨气坏了,“万一主子好心放过他们,他们反过来咬主子一口,你要怎么办?” 从德被问住了,憋红了脸说不出口。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件事我自有主意。”嗣音不理会谷雨,笑对从德说,“我不会叫你难做,你的这份心主子也珍惜,做人不就该这样吗?” 从德纠结的脸总算舒展开,因见谷雨还瞪着自己,笑也不敢,那憨实的模样叫人忍俊不禁。嗣音嗔怪谷雨咋呼,打发她说:“昨日四殿下说梨酪好吃,你今日多做一些让殿下带回承乾宫给昭仪和宝林尝尝。” 谷雨有些不乐意,“给昭仪娘娘也就罢了,武宝林……” “谷雨。”嗣音恨道,“如今你远不如从德妥帖。” 这主子奴才间的事真真叫人苦笑不得,很快到了傍晚,淑慎与泓晔一起来,嗣音帮着二人温习了功课,休憩时谷雨端来梨酪,泓晔很喜欢这一口,吃点心时才露出孩子该有的笑容,又因谷雨多备了请他带回承乾宫,更是高兴。 因如今天色晚得早,古曦芳每日都派嬷嬷来接,这日嬷嬷来,先给嗣音请安,因说:“梁婕妤觉得奇怪不奇怪,奴婢来的路上听说翊坤宫那里发了大脾气,将几个宫女太监给处置了。” 谷雨惊讶道:“怎么处置的?” 嬷嬷摇头表示不清楚,泓晔却说:“这些事有什么可奇怪的,宫里不过都按规矩来,嬷嬷你也是,何苦烦梁婕妤。” 众人哑然,泓晔拿了点心便要告辞,嗣音让从德相送,不提。 不多久从德回来,果然脸色不好看,谷雨问:“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静燕姑姑已经被打发去了暴室,师傅他被逐出宫,明儿就走。”从德恹恹,但又咬牙说,“也是他们自作自受,何不检点些。” 谷雨不以为然,恨恨说:“若是我就先打得他们皮开肉绽再扔出去,叫他们不知廉耻。” “谷雨你好狠。”淑慎幽幽开口,目光一递过去,那里就倏地闷声不敢言了。 “是贤妃娘娘下的命令?说为什么了吗?”嗣音问。 “说是两人贪财,合伙没了主子的东西,贤妃娘娘容不得他们。”从德嘀咕,“总算不说那件事。” 嗣音轻叹:“贤妃也狠,若是真有情的两个人,自此生生分开竟比死了还难受。”她看向谷雨,“如今你知道年夫人的厉害了吧,刚才咋咋呼呼的,一点没有平日的稳重。” 淑慎吃罢梨酪,慢悠悠说:“她平日也不见得好,该打的是她才对,也好长长记性。” 从德噗得笑出来,谷雨又气又怕,换她纠结了脸。嗣音恨道:“我这主子也该打,怎么也降不住你们,淑慎一句话就都闷了。” 淑慎笑眯眯:“他们也懂啊,谁的话更有道理。” 嗣音气结,谷雨、从德掌不住大笑,一室融合。是啊,旁人的纷扰与他们何干,符望阁就该过自己的日子。 翊坤宫这里,李子怡气得面色青白,晚膳一口也不曾动,握了半日筷子,终还是连着碗一起掀到地上,吓得一屋子宫女战战兢兢,跪了一片。 荣辱自知 (晚上还有更新~ 不多时,一个小宫女送来匣子,打开跪捧在李子怡面前,正是年筱苒那日送的琉璃夜光杯。 看着那流光溢彩绚烂瑰丽的夜光杯,李氏竟是怒火三丈,扬手翻了匣子,落得一地清脆。 “静堇留下,其他人滚出去。”她道。 宫女们如遇大赦,纷纷离去,留下可怜的静堇几步跪到主子面前,低声问有何吩咐。 李子怡捏起她的下巴,蹙眉打量,再问:“那小贱人和那畜生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如此污言秽语,竟从一介妃嫔口中说出,静堇慌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子,哭着应答:“奴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本宫信你,那你自己呢?可有三两个相好的?” 静堇哇得哭出生来,整个儿身子都在打颤,“奴婢没有,奴婢是干干净净的,奴婢真的没有。” “没有就好,你若再敢背叛本宫,就不是去暴室那么简单,本宫一定要你的命。”李子怡恶狠狠,几乎疯狂。 年筱苒,年筱苒,你是笃定要和我争个鱼死网破了吗? 就在李子怡以为年氏修身养性不再如从前棱角分明的时候,这个女人竟给自己送来这么大一份礼,不,当说是挑衅。这件事的确不大,却足以让翊坤宫名誉扫地,一句治下不严就能叫她永远别想插手宫里的事。若是如此,要她怎么去给儿子安排未来的路? 宫外和郡王府里,泓昀得知生母身边的人获罪,便来卧房找赫娅,“明儿你进宫去瞧瞧,母后那里究竟怎么了,我公务缠身,一天都不得空。” 赫娅瞥他一眼:“我不舒服,你自己去吧。” “你哪里又不舒服?”泓昀皱眉,知道是她存心刁难。 “哪儿都不舒服,一个夏天折腾下来,浑身都疼。”赫娅道。 “孝敬婆婆是你该有的本分,浩尔谷赫娅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连一个丈夫的本分都没做好,我哪里还有什么婆婆。”赫娅冷笑,将手里的西瓜皮扔在盆子里,朝嬷嬷埋怨,“天凉了,换些瓜果来吃,吃了一个夏天的西瓜早腻歪了。” 她站起来洗手漱口,悠哉悠哉地拿毛巾擦着手,泓昀突然上前夺过,握着她的手说:“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又犯毛病,赫娅,我们不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吗?” “夏天太热,我不想折腾。”赫娅冷眼看他,“我说过的话不会忘记,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回去,不然谁都别想好过。” 她骄傲地瞪着她,一点也不畏惧自己所言所行可能带来的结果。她说:“如果你再逼我去见你娘让她羞辱我折磨我,我就告诉她你那些破事,让你最在乎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你要我说多少遍,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你的脑筋有问题吗?听不懂人话吗?”泓昀怒了。 “我的脑筋没问题,你才有问题。现在我想怎样就怎样,除非你不在乎他的性命啊。”赫娅继续挑衅,“你要是乐意,可以天天和我吵架,最好你再动一动手,这样闹得天下皆知,我就安逸了。” “浩尔谷……”泓昀怒,但须臾就冷静下来,“我做什么来求你,犯不着。你愿意这样,那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了。”他言罢拂袖而去,决绝得狠。 “公主您何必呢,到底是为什么,要急死嬷嬷吗?那个‘她’到底是谁呢?是府里的人吗?”原来那么久了,阿尔海仍旧不知道到底这小俩口出了什么事,甚至分不清她和他。 “我说过,我要回浩尔谷部。”赫娅气势全灭,这一瞬她只是个可怜的小女人。 翊坤宫的丑闻传了几天也淡了,容澜倒特地召见嗣音教导她往后若遇上这样的事该怎么处理,嗣音思前想后,还是没把真相告诉皇后。自然皇后知道与否,她不敢去细究。 转眼八月初,众人皆知皇帝已在返京途中,嗣音的心情也越发明朗,一心只等彦琛回来,不想这一日皇后派络梅来说:淑太妃病重已在弥留之际,派人送话进宫说想见见梁婕妤。 闻言嗣音心头一紧,那个坚强的女人,那个历尽人世荣辱仍周正自身尊贵的女人,这是要去了吗? 意外相见 (二更) 出行前嗣音来见过容澜,容澜没有说别的,只是道:“若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本宫希望你听过则已,莫要记在心里也莫要传给皇上。人都要走了,没必要在身后留下麻烦。你懂吗?” 嗣音懂,她只是不懂淑太妃为什么要见她。因为她“姓”梁,还是因为是她带去了那道圣旨,改变了她的后辈们的人生? 车辇驶出皇宫,宫嫔出行自然要戒严,一路寂凉,京城远不是那日在角楼与彦琛见到的模样,于是现在的嗣音对于出宫已不再有兴趣。 来的仍旧是六王旧府,只是匾额已拆,新的亦不曾挂上,还未进门就是满目凄凉。待入府,更是透出初秋不该有的阴冷之态。 府里空落落的,从前门一直到中庭都不见几个人,曾经的繁华富贵烟消云散,唯留下一副空壳,而王府遭此不幸,将来也不会有谁愿意住进来,这座宅子只怕待淑太妃薨后便要拆了。 “梁婕妤这边请。”有素朴的嬷嬷来引路,许是常年在宫里的习惯,她一言一行都那样妥帖,掀开尚未来得及换的竹帘子,微笑说,“主子这会儿精神正好,梁婕妤来得正是时候。” 嗣音笑笑颔首,找了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紧张,“天气越发凉了,怎么还打着竹帘子?竟是内务府短了太妃娘娘什么吗?” 嬷嬷笑说:“不短不短,主子喜欢这竹帘子干净清爽,起了风也不到处乱晃。” “这样便好,若缺什么,还要嬷嬷费心问宫里要,皇上是有旨意的,不能怠慢娘娘半分。”嗣音这般说着,已入了内室。 病榻上,梁氏垫了大枕头靠着,正一口一口吃丫头喂的药,嗣音瞧见便接过手来亲自喂,两人也不说话,待一碗药都喝下,又端了水漱口擦脸,半日才歇。 这般折腾,太妃竟有些累,靠着闭目缓了半天才开口说:“让梁婕妤伺候我这个老婆子,委屈你了。” 嗣音温和笑言:“臣妾是晚辈,这是臣妾的本分。” “本分啊。”梁氏笑,许久后睁开眼细细地看嗣音,问,“皇帝她喜欢你什么?模样儿?性格?还是别的?” 这叫人怎么答?嗣音笑而静默。 “只怕都有吧,皇帝从小性子乖戾,能让他这么上心动情的,你是头一份。好好珍惜自己,哀家一辈子争强好胜,到头来又如何?梁婕妤,做人要惜福。” 太妃缓缓地说罢,又疲惫地闭目,缓过一阵后才说,“哀家只怕过不了秋天了,梁婕妤,看在你我娘家同宗的份上,哀家求你一件事。” 嗣音忙道:“娘娘不要这么说,嗣音能做的,自然尽心。” “也不知你能不能做,说起来的确有些为难。”淑太妃眼里含了泪,缓缓说,“哀家那最小的孙女被抱了去老十二家,不是我怕老十二会委屈她,但老十二将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哀家不想那孩子从小颠沛流离。” 嗣音明白梁氏话中的含义,但那不该是她关心和操心的事。 “哀家那没福气的儿媳妇一直想要个女儿,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宝贝,如今却和孩子生死相隔,孩子还那么小,她怎么能放得下心?” 自嗣音进门,眼前的淑太妃就仿佛是另一个人,从前的孤傲矜贵荡然无存,此刻她仅是一位对一切都无可奈何的慈祥祖母。 “其他的孩子,哀家只怕要愧对他们的爹娘了,呵呵……力不从心力不从心。”淑太妃气息很弱,说一句便要停一会儿,她缓了缓又道,“如果老十四收养了,哀家就能放心。 “十四……爷?”嗣音愣住。 “主子,十四爷回来了。”嬷嬷打帘子进来,紧跟着她又闪进一个修长颀伟如圭如璧的男子。 嗣音转身与他四目相交的一瞬,屋里的气氛竟徒然起了变化,淑太妃冷眼看着,眉头微蹙。 不想她寒心 (晚上还有更新~ “淑母妃,您想吃的玫瑰酥我买来了。”晏手里果然提了一包点心,大方地放到桌上,几步来到床边对淑太妃说,“嬷嬷讲您才吃了药,过会子吃罢。” 淑太妃微笑:“难为你惦记,昨儿哀家不过提了一提。”又指了嗣音道,“梁婕妤,你认得吧。” 宫嫔在宫外见到男眷,本是不妥的,嗣音既然在这里,晏来了外头当拦着,问过嗣音见不见,才能叫他进来或回去,淑太妃的嬷嬷不该不懂这个,只怕是…… “自然认得。” “郡王。”嗣音含笑示意,“郡王怎么在京城?” “本算了日子来向皇上禀告江南的收成,并亲自押了贡粮入京,没想到比皇上先到京了。这几日赋闲,不过四处逛着。”晏淡然一笑,目光也移开,只管和淑太妃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 淑太妃笑了几句想起那件正经事,摆手对晏说:“你出去一会儿,哀家有话和婕妤讲。” 晏应,大大方方来,大大方方地去了。 “瞧见他在哀家身边,梁婕妤很意外吧。”淑太妃很累,又靠着大枕头歇息。 嗣音不语。 “从前也没对他如何,与老六、老九关系也不过尔尔,可自从哀家那两个儿子落魄,唯一来瞧过哀家,更处处用心的就只有这孩子。”淑太妃说着眼角含泪,“难怪人人都说他最像他的父皇,他看着傲,心底却比谁都仁厚。” 嗣音依旧不语。 淑太妃微微睁开眼睛瞧她,一个过来人看到的,总比这几个当事人多而清楚。 “那件事晏他已经答应哀家了,他会和皇帝提出来,自然也要你帮着吹吹枕边风了。”淑太妃说得有些露骨,抑或是她糊涂心切了,总之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妥。 嗣音道:“这件事本不要紧,太妃娘娘何不直接授意皇后,皇后娘娘说话比臣妾有分量多了。况且这件事,臣妾终究是不能越过皇后的。” 淑太妃稍变颜色,冷冷说:“与你讲,能算家事,对皇后可就不同了。” 嗣音一愣,才缓过来明白这个病恹恹的老妇人即便露出慈祥祖母的一面,也不曾抛弃半分矜贵骄傲,只是自己太容易被眼前的模样欺骗,太容易心软。 “臣妾尽力。”她淡淡应一句,再不多言。 不久后辞别太妃预备回宫,出得卧室,却见晏远远站在廊下,见得自己便往这边走来。嗣音本想避开,孰料他竟当众叫住了自己。 此刻越躲越尴尬,嗣音只能大方应承。 “你还好吧?”他到了跟前,说得竟是这一句。 “多谢。”嗣音微笑,昂首,“赈灾江南,郡王爷辛苦了。” “我……还可以做得更好。”他说。 “皇上会很高兴。”嗣音大方承接他的目光,静静看着他眼眸里映出淡然的自己。 晏道:“她是父皇身前爱过的女人,我不想她落魄潦倒,不想她寒心,所以回来看看她。” 嗣音为他的善良感慨,但只颔首肯定一言不发,随即匆匆而去。 淑太妃的嬷嬷打着帘子看了半日,回到梁氏身边,将那情景说了,太妃闭目半日不语,许久幽声吐出三个字:“都是孽。” 嗣音回宫后自然先去见容澜,事无巨细皆告知中宫知道,最后提及晏,容澜大惊:“他回京了?”竟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王海,即刻召七王爷进宫。”她一边吩咐,一边顾不得嗣音已在眼前,待察觉失态,才道:“你该比本宫更清楚,皇上当时是怎么下令的。” “臣妾明白。”嗣音想了想,还是说,“但是十四爷说他此次回京并非全为了朝务,还有是想看望淑太妃……” “梁婕妤。”容澜冷声喝止。 如何算长进? (二更) 嗣音被吓住,一时没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让皇后激怒。容澜仍死死地盯着梁嗣音,她这里还有一笔旧账没算呢。那一天进出她符望阁的男人,究竟是谁? 彦琛?还是…… “不可能,不可能。”容澜掐灭疑心,定了定神,开口说,“你去之前本宫是如何嘱咐你的,有些话听过则已,但这话不仅仅对皇上,对本宫也一样。” 嗣音茫然地看着她,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能传的话,但其实刚才那些话她本就不打算将来对彦琛说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也因此不可以对皇后讲? “你记着,皇上和老十四之间的事,不要问不要管,不然你引火上身本宫帮不了你。”容澜叹气,“不管以前你听过什么抑或本宫对你说过什么,从今日起,往后不管他们兄弟之间发生任何事,都不许你插手。也很明白地告诉你,皇上他不会喜欢自己的女人干预这些。” 嗣音觉得即便皇后很沉稳很平和地说这些话,她还是有些失态了,但不管怎样,她至少为自己设想了许多。 “臣妾记下了,多谢娘娘教诲。”嗣音福身。 “嗣音。”皇后的语气却柔软了,“皇上珍惜你,你也要珍惜自己,本宫希望看到的是皇上因你而快乐,发生过之前种种事,你该长进了。” 嗣音忽地心酸,那些零零种种又岂是她愿意发生的,所有人都要她长进,彦琛如是、皇后如是,甚至淑慎也总叨叨不休,可到底什么才算长进? “你去休息吧,皇上三日后抵京,让六宫准备接驾,你自己……也准备准备。”容澜有些疲乏,且她已派人去找晏,不时就会到,便打发嗣音离去。 回符望阁的路上,嗣音遇见了年筱苒,她坐着步辇往坤宁宫去,瞧见嗣音只是点一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就擦肩而过。 谷雨低声说:“年夫人就是有气势,翊坤宫那件事此刻还有人私下议论呢,夫人她跟没事人一样。” 嗣音苦笑,问谷雨:“这就叫长进了吧?” “唉?”谷雨一头雾水。 这日很晚了,泓昀才从外头回来,他如今都不回卧房睡了,僻了间客房住着,偶尔去后院待一会儿,但从不超过一个时辰。依然明言禁止下人去打扰何子衿,也包括赫娅。 今天厨房做了藕菜,泓昀知道子衿喜欢,便让丫头装了食盒带了来后院,也不入屋子,只摆在院子里。 他自斟自饮了片刻,何子衿才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捧着琥珀色细口瓶,送到泓昀面前:“尝尝我酿的枸杞酒,虽有些浑浊,但口感绵密,这个时节吃很好。” 泓昀默默,斟酒饮了一杯,接着又是一杯,他并不酗酒,但每每喝起来便没有节制。何子衿也不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他。 “我要离京两日去迎接父皇回京,我不在家的话……”酒稍上了头,泓昀才开口,又顿了顿似很不情愿地问,“你要不要回御医馆去?” “走了,就不再回来了,我们说好的。”泓昀微笑,低头吃他特地带来的藕菜。 泓昀望着他,叹一声:“罢,我两日后总能归来。” 何子衿欣然一笑,没再说话。这晚月明如洗、秋风送酒,泓昀醉了。只是他没有醉卧在这幽静的王府后院,而是回了他许久没踏入的卧房。 翌日,泓昀离京。晌午时分王府里正要摆饭,丫头们却不见王妃的踪影,摆了一桌菜空等。如是惊动了管家,见这状况他倒吸一口冷气说:“你们都待着,谁也别乱走,我去找。” 他独身来到后院,果然从何子衿的屋子里传出王妃尖锐的笑声,管家浑身发冷,又恨又无奈,还是硬着头皮闯了进去。 请个小假 今日更新小停一次,或明日补齐。 话说某处有短幅剧透,看到的同学请缄默,没看到的同学请期待。 后文很纠结,大家强身健体,做好准备。 以上。 ps:琐琐前两天晚上背着单词(我在业余学二外)垫着高枕就睡着了,这两天脖子和肩膀都是硬的,转头连着身体动的,苦不堪言,拜求良方!! 你要毁了他? 管家看到的,是何子衿一个大男人被赫娅如蒲草般蹂躏,他跌倒在地上,她捏着他的下巴怪声笑:“就这样,很好很好,往后我们接着玩儿。” 管家在边上眉毛都快纠在一起了,赫娅玩够了,拍拍手起身来看管家,冷笑:“管家也疼他?啧啧……你大可以去告诉王爷,我就是想让他知道。至于外人知道不知道,怎么看王府,如今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下回你不必一个人偷偷来,叫上丫头婆子一起才热闹。” 管家点头,又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 赫娅大笑,嚷嚷着饿了,带了阿尔海和两个同是草原来的亲信丫头扬长而去。 满室狼籍,管家小心翼翼走到何子衿的身边,这是一个男人啊,却被迫套上了女人的衣衫,乌发松散,脸上更是胭脂蜜粉肆横,好好一张脸狰狞得吓人。 “何大人,您还是走吧。”管家叹一声,“何必呢,何必在这里受委屈?” 何子衿自己脱下身上的妖艳衣衫,慢慢爬起来到水盆边洗脸梳头,他一句话也不说,收拾干净后开始动手整理屋子,虽然他不能对赫娅动手,但刚才还是有过反抗,药材笔墨书本摔了一地,这光景如果让泓昀看见,他会暴怒吧。 事实上这不是赫娅第一次来了,只是从前她来了就坐着盯着何子衿看,冷嘲热讽一般就走了,今日大概是知道泓昀不会回来,才闹了这一出。 “何大人,走吧,再这样下去这个家会毁了的。如果王妃豁出去闹大了,王爷的前途就毁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啊。”管家又说。 何子衿这才抬头目视管家,慢悠悠地说:“管家你不会告诉王爷吧。” 管家一愣,皱眉恨道:“难道你真的要看着王爷因为你前途尽毁?何大人,贤妃娘娘若知道不会放过你的,你和你的家人都会遭殃。” 何子衿不说话,管家又憋了半日,终愤愤离去,走时丢下一句话:“往后再也不管你们的事,哪天你被王妃折磨死了,我再来给你收尸。” 这话好狠毒,可浩尔谷赫娅不是做不出。 同是这日,六宫聚首坤宁宫听事,容澜告知众人皇帝归期,嘱咐届时盛装相迎,又安排中秋宴、惠静出嫁各项事宜,很是花了一番功夫。 容澜说:“十王爷家就惠静一个丫头,皇上离京时曾嘱咐定要让这孩子嫁得风光,但宫里忙着接驾和中秋宴,本宫和梁婕妤都匀不出功夫,你们哪一个若愿意帮忙,本宫自然谢她。” 李子怡坐在一边默默不语,皇后这么做显然就是不想她插手任何事。儿子儿媳妇不合、自己宫里人监守自盗,这两件事压着,她还好意思处处争头吗?余下的唯一指望就是让赫娅生个皇孙,可却听说那两人如今都不同房了,她这个婆婆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娘娘真是的,您指派了哪一个,还有不好好为您办事的么?这样要人自荐,臣妾若不开口倒显得偷懒躲清闲。”年筱苒大大方方地玩笑,指着众人说,“我可是不愿做一丁点儿事的,你们赶紧来自荐,娘娘一定大赏。” 容澜骂她:“你偷懒便罢了,还这样腆着脸卖弄,真真没脸没皮的东西。” “你们看,娘娘可急了,赶紧来一个人揽事儿才好。”年氏被骂不气反笑,顺手拉过身边的耿慧茹,“慧茹你来吧,惠静那孩子跟你也亲。” 耿慧茹素昔低调温和,被年氏拉扯也不生气,顺从地笑:“总是要有人做事的,皇后娘娘若不嫌弃臣妾笨拙,这件事就让臣妾做吧。” 容澜忙笑:“梁婕妤还不谢谢耿昭仪,替你省了心了。” 嗣音忙起来福身,笑盈盈说:“臣妾替惠静郡主先谢过娘娘。” “哟哟,这么听着好似惠静是你的姑娘。”年筱苒笑呵呵,“你别急着谢,将来操办淑慎的事,自然有你谢的。” 众人皆笑,满室融合,只是再过几日皇帝归朝、宋修容出隆禧殿,就不知还能不能有这样光景了。正要散时,坤宁宫却来了不速之客。 谁的劫? “果然是出息了,进了京不说进宫来见本宫,还要本宫三催四请你才来。”一见彦琛,容澜便责怪,“有本事你今儿也别来,往后都不必再来了。” 晏赔笑:“这不是怕皇嫂骂我么,您看果不其然。” 容澜睨她,随即对座下这群无所适从的妃嫔道:“你们散了吧,本宫和十四弟说会儿话。” 众人散去时,晏在人群里捉到一抹身影,但仅仅看了一眼,不敢瞩目。 “你真是要气死我才好,皇上不是要你年末才回京吗?你就是有事,也递一道折子上来呀。这样没头没脑地回来,存心叫他挑你的毛病吗?”容澜继续唠叨,她一见晏就会忍不住唠叨,却是从心底疼惜这个孩子。 晏对容澜也念恩亲切,随意地拣了椅子坐下,拿了碟子里的坚果剥壳吃肉,嘴里说:“就是想回来看看淑太妃,两位嫂子都没了,她太可怜了。” 容澜的心一沉,这话她是信的。 “你的心意自然是好的,那你也听皇嫂一句话,过几天皇上回来了他若问你的不是,你别和他呛起来,挨几句骂就回去,好不好?” 晏笑:“您和七哥说的话跟书本上背了似的,一字不差。” “谁与你玩笑?”容澜肃颜相对,“真真是我的劫,在外头不放心在身边又不省心,你几时能长大,几时能让皇嫂安心?” 晏乖乖挨训一言不发,又听嫂子唠叨片刻,吃饱喝足拍拍手起身说:“皇嫂放心,七哥说一遍您再说一遍,我早记住了。难得回来,我去书房看看那几个孩子。” 容澜也不强留,但还是嗦一句:“你既是喜欢孩子,就该正正经经在家过日子。”晏听得头大,三言两语打哈哈过去,迅速从坤宁宫消失了。 他前脚才走,容澜就唤王海:“派个机灵的小太监跟着,别叫他瞎逛。” 晏倒没有瞎逛,径直去了上书房,几个孩子一见他都乐坏了,太傅们也是识趣的,便早早散了课,泓昭缠着他的十四叔要去骑马,晏哄他说下回,继而天南地北说些故事,不多久永寿宫和符望阁都派人来接,淑慎突然说要随皇叔出宫住几天,叫来接淑慎和泓晔的从德很为难。 “皇叔陪你回去取些衣裳。”晏爽朗地答应,再指挥从德,“你去坤宁宫说一声罢。”如是大大方方带着两个孩子往符望阁去,竟没有一点禁忌。 其实他本不打算进符望阁,他深知宫里规矩和流言蜚语的威力,他不愿嗣音因此受伤害。但终究抵不过心魔,总觉得能望一望她住的地方也是好的。 可没想到,却在路上相遇了。 原来嗣音离开坤宁宫后随耿慧茹去了永寿宫,商议给惠静准备嫁妆一事不知不觉竟耗了那么久,此刻匆匆赶回去等淑慎和泓晔,到底还是在路上遇见了。 不见从德只见晏,她显然有些尴尬。 “我要随十四叔出宫住几日,这就回去整理些衣裳,母后那里从德去禀报了,过几日我就回来。”淑慎兴奋地说,又叮嘱嗣音,“你一个人在宫里可要好好的啊。” 嗣音益发尴尬,朝晏无奈地一笑。 “小丫头,怎么说话的?”晏拍了拍淑慎的脑袋骂,“没大没小没规矩。” 淑慎显然很高兴,满不在乎说:“还不是随了十四叔。” 晏笑,嗣音也笑,但她又觉得不妥,缓缓收住了。 一旁泓晔突然道:“不如十四叔先带皇姐出宫吧,衣裳稍后派人送出去便是了。”转而对嗣音说:“今日的功课有些地方没明白,正等梁婕妤指点。” 他突然这么严肃,叫两个大人都有些接不上话。 谢谢neon桑,评论留不上,我好多了就不想拔了,这孩子哟~~ 瞩目 (晚上还有更新) “梁婕妤,我们走吧。”泓晔似乎并不在乎长辈们如何回应。 “那就这么办,来来回回我也嫌烦呢,十四叔我们走。”淑慎也顺势挽起晏的手。 “王爷,告辞。”如是,嗣音倒坦然,微笑颔首,带着泓晔转身往符望阁去。 晏却立在那里,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淑慎看看他的眼睛,又看看远去几人的背影,歪着脑袋淡淡皱眉,忽地问:“十四叔您在看什么?” “看什么?”晏回过神,反问敷衍,拍拍她的脑袋说,“走吧,再晚宫门要落锁了。”叔侄俩遂朝不同的方向离去,且有说有笑。 这两拨人散开,另一些人也散了。 武舒宁带着小满回承乾宫去,怎么那么巧,她想去符望阁却撞见了这一幕。 刘仙莹带着立春回永寿宫去,偏就这么巧,她一路尾随嗣音出来相见的就是他,竟然遂愿了。 坤宁宫的小太监远远看了半日,掰着手指记着事,麻溜地回去了。 这就是皇宫,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明的暗的多少双眼睛都会看着你,如若不克制**,就会*焚身。 刘仙莹回到她的永寿宫东配殿,表姐施施然来了,问:“你去哪里了,昭儿说接他的是你的小太监,你呢?” “送梁婕妤去了。”她淡淡地回答。 耿慧茹没有多想,只道:“她是惹一身是非的人,能不接近还是别去套近乎,你本来也不喜欢她。今日……”她顿了顿说,“今日那一位突然在坤宁宫出现,我好担心你会失态,到底是长进了,没要我失望。” 刘仙莹笑得敷衍:“怎敢再让娘娘失望?”又说,“娘娘看起来心情甚好春风满面,是因为惠静郡主的嫁妆可以由您来准备吗?” 耿昭仪脸色顿时生变,尴尬地否认:“你又胡说了,一会儿摆膳了,你过来一起吃。”说罢离去,走得仓促。 刘仙莹不在乎表姐的喜怒,叫立春关了门出去,只留自己在屋子里。从柜子里找出珍藏的匣子,自从被表姐看见后,她就把这东西藏得深了,藏在连立春都不知道的地方。 匣子里静静地卧着那一只双扣镯,这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她到底该叫它何去何从? “刘仙莹你多可笑啊,真的要爱上一个对你没有任何记忆的人吗?爱上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人吗?” 她咬着唇,将那枚双扣镯滑入手腕,眼泪顺着脸颊低落。 这是她唯一拥有的和他有关的东西,却不该属于她,即便握在手中也毫无占有的欣然。 坤宁宫这里,容澜听小太监将事情一一禀报,皱眉闷了半日都不说话,络梅支开众人,低声道:“之前就多少有些风言风语流传,十四爷为了梁婕妤还亲自去过年夫人那里要人,若非皇上对夫人下狠心把这件事压下去,也不知道要演变成什么局面,往后娘娘还是多留心些的好,十四爷的脾气不好掌握。” 容澜颔首:“这件事托不得别人,你明日找绘竹来,我要吩咐于她。” 帝归 (二更) 八月初六,帝归。 但八月初五皇帝未抵京城,就已传旨六宫及文武大臣不必接驾,初六这日天蒙蒙亮时,城门便开了。皇帝的銮轿安安静静地驶过京城大街,没有戒严,甚至有早起的百姓在街上瞧见仪仗经过。 他这一路直奔皇城,连涵心殿都没进便直接上朝。 如此,皇帝归来的消息顿时传遍六宫,众妃嫔聚集在容澜这里,欲听皇后的安排。容澜已从方永禄那里得了消息,此刻便道:“朝廷有要紧的事情处理,你们各自回宫去吧,皇上若要见谁自然会传召。” 皇后这样说,众人自然不敢多言,唯有那在隆禧殿被困了整整一个夏天的宋蛮儿开口嚷嚷:“娘娘,这一回皇上也要封几个宫女吗?”又对边上的王绘竹说,“王选侍,看样子你又要多几个姐妹了。” 这话题暧昧,众人不搭理她,她便来缠嗣音,故意问:“梁婕妤,上一回你在隆禧殿为皇上祈福,皇上回来后赏你什么了?” 嗣音有些尴尬,勉强笑道:“臣妾腆颜,皇上将臣妾从贵人晋封为了婕妤。” “连越三级。”宋蛮儿惊呼,掰着手指数一数,看向年筱苒:“那臣妾岂不是要和夫人比肩了?” 年筱苒大度一笑:“你做的好,皇上自然赏你。” “可是夫人说了不算,只怕我就算在隆禧殿呆上一年,皇上也不会动这个心思,谁叫臣妾不是梁婕妤呢。”宋蛮儿露骨地说着,又仿若无事地笑眯眯看向嗣音。 “宋修容,你若真想去隆禧殿呆一年,本宫定成全你。”宋氏说话没有遮拦,容澜也就不给她面子了。 众人见宋修容被责,殿内气氛徒然冷凝,继而贤妃先告辞,众人便尾随,容澜再嘱咐惠静和中秋宴两件事,也懒怠说话,如此散了。 出得坤宁宫,大家怕被宋蛮儿纠缠,能走的都走了,宋氏自然不会让人失望,抓着嗣音就喋喋不休,此时古曦芳与舒宁过来,她便笑:“古姐姐、武宝林,你们说皇上第一个要见的人会不会是梁婕妤?” 古曦芳笑而不语,舒宁则道:“皇上第一个要见的自然是皇后娘娘了,修容娘娘这样讲,梁婕妤要无所适从了。” 宋氏笑眯眯看着嗣音:“就算是在皇后娘娘之后见到皇上,也是我们这些泛泛之辈求不得的呢。” 嗣音温静一笑,微微昂首,“若是如此,是臣妾的福分,臣妾若见到皇上定会告诉他您整个夏天都在隆禧殿为国为民为皇上祈福。” 宋蛮儿愣住,一个夏天不见,眼前人竟大不同了。舒宁瞧见古曦芳面上的欣慰之色,她心里知道,即便自己是随她居住每日相见的人,这位昭仪娘娘还是更喜欢梁嗣音吧,何况如今连儿子都交给人家教导了,心底不免添一分凉薄。 古曦芳道,“蛮儿你随我回去,今日小厨房做了新鲜点心,你来尝尝。梁婕妤就算了,你那里要忙的事多,不敢扰你。” 嗣音欠身行礼,看着古昭仪拉了宋修容走,舒宁倒是如平常一般相随,只是走了几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叹了什么才又转身离去。 嗣音长舒一口气,其实她心里真是那样想的,顶好彦琛见得第一个人就是自己。 “主子咱们赶紧回去吧,回头皇上真来了找不到您。”谷雨终于有机会凑上来,这一句逗笑了嗣音,她无不欢喜地说,“我真的好想他,能平安回来我的心终于放下了。” 心想事成 (晚上还有更新哟~ 谷雨吃吃地笑,“难怪方才宋修容刁难您,您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呢。” 嗣音扬起下巴,不服气地说:“不是你们天天叨叨要我长进么?刚才我也没说什么刻薄的话,是她问的别有用心,才会觉得我的话刺耳。淑慎不是老说我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凭什么被人欺负也不吭声。” 谷雨一副满怀安慰的模样说:“公主回宫后,奴婢能邀功了。” “与你什么干系,好事儿就往自己身上扯。”嗣音笑,也说,“该派人接她回来了,皇上回京后朝务就忙了,她缠着郡王爷也不好。” 话至此,突然心头一个激灵,想晏提前回京之事,不知彦琛要如何处置,一时美好的神情黯然几分,回符望阁的路上也默默不语了。 晌午才吃了饭,内务府便派人送来中秋宴各项单子,一些用具器皿也送来样品,嗣音一件件核查校对,又点出单子上疏漏之处,再询问各宫秋季衣裳可都送去,忙忙碌碌一个下午竟连口茶都不曾喝。 连李福都忍不住说:“奴才调去内务府时日不长,但都说来梁婕妤这里办事最有准数,奴才们心里都踏实得很。” 谁不愿被夸奖,嗣音心里自然喜欢,可她更希望那个人也听到这样的话,知道他的嗣音是能干的女人,就不要总叹气说:“怎么办呢梁嗣音,朕要拿你怎么办呢?” 不久所有的事毕,嗣音才舒口气,但看着时辰泓晔该从书房来了,索性也不歇息,将昨日未讲完的功课拿来先看,一个人静静地,连谷雨几时退出去都不知道。 但她到底是累了,看着看着眼睛模糊,竟支着头睡去,待低头一个猛冲惊醒,面前已坐了一人。 若言嗣音的笑容如星辰绚烂也不足为过,人生在世最美的事,不过心想事成了吧。此时此刻彦琛含笑坐在对面,用那最温柔溺爱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总是这样不期而至,却又最中自己的心怀。 嗣音娇嗔一句:“皇上回去吧,四殿下一会儿过来呢。” “是啊,泓晔还要来,那朕走了。”彦琛很正经地回答,起身就朝外头去。 “不、不要……”嗣音急了,站起来要追,可偏偏那样撑着头睡使得身体重心倾斜而生生坐麻了一条腿,才要迈开步子就软绵绵跌倒下去,宽阔的衣袂牵带了几本书一起落到地上,很是狼狈。 彦琛早回过身来将她从桌椅间抱起,皱着眉头说:“梁嗣音,朕要拿你怎么办?” 又是这句话,似怒非怒、似嗔非嗔,却带了满满的心疼。梁嗣音柔柔地笑了,窝在他胸前娇声说:“不要走,皇上别走,一会儿殿下来了,臣妾让谷雨送他回去。” 皇帝不言,转身将嗣音放到床上去,落在肩窝轻柔一吻,那绵软的香气叫人痴醉,他捧着嗣音的脸,手指缓缓抚过她鲜红柔嫩的唇。 嗣音的心突突直跳,忽而主动凑了上去,在彦琛的唇上轻啄,随即被他纳入怀里,耳畔是带着龙涎香的气息微吐,“嗣音,朕想你。” 患得患失 (二更)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夜深了,通透清灵的歌声和琴音却从符望阁缓缓流出,谷雨立在院子里望着阁楼,听得痴醉了,她对身边的从德说,“这世上再没有比主子唱得更好的了吧。” 从德说:“唱得好又如何,没有知音也是白瞎的,主子有皇上听她弹琴唱歌,怎么都值了。” 谷雨讶异,拍拍他说:“你小子难得也能说这么有道理的话,可不就是嘛。宫里的娘娘们哪一个不会琴棋书画,可也要有人愿意欣赏才好。” 从德憨憨地笑,摸摸脑袋说:“这都是公主教的,公主还说了,做人要低调,木秀于林风必吹之。” 谷雨听了皱眉想了半天,总觉得这句话哪儿不对劲,可想不起来,吹之就姑且吹之吧。 这一晚皇帝自然是不出符望阁了,翌日方永禄带了朝服礼冠来,嗣音谷雨伺候着穿戴罢便直接上朝去。 谷雨说:“皇上真是勤政,也不说好好歇几天。” 嗣音整理着彦琛的东西,每一件都格外珍惜,嘴里笑着应她:“你这个丫头管的事越来越宽,皇上勤政也要你唠叨,等淑慎回来告诉她一定说你。”想起来便问,“派人去接公主了吗?” “不必去了,今日公主回书房了,过会子叫从德带话过去便好。”谷雨应,过来帮着将皇帝的东西收拾好,抬眸见主子手腕上又多一串粉色玉石,掩口笑道:“皇上又赏主子东西了?” 嗣音摸摸手里那串粉色玉石,分明得意想显摆又故意压着,“谁知道呢,总是送这些东西给我,我也并不喜欢戴的。” 谷雨才不理她,催促说:“主子赶紧收拾了去坤宁宫,一会子回来内务府的人又要来烦人了。真盼望赶紧过了中秋,符望阁也好清静清静。” 想起中秋,嗣音却想起往事想起病恹恹的淑太妃,近日都没有她的消息传进宫,兴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她还活着,可活着对她而言却只是折磨,真真叫人无奈。 “谷雨你说人生多有趣,去年此时我还是看不到未来的秀女,如今……”嗣音有几分惆怅,“似乎也看不到未来,可我想能一辈子在皇上身边。” 谷雨笑:“世上哪一个人能预知未来?主子您又多愁善感,皇上知道又该骂您了。” 嗣音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变得惆怅,从昨晚起她就一直很快活,就是刚才也春风满面的,怎么突然就……难道这就是患得患失?后来便容不得她继续多想,被谷雨催促着去了坤宁宫,再后来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翊坤宫这边,贤妃从中宫回来后就没换衣裳,正襟危坐在正殿里,等着她那个三请四催都不肯进宫的儿媳妇。 静堇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知道过会子这里又要一场大战,可怜小王妃心里不知有没有准备好接受婆婆的教训,上一次在雨里跪了两个时辰,这一次又要做什么呢? 婆媳私话 (还有一更~ 这一回进宫,赫娅学乖,她先去坤宁宫向容澜问安,容澜因知李子怡找她有事,便没多说话,早早遣她离去。但还是嘱咐王海派人盯着,是说:“到底是浩尔谷部的娇贵公主,别让贤妃做得太过。” 不过容澜的担心有些多虑,李子怡在儿媳妇面前竟什么威风也抖不出来。当她质问儿媳何故骄纵倨傲要她跪下时,赫娅很得意地反问她:“难道母妃不想要孙儿么?” “你?”贤妃一愣,又冷声道,“你们长久不在一起,我哪里去要孙儿?总不见得你现在肚子里有了?” 赫娅微微一笑,“有没有还不知道,可不敢大意,王爷离京前……”她故作羞涩,“在屋里住了一晚,再过十日该是孩儿月信的日子。” “那你们……”李子怡也羞于启齿,但眼眉里却多了几分喜色。 “是啊,孩儿岁与王爷不和,但并非长久不同房。”赫娅尽显洒脱性情,大大方方地说着闺阁之事,连一旁的静堇都脸红了。 李子怡本一肚子火,但此刻听儿媳这样讲,心里不免高兴,益发连脸都变了,忙不迭让静堇搬凳子端点心,一时将赫娅奉若心肝宝贝。 这般人情冷暖,赫娅又非小孩子看不懂,只是嘴上不说罢。 “如今静堇一个人侍奉,母妃有许多不便吧,何不再提拔一个大宫女呢?”赫娅瞧静堇忙紧忙出有些手足无措,故有此一问。 李子怡哼一声:“静堇算是本宫这里最好的了,却仍不如静燕三分干练,可恨那小贱人……” “监守自盗这样的事,的确叫人窝火。”赫娅轻声说,抬眉看一眼婆婆,又道,“可是孩儿怎么听说,这件事和符望阁的梁婕妤有干系呢。” 这件事会传出宫外贤妃一点也不惊讶,关于赵盆和静燕被罚被驱逐的各种说法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此刻儿媳提到梁婕妤,也不过意料之中。 “她最爱多管闲事,这宫里什么事和她没有关系。”李子怡狠狠,更叮嘱儿媳,“你少和她来往,不会有什么好事。” 赫娅见静堇出去,幽幽地问:“母妃也不喜欢梁婕妤是不是?”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贤妃避开儿媳的目光,端茶来喝。 “可是……王爷他好像很喜欢呢。” “哐”一声,李子怡手中的茶杯跌落,才出去的静堇慌慌张张跑回来,连声问主子怎么了。 “滚出去。”她呵斥,待静堇不见人影才几步迫到儿媳面前问,“你知道什么?在这里胡说?” 赫娅眼圈突红,婆婆这样激烈的反应还需要解释吗?她站起来与婆婆平视,含着苦涩的笑说:“孩儿和王爷的第一夜,他嘴里就唤梁嗣音,梁嗣音是哪一个呀母妃?母妃,梁嗣音是谁?” “孽子!”李子怡气得浑身发抖,怒骂儿媳,“你怎么不早说,为什么不说?” 赫娅道:“上一回孩儿想说来着,可您罚人家跪在雨里,孩儿还敢开口么?” 李氏哑然,脸上绿一阵白一阵,又问:“你们不合,就是因为挑明了?” 浩尔谷赫娅傲然点头,竟笑了出来,笃悠悠看着婆婆说:“王爷自然可以喜欢别的女人,三妻四妾也无可厚非,可如果不除掉那个女人,孩儿实在看不到王爷会有什么前途,指不定将来她有了儿子,王爷为了她的儿子能前途光明,放弃……” “闭嘴!”贤妃几乎要疯了。 毒计 (二更) “母妃,孩儿可不希望王爷的前途毁在一个女人手里。”浩尔谷赫娅添油加醋,不顾婆婆激动的情绪继续道,“王爷他不喜欢孩儿不要紧,可孩儿是皇上册封的和郡王妃,我不能看着自己的丈夫为女人堕落。” 李子怡没想到儿媳妇如此胸怀,心里多几分安慰,拉着她坐下道:“可你要知道,你父皇钟爱这个女人,哪有那么容易说除掉就除掉,你还未嫁给昀儿时我就怕有这一天,可根本接近不了她,你父皇将她捧在手心里保护呢。” 赫娅眸子里闪过阴毒的光华,她笑着轻声对婆婆说:“婚后几位婶婶常邀我过府里做客,时日长了皇室里一些七零八碎的事情也就听得多了,听闻十四叔在京的两位侧妃日子很不好过呢,那定康郡王府里,冷得跟冰窖似的。” “哼……多半又是为了那个女人。”李子怡狠道,“偏偏不能咽下这口气,就是因了这些。几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事,皇帝就是不承认,全做没事儿人一样,还拿她当宝贝。” “汉人说爱之深责之切,孩儿心里倒有主意,只要母妃到时候配合我说几句话,自然有梁婕妤好果子吃。”赫娅说着凑到婆婆耳畔,低语片刻不知说了什么。 李子怡只道:“只怕难办。” 赫娅却道:“母妃身边的人自然不行了,孩儿届时自然带生面孔进来,事成之后又出宫去,谁能知道。” 李子怡又道:“但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一击不能要她的命,半悬在哪里昀儿只怕不能干休,到时候适得其反,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孩儿可是想了一个夏天了,母妃若信得过孩儿,就放手让孩儿去做。”赫娅挑眉,满目阴戾之气,“孩儿定会给她按上一个万劫不复的罪名,让王爷从此死了这条心。” 李子怡头一回觉得有这个儿媳是那么幸运,原以为儿子是娶了个骄傲的小公主,只会小事咋呼大事缩头的主儿,如今瞧着她这犀利的手腕,竟是自己也未必能及的,不仅喜笑颜开,如获至宝。 赫娅面上做笑对婆婆恭敬有加,心里却早把这个女人看得一文不值,继而有的没的说些闲话,用了午膳后便要告辞出宫。 路上不巧遇见从符望阁往书房去的淑慎,原来淑慎今日回书房,因带了些东西要急着给嗣音,午饭便回符望阁去用,那么巧再去书房的路上遇见这个人。 “好些日子不见,妹妹又长个儿了,都快超过我了。”赫娅好热情,笑融融说,“听说你出宫住了几天,怎么也不来你哥哥这里呢?” 淑慎面色冷淡,赫娅近一步她就退一步,始终与她保持距离,又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只说:“嫂嫂这是要出宫么?我们也不顺道,这就别了吧。” 答非所问也罢,这竟是下逐客令了。 赫娅压着脾气,仍旧笑嘻嘻:“我要是也能像妹妹这样多读几本书就好了,汉人的女子都有才情,说话都不一样,怎么都好听。” 淑慎不冷不热地看她一眼,若说是用眼角瞥的也不为过,嘴里淡淡一句:“告辞”,说罢就头也不回地朝书房去,连一边跟着的李从德都有些尴尬。 “骄傲什么,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小丫头。”赫娅暗恨,拂袖而去。 只是,翊坤宫里的事未必能叫外人知道,但出了殿阁就不能有中宫不知道的,听完小太监的禀告,容澜奇怪地对络梅说:“淑慎这孩子虽然骄傲,也不能这样没礼貌,我知道她不喜欢赫娅,如今看来似乎不仅是不喜欢那么简单了。” 人前人后 “皇后娘娘把淑慎接去了?”傍晚,泓晔如期来到符望阁,只是淑慎未来,嗣音询问后才知是容澜接走了她,只以为是皇后也想这孩子了,并没多想。 如今泓晔的课业越来越繁重,虽然他仍游刃有余,但言语中不时提及:“泓昭根本赶不上,他到底比我小三岁,总想跟父皇商量是不是给他另择师傅。” 嗣音自然不能许诺他什么,但看得出来这孩子对任何事都会自己做一番思考,有些若能拿主意,旁人就如何也转逆不了他了。眼下书上的学问嗣音还能应付,但为人处世嗣音自知自己尚欠火候,故而并不曾把自己的认知灌输给他。不过泓晔很喜欢与嗣音交谈,特别是听她讲儿时的事,讲江南的风光,往往一听就迷了。 “父皇若再南巡,但愿我能随扈同行。”泓晔曾这么说,眸子里满是憧憬。 坤宁宫里,王海回禀说皇上不来坤宁宫用膳,容澜便命人摆膳带了淑慎一起吃,不久络梅端来一碟风干的牛肉,笑说:“竟忘了还有这个,今日和郡王妃孝敬娘娘的,是从浩尔谷部带来的厨子做的,娘娘和公主也尝尝。” 淑慎专心吃自己碗里的菜,见络梅要布菜,才抬头说:“母后的膳食都是有定例的,吃的东西也是层层把关,这牛肉也不知哪里来的又是哪个做的,宫外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拿给母后吃呢?” 络梅的筷子悬在半空,那一片牛肉摇摇欲坠,她望了一眼容澜,会意收回了手赔笑说:“可不是奴婢疏忽了么,这就拿去查一查。”继而召小宫女端走盘子,一起跟着走了。 “慎儿,母后问你几句话,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母后好不好?”待殿内无旁人,容澜道。 “儿臣知无不言。” “很好。”容澜满意,随即给孩子布菜,一边说,“你是不是不喜欢你三皇兄的王妃?” “嗯,不喜欢。”淑慎答得很干脆。 容澜没有讶异,而是继续问:“不喜欢一个人总得有个缘故吧,母后可以知道吗?只因你和你嫂嫂见面并不多,怎么就不喜欢呢?你瞧宫里的娘娘,宫外你的伯母婶婶们都很喜欢她,都夸她热情大方又活泼,比咱们汉人女子有趣得多了。” 淑慎道:“母后可还记得梁婕妤她当初搬入承乾宫后儿臣就随七叔住到宫外去了,后来父皇南巡,您让梁婕妤去隆禧殿祈福,儿臣那段日子就一直在七叔府里。嫂嫂她到京后也在七叔府里暂住,儿臣和她同一屋檐下过一段日子。” 容澜静心倾听,“所以呢?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吗?” “那倒没有,嫂嫂她的确对谁都特别客气热情。”淑慎道,“可那么不巧她在人后的模样叫我看见过一回,不用见第二回我也不会喜欢这个人了。” 容澜的心有些乱了,她一眼相中的孩子,竟然是人前人后两副嘴脸的吗?不论亲疏远近,她也是宁愿相信淑慎的,更何况大婚后屡屡传言泓昀小俩口不和,府内闹得鸡飞狗跳,她还能信赫娅的为人吗? “那……你看见什么了?”容澜问。 不负君心 (二更) 淑慎放下筷子,认真地告诉皇后:“那天七婶带府里的姐妹们一起在后院扑蝶,她带来的一个丫头不小心把套杆挥在了七叔家小云葭的头上,也没怎么伤,云葭太小才会哭闹。她便责备那个丫头,婶婶自然息事宁人,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后来云葭不哭了,大家再玩起来就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只当是过去了。也是那天,夜里我惦记七叔答应我的几本书没给,缠了他允许我自己去书房找,就带了一个小丫头一起,偏走到西院那里灯笼灭了,我俩就循着墙根走,没想到就听见里面的哭骂声,我也是碰巧从墙洞往里瞧见,白天那个丫头跪在廊下,如今嫂嫂身边那个嬷嬷正拿马鞭子抽打她,因她哭了厉害又堵了嘴。那时嫂嫂也从里头出来,我只听见她说‘小贱人,要是小郡主今天受了伤,你死十回都不足惜,可我的颜面怎么办?’,又对那个嬷嬷说,‘给我狠狠地打,打不死就让哥哥带回去扔给奴才做奴才。” 淑慎说完这些,也不等皇后反应便唤小宫女漱口,似要洗去这些污言秽语。 随即又气定神闲地吃饭,还看一眼惊讶不已的皇后说:“那丫头被打得挺惨的,我不想多事就没管,后来如何不得而知了。只是觉得嫂嫂这个人挺奇怪,怎么人前热情活泼,人后可以这样暴戾野蛮,这样子做人不累么?” 容澜不言,静静地缓和胸中郁结的气后终于开口:“这件事梁婕妤知道吗?” 淑慎摇头,“她没问过,我也懒得说。” 容澜安慰,抚着淑慎的乌发说,“还是母后的慎儿好,什么事都不用人操心。你听母后多言一句,这件事再不要对第二个人提起好吗?七叔府里那个小丫头你有关照过吗?” 淑慎点头:“我跟她说如果被别人知道,她会和那个丫头一样下场,被捉到草原去。” 容澜被逗笑,嗔道:“你也是厉害的小主子。” “我是为她好呢。”淑慎不服气,但也冲容澜笑,安慰她道,“母后是在为三哥哥府里不和睦担心吗?大家不都说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嫂嫂如今是三哥哥的妻子,他们家里过怎样的日子好坏都是自己的,母后操心也没用。就让他们去吧,如果母后希望我对嫂嫂客气些,那些功夫装一装也不是难事。” “不必不必。”难得淑慎如此贴心,容澜倍感安慰,“母后就喜欢慎儿如今的模样,你不用为了任何人去改变,做你自己,只要你高兴你快活什么都好。” 淑慎欣然一笑,安心用饭。 不多时织菊进来在容澜耳畔低语,容澜思量后对淑慎道:“慎儿今夜陪母后睡一晚可好?” 淑慎心里明白,却不点明,只笑道:“自然好。” 容澜有淑慎作陪,解了几分寂寥,其实做女人都是一样的,谁不希望丈夫能陪在身边,又有几个能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去陪心爱的女人,且那个女人并不是自己。 可容澜她不能忘记丈夫的身份,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更不能忘记那二十多年风风雨雨的相守。于是她大抵是这个宫里唯一能坦然面对皇帝如此眷恋深爱那个梁嗣音,更处处出手维护她、帮着她的那一个吧。 “梁嗣音,但愿你不要负君。” 心变了 (晚上还有更新) 满室的旖旎柔香,嗣音觉得自己要融化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久别的思念转为无尽的缠绵,霏霏、如痴如醉…… “嗣音,嗣音。”皇帝深沉而绵密的声音不绝于耳,肢体纠缠,气息缭绕,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彼此的存在。 夜深,符望阁静得能听见秋风卷叶落地的沙沙声。嗣音悠悠醒转,身边是熟睡的彦琛,有柔柔的月光洒入,能朦胧看见他五官的轮廓。 “彦琛,我好爱你。”梁嗣音呢喃这句话,竟忍不住落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伤感,抑或是喜极而泣?从来都没有像害怕失去他那样患得患失,父母仍在,为何天地间她只想珍惜这一个人,更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孝道、友谊何在?亲情、友情何在? “若非舒宁那样逼我,我又如何会懂得,这世上亲情、友情虽然珍贵却可以分享,唯独爱情是不能匀出一点半分给别人的。霸道、自私甚至敌对全世界,唯独不背叛自己的心,自己那颗想要和所爱之人相守一世的心。如今我就是如此啊,彦琛,怎么办呢?我变了,我变得不愿意看到你爱别的女人,可……你是皇帝呀。” 她默默在心中念白这些话,所有人都希望她长进,她何尝不想自己能独当一面能不被人欺侮,李子怡也好年筱苒也好,掌掴的耻辱不是那么容易淡去的。可是她又害怕长进,她不想变成与他们同样的人,张牙舞爪、盛气凌人。可她又不可能成为皇后,屹立在最高的权位之上,无人敢动摇。 但谁能知道她心里的矛盾,淑慎不知、谷雨不解,她要跟谁去说呢?眼前这个人他是皇帝呀,梁嗣音,你爱上的是皇帝啊。 将脸埋入他的臂弯,嗣音努力压抑自己想哭的冲动。 “怎么了?”到底还是进行了彦琛,他翻身将嗣音的脸捧起,果然已是满面清泪,“你怎么了?是……弄疼你了?” 嗣音慌地摇头,抬手抹去眼泪,呜呜咽咽地回答:“是太久没见到皇上,这两天能陪在您身边,觉得有些不真实,害怕您不知何时又要离开,害怕……” 她语无伦次,显然说得不是心里想的。 “该拿你怎么办?”彦琛嗔怪,他将嗣音抱入怀里轻轻拍哄,“虽然你不说,但符望阁里发生过什么朕还是知道的,之前害你失声的事朕也查过,只是觉得事情没有闹得不可收拾,就想息事宁人,也给那个人一次机会,没想到还会有第二次。嗣音啊,朕说过要守护你,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负而不出声呢。只是有时候投鼠忌器,朕不能率性而为,你明白吗?” “我们不说这个好吗?”嗣音不愿这些事破坏她美好的夜晚,“不要说这些,臣妾不是因为这些才哭,只是太高兴了。” “朕依你。”彦琛不想勉强她任何事,再度将嗣音柔软的身体纳入怀里,“不要哭,朕依你便是了。” 嗣音贪恋皇帝对自己的宠溺,贪恋得可以忘却世间一切,但她也明白,明朝醒来这份宠溺就会被规矩礼法所束缚,就会被其他女人所嫉妒。 “皇上,不要离开我。”意识似乎有些朦胧,梁嗣音痴痴地说了这一句。 “朕依你……” 你会后悔的 (二更) (bxzw)之后几日,前朝与后宫皆忙碌,许多人竟忘了十四王爷擅自入京一事,连容澜也是经络梅提醒才想起。bxzw没料到皇帝这一次竟是如此态度,无心的人自然不会去深究,可容澜总觉得有不妥之处,反惴惴不安。 到了八月初十,惠静出嫁,皇帝为侄女添了丰厚的嫁妆,宫外礼成后,十王爷晏珏便携妻入宫谢恩,众人聚在坤宁宫里很是热闹。 十王妃因女儿风光出嫁对帝后千恩万谢,容澜则笑道:“每件东西都是耿昭仪精心置办的,忙了好些时候,谢她才是。” 十王妃忙到耿慧茹面前要福身,耿氏站起来拦住:“王妃太客气,终究是皇上和娘娘的恩典。bxzw” 而晏珏也已离了座,对耿慧茹欠身抱拳:“臣弟替静儿多谢昭仪娘娘,待她三日回门后,必定进宫向皇上、皇后和昭仪磕头谢恩。” 耿慧茹恬然一笑,挽着十王妃坐下。 嗣音静坐一边,欣然看着十王爷这对夫妇,十王爷是面如满月的温润之人,虽有皇室子弟的贵气在,但眼眉间的神韵更具佛性,观之安然。大概便是这样的人,才能安于自己的生活,在那个风云四起的年月里保持中立,不沾染任何恩怨。再观他的王妃,却是一张干练精明脸,一颦一笑都端着礼节客套,与丈夫全然不同。bxzw如是互补的一对,倒也相配的很。 宫外和郡王府,泓昀匆匆赶回来直奔妻子那里,问道:“你当真不去十皇叔府里?皇叔夜里摆了酒宴请叔伯兄弟们,别家女主人都去,你怎么能不去?” “我忙得很呢,你爱带谁带谁。”赫娅那里正敦促嬷嬷丫头做一件新衣裳,头也不抬一下,嘴里说,“后院那个清闲得很,你带他去嘛,又新鲜又体面。” “浩尔谷赫娅,你不要无理取闹。”泓昀一句话就被激怒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家都干了些什么?只不过不想为难你,不想和你吵,你倒越发蹬鼻子上脸。” 赫娅霍然站起来,也不管嬷嬷丫头在,就倨傲地站到丈夫面前,“不要动不动就连名带姓地吼我,你如果能说出让我心服口服的话,我当然听你的。” “现在我让你陪我去十皇叔家,是你作为妻子该尽的本分,哪里没有道理了?”泓昀怒,“是你要牵扯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是你每次都不能好好地跟我说话。” “我说过了……” “别说你说过的那些话。”泓昀道,“你要走你自己去跟父皇母后说,他们若答应我绝对不留你。可你休想让我去开这个口,我丢不起这个人。” “泓昀,你会后悔的。”赫娅死死地盯着他,眸子里的目光很是凶戾,“你让我失去一个女人该有的尊严,给我带来挥不去的阴影,毁掉我一辈子的幸福,这种痛我一定也会让你尝一尝。” “你又发什么疯?”泓昀愤愤,“不去便不去,又说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浩尔谷赫娅我也告诉你,如果你敢对子衿做什么,我也绝不放过你……”伸手指向她身后的阿尔海和亲信丫头,“和你的族人,我也会让你付出代价,大不了玉石俱焚。” “呵……呵呵……”赫娅更是怒从中来,一掌推开他冷笑,“你放心,我会好吃好喝供着他,让他一直待在你身边。” “你……你究竟要怎么才肯罢休?”泓昀从没有那么强烈地愿望,想一个人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bxzw 昭仪心事 (晚上还有更新哟 三日后惠静与丈夫一起进宫谢恩,皇帝只在涵心殿见了一面,之后便在坤宁宫见皇后与诸妃,说说笑笑热闹的模样倒是有要过中秋的味道。 容澜也笑说:“这几日尽是好事情,看着孩子们,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如此闲话许久,一起用了午膳方散。 离开坤宁宫,耿慧茹自然与表妹同行,二人今日没坐肩舆,便散步回去。只是走不多远,惠静从后头赶了上来,耿慧茹抬头望,见郡马远远等在那里,目光却不曾离开惠静。方才在坤宁宫里便看得出这年轻人对妻子的呵护,惠静能得如意郎君,耿慧茹很是高兴。 “昭仪娘娘,这是静儿的一点小心意,谢谢您为我准备的嫁妆。”惠静朝耿氏手里塞了一方小盒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是我自己制的胭脂,铅用的很少,对皮肤好。娘娘若不嫌弃就试试看,将来若喜欢,我常给您送进宫。” 她瞧见刘仙莹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刘婉仪的我回头再送来,今天太急了。” 刘仙莹微微一笑,“郡主的心意我领了。” 耿慧茹小心将脂粉盒递给凡霜拿着,亲切地握了惠静的手说:“郡主若能与郡马伉俪情深,就是对本宫最大的谢礼。郡马一表人才,为人又谦和儒雅,相信他会好好待郡主。” 惠静赧然而笑,红着脸低下了头。 “郡主快回去吧,郡马他等你呢。”耿慧茹笑言,伸手指了指远处的郡马,那少年似乎瞧见,朝这里作了揖。 “那个傻子。”惠静咯咯一笑,不尽的甜蜜写在脸上,随即便与耿慧茹告辞,朝她的丈夫奔去。 “郡主看起来很幸福,虽然是父母之命的婚姻,难得两人能互生情愫、两情相悦。”回永寿宫的路上,刘仙莹这般说着,羡慕的光华从眼眸间滑过。 “她是个好孩子,该有这样的福分。”耿慧茹淡淡地说,眼睛里的神韵却和表妹全然不同。 “娘娘……是为十王爷高兴吧。”刘仙莹问。 耿慧茹猛地紧张,慌忙往四周看了看,皱眉低声呵斥她:“在外头你胡说什么?” “这句话平常人听来很平常,娘娘心里有梗才会觉得奇怪。”刘仙莹笑,“臣妾是真心羡慕娘娘可以安安心心,而不用像我这样每天走在刀刃上。” 耿慧茹也不想驳斥她,继续朝前走,口中说:“你也是多虑,皇上如今和他不是挺好的么。” “谁知道呢,还有比皇上更喜怒无常的吗?六王爷九王爷家就是最好的例证。” “那能一样么?六王九王对皇上做过什么,而他又是谁?”耿慧茹停了脚步,挽了表妹的手说,“求求你不要胡思乱想,现在不是很好吗?为了他也为了你自己,千万别再做傻事。” 刘仙莹淡然一笑,“臣妾知道。”心里想的却是:只要他好,我怎么都愿意,可我能为他做什么? 所谓痴心便是如此吧,女人一旦被爱情困住,只会在偏了轨道的“理智”里越陷越深,即便有一日猛然清醒,也可能早已遍体鳞伤。 “中秋宴上,能看见他吧。”刘仙莹心里默默念,眼波流转不知在想什么。 水墨莲花 (二更) 十四这一日,嗣音中秋宴的礼服才送来,谷雨问为什么那么迟,针线房的宫女说不知谁沾了胭脂在礼服的裙摆上,于是送去浣衣局,结果叫那里的宫女给洗坏了,如今这套是重新做的。谷雨叨咕几句便让人走了,拿来给嗣音试穿,说:“主子试试看那里不好,奴婢好来得及给您改。” 中秋节的礼服是皇帝授意皇后此番另赏的,每个妃嫔可按品级能有的用料来制定自己喜欢的式样,嗣音这套是淑慎指挥下谷雨跟针线房定制的,如今成品送来,果然好看得很。她才穿戴上身,恰淑慎和泓晔从书房归来,便如是和他们见了。 看着两个孩子呆呆的模样,嗣音有些不安,敛一敛衣袖问:“是不是不好看?” 淑慎摇摇头,竟是痴痴地说:“母妃,你可真美。” 此刻屋里已掌灯,嗣音一身荷色齐胸瑞锦襦裙,柔柔的橘色灯光映照其上,色彩起了变幻,却是染不出的美。一朵水墨莲花自裙底而上,随着裙摆盈盈而动,宛若真物,翩然如仙。 淑慎转头看发呆的泓晔,咯咯笑道:“你也看傻了?我以为你会觉得古昭仪才是天下最美的人。” 泓晔脸倏地红了,难得见他笑,说道:“这自然是不一样的,皇姐何必寻我开心。”他又看了一眼嗣音,却说,“梁婕妤这样很美,只是这紫纱披帛有些俗了,不如白色好。” 谷雨便叨咕说:“原先订的色儿比这素一些,也不晓得针线房的人想什么,时日晚了不说,衣裳也不对。敢情我们主子好欺负不成。” 嗣音嗔怪她多嘴,因说:“我不是有白纱的披帛么,换了便是。这身很妥帖,也不必改了。” 谷雨再左右看了看,又嘀咕她们的针线粗糙嚷嚷要修,嗣音也由着她,回去换了平常的衣衫,便来帮两个孩子温习功课。这晚泓晔一直默默,淑慎便总逗他,后来泓晔急了,竟又难得孩子气地说:“皇姐也赶紧如惠静姐姐那样嫁了才好,实在吵得人头疼。” 淑慎哼哼:“旁人我还不愿意搭理呢,白瞎我的好心。” 两个孩子这样斗嘴,嗣音也无心书本,只笑得合不拢嘴。不久承乾宫来人接走泓晔,嗣音才要谷雨让淑慎也试一试明日的礼服,外头却击掌声骤响,皇帝竟来了。 母女俩迎出去,彦琛心情很好却不进来,只对淑慎说:“父皇要带你母妃出去走走,淑慎自己用晚膳可好?” 淑慎看看嗣音,故意说:“母妃这就要丢下我了?”模样儿委屈得叫人怜爱。 如是却惹得彦琛大笑,摸摸淑慎的头说:“好孩子,这样才像个女儿家,看来把你带来符望阁真是对了。” 淑慎到了嗣音身边后所起的变化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只是旁人只看到孩子变得快活,却不知道这孩子给嗣音带来多少温暖。 “父皇不必哄我,改日多赏孩儿几本好书便是了。”淑慎欣然,福身向二人行礼告辞,扭身回房去。 嗣音心里高兴,面上便笑得更甜,她回眸见皇帝端详自己,亦嗔一句撒娇:“皇上这样看人家,是觉得臣妾变丑了?” “你也学得矫情。”彦琛笑,随即握了她的手说,“朕带你去御花园坐坐,那里都布置好了还没人去过,此刻静静的就朕和你来赏。明日恁多的人,煞了风景。” 许你一生 嗣音明知这样的盛宠会遭六宫侧目,可就是不愿推却,她低头看看自己平常的衣衫,笑说:“皇上可容臣妾换身衣裳,别叫满园景色比过臣妾。” 彦琛轻点她的鼻尖,“星月都不如你美。” 嗣音脸儿通红,又怕被宫女太监瞧见,忙催促要走,便离了符望阁。 此刻的御花园果然被打点装扮得富丽堂皇,明日的中秋宴就要摆在这里,但明天嗣音只是一介小小妃嫔淹没在人群中,今天她却是唯一的女主人。极目远眺四周美景,待回过神来,却发现皇帝不见了。 “皇上!”她本能的轻呼,应声却从四周出现绿裳宫女,她们支起红色帷幕将嗣音团住与世隔绝,很快几位中年光景的陌生大宫女一溜进来站在她面前,齐声说,“请梁婕妤更衣。” 鲜红的绸缎丝滑如水,顺柔从纤瘦的身体倾泻而下,绵长曳地的裙摆华丽铺开,梁嗣音立在中央,宛如涅火凤。 “奴婢逾规了。”一个宫女说着,将一方鸳鸯红纱盖到嗣音的头上,从细密的纱后看出去,万物皆红。 那一瞬,周遭的帷幕落下,宫女们迅速从眼前消失,一切恢复了宁静。 月华,凉亭,他。 彦琛立在亭下,月光拉长他颀伟的身影,那深沉醇绵的声音响起:“星月为证,朕与梁嗣音结为连理,许你一生。” 风起,吹动嗣音的红色面纱,那是她的喜帕,她的嫁衣,那一日她在这里对谷雨说,她这一生都不会有婚礼,都不会穿嫁衣,于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宛如梦境。 “嗣音,到朕这里来。”他微笑着,笑与月光相溶,直入人的心房。 梁嗣音醉了、痴了,如果这是一场梦,她愿意永生不醒。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人将她的心思洞悉如斯,更默默地悄无声息地填补她所有缺憾吗? 彦琛,此生若非遇见了你,我的人生定是苍白贫乏庸碌的一生。梁嗣音轻移莲步,拖着长长的裙摆,一步步走向她此生最爱的男人,她相信此刻面前站着的不是至高无上的帝王,而是自己的夫君。 她梁嗣音拥有了自己的婚礼,一个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刻。她伸手合在彦琛温暖厚实的掌心上,将自己托付给这个男人,她的丈夫。 彦琛微微用力将嗣音引入自己的怀抱,轻声说:“朕时常想,如果在泱泱秀女中错过你,此生又有谁能来填补朕心里的空白。上天给了朕前半生太多磨难,但到底把你送到朕的身边,如何辛苦如何艰难,若是为能与嗣音相遇,什么都值了。” “皇上……”嗣音唤他。 彦琛笑,轻轻挑开她面上的红纱:“怎么了?” 嗣音清透的眼眸莹光闪动,唇际勾笑牵动眼眉,泪水便如珠滑落,她道一声:“皇上,臣妾要哭了,怎么办?” 彦琛笑出声,朗朗透彻夜空,他捧起嗣音的脸,拂开那温热的泪,“怎么办呢?梁嗣音,朕要拿你怎么办?” 月华,凉亭,他和她……红纱随风飘开,染红了世界。 我争不过她 (二更) “主子,您在看什么?”小满掌着宫灯,她的主子已经驻足许久了。方才他们去符望阁,祥儿说梁婕妤已经睡下了,请她们明日再来。回承乾宫的路并不该经过御花园,可是主子却漫无目的地走到了这里,然后就冲着御花园里冲天的红光发呆。 “要不奴婢陪您进园子里去看看?”小满说。 武舒宁终于回过神,淡淡一笑:“不必了,小满我们回吧。”她翩然转身,一步一步往承乾宫去。 小满呆了呆,忽听园子那里有动静,她望过去依稀在灯光里看到方总管,又看到谷雨姐姐。 “主子,好像皇上和梁婕妤在那里。”她追上舒宁,冲口而出后才察觉失言,捂着嘴不知所措。 舒宁笑着回眸看她:“傻呆着做什么?走啊。” “主子……” “我知道,我争不过她的,早在永和宫里我大概就输了。” “主子……” 月色如洗,星空朗朗,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八月十五,中秋团圆,隆政帝摆宴御花园,邀皇族世家入宫共享佳节。衣香鬓影、奢靡繁华,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里,尽显皇家气派。惠静出嫁不久,一袭红装惹眼,是最活泼的那一个。 宫里小孩子不多,今日有堂表兄弟们进宫一起玩耍,泓昭格外欢喜,此刻蹬蹬蹬跑来抱着容澜问:“母后,十四叔怎么还没进宫?” 耿慧茹跟来听见,偷眼瞧皇帝,很不安地将儿子拉开。 “你十四叔有公务,过会子就来了,你瞧你两位婶婶也在呢。”容澜拿手帕擦泓昭额头上的汗水,嗔笑,“瞧你跑的一头汗,夜风吹着该闹头疼。” “臣妾带昭儿去换身衣裳,只怕他里头的小衣也湿了,这孩子太闹腾。”耿慧茹尴尬地一笑,牵着儿子要走。 “男孩子自然这样才好。”容澜安慰她,摆手让他们下去,转眼看皇帝,他的目光似乎停在一个人的身上没移开。 “今日众妃嫔命妇们都盛装打扮,梁婕妤却水墨莲花荷色襦裙,这般素淡倒出挑了。”容澜微笑,“只是她那么年轻,不该这样素。” 彦琛自觉失态,有些抱歉地笑了,温和对容澜道:“平日里她喜欢这样便罢了,可做事的时候还是要靠衣装来显威仪,澜儿你教教她。” 皇后欣然:“臣妾正是此意。”抬眸却见赫娅离席,便转身让络梅去问,却是李子怡过来笑说,“臣妾觉得有些冷,这孩子赶回翊坤宫去给臣妾取衣裳。” “让宫女去便是,你这婆婆也会差使人。”容澜笑。 “可不是么,偏偏这孩子热心肠,臣妾劝不住。”李子怡道。 帝后无异议,李子怡说笑几句便归了座,不久又见年筱苒皱眉过来,说景阳宫的宫女来说泓暄闹得厉害不肯睡,想回去看看。 这次倒是彦琛开口:“去吧,快些回来,你喜欢的戏码稍后要开场了。” 多年相随,年筱苒早该宠辱不惊,偏此时此刻这句话叫她受宠若惊,脸上的笑也甜了,福身称是后匆匆离去。 容澜没有说什么,笑着将目光滑过众人时,却莫名在李子怡脸上捕捉到一瞬的紧张,但那一瞬即逝,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到她的不安。遂不做多想,一会儿小孩子们来敬帝后的酒,便闹开了。 明天四更哦~~ 惊愕 见孩子们都去敬酒,宋蛮儿便也端了酒杯闹各宫妃嫔去向帝后敬酒,宫女们忙换上新的杯盏酒水。忽而一声“哎呀”从席间传出,众人循声而至的目光便瞧见是一个宫女失手洒了杯盏,褐红色的酒水染了梁婕妤襦裙上那朵素净的莲花。 嗣音处惊不变,含笑温和地安抚了那宫女,起身朝帝后这里欠身示意,随即带着谷雨退席,御花园里僻了一处花房供妃嫔命妇们更衣补妆,嗣音自然也往那一处去。 “偏偏没带替换的衣裳,主子在这里等一等,奴婢去去就回。”今日随嗣音和淑慎来的只有谷雨,因怕别的陌生宫女带不清话,也怕祥儿吉儿拿错衣裳,谷雨便决定亲自回符望阁去。 嗣音静静地坐了片刻,远远有鼓乐声传来,便益发显得这里宁静,可时不时又觉得屋子里有的声响,她好奇地找了找,竟在桌子底下发现了满头汗的泓昭。 “昭儿,昭儿!”果然外头耿昭仪的声音响起。 “五殿下你……”嗣音话还没说完,竟被泓昭猛地一把拉进了桌底,泓晔常说弟弟学业不好,但骑射甚赞力气很大,此刻嗣音算是领教了。 “嘘,梁婕妤别出声,我逗母妃玩呢。”八岁的泓昭玩性显然很是孩子气,嗣音哭笑不得,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都去找一找,看看五殿下去哪里了?湖边也去看看,一定仔细找,但别惊动皇上和皇后。”耿慧茹的声音有些焦急,不如平素恬淡。 “昭儿……”她又唤。 “嘘!”泓昭紧张地比嘘声,可这般刺激又叫他欢喜得眉开眼笑。 “耿昭仪,臣弟见过耿昭仪。”忽而,外头起了一把温润的男声。 “王爷。”耿慧茹的声音瞬间柔和,却有些局促,“王、王爷怎么来了这里?” “内子怯寒,方才补妆时将披帛留在这里,本该让宫女来取,正好臣弟想透透新鲜空气,想静一静,便顺道来帮她取。” “这样啊。”耿慧茹的声音微微发颤,“可惜宫女们都让本宫差去找昭儿了,也不知王妃的披帛存在了哪里。” “可能是这里吧。”这一声落,便有脚步声进来。嗣音躲在桌子下,这一刻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想他们快些离开,自己也好出去。 “就是这条,呵呵!那臣弟先告辞。”随着话音,脚步声朝外去。 “王、晏珏”耿慧茹突然唤。 嗣音的心咯噔有一瞬停滞,耿昭仪她……她唤了十王爷的名字? “晏珏,你还好吧。” “昭仪。”脚步声停了,许久才听那温润的声音响起,淡淡的两个字里也仿佛注入了万千情绪。 “晏珏,你瘦了。去年中秋节见到你,比现在气色好。惠静说你为了六王九王的事伤心,你不是最淡泊的么,何苦忧伤弄得自己憔悴?” “惠静那孩子又瞎操心,让昭仪见笑了,臣弟很好。” “惠静嫁出去了,你有些失落吧。可十王府的香火如何传承呢,你想过过继宗室子弟吗?” “多谢昭仪提醒,不过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十王爷的声音很低沉,仿佛压抑着什么情绪。 “我想……我想过些日子跟皇上说,让昭儿他……” “昭仪,不可!” “没什么不可的呀,皇室里这样的事很平常,昭儿现在也不讨皇上喜欢了,何况,晏珏。”耿慧茹气息短促起来,显得紧张,又似乎有些兴奋,“晏珏你知道的,昭儿他,昭儿他是你……” “昭仪!” “让昭儿过继到十王府吧!”耿慧茹的声音带了哭腔。 “不要!”一直静静听着的泓昭猛地出声,一把推开嗣音从桌子底下窜出来,嗣音猝不及防也跌了出来。 “母妃,做什么要把我过继给皇叔?我是父皇的儿子啊!”泓昭扑向母亲。 可耿慧茹已经呆了,随之木立的还有一旁的十王爷。 嗣音的心突突直跳,尴尬地从爬起来,目光在耿氏和晏珏身上游走,又移开到别处,又回到他们身上,她委实好无奈! 今夜是我的劫? “梁婕妤,我求你千万不要告诉皇上,求求你,求求你……” “我死不足惜,可是昭儿他是无辜的,他不可以因为我这个无耻的娘去死。” “梁婕妤,我求求你,今生今世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如果皇上知道了,他要怎么承受这件事啊?对他而言还有比这更耻辱的事吗?我该死,我的确该死,可是皇上对我也有恩,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的一生里有我这个污点……” “梁婕妤,我认识皇上前就与十王爷相识相知了,可惜命运弄人,我……我是对不起皇上,对不起他……可我忘不掉十王爷,忘不掉他。” 耿昭仪的哭泣声缠绕在耳边,嗣音只觉得浑身发软,胡乱地朝前走着,她要离开这里回符望阁去。 昨夜就在这御花园里,他最爱的人许她一生,与她在星月的见证下叩拜成礼,让她尽享人世间爱情的美好。 可转眼又让她见证另一场爱情,不伦吗?她可以称之为不伦吗?可他们初定情的时候有错吗?到底是彦琛介入了他们的爱情,还是耿慧茹撕裂了她和皇帝的恩情?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耿慧茹、刘仙莹,你们的家族尽出痴儿怨女吗?你们家族的女人都无法得到完满的爱情吗?为什么都要嫁给你们所眷恋的男人的兄长?而这个兄长,更是皇帝! 这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不论耿慧茹是否央求自己,她都会对今日的事缄口不提的。难道要她去让彦琛难堪?难道要让她去告诉皇帝,你的女人不仅背叛你,甚至、甚至与人暗结珠胎? 太可笑! “嗣音。”忽而树丛后有人叫她,那声音亦是熟悉的。 梁嗣音循声望过去,天下的巧都要在今夜凑合吗?她苦笑着望着那个人,“你怎么在这里?”一发连礼仪称呼都省了。 晏揉着脖子,面色迷茫,皱着眉头朝嗣音走近:“不是你约我在这里等吗?但我等来的却是刘婉仪。” 听说是刘仙莹,嗣音连奇怪的心思都懒得起了。 “对了,双扣镯为何在她那里,她才刚还给了我。”晏似乎想起什么,遍身摸了一遍,却不见双扣镯,嘴里一边说,“她给我后就走了,但我一回头就吃了记闷棍,没想到醒过来却看到了你。你……你怎么了?” 眼前的梁嗣音衣衫不整,眸中带泪、面色憔悴,像是被狂风席卷过的花叶。便是这样了,方才耿昭仪拉着她又哭又求,本就被酒水弄脏的衣衫自然不堪揉搓,好不容易挣脱开要回符望阁去,早就糊涂了心不记得看一眼自己狼狈的模样。而分明她和这一切都毫无关系,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你没事吧,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晏焦虑,竟激动地想向嗣音伸出手。 嗣音本能地后退开,今晚是她的劫吗?一定要接二连三遇见这些人吗?还有,为什么晏会说是自己约了她?刘仙莹要干什么,她又想闹什么? “我没事,我要回符望阁,你、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吧。”嗣音好烦躁,正要转身走,忽见许多人朝这里涌来,略嫌昏暗的四周突然被无数灯笼照得通明,人潮将他们包围。 屈辱对质 两人定睛再看,为首的二人却是帝后,边上有贤妃、年夫人、和郡王夫妇……总之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在了。 晏从被打晕的混沌里猛然清醒,他意识到自己被算计,而嗣音也被…… “梁嗣音啊梁嗣音,皇上待你恩重如山,你竟然敢私会私会……男眷”先叫起来的,自然是咋呼的宋修容,大抵她想说“野男人”之类的词汇,到底没能说出口。 仿佛有大钟在耳畔鸣响,嗣音看得见眼前每个人愤怒、惊讶、鄙夷、惶恐等等各种各样的眼神,可这都无所谓,只还有一个人,从他眸子里透出的失望却如利剑直刺心房,梁嗣音彻底懵了。 “父皇,儿臣方才就是同年夫人、刘婉仪在这里瞧见、瞧见梁婕妤和郡王爷相拥相吻,儿臣不敢撒谎。”浩尔谷赫娅跪到皇帝面前,颤抖着声音这样说。 彦琛听着,用他最重的帝王尊严死死压着心头无名的怒火和困惑,慢慢把目光看向年筱苒,年氏点头;又看向刘仙莹,刘仙莹一颤,随即点头。 “没有,没有!”嗣音终于开口了,“皇上,臣妾才到这里,臣妾才遇见十四王爷,臣妾没有做那些事,臣妾没有。” “郡王妃,你们凭什么敢确定是梁婕妤?”武舒宁突然站出来,涨红了脸,气息短促地问赫娅,“梁婕妤否认了,她说她才来啊,你听见没有?方才梁婕妤是去花房换衣裳的,所有人都看着的。” “若是宫女,一样的衣衫儿臣和年夫人、刘婉仪或许会认错,可今日梁婕妤身上这身衣裳还有第二个人穿吗?何况这里也不是昏暗得看不清人影,武宝林若不信,自然可以问年夫人和刘婉仪。况且梁婕妤若是去花房换衣服,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赫娅这样说,又看向年筱苒,“刚才还是年夫人先看清梁婕妤的脸的。” 彦琛的目光倏地投向年筱苒,她的镇定并不自然,却道:“衣衫定是无二,面容身形依稀像,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 “没有,郡王妃、年夫人你们怎么可以信口雌黄?我才到的这里的,方才我……”说到这里,嗣音突然瞧见人群后面慌张的耿慧茹,想起她的哭求,想起自己的承诺,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才你在哪里?为什么……衣衫如此凌乱?”彦琛终于开口,天知道他用怎样的情绪问出这些话,可嗣音愣了,她要怎么回答? “我……我没有,皇上你要信我,我没有……” 此时王海从人中出来,俯身在帝后面前,说道:“奴才问过花房那里的宫女太监,说是见过梁贵人的,但后来被耿昭仪叫去寻找五皇子殿下,再回来就只见耿昭仪和五皇子,不见梁婕妤。” 容澜终于开口,转身找到人群后的耿慧茹和泓昭,几步走过去蹲下身子问泓昭,“昭儿在花房见过梁婕妤吗?” 泓昭摇头,“没有呢,孩儿和母妃在花房里捉迷藏,后来母妃在桌子底下找到孩儿了,但是孩儿和母妃都没见过梁婕妤。” 容澜抬头看向耿氏,她颔首:“臣妾的确差遣宫人们去找泓昭,怕他到湖边去,后来自己找到了昭儿,倒不曾见过梁婕妤。” 容澜心一沉,她还能说什么? “呵……呵……” 梁嗣音听着这些,目光掠过耿慧茹、掠过泓昭,刚才还很孩子气拉着自己钻桌底的孩子,这一刻是什么力量让他这么心不慌脸不红地撒谎? 此时,又有几个小太监过来,他们似乎刚才去附近搜查了什么,其中一个双手捧着一枚镯子举到皇帝面前说,“奴才在树丛里找到这枚镯子。” 朕是不信自己 (四更) 彦琛缓缓看过去,如炬的目光瞬时赤红似血,他伸手捏过那只镯子,容澜已走回他身边,瞧见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心里纠结如麻、疼如刀割,可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有什么要说的?”彦琛把目光落在沉默的晏身上。 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晏觉得这些人已经滑稽荒谬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原来这个了不起的皇帝就是这样保护着他的女人? “没什么可说的。”他答。 嗣音倏地看向他,相识以来第一次恨毒了这个男人,为什么他要没什么可说,他明明可以说啊。他是要保护刘仙莹吗?难道是为了刘仙莹才没什么可说的吗?晏你在想什么?你又要挑战皇帝的底线吗? “皇后!”皇帝低沉地唤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容澜无奈地闭目,继而吩咐王海:“宣宗人府来人带走郡王爷,梁婕妤暂时送入冷宫看守。” “你为什么不说呀?你刚才在哪里啊,你说啊你说啊!”突然淑慎扑向嗣音,迭声问着推搡她,“你说啊,你告诉父皇你刚才在哪里啊?你说啊……” 可是嗣音无动于衷,她软软地跪倒在地上,任凭淑慎质问,就是一言不发。 淑慎去追皇帝,求他相信嗣音的清白,求他再调查这件事,彦琛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容澜在他要抬手的那一刻上前拉开了淑慎。 于是皇帝没有回头,继续离去。众人自然也要散,大力太监已架住了晏和嗣音,一个等宗人府来拿人,另一个即刻要送去冷宫。 一场中秋宴不欢而散,众人战战兢兢地散开,泓昀立在人群里,脑子里莫名地闪出许多念头,他总觉得嗣音的衣衫仿佛在哪里见过。 之后三日,皇后三次召见嗣音盘问,却什么也问不出,谷雨那里如实的供词更是对她极不利。皇帝则对此事不闻不问,晏关在宗人府也不去提审,他只是耽于政务,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但第三天的深夜,彦琛终究来了冷宫,连日的审问折磨得嗣音如枯萎的残叶,仅剩的尊严和傲骨支撑着她面对彦琛,两人静默对峙了许久许久,嗣音终于先开口:“皇上还是不信我?”面上落下清泪,滑过嘴角那一抹笑意,苦涩得噬人心骨。 彦琛铁青的脸好似纠葛了千万种情绪,漆黑的双眸不再深邃,取而代之的缥缈虚然,似在挣扎,又似焚烧怒火,他的嗓音干涩了、嘶哑了:“你要朕怎么信你?朕可以不信年筱苒,不信赫娅,甚至不信皇后!可朕总要信自己吧,难道那一晚朕看见的人不是你吗?双扣镯你要怎么说呢?你说过有一天还给他了就会来告诉朕,朕一直在等你,却是为了等到那天,等到那一幕吗?” “不是我!年夫人她们看见的人不是我!” 事情发生后,嗣音一直在隐忍,每一次的辩驳都极力隐忍,可这一瞬,积压在心里的所有委屈齐齐爆发,她不能忍受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不信任,她可以承受一切质疑指责甚至侮辱,但不能忍受他的不信任,她不能! 尖锐的声音几乎撕裂声带,她反复那三个字,“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那你告诉朕,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彦琛被她的声音刺痛了心,猛地一把抓住嗣音的肩头,力气之大几乎捏碎她的肌骨,“朕不要旁证,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一句话朕就信你。” 梁嗣音泪如雨下,绝望地看着他,摇头,还是摇头,除了摇头,她无言以对。 “啪”一声清脆,嗣音被摔开好远,惨白的脸上浮现通红的五指印。 彦琛怒极而昏,这一巴掌出手,他心底的悔再甚也收不回对嗣音的伤害,他愣在原地木讷地看着自己的手,颤抖。 “你终究是不信我……”嗣音仿佛被打蒙,停止了哭泣和眼泪,双目直直地看着漆黑的地面,“你不信我。” “朕不是不信你,朕是不信自己。”彦琛低沉干涩的声音渐行渐远,“梁嗣音,朕是不信自己。” 他走了,殿内静了,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啊……”嗣音的哭声尖叫力破长空,透穿心肺。 彦琛闻声浑然一震,停滞沉重的步伐,握紧颤抖的拳头,缓缓开口对方永禄道…… 上架公告+充值教程 上架公告】 大家很多疑问吧,怎么那么巧呢? 谁能算得那么准呢?凭什么就能算到梁嗣音会往那里走,会碰到晏呢?(绝对大疑问) 年夫人为什么会和赫娅在一起?刘仙莹不是才见过晏嘛,为什么她会证明最爱的男人和嗣音苟且呢?(注意用词?怒!)难道她想让晏死吗? 彦琛会怎么处置嗣音呢?嗣音的未来又会如何呢?有没有人发现一个细节,舒宁跳出来帮嗣音说话哟~~ 啧啧,真是一环套一环啊,琐琐你当读者是福尔摩斯啊,是波罗、是柯南、是金田一啊…… 可是,后文~~坑爹的琐琐要上架收费喽。(抱头,表扔西红柿,环保低碳撒~) 今晚过了午夜,就会上架更新vip章节,之后一直vip至大结局,耶耶~~ 感谢我的责编一路鞭策,美女能彪悍酱紫尊是少见的。更感谢每位读者的支持,琐琐作揖。 然后,你们的琐琐已经蜕变了哟,再也不会出现从前的龟速了哟,开足马力要写好这个故事滴。所以所以,【请订阅支持吧】。花不了多少钱的,在这个物价飞涨的年代,看文的钱一厘都没涨,vip用户还能优惠一分钱有木有。(新用户充值教程下文有。) 就酱,大家午夜(明天)见吧! vip充值教程】 以下是琐琐从另一位作者玻璃海豚那里搬来的,然后海豚说她是从满城烟火同学那里抄来的(捂嘴笑…… 先说充值方法: 先大家可以参考下边这个网址,里面有很好的解释: n/pay/ 第一步:注册新浪读书帐号,注册地址(如有新浪账号就跳到步骤2) 第二步:进入新浪读书个人中心,地址 rinfo/ 点左边第一栏的充值付费 步骤三:在右边的页面中选择充值付费的方式,有以下方式: 1、网银充值:网银充值无手续费,但需要预先开通网上银行的户头。 通过云网用网银进行充值,已开通的银行卡有:工商银行;建设银行;农业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兴业银行;招商银行;华夏银行;广东发展银行;深圳发展银行;民生银行;(注意:浦发、中信等银行的的支付未开通) 2、短信充值:移动或联通的手机可发短信1元、2元充值,方便快捷,但要收取50%的手续费(手续费高,不建议这种充值方式)。 3、手机钱包充值:开通手机钱包后,移动和联通都可以一次充值5元或15元,每个月限充2次,同样要收50%的手续费(一样不建议,理由同上)。 4、固定电话充值:按新浪的提示,拨打电信服务号码16839918,根据语音提示操作!使用电信固定电话新浪读书账户充值,支付平台会扣除55%的交易手续费。(手续费更高,建议大家谨慎选用) 5、神州行手机充值卡代支付:买张神州行充值卡照页面上的提示输入卡号和密码就可立即充值,非常方便,手续费是15%或19%(应该还可以接受)。 6、新浪读书点卡充值:新浪商城已有10元面值的点卡出售,无手续费,可到以下地址购买:n/p/4/3103/8688/即买即用(购买方式按照新浪商城的提示进行)。 7、支付宝充值:开通支付宝后,选择充值渠道列表中的支付宝充值,输入您的支付宝账号和要充值的金额后,点击确定。接下来页面会转到支付宝平台,按提示输入您的支付宝密码,就可以为您的新浪账号直接充入读书币。 手机阅读充值方式】 目前,手机新浪读书和互联网新浪通行证开放账户互通功能,手机新浪网的虚拟货币升级为u币。无论您是手机用户还是新浪通行证用户,均可登录任意平台使用新浪网读书频道为您提供的服务。 币作为手机新浪网的通用货币,可以用于vip读书、游戏等不同产品;vip读书每千字需支付币。您使用电脑和手机均可对您自己或朋友的账户充值,充值的u币即可在手机新浪网消费,也可以在互联网消费。 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充值方式,充值时请记住自己的订单号,如果您在使用过程中有疑问或问题,请您联系新浪客服,客服会及时帮您解答:周一至周五,每天9:00至18:00,拨打新浪全国统一客服热线:95105670按2(按市话费标准收费) 接下来再说一说免费看v章的攻略: 这个好办法就是大家多多在书评区留言,多多投票,攒多多的积分,积分可以换读书币的哦! 具体积分换取方法:登录后进入个人中心,点击左侧的交易大厅,看一下当前拍卖积分的平均价格,然后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发起交易,选择拍卖读书积分,通过寄卖积分可以获得一定数额的u币,积分的售卖价格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根据市场需求不断调整。 积分的获取途径则包括:每日登录新浪读书、给你喜欢的作品投票、在书评区发表评论等等。 ⒈新注册用户直接获取100积分;(你注册了就获得100积分啦) ⒉登录书架获取10积分;(只有你收藏了作品才可以登录书架) ⒊给作品投票获取5积分;(你每天最少有5票可以给5部小说投票,每票你可以赚取5积分) ⒋给作品评论。(评论也就是留言,你留言一条可以赚取1分,留言条数不限制哦) 最后祝大家阅读愉快! 更新时间 每日早晨9点更新,今天琐琐设定了定时发布,但定时它根本没睬我,拜托是儿童节不是愚人节好不,晕死。 往后我会手动发布更新,目前每日一更,每次万字(以上),绝对不会拖延。 谢谢大家的订阅支持,琐琐作揖。 非常抱歉,大家请进 很抱歉今天更新晚了,并且没有万字(不过0点前会补上)。 事情是酱紫的,琐琐从存稿开始到现在一周多的时间,天天几乎通宵地熬夜,一万字对我而言是很重的任务。昨天难得早睡后,没想到早上四点多就醒了(大概是生物钟的关系),于是我爬起来码字,写到七点多和家人一起吃了早饭,吃饱了犯困,我说眯一会儿就起来,到中午能写完一万字,结果…… 我从早上七点多一直睡到现在,家里一个人也没叫我,上海今天又下雨很凉爽,正是适合睡觉的时候…… 啊~ 估计我是累坏了,不过每日更新一万字的承诺必须兑现滴,0点前我会把后续的章节不上来,希望大家见谅。 粽子节快乐。 呜呜呜呜,我的第一天竟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大家明天见 今天刷更新的各位读者辛苦了,非常抱歉。 明天依旧会更新,大家不见不散。 粽子节快乐、高考加油! 今天端午了,祝大家节日快乐,健康幸福。 琐琐也要过节和家人团聚,今日暂且更新五千字的章节,剩余的五千若晚上八点前不更新,就请大家明日早上九点来刷新吧。望谅解。 此外,明日高考的同学(当然今天肯定不会上网了),琐琐祝福大家一切顺利,考上理想学府! 加油!加油!! 评论回复 琐琐有空的话,就会回复大家的评论,刚刚就去逐一回复啦,不过浪兄他有时候会抽抽,一些评论会被吞掉或不及时显示,请大家见谅。如果是一些我觉得挺重要的回复,就会在文后跟一页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更新提示 此章未满万字,将于周六补齐。琐同学她亲戚来了,腹痛难当,四肢百骸都好像在被蚂蚁侵蚀,估计是这段日子太拼了。 望众读者见谅,允我休憩半日。 周末愉快。 晚上更新时间,大家请进 今日还有一次更新,在晚上八点左右,琐琐白天要出门办事,只能放到晚上了。 另外,谢谢大家的关心,女人嘛,熬过那几天就好了,我会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然后评论区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了,但是很多内容涉及剧透了,请恕琐琐不能一一回复,希望大家能耐心和琐琐一起走到故事的最后,我们的口号是:现实是残酷的,未来是美好的,耶耶!! 而我也将努力让大家花的每一分钱都物有所值。 说到物有所值,其实这两章我很担心大家会觉得我有拖沓骗钱嫌疑,老实说琐琐码字时速不慢的,可是进入v章节后,我慢到了还不及从前一半的速度,就是因为觉得大家花钱看了,我更要精益求精才好。可是故事总有疾缓起伏,有些情节也需要铺垫来逐层递进才经得起推敲。免费章节时我会毫不吝啬细节描写的笔墨,但进入v章后,我就希望能推进情节,让大家看得舒服,但是一直这样故事会得浮躁失去了文字的美感。 总之,我会尽量平衡两者,争取让每位读者都满意。 以上,琐琐敬谢。 ps涵涵妈妈,昨天上海入梅了哟,我爹坑我说入梅当天打雷,梅雨季要七七四十九天,特此求证!! 今晚请假通知 很抱歉,坑爹琐琐又来坑爹了。 今天回家后,一个下午到现在只写出一点点东西,身体和精神各种懒散,算算日子拼了十多天,为了不熬夜伤身体,我都是每天两点钟爬起来码字的~~今天真的真的不想写东西,大家让我休息下下吧。 我知道很让人火大,不过,我也不想写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敷衍大家。 明日照常更新,希望大家谅解。 泪目装可怜:至少我今天还是更新过了,对不~~ 琐琐ojz膜拜各位,多谢宽容。 坑爹琐琐前来报道(捂脸 这章后半部分很有意思哦!!嘿嘿,写得我大清早兴奋死了!! 今天绝不坑爹啦,接下去会继续码字,码好了就上传,大家要来刷哦。(众怒:刷到几点吗?) 捂脸遁走,我只能说,吃了早饭会继续码字的!!(众再怒:你不会又眯一会儿,睡一天吧。) ( ̄ ̄") 更新提示 即日起在确保每日万字(以上)更新的同时,琐琐将分两次完成每日更新。 时间:上午9:00左右一次&晚上21:00左右一次。 很抱歉又要大家陪着琐琐调整时间,但是这样的话我会相对轻松一些,压力也小一些。(每次开始码字想着一万字啊,我就特绝望~~~) 大家看在琐琐手上已经消失了两个小太阳(月半)的份儿上,请委屈下配合我的更新次数吧,作揖作揖 另外,我自己也觉得万字长章容易水,情节也不够紧凑,大家偶尔还会忽略一些东西,所以请和琐琐一起每日看两次更新吧。 当然,我会尽量多写,不仅仅只是拆开一万字这样更新哦!更重要的是,我可以四点起床,而不是两点起床了,t_t内牛满面~~ 谢谢每位读者的支持,受琐琐一拜 (^ω^) 评论回复(我心飞翔&灯… 早晨回复了一些评论,偏偏几条重要的不显示出来,特此开一页回复。 我心飞翔】:我一直都想做到像茜宇那样善良,却发现没有那样的胸怀,也许茜宇永远都是存在于小说之中吧,还有现在的嗣音,她们总是那样的干净完美。琐琐,对人好是要回报的吗?当付出后却发现什么都没得到该如何去做呢?(注:茜宇是琐琐第一部作品《恬妃传》的女主角。) 答】:我自己经历过全心全意付出,不仅没有得到回报,还被很冷酷无情伤害的事情。也就是去年《乌龙》开始拖沓无趣的时候,曾经有那么十来天,我因为这样的打击每天如行尸走肉一样,会在上班的路上过天桥时看着桥下川流不息的车子发呆。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可怜的人,我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欠了我,我怀疑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为什么对别人好的总是我? 但是,时间治愈了所有的伤,半年左右我就恢复过来了,也不狠那两个人了,毕竟他们只占有我生命里很小很小的部分,不能因为这样的人对我的伤害,而忽略我对别人付出所得到的回报,以及别人对我无私的付出。 人生总是坎坷起伏的,快乐和痛苦是不会并存的,也正因为经历了痛苦,才有珍贵的快乐。 生活中的琐琐依旧热衷为我所爱所敬的人去付出,付出的确不会每次都得到回报,但想着我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什么都释然了。 灯火阑珊】:晏对桃儿的感情在“血溅亲王府”这一章里处理得有点过了,看完的感觉,居然是对之前他对嗣音的那么纯美感情的质疑,他到底爱过嗣音吗?在这章里,他对桃儿的反应那才真是爱,但这种爱却与之前的情节不是那么的吻合,看完很纠结。 雨音】:嗯。其实这回看完感觉爱的还是周桃。前面才说只有嗣音才能让他失去理智疯狂,这回就验证了其实周桃才是吧。嗣音只是那个拉回他理智的人 答】:纯粹和大家讨论啊~~(雨音同学你的id我很喜欢啊,因为和我最喜欢的一位声优最好听的一首歌同名~) 大家觉得,让你失去理智,和可以把你从疯狂里拉回来的两个人,哪一个才最重要? 我觉得,就算躺在床上的不是周桃,而是别的晏生命里重要的人,因为他而导致这个人被折磨,以他的个性也笃定是要大闹一场的。 可是那一声“住手”,不是谁喊都有分量滴~~ 再然后啊,晏毕竟不是初生牛犊各种鲁莽,他也有他的算计,他也有他的想法,大家不要忘记啊,他始终还是皇帝的忌惮哟~~某年某日他要是不爽了来抢皇位,就算不成功,也起码磨掉皇帝一层皮。(当然,这是假设,大家别往上头去想,嗯嗯~~) 欢迎继续讨论,各种讨论!各种拍砖 隐忧 方永禄等侯在外头,见皇帝出来,忙上前迎接,但问:“皇上晚膳可用得好,要不要奴才……” “朕气饱了。”彦琛好似随口而出,大抵自己也没意识。 方永禄更听得不真切,愣了半晌。 “告诉皇后一声,给她派一个宫女来,此外不许别人随便来这里,特别……”彦琛言至此,面色冷然。 方永禄知道皇帝想什么,低声道:“梁才人今日说得绝决,想来殿下他不会再混沌不清了。” “但愿不要叫朕失望。”彦琛摇了摇头,再回头看一眼符望阁,今日离去不知何时再有空暇过来,虽然每次见她都不免要生几分气,却偏偏脾气那样相投,叫人不得不想去亲近。 此时坤宁宫里,皇后正看一封来信,但见眉头挂了几分忧愁,将信笺交给络梅,叹一声道:“他那几个王妃侍妾我是知道的,都是金贵娇惯的人,哪里能心疼他。西南那边气候与这里好大不相同,当年他才过去的时候便病了一场,也不知如今好不好。这信里的话,也大多是敷衍我哄我罢了。” “娘娘这样心疼王爷,只盼他记着您的好,莫再和皇上闹变扭,教您两头为难。”绘竹奉上茶水,柔声道:“娘娘自然也该保重身体,近来您总是操心,入了秋益发瘦了。” 正说着,绣兰和织菊从外头进来,因道:“方总管传了皇上的话,说请娘娘派一个宫女去符望阁照顾新册封的梁才人,其他各位主子也不可擅自去符望阁探视。因听说娘娘已宽衣,方总管便没进来请安。” “你去告诉他,本宫知道了。”容澜揉了揉额头,显得很疲惫,“真正操心的事,才刚开始呢。这几日若有人来,便替我挡了,叫我静两天。” 络梅收了信回来,笑道:“还能有谁来,今儿的事翊坤宫那里就在跟前儿看着的,这宫里还有比这位主子更不能明白事的么?梁才人的事,自然不会有人来缠您。” 容澜叹道:“你不知,人心难测。”说着想起一件事,嘱咐道,“明天让御医馆派人过来,想给十四弟捎些药材去,西南那里的气候实在叫人忧心。” “娘娘,您这样关心王爷,皇上那里会不会……”众人为皇后担心。 皇后却道:“皇上不悦,总比叫那孩子寒心来得让人省心,我这里哄着他,也能叫他心里多几分顾忌,莫要有一天不管不顾闯下大祸。”这般说着,容澜竟红了眼睛,神情好不忧伤。 绘竹织菊等都来劝说,便早早侍奉皇后安寝,待几个退出来才道:“就凭兄弟俩这样僵着,等着吧,十四王爷那里早晚要闹出事的。” 络梅叹道:“该来的,总会来。” 关于评论(修改) 大家的每条评论琐琐都会看,但是回复经常被吞没,譬如今天下午的,吼吼…… 所以如果大家有需要琐琐答复的评论的话,看不到我回复的情况下,可以发送邮件至以下地址,我会在两日内回邮或者在这里回答大家。欢迎大家多多讨论,多多拍砖,多多指正。琐琐作揖! 邮箱:onokinsa圈fl(圈和点的意思大家懂,邮箱格式不予显示滴说~~ 抱歉今夜迟到更新 掐着点赶在12点前更新,我已经做好面壁的觉悟了,嘿嘿~~ 真是万分对不起大家,竟与约定的时间整整晚了两个小时才更新。 虽然琐琐会友是很要紧的事,但是答应大家的事也不可以轻慢,再有下回,我一定妥善安排好线上线下,对大家都有交代。 今晚来刷新的同学都辛苦了,琐琐作揖!! 大家晚安,明日照常更新,记得来刷哦~~~ 晚上还有更新哟 晚上九点有更新,今天琐琐木事也不粗门,早上的更新不长,就意味着晚上的更新,嗯,大家懂的~~ 午饭胃口好,耶耶! 刷新啊,同学们 琐琐我更新了啊,可是我自己都刷不出来啊,差点连后台都进不来,这一页都不晓得大家什么时候能看到。 面对这样的抽风,真的好无力…… 回复暖暖&北京手机用户 看到id显示为北京手机用户(不敢确定是哪位哟)和暖暖同学意见有分歧哟,就算琐琐多事,也想插一句说:大家要一团和气哟。 琐琐被北京手机用户(好,如果能显示id就好了)维护,真的觉得很窝心啊o(∩_∩)o,但是暖暖同学的意见是很中肯的,琐琐是愿意看到这样的意见,在我码字码得头脑发热的时候,可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情节。 总之两位我都非常感谢,但是有误会还是要说清楚好。 大家看书是图消遣图快乐滴,对吧对吧对吧~~ 爱大家每一个人,每天都要幸福啊。 错别字大王琐琐敬上。 ps涵涵妈妈,我这个别称不错吧~~霸气外露!有木有! 终于爬进来了~ 各位同学,真抱歉晚了一点,我怎么也打不开后台啊,急得要掀桌子了(深呼吸),总算让我爬进来了!! 希望更新显示顺利,不然我真的要去测测人品了~~ 可怜的爬不进后台的琐琐敬上 ps涵涵妈妈,u够狠,我这周就不吃冰激凌了,哼!! 今晚的更新和明早一起发 琐琐很坦白地说,大家热烈的讨论,让某人卡住了,当然,这其实是好事。 故事进入后半部分,很容易歪楼,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不是说跟着大纲写就没问题的。 我现在就写了一千多字,到九点肯定不能完成任务,与其草草了事,不如今夜开夜车好好写,明早大家再来看吧。 还是很欢迎大家继续发表大家的观点,网络小说的特典就在于集思广益吧,作者的确该有自己的主心骨,但是我们优于传统作者的地方,就在于能直观即时地看到大家的意见。 就好像韩剧那样,一周播一两集,编剧也会根据观众的情绪来改编剧情的。 当然,我不会背弃自己的大纲,但绝对会考虑大家的感受。 希望大家能多和我沟通。 琐琐敬上 回复Helen&绿肥红… helen】:琐琐,关于初龄眉心遗留的水痘疤痕,纯属讨论啊,水痘破了流的疤痕是一个肤色的小坑,不应该是红色的小点呢! 答】:mua一口,是的是的,这个琐琐知道哟,因为琐琐我自己右侧眉头上就有一个坑,是小时候发水痘留下,所以呢……嘿嘿。而且那么巧,我正好在文里间接做了解释,过来看到乃的提醒,尊是心有灵犀滴。吼吼…… 绿肥红瘦】:大家都好奇怪啊,周桃哪儿不好了啊,她就是偏远山村长大的一个小姑娘,单纯善良骨子掘强,她就是她是晏坤自己选择的,她全心全意的爱着晏坤而晏坤最爱的却是别人,凭这一点她就配得上晏坤,为什么都要和嗣音比呢,况且嗣音不爱晏坤,难道非要他一生不再喜欢别的女人孤苦的活一辈子才算正常吗? 可可的小鱼19】:不喜欢周桃是有原因的,最开始的时候很感动于晏坤对嗣音的情,要知道晏坤这样子的人要心地本来就善良的很,但为人却嚣张的很,为什么呢,无论为什么,这样的人其实最能温暖他的就是爱情,而嗣音,虽然他没有得到她,但是某种程序上他是不是已经被温暖了,至少有些时候想起她的时候他会笑,正因为这样,所以被感动,不是希望晏坤因为嗣音就不能再爱,也不是希望他永远活在嗣音的影响下,是很希望他可以再被温暖,但是这个人也至少要有嗣音般的美好,要善良,而周桃,能给的了吗?不愿这份感动被打乱,所以小鱼发表了很多意见,但是无论如何,不是想要影响你,所以正如大家说的,无论后续你的思路是什么,都支持你。 停停走走小多多】:周桃,典型没见过世面的小女人,什么都不懂!!!进宫时,晏坤跟她讲,他曾经在哪里住过,他的母妃在哪里住过,周桃完全没反应,她只知道对晏坤说,我们明天就回东北吧!周桃依赖心也重,真的不喜欢周桃!她与嗣音,完全天地之别!晏坤再失落,也不能随便找一个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孤独啊!希望晏坤仍然喜欢嗣音 答】:有关周桃的问题,挑出几个具有代表性的来,放在一起,大概就能看出大家矛盾的所在了。对此琐琐不予置评,因为严重会牵扯到剧透啊剧透,但毫无疑问大家站在各自的视角上看待事情,出来这样的结果是很正常的。每一个人的世界观、价值观都不一样对吧,所以没有对错,只有是否符合自己的心意。琐琐呢,会按照自己的大纲来把故事写到最后,但是大家的建议都是我灵感的源泉,所以有砖就要拍,这样楼才盖得稳。(话说我家小区建个不大不小地下地上停车场,神啊,整整一年多啊,龟速啊,就是一层层挖下去,再一层层拍上来啊,抗18级地震都没问题,我真心服气了!那个,有18级么?( ̄ω ̄")) 我心飞翔】:皇帝和明源有什么约定吗?如果明源是俗家人就好了,不会有那么多的纠葛,不知道他会不会是初龄的老师还是她的良人啊,纠结中。 答】:大家要对明源有所期待哟……暂不剧透。(小翔怒:你这算哪门子回答啊。) 涵涵妈妈】:特典or特点 答】:打个折吧……这样一周周下去,这个夏天我会很可怜的。 皇后的命运 周桃自然是被捉回来的,她如今有着身孕怎由她胡来,况且境外茫茫世界,她要去何处找寻?那天坑深不见底,若无绳索牵绊,下去是再没回来的路的。 从周楠口里可知道,那一日并非在紧急危险的状况下晏出事,而是他不知去捡什么东西,一个不留神才掉了下去的,当时蛮子已基本肃清,所以大军才有时间下去寻找将军,而几个被俘虏的蛮子也帮了大忙,但几天几夜不间断地探索寻找,仍是没有人见到晏一点踪迹,竟是连身上的衣衫物件也一样不留。 后面这些话当然不能告诉周桃,她已经一蹶不振,被捉回来时便哭晕了过去,对于这样的事,她真真没有任何办法,除了恨不得跟着晏去,她不知还能做什么。 到除夕,再往京城送捷报,已经来不及那二十天的期限,但连着捷报还有大将军消失的噩耗,只怕皇帝那里也没功夫治他的罪。 这一边,京城和皇宫的除夕一如往年的热闹,今年的一切皆有景阳宫那里操持,武婕妤看着温和如水,却也将所有的事安排得妥妥帖帖,连容澜也夸一句:是个周正可靠的人。 嗣音因要照顾初龄,免去了许多事务,入宫来除了那一年在冷宫,竟是头回轻轻松松地过个年。而今岁怀里多了个女儿,更是各种感慨和安慰。各宫都送来给初龄的礼物,嗣音唯独挑了舒宁送的那一枚金铃铛给她系在脚踝里,小家伙似乎也觉得有趣,时不时举起脚来看看,笨拙的憨态逗得众人大笑。 此刻嗣音给丫头戴上吉祥如意的肚兜,穿好红彤彤的吉服,一会儿晚宴就要开始,她可是最骄傲的小公主。 谷雨拿着襁褓在一边,呀呀赞叹地说:“有公主在,凭谁也没有光彩了。” 小初龄也不知懂不懂这些话,只是咧嘴咯咯直笑,嗣音在她腰上挠了挠,她更是笑得痴起来,嗣音忙道:“糟了糟了,疯坏了一会儿要在晚宴上尿裤子了。” 小心翼翼为女儿穿戴好,她才去换自己的衣裳,是青蓝色暗花云锦宫装,没什么出挑却也华贵,着了风毛领的瑰色坎肩,便多了几分喜气。梳的是倾髻,鬓边一朵同服色的簪花,花蕊吐出两缕流苏,悠悠荡荡正到眉下,竟也十分妩媚娇俏。 一应都是谷雨打点下,如今她这上头的造诣更比从前好,而嗣音也知自己的身份不同往昔,打扮得隆重得体一些,也是给彦琛的面上添光彩。此刻立在镜前瞧自己的模样,是十分满意。 “淑慎呢?”嗣音问一句,只因每年至年末都是淑慎生母的忌日,这孩子多少有几分忧郁,今年许是见自己有了初龄,更明白几分做母亲的辛苦,故而这些日子这孩子都静得很。嗣音不知道如何宽慰她,只是每夜都搂着她睡去,像哄初龄那样呵护她。 “来了,又念叨我。”嗣音话音才落,便见淑慎打着帘子进来,这孩子入目一身鲜红的宫装,梳了漂亮的凌云髻,整个儿身量就高了一截,不知是否祥儿给她描摹了胭脂,那细眉红唇和*的双颊完全与平素不同,小丫头仿佛一瞬间从大大咧咧变得端庄秀丽,真真正正一个公主金枝玉叶的模样出来了。 瞧见嗣音那样端详自己,淑慎羞得满面通红,上来腻着她说:“不好看吗?其实我也觉得别扭呢。” 嗣音欢喜地捧着她的面颊,欣欣然说:“怎么会不好看,我的女儿会不好看吗?淑慎啊,你可知道自己有多美。” 淑慎终是露出久不见的笑容,深深给了嗣音一个大拥抱,娇滴滴地说:“能到您的身边来,真好。” 一旁谷雨已看得含泪,转身去整理东西,母女俩腻歪了一会儿,便是要赴宴去。而这一行,真真光芒四溢,嗣音那里自不必说,再有*四座的淑慎和她怀里万人瞩目的小公主,符望阁出来的人,一言一行都透着隆宠下的气派,即便嗣音想低调,旁人看她的目光也是拗不过来了。 才入席,彦琛就忙不迭把她的宝贝女儿抱去了,自己抱着看戏喝酒竟也不嫌累,嗣音乐得轻松。 此时泓晔泓昭凑过来,围着淑慎傻傻地看,就是不说话。弄得淑慎羞赧不堪,追着要捉他们,可被嗣音在耳边说:“你这身打扮追出去,可就更惹眼了,那架势比混身铠甲的将士还气宇轩昂。” 气得淑慎哭笑不得,益发连嗣音也不要,到上首去伏在容澜身边,再不理会这些取笑她的人。席下再有赫娅、惠静都抱了孩子来,竟是更加的热闹。隆政帝登基第三年的除夕,才真正显出了皇室的气派奢华,只是皇族世家聚集一堂,终究少了一些人,无心的人自然不会察觉,但有心的人,不免在这热闹繁华的景象里,更添几分凄凉。 刘仙莹静静坐在表姐的身边,看着衣香鬓影下众人的欢声笑语,看着梁嗣音浑身浸透在幸福里,她心里却惦记那个在苦寒之地的男人。听说他那里出兵打仗了,也不知有没有受伤,也不知那个周氏能否照顾好他。 此刻八百里急报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晏的人不出意外要元宵才能到达京城,但事实上皇帝安插在那里的眼线每天都会往京城送出最新的消息,所以再过几日,皇帝就能知道弟弟失踪了。 不知道这一个消息会掀起怎样的波澜,但皆是后话。 这晚子时,容澜照例带着后宫妃嫔往隆禧殿祈福,只是出来时她的脸色苍白无比,不知是否晚宴累了,此刻整个人看起来软弱无力。若非络梅、织菊搀扶,只怕都不能走出隆禧殿,众人知道皇后是因身孕才如此,皆不敢说什么。 好容易到了门外,暖轿才过来停下打起帘子,容澜那里便支撑不住软下身子,络梅瞧见地上斑驳血滴,不由得惊呼起来。 一时众人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地把皇后送回了坤宁宫。 抱歉各位读者,琐琐今晚断网了(关注琐琐微博的同学会发现我在那里求助的),整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通了。然后我其实拜托朋友来评论区发通知的,告诉大家延期或者明日更新,但是那家伙的评论完全被吞掉了 介于给大家带来不便,这一段就免费上传,以示琐琐的歉意。 因为网络关系,我整个儿没心思码字,这一段写完后发现断网,就不断地折腾我的电脑和猫,重启再重启,但事实上问题是在电信那里,容我爆粗一下,电信你爷爷的! 很抱歉,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明天我还会更新万字章节的,现在云开雾散,心情甚好! 关于今日内容的说明 怕大家觉得琐琐天马行空,特此说明下,今日新出现的角色绝对是打酱油的,打完酱油就会闪开的,琐琐只想丰富下某人的人生而已。 啧啧~~~我很期待后文,大家一起吧,耶耶!! 周末愉快 一到周末就犯懒,琐琐是个大懒虫。今夜少的字数明早九点会补齐,而后明日琐琐家里有客,所以晚上十点还不见更新的话,大家周日来看万字章。 以上。 大家周末愉快哦!!!吃好喝好滴说!! 中午12点左右更新 看到大家昨晚刷更新,琐琐无比愧疚,但是今晨又起晚了,现在才起来(如果要在九点更新万字章,我必须凌晨两三点起来才行)现在的话到九点顶多能写出4、5k,所以大家中午吃了饭来看吧。 昨天带了一天小朋友,我觉得比马拉松比铁人三项还累,快散架了!! 将来我会让初龄好好折磨某个皇帝的。 秀女夏菡 舒宁已非头一次来长春宫,只是每回来每回瞧见这些女孩子,她的思绪都会有那么一瞬的凝滞,凝滞的一瞬里仿佛也回到了钟粹宫里,回到了当年的自己。可一切,只是思绪而已。 “因为你们总是吵闹,贵妃娘娘那里很不高兴,娘娘脾气不好,你们怎么就不能学乖呢?”武舒宁缓缓道,一边要她们起身,一边又看着孙夏菡说:“娘娘罚了你那么多回,又说好了再出事就赶你出宫,你这是一心想要离了这里吗?” “奴婢不敢。“孙夏菡垂首。 “武婕妤,才刚的事怪不得孙姐姐,是冯秀女先出口伤人的。”此时梁如雨突然站了出来,对武舒宁道,“武婕妤您错怪孙姐姐了。” 长春宫里的事,舒宁大多都晓得一些,也知道如今梁、孙二人关系和睦,是最要好的一对,此刻见两人并肩站着,舒宁好像又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和姐姐。 但她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没有说,带来的小太监传了贵妃的话,说三日后若天晴就会在御花园摆宴赏花,届时要秀女们一同参加,可以穿各自的私服,只要妥帖即可。 众秀女听闻很是欢喜,但因在舒宁面前而不敢表露,舒宁正要走时,李子怡突然到来,贤妃一派温和可亲的模样,夸舒宁说:“妹妹如今越发能干,贵妃娘娘那里都离不开你了。” 舒宁默默,她与李子怡并无往来,也因从前的事心中不喜欢她。此刻李子怡却是带了点心来给秀女们品尝,舒宁借口有事先离了去,路上小满也对她说:“贤妃娘娘对这一批秀女殷勤得很,也不晓得她为了什么。” “和我们没什么干系,做好本分就是了。”舒宁道,回了景阳宫后将这些事告诉了年筱苒,年氏对李子怡的行为也不予理睬,只是皱眉说孙夏菡,“那孩子就是个愣头青,一点眼色也不会看,莽撞得跟什么似的。” “臣妾看她挺好,是个实在的人。”舒宁道,一边手里和泓昭玩鲁班锁,一边扭头对年筱苒说,“可我不喜欢那个梁如雨。” “你是说梁淑媛的堂妹?” “是,那日她来景阳宫,就觉得她过分谨慎,看着太做作。”舒宁道,“她倒是很会在要紧的时刻表现自己。” 年筱苒哼笑说:“我也是好奇,想看看梁家的女人是不是个个都那么了不得,如今瞧着,也不是人人都能成淑太妃或者梁淑媛,这个梁如雨是个聪明的人,但是太过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又问:“对了,你有没有跟梁淑媛解释为什么没把她堂妹剔除的缘故?该告诉她是我的意思。” 舒宁摇头,只笑道:“近来太忙,都没功夫去符望阁。” “去符望阁看小妹妹。”一边的泓昭听见“符望阁”三个字,便惦记他的初龄妹妹。 舒宁逗她,“妹妹叫什么名儿?” “初龄,小妹妹叫初龄。”泓昭又蹦又跳,拉着舒宁的手就要往外头去,一旁年筱苒干咳一声,机灵的小家伙旋即就扑入母亲怀里去痴缠,很是有眼色。 两个大人不免发笑,又逗了他几句,年氏便让舒宁抱着儿子去符望阁坐坐,临行前还不忘嘱咐:“记得告诉她缘故,我不想你们有误会。” 舒宁只是一笑,便带着泓昭离去。 梨乐那里拿了尺头来给主子量身段,瞧着舒宁离去,不由得说:“如今看婕妤主子的模样,越发不敢想象她从前在承乾宫的样子,可惜梁淑媛对她还是淡淡的,好似总解不开那个结。” 年筱苒却道:“谁都有痰迷心窍的时候,就看能不能缓过来,我那会子也不比她强多少。符望阁那位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她如今盛宠的时候,谁和她要好谁就能沾光,可随之也有数不尽的麻烦,我想她那里也是不希望自己给别人带去伤害。她们如今这样,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说着的时候,舒宁已带着泓昭到了符望阁,嗣音那里正闲着,见泓昭来了便带他和初龄玩了一会儿,不久两个孩子都困了,便叫奶娘哄了去睡。 谷雨奉了茶水来,接过嗣音一个眼神后带着丫头们都下去,更拉着小满去描绣花的样子,主子那里跟前就只有武婕妤了。 这一次是嗣音先开口,问及为何梁如雨没有被剔除的缘故,舒宁也不讶异,据实告知后,反是嗣音沉默了。 舒宁又道:“说句不怕娘娘生气的话,那孩子臣妾瞧着不大好,人品脾性和您差得太远。” “原来是这样,娘娘果然随性。”嗣音也不想去辨别真伪,又静了半晌道,“说眼缘这种事,大多有些牵强,不过那日我瞧见她也是不喜欢。何况梁嗣音是梁嗣音,梁如雨是梁如雨,她又为什么非要像我。” “娘娘见过她了?” “就是贵妃召见她的那天,我在去坤宁宫的路上瞧见的。”嗣音回想那孩子的模样,说道,“大概本来就在心里抵触,所以就喜欢不起来,竟觉得是自己心胸狭窄。” 舒宁笑道:“心胸狭窄的人又岂会说这句话。” 二人对视而笑,有各自的意味。之后也不过下一盘棋,泓昭醒了后舒宁便带着孩子走了,嗣音立在檐下目送她,竟是开始期待她能够再来。 谷雨那里凑过来问:“主子问婕妤那件事了吗?” 嗣音长舒一口气,“没问,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她不想提,只是一句话带过。 又听谷雨说:“赏花宴那天秀女们都去,奴婢要好好瞧瞧。”她显得很兴奋,嗣音却在哪里想,如果彦琛今次真的一个秀女都不留下,会不会太过分,但是怎么听彦琛的口吻,这件事好像都算定下了。 而她又那样了解彦琛,他定下的事,又怎么会在乎朝臣的眼光,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其实那兄弟俩真的很像。 转眼三日后,果然是天清气朗的日子,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再有莺莺燕燕一群女人,更是风姿无限,只是今日可惜,皇帝那里突然有政务要处理不能来,妃嫔女眷们尚可,那一班精心打扮了的秀女们可就遗憾得很了。 皇后的身子益发重,却也想出来走动,故而年筱苒给她安排了帐子,即便在里头歪着外面也瞧不清楚,而听戏听曲却不耽误。淑慎不喜欢人多,便钻进来赖在身边不肯走,容澜忍不住嗔她:“我这里也见不到花,你自到外头热闹去,腻着我作甚?” 淑慎答:“我也不爱花儿的,要看那些做什么。” “哪有女孩子不爱花的,怎么古怪你怎么来,梁淑媛真真把你宠坏了。”容澜不过玩笑,哪里会当真,淑慎却猴上来腻着问:“母后回头生下个弟弟妹妹的,会不会不疼我了?” 容澜忙道:“不疼不疼,把你嫁得远远的去,我眼不见心不烦。” 淑慎明知皇后逗自己,却乐得叫她高兴,便腻着不依不饶地撒娇,连络梅都说:“公主快饶了娘娘,娘娘禁不住您折腾。” 此时叶容敏打了帘子进来,见淑慎缠着容澜撒娇,心里也疼她,拉到身边搂着问几句,便说云葭在外头,叫她过去带了妹妹玩。淑慎知道她们要说话,机灵地退走了。 容澜便问:“怎么来得迟?还以为你今日不进宫了。” “本该早就到的,想着去问问那周桃要不要一起来凑热闹,谁晓得去了竟发现那孩子发起高烧了,也不知道是几时得的风寒,就这么突然病了,赶紧找大夫开方子,忙了半日这才过来。”叶容敏道,“原先瞧您身子重精神不好,如今倒是那孩子还不如您了,实在是很奇怪,十四弟转眼就回来了,她却越不如从前了。” “也是个性子古怪的孩子,你只管照顾着,其他的事等十四弟回来叫他自己收拾去。”容澜那里歪了半日,便想起来走走,叶氏扶着她两人到了帐子前,容澜指着外头席末一群年轻女孩子说,“今届的秀女也都不错,只是皇上怕是没心思留了,我瞧着一些好的,不如指给宗室里,不然回头全都散了去,算什么事呢。” 叶容敏忙道:“可巧了,正是来问娘娘讨个儿媳妇。” 容澜一想,笑道:“也是,你家泓昕也有十八岁了。” “虽说早了些,可那孩子性子野,我想叫他早些成家也好收收性子,晏那里我还没说,怕他不答应。心想若从娘娘您这里提出来,不怕他拒绝。”叶容敏也是算计了丈夫,不由得掩口笑了,“娘娘可千万别说是我的意思。” “我明白,他们成日忙朝廷的事,儿子女儿一概没工夫管教,可遇上什么事了,又要充大家长的姿态来,这个不好那个不顺眼,妯娌几个不都抱怨么?”容澜也笑,只跟叶氏说,“想必你是外头挑过了没见着好的,今日你自己瞧瞧去,有可心的便告诉武婕妤或贵妃,叫她们留心栽培,待日后大选过了给你送去就是,皇上那里我自然会去说。” 叶容敏满心欢喜,福了身致谢,又陪着聊了几句,便出来了。才过来想看看嗣音和初龄,那小丫头竟尿湿了襁褓,便帮着抱了一起去花房给孩子换衣裳,瞧着嗣音娴熟的手势,她笑道:“初见你的时候那么年轻稚嫩,如今也什么都会了。” 嗣音也道:“才怀着她的时候怕自己不能照顾好她,彼时安慰自己总有奶娘宫女在,可是她真的到了眼前,很多事就舍不得假手他人,非要亲力亲为才放心。也不是不信任谁,就是觉得再累心里也高兴。” “做了娘都这样。”叶容敏笑,又说道,“才刚和皇后娘娘说想给我家泓昕选一个人,听说梁淑媛家里的堂妹也在今届的秀女里头,不知怎样的品貌,我倒想看一看。” 嗣音有些讶异又有些无奈,回头见屋里只是谷雨她们,便直接地说:“那孩子不好,王妃还是看别人吧。” “不好?”叶容敏愣住,但随即也明白嗣音的意思,一个“不好”能涵盖太多的东西,她再深问就实在没意思了。 那里初龄换好了干净的衣裳和襁褓,嗣音抱了正要出去,却见外头几个宫女拥簇了一个女子进来,那女子浑身湿漉漉的,发髻凌乱松散、衣裳都被扯了似的,却是张生面孔,嗣音并没见过。 有宫女瞧见嗣音和叶氏在这里,便过来请安,叶容敏问她怎么回事,宫女道:“来的这位是冯秀女,才被孙秀女推到湖里去了,这才捞上来。” “推到湖里去了?”梁、叶二人同时惊呼。 宫女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也不晓得她们怎么吵起来了,等发现动静冯秀女已经在湖里了。” “就她们两个?”嗣音问。 “还有梁秀女。” “哪个梁秀女?” “秀女梁如雨。”宫女答。 叶容敏瞧见嗣音脸上不好看,心想她是不是多想了什么,打发了那宫女便说:“别管了,让贵妃娘娘去教训她们吧,她那里最有手腕对付这些麻烦的孩子。” 嗣音颔首,与她一起回到席上,忍不住有心地往秀女那里看了看,却见梁如雨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上神情有些奇怪,说不出来的味道。而她并不认识孙夏菡,且席上一切如常,并看不出哪儿不对劲,便更加分辨不出那孙秀女是哪一个。 “你去问问小满,叫她指给你看哪一个是孙夏菡。”嗣音将谷雨叫到身边低语,谷雨离去不久便回来,低声说,“小满讲孙秀女不在这里,贵妃娘娘把事情压下去了,只叫她一个人跪在湖边,等宴席散了再处置。” “一个人跪着?”嗣音皱眉,心想贵妃也有些偏见,为什么受罚的总是那个孙夏菡,再抬眸看梁如雨,那孩子眼眸闪烁好像脑中想着什么复杂的事,旁人与她说话她也只是敷衍。嗣音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也许梁如雨和自己那些关系,她多少有一些自我保护的感觉,不想等将来出了事,她还什么都不晓得。 “主子去哪里?”谷雨见嗣音起身,忙过来问。 “你在这里和奶娘照顾初龄,我去走走,初龄若有什么事就找我回来,或去问古昭仪该怎么办,皇后娘娘那里没事别去惊动。”嗣音吩咐一句,便只带了祥儿离开。 因今日女眷众多,嗣音离席并不惹眼,只是她这一去,却是径直往湖边去了。 “主子,那儿呢。”祥儿眼尖,来到湖边一眼看到凉亭外跪着的女子,虽然她们都不认得孙夏菡,但此刻能跪在这里的,就只能是她了。 “倒是个俏丽的女孩子。”嗣音远远看一眼,便慢步朝她走过去。 孙夏菡见这主仆模样的两个人过来,那主子衣衫虽素朴,却透着十足的贵气,心里也不晓得是哪个来看她笑话,只是俯身行了礼,也不晓得如何称呼。 “我家主子是符望阁梁淑媛。”祥儿自报了家门。 孙夏菡显然一愣,盯着嗣音看了片刻,才俯身叩头,周正地行了礼。 “你起来,我们到亭子里坐坐。”嗣音温和一笑。 “奴婢……贵妃娘娘说不能起来。”孙夏菡尴尬地一言,虽然倔强,眼眸里到底掠过几分委屈。 嗣音已敛了裙摆拾级进入亭子,一壁说:“贵妃那里自有本宫在,你且过来,本宫有话问你。” 她坐定后,才见孙夏菡慢慢地要爬起来,因跪了一阵子麻木了膝盖,踉跄着险些跌倒,幸祥儿眼疾手快地来搀扶,她便感激地冲祥儿一笑,却是那一笑,叫嗣音莫名地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很抱歉,琐琐没能写满万字,很多情节堆在一起堵住了,加上身体疲劳(我浑身都疼,好奇怪),磨磨蹭蹭六个小时,就写了这一段,我发现我一到休息日就各种倦怠啊,果然距离专业写手有十万八千里的差距,唉~ 所以本段免费放送,以示歉意,我晓得大家不会在乎这一两毛钱,但真心是琐琐的歉意,望诸位谅解。 正好发现右侧有“支付故障通告”,今天真是个发免费章节的好日子。(捂脸…… ps蝶舞源同学,带小朋友辛苦了,还有涵涵妈妈,还有很多年轻美妈妈们,不过就像嗣音说的,自己的宝宝怎么累也幸福,对吧,亲亲每个宝宝! 秀女夏菡(修改) 舒宁已非头一次来长春宫,只是每回来每回瞧见这些女孩子,她的思绪都会有那么一瞬的凝滞,凝滞的一瞬里仿佛也回到了钟粹宫里,回到了当年的自己。可一切,只是思绪而已。 “因为你们总是吵闹,贵妃娘娘那里很不高兴,娘娘脾气不好,你们怎么就不能学乖呢?”武舒宁缓缓道,一边要她们起身,一边又看着孙夏菡说:“娘娘罚了你那么多回,又说好了再出事就赶你出宫,你这是一心想要离了这里吗?” “奴婢不敢。“孙夏菡垂首。 “武婕妤,才刚的事怪不得孙姐姐,是冯秀女先出口伤人的。”此时梁如雨突然站了出来,对武舒宁道,“武婕妤您错怪孙姐姐了。” 长春宫里的事,舒宁大多都晓得一些,也知道如今梁、孙二人关系和睦,是最要好的一对,此刻见两人并肩站着,舒宁好像又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和姐姐。 但她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没有说,带来的小太监传了贵妃的话,说三日后若天晴就会在御花园摆宴赏花,届时要秀女们一同参加,可以穿各自的私服,只要妥帖即可。 众秀女听闻很是欢喜,但因在舒宁面前而不敢表露,舒宁正要走时,李子怡突然到来,贤妃一派温和可亲的模样,夸舒宁说:“妹妹如今越发能干,贵妃娘娘那里都离不开你了。” 舒宁默默,她与李子怡并无往来,也因从前的事心中不喜欢她。此刻李子怡却是带了点心来给秀女们品尝,舒宁借口有事先离了去,路上小满也对她说:“贤妃娘娘对这一批秀女殷勤得很,也不晓得她为了什么。” “和我们没什么干系,做好本分就是了。”舒宁道,回了景阳宫后将这些事告诉了年筱苒,年氏对李子怡的行为也不予理睬,只是皱眉说孙夏菡,“那孩子就是个愣头青,一点眼色也不会看,莽撞得跟什么似的。” “臣妾看她挺好,是个实在的人。”舒宁道,一边手里和泓暄玩鲁班锁,一边扭头对年筱苒说,“可我不喜欢那个梁如雨。” “你是说梁淑媛的堂妹?” “是,那日她来景阳宫,就觉得她过分谨慎,看着太做作。”舒宁道,“她倒是很会在要紧的时刻表现自己。” 年筱苒哼笑说:“我也是好奇,想看看梁家的女人是不是个个都那么了不得,如今瞧着,也不是人人都能成淑太妃或者梁淑媛,这个梁如雨是个聪明的人,但是太过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又问:“对了,你有没有跟梁淑媛解释为什么没把她堂妹剔除的缘故?该告诉她是我的意思。” 舒宁摇头,只笑道:“近来太忙,都没功夫去符望阁。” “去符望阁看小妹妹。”一边的泓暄听见“符望阁”三个字,便惦记他的初龄妹妹。 舒宁逗她,“妹妹叫什么名儿?” “初龄,小妹妹叫初龄。”泓暄又蹦又跳,拉着舒宁的手就要往外头去,一旁年筱苒干咳一声,机灵的小家伙旋即就扑入母亲怀里去痴缠,很是有眼色。 两个大人不免发笑,又逗了他几句,年氏便让舒宁抱着儿子去符望阁坐坐,临行前还不忘嘱咐:“记得告诉她缘故,我不想你们有误会。” 舒宁只是一笑,便带着泓暄离去。 梨乐那里拿了尺头来给主子量身段,瞧着舒宁离去,不由得说:“如今看婕妤主子的模样,越发不敢想象她从前在承乾宫的样子,可惜梁淑媛对她还是淡淡的,好似总解不开那个结。” 年筱苒却道:“谁都有痰迷心窍的时候,就看能不能缓过来,我那会子也不比她强多少。符望阁那位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她如今盛宠的时候,谁和她要好谁就能沾光,可随之也有数不尽的麻烦,我想她那里也是不希望自己给别人带去伤害。她们如今这样,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说着的时候,舒宁已带着泓暄到了符望阁,嗣音那里正闲着,见泓暄来了便带他和初龄玩了一会儿,不久两个孩子都困了,便叫奶娘哄了去睡。 谷雨奉了茶水来,接过嗣音一个眼神后带着丫头们都下去,更拉着小满去描绣花的样子,主子那里跟前就只有武婕妤了。 这一次是嗣音先开口,问及为何梁如雨没有被剔除的缘故,舒宁也不讶异,据实告知后,反是嗣音沉默了。 舒宁又道:“说句不怕娘娘生气的话,那孩子臣妾瞧着不大好,人品脾性和您差得太远。” “原来是这样,娘娘果然随性。”嗣音也不想去辨别真伪,又静了半晌道,“说眼缘这种事,大多有些牵强,不过那日我瞧见她也是不喜欢。何况梁嗣音是梁嗣音,梁如雨是梁如雨,她又为什么非要像我。” “娘娘见过她了?” “就是贵妃召见她的那天,我在去坤宁宫的路上瞧见的。”嗣音回想那孩子的模样,说道,“大概本来就在心里抵触,所以就喜欢不起来,竟觉得是自己心胸狭窄。” 舒宁笑道:“心胸狭窄的人又岂会说这句话。” 二人对视而笑,有各自的意味。之后也不过下一盘棋,泓暄醒了后舒宁便带着孩子走了,嗣音立在檐下目送她,竟是开始期待她能够再来。 谷雨那里凑过来问:“主子问婕妤那件事了吗?” 嗣音长舒一口气,“没问,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她不想提,只是一句话带过。 又听谷雨说:“赏花宴那天秀女们都去,奴婢要好好瞧瞧。”她显得很兴奋,嗣音却在哪里想,如果彦琛今次真的一个秀女都不留下,会不会太过分,但是怎么听彦琛的口吻,这件事好像都算定下了。 而她又那样了解彦琛,他定下的事,又怎么会在乎朝臣的眼光,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其实那兄弟俩真的很像。 转眼三日后,果然是天清气朗的日子,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再有莺莺燕燕一群女人,更是风姿无限,只是今日可惜,皇帝那里突然有政务要处理不能来,妃嫔女眷们尚可,那一班精心打扮了的秀女们可就遗憾得很了。 皇后的身子益发重,却也想出来走动,故而年筱苒给她安排了帐子,即便在里头歪着外面也瞧不清楚,而听戏听曲却不耽误。淑慎不喜欢人多,便钻进来赖在身边不肯走,容澜忍不住嗔她:“我这里也见不到花,你自到外头热闹去,腻着我作甚?” 淑慎答:“我也不爱花儿的,要看那些做什么。” “哪有女孩子不爱花的,怎么古怪你怎么来,梁淑媛真真把你宠坏了。”容澜不过玩笑,哪里会当真,淑慎却猴上来腻着问:“母后回头生下个弟弟妹妹的,会不会不疼我了?” 容澜忙道:“不疼不疼,把你嫁得远远的去,我眼不见心不烦。” 淑慎明知皇后逗自己,却乐得叫她高兴,便腻着不依不饶地撒娇,连络梅都说:“公主快饶了娘娘,娘娘禁不住您折腾。” 此时叶容敏打了帘子进来,见淑慎缠着容澜撒娇,心里也疼她,拉到身边搂着问几句,便说云葭在外头,叫她过去带了妹妹玩。淑慎知道她们要说话,机灵地退走了。 容澜便问:“怎么来得迟?还以为你今日不进宫了。” “本该早就到的,想着去问问那周桃要不要一起来凑热闹,谁晓得去了竟发现那孩子发起高烧了,也不知道是几时得的风寒,就这么突然病了,赶紧找大夫开方子,忙了半日这才过来。”叶容敏道,“原先瞧您身子重精神不好,如今倒是那孩子还不如您了,实在是很奇怪,十四弟转眼就回来了,她却越不如从前了。” “也是个性子古怪的孩子,你只管照顾着,其他的事等十四弟回来叫他自己收拾去。”容澜那里歪了半日,便想起来走走,叶氏扶着她两人到了帐子前,容澜指着外头席末一群年轻女孩子说,“今届的秀女也都不错,只是皇上怕是没心思留了,我瞧着一些好的,不如指给宗室里,不然回头全都散了去,算什么事呢。” 叶容敏忙道:“可巧了,正是来问娘娘讨个儿媳妇。” 容澜一想,笑道:“也是,你家泓昕也有十八岁了。” “虽说早了些,可那孩子性子野,我想叫他早些成家也好收收性子,晏那里我还没说,怕他不答应。心想若从娘娘您这里提出来,不怕他拒绝。”叶容敏也是算计了丈夫,不由得掩口笑了,“娘娘可千万别说是我的意思。” “我明白,他们成日忙朝廷的事,儿子女儿一概没工夫管教,可遇上什么事了,又要充大家长的姿态来,这个不好那个不顺眼,妯娌几个不都抱怨么?”容澜也笑,只跟叶氏说,“想必你是外头挑过了没见着好的,今日你自己瞧瞧去,有可心的便告诉武婕妤或贵妃,叫她们留心栽培,待日后大选过了给你送去就是,皇上那里我自然会去说。” 叶容敏满心欢喜,福了身致谢,又陪着聊了几句,便出来了。才过来想看看嗣音和初龄,那小丫头竟尿湿了襁褓,便帮着抱了一起去花房给孩子换衣裳,瞧着嗣音娴熟的手势,她笑道:“初见你的时候那么年轻稚嫩,如今也什么都会了。” 嗣音也道:“才怀着她的时候怕自己不能照顾好她,彼时安慰自己总有奶娘宫女在,可是她真的到了眼前,很多事就舍不得假手他人,非要亲力亲为才放心。也不是不信任谁,就是觉得再累心里也高兴。” “做了娘都这样。”叶容敏笑,又说道,“才刚和皇后娘娘说想给我家泓昕选一个人,听说梁淑媛家里的堂妹也在今届的秀女里头,不知怎样的品貌,我倒想看一看。” 嗣音有些讶异又有些无奈,回头见屋里只是谷雨她们,便直接地说:“那孩子不好,王妃还是看别人吧。” “不好?”叶容敏愣住,但随即也明白嗣音的意思,一个“不好”能涵盖太多的东西,她再深问就实在没意思了。 那里初龄换好了干净的衣裳和襁褓,嗣音抱了正要出去,却见外头几个宫女拥簇了一个女子进来,那女子浑身湿漉漉的,发髻凌乱松散、衣裳都被扯了似的,却是张生面孔,嗣音并没见过。 有宫女瞧见嗣音和叶氏在这里,便过来请安,叶容敏问她怎么回事,宫女道:“来的这位是冯秀女,才被孙秀女推到湖里去了,这才捞上来。” “推到湖里去了?”梁、叶二人同时惊呼。 宫女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也不晓得她们怎么吵起来了,等发现动静冯秀女已经在湖里了。” “就她们两个?”嗣音问。 “还有梁秀女。” “哪个梁秀女?” “秀女梁如雨。”宫女答。 叶容敏瞧见嗣音脸上不好看,心想她是不是多想了什么,打发了那宫女便说:“别管了,让贵妃娘娘去教训她们吧,她那里最有手腕对付这些麻烦的孩子。” 嗣音颔首,与她一起回到席上,忍不住有心地往秀女那里看了看,却见梁如雨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上神情有些奇怪,说不出来的味道。而她并不认识孙夏菡,且席上一切如常,并看不出哪儿不对劲,便更加分辨不出那孙秀女是哪一个。 “你去问问小满,叫她指给你看哪一个是孙夏菡。”嗣音将谷雨叫到身边低语,谷雨离去不久便回来,低声说,“小满讲孙秀女不在这里,贵妃娘娘把事情压下去了,只叫她一个人跪在湖边,等宴席散了再处置。” “一个人跪着?”嗣音皱眉,心想贵妃也有些偏见,为什么受罚的总是那个孙夏菡,再抬眸看梁如雨,那孩子眼眸闪烁好像脑中想着什么复杂的事,旁人与她说话她也只是敷衍。嗣音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也许梁如雨和自己那些关系,她多少有一些自我保护的感觉,不想等将来出了事,她还什么都不晓得。 “主子去哪里?”谷雨见嗣音起身,忙过来问。 “你在这里和奶娘照顾初龄,我去走走,初龄若有什么事就找我回来,或去问古昭仪该怎么办,皇后娘娘那里没事别去惊动。”嗣音吩咐一句,便只带了祥儿离开。 因今日女眷众多,嗣音离席并不惹眼,只是她这一去,却是径直往湖边去了。 “主子,那儿呢。”祥儿眼尖,来到湖边一眼看到凉亭外跪着的女子,虽然她们都不认得孙夏菡,但此刻能跪在这里的,就只能是她了。 “倒是个俏丽的女孩子。”嗣音远远看一眼,便慢步朝她走过去。 孙夏菡见这主仆模样的两个人过来,那主子衣衫虽素朴,却透着十足的贵气,心里也不晓得是哪个来看她笑话,只是俯身行了礼,也不晓得如何称呼。 “我家主子是符望阁梁淑媛。”祥儿自报了家门。 孙夏菡显然一愣,盯着嗣音看了片刻,才俯身叩头,周正地行了礼。 “你起来,我们到亭子里坐坐。”嗣音温和一笑。 “奴婢……贵妃娘娘说不能起来。”孙夏菡尴尬地一言,虽然倔强,眼眸里到底掠过几分委屈。 嗣音已敛了裙摆拾级进入亭子,一壁说:“贵妃那里自有本宫在,你且过来,本宫有话问你。” 她坐定后,才见孙夏菡慢慢地要爬起来,因跪了一阵子麻木了膝盖,踉跄着险些跌倒,幸祥儿眼疾手快地来搀扶,她便感激地冲祥儿一笑,却是那一笑,叫嗣音莫名地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很抱歉,琐琐没能写满万字,很多情节堆在一起堵住了,加上身体疲劳(我浑身都疼,好奇怪),磨磨蹭蹭六个小时,就写了这一段,我发现我一到休息日就各种倦怠啊,果然距离专业写手有十万八千里的差距,唉~ 所以本段免费放送,以示歉意,我晓得大家不会在乎这一两毛钱,但真心是琐琐的歉意,望诸位谅解。 正好发现右侧有“支付故障通告”,今天真是个发免费章节的好日子。(捂脸…… ps蝶舞源同学,带小朋友辛苦了,还有涵涵妈妈,还有很多年轻美妈妈们,不过就像嗣音说的,自己的宝宝怎么累也幸福,对吧,亲亲每个宝宝。 十点更新 抱歉,琐琐着家晚了~立刻码字,十点之前上传。 亲亲每一个~晚饭吃好哟~ TO雪罂素 雪罂素同学的评论我回复了好几条都被吞了,开一页广而告之!! 雪罂素】:用支付宝充值后都过了一天了还查不到余额?!三年来一直在用支付宝充值,偶尔用网银充值下,都显示成功的呀。这次也是,支付宝显示付款成功,可是余额就是查不到这笔充值记录。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在充值完成后来查看余额的,结果……亲们也看下自己的余额吧。 这个问题请引起注意,大家都要保护好自己的账户啊!!雪罂素同学有进一步的问题,可以邮件琐琐,我会尽力协助哒,谢谢。 今晚更新请假,请见谅 琐琐有要紧事要处理,明知道大家期待后文,但是无法上传,我这里只有一千多字,会在明早的更新里补上。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有木有同学要看《哈七(上)》啊~ 琐琐在优酷买了高清在线观看《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上)》,时限是两天,明天就木得看了,如果有同学今晚想看的话,可以用以下帐号登录哦。(我知道我有点厚脸皮,不过,不过,毕竟有时限的嘛,看得人也有限,捂脸。) 其实我是想补偿大家昨晚木有看到更新啦,当然我保证我不是去看《哈》了,上映的时候就看过了,今次买是想复习的。 嘿嘿~~ 想看的同学登录去看吧。 帐号:onokinsa 密码:onodaisuke 电影地址去优酷搜收费电影,会找到哒。就酱。 更新提示 各位亲爱的读者大大大人,介于天气越来越热,琐琐每晚回到家的状态都很差,码字的时候思绪都是飘的,为了不影响质量,即日起更新时间更改为每日早晨九点一次,我会尽量更新万字章的,绝不磨洋工。 以上,琐琐合十顶礼。 CTRL+F5刷新哟 大家可以看到更新时间,我九点零四分就更新啦,但是貌似有同学木有刷出来。 大家记得用键盘ctrlf5刷新,才是最有效的网页刷新哦,鼠标有时候不给力哒。 下午14:00更新 该是起床码字的时间,某琐莫名腹痛,我先缓缓~ 预计两点左右更新,大家下午来刷哈~ 周日更新 今晨琐琐四点起床码字,莫名其妙腹部剧痛,于是发了延时通知,结果坐会儿喝点热水不痛了,我就又删掉了通知码字,到九点有五千字就先发了。然后继续码字到现在,情节推到这里要打住,再有我的确是不舒服,疑似plq出血,呃…… 所以想好好休息一下,周日将在晚上17:00左右更新,不低于5k字。 周一开始依旧暂时每日早晨9:00更新万字章。 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到哦,灰常感动滴,今天先不回复啦,我怕会忍不住剧透,嘿嘿。 祝周末愉快。 琐琐敬上 内牛满面~ 琐琐花了十几分钟看完所有评论,激动得泪流满面哟~谢谢大家,非常感谢,对作者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值得满足了。 抱歉的是,这么多评论我基本不能回复,因为剧透啊剧透。但是特别骄傲的是,大家都有看到一些细节部分,哦哈哈……没有比这个更让人得意了,谢谢大家。 然后唯一要说的是,众多评论里有两条对彦琛的评论,咳咳…… 彦琛是男人哦,这个宫里所有女人都是他的合法妻子哟,所以他让这些女人有孩子还是正常的哦。而且退一步来说,大家看刘仙莹(其实人物设定里头最美的是刘仙莹)那么好看,皇帝都能坐怀不乱,而容和宋都是有感情基础的,那么偶尔ooxx一下,是很正常的嘛(捂脸~~ 并且其实让女人怀孕这种问题,个人觉得古代所谓肚子争气不争气还是有那么丁点儿道理的,毕竟女人一个月只pl一次啊,不是每次ooxx都能有宝宝的,目前琐琐都没说宋为什么会随驾出去哦,大家不觉得是宋自己要求的吗?皇后都能有唉,她为什么不能有?咳咳,你看,还是不小心剧透了吧。 所以,能不能不要讽刺彦琛唉,皇后生孩子前他纠结的那些事大家木有注意嘛,琐琐毕竟是保皇派的(唉?),噗哈哈…… 好啦,万分感谢每位读者的评论,偶吃了早饭开始码字喽,下午五点前更新,一起期待后文吧! 另外谢谢大家对琐琐身体的关心,我估计我是累的,如果实在不舒服我会去做检查的,请放心。 周末愉快。 琐琐敬上 最枯燥的5K字 这一章写完琐琐被自己枯燥死,诚心求拍砖 觉得自己没有驾驭好这段文字,大段的对白有些苍白,虽然最终表达了我想表达的意思,可是和自己设想的有差距!! 也可能是所谓起伏里的伏吧,相信后文铺展开会好看,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琐琐敬上 挂两条评论 介于评论区抽风,琐琐早晨看到几条就赶紧复制下来,大家一起看看把。 盖了三层的楼】 原帖:2011-07-0722:04:50新浪白雪皑皑 梁如雨也要出来凑热闹了吗?一个早被梁嗣音看透不喜的女子,可悲的昀啊,笨蛋的亲娘恶毒的媳妇现在再加一个阴险的小妾,都一锅粥了,这日子还怎么过,昀皇子不崩溃也不行了啊 支持反对回复2011-07-07新浪我心飞翔 确实是,琐琐越写越精彩了,不过可怜了弘昀。 支持反对回复新浪网友上海妞妞 真是乱成一锅粥了,好同情三皇子,弘均活得好辛苦,爱情不得意、事业上也不得皇帝老爸的欣赏,处于被半放弃壮态,还要面对野心勃勃的老妈的逼迫、家里疯妇痴缠,很快又会有一个有心计的侧妃,希望最后三皇子有个好结局,千万别被这些女人拖累。 很喜欢这条】 2011-07-0719:34:13新浪网友灯火阑珊 晏的感情世界:对嗣音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对周桃是一种怜惜和相互依存的温暖,凭着这两种情感过一生虽平淡却也是无奈,即便是这种状态,又有几人能比得了?他应该接受这样的局面,人生不如意者十之*,试想人世间又有几人能得皇帝和嗣音般的纯美爱情?至于和宫丽泽的关系也只是过眼烟云,没必要有太多纠葛,琐锁更没必要再多用笔墨。现实中和小说中的人物命运也不都是事事圆满,处处完美的,以不如意衬托如意,以不圆满衬托圆满,人物性格鲜明,这才是艺术作品的魅力。 下午三点更新万字章 睡过头了t_t 白天就全部用来码字吧,大家三点见哟~~ 周末愉快。 劝言 又一次来符望阁,周桃独自一人,这里的陈设和上次的光景已不同,只是每个人脸上温暖的笑容未曾改变。才进院子,就听见小公主咿咿呀呀,夹杂着大人们的笑声,满室的愉悦气氛。 周桃心想:世上没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了吧。 “您稍等,奴婢去通报一声。”从宫门一路把她带来的谷雨笑意融融,说完这句便挑了帘子进去,须臾吉儿跟着一起出来,打着帘子请周桃进去。 入得屋子来,里头有暖暖的甜香,原来初龄正吃早饭,她起得晚,错过了与大人吃饭的时间,这会子正自己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喝奶。 嗣音已站了起来,周桃瞧见忙跪下行礼,祥儿来搀扶起她,引着到一旁请她坐下,周桃不敢,见梁淑媛坐到另一侧笑盈盈对自己说:“自家人不要客气”,才浅浅地坐了。 抬眸望,小公主喝完了奶正抓鸡蛋饼吃,看奶娘一条条撕等不及,挥着小手就要抓过来咬,她的脸还没有饼子大,大大的一张饼挂在嘴上,可爱得叫人忍不住发笑。 嗣音也嗔道:“一点规矩也没有,就是在帝后面前也这样吃东西,叫婶婶看笑话了。” 听梁淑媛跟着公主的辈分唤自己,这是极亲昵的人才会有的称呼,她心里一暖,也轻松了几分笑道:“小娃娃吃饭香才好养活呢。” “她也就早上吃得好些,不爱吃正经的饭菜,只对这些点心感兴趣。”嗣音笑着说罢,吩咐奶娘她们,“带她去楼上吃吧。” 众人应着,一番动静后,屋子里就剩下嗣音和周桃,谷雨奉了茶也退了出去,此刻悠悠的茶香渐渐盖过方才牛奶的香甜,叫人的心也跟着静了。周桃脑中一片空白,正漫无目的地空想着,嗣音突然开口,叫她惊了一惊。 嗣音忙道:“吓着你了?” 周桃摆手解释:“没有,没有,是我方才出神了。” 嗣音细细地端详她,须臾说:“那会子在王府救下你,在屋里你同我说话时很放得开,怎么之后几次见你,反越发拘束了?那日随贤王妃来,你就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也因在她面前,我反不能问你。” 周桃涩涩地一笑,又垂下了头。 “如果是因为孩子的事,大可不必这么难过,你还年轻呢。”嗣音道,“皇后她们都没见过那会儿的你,或许没什么感觉,我这里只记着你挨打那日的硬气,可是此刻看着,完全又是另一个人。桃儿,你怎么了?” “我……”周桃欲言又止,还是没说话。 嗣音摇摇头,只能先说自己找她的目的,带了几分请求的口吻道:“本来该我出宫去见你,可是我身子重不方便走动,所以才特特请你进宫来。桃儿,我这里有件事想拜托你,便说是请求也不为过。” 周桃倏地站起来,略有慌张地说:“娘娘不要这样讲,我会折福的,您有事尽管吩咐。王爷他知道了,也一定会想我为您做好的。” 这后半句话,嗣音听着不对味,未及细想先叫她坐下,只说道:“你先听我说,如不愿意,我绝不勉强。” “娘娘说吧。”周桃定了定神,很认真地看着嗣音。 “你知道,王爷休妻一事从去年拖到现在都快一年了,皇上并非有心为难弟弟,只是对宗室一直没有很好的交代。如今皇上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休妻可以,但王府不能没有女主人,所以要给你一个名分,让你成为定康亲王府的正室,换言之就是钦封的王妃。” “娘娘。”周桃惊呼,又激动地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嗣音说,“怎么可以呢?我只是一个民女,怎么能做王妃。” 嗣音浅笑,耐心道:“你不要去管身份,皇上都这么打算了,谁还敢计较呢?只问你愿意不愿意。” “我……我不明白,什么叫我愿意不愿意?”周桃有些发懵。 “因为王爷他不肯,所以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去劝他接受这样的安排。只要他点头,什么都好办了。”嗣音笑意融融地看着周桃,眸子里的神情却仿佛写满了“不容回绝”。 嗣音之于周桃,是有救命之恩的,那日若等到晏回来,只怕周桃未必挨得住毒打。而这份恩情,可以说至今还是欠着的。诚然嗣音没有打算利用这份人情来让周桃点头,只是事到如今,她否定别人也未必能信。 “娘娘觉得我这样,可以做王妃吗?我什么都不会做,皇室里的人也都不认得,不知道哪家府里今日谁过生辰,不知道哪个府上办喜事该送什么礼,不知道官员送来的礼物要收还是回绝,看到年老的嬷嬷对我行礼就浑身不自在,也不好意思指使小丫头去做一些事。”周桃越说越哽咽,已是热泪盈眶,“娘娘问我怎么变了一个人,我自己也觉得好奇怪,可是在京城里我就是无所适从,就是不晓得手该往哪儿放不晓得何时该笑何时该点头。” “桃儿……” “贤王府新娶的世子妃,与我年龄相仿,可是她处处都做得好,贤王妃不知有多喜欢这个儿媳妇,但是反观我呢,什么都不会。” “没有人生来就会的,夏菡她出生官宦,即便缺少母亲抚养,一些世家府邸里的礼教规矩还是自小学着的。而你不同,或许那样说有些过分,可是你不该拿自己和夏菡比,也不该拿自己和任何一个人比。不是你不配与她们相比较,而是根本没得比,你们是不一样的人。而你不是说,什么都听王爷的吗,那这些事他嫌弃过你吗?如果没有,你又为什么难过呢?王爷娶你的时候你就是周桃,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吧。” 嗣音也不晓得自己哪里来那么多的话,甚至有些话太过直白未免伤人,可是她觉得不说出来,那么她想要办到的事也不会有结果。 “唯一有资格对你不会做的事表示不满的人都不曾有半句微词,桃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反要被自己束缚?其实皇后和我们都晓得,你在贤王府一点也不快乐,但我们不能问你也不能提,因为贤王妃会难做。桃儿,不懂可以学,但是否愿意学就在于你了。” 怔怔地看着嗣音,那一瞬间周桃竟恍惚了,因为梁淑媛说了和晏一样的话,晏曾说“我认得你时就知道你和我打小接触的女人不一样,若现在嫌弃你,当时又怎么会要娶你?” 她心里滴下一滴泪:所以他心里深爱的那个人,是你啊。 “桃儿,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嗣音见她发愣,心里又不忍了,“可我……真心希望你能好。” 感谢大家今天把《帝妃劫》顶入了论坛热榜,特此发一段免费。 好吧,不要冠冕堂皇,其实是琐琐腱鞘炎发作,周日那一万字就是死撑着打下来的,今天痛得恨不得剁掉大拇指,所以早上才只码了5k,本来三点起来挺早的,到出门至少可以到8k的~唉唉~希望明早能码到!握拳! 大家晚安先。 今晚九点更新 今晚更新,各位大人白天不要刷新。 因个人原因导致昨夜和今晨的更新延误,万分抱歉,不求大家谅解,只求今晚能准时更新好。 谢谢大家。 琐琐敬上。 双休日更新时间 每日下午三点更新一次,万字章,详情参照上周(噗哈哈~ 大家周末愉快! 大家不要不开心 今日评论区硝烟浓厚,究其原因,仍是琐琐做得不够好。谢谢心疼琐琐的读者们的庇护,也虚心接受其他读者的批评。总之,我应该做得更好才对。 写文不是想大家不开心的,但因为我的不够好让一些读者起抱怨,琐琐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鞭策自己做到更好。 更希望在田里看到大家对故事内容的争执,擦出的火花往往能给琐琐更多的灵感,网文最大的特点也在于此吧。 谢谢每一位读者的支持,希望大家都能快快乐乐,这才是我写故事和大家看故事的初衷,对吧! ∩_∩)o大家都要开心啊~ 琐琐敬上 最后的更新通知 ∩_∩)o大家早安~ 某琐同学今天华丽丽地睡过头了,早上的更新于是乎和早饭一起,捂脸。 那么就最后做一次更新通知,本文将于8月8日前后大结局(因需和编辑定时间,但基本就是这前后几天)。 即日起将每晚九点更新一次,直至大结局。(不会再改动了,再改动我长肉,哼哼~) 完结后会有番外,这也是我一直的惯例,嗯嗯。 从《乌龙》到《帝妃劫》,琐琐做到了每日更新(虽然更新时间总是跳来跳去跳来跳去),但自认也算小小进步,那么希望《帝妃》到之后的新坑,我能尽量做到固定时间更新固定字数章节,不再让大家失望!最终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网络写手,握拳! 以上。 早饭吃得很香甜的琐琐敬上 今晚还有更新 今晚还有更新,琐琐病病歪歪一周之久,周六更一度发烧,到昨天总算好一些,若非怕辜负大家的期待和情节支持我有强烈地写的冲动,大概就请假了,幸好我挺过来了。吼吼!! 之后还是每日一次更新,但我会尽量多字数,不辜负大家的期待。 话说也因琐琐前段时间看了部电视剧,长篇大论虽然有看点,但是到最后一集一股脑塞进去许多东西,一下子觉得自己追了那么久真的很浪费。所以这一次我希望能和大家一起饱满地进入结局,而不是到最终几句话把事情交代清楚就结束,我们一起努力哟! 握拳! 早餐吃了豆花煎饼的琐琐敬上 【结局篇】(九) 盛夏的天亮得很早,可是皇后今日失眠,醒的比天还早。 静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天色越来越亮,等待着时间一点点消逝,曾以为走到今天这步会因为一个女人,如今仿佛因在她的身上,可果却是自己和家人一手促成。 那日她决绝地对皇帝说出那番话,她以为自己能狠下心自此与家人划清界限,可她终究放不下,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岂能说断就断。此番事情闹出来,她无一日不为家里担忧,而细想想,这一份放不下里,是不是还残留着**? 可仅这一点点,就吞噬她的坚强,容澜啊容澜,你还是那个曾经坚强地守在丈夫身边的女人吗?你的魄力哪儿去了?你的威风哪儿去了?你输给了别人,还是输给了自己? “娘娘。”络梅悄然进来,行至她身边。 “王海回来了?”皇后问。 “没有回来,捎话说怕出宫又进宫太惹眼,所以过两天再回来,本来敬事房那里就记了事假。”络梅一边解释,一边去倒了水来。 但这些并不是皇后天未亮就醒来等的消息,她看着络梅递过来的茶杯,低声道:“都抓了谁?” 络梅脸色也不好,应道:“娘娘放心,府里一切都好,王海说,似乎抓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人,和府里没半点关系。” 容澜一口一口喝着温水,忽而呛住了,咳了半日直觉的头脑发胀,翻身朝里卧去,淡淡地说:“今日不想见太医,免了。另外……留心聆政殿上的动静,我想知道皇上抓这些人做什么。” “奴婢记下了。” 此时阳光已愈发强烈,络梅吩咐小宫女们拉下窗幔,通明的寝殿顿时昏黄,容澜却反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入黑暗里去。 这个时辰,上书房里已经上课,却只听泓暄的哭声嘹亮,他的贴身小太监正在挨打,叫他看得心惊胆颤。 原是泓暄今日起晚迟到,照书房规矩,侍奉的太监们都要替主子挨罚,而主子要在一旁看着。泓暄才四岁,平日年筱苒再怎么严厉,也不过打几下手心,他也从没见过景阳宫里的奴才受罚,这会儿看见每日跟着自己的小太监被按着打,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转身跑进泓晔他们的课堂,抱着四哥哥哭道:“四哥救救他吧,小安子要被打死了。” 可泓晔却起身唤人,吩咐道:“来人,把泓暄带出去,让主子私闯其他课堂,叫那小安子再加十板子。” 上夫子愣了一愣,没有说话,待人离去,泓晔说一句“夫子请继续”就归座捧起了书卷。 座后的泓昭吐了吐舌头,今天大皇姐没有来,早晨一见四哥就觉得他特别严肃,想起泓暄才来那几天他对弟弟的温柔照顾,再看今日的严厉,总觉得不对劲。 外头板子声终于停止,可泓暄的哭声不止,隐隐传来很是扰人心神,但泓晔心无旁骛,只是专心于课业,连夫子都在心里感叹。 中午用膳时,泓昭怯怯地说道:“昨天京城里大理寺和宗人府联手九门步兵营抓了不少人,母妃说她本来想去护国寺看父王,但是听管家说街上太乱就没敢出门。我傍晚出宫回府去的时候,也看见在押人犯,四哥知道为什么吗?” 泓晔倒是才听说这事,他身在禁宫不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只摇头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又怎会知道缘故。” 泓昭道:“母妃讲兴许是为了梁淑媛,父皇在找幕后黑手呢。” “幕后黑手?”泓晔问。 “据说还是因了立储。” “嗯。”提到立储,泓晔反不以为然。 “四哥你说梁淑媛遇袭的事会是谁干的?,是因为泓曦吗?” “猜有什么意思?父皇自然会查清真相。”泓晔说罢专心吃他的饭菜,对此事不再有任何兴趣。 泓昭见他意兴阑珊,也不想再提,不久对面的小太监过来道:“四殿下、小王爷,六殿下他不肯吃饭,怎么劝都不成。” “我去看看。”泓昭起身。 泓晔却喝了口汤,头也不抬地对小太监说:“告诉他,再不吃饭就将小安子打死。若还不肯吃饭,就饿着,饿一顿不会死的。”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严肃起来,泓昭愣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待回过神见那张口结舌的太监,忙挥手瞪了一眼,叫他按吩咐去做。不久,哭声又传来,泓暄似乎被吓到了。 泓昭有些看不过去,还是想过去看看,“四哥,泓暄还小,慢慢教他就是了。” 泓晔拦下,道:“再小也会长大的,我和你在他这么大的时候,王府里时常不太平,日子很辛苦。而泓暄出生就是皇子,要什么有什么,可他该开始明白,就算是皇子也有不能做的事,也有必须守的规矩,而他现在也是哥哥,将来泓昶泓曦会和他一起长大,但那个时候你我已成年,没有太多时间在他们的身边,我希望泓暄能做个好兄长。” “四哥,你今天……真奇怪。”泓昭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待他们吃毕了午膳,有半个时辰休憩的时间,此时泓暄也不再哭泣,正乖乖地吃着饭,瞧见两个哥哥过来,一时又红了眼睛。 泓昭坐下来拍拍他的脑袋说:“不许再哭了,小心四哥他生气。” 泓暄可怜兮兮地抬眼看泓晔,瘪着嘴忍了片刻,还带着几声抽噎怯怯地说:“我不哭了,四哥不要生气。” “若再哭怎么办?”泓晔还是板着脸。 “不哭了……”泓暄抽噎一下,想了想说,“反正就是不哭了。” 两个哥哥都不禁笑出声来,泓暄扒拉了几口饭,又问道:“我几时能和哥哥们一起上课?一个人在这里一点意思也没有。” 泓昭泓晔对视而笑,泓晔道:“过几年泓昶和泓曦也要上书房,到时候你就是哥哥了,今日四哥怎么管教你,来日你也怎么管教他们,记住没有?” “真的?”听说自己也可以管教弟弟,泓暄来了精神,那张还留着泪痕的脸突然笑开花,乐呵呵地说,“他们怎么还没长大,快些来才是。” 一屋子人都被逗笑,泓暄愣愣地看着众人,努力地吃起饭来,一心想着快些长大,将来也像四哥这样训弟弟。 上书房这个地方,见证一代又一代皇子孩提时最纯真的时光,纪录下他们一生里最快乐的岁月,只是这一切注定被定格在这书房里,带不走,也不会在书房之外任何地方重演。 而今日的朝会到这一刻才散,昨天连夜抓的人,皇帝当朝一笔笔和臣工们算账,只是所有的事都与梁淑媛遇袭无关,皇帝竟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反贪抓腐,且一棍子下去,竟打压下二十来个大小官员,一时风声鹤唳,朝廷上下人人自危,天知道皇帝几时留心了这些事,而那一笔笔账又是从哪里得来。这个皇帝,永远都叫人捉摸不透。 众人疲倦不堪地出宫来,晏那里正要上马,却有四五个官员拢了过来。 作者题外话:今天实在太忙了,耽误几天的事都凑在一起,这点字我都没脸v了,大家先看吧,明天争取好好补偿大家,谁找我我都不应酬了,就酱!还有这个双休日,我会好好爆发一下的 咳咳~ 虽然连万字都木有,谈不上什么爆发,但是,我真的整整在电脑前坐了一天哦,没有看动画片也木有逛网店哦,一直一直在写,删了写,写了删酱紫,现在眼睛也睁不开了。这一章算是真真到了大结局的过度了,所以特别难写,明天推情节,速度就不会这么慢了,所以,大家明晚继续来哦,就酱。 有关“敬”和“靖”的谬误 很抱歉,因为这两个字当初有过纠结,挑选了很久定了“敬”,没想到今天竟然记错了! 刚才码完字去躺了很久才缓过来,其实我身体不累手也不酸,就是眼睛睁不开啊,一整天下来效率极低。也不困,就是睁不开眼睛,很奇怪啊~~ 写在正篇大结局前的话 下周的今天,正篇故事就全部完结了,这两天很仔细地看评论区每条留言,觉得就眼下的情节,有义务和大家谈谈我的想法。而下周完结后,就同时开始番外或者说是续篇,感觉像是我的一个习惯,总是忍不住要去写下一代的故事,所以也算是个预告。正篇结束后开始的番外里,初龄和泓曦是绝对的主角。而下周也不会有完结感言,感谢的话,提前说也是一样重的。 总之,谢谢大家! 以下,说说对目前情节大家所存在的问题之我的想法。(仅是身为作者的一些想法,并无驳斥大家意见的意思,如有冒犯,请谅解。) 最突出的,是各位对梁嗣音转变的突兀感。我的观点是:嗣音本来就不是性格懦弱的人,她有柔软的一面,但不代表她不会强硬,当初对武舒宁,她就表现得很决绝,应该说,她是一个明白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该做什么的人。此外她一直都在学习如何在宫里生存,做事也好做人也好,而她更“死”过两次,膝下又有一对亲生骨肉,从生下初龄起她就变得强大了,如今又有皇贵妃的光环笼罩,站在那个位置上,她必须强势。 但强势不代表变得心狠手辣,变得坏,至于处决梁如雨,不能说她很早就起了杀心,至少她一直都不希望她存在,这一次容澜让她主持一切,对她而言,错过这个机会,下一次也许真的就要等梁如雨再次“伤害”泓昀了。而做这一切,她仅仅是为彦琛守护他的儿子,仅此而已。至于对赫娅的宽容,更是谈不上了,嗣音在京外就明白地告诉赫娅她不喜欢她,而此番也明确地敬告她往后该怎么做。她现在是皇贵妃了,从前不能说的话,现在有身份也有资格说了。人在其位不谋其事,皇帝册封她做什么呢? 的确,彦琛应该给予心爱的女人更多的保护,嗣音也肯定是躲在彦琛的羽翼下生活更幸福,可是真正相守一生的伉俪,不更应该在面对困难时并肩而战吗?有一个细节兴许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彦琛来翊坤宫和泓昀见过后,对嗣音的存在视若无睹,不是因为他不想搭理嗣音,而此刻的梁嗣音在“工作”,他必须给她足够的空间。这是他们的默契。 此外,看到一些读者大人在等“大劫”,显然是被书名所误导,最初的书名是:《帝妃绾君心》。琐琐无力将书名改回原来的,可是故事的宗旨却没有改变。而“劫”也的确存在,通篇至此,嗣音七灾八难一关关闯过来,亦是渡劫。但“大劫”一说,相信看完结局大家依然会觉得失望,会问琐琐“劫”呢?我也想说,一篇故事,只要在结局的时候掀一次**,生离死别等等就可以了吗?如果是这样,似乎只有把所有角色写到生命的尽头,故事才算完满的,可是身为作者的我,却更喜欢享受过程。 至于对于梁如雨的处决,怎么说呢,任何故事都不可能让每位读者都满意的,琐琐接受部分读者对此的质疑和反感,我也会不能认同自己看过的一些书里对某些事的处决。譬如《新妓生传》的大结局(貌似是电视剧,咳咳),根本没必要让女主的养父母死掉,因为觉得妹妹没了父母太可怜,导致我对结局里欢喜的情节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但是我相信,还是会有观众觉得编剧这样做大快人心。所以,不是说众口难调,而是的的确确每个人的价值观是不同的,对不。 提前感谢每位读者大半年来对《帝妃劫》的支持,希望最后一周,能和大家愉快的度过。 如果有读者期待并继续支持番外续篇,期待初龄和泓曦的话(明源的故事本来就不在正篇大纲里的,很显然他的劫是初龄而不是淑慎,而现在初龄才2岁多,是不可能写他的),琐琐会十分高兴,万分感激。 以上,大家晚安。 12点前还会上传一章 如题。 此外,明日白天也会陆续有更新,直至周二晚上九点更新最终章,并同时开始更新续篇,续篇会有3千字的免费章节试读,之后的章节会直接入v,如果大家有兴趣,欢迎订阅。 推荐琐琐新书《皇家有喜》 《帝妃劫续篇》已更新,要看哦! 新书要收藏哦! 《腹黑王爷追妻记:皇家有喜》简介: 一个是志向远大的商户小姐,一个是玩世不恭的王侯公子。 初见面,她说:我要嫁王侯,你只能做朋友。 再相见,他道:我既是王侯,可我不会娶你。 傲慢与偏见的纠葛,江山和美人的权衡,面对爱情,如何才能成全不负天下不负卿。 会是很大气的故事哟~嘿嘿~地址如下: n/book/index_l 【续篇】金枝玉叶(01) 暮色如焰,暖风拂面,从梦中醒来,这一觉美满酣甜,不记得周公赢了我几粒子,只觉口中干渴,但见石桌上有紫砂壶,便随手拿来就着壶嘴痛饮。 茶是好茶,只是闷了半日略嫌苦涩,饮罢,对着茶壶发呆,记得睡前听的那《壶中之天》的故事,寻思哪天是否也能钻进这壶里,到另一个世界游历一番。 此时寺中暮钟响起,搁下茶壶,将凌乱的披帛抖落整齐,拖着曳地裙幅走出这静谧的园子。半路上拦住一个小沙弥,问:“明源呢?” “师叔祖在药王殿诵经。”小沙弥轻声回答,低垂着头不敢看我一眼,似怕又被我捉弄。 “多谢。”我嘻嘻一笑,径直往药王殿飘去。 殿内肃穆俊冷,唯有清香缭绕,佛龛前盘膝坐着清瘦的大和尚,没有华丽隆重的袈裟僧衣,只是一件干净的青灰色衲衣松散地搭在身上。 “我饿了。”行至他身后就地坐下,靠在他的背脊上抬眸望殿外火红的暮云。 “回去吧。” “我说我饿了。”我腾起身子。 “回去吧。”明源重复。 “走了可就不来了。”我怒言娇嗔。 “上回赌气,你也这么说。”明源言罢,合十顶礼,缓缓起身俯视仍坐在地上的我,清俊的脸上是亲和的笑,缓缓道,“淑慎当年及笄时,也如你一样坐在这药王殿里,不同的是,你是逃出来的。” 是啊,我是逃出来的。 天下人皆知,隆政十八年五月初四,是舜元公主的十五岁生辰,因舜元公主是福星临世,皇帝年初便诏告天下,要为她举行盛大的及笄之礼。可眼下已是五月初三,而我却仍在宫外。 说起来,今日亦是我六皇兄和七弟的生辰,而我恼的,就是每年都与哥哥弟弟在今日过生辰,宫里从没有特特为我举行的庆典,如今到了及笄之年,反隆重起来,仿佛就都等着我倒适婚之龄,上赶着要将我嫁出去。 至少,六哥就是这样说的。 “谨郡王到了,跟他回宫吧。”明源笑着将我搀扶起来,露出僧人不该有的宠溺之态,明眸微合,温柔地看着我,“明日,我们的小公主就长大了。” 我纤眉一凛,骄傲道:“长大又如何?反正一辈子也不要嫁人,你伴青灯一生,我就守你一世。” “初龄。” 我话音才落,殿门口传来一把醇醇之声,我循声而望,果然是四哥泓晔不假,明源究竟是未卜先知,还是和四哥约好了今日来接我回宫? “谨郡王!”一旁的明源已朝哥哥施礼。 “四哥!”我柔柔地唤一声,扭扭捏捏地飘到他的身边,低垂着头看他青褐色的鞋履,呢喃着,“我不想参加明日的及笄大礼。” “四哥也不想。”他竟没有出声责备我私自逃离宫廷的事,而是轻轻抚过我垂顺在肩头的长发,我抬头看他,他淡淡一笑说,“四哥舍不得我的龄儿出嫁,总还记得你孩提时的模样,一眨眼都是大姑娘了。” 我欣然一笑,腻着他说:“四哥娶四嫂时,古母妃也挽着您的手说,一眨眼就是大人了。”我将古夫人的神态学得惟妙惟肖,叫他无奈地嗔我淘气。 “时辰不早了,还请王爷早些带公主回宫,明日及笄之礼,小僧会携护国寺众僧前往。”明源上前合十,娓娓而言。 我娇嗔:“你就是想赶我走。” “初龄,不得无礼。”四哥出言,又与明源寒暄几句,便不由分说将我带离,我不敢在四哥面前放肆,唯有跟着他乖乖回去。 “泓暄因助你离宫,被敬贵妃罚跪一夜,他那么大的人了,就为了你?”四哥送我上车时,忍不住说了这句,叫我一时揪心。众兄弟里,六哥最疼我,从小不论闯什么祸,他都一力承当替我受过,这一次又是如此。 行至宫门,四哥却让我独自回去,我到底有些胆怯,扭捏道:“大家生气吗?” “这次的确过了。”四哥只是这一句,静了半晌见我可怜,方道,“谁会和你生气,而你除了护国寺还会去哪儿?父皇是有意让你自在几日,才在今天让我接你回宫。” “哦!” “明日及笄之礼,要乖一些。”四哥轻轻拍了我的额头,“回去吧。” 我答应下,朝他福了福身子,转身进了宫门,李从德一早就等在哪儿,用软轿将我接回。 “公公,母妃生气吗?”我探出头来问李从德,他笑嘻嘻回答我,“娘娘提都没提,这几日就忙您的及笄礼,谷雨还说,公主不在咱们才能干活儿。” 我哼一声,不被重视的感觉也实在不怎么样。 很快,软轿停在符望阁前,我才下轿,便见母妃立在门前等我,她十年如一日的纤瘦柔美,岁月从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母妃!”我如蝴蝶般飞入她的怀里,母亲身上熟悉的香气让我觉得安心,却抱怨:“怎么才接我回宫,你们都不要我了吗?” “我的初龄几时才能长大?”母妃双臂拥着我,用她柔嫩的面颊蹭着我的额发。 “你生气吗?”我被蹭得痒痒,抬起头来看她,母妃的眼眉是那么美,可我一点也不像她,谁都说我像父皇,小时候很骄傲,长大了才发现,若能像母妃这样美丽才好。 她含笑摇头,否定。又轻轻掀起我厚密的额发,额头上微微有凉意,她嘟着嘴说:“往后束起额发,就更不像我了,实足是你父皇的模样。” 我嘻嘻一笑,没有说心里话,“所以父皇才最疼我。” 母亲点我的额头,嗔道:“最疼你才最伤心,你出走那日,可知他多担心多难过?” “他真的生气了?”我并不胆怯,只是心疼。 “见了他好好赔不是。”母妃叮咛一句,唤李从德,“不要收起轿子,送公主去坤宁宫。” 马车颠簸半日我浑身疲惫,赖着她撒娇:“要去给母后请安吗?让我换身衣服好不好,这样子去太失礼,我也饿了。” 母亲道:“你母后病了,不能参加你的及笄之礼,好好陪她说说话,在坤宁宫过夜吧,明天早晨母妃来接你。” 母后又病了? 去往坤宁宫的路上,我不自禁一叹。曾听宫女说,皇后总肯病,是因为父皇对母亲的钟爱和独宠而染的心病。我自然愿意自己的母亲得到父亲最多的爱,但也会觉得母后可怜,敬贵妃可怜,宫里所有的女人都可怜。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至坤宁宫,遇上泓昶从书房归来,他恭敬地向我行礼,性子依旧沉默。众兄弟中,性格比四哥还冷淡的,就是泓昶了。而四哥对我尚会露出宠爱的笑容,这个弟弟却从来对谁都是一张脸孔。 六哥曾私下跟我说,泓昶是早生的孩子,大概先天少长了喜怒哀乐。我晓得那是玩笑,心里还是觉得他辛苦,人生在世,连笑都不会,实在太可怜。 “泓昶你好像又长高了。”我站到他面前一比,果然高出我一些,“今日是你的生辰,怎么还上课?” 他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我尴尬地一笑:“我来看母后,一起进去吧。” 他点点头,让我先行。 无奈耸一耸肩,我还是放弃改造这个弟弟的念头吧。 待到母后跟前,她正靠在床上吃药,泓昶行礼的空档我已经伏到母后的膝头,她也不理我,只是和泓昶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而这个七弟,对着母亲也是冷冰冰的。 不久他便退下,母后也吃罢了药,我翩然起身拿过果脯碟子来,捏一块凑到母后面前,笑眯眯说:“啊……” 她自己取下来吃,眼眸含嗔,待咽下那果脯,方道:“你舍得回家了?” 我腻到她怀里,柔柔地说:“早知道母后病了,我该更早回来。” 她轻轻地拥着我,如孩提时那样拍哄,悠悠地说:“一晃,我的初龄也长大了。” 母后和母亲,就是不一样。母亲只会抱着我问她的闺女几时才能长大,而在母后眼里,我兴许早就长大了。而从不欺侮母妃的岁月,却毫不留情地将母后催老,每每见到她隐在发鬓里的几丝白发,心尖子都会疼。 “今日怎么不给泓昶过生辰?”我问。 “你父皇说我病了,就别给他们操办生辰,让他们反思母亲的辛苦。”母后答,提起来了,便也说,“你六哥好好的,挨了敬贵妃的罚,也被你父皇数落,你啊!” 我咯咯一笑:“六哥会帮我,就不会怪我。明日及笄礼后,我好好给他赔不是。” 她嗔我淘气,又问:“母后不能参加你的及笄之礼,初龄会不高兴吗?” “有些可惜,但只要母后康健,初龄才真正高兴。”我仰着头看她,“今夜能和母后睡吗?” 她温柔地应我:“好。” 夜里,时而会听见她咳嗽,但似因我在身边,极力地克制了,起先我还会察觉,后来便沉沉地睡着,翌日被络梅唤醒时,母后已梳妆齐整。 我的礼服都被送来这里,络梅和织菊帮我穿戴,不时绣兰进来道:“皇贵妃到了。” 母妃进门见皇后穿戴齐整,有些惊讶:“娘娘还是要去吗?” “今日精神好些,初龄的及笄礼,我不想错过。” 我不顾才梳了一半的头,就跳来至她们的面前,兴奋道:“母后真的去吗?” 她捋一捋我乌黑浓密的长发,说:“母后还是想亲自替你绾发。” 我伸手将母亲也挽上,夹在她们中间,乐得笑眯了眼,正要说话,外头有高呼“皇上驾到。”因只穿了内衫,我嗖得窜回了内殿去,起先还听见皇后和母亲向父皇行礼,后来就没动静了。 待礼服穿罢,我站到大立镜前,身上的华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隆重,蹙金广绫长尾鸾袍,宽大的衣袂几乎垂坠到地面,我张开手臂,觉得自己像翱翔苍穹的雄鹰。 式不变,只是两鬓多了赤金凤尾步摇,我使劲动脑袋,那金丝串成的碎玛瑙流苏晃得人直眼晕。侧身瞧见我的及腰长发,心里轻叹:过了今日,它们再不能这样自由自在了。 织菊拿镜子来给我看脑后那朵硕大的粉色牡丹,我说怎么觉得沉甸甸的,却是它的缘故,伸手摘下来塞到她手里,蛮横地说:“这个就免了,半路上掉了才尴尬。” 转身间抬眸,竟见父皇站在身后,而他的位置巧妙地避过了镜子,难道从方才起他就一直在那里? “过来。”父皇眉目含笑,比往日更温和,他朝我张开手臂,轻声地说,“到父皇这儿来。” 恍惚回到了孩提时,每每他来符望阁,便立定在长廊的那一端,张开怀抱喊:“初龄,来。”而我总会飞奔过去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惹得他哈哈大笑。 父皇的胸膛厚实温暖,而我,是这世上惟一能肆无忌惮享受这份宠爱的人。 “父皇!”我赧然一笑,飞入他怀里,将自己藏进他的臂弯,娇滴滴问他,“初龄好看么?” 【续篇】金枝玉叶(02) 父皇轻轻松开手,退后几步将我打量,简简单单地回答:“好看。” “仅此而已?”我骄傲地扬起脸,问他,“比母妃好看吗?” 他笑,默默点头。 片刻后,父皇亲手挽着我来到正殿,皇后看我时的惊艳叫人很不好意思,她感慨地对母妃说:“你可被丫头比下去了。” 母妃笑得很甜,亦只是默默颔首。 “吉时将至,不要耽误了。”父皇轻声催促,又宣来内侍吩咐,“公主不熟悉礼仪流程,让礼部来人,路上告诉她。” 众人答应着,便拥簇了帝后、母妃和我离去。父皇所谓的路上,是通往太庙的路上,从来没有哪个公主的及笄礼在太庙举行,但是舜元公主我,得天独厚。 至太庙,我在礼官地指引下,身着华服逶迤走过宗室大臣及女眷们夹道的长阶,父皇母后和母妃已在正殿前等待我,接我一起步入正殿后,向列祖列宗行三跪九叩之礼。 接着我独自一人在殿中央跪下,父皇将发冠交付到母后手中,她缓步至我身旁,将我的齐腰长发束起盘于脑后。继而母妃上前来,与皇后一起用发冠梳起我的额发,我微微抬头看母亲,她恬静地笑着,并不骄傲,只是无比幸福。 她们退下后,礼官上前吟罢颂词,再退下,便见护国寺众高僧鱼贯而入,齐齐为我诵经祈福,我合十祝祷,默念经文,礼毕,翩然起身。 抬眸瞧见明源立在一侧,他很少穿这样华丽的僧服,金丝绣成的袈裟那样炫目,在他的周身晕出光芒,我冲他嫣然一笑,却只得到宁和的神态做回应。 “初龄。”父皇轻声唤我,一边朝我伸出手来,我笑着将手放入他的掌心,由他牵着步出正殿,立于高檐之下,受宗室和众臣朝拜。 除了皇室长辈和我的皇兄们,所有人都跪在我的脚下,父皇松开手,示意我上前,那淡淡的一笑里,莫名掺杂了不舍。 当我独自立于长阶的至高处,看着臣服于我膝下的人群,自小渗透入骨血的骄傲,却不再了。及笄之礼意味着我真正长大,而长大,就意味着责任。 山呼声绵绵不绝,我欣然抬手:“众卿家免礼。”回首看父皇,我为他眸中的骄傲而得意,可是余光却瞥见一抹身影在坠落,我本能地扭头唤:“母后!” 众目睽睽下,皇后应我这一声呼唤霍然倒地,不醒人事,殿前顿时乱作一团。 我的及笄礼虽不至于在一片混乱中结束,可皇后的病倒的确为此添了几分阴霾,她苏醒后瞧见依旧一身华服的我,十分惭愧地向我道歉:“母后真不该去。” 我笑:“能由母后为我盘起发髻,初龄很高兴。” “真的?”她眼角含泪,伸手抚摸我的脸,“初龄长大了。” 我点头,看见眼泪滑过她的面颊,再也忍不住,哭道:“母后不要生病,快些好起来。” 她泪中带笑,伸手抹去我的眼泪,说:“好,初龄不要哭。” “那我们可说好了。” “说好了。”她轻轻点头,又道,“去把衣裳换了吧,这冠子挺沉的。” “是,过会儿再来看您。”我没有拒绝,起身离去。 至殿外,父皇正立于门前不知看什么,母妃静静地在她身侧,我才靠近,便听父皇说:“让泓昀回来一趟,她心里也放不下他。” 母妃答应了,听见动静转身来见是我,便问:“母后醒了?” “是。”我静静地答,垂首嗫嚅,“为什么要召三哥回来,谁放心不下谁?” 父皇转过身来看着我,不答反问:“你母后醒来可说什么?” “母后说不该去参加我的及笄之礼。”我哽咽,终忍不住,“父皇,母后会死吗?” 他们对视一眼,没有人回答我。 回到符望阁换衣裳,见我一直闷闷不乐,奶娘温和地哄我:“今日是公主的生辰,便是娘娘当年受苦的日子,为了娘娘,您也该多笑笑。” “可是母后病得很重。”我叹,“我笑不出来。” “皇后累年缠绵病榻,公主心里该有准备。”她站在我身后,看着镜中的我说,“奶娘的小公主终于长大了,真美。” “是吗?”我晃晃脑袋,因要固定发髻而戴了许多环,头上沉甸甸的,一时不能适应,也很不习惯这样的自己。 “公主长大了,不能畏惧生死,任何人都会死的。”奶娘静静地微笑,说,“皇上和娘娘,只希望他们的小女儿幸福快乐。” “奶娘,我知道了。”我站起来冲她笑,之所以满口答应,是不想再提这件事,奶娘是母妃一手调教的人,她向我灌输的思想,多半是从母妃那里来,我并非抵触她们要我看淡生死,而是不想让她们知道,我可怜泓昶,更可怜皇后。 “公主要去哪里?”奶娘见我朝外走,问道,“家宴就要开始了。” “我晓得,一会儿自己去。”我笑笑,提着裙子迅速奔走,隐隐听见她叮嘱我要注意仪态,嫌烦的我便益发跑得快,一口气来到和符望阁一样偏僻的地方,隆禧殿。 “公公!公公!”我奔入正殿,高声唤,便见白发苍苍的方永禄从后殿出来,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用干哑的声音说,“瞧瞧,谁来了。” 我骄傲地一笑,“你家小公主啊!” 方永禄从前是宫里的大总管,父皇忠诚的近侍,母妃初入宫闱时亦得到他诸多帮助,年老后本该离宫还乡,然父皇念他孤身一人离开宫廷无所依,便叫留守隆禧殿,陪伴先灵。而我因从小被他宠爱,也时常来看他,相约成人礼这日和他一起喝杯酒,今日赴约而来。 他颤巍巍拿出珍藏许久的佳酿,与我大大方方坐在正殿的蒲团上,亲手斟一小盅给我,“公主,尝尝。” 我贪婪地一饮而下,吐着舌头嚷嚷:“好辣好辣!”引得他哈哈大笑。 “公公,母后病倒了,好像会死。”我到底逃不开这份心思,胃里因酒而烧得难受,可情绪却冷如寒冰。 公公眯眼喝罢酒,啧啧赞叹它的美妙,片刻后才开口,却是问我:“公主现在,还时常去护国寺?” 我一愣,歪着脑袋问:“怎么了?”而事实上,从小他就时不时会问我:“小公主,护国寺就那么好玩吗?” 响应各位大人的呼声,明日起,改在上午九点更新vip章节。而《金枝玉叶》我最终用了“续篇”二字,显然会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而非片段的番外,所以各位大人,入坑需谨慎啊!! 当然,我会在之前更新正篇的速度基础上,加油再加油的。(让我小得瑟一下成不,我知道虽然还是比不上一些日更万字的优秀作者勤奋,可是第一次哦,入v后一天都木有断更。( ̄ ̄)【琐琐,你好意思得瑟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