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语洛神》 泪雨洛神 一章 泪雨洛神 一章 洛阳城外,青草绵绵,尽是说不出的一片绵密绿意。 望着滚滚洛河,江水东流去,水花泡影在转眼间即被带到老远,如花似玉美景也就仅止瞬间。 河畔栽着扶风绿柳,拍打在江水上画出圈圈点点,数不尽的涟漪,柳叶飘落,随白浪载沉载浮,再不复见;虽说往日不可谏,但又有谁能说準,来日定可追? 将马繫在杨柳边,曹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他所能改变,包括皇兄在朝上的刻意贬抑,往日一同游江赋诗的好友,江水仍在,人事竟已全非? 还有那,曾在洛阳城内看见的,那抹神女身影呢? 听说,她是被逼至洛水河畔之后投江而亡的。 早在伏羲时,伏羲氏的女儿宓妃便是投入洛水而死,但千百年来,有谁说过,曾在河畔旁或是江水上,看见过她的倩影? 望着无云天际,来到她投江之处,曹植什幺看不见,天若有情,能答应他,再让他见着宓妃一面?拿起书卷,逐字唸下,究竟是哪位宓妃,可以听见他对她的感念。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 # # # 河北的袁绍,在官渡大败之后,其子也遭曹操的兵马各个击破,袁家的势力在此刻终于全然瓦解,袁绍的领地已是曹操所有。 很难让人相信,在出征官渡之前,在邺城外那飘扬在空中的「袁」家大旗,是那样高耸昂扬,而整齐的兵伍又是如何的壮阔凛然,如今,映照在空中的「袁」字大旗仍然历历,只是,景色有些不同了。 晨曦待发的天色如今转成日暮时分,似乎与袁家的命运相辉映? 在城中的太守府,日暮时分显得格外冷清,厚重朱门无人看守的由它晃蕩,随风拍摇,原本悉心整理的花草似乎也印上了慌张杂沓的神色,主厅堂只点着微弱灯火,本该为伺候主子而奔走的ㄚ鬟下人,所剩无多,怕是个个皆已朝零落朱门走出,也让花草印上仓皇神色的罪魁祸首? 一头白髮的太老夫人手执拐杖,与破败环境不相称的穿戴整齐,端坐在厅堂的主位上,两双老眼有神的盯着摇落的朱门,似乎在等待什幺。 「奶奶,用膳了。」一名美丽女子托着漆盘,盛着一碗粥,恭敬的来到太老夫人的面前,将粥轻柔的端上一旁的桌子,「奶奶,用膳了,是宓儿替您做的清粥……」她自顾自的说着,并没在意眼前的老人宛如石像般的不撘理她。 「如果奶奶不亲自动手的话,宓儿可是要亲手将米粥餵入奶奶的口里的。」女子微挑细眉,一边悉心将粥吹凉,还不忘对老人语带威胁。 太老夫人并没有撘理那支盛满米粥,悬在嘴边的调羹,逕自望着破败的大门,而女子也不放弃的在一旁劝慰,执调羹的手更是未动半分。 许久,夜色笼罩住两人身影,将门外最后一抹余晖也给带走之后,久到以为眼前的老人不会给她任何回应之前,太老夫人这才将眼神转向她,在几乎看不清她的全貌的夜色中,她仍是清楚看见了,挂在年轻脸庞上那抹淡雅浅笑。 即使再如何心如铁石的人,此刻又怎能不动容?太老夫人不由得老泪纵横,「宓儿……老身,老身对不起妳,对不起妳们甄家啊……」她紧抓住女子的双手,弄得女子不知如何是好。 「奶奶……」甄宓只好将调羹收回,一手执碗一手安抚着痛哭失声的老人,「奶奶何必这幺说呢?」她知道太老夫人是指今早由士兵传来袁熙,她的未婚夫君战死,再加上所居的邺城遭破此事。 「宓儿,妳快走,曹贼已经攻进来了,他们迟早会到这里来的,现在逃还来得急……」太老夫人扯着她的衣袖,神色有些狂乱的朝她吼着。 「我不走,宓儿不能走……」甄宓任由她扯着,从怀里掏出巾帕来,为老人拭去泪水,「虽然宓儿仍是袁熙未过门之妻,可情份犹在,宓儿如何能丢下熙最敬重的祖母一走了之?」 太老夫人摇头,簪紧的珠花,亦如断线珍珠般散了一地,「都是老身不好,误了妳……」这个乖巧又懂事的孙媳妇,是袁家没那天大福分将她风光迎娶进门,是早死的袁熙没那个福气,连带的也耽误了一个美丽女子的大好青春。 「快别这幺说,奶奶。」甄宓仍是语调轻柔,拍拍老人的背,而后再度端起粥来,「粥都快要凉了,奶奶,让宓儿餵妳,趁热吃了吧?」 老人拗不过她,只能任由她餵去,吃没几口,太老夫人这才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宓儿妳呢?」这碗粥给她喝了,那她自己怎幺办? 执调羹的玉手有那瞬间的轻颤,她微微一笑,「宓儿吃过了。」 太老夫人看着她,而后将她手上的碗接过,自己吃了起来。 这个孝顺的孙媳,怎幺可能比她这个奶奶还要先用膳呢…… 「下人,是不是全都走光了?」太老夫人拭去眼中老泪,将盛粥的碗摆回桌上。 「是……」甄宓淡淡点头,取来最后的火摺子将仅剩的两根残烛点燃。 就着两根微弱烛光,环顾本该华丽气派的厅堂,甄宓不由得感慨起世事无常。 那碗盛给太老夫人的粥,已是最后的米粮,打从大早曹军破袁军的消息传来之后,府里下人即在她的指挥与允诺之下,将还值钱的东西全都给了他们,连带钱财食粮,他们替袁家工作大半辈子,有的甚至还是在袁家安身立命,但如今袁家已垮,树倒猢狲散,既然袁家无法给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那遣散他们,让他们各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已是袁家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还记得早上那个时候,她将所有下人依照太老夫人的指示全都给召集来前厅时的情景…… 「夫人,」即使甄宓仍未在袁熙的明媒正娶之下过门,但看在这些日子主子不在的时候,都是由这位未来少夫人打理家务的,因此所有的下人对她是敬爱有加,自然将「夫人」称呼早日奉上,「您找我们大家到这儿来,是不是有什幺要事?」跟在太老夫人身旁已久的奴婢小桃,站在所有人前面打头阵问道。 因为这实在不像夫人的作风,平时的夫人优雅而睿智,做起事情总是深思而后动,哪里有过像此刻将所以下人慌张的召集起来的情形发生? 站在下人面前的甄宓显得心情有些忐忑,贝齿咬了咬唇,老实说就连她也才刚听闻这消息,心底也还没拿捏好分寸,可她知道这种事情必须及早让他们知道,但,怎幺说? 「你们……」下人众多,在后头引颈而盼的或是站在外围的也不少,她伸出双手要他们全向前靠拢来,「过来点,好说话。」 「可是夫人,这幺一来,花草……」一向为袁家照顾花草的长工不免顾忌。 「别管了,此事比花花草草重要。」甄宓抚额下令,才让一群下人心痛的踩上照料已久的花草,而负责的长工早已躲在角落痛哭。 「我找你们来的原因是……」她做好心理準备,朝众人凌空放出一声平地响雷,「熙……也就是妳们主子……在沙场上身亡了……」她低着头,落寞神情叫人看了于心不忍。 所有下人齐声惊呼,「怎幺可能」、「主子居然……」、「不会吧」等等声音像火舔乾柴迅速蔓延开来,众人的慌乱只怕是在她的预料之中了。 「大家安静下来,听我说。」毕竟还是有当家主母的架势,甄宓一句话让鼓譟起来的众人又慢慢安静下,「现在,你们已经不欠袁家什幺。」她朝身后的总管使了使眼色,总管将一大叠卖身契约全都堆了出来,摆放在前庭甬道上。 甄宓用火摺子点燃契约,引来所有人惊呼,甚至有人还差点抢上去阻止契约被烧毁。 「夫人!不要啊,我们不离开袁家……」不少下人甚至跪下,还有一些下人的儿女更涌上来拉着她的裙襬,央求着她。 此景让甄宓懵了,看着眼前不少跪下来央求她别遣散他们的下人,或是站在后头低头啜泣的ㄚ鬟,甚至是……她低下头,看着这些可爱稚子,眼眶一阵湿意顿时涌上,点点清泪自芳颊滑落下…… 怎捨得?她虽然只进袁家半年,甚至还只是以一个未过门的夫人身分,可跟这些下人朝夕相处,虽然时日无多,但跟他们、跟这块土地,所培养下来的真情竟让她狠不下心斩断与他们之间的联繫。 可,让他们留在这里,对他们没有好处,她知道,很多人家中还有父母要餵养,而且……她伸手摸摸孩子们稚嫩的脸颊,这些孩子呢,是无辜的,就算他们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他们的亲人着想啊! 「袁家……已经不能给你们什幺了,总管……」甄宓握了握孩子们的手,之后,将他们每个人推还给他们的爹娘,「结算帐房里头的银子,分给他们吧……」她拿起巾帕拭泪,天晓得她究竟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狠心推开那些孩子们? 「我们不要银子,我们只想……陪夫人跟太老夫人直到最后啊!」小桃穿过人群,跪在甄宓面前,使劲将那堆已化成灰烬的契约捧起,那些长年束缚着他们的契约在她伸手触及织下全然化成灰,看不见上头的字迹,也看不见那些情分,直让这些随风飏去。 「夫人……」 「对了……」甄宓勉力克制嗓音中的哽咽,美丽脸庞上那仍未拭乾的如珠泪水,梨花带雨的模样怎能叫人不心折?「总管,将厅堂内或是其他厢房里头值钱的东西,还有灶房里头的米粮,能吃的能喝的,全都任由你们带走……」 「夫人……」总管也傻了,没了这些,留在这里的她跟太老夫人,要如何自处啊! 「快去打点,时间紧迫。」她并不晓得什幺时候曹军会攻进来,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就算是一刻钟,她也要把握一刻的时间。 许多人以为她回心转意,但在听见她说出这些之后,他们知道,她是真心要遣走他们,没有任何情份的,不留余地的…… 「大家听我说……」甄宓环顾众人,眼底的泪教她无法看清眼前的他们,她执着巾帕咳了咳,引来ㄚ鬟们上前关心。 「没事……」她扬手制止她们,回了她们一记惨然浅笑,「听着,曹军胜了,我们袁家已是家不成家,袁家没法子再像以前那样……保护妳们。」 「领着你们手上的盘缠,现在曹军不知道何时会攻进城里来,你们赶紧走吧……领着妻小,父母……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她哽咽的几尽说不出话来,「别再说、别再说妳们……不想走这些话,你们还有大好将来……」 「去吧……快走吧,离开这里……」她对他们,何止不捨,更有着忧心,但她早已对自己承诺,她要力保他们直到最后一刻,在这座城池即将化为战场之前,她要张开她自己的羽翼,能保他们到何时就到何时。 「那……夫人呢?」总管不免耽忧的问。 「我跟太老夫人独自留在这里。」 此语一出,立刻引来所有下人的反对,甄宓只能用感激的泪眸回望着他们,此时此刻她知道,袁家能够有他们这群肯替主子忠心至死的下人,够了,值得了。 「别再说了,我……我跟太老夫人心意已决。」甄宓再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环顾所有下人,无一悉漏,而后翩然转身,「走吧,离开这里。」 看着她如此绝决,下人也只能拿着她所赐的盘缠与米粮离开这里。 「夫人,小桃的份留下。」小桃将自己的米粮交还到甄宓手上。 「这……」她错愕的看着手上的米,再看看同样泪湿衣衫的小桃,为她。 「夫人妳可以不用膳,太老夫人总要吧?」小桃将米往甄宓手上推了推,「为了太老夫人,收下吧,好吗?」 甄宓感觉到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河再度溃堤,她动容的抱了抱小桃,「谢谢妳……」 「小桃才该谢谢夫人……」她环住甄宓的身子,而后分开,「珍重啊,夫人……」 甄宓点点头,看着她背对着门,向她,或者该说,向整个袁家挥别,而后跨出门槛,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 这米粮就是小桃留下的,而今也用完了,甄宓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只担心太老夫人,要是不进食,可怎有法子撑过三天? 算了,她与太老夫人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但不管如何,就算是抛掉她的性命,她也要尽力保住太老夫人到最后。她熄掉火摺子,正準备将碗给收拾乾净时,赫然发现太老夫人只喝了半碗。 「宓儿妳也该饿了吧?」太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和蔼慈祥。 「妳已经为袁家做的够多了,我这老太婆又怎能不为妳多想想呢……」 甄宓捧着已经凉了的半碗清粥,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奶奶,我……」 「喝了吧,妳要是有什幺三长两短,我该怎幺去跟熙儿交代呢?」 「奶奶……」甄宓看了太老夫人,而后喝下那甘甜的清粥。 就在她将米粥喝尽,并且準备将碗收尽里头时,朱门外突然传来了人们声响。 夜色昏暗,虽是看不清楚,但从衣饰来看,应该是士兵…… 而那衣饰却不是她俩所熟见的,袁家的士兵,这幺说来…… 太老夫人赶紧将烛火捻息,而后加紧步伐赶上甄宓的脚步。 「奶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柺杖响声,甄宓狐疑的回头,却遭太老夫人一把按住芳唇,「别出声……快到灶房去!」太老夫人毕竟是年迈了,气喘吁吁的只能将这句话给说完。 甄宓没敢怀疑,扶着太老夫人,拖着沉重而仓卒的脚步,摸着黑,跌跌撞撞的来到灶房。 「奶奶?」甄宓只能透过月光,看着太老夫人朝炉灶底下探了探,并不明白她的用意。 太老夫人将双手煤灰给敷在甄宓脸上,「等等若有人进来了,妳千万别说话,知道吗?」她才知道太老夫人此举竟是意在保她周全。 甄宓感动的点点头,直到太老夫人将手上煤灰全都抹在她脸上,而后太老夫人将手洗净,「走吧,再躲也是无济于事,我们出去……」 一道火光从偏房迴廊探来,两人走在迴廊之间,没想到如此快即给人探着。 太老夫人将甄宓拉至身后,透过火光,她们两人都看见了。 一个俊雅男子,正目光灼灼的,探向老人身后的她……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泪语洛神 二章 泪语洛神 二章 从邺城到许昌,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旅程,已经彻底的,将她的人生给转变,有如沧海桑田那般…… 摇晃的马车驶入城内之后,平坦的路面让马车走来平稳些,甄宓很高兴自己总算不用苦嚐这一路上马车晃荡的辛苦,可她也清楚,进了城,许昌城之后,她所要遇见的人、事、物全然无法预测,这怎能不让她担忧甚至害怕呢? 尤其是,那双曾经紧盯着她,像只盯上猎物的猎鹰一般的眼,更是让她每当想着了,就不得不为之一窒,她没见过,那样具有侵略性的眼神…… # # # 「妳就是袁熙未过门的妻吧?」男子拿起火把来朝她们两人的方向晃了晃,非常自信的下了结论。 即使那张本该如花似玉的美丽脸庞被不知名的东西给沾得黑漆一片,在他有如可以穿透她任何伪装的注视之下,他还是可以轻易的看出隐藏在黑漆底下那美好的面容,以及那温柔贤淑的个性。 他早就素闻袁熙有个貌美贤慧的未婚妻,因此此次前来也是想要一睹芳容,虽然在看到外头的惨状,他还以为整间宅子不会有任何人在里头了,可算他运气好吧,果然还有两头硬是待在这里妄想品嚐逝去荣光的两个袁家人,其中一个刚好就是他所想见的甄宓。 被点到名的她往太老夫人背后缩了缩,老人似乎察觉到甄宓的紧张,立刻毫不留情的回瞪眼前的年轻男子,以杖拄地,「你是什幺人?胆敢擅闯袁家?」即使情势输人,但在气势上,太老夫人硬是不让这个看来顶多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稳佔上风。 「唉,本世子倒忘了还有一位老人家也在此了。」他以眼角余光微瞥了太老夫人一眼,又忙不迭的回到甄宓身上,「失敬失敬,晚辈忘了说明自己来历,在下乃曹丞相之次子,曹丕,字子桓,拜见太老夫人。」宽大的锦袍衬托出他文人气质,他动作夸张的一记长揖,嘴上说着太老夫人,可那神情动作,无一不是向着老人身后的甄宓。 一听见是曹家的人,太老夫人气得以杖怒指着他,「曹家?曹贼已经将我们袁家弄得家破人亡,袁家的江山已经是你们的了,你们还要如何!」洪亮嗓音震慑着在场所有曹军士兵,整座大宅更是无处不闻。 「太老夫人此话有失公允,此乃乱世,成王败寇实属正常,说咱们家是贼?」子桓再度分神瞄了老人一眼,而后扯唇浅笑,「此言差矣。」 「即使如此,袁家仍是不允许曹家再给得任何一点侮辱,况且依你此举,不是贼,又为何?当初举兵攻打袁家,也是你们曹家不是吗?」 「谁晓得令郎心底是不是也有一统天下之野心?曹家不举兵,难道袁家就会与我们曹家相安无事?」子桓眼神骤冷,将火把直指太老夫人门面,在距离不到五吋的地方停了下来,「乱世无情,胜了的人即能掌握败者生杀大权,谁能担保如今要是袁家胜了,又会怎般对待曹家?」 太老夫人望着眼前闪动的火燄,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子桓看了后头的甄宓一眼,之后无预警的举起火把,当似要朝太老夫人挥下…… 「住手!」甄宓将太老夫人拉至身后,独自一人面对可想而知的危险,就在甄宓以为火把即将朝她迎面扑来,而她也毫不畏惧的注视着火燄,当她以为被火烧灼的痛楚就要迎头降临时,眼前的火把突然偏向,朝她左边髮际落下,顺势击向他右侧,厢房华丽的窗台。 「袁家已经不复存在了,还留着有何用?触景伤情不是吗?」子桓语调转为轻柔,将窗台一举焚毁,只残留着点点火星,一双眼仍然留在她那张遭墨色掩盖的脸庞,而后他迅速探出左手,朝还为眼前此景而呆楞的佳人,在她的芳颊上轻轻划过一道指痕。 「嗯,妳认为只凭煤灰,就可以遮掩住妳那无瑕美貌了吗?」子桓看着她的眼有着些许嘲讽,也有毫不掩饰的对她的讚赏,嘲的是,她不该以为光抹上煤灰,而髮饰衣着等等维持原状,会使人不注意到她,赏的是,她那隐藏在灰黑底下的美貌,以及包裹在娇嫋身躯底下,那不畏烈焰的勇气与傲然。 甄宓仍是展开双手将太老夫人护在身后,一步也不肯退让。 「放心好了,我对妳背后的老太婆没有兴趣,我只对妳,感兴趣。」子桓强硬的将她拉进怀里,此举引来她的挣扎与太老夫人的抵抗,但底下的曹军士兵早就快速的将老人架开,而身子娇弱的她怎幺也敌不过身为男子的他的力气。 他将火把交给身后的士兵,而后举袖将人儿脸上的煤灰给一扫而净,露出真正属于甄宓的绝美娇颜。 长这幺大,他曹丕直到今日才看见,什幺是真正的美人。 细浅有緻的眉儿,微带怒意却更显得神采飞扬的凤眼,端正白净的俏鼻,小巧优美的朱唇,圆润耳珠,以及那欺霜赛雪的雪肤,令他不由得叹息,此等美貌,只怕是出塞昭君,或是那连环计的貂蝉,也难以匹敌。 「放开我,你凭什幺这般羞辱我,袁家在沙场上输了,不代表连尊严也赔给你们曹家,你们凭什幺!说你们是贼还客气了,你们小人!」甄宓太了解那双眼代表着什幺意思,她死命挣扎,不给子桓佔到半点便宜。 「嗯,这词不错,还有其他的吗?」比起刚才她畏畏缩缩的躲在老人背后,子桓反而欣赏她杏眼圆睁,怒目相视的模样,而且,她的声音珠圆玉润的,很动听。 甄宓别开头,不说半句话,即使身子受制于他人,在气势上她仍是不肯妥协。 「甄……宓,是吗?宓是妳的名吧,很好的名字,人美、声音美,名儿也美,」他伸手轻捏住她的下颚,逼她直视着他,「袁家已经没了,妳听清楚,妳的未婚夫袁熙,已经死了,如果妳还想着他,我劝妳快点将他自脑子里除了吧。」 「我才是我该正眼相对的人,宓,听清楚了吗……」魔魅嗓音在她耳边低唤,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方才那样注视着她,「是我。」 与其说害怕着未知的未来,不如说,她是怕了那个曹丕。 是,他强硬的态度并未让她的肉体伤到一分一毫,撇开他给予的无形压力,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的待她,可是他却又不断的提点着袁家已逝的事实,还有他……他这个人,她实在看不透他的喜好,他究竟想拿她如何?她的心里是有个底,但却仍然不肯轻易接受。 一路上虽然曹丕让她自己一个人独处,见着他的机会不多,可是每当他出现在她眼前,就足以让她全神戒备,而他却仍一派闲适,只是用他那无形的压力不断提点她,让她喘不过气。 「小姐,快到丞相府了,请再忍耐一会儿。」瞧甄宓又执着巾帕按住心口,负责照顾她的如意不禁出声提点,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虽然已遵照世子的交代,让马车慢行,可是身子娇弱的她还是不停的浮现出不适的神情。 「嗯。」甄宓扬唇淡笑,算是给了如意一个交代。 对她来说,快到丞相府这个消息,实在不能称为是好消息啊…… # # # 那个人是谁? 子建的厢房在东侧,在偌大而寂静的丞相府里,从未听过如此凄婉哀绝的笛声,而且还是从西侧,那通常用来招待客人的客房方向传来的。 抓了谁?父亲跟兄长这次出征河北凯旋,究竟抓了谁回来? 倚在窗栏旁边读书赋诗的子建几乎是已经耐不住自己满腹狐疑,况且那美妙却哀婉的笛声也大大的扰了他作诗的雅兴,他不知道该对此人献上他的同情心还是该对他抱着怨怼,因他扰了他的兴致,却也因此一品美妙乐音。 而且这已经四天有余,把书卷捲起敲敲自己脑袋,他若不想知道此人是谁,他还算得上是曹子建吗? 将书往窗台一丢,準确无比的回到桌案,子建握着摺扇,迈开步伐,趁此刻父亲以及兄长皆已上朝的良机,他决定去西厢那里一探究竟。 这只是一把普通的玉笛。 一曲奏罢,甄宓握着手上的笛子,望着北方发呆。 那是袁家的方向,是……这把玉笛原本的主人,他的未婚夫君袁熙战死的方向,是他亲手将玉笛赠给她的,而今,所有袁家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她只能睹物思人,也回想着,以前在袁家那自由自在,与下人不分彼此的时刻。 在那天他被带回曹军的行辕之后,她就一直很小心的藏着,不让那个曹丕知道这把玉笛的存在,现下踏着曹家的地盘,她也只能趁着曹丕不在的时候,拿出来吹奏一会儿,或是看看它,想想以前的事情。 这里没她之前所想像的那样难过,曹丕出乎意料的忙,大概是为了安顿好不容易凯旋的士兵们,还有那极待处理的朝政,不管如何,只要能少跟他见面就好,他替她安顿的厢房远比在袁家的时候舒适,下人也听话伶俐,撇开这里不是袁家的事实,她还生活的挺习惯。 只是,觉得冷清而已,毕竟这裏没有任何一个贴心的对象,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人,包括那个贴身的如意,简直就是曹丕派来监视她的人,她倒不会在意在她面前拿出玉笛,虽然她担心如意在曹丕面前说起这件事,但她假称他早就知道,如意又能奈她何? 一袭淡紫珠袍,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美丽而高雅,可是常常像一个无人牵引的木偶,美丽的木偶,她只望着河北方向,希望她吹奏的乐音可以透过南风,一波一波的送往北方,让他在沙场已逝的无缘夫君,可以听见她在这里对他的,淡淡的悼念。 看见那把玉笛,他知道那袭紫色身影就是这四天来扰乱他诗兴的乱源。 他原以为吹奏的人该是一个男子,后来自嘲的想,也对,如果真是男子,那依他看兄长大概不会将一个男子深锁在西厢房这里吧? 这里大概是整座丞相府里头最为幽静的院落,所在也颇为偏远,只巧得是,她的院落虽然在东方,可正好跟此院落相对,如果不是这样,依丞相府的辽阔,一在东,一在西,不管如何他也不会听见她的笛声。 望着她的背影,嗯,那边该是北面,北面高耸的墙是为了阻挡冬天时的寒风,看着墙,他不禁怀疑,北面即是她哀凄之地。 是了,这几天下人传闻着,从邺城带回来一个貌美女子,而且还是敌将,袁熙的未婚妻,如果这是真的,那依他想,这位女子就是下人口中所说的貌美女子,而且是兄长刻意从邺城带回来的。 温柔乡自古即是英雄冢,他不难想像兄长看见美丽女子之后会有冲动到将人带回许昌的举动,不过这倒让他好奇起来了,究竟是什幺样的女子…… 他不由自主,隐身在花丛间,虽说偷窥非君子所为,可是,只看一眼,这应该不为过吧? 他正这幺想时,突然佳人站起身子,将玉笛靠在唇边,送气吹奏,那专注的神情,凤眼中夹带点点轻愁,更休提她吹奏的乐曲又是那样如怨如诉、如泣如慕,子建不由得看的癡了,他任才使气,活了十七年来,没见过这般宁静优雅的女子,不单是她的美貌,更让他在意,吸引着他的,是那双寂寞而忧伤的双眸。 究竟是什幺样的忧伤,才能有如此沉重而丰沛的感情…… @ @ @ 「你是谁?」甄宓的音色倏地中断,瞪着眼前不请自来的他。 看他跟曹丕的模样有些神似,她大概明白定是曹丕的手足吧?不过曹丕有些不同的是,虽然眼前的男子同样俊雅,却少了邪气,还透着淡淡的,生涩气息。 不过,她想这大概只是因为眼前的他年纪轻些所让她产生的错觉,曹家,有哪一个是好东西? 「姑娘,冒昧打扰了,在下是曹植,曹子建。」子建拱手行礼,让佳人这般凝视着真让他感到不惯,令他赶紧宁定心神,「只在东厢听见姑娘乐音悦耳动听,但似乎又听见了些许悲悽,心下奇之,故来探访,实无冒犯之意,还请姑娘见谅。」 甄宓不着痕迹的收起玉笛,「只是抒发心情之举,公子若无他事,还恕小女子失陪。」她压根儿不想撘理这个什幺子建的,只想快快离开了事,万一给他多问了,而他又到曹丕那里说了什幺,只怕这支玉笛都将不保。 「姑娘想着远在河北的故居吗?」子建淡淡开口,丝毫不在意眼前佳人是如何冰颜相对。 甄宓快步离去的身影顿时停了下来,「那又如何?」她微挑柳眉,这个看起来比她稚嫩个几岁的少年,竟也管起她的心事来,难道说曹家每个人都会读心术不成? 子建并不回答,「姑娘,想着妳的夫君吗?在下听着乐音,多悲凄之色,似是想乘着南风,好为姑娘作哀悼故居之举?」 甄宓握紧玉笛,怕是眼前这个少年也已知道她的身分。 「妳可以说我假仁假义,毕竟姑娘家破人亡,陷入此地困境的,正是家父……」子建低头苦笑,眼前的她对他敌意甚明,他可以了解此刻她心中的感受,在此刻为她送上一声同情的人,竟是被她视为仇人的曹家人? 「你自己也知道……」甄宓愤恨的回视他,「你自己也知道是你家害得我夫君战死沙场,是曹家害袁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曹家,害得河北百姓饱受战火摧残,是曹家,轻启战端,却在打了胜仗之后趾高气昂,甚至反过头来践踏袁家人最后的自尊……」 「包括太老夫人,还有我……我不欠你们曹家什幺,只因为你们是胜者,我必须被迫跟生长的地方分开,必须抛弃下忠心耿耿的下人,甚至我的自由……我甚至想留一件在袁家穿惯的衣裳都不行……这全是你们造成的……」 「现在你居然有脸问我……」甄宓向他走近,一字一句全像针一般扎向眼前低头的子建,「是!你是假仁假义,而我活该受你侮辱……」 「快意了吗?」累积已久的怨恨全选在此刻丢向子建,她气恨的落下泪来,「你达到目的了吧?曹家人就是以伤人为乐吗?究竟还要怎般折磨我你们才会感到高兴!说,你说啊!」 「我……我为家父以及兄长,在姑娘身上所施加的痛苦感到心疼。」子建没有推卸掉她的愤恨,只是单纯一句话,全给收下,但她可知,他也是无辜的,他也无力改变这一切,更无力阻止。 「一切都是乱世,姑娘伤心在下可以了解,还请姑娘宽心,莫再想先前伤心往事才好。」子建掏出巾帕,递给她。 以袖拭泪的她看见从他手上递过来的男用巾帕,沾着泪珠的眼睫不解的望着他,很不敢相信,在他脸上,竟找到些许真诚,与好久没见到的……关心? 这是曹家人会对她付出的情感吗?这是吗? 「姑娘不愿收下吗……」子建耸肩微笑,并不放在心上,「肯将伤心化为泪水或许是好的,」他再向哭泣的甄宓行了个礼,而后迈开脚步,「对了,姑娘,那把玉笛,是不是袁家之物?」从她刚刚提到,她不能保有在袁家时任何一件衣裳,他猜,那把玉笛,或许就是现在她暂时之生命之所繫,她所保有的唯一袁家的物品。 他大概……知道兄长是用什幺方式让她对袁家断念了…… 甄宓将玉笛藏在袖里,一脸戒慎的看着他。 「在下不会说出去的,还请姑娘放心。」子建淡淡说道,而后走了几步,又再度转身,「在下对乐音也稍有研究,若姑娘不嫌弃,哪天在下也抱琴向姑娘讨教。」之后,便宁静的走开了。 望着子建离开的背影,甄宓真的不晓得,她该怎样面对这个子建……回想起来,她刚刚……对他说了这幺多,对他来说是非战之罪啊! 把怨气出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她跟曹丕又有什幺不同呢? 「这个子建……」甄宓将他的字淡淡咀嚼,而后甩甩头,伴随着南风,为她掩上那扇华丽房门。 # # # 子建拥被坐起,回想刚刚那似真实的梦境。 他记得他听了她的笛音,之后想着出神,最后是听到下人来报,要他速速前往前厅接见父亲,他才匆忙的赶去…… 仅只是这样一瞥而已,居然会将她入梦,回想那真实的不像梦境的梦,子建扬唇轻笑,梦里那美人还真是凶悍啊! 他躺下,或许睡久些,会再梦见才是,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却又自嘲,敛上眼,若梦能成真,他希望,那位姑娘的心伤,可以随梦里的泪,而平息…… 在曹家这几晚,或许真是不习惯,甄宓常常觉得自己半睡半醒。 可再怎幺梦,也未有如此真实过,玉颊碰到绣枕,饱含泪意的枕,难道她真的……哭了,而且还是面对一个曹家人,这样毫无保留的释放自己的情绪。 还好只是梦,甄宓擦乾泪珠,摸摸枕下的玉笛。 但愿这把玉笛可以一直陪伴着她吧,如梦里的人所说,不会让曹丕轻易的知道……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泪语洛神 三章 泪语洛神 三章 我不会让妳逃出我的手掌心的,宓儿。 早在邺城那一夜,我带着期待又欣喜的心情,遇见了惊为天人的妳的时候,我曹子桓,已经下定决心了,非妳不娶,即使我知道,妳曾经差点成为袁熙的妻,也曾经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与我曹家为敌,暗自气恼着那个无能的袁熙竟然可以先行认识妳,但这仍然改变不了我的心因见到妳而震撼的事实。 妳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给过我好脸色看,这个我倒不在乎,因为我自己也知道,曹家加诸在妳身上的痛苦对妳来说有多深,可妳知道我为何用如此强硬的方法让妳对袁家断念? 因为妳的眼,在那半边透亮半朦胧的火光,我看见了当时怒意正盛的妳,那眼底所闪耀出来的惊人神采,而那也是我目前唯一看见的,最为动人的神采。 妳口口声声的说过,妳跟我是不一样的。呵,没错,温柔而坚强的妳跟我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大概是不同的吧?可至少妳有一点跟我相同。 那绝不轻易认输的傲气,我欣赏妳,就是因为妳的这股傲气跟其他在我身旁屈膝承欢的女子不一样,因为妳,我才看清楚原来不管外表多美的女人,只要缺少了这些就全是庸脂俗粉。 就因为我看出这点,因此妳可知道当我看见妳来到曹家之后那股无精打采的模样是如何的让我感到不快!妳不该是这样的,儘管有人说我冷酷也好,我会用我的方法,让妳从丧夫离家的悲痛中走出来。 妳是我曹子桓的妻,无庸置疑,我会细心疼爱妳的,呵护妳的,但若有朝一日,妳若想飞离我身边,我会痛不欲生的,我知道我自己正为自己设下一道弱点,可我不在乎,我不会让妳飞走。 即使折了妳的羽翼,我也在所不惜…… @ @ @ 「你又来了?」甄宓抬头,放下手边正在扦插的花朵,看着走进她庭院里头的男人。 他实在很怪,这些日子以来他不知已经试过了多少次,不管是跟她聊什幺话题或是约定,她没有一次给这个男人好脸色看,可他居然还有这种耐心与心情可以再接再厉,她不知道该称讚他的毅力,还是直接拿出玉笛赏他一顿排头? 这次更夸张,他居然还真的将自己的琴带来了,她没想到他会真的将第一次「见面」的那些话拿来当真,毕竟在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次来每次碰她的软钉子,而他还真是十足好脾气,不管怎样也都笑脸迎人的,着实……着实跟曹丕有着好大一段差距,若不是他们两个同住一个屋檐下,还有着一份不可磨灭的血缘关係,她真的会怀疑他们两个究竟是不是亲兄弟。 子建不得不称讚她的好眼力,在这雾气瀰漫的庭院当中她可以清楚的分辨出他的脚步声,并且準确无比的找到他的方位,他当然也是看见她了,他的兄长对待她还真是不错,今儿个她似乎又着新衣裳了。 白净扬纱裙襬,嗯,像莲,高雅圣洁不可侵犯的莲,金丝线绣出美丽纹路,在淡粉衣料上穿梭,软软嫩嫩,金线闪耀颇有点睛之效,艳丽如牡丹,那脂粉未施却娇媚动人的无奈又显得淡然神情,像梅,傲然的梅。 「今天起雾,或许等等日头就会露脸了。」子建浅浅一笑,不经意的忽略掉她那不甚欢迎的招呼语,他抱着自己弹惯了的琴到她这儿来。 前几天都下着雨,好不容易今天天气肯赏脸,父亲跟兄长,还有几个弟弟们便出外阅兵练兵去了,独留下他跟她还有一些下人在府内,他才又利用这个空档过来一趟,顺便遵守约定将琴带过来,果然她还是在庭院忙着这些花花草草。 甄宓挑挑眉,「所以呢?」这跟他手上那把琴有什幺关係? 「这些花照顾的很好,妳在以前就有这些嗜好?」子建再度忽略她不甚友善的问号,反问她一句全然不相干的事情。 「是啊,反正你们曹家不乏钱财,什幺珍贵花材都弄得到。」她哼了哼,刻一拿这些名贵花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只可惜子建对此道是一窍不通。 看她将花折了几朵,子建也不在意,「妳不心疼就好,反正只要开口,兄长大概什幺都捨得弄来给妳。」 「我才不想欠你们家太多东西。」她将那些折了的花材整理起来,拿起剪子剪了剪,修平之后顺着方向插入花瓶里,最后一把拿起花束来,小心的绑了丝线固定,最后放入瓶中,转了转方向,再修了修之后总算满意的露出微笑来。 「妳看起来似乎挺高兴的。」这让他放心,至少比起最先见面时,她那落泪悲泣的模样,或是前些日子那无精打采或是病厌厌的情况,他甚至害怕她会不会有轻生的念头,还好她似乎调适过来了。 「你的要求可真不少。」捧着花瓶的甄宓看着他,有些没好气的轻撇芳唇,说她没打起精神的时候还在一旁不断鼓励她,可是到现在她的情绪总算好些的时候,他又说这种奇怪的话,他到底要她怎样? 子建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我只想要求妳能一直这样就行了。」他看了看手上的琴,表情有些哀怨的朝她求救,「有哪个好地方可以让我稍微喘息一下的?」提着琴跟她闲聊似乎不是一件太好的主意。 甄宓扬起淡笑,故意刻薄的说:「不好意思,小女子这里没有地方可以容纳那一大把的琴。」 看子建一副泱泱不乐样,甄宓才指指厅堂内侧,「进去吧,这里可是你家,居然还问我哪里可以放琴?」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得到宓姊姊的首肯,我曹子建哪敢轻举妄动?」 「得了吧!」甄宓笑骂,她才大他几岁啊? 子建将琴给搁在桌上,甄宓也捧着花瓶走了进来,将花瓶搁在靠着椅子的小桌案上,看他熟练的调了调音,还似乎真有这幺两下子。 「弹啊,我想听听。」子建看着她的眼神有这幺一点的询问味道,这次她倒是很大方的给了首肯。 一根,两根,他专注的注视着琴弦,修长手指在弦上飞舞跳跃,如击在琉璃瓦上的骤雨那般,叮叮噹噹清脆声响,初似杂乱无章,可杂沓中自有节奏,行至中段雨声初歇,点滴清弦,拨撚挑着,平淡中可见苍凉,似乎可见眼前如沙场般辽阔、风大且劲,碎石如斗,而后由低转高,她的心倏地被提起,细短琴弦连奏,高而尖的琴声,如箭矢离开弓弦的响声,刀枪突击的碰撞声,有如战鼓的回声,最后一指画下,高声转低作结。 她摀着耳,不明白胸口那颗快跳出来的心是为何产生如斯反应,是他有意的弹奏苍凉的战时曲调,心里受到鼓动而激扬起来,还是……想起什幺…… 子建像个孩子似的看着她,从她的表情看来,他的曲调并不是弹得不好,而是遇上了一个知音,她听懂了他弹的意涵,「怎幺样?弹得如何?」 看见那道渴望着她讚赏或肯定的期盼眼神,甄宓宁定,喘息过来,「弹得很好,如见沙场一般。」 「就连宫廷乐师在教了我三年之后也就说他没什幺可教我的了。」子建欣喜的笑着,表情有些得色,但又立刻收敛下,「妳听懂了,如今妳可全都释怀了吗?」 「慢慢的,或许……可以。」她仍会想起在这乐音背后,所描写的苍凉景色,她曾经认为是他终生归宿的人埋葬在那里,心里说不受鼓荡,可以平静无波,不,她不想自欺,可是这些日子有他,她看着眼前淡笑的子建,或许是因为他吧,她已经较少想起这些。 她虽然怀念,可是她并不愚昧,她才是活着的,抚着自己的心口,她还有日子要过,相信在天上的袁熙,不会希望看见这样的她。 掏出那只玉笛,她看了看,这些日子她还是随身携带着它,但是吹着它的时候,已经不再只是那单调而凄凉的音色,或许,它也会厌的。 「走吧,别待在这里。」正当她还在沉思之际,子建已经绕过桌案来,牵起她的手。 甄宓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明显的感受到掌中的温度,「要去哪里?」 「骑马逛逛,现在父亲跟兄长她们都不在这里,姊姊们在家里也是不太管我的,我们可以自由的出去走走,妳在这里待久了也会闷的吧?」子建的语气似是带了点迫不及待的意味,他眼中所浮现的振奋欣喜之情更是不容错认。 「可是我……我的身分……」甄宓有点不敢置信,她现在在曹家,算是客人吗?她只不过是个被软禁的敌将之未婚妻吧?有这权力跟……曹家的公子一同出游? 「走吧,只管走就是了,顾虑这幺多,到时候等父亲他们回来了,我们两个的形蹤要是被发现,岂不是更糟?」 甄宓有些迟疑,但看子建那欣喜的表情,却又不想轻易的拒绝。 想了又想,好吧!就当作是一场梦,让她出去看看外头的世界也好。 她回握他,两人连袂离开厢房。 @ @ @ 她不敢相信事情会这幺顺利。 直到马匹奔上许昌大街,她才回过神来,天啊,她出来了,而且她还是坐在马背上! 耳边是风的笑声,看着脚下的青石路面,她了解到她们现在正用多快的速度往前奔去,「子建!」她大喊,将他的腰环得更紧,「慢些!」 策马飞奔的子建在前头没听清楚,「什幺?」他拉紧缰绳,让马匹的速度缓和下来,「妳刚刚说什幺?」 看了看旁人的异样眼神,她知道她们两个人究竟做了什幺轰轰烈烈的大事,「这里可是城内,你别骑这幺快啊?旁边的人危险。」说到底,她还是会顾虑到一般市井小民的生家安全,万一这匹骏马踏着了人家的摊子或是人,后果可不堪设想。 「我已经刻意绕过市场了,这里没什幺人。」子建耸肩,不以为意的说。 「还是慢些好,等到城外再试试这脚力也不迟。」 「好,我知道了。」子建点头,看见环在腰间的藕臂是那样紧,他这才惊觉那姣好诱人的女性胴体正贴靠在他的背上。 思及此,他白净的俊颜不由得染上一层绯红,迅速将马匹的速度减缓,施加在他腰间的压力才骤然减轻。 他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一旁的街道,暗自懊恼自己或许……太快答应她的要求了…… 出了城,如子建所期望的,早晨雾色被初升起的太阳一扫而空,外头林间枝叶茂密,行在林间小道,透过叶片之间洒下的点点金光,映照在身上,叫人心旷神怡。 「宓,我们下马走走?」子建回头看着她,发现她正忙着看着一旁宁静之景,看她眉宇间的阴霾至此一扫而空,他的心情也如同晴空一般。 「可以啊。」她点头,子建立刻翻身下马,拉着缰绳,稳住马匹,原想牵着他的手让她下来时稳些,可没想到看见他俐落动作的她也依样画葫芦,无需搀扶便也轻踩马镫下马,多少令他感到有些惊讶。 「走了,看我做什幺?」甄宓拍拍裙襬上的绉褶,睨了他一眼,得意的勾唇向前走去。 子建牵着马匹跟在后头,两人自在的谈笑着,突然,眼尖的她看见树上有几只难得一见的鸟儿,「你看看。」她指了指树梢要他噤声。 而后她掏出玉笛,轻吹了几个音,在宁静只得鸟语的林间显得格外清亮,引起那几只鸟儿的注意,甄宓朝他笑着,而后吹奏一小段动人乐音,令人惊讶的是,那几只鸟儿居然凌空飞掠而下,停在她的身旁徘徊。 子建在一旁看着她与鸟儿嬉戏,看得竟有些癡了……并不是因为她的笛音引来这几只不畏人的鸟儿的异象,而是她逗弄鸟儿时那娇美动人的那记眼神,以及那抹跟鸟儿玩得开心的笑容。 如果这是梦,他宁愿,一直看着这样快乐而动人的她,永世不醒…… # # # 没有花轿,因为她就在曹家。 身穿凤冠霞帔,盖上喜帕,由如意牵着从偏远厢房到主厅堂去,拉起如意递给她的绣花彩带,跟着一旁司礼的号令,麻木的牵动身躯,之后被带到的,就不是原本已住惯了的厢房了,明显得跟她之前走来的方向不同,她想,走着走着,应该就是到曹丕的厢房去了吧? 虽然没有花轿等迎娶动作,但撇开这项礼俗,光是其他宴客,还有穿上这件新嫁娘应该穿上的凤冠霞帔,再加上刚刚那些繁文缛节,已经可以消磨掉她一整天的时间,更糟的是,因为上了妆,打从今儿个一早她被如意摇醒之后就未能吃上一口东西,顶多喝水解渴,现在她头眼昏花,什幺也不想,只想早早梳妆用膳,躺在床上睡去。 耳边依稀可以听见外头宾客的热闹喧腾,她偷偷拉起喜帕,环顾这整间布置得极为喜气的新人厢房,斗大的「囍」字贴挂在墙上、以及窗户旁,眼前桌台摆着一壶酒还有许多精緻可口的小点,燃着两根龙凤烛,低头一看,连被褥跟枕头也换上大红,足见这次将她迎娶进门,丞相府可为心思用尽。 她轻叹,将喜帕盖上,不知要是身在袁家,袁家的婚礼办起来,跟曹家相比,是不是也一样的累人? 子桓……那个在那天夜里强行将她带走的男人,终究还是将她迎娶进门了,而且还是风风光光,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身分而打了任何折扣。 她该高兴吗?虽然经过这段时间,他对于她,用心是随处可见,包括身上的衣裳,首饰,她想要的花材,只要是她开口的,不管如何他都会替她弄来,他疼宠她,甚至快要让她忘了之前他施加给她的痛苦,她知道他喜欢着她,可是,又有谁能说準,他爱上的会不会仅仅是她的美貌而已,给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对待竟是如此美好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尝受到这样子的感受,可是,她更担心,会不会因为色衰而爱弛? 男人,都是这样的……是吗? 就当她的心中这样想时,房门被推开了,外头传来清晰的「恭喜世子取得美娇娘」、「春宵一刻值千金」之类的话语,怕是外头的子桓,被那些爱热闹的宾客给缠上了吧? 在门外瞎搅和好一会儿,子桓才笑着将所有宾客给挡下来,似乎是来了几个他的弟弟们替他挡的吧?不管如何,他总算是进来了。 带着些许酒意,子桓先倒了一杯水为自己醒醒脑,虽然是有几分薄醉,但他还算清醒,「宓儿,让妳久等了。」勾起笑痕,他走近,掀了她的喜帕,而后毫不犹豫的伸手将那份量十足的凤冠给摘下,「对不起,外头招待的人很多,全都是爹他朝上的官员,得罪不得,要不是有子建他们替我挡酒,我看我可能必须给人抬着进来了。」 听见这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名字,甄宓疲惫的眼眨了眨,「子建?」 「我跟妳提过吧?我弟弟。」他淡淡带过,牵起她的手,「妳一定饿了吧?来,如意替我们準备了小点,吃ㄧ些再梳洗,而后就歇息吧。」 「不……」甄宓睁大眼睛,任由他牵着,移驾至桌案前,他还殷勤的替她布菜,「整桌都是妳爱吃的,我问过厨娘了,因此只挑了这些进来,来,嚐嚐看。」他夹了几个水晶蒸饺至她的碟子里,再为她舀上一碗汤。 「你不吃吗?」她虽然饿,可从小到大的礼教还是让她先开口问着身旁的夫君。 「我在外头已经吃了一些垫垫胃。」子桓说着,「快动吧,吃完我们还有事情得做。」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吃着饺子的她无意间瞥见那道炽热眼神,而后粉脸漾起潮红,她不敢直视他的眼,只能假装品着饺子迴避。 「啊,对了。」子桓尾音拉的极长,不怀好意的意味越发明显,「宓儿,我忘记要先跟妳喝杯交杯酒了……」他狂霸的取来酒壶,趁她吞下饺子时,挑起她那细緻下颚,将酒灌入自己口内,迅速而準确的贴到她的唇上,将香醇浓烈的酒哺入她的口中。 未经人事的她显得有些慌张,两双凤眼睁得亮极,半带迟疑又羞涩的吞下酒液,不懂饮酒的她顿时感到胸腹一阵暖热,原本疲惫的脑子显得更加晕沉。 他显然还不肯放过一品佳人滋味的大好机会,舌尖挑着她的,仔仔细细的吻过她一遍,无一悉漏,而后引导着稚嫩的她,与他共舞。 彻底折磨她一轮后,从未接触过如此强烈感触的她,加上先前的酒液,整个人更是娇柔的贴靠在他身上喘息,红唇明显得遭人狠狠品嚐一回的模样看起来娇媚动人。 「宓儿,我可能等不了了……」吻着她光洁额头,子桓低沉嗓音掺杂着些许情慾,修长手指顺着她颈间盘扣迅速向下解开,俐落的剥去她厚重而雅緻外衣,而后他抱着她上床。 「子……子桓?」惊觉自己身上只剩下贴身亵衣的她,看着在她身上的他,他两手撑着床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背着烛光的子桓让她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可她却还是清楚的看见了那笑得极俊、极为魅惑的他的笑容。 他右手勾起她一只玉腿,放在他的颈间厮磨,「宓儿,愿我俩今晚有个好梦……」这是他在洞房花烛夜中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他用行动表示,他究竟爱她爱得有多癫狂……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泪语洛神 四章 泪语洛神 四章 甄宓眨了眨眼,如瀑黑髮散着、捲着,似乎诉说了昨晚是怎样的夜。 凤眼仍觉得有些沉重,往左右一瞄,果然没有发现子桓的身影,怕又是去忙着政事了吧? 现在究竟是什幺时辰了? 看着桌上早已烧尽的烛泪,以及透过窗子照进室内的日光,糟了,她一定睡得很晚,哦,这该怪谁? 「少夫人?该起来梳洗了。」房外的如意似乎等候已久,感觉室内的人儿似乎有了动静,她试探性的一问,朝里头探了探。 甄宓稍稍掀起被子,在看见自己身上的红痕之后,倏地红透了芳颊,天啊,这要她怎幺见人?想到要这样面对如意,她不如死了算! 她故作镇静的停下动作,而后悠悠转身,继续装睡,心里不断期盼如意赶快离开,好让她有机会去拾她在床边,那堆……看起来活像破布的「衣裳」。 「少夫人?」她再试探的喊了一声,而后古怪的「咦」了一声,「我刚刚明明有看见她在动啊……」她不死心的仍站在外头等待。 甄宓闭着眼睛,庆幸曹家的下人都是如此乖巧,换作是袁家,只怕那些ㄚ鬟早就闯进来了。 眨眨眼,仍觉得有些酸涩的她,秀气的打了一个呵欠,不知不觉中,又抱着锦被沉入梦乡…… @ @ @ 「你怎幺了?看起来脸色不大好。」一向都是他先提出话题的,可这次明显得,他跟往常似乎有些不同。 「没事。」子建牵起一抹虚弱的笑容,藉故推託,「大概是昨天晚上在婚宴上头喝太多了吧?」 瞧他脸色还是很苍白,甄宓有些不放心,「要不要回去躺躺?」她指了指他自己的厢房。 子建转过身子,落寞的闭了闭眼,没用的,他知道自己此般心情是为何,即使让他回去再大睡个三天三夜,也是无济于事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幺时候开始出现这种心理的,早在初见到她时,他提醒自己,她会是兄长的人,因她是兄长带回来的,他只是因为听见了笛声之凄恻,因而好奇的赶来这里,与她无意间成就一段浅浅的缘分。 她如今已经是你的兄嫂了!曹子建,你究竟在想什幺?究竟在期待什幺? 「我……兄长他、他对妳,如何?」子建假装头痛的揉了揉额头,对在一旁朝他殷殷盼望的她丢出一个试探性的问题。 想起昨儿个子桓在洞房里对她做的一切,她又不自觉的红了双颊,「还……还好。」幸好身上的红痕都已经消褪了,不然他还真不敢走出房门。 「是吗?」他唇角边的那抹笑好浅好浅,看见她这般羞涩模样,他想兄长待她很好的,一定很好的,不然,他无法从她脸上看见此等笑容。 「你想知道什幺?」甄宓挑起一眉,半开玩笑的质问,却在那张苍白俊雅的容颜上看见了些许几难觉察的些许……神伤?她没见过他这样笑过,那样的笑容她明白,刚从袁家到许昌这里时,她一个人照着铜镜,有时后露出来的自嘲笑容,跟他此时的模样,很像。 「没什幺,我只想知道他对妳如何。」 「你该早知道答案的。」她的感觉也不迟钝,她知道眼前的他跟平常不太一样,「子建,你到底是怎幺了?」 「我想我大概真的是太累了吧?对不起,宓,我问了些奇怪的问题。」子建摆了摆手,「对不起,还让妳亲自过来我这儿,我还是去休息一下吧。」他站起身子面对那双略感疑惑的美眸。 甄宓看着他一会儿,「好吧,你去休息。」她耸肩,扬着裙襬回头。 「对了,宓。」背后温浅的男性嗓音再度传出,轻移的莲足因为此声叫唤而脚步稍歇,「还有事?」她偏过头来望他。 「以后,我们别再单独见面了吧。」他暗自下定决心,天晓得对她说出这些需要多大勇气。「这样子对妳不好。」 「你不是我的小叔吗?有何分别?」甄宓再度试探,说出那有些陌生的称呼。 「总之,怕人说了闲话。」他是站在她的立场替她想的,她不会不知道的。 甄宓倒显得坦然许多。「曹子建一向任才使气,恣意而为,也会怕人闲言闲语,我们又没什幺。」 子建呼出一口气,笑而不答。 就当他是怕了吧,就当他们两人的缘分从不存在,就当他……不曾动过念头,爱上她吧…… # # # 曹丞相家中纳了媳妇,又是他所宠爱的儿子子桓的正室,再加上曹操在朝中的权力如日中天,就连皇帝在听闻此消息之后都不得不特准他们在皇宫中重摆婚宴,宴请文武百官,替子桓与甄宓再补办一次热热闹闹的盛大婚宴。 他看见她了,在天子的面前举行婚宴,而且还是天子朝堂,是做臣子的无上光荣,对她、兄长、爹亲,以至于整个曹家,都是。 他看着她头戴珠冠,将所有细柔髮丝高高绾起,只簪着一支如意玉簪,那还是皇上御赐的簪,而身上穿的雅致粉纱搭上一件白净锦衣,两双细緻玉臂在这热天隐藏在纱中若隐若现,披件金缕披肩衬出高雅气质,当她向皇上行礼之后抬起头时,顿时艳惊四座,就连皇上也不免失态的望了良久,直称她是国色天香,连那些号称美人们的嫔妃也难以比美。 她只不失礼节与优雅的浅笑回礼,而在底下看着她与兄长的他更是发现兄长似乎有意无意的挡在觊觎她美貌的百官的视线上,一双眼睛更是紧盯着任何意图不轨的人,完完全全将她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下,而笑着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贺的同时,更是紧紧搂住她的纤腰,全然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半步,而后才在司礼的引导之下坐上次于皇帝龙座的台阶上,而后才开始献上一道道珍馐美食。 子建不晓得心中的低落与神伤从何而来,难道说真是这些日子来那一幕幕真实而让他想忘也忘不了的梦境,影响了他的心情?虽然他偶尔经过西边厢房时,还是会有意无意的探头看看她,或是就安静的在他的厢房一品她玉笛所吹奏出来的美妙乐音,可她俩没见过面,更没说过任何一句话,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心中的苦涩究竟是如何。 望着阶上他与兄长的私语,间或传出几声娇脆笑声,他知道兄长待她很好,待这个兄嫂很好,这样就可以了,他为自己斟了一杯水酒,而后一仰而尽,热辣的酒液滑入喉中,让胸腹为之ㄧ暖。 见子建一连喝了几杯,坐在他身旁的程昱忙出声提点,「曹植世子,此酒甚烈,小心伤身。」 「我知道了,没事的。」子建向程昱笑了笑,不经意再度向甄宓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她也正巧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他明显的从这样遥远又相近的距离,殿阶到底下群臣,不到十五步的距离,看见那灵透美眸底下,从一片宁静到惊讶、错愕,不敢置信,转至一份担忧神色,与他一样。 这个发现也让他惊讶,从那双眼睛当中,他似乎看见知悉与了解,难道说,那一切,都不是梦境…… 他就是在她梦里常常出现,弹琴给她听、常常围绕在她身边说个没完,那个名叫子建的少年吗? 没道理不是,因为他的面容跟梦境里头的竟是如此相像,而从那双同样惊讶错愕,转至幽幽的眼神之下,她顿时有些了悟,原来,她们两个,早在梦里相知相遇多次…… 她差点失态的呀喊出声,玉手连忙抬起来遮掩芳唇,她当然知晓底下有多少人正在注视着她,更知道身旁的夫君更不时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怎幺了吗?」果然,曹丕虽然忙着跟底下群臣敬酒,可还是无时无刻分神注意着她。 「妾身突然觉得头有些晕,夫君,替我揉揉可好?」甄宓连忙收回视线,故作微恙的一手压在鬓髮间,悠悠靠在子桓的肩。 爱妻不适,子桓他哪可能置之不理,他大方的出借肩膀,一手空出来按揉,「这样子呢?好一点了吗?」他担忧的问,但仍然没忘朝先前宓所望去的那个方向探了探,赫然发现,那是子建的位置。 底下的他看着子桓,也照着甄宓的剧本,打蛇随棍上,扬起手上酒杯向子桓浅笑,敬了敬。 子桓浅笑回敬,继续将注意力拉回甄宓身上。 「嗯,妾身好些了,多谢夫君。」媚眼如丝,唇间扬起笑花,两人恩爱情谊不言而喻。 跟子桓相处也一段日子,怎不知道他多疑的个性?甄宓没敢再明目张胆的看着子建,只是有意无意的瞄几眼,而发现底下的他也跟她有同样默契,不再看着阶上的她。 虽知她此举是意在保他不被兄长盯上,造成他们兄弟俩的不睦,可当她的娇颜贴靠在兄长的肩膀上时,心中竟还是不免有着些许怅然。 回想起在梦境里的那点点,至今彷彿仍然萦绕心头挥之不散,不知是为了浇熄心中那把为她而燃的滔天大火亦或是为了助长,他再度将那香醇烈酒,狠狠饮入喉间。 # # # 整场婚宴下来,他发现案上珍馐佳餚全然失了味道,回到府邸,徒剩满腔暖热,以及那旁人无法觉察的悲苦。 竟有如此奇特的缘分。子建踩着不稳的步伐走回自己厢房,但话说回来,虽说此般缘份万中求一,可却可悲不是?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居然还得到梦中相知相遇,天晓得……要是当初随军出征的是他,不是子桓,要是踏入邺城袁家的人,是他,不是子桓,那会如何,会不会如今她是属于他的,会不会今天搂住他的纤纤柳腰的人,是他不是子桓,是不是他就可以独享她的美貌、乐音、一颦一笑,但现在说这些似乎都已经为时已晚。 「月老……」子建双手撑着迴廊红栏,望着天上那皎洁明月,「为什幺姻缘总是这般安排?为什幺要让我在梦里跟她相遇,而在现实上她却嫁给我的兄长……为什幺……」泛红的眼眶蓄满那悔恨心碎,「您告诉我为什幺!」 或者是酒气使然,还是满腹爱恨交之无从宣洩,他仰天长啸,而皎洁明月却仍然不为所动…… 是她的错觉吗?回到他与子桓的新房的甄宓,望着外头点点松影,摇曳树影似乎可见挂在西方那抹明月身影,而那听起来有些耳熟的男子声响也在这宁静夜空中传出,听起来……有些让人不忍。 掬起清水将脸上胭脂卸去,她捻起巾帕将脸上水珠拭净,而后褪下华服,夜晚的夏夜仍然让她感到有些冷凉,她随手套上一件锦衣,理理面容,正打算循着梦里的印象往子建那儿看看情况,不巧替她烧水準备给她沐浴的如意选在此刻出现。「少夫人,您要去哪里啊?」后头长工都已经将水给扛来了。 「嗯,我突然想到以前住的那里还有几件衣裳没拿,我想去拿来,如意妳跟着我。」甄宓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好理由。 「好啊,」如意点头,回头向两个长工指使,「你们两个,将水端进去,小心一点啊,可别撞坏了什幺,要是给世子发现了,你们可担待不起。」她交代完,跟上甄宓的步伐,往西厢房走去。 待走远些,甄宓牵起如意的手,「如意,妳们同在曹家工作,怎幺常听见妳向其他ㄚ鬟颐指气使?」她们就不能像以前在袁家那样,大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幺? 如意像是听见了什幺奇怪的问题,瞪大眼睛,「她们巴结我啊,少夫人,那当然我有这个资格可以差遣她们啊,毕竟我也是妳的ㄚ鬟,要是伺候的不好,世子可是会为我是问的啊。」当然她没说她可以嫁祸给其他人。 唉,罢了,她早就知道如意在其他下人面前是如何的恶行恶状,这都是因为她的关係,假使让她失宠,会不会换一个比较可以贴心的ㄚ鬟来?甄宓正考虑着这个可能。 「少夫人,就在前面了,我去给您点灯。」如意极欲在主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赶紧跑到灯台旁,掏出火摺子,将灯台点亮,好看清阶梯以及庭院。 甄宓敛裙走下阶梯,而如译也赶紧过来搀扶着她,「少夫人,小心走,我先进去厢房给您点灯。」 厢房上头的烛台给点亮,甄宓走进,环顾整间厢房,虽然她搬离这里,不过他枝前在这里住了数月所花的心血,举凡庭院里头的花草,或是墙上几幅字画等都还保存的很好,她望向窗檯,赫然发现那花瓶里插的,正是那时梦境里头她所完成的作品,她款摆莲足走近,玉指抚了抚仍然鲜嫩的花叶,想起前几天那场梦境,以及他与她两人所合奏出来的琴音以及笛音,突然觉得,有些分辨不出,究竟哪些是梦,哪些才是真。 子桓疼爱她,子建钦慕她;她能感受到子桓带给她的关心,可她却也能体会到子建为她付出的用心;没有子桓,她的境遇只怕比现在更惨,没有子建,或许他恨曹家,这个心结不会这幺快的打开…… 「少夫人,您的衣裳我都已经给您摺好了。」没过半晌,如意已经自动的替她整理好所有穿过的衣裳。 甄宓回头浅笑,如意虽然有点恃宠而骄,可是该她做的她决不马虎。 「替我送回去吧。」 「少夫人不一起回去吗?」要给她沐浴的如意,听见她这般意思,怕是没有立刻回去的打算。 甄宓摇头,「不,既然走到这里,加上今晚月色姣好,我想走走再回去沐浴。」 如意点点头,既然是主子的意思,她也无话可说,「那如意就先回去了。」她捧着衣裳正準备出房门,却又给甄宓叫住。 「如果世子回来,过来告诉我一声,我会在这附近走走而已,不会走远。」 如意应诺,接着便捧着衣裳回去了。 她抚着陪伴她数月的玉枕,摸着这张八脚眠床,而后掀开玉枕,自底下暗格拿出玉笛来。 这是子建「告诉」她的,记得她因为担心给子桓发现这支玉笛,而不知该藏在哪好,而子桓就告诉了她这幺一个好地方,而且,只有她们两人知道。 她熄灭烛火,将玉笛放入袖里,而后离开厢房,朝子建的方向走去。 俐落穿过迴廊,在现实中她没有来过子建厢房的机会,可是在那他俩拥有的梦里,她走来这里,已经不是新鲜事。 她看见他了,在距离他剩下不到二十步的迴廊距离,她看见他一个人在厢房前,两手支着栏杆,望着月亮的神情,是让她不忍的,也是她在梦里没见过,与温雅有礼迴异的他。 她张唇送气,隔着二十步,仅有一池方塘相隔的两条迴廊间,吹出那美妙,足以平抚他心伤的乐曲,而那双美眸也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这是他们两个在现实当中,第三次的近距离接触,第一次是他循着笛声,隔着树丛窥看她的那次,第二次是方才在大殿上那匆匆一瞥,光这轻轻一瞥,以眼眉传情,他俩已经知道彼此都认得而熟识彼此,第三次,是现在。 隔着方塘,她近得彷彿可以在他伸手触及的範围之内,他看着眼前卸去铅华的她,美丽依然、妩媚依然,而那双眼也正蕴藏情意的看着他。 他对这眼神并不陌生,这是他见过的,在她新婚之夜那天早晨,她入梦来,曾经看见过的眼神。 他没听过这首曲子,很轻快柔美,印象中她没吹奏过此等乐曲,他还曾经开玩笑的说她这女子天生是泪水做的,就连吹出来的乐曲也都足以勾人眼泪,当时她还气着曹家,想当然耳,她没给他好脸色看。 而今,角色互换,她一如他先前在她身边的位置,陪伴着他。 底下的方塘水面漾起几点涟漪,只怕是鱼儿跃出水面溅起的……还是,在上头的人引起的? 一曲奏罢,她缓缓放下玉笛,对着他微微一笑,她相信,子桓不懂得,而她懂得他曲中的意涵。 『这是给你的。』 他记得他曾经在梦里谱了一首曲给她,而她如今也回了一首给他,亲耳听见,意义分外珍贵。 『宓,妳可知我等这天等多久。』他俩好不容易盼到此刻,两人相望,纵有千百句话,在此刻有机会向彼此诉说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或许我们两人都一直等待着,可是,在今晚之前,我们两个人甚至不晓得彼此可以感受到对方存在。』就当春梦一场,与其他的梦境相同,殊不知,她俩都错了,眼前的他,非但独一无二,或许亘古以来也未见哪两人有之。 子建闭上眼,是啊,他们两人全当只是一场简单的梦境,没去探究,或许月老向两人开了个大玩笑,他们两人真的合该只能以这种方式相见相知吗? 她真想亲耳听听他那温润醇厚的嗓音,即使他或许此刻的音调有些瘖哑。她润润唇,尝试的想对眼前的他开口,「子……」 「少夫人!您在哪里啊?世子回来了哟!」西侧传来如意的叫唤,而且似乎有朝这里走来的意图。 甄宓望了望身后,只能不捨的朝他挥了挥手,接着便握着玉笛,快步离开了。 子建癡癡的望着她离去,那优美的背影,仰头望着皎洁明月,西沉的明月,将他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泪语洛神 五章 泪语洛神 五章 「少夫人,这是妳要的花材。」如意将今早从外头送来的大把花材搬至房里,正巧看见执着绣线发呆的甄宓。 「啊,放着就行了。」北方夏短冬长,时节缓缓步入秋季,她正把握着最后时机,认真的裁一件衣裳给子桓。 可不知道怎地,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无法宁定心神下来将事情做好。 而且,打从那日夜晚,她赠给子建一曲之后,这幺多天,他们俩人没再有机会「相见」,之前总是不经意的,彼此即会入了对方的梦,可现在不管她再怎幺期盼着,想入梦也是越来越难。 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她俩一个人在东北角,一人在厅堂偏房处,就算是要「偶遇」也是不容易的,以前一个人在东一个人在西,就没有偶遇的机会,现下更是难如登天。 她担心他。 即使自己已经成了子桓的妻,更是他的兄嫂,可他那日,脸上哀痛欲绝的表情,太沉太沉;或许无法入梦,可她总是能够将他心底的感受同样反映在自己身上,最近这些日子,心口总是沉甸甸的,像是一口气郁在胸中,嚥也嚥不下,呼出也没法子,总之,难过的紧。 或许这就是子建现在心底的写照?她不知道,但她俩奇妙的缘分让她不禁停下手边的事情猜想。 老实说,她想问的,不能入梦在生活上更是无法见上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透过下人之间的耳语,或许可以探听到一些有关于子建的消息,现下的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 只可惜如意与她不贴心,她左思右想,总是想不到个正当理由来将如意遣散,要是她将探听子建消息的事情託给如意,如意又去告诉子桓,这样只怕更造成两兄弟的嫌隙。 难,可真难。樱唇微张,是为这最后一波夏的骄阳吐出一口闷在体内的热气,也是为自己无法想到更好的方法而无奈着。 「少夫人,您最近心口还疼吗?」之前少夫人曾经跟她提过,当时她还建议少夫人看看要不要请大夫或是报告世子,可她仅轻笑婉拒,但如意可也不是省油的灯,细心的她发现这个老毛病还是常在少夫人身上看见。 「还好。」暂时将手上的绣线收拾,甄宓将窗台边前些日子的作品给拿起,而后拿着剪子,準备朝地上的新鲜花材动刀。 「真的吗?若是真的不舒服可要说,如意会立刻给夫人请大夫去。」 「是谁需要请大夫?」刚从外头回来的子桓只听见如意的语尾,挑着眉向如意询问。 「啊,世子?」如意赶紧朝子桓福了福。 「免礼。」子桓看见地上的花材,「少夫人想要的花材可都到了?」如意点点头。「下去忙妳的吧。」 如意点了点头,知道世子跟少夫人在一起时最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便识相的离开了。 「今儿个怎幺这幺早?」甄宓略感不解的看着他,但还是习惯性的走近替他褪下身上的朝服。 「给子建一些学习机会。」子桓轻描淡写的说,那些昔日躲在他与爹亲后面的弟弟们,他总算是看见他们一个个成长,成熟的可以替他们家、替国分担一些事务了,说到这个,他心中实在有说不出的愉快。 她拉袖的玉手轻颤了一下,而后迅速掩饰她瞬间的失神,「那很好啊,以后爹跟你就可以轻鬆一些了。」她绽出轻笑,将他的朝服重新拉整,妥善收好,再拿出一袭夏衫,正转过身子打算让他换上,却冷不防的从身后给子桓一把抱住。 「子桓?」拿着衣裳的她有些羞涩的朝身后的丈夫低喊。 修长的手指在她那柔细纤雅的颈项间点弄着,轻滑过那美丽锁骨,他低醇嗓音在她耳边轻唤,「今天的妳特别美。」今天的她罩着一件轻柔绸衣,剩下的就是那带着精緻绣工的白色抹胸,妩媚迷人,惹得他好不心痒。 甄宓搁下衣裳,按住那双意图不轨的手,转身媚笑,「子桓,处理政事应该很累了吧?」她拉着他仅着单衣的领口。 「看见妳,什幺累也都消了。」他不以为意的笑着。 「那……在躺到床榻上之前,妾身能不能要你帮个忙?」滴溜溜的眼儿一转,甄宓一只手绕到他身后,将两人的距离贴的更近。 「但说无妨。」他直视着她那千娇百媚的眼儿,嗓音早已似蜜似糖,浓得紧贴。 扣在他腰际的手突然一扯,仅着单衣的他腰间的腰带倏地鬆开,甄宓笑得得意,拿起桌上的夏衫往子桓身上一抛,而后绕过木桌,跑到门口,「那就请你自己换上衣裳,妾身这次不代劳了!」她将子桓脸上的错愕尽收眼底,而后笑着跑离属于他俩的厢房。 「宓儿,妳会付出代价的……」笑得无奈,子桓如今也只能做出这种无力的威胁…… # # # 「子桓,你觉得这比较好看,还是这个?」甄宓手执两支玉梳,一支通体翠绿的青玉梳与质地温润的象牙梳,两支不分高下,瞧了半天还是难以抉择,只好求助于后头站立良久的夫君。 子桓仔细一看,老实说……他实在很想跟她的爱妻讲明,这两把梳子的品质都不是很好,她想要,他可以拿出一大堆给她,但是……看着她那双充满希冀神采的美眸,他这个做夫君的怎捨得扫她的兴? 正巧这时老闆开口了,「夫人您好眼力啊!这两把梳子皆为上上之品,夫人又有这样美丽的髮丝儿,用这整理是最好不过了。」他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看到两人身着华服之后,更是慇勤招呼。 「两把都买不好吗?」子桓看她似乎都很喜欢,当然老闆更是频频点头,不停插嘴的下场就是换来子桓毫不留情的狠瞪。 「我跟我妻子说话,不是跟你。」这一瞪瞬间让犹自老王卖瓜的老闆霎时噤若寒蝉。 视线回到甄宓身上,眼神瞬间放得似水一般柔,「嗯?」 「一把就好了。」甄宓摇头,虽然她知道这点钱对他来说势必不算什幺,可是能省则省。 「那就这把吧。」他对玉啊古董的也不是很能理解,不过看上去还是这把白净的象牙梳适合他的宓儿。 付了帐,两人又随手在路旁拿了一把纸伞,好避避头顶上毒辣骄阳。 睁大眼睛,看看眼前的许昌街头,不一样,跟在梦境中的不一样,子建跟她一同出游那次,四周都是云雾,似乎每次都是这样的,他跟她在梦境中相遇,没有现在这幺多与他们同样站在青石路上,逛着两旁摊贩的市井小民,也没有耳边听见的,此起彼落的叫卖声,更没有晒在身上,日头的热意。 可在梦里,他的情感又是那样的真,这要让她如何将他就这样当做梦境一场而遗忘呢?即使,她已经许多天来没有在梦里见过他,即使她在子桓说出他在朝上学习之前,她并没有得到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她不确定他是否,会像这些日子以来的自己一样,总是因为想起那天他的表情而呆楞好一阵子,或是心口老是觉得喘不过气来,他知道他对她的影响是很大的吗? 「宓儿,听如意说,妳在府里生活有时候会觉得有些无趣,是吗?」他替她撑伞,为她挡开朝她拥来的人潮,顺势在她耳边问道。 「还好,妾身倒还有不少事情可以做。」甄宓耸肩,她在曹家,算算时间也将近半年了,已经生活出自己的步调,虽然……可以交心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原谅我没有办法时时在妳身边陪妳。」子桓看着她,看见眼前的美人以那双晶灿美眸回望着他,而后芳唇漾开轻笑。 「这句话你说过不下十次。」她与他同时停下脚步,一同站在如河道一般的人群之间,人来人往的街道彷彿快将他们手上的伞给沖毁。 可她们都不在乎,像是她们都看见了彼此眼底的傲然与豪气,有如置身在茫茫大川之间的危石之上却面不改色。 「听见如意这幺说时,我不知道我还可以为妳做什幺?」他曹子桓,或许将她掳来此等手段,是有些不光采。 可谁又说,用不正当的手段将她掳来,他对她的爱就一定是假的呢? 「这样子已经很好。」甄宓将几绺不听话的髮丝勾至耳后,此时一阵凉风吹来,透人心脾。 她不是一个贪心的女人,就是因为这样,他不知要用什幺方式,才能表达出他对她的心意。 「让几个好脾性的官家夫人邀来我们家走走,陪妳聊聊天妳觉得怎幺样?」他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两双手缠捲交握,十指密合,道尽两人情意。 她需要个伴,他是这样想的,如果找几个王公大臣的夫人或是闺女来陪她,或许他就不会看见,那双凤眼中沉静甚至略带无趣的表情。 「好啊,你替我安排看看。」甄宓倒是没有反对这个建议。 她笑着接过他的伞,迎着微风,留下两人淡淡的笑容。 # # # 很不可思议吧? 从一开始的恨他,之后到许昌来,这一路上的怕,慢慢转变成,现在的倾心。 为什幺会变成这样的?或许是因为他的用心,打动了她也说不一定,他对她很好,偶尔还是会显露出本性当中那邪气而霸道的味儿,可在感情上,除了一开始的强掳,他没再多强迫她接受什幺,为了她,他甚至还找到了那天早上被她遣散的袁家的下人,就为了知道她的喜好,当然,这些是如意跟她讲的,或许如意在他们两人的感情上也有推波助澜的效果也不一定? 那天奶奶被曹军士兵带走之后,包括其他的袁氏遗族,甚至是她的亲生父母,听说他全都将他们照料的好好的,她不晓得此举究竟是为了拢络民心,还是有什幺其他意图,可是他在她面前说:「这是我替妳做的。」 他不让她见他们,因为他要她别去想以前的事情,因此每一、两个月给他们通一封书信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让。 可是当她欣喜的提起笔写了第一封信给了她的爹娘,问问他们的近况时,得来的却全是对她的辱骂,认定她此举是败坏了她甄家的门风,她们甄家不需要一个已经卖给曹贼的女儿等等。 她早知道自己会遭受到这样莫名的指责,可是,当指责她的对象竟是辛苦将她拉拔到大,怀她养她的亲生父母时,她还是不禁哭得湿了衣衫。 亲自替她送来家书的他大概猜到了书信中的内容,他一把抢过书信,瞄了几眼,证实自己想法无误之后,怒气沖沖的拍桌,而后便要夺门而出。 「你……你做什幺!」她含着泪眼拉住他的手,而后从他那双紧握的手上,救回那封得来不易的家书,即使那每看一眼便要让她心痛欲裂。 「妳……还要它?」子桓瞪大眼睛,这句问话极轻、极轻,彷彿不敢相信,不能容忍,她对她自己的族人这般维护着,即使那些她的族人若亲眼看到她,非但不会有一丝ㄧ毫的感谢。 她只是将家书紧紧护在胸前,一如那天晚上她护着太老夫人的模样那般。 「妳不会恨吗?他们将妳替他们做的一切这般蹧蹋。」他不明白这样的父母究竟有什幺值得她用尽心思去维护,她的父母或族人,早已不会感念她为他们所做的一分一毫,只会当出了一个败坏门风,「卖身」给他曹贼的低下女子。 该死!他们居然敢这样侮辱一个情操如此高洁的女子……他曹子桓此刻,真的恨不得将写此封信的那人的双手砍断,舌头也给割了,可他更清楚眼前这幺女人根本不会让他这幺做! 去她该死的孝心,他早知道的,他不该谨守约定,答应她不偷看书信的内容,要是他违背约定,可以换得她看到家书的一点笑容或是……只要是一点开心的表情就好,他不要看见她哭泣,一点也不想,就算是怒意正盛的她也比现在的她好看几十倍。 「不准……我不准你因为这封信伤害……伤害他们,我不准……」她早他一步将他的心思解读出来,率先下了通牒,令他怒火更盛。 他一把攫住她那纤弱的肩,「我该怎幺做才好,我曹子桓绝对不让那些伤害妳的人就这般好过。」即使那在名义上是他的岳父岳母! 「你不准动他们……你若伤害、他们,我、我也不会活这世上。」甄宓不愿看着他,淡淡说出威胁。 哈,是谁说,他以感情要胁她?她也一样用了一样名为「感情」的武器,将他砍得遍体鳞伤。 有如冷水罩顶,在这冷凉依然的正月天,他怒意尽失,将眼前的人儿推到桌案上,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尽,将娇嫋的她抱到桌案上,双眼执意与那双仍带泪雨、荏弱堪怜的凤眼相对,「那我呢,妳要我怎幺活在这世上?为什幺就连妳的爹娘这般糟蹋妳的用心妳仍然忍受,为什幺不肯打开心房试着将我入妳的眼?」 「妳能告诉我,要如何才能接受我?」一向霸气的他遇见这女子,也不得不低头,他轻柔的执起她一双柔荑,如见珍宝似的,将她那葱白细嫩的玉指,一根根的吻过,「我已是妳的裙下臣。」 她了解吗?了解在胸膛底下这颗只为她而起伏的心吗?了解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任何人伤害到她的用心吗?她了解当她将那封伤她甚深的家书视若至宝,却将他满腔关怀与爱意弃若敝屣,那种痛吗? 「我……」望着眼前的男人,甄宓感受到指尖,从他舌间传来,吻着她的那点点情意,她突然分不清,究竟哪一方才是心疼现在的她、爱着她的。 那是她的爹娘,生她育她的爹娘啊,为什幺无法体会到她的用心,一边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可这些日子以来他为她付出的有多少? 即使是骨血相连,也能这样轻易斩断的吗? 他望着她,低头咒骂几声她所不懂的话,而后举起衣袖,将那秀緻面容上的点点清泪给擦去,而后深情的唤着她的名,「宓……」他倾身向她,在那冷凉的芳唇上印上一记蝶吻。 这不是他第一次尝试着吻她,可她总有意无意的躲闪开来,这是第一次他吻她,而她,并没有拒绝…… # # # 走了一整天,他与她回到府内,用完晚膳之后,乘着微风,他俩走在外头乘凉,顺道坐在凉亭里歇歇腿。 「怎幺了?想起什幺有趣的事情?」瞥见她唇角不期然的浅笑,子桓好奇的开口询问。 想起一些与他的往事的甄宓摇摇头,「没什幺,小事。」 「有什幺事情可别瞒我。」子桓微挑一眉,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今天很开心。」她偎在他肩膀,嗓音甜腻的说。 子桓轻揽她的柳腰,「我可担心外头的日头把妳给晒昏了。」 他的确很紧张,还不时拿起巾帕替她拭汗,殊不知他自己也早已满头大汗,回到府里两人早已是满身黏腻,赶紧要下人準备水来给他们沐浴。 「我可没这幺娇弱。」拍了拍他,她有些不服气,好歹她在袁家也是独当一面的未过门夫人,不过到曹家可省得让她大显身手。 「我就担心妳有任何一点差池,今儿个早如意说的大夫,究竟是怎幺一回事?」话题牵到这儿,子桓自然想起早上无意间听见的话尾。 「没的事。」甄宓摇头,「如意紧张过度了,你可别照着如意的话,真给我请大夫来。」 也是,看她气色红润,应该是如意多心了。子桓仔细打量着她,做出这样推论。 突然,一道悠扬琴音,自北面传来,也自然飘到两人耳中。 「这是?」甄宓不自觉的站起身子,撩开裙襬走至凉亭柱旁,倚靠着。 「哦,这是子建的琴声,我没跟妳说过吧?」子桓随即认出来,也跟着走到她身旁,「子建精通音律可是有名的,九岁学琴,十二岁宫廷乐师居然说没什幺可教了,后来再花了两年探访各地名师,稀奇的是……」 他鲜少提其他男子的事情说得如此热烈,甄宓听得分明,一边分出心思听听子建的琴声。 「有些哀伤。」甄宓侧耳倾听,中断子桓的话语,而后子桓也静下心来听,却不知她从何听出哀伤之意。 「子建原本是住在东边后头那优雅厢房的,其实跟妳之前住的那地方挺近。」子桓自然而然的牵起这个话题,「现下让他搬到前面来了,这样省得他每天退朝之后走大老远,比较方便。」 甄宓惊讶的看着子建的新居所与她居住的地方,竟然只隔两道迴廊,以步行的时间虽然很远,但其实仅隔一道庭院之遥。 这般安排令她心乱如麻,这表示什幺?她又能在自个儿的房里听见他的琴声。 甄宓仅是看着子建的方向,不发一语的兀自听着琴声。 子桓也侧耳倾听,可在看见她那专注的神情之后,不由得,看着子建的厢房,眸中闪出一道淡淡深思…… @ @ @ 「终于又见着了。」子建熟稔的拨奏着爱琴,在看见心上人自烟雾中缓缓走出时,唇角不由得勾出一抹欣喜神色。 甄宓是敛着眼站在他眼前的,而后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睁开眼,牵唇淡笑,「给你的琴音引来的。」 修长的手指抚着琴弦,「是这样吗?」子建看着她身后,目光幽远的像是望着好远好远的景,「那我该多弹弹。」她知道的吧?这些日子一直无法入梦,他想她想得好苦。 「你瘦了?」定睛一看,他原本清俊的脸庞显得更加瘦削,她猜是那些急需他尽快上手的政事让他喘不过气。 「有吗?」子建浅笑,「大概是最近都晚睡吧?很多事情才刚刚上手。」 「今天听说兄长陪妳一起出去?」他继续弹着琴,问着他回来时,下人告诉她的消息。 虽然她无法轻易探知他的消息,可他却是无所限制,不过纵使对她的动向了若指掌,可没看见她,心里总是还是不够畅快。 「是啊。」甄宓点头,无意间在他眼中看见些许苦涩。 「玩得高兴吗?」 甄宓没选择答话,因为他手上的琴音已经告诉他,他会有何等反应。 他停下动作,走到她眼前,将她拉入怀里,献上一吻柔情。 甄宓虽讶异,可她没有躲开,任由他吻去。 「我嫉妒子桓。」抚着她的芳唇,子建第一次不顾辈分的叫出那个令她又敬又妒的兄长的字,而后解开她的衣带,朝她姣好身躯印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甄宓推拒着,从小到大,她所受的礼教让她在此刻选择迴避掉子建的情感,「不可以……」她拉拢衣衫,向后退了几步。 「我渴望着妳……」子建拉住她的手,「从我发现自己的情感放在妳身上时,我一直渴望着……妳了解的。」 面对子建的凝视,甄宓只得浅浅低头避开,「不行的,我们……」他们两个人的情爱,在梦里也罢,可是在现实上,他们是不被允许的。 围在週遭的烟雾消散,每当梦境即将结束时总是这样的。 「后天,妳晚上待在房里,我会去的,我会去……」两股拉力将他们分开,子建的声音显得遥远却十分清楚,而后直退到再也看不见彼此。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泪语洛神 六章 泪语洛神 六章 夜晚,甄宓的心神显得相当不安。 梦里所呈现的她俩人一定会感同身受,可她不敢相信子建居然……会跟她说要私底下见她? 她的心乱如麻,前天夜里他眼底蕴藏的情意让她心口顿时一阵暖热,却又害怕着,若不幸给子桓知道了,他们该怎幺办?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重摺这件衣裳,仍是无法摺妥,甄宓放弃,将衣裳搁在一旁,静静的在窗边等待,不时往子建的厢房方向探看,心里不断祈祷,矛盾的希望他来,想亲口跟他说几句话,却又怕她俩给子桓发现,她不敢相信子桓会有什幺样的反应,但从以往的经验,子建的下场一定很惨,她实在不希望破坏子建跟子桓的感情。 「少夫人?少夫人?」门外传来一阵叫喊,却不是她所熟悉的ㄚ鬟的声音。 「进来吧。」她转身回到前厅,发现获赦推扉而入的,是一个她没见过,但样子清秀可爱,看她的穿着,想必伺候的也是世子或夫人之类的人物。 「奴婢名唤小春。」小春朝她行了个大礼,「是子建世子的ㄚ鬟,主子要我送信来的。」 「哦?」甄宓看她一脸笑意,大概知道,眼前的她跟或许将自己跟子建的关係已了解清楚了,毕竟子建不会用一个不信任的ㄚ鬟前来送这封秘密的书信。「子建人呢?」她明明记得他要亲自来的,难道说他有什幺事情在身? 小春滴溜溜的眼儿一转,抿唇笑道:「少夫人看就知道了,小春也不晓得世子他卖什幺药呢。」她恭敬的将书信递上,「那,小春得先回去了,少夫人可要小心,别给子桓世子发现呢。」她笑着,而后轻巧的退离厢房。 甄宓也笑了,虽然跟这ㄚ鬟是第一次见面,可对活泼玲珑的她有说不出的好感。 她将封得整齐的书信打开,逐自读下: 宓儿,千言万语,竟不知提笔后该写些什幺给妳,多亏我曹子建还自诩为文采风流的才子,但就这封书信看来,我也不过只是个凡夫。 她笑着,这跟她当初与他在方塘间见面一样,什幺话也说不出,只得奏曲聊表心意。 一个为妳动心不已,成为妳那翩翩仙姿的裙下臣。 我很想亲口对妳诉情衷,可又怕着,要是真给兄长知道了,我不知道妳会遭受到怎样的对待,所以我只得让小春给妳送去。 宓,跟我走吧,这两天我称病不上朝去,就是为了这些,妳知道吗?我好嫉妒兄长,可以拥有妳。 我想给妳不同的,我相信子桓没办法给妳的,我可以。 宓,透过窗子看看我,我会在那里的。 这只是一封短短的书信,可读来却让她心跳如擂鼓,她没想到子建居然想要抛开曹家的一切,想跟她…… 窗子。对了,甄宓大概知道是刚刚那个窗子,可以看见他的。 她握着书信,提裙奔回内室,朝那轩窗往外探去,果不其然,子建他正手执摺扇,站在迴廊等着她。 烛火明暗,叫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她还是看见了,那双可与星斗争辉的眼。 『宓,我在这里,决定跟我一起走,就过来吧。』距离尚远,怕给旁人听见,他俩仅能用这种方式,可他相信,她一定懂得。 他朝她展臂,甄宓了解他的意思,他在问着她,可面对此时的子建,那双秋水凤眸却浮现了点点迟疑,『不能的,子建,这样会毁了你,我不能。』 『我不在乎。』子建坚定的向甄宓一望,像是这幺对她说着。 『我的家人,我不能不在乎。』她摇摇头,别忘了,子桓可以因为她而弃下伤害她爹亲的念头,自然也可以为她,将袁家还有甄家的遗族全部灭口。 『我身上背着很多条人命,你忘了吗?我跟你提过的,难道我可以为了自己,将这些人全都推上刑场吗?』 子建倏地明白了她的顾虑,『可是……宓儿,我爱妳。』他以唇形说出这三个字,希望能传到她耳中让她听见。 『我……』甄宓敛上眼,而后朝子建,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螓首,『我不能爱你,子建,我们注定有缘无份啊。』 子建也知道,在看见她有所顾忌时,他想同她一起私奔这个念头,已经难以实现了。 「如果有来生的话……」不知怎地,他的眼眶里竟泛出点点泪意,他轻柔的说了这句话,而后再看了甄宓一眼,转身,离去。 「对不起……子建,对不起……」她清楚看见他离去的眼中闪着那抹绝望,隔着泪雾,看着子建离去的落寞背影,她只能对子建说出这三个字。 她不能,也没有权利去追求属于她们两人的未来啊…… # # # 谁都没料到曹军举兵攻伐,对上蜀、吴联军时,竟在赤壁给两军运用火计杀得大败,而后过没多久,曹操就因为战败忧愤而死。 继承曹家大业的自然是身为次子的子桓,而后没几年,以「禅让」名义,夺取了刘氏的天下,改国号魏,并与南边的蜀、吴两国,造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而都城也从许昌,迁至洛阳。 甄宓在与子桓成亲之后,没过多久便怀下曹叡,而后在子桓登上龙位之后,后宫嫔妃也就伴随而来。 沁香斋庭院当中种满桂花与兰花,这是甄宓最常拿来扦插的花材,也爱这两种花,所带来的淡雅香气。 桂花前些日子已然盛开,淡雅香气在方进入沁香斋时或许无法觉察,可待久些,便能清楚闻到如此淡雅优香。 可惜兰与桂花季节并不一致,不然天香与幽香,闻来应该是很美的。 细心的让几盆娇贵兰花拿出来见见日头,每盆花都只见绿叶不见花朵,可她仍然悉心照顾。 「娘亲!」耳边听见宏亮的孩童叫声,她扬唇浅笑,果然是她的儿子,叡儿,每天此刻上完太傅交代下来的课业时,他总会过来这里看看她。 有这样的孩子真好,甄宓看着曹叡,为人母的心愿,只愿看着自己的孩子好好成长,其他的,她也不敢有太多奢求。 「课业都做完了?」甄宓继续忙着自己的花朵,不忘询问曹叡。 「当然。」曹叡已是个十一岁大的孩子,或许再过不久,便可在政事上,助子桓一臂之力。 「娘亲,怎幺专只挑出这几株未开花的?」曹叡知道这是母亲常碰的兰,可是什幺兰什幺兰的好多种,照顾又费工,他实在没见过有哪个妃子像母亲这样,肯花这幺多耐心在照顾花朵上。 「开了花的,娘亲都已经送给其他姊妹了,兰呢,就是要欣赏叶子,开了花可就不好了……」 眼看甄宓又要开口扯出一大把花经,曹叡赶忙抬手制止,「行了,娘亲!叡儿可没有兴趣懂得这些。」他猜等甄宓将所有的秘方全都唸完,太阳早就下山去了。 「自个儿问的。」甄宓也不生气,将兰花归回原位,曹叡也一起帮忙。 「娘亲,叡儿可要跟妳说说今儿个上课的太傅有多有趣了……」轻巧的拿起两盆兰花,细心的替甄宓分忧解劳,让她对这个儿子很放心。 甄宓笑着听着,拉起儿子的手走进朴素厅堂,她已等不及要听叡儿说这些有趣的事情。 总认为,听着曹叡与自己的闲聊,是她在这魏宫中,最快乐而值得她称道的一件事。 # # # 听着唱曲,与简单的沁香斋迴异,或许这儿较有宫殿的富丽堂皇。 三、四个嫔妃听着简单的唱曲,而后悠闲品茶,身坐主位的郭妃正热络的招呼着其他妃子。 总是这样的,这儿总是整个宫中最热闹的一角。 一曲奏罢,郭妃大方的赏赐,而后将歌伎遣退,「来,来,」她早就差人将藏在冰窖里的西瓜给盛上来,分给其他妃子享用。「嚐嚐西瓜。」她笑得娇豔,而后蹙起柳眉,「秋天怎幺还这幺热?」环顾华丽厅堂,看向后面两个执扇子的婢女,「用力点搧,是不是没用膳?」 听见主子的威胁,两个汗流浃背的婢女直摇头,并且加紧力道的直搧,直到主子满意为止。 「姊姊啊,今儿个秋老虎发威,怎幺还让您的婢女都换上冬衣?」素来跟郭妃感情不错的韵妃问道。 「呵呵,此礼不可废嘛。」当然她没说每个婢女都给她教训得极其精采,穿上夏衫还得了? 看着郭妃那身金缕丝衣以及薄如蝉翼却美丽得体的抹胸,看得一旁容妃是心痒难止,「姊姊,听说昨晚又得到圣上临幸了,真是羡煞妹子我呀,敢问姊姊是不是有什幺方法拴住了圣上的心?」她语调中略带醋意,不光是郭妃那艳惊四座的美貌,以及那身价值连城的衣裳,更重要的是能得陛下宠幸,瞧郭妃近日来的神气就知道了。 「哪有什幺方法啊?不过就是多伺候着圣上,伺候得圣上龙心大悦,自然圣上天天往我这儿跑了。」说到这个,郭妃那姣好面容更多了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气。 「现在就只盼姊姊快些生个龙子来,到时候有好处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妹子呢!」韵妃也眼红已久,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这里就是郭妃得势,她们自然没有说话的余地。 「这是当然。」郭妃朝身后的婢女弹了弹指,而后走出两个婢女来,手上各捧着两大箱珠宝金饰,「喜欢的话就挑几件去吧,姊姊我可不在意这些小东西。」 有便宜可捡,韵妃跟容妃自是喜不自胜,「那就先谢过姊姊了!」 郭妃暗自窃笑,就凭这两个人的脑袋……她真不知道该说她们目光如豆,还是头脑简单,凭恃着圣上宠幸,她自能将每个嫔妃弄得服服贴贴。 「唉呀,两位妹子也别看姊姊我受到圣上宠幸,咱们头上可还有一个姊姊呢,纵使现在姊姊我得到宠幸,可没能坐上母仪天下的位置,心儿个可还有些不踏实。」她捧着茶碗,幽幽歎着,引来容妃与韵妃的注意。 两人有志一同放下首饰,「姊姊是说,甄妃姊姊?」 「就是说啊,我可不止一次试探圣上立后的打算,圣上似乎一直都有顾忌。」郭妃睐了两人一眼,而后捧起香茗轻啜。 「就是说啊,圣上为何迟迟不立后呢?」韵妃轻敲秀美下颚思忖。 「卡在甄妃身上呢,韵姊姊,可别忘了,甄妃才是圣上明媒正娶的。」容妃轻声提点。 「不管如何,皇后这位子可轮不到我来坐。」郭妃无奈的摊摊手。 「既然甄妃阻了姊姊的路,那让圣上休了她不就得?」 「哪有这幺简单?」郭妃撇唇,扬扬裙襬。 「对付一个早已失宠的妃子,哪里难了?」容妃说得自信满满。 郭妃缠着髮丝,「难的当然不是对付一个失宠的妃子这幺简单,据我跟圣上相处看来,圣上对甄妃,似乎还有着情分。」 「姊姊妳没弄错吧?」对一个已经年老色衰……好吧,即使甄妃年纪稍长,当年也是冠绝天下的大美人,现在看来也还是很美的。虽然不甘愿,可韵妃也必须承认这点。 「当然没有,怀疑我对圣上的了解?」 「这……妹子怎幺敢呢?」韵妃嘿嘿直笑,低头吃着西瓜。 「总会有法子的。」容妃瞇着眼睛说道。 郭妃转向容妃,笑得娇豔灿烂,「容妹,妳说,要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彻底断念,什幺方法最好?」 「自然是……」容妃果然聪明,一点就通。 郭妃浅浅一笑,没有人知道,那抹浅笑背后,究竟隐藏着什幺心机……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泪语洛神 七章 泪语洛神 七章 今儿个,宁静的沁香斋里来了一位稀客。 「郭妃娘娘驾到!」外头稟报的太监朗声宣示着。 正在跟小春一同打理沁香斋的甄宓蹙了蹙柳眉,「她怎幺会来?」 小春执着竹扫把,向前厅探了探,哟,好大的阵仗,看她带的那群宫女太监,排头可不比圣上小到哪里去啊,「呿,得宠也不是这种宣示法的。」她冷斥,对这个习惯铺张,又对手下宫女不够厚待的娘娘,她们宫女之间对她的评价一直是很低的。 「小春,来者是客。」甄宓无奈淡笑,打从她的贴身婢女从如意换成小春之后,她身旁总会多出这些声音出来。 不过,挺有趣的,这样她的生活才不会淡然无声,她还真感谢子建跟……当年的子桓,肯将小春拿来代替如意,数数年头,小春跟着她也有十年了呢…… 「来者不善才对吧?」小春掏掏耳朵,不以为然的说。 「小春。」甄宓再次轻叹,「事情先搁着吧,先去沏茶。」要招待头痛人物可是她耶,她都没说什幺,这个二线人物还有这幺多理由。 「遵命,娘娘!」嘴巴说归说,人家到底还是目前得势的娘娘,这点自知小春还有,她俐落的将地上的灰尘扫净,而后搁下扫帚,走向厅堂里去沏茶去。 小春前脚刚走,郭妃的豪华阵仗就从沁香斋的大门,浩浩蕩蕩的走了进,「宓姊姊,妹子前来拜访,没先跟姊姊打个招呼,还真是过意不去。」郭妃吟吟浅笑,先声夺人,走向甄宓。 「哪儿的话。」虽然知道自己在嫔妃之间的走动一直不是很热络,但好歹她也是在宫里生活几年,该有的场面话她仍不生疏,「姊姊我才该跟妹子说声抱歉呢,听说妹子……」甄宓淡笑,看了看意气飞扬,满身华贵的她,「最近又有喜了是不是?」 郭妃佯装惊讶的看着甄宓,「姊姊的消息还真灵通。」昨儿个她身子略感不适,才给御医来诊过,这才传出消息,没想到这个平日不在嫔妃之间走动的甄妃,消息竟如此灵通,没落了她们话柄。 甄宓勾唇浅笑,没给个正面答覆,只拍拍郭妃的手,「原谅姊姊没亲自过去给妳道贺,还让妹子亲自跑来一趟,想必定是此风把妳这稀客给吹到我这儿来吧?」她热络的说着,和郭妃一起漫步的向厅堂去。 「当然,而且还要给姊姊多带几件东西来的。」郭妃其实没打算告诉甄宓有喜之事,不过既然她已知道,那何不打蛇随棍上?「对了,姊姊,」两人走过前院,定会经过甄宓苦心栽培的兰花,「上次妳送给我的那盆兰花好美,妹子都给那盆花摆在厅堂内供奉着,整个室内都会闻到一点淡淡兰花香,跟姊姊身上的味道很像。」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实在爱极甄妃所赠给她的每一盆兰花,也喜欢闻到如她身上那样淡淡天香。 「摆在厅堂内?」甄宓的表情有些古怪,微挑一眉,看着郭妃,「那盆兰现在可还在妹子厅堂里?」 「在啊,可是,总不像当初姊姊差人送到妹子那儿去的时候,那样漂亮。」 「妹子妳该差个人悉心照顾它。」不像在她这里这样漂亮是自然的,甄宓没指望过郭妃会好好照顾她的兰花。 「我也很照顾它的,可是……」 「兰花不像其他花,照顾起来挺麻烦。」甄宓淡淡打断郭妃的话语,不想多听她那荒缪的养兰方法,「妹子可有带来?」郭妃点点头,身后十几名宫女其中便走出一人,手上就捧着那盆离大去之期不远矣的兰花。 甄宓接过,不敢相信这盆当初健康翠绿的兰竟给郭妃弄成这样,「可怜的孩子……」抚着那盆兰花摇摇欲坠的黄叶,她抬起头来,「我会想办法救活它的,妹子若不想差人照顾,想亲自养兰也不是不可以,让姊姊我给妹子写一张单子,等会儿妹子可再挑一株喜欢的去,照着单子上头去做,会养出美丽的兰的。」 「真的?」郭妃欣喜的绽出笑容来,「那妹子谢过姊姊了。」 先拿起水盆来给这株命危的兰先喝些水,小心的不使水沾到叶子,而后摆在阳光底下,「别站在这儿吧,妹子,这边请。」甄宓牵起她的手,进入厅堂。 # # # 小春捧起托盘,恭敬的给甄宓与郭妃献上一碗茶,「两位娘娘请用茶。」小春浅浅笑着,给甄宓奉茶的时候还给甄宓眨了眨眼。 甄宓暗自苦笑,这ㄚ头真是…… 而后原本跟在郭妃后头的十几名宫女一个一个鱼贯走入,将手上的礼品捧在手上,排成一列。 「妹子啊,这是?」原以为郭妃这个极爱面子的人,此次定是为走访每个嫔妃才摆出这幺大阵仗,可没想到好像不是如此? 「这些都是给姊姊妳的啊。」郭妃笑得略显得意,金玉髮簪在头上晃呀晃,看起来颇为耀眼。 郭妃朝为首的宫女下令,第一个宫女随即将手上的礼品给捧到甄宓的眼前,「打开给甄妃娘娘看看。」 宫女揭开锦盒,里头赫然躺着一件毛色洁白柔美的雪貂大衣。 「这是北国进贡而来的名贵大衣,妹子我已经有好几件了,再加上冬天寒冷;时节也快入冬了,关心着姊姊身子,特地给妳送来。」 甄宓淡淡的望了一眼,「那姊姊就先谢过妹子了。」还记得子桓早在她还没嫁他之前就送给她一件类似的大衣了,而那件到现在还好穿着呢。 「这件是从番邦进贡而来的瓜果,听说这可是连夜从关外赶来进贡的。」 「那待会儿就跟妹子一同享用了。」甄宓对吃食可没多大要求。 郭妃捧起茶碗,轻吹着热茶,「姊姊这茶可真香。」 「粗茶罢了。」甄宓浅笑,看郭妃似乎欲啜饮前,她忙出声提点,「妹子,小心茶烫……」 郭妃一时没注意,给热茶烫着了嘴,「哎!」她忙搁下茶碗,而甄宓也赶紧掬起巾帕,奉上茶水来,「妹子,有无伤着了?」她关心的询问着,抹抹郭妃的唇角。 喝着茶水降温,「还好。」郭妃心里气恼,怎知这茶如此烫口,可人家却也好心提点她了,这儿又是人家的地盘,她说什幺也不好发作,只能暗自吞下这口闷气。 甄宓回座时无意间瞄到后门,本该离开的小春还拿着托盘,神不知鬼不觉的比了比手势,好不得意。 这ㄚ头的动作可真积极啊……甄宓无奈苦笑,小春这招不知整过多少跑来她这儿耀武扬威或是不怀好意的娘娘,她虽然多次告诫她,可她仍一意孤行,不过……这次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了。 郭妃这次可学乖,将所有礼品全给介绍完了之后才肯碰那碗茶。 看着自己朴素的厅堂给礼品堆满,甄宓实在觉得郭妃此举真是有些太过些,「妹子,姊姊领了妳的好意,可这有些礼太贵重了,只怕姊姊无福消受啊。」 「怎幺会呢?圣上御赐给我这些东西,直便是给了妹子权力分送,送给姊姊用总比妹子我留着给虫蛀来的好。」茶水已温,郭妃喝了一口,顿觉茶香透人心脾,直让人心里畅快。「姊姊这是什幺茶?这样甘甜,妹子即便是喝了御茶,也没能品得这般味道。」 「这是今年刚从皖南採下的新茶,碧雪春,只是平时人家喝到的粗茶罢了,怎跟御茶相比?」 「难不成是妳这儿的宫女特会烹茶?」刚刚那个看起来活泼灵动的宫女,就是这里唯一一个ㄚ鬟吗? 「我这儿只有这一个宫女,打理这儿也是她,烹茶是她,所有小事都由她做。」说到这里,她就不得不好好夸讚一下小春。 「哦?是吗?」郭妃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手上的玉镯敲着木桌,「那可否请妳的ㄚ鬟来此?」她朝其中一个宫女招了招手,拿出御用的茶来。 看她的动作,甄宓大概晓得她的意图,「妹子的意思是?」 「请妳的ㄚ鬟沏御茶来嚐嚐,妹子我可很想一品这御茶真正的滋味。」一字一句,郭妃娇嫩的嗓音显得有些尖锐,似乎有些想报刚刚之仇。 遭传唤的小春早有準备,朝甄宓跟郭妃福了福身子,并向小春说出郭妃的请求。 「可以啊!不过,娘娘,可否先让小的看看御茶?」小春也很是大方,只不过她倒担心这个不怀好意的郭妃在茶叶中动了什幺手脚。 「儘管开来看吧。」甄宓点头,现下茶叶已是她的,相信郭妃也没有什幺理由反对。 「这是玉龙秋雨啊,今年的贡茶还没送上来啊?」小春嘀咕着,「没问题,小春这就去沏茶。」 趁小春去沏茶的同时,郭妃跟甄宓的话题稍歇,她环顾整间厅堂,实在跟自己的地方有着好大一段差距,不过特别的是,虽然没有什幺特别的摆饰,不过在大部分的椅子或柜子上,都可看见许许多多兰花的木雕,她回过头来,「姊姊可真是喜爱兰花。」 「嗯?妹子何出此言?」甄宓望着她,不懂她为何又突然提起兰花。 「姊姊在柜子上都雕上兰花了不是?姊姊也养兰,在姊姊这里,不管哪里都可看见兰花,闻得兰花香,很好。」 「哪里比的上妹子的碧宁宫?」甄宓淡淡一哂,郭妃的铺张在所有嫔妃之间可是有名的。 「姊姊这里跟我那儿可是没法子比的。」郭妃就爱将自己的地方弄得华丽,「只能说各有千秋。」 「啊,对了,我先给妹子写一张养兰的方法,免得等会儿忘了。」甄宓笑着走到刻上剑与兰的桌案前,郭妃底下的宫女立刻上来给她磨墨。 郭妃乐得走走看看,隔着轩窗,那雕上兰叶的窗棂,看见外头一片大好风光,另外整个厅堂内最显眼的,也还是这座沉木花柜,每个格子上全雕着兰,形形色色不同样的剑与兰。 抚着上头的刻印,郭妃不得不讚叹这样精细雕工,「姊姊,这柜子价值不斐吧?」她转向仍在书写的甄宓,让低头的甄宓抬起视线来。 「那是子……圣上他在我生下叡儿时,送我的礼物。」甄宓说明着,看着郭妃抚着上头的剑与兰,那爱不释手的模样,她突然想到,似乎当初子桓送她那副柜子时,她也曾经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甩甩头,那已经好久以前的事情,她沾了沾墨,将最后几字写好,而后搁下笔来,「妹子,来,拿去看看吧。」她走向还在柜子前欣赏雕工的郭妃,将纸张递给她。 仔细看了看,上头密密麻麻的字倒有点让郭妃心生退缩之意,她没想到一盆兰花照顾起来居然需要这幺多步骤。「姊姊啊,这些,每天全都要做一次?」什幺时候拿到太阳下晒、加多少水,什幺时候放回阴凉处,水量多少,日照的长短等……搞疯她啊! 「是啊,刚开始妹子会觉得挺辛苦,做久了就还好。」甄宓淡笑,在她那极力隐藏的脸庞上她仍然看见,郭妃脸上那淡淡的惊讶表情。 「可是这……」光一天将花搬来搬去就要个四、五次,还要控制好时间,难不成她要一天都守在兰花旁边不成? 甄宓倒是对她很有信心,「我相信妹子妳做得到的吧?不然,也可以照我的提议,找个花匠来照顾也无不可……」她笑得优雅,赏给郭妃一记暗枪,她就不相信爱面子的郭妃会在这幺多宫女面前出丑。 「这当然,我、我会亲自照顾的。」郭妃看见大把宫女全都一副古怪表情,暗自给他们一记狠瞪,而后转向甄宓笑开,点头以表决心。 「嗯,那姊姊就可以放心的将兰花交给妳了。」甄宓再给郭妃一道压力,让郭妃顿时觉得自己似乎中了甄宓的计。 此时小春的茶也已经沏好,送到她们面前来,「两位娘娘请用茶。」她将茶碗搁在木桌上,而后只是捧着漆盘站在一旁,并未立刻告退。 揭开茶碗,一闻味道,郭妃便觉得这茶似乎比之前喝到的还来得香,「是不是沁香斋这里的水特别好?」接着轻啜了一口,果然芳香甘甜。 「小春,娘娘似乎对妳的茶艺很是欣赏,妳来说,给娘娘解惑。」甄宓淡淡望向小春,早已与主子心意相通的她立刻会意。 她向郭妃福了福,「回娘娘的话,小的是不知道沁芳斋的水是不是特好,不过小的在烹煮茶水前,会先下几片桂花瓣,而后,茶水主要就是要够烫,所以喝小的泡的茶要特别小心。」 「再来就是茶叶的时间,像玉龙秋雨这种茶跟碧雪春不太一样……」小春细细向郭妃讲解,让郭妃早就忘了烫嘴的事儿,只是专注的频频点头,「放太久会苦,不够久,茶叶还没入了水,就没味儿了,娘娘若是需要,小的可以给娘娘写一张单子给娘娘参考参考。」 「听起来学问颇大啊。」郭妃向身旁几名宫女使了使眼色,陪小春到桌案前去书写。 「想不到来一趟姊姊这里,还真可以让妹子获益良多。」郭妃含了一小口茶水,茶香在舌尖缓缓化开,甘甜润喉。 「妹子要是想要,随时都可以来,姊姊一定欢迎。」甄宓看着郭妃喝着茶水,心满意足的表情,顺口招呼几声。 带着主僕两人洋洋洒洒的两大张秘诀,还有甄宓赠与的兰花,郭妃这才带着大批人马离开沁香斋。 「娘娘妳有没有看见,她带来的人居然替我磨墨啊!」小春可是高兴的很,多亏以前在子建身旁,让她学会识字,这才给她过个当当主子的乾瘾,「磨墨好像都是我替别人在做的,我作梦都没想到跟我同样身分的宫女居然替我磨墨……」 看着小春一副陶醉样,甄宓一把轻推了她的额,「瞧妳得意的,虽然说这次我们是佔了上风没错,可哪里知道她以后会如何对付咱们?」来明的,她不怕,好歹她也是与他们一样,同是子桓册封的妃子,可若暗的,她要怎幺防? 「这倒也是……」小春倏地静下动作,看着远去的郭妃。 平时没来过几次的郭妃选这个时候过来,甄宓越想越不对劲,「小春,我突然觉得心口沉甸甸的。」 「娘娘,是不是又感觉到什幺了?」早就知道她与子建之间有种不同于平凡人的感应,而对其它事物,有时敏感的她也会有所感觉。 「没有……只是感觉很怪而已。」甄宓扬唇淡笑,太阳不露脸,让此刻的她,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起风了,娘娘,还是进屋子里吧。」小春赶忙伸手扶着甄宓,纤弱的她总让人有种风吹就倒的感觉。 甄宓点头,将髮丝勾至耳后,心头不好的预感让她心情有些凝重。 但愿,真的只是她多心了才好……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泪语洛神 八章 泪语洛神 八章 今晚,碧宁宫的所有迴廊、厅堂又全亮起了灯火。 明眼人早该猜到,圣上今晚又是临幸郭妃,决定在此度过一夜春宵。 薄如蝉翼的纱帐遮掩住两具火热交缠的身躯,却遮掩不住那如狂涛一般的绵密爱语。 「圣上……」云雨初歇,身上那副伟岸身躯毫不恋栈的翻离她那娇美胴体,而后裸身揭开纱帐,一如平常一样,坐在床边喘息。 原想勾住他的玉臂悬在空中,看着背对着她的男人,她不禁气恼着,也不禁思索,为什幺他总是如此? 他都是这样的,每次总在固定的时刻来到她的碧宁宫,什幺话也不说,只等沐浴完之后,他便狂烈的封住她的唇瓣,一把将她推向床榻,而后便是一如方才那样的翻云覆雨。 他对她纵容,她知道,可她没有一次在身躯交缠时,见着过这个男人的心,彷彿在他身下的,只是一具足以让他好好发洩慾望的身体,而不是……他的妃子,他的妻。 就因为他从不告诉她,因此她才大胆猜测,他的心是不是仍放在那个甄宓身上?不然他为何总是露出那副寂寞而无奈的表情,为什幺一句话也不说? 她不只是个工具,她想得到他的心,很想。 打从被选进宫里之后,她一直告诉自己,她要让那天子心中只能容的下她,眼底只能看见她,虽然这真是空想……因为皇宫嫔妃如此之多。 可是她是真的爱着这个男人,不光是她只能爱他,还有,他那邪气而霸道的味儿,不管是在处理国家的事情上,或是诗文里头,甚至是……床笫之间,他都是这样的,她喜欢这样的他。 因此,当他每次身体在这里,可心却飘的好远好远时,她再也无法忍耐,她承认她贪心了,可是她除了能向他索求金银财宝或是其他种种恩赐时,她最后的希望,还不就是「贪心」? 贪他的心,寄望自己可以在他那广纳天下的心中,分出一块小小的位置,就够了,至少她拥有他心中这幺一小部份,而不只是像现在这样…… 她伸指抹去脸上的汗珠,而后同样裸着身子,娇媚的偎在子桓那宽厚的背上,「圣上,臣妾……臣妾想告诉您一件事情。」轻靠在他的耳畔,她很轻很轻的说着,而心里很甜,却有些紧张。 「什幺事?」子桓握住她游走在他胸膛上的玉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引来身后人儿的一阵惊呼。 「嗯?」他看着惊魂未定的她,而后将她抱在胸前,「这样就受不了了?」这只是他能给的一点点刺激。 「才不,臣妾喜欢。」郭妃摇头,一手环住他的腰,「陛下,臣妾……臣妾有喜了……」她羞涩而缓慢的说着,但她的眼可是紧盯住他好看的脸庞,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细緻的表情。 「真的?」子桓睁大眼睛,而后淡淡浅笑,一手抚在那仍然平坦的小腹上,「真好,我又要当爹了吗?」他看着郭妃的身子,很轻很轻的说,可是眼底却像是回到了以前…… 『子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甄宓一脸雀跃,双眼闪烁着美丽神采。 『什幺事情?』他等不及将她揽入怀里,一双鹰眼温柔的看着眼前的爱妻。 『我……』甄宓咬咬唇瓣,而后抚着自己的肚子,『我有孩子了。』 他睁大眼睛,而后看着爱妻那仍然平坦的小腹,『真……真的?我要当爹了?』 她淡淡点头,脸上同样有着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他笑着将她抱起,在书房内不断转圈,『宓儿妳要当娘了,我要当爹了!』他朗笑着,而后停下动作,在她唇瓣上印上一吻。 『妳说,要取什幺名儿好?』他彷彿已经看见孩子出世的模样。 看他雀跃的表情逗笑了她,她相信孩子会有个好爹亲,『还没出生呢,怎知是男是女?』她笑着捏捏他的鼻。 『这不是大问题,男孩会长得像我一样,女孩会像妳一样……宓儿,妳说是不是?』 『是,那可不可以请你把我放下来?』 『不放了。』他笑着说,将娇嫋的她抱的好紧,『直到妳生下孩子,我都不放了……』 那是宓儿替他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那是叡儿,他的大儿子,有多久了,十一年前……当他得知宓儿怀了他的孩子时,他是那样高兴。 「陛下?陛下……」郭妃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唤回,「您高兴吗?」他的反应好淡,让她满腔喜悦显得有些可笑。 「高兴。当然高兴。」子桓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不是他的宓儿,他知道的,因为她再也不肯像当初那样让他抱着她了。 「可是,陛下的眼神好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女人。」郭妃不满意他的忽视,他脸上的表情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子桓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朕是不只妳一个女人。」 察觉他的心情有变,她只能暗暗收口,将其他想说的全给吞回肚子里。 「臣妾以为陛下会很开心的。」似水朱唇送上,她吻着他的下巴,因她知道这是他最喜欢让她吻的地方。 「朕没说不开心。」他将她抱起,让她跨坐在他的身上,而后缓缓律动起来。 激情的火花似乎又将点燃,在他企图用激情沖淡两人间的不快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得说,「陛下……等等。」她推拒着,让他停下动作。 「臣妾还有事情得说。」 「有话快说。」他环住她的腰,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那个……臣妾日前去宓姊姊那里走了一趟……」郭妃喘息着,仍然坚持把话语说完。 「朕记得妳跟宓儿不好吧?」他的动作完全停止,「妳去那里做什幺?」他的语气跟刚刚的舒缓迴异,显得紧绷而低沉。 「臣妾只是去给姊姊问个安,送礼而已啊。」郭妃不解,「陛下您何须如此紧张呢?」她就知道自己猜测的没有错,经她多次试探,在在显示着眼前的男人对那个甄宓,确实还保有一份情。 这个认知让她嫉妒,她凭什幺?凭什幺这样霸佔这个男人的心思,论付出,她也不见得比她少,难道就只因为自己是嫔妃,而她却是正室吗? 子桓微楞,他知道郭妃的心机颇深,但就因为这样的认知,而这样怀疑起眼前的她,似乎也不大公平。「是朕多心了。」 见眼前的男子脸色稍霁,她才续道:「姊姊那里好多兰花,整个庭院都是兰花香气,臣妾好喜欢。」 「她本来就很爱养兰。」提到爱妻的兴趣,子桓不免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 郭妃将他那抹温柔神色收进心底,如果这是为她而发的,那有多好? 「可是……」她语气稍停,选择此刻给他自己追问。 「把话说下去。」他就不喜欢她这般吞吞吐吐的模样。 「姊姊那里不是有一个美丽的雕兰的柜子?」 子桓点头,「那是朕送给她的,怎幺了吗?」 她眨眨眼,咬咬贝齿,「臣妾送姊姊一支梳子,是从波斯来的象牙梳,质地温润细緻,陛下您御赐给臣妾的。」子桓点点头,见他还有印象,郭妃继续说:「姊姊她笑着,也说自己有一支象牙梳,而臣妾这支象牙梳是假的,您知道臣妾这个人好面子,于是就请姊姊将梳子拿出来看看。」 他瞇了瞇眼,他是给了宓儿一支象牙梳没错,可是那支象牙梳,再怎幺说也不可能跟郭妃的相比……「我跟着姊姊走近那个柜子,结果……在姊姊打开柜子翻找时,臣妾看见里头似乎有几封莫名的书信,我当时问了,结果姊姊脸色好奇怪呢。」 「书信?给谁的?」他看着郭妃,发现眼前的她,似乎有什幺顾虑似的,「臣妾……不敢说。」 「碧儿,别瞒朕。」他唤着她的小名,抚了抚她光裸的背。 「既然陛下要臣妾说,臣妾就说了……是、是姊姊跟安乡侯,曹植的书信……」 子建?子桓捏住她的下巴,「说清楚,为什幺跟子建有关?是甄妃自己说那些书信是她跟子建互通的吗?」 「臣妾……看见其中一封书信上的属名是这样的……」郭妃痛得快说不出话来,泪花在眼眶直打转,「陛下……疼……」 子桓放开手,姑且不论郭妃这消息是真是假,光是得知甄宓有可能跟另外一个男人私通,他就不禁怒火中烧。 「陛下?」郭妃捧起他的颊。 他勾起一抹邪笑,「朕会查清楚,明儿个妳跟我一起到沁香斋去。现在,别让甄妃坏了我俩的兴致。」 「陛下……」 # # # 怎幺回事?甄宓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不敢相信他会跟前几天来到的郭妃,一同来到这个沁香斋。 「臣妾拜见陛下。」她的表情平静,敛裙行礼,「不知道陛下今日前来,有什幺事情?」 「上来妳这里坐坐,欢迎吗?」子桓的语调不像跟其他嫔妃说话那般,反而有点身为人夫询问爱妻的味道。 「谁能不欢迎陛下?请随臣妾入内吧。」她淡笑,比起当日她招呼郭妃所表现出来的热络还不及。 一样是那简朴雅致的厅堂,跟他上次来没有太大差别。 距离他上次来是多久了?他居然不记得了,但,这间厅堂,给他的,并不是什幺美好回忆。 『这跟你说的誓言不同。』她含着泪,看着他的眼神是如何的如泣如诉。 她总该晓得的,这个能容纳整个天下的男子,心中不会一直都只保留着她的位置,打从他登基,成为魏国的皇帝之后,她必须为他习惯很多事情。 她不能再直呼他的御讳,不能甜腻的喊他一声子桓;他的怀里将不只容下她,他会有其他的,很多很多的妃子,而她只是其中一个;他不再只会多花时间陪她,因为国家大事比她的事情还要重要千倍。 她并没有想要跟他的野心比较的意思,这毫无意义,可是她必须忍受着一日当中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的日子,只能待在这里,等待着这个原本深爱着、疼爱着她,眼底只容下她的夫君在夜晚点着灯到这里来,而且也不是夜夜能够见到。 因为他不再只点她的灯,他会有其他女人,他可以去点别人的灯……她知道,可她很难这幺快接受。 『宓儿……』他很想用说服自己的那一套来说服自己的爱妻:帝王妻妾成群实属正常,可是在看见她的表情之后,他说不出口…… 她仅是摇摇头,翩然转身,走进这个以后将成为她的居所的沁香斋,而后当着他的面,掩上房门,心中彷彿也如手中的动作一般,将心门掩上。 她最害怕的事情总算发生了…… 他看着她倚着房门,像是在掉泪,这是他第一次在看见她落泪之后没有到她身旁安慰,因为那扇门,也因为,她的泪,是因他而起…… 「想起什幺了吗?」她回头,看见站在厢房门口的他,对着他淡笑。 子桓回过神来,发现她已将桌子布置好了,茶水也接着端上来,「恭迎陛下上座。」 刚刚那句话是幻觉吗? 他甩头,撩起衣袍上座,而郭妃则随侍在旁。 「子桓,说说你来这儿的目的。」甄宓冷眼相对,彷彿眼前的他对她来说陌生到不能再陌生。 「不知陛下与郭妃一同前来,所为何事?」甄宓行了个礼,恭敬的问。 子桓宁定心神,喝了一口茶水,「碧儿,妳跟甄妃说吧。」 郭妃点头,「姊姊,可以把当初妳拿出象牙梳的柜子打开来看看吗?」她将视线转到一道上了小巧的锁的柜子上。 这整个沉木兰柜共有五五二十五道柜子,但在最不起眼的左下角的柜子里头,就摆着她所有的首饰,虽然所有柜子都可上锁,可只有这道柜子落锁,可见甄宓对此柜之重视。 「是陛下想看的?」甄宓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而坐在位子上的子桓全然没有放过这点变化。 郭妃点头,「好吧。」甄宓点头,将最上一排中间的柜子打开,在底层翻开一道暗格,取出钥匙之后,弯下身子,此时正要开锁的她头顶突然发觉一道黑影笼罩,「陛下何需亲自过来,等臣妾拿过去给陛下看就得了。」 「朕想亲眼看看。」瞧她由方才的平淡脸色转为如今的潮红,令他更对里头的东西感到好奇。 拗不过他,「好吧,其实里头也不是什幺值钱的宝贝……」甄宓将锁匙轻轻一转,「里头都是一些……这是什幺?」甄宓惊讶的看着里头,竟全是她所没见过的书信。 「朕还想问妳这是什幺。」子桓不敢相信,碧儿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呈上来,朕要一封一封的看!」他拂袖回到主位,而郭妃带来的宫女随即伸出手来,将整个柜子盛到木桌上。 甄宓缓缓站起身子,锐利的目光就定在郭妃身上,「那些东西是什幺?」 郭妃回视她,表情是恁地无辜,「这个妹子我可不晓得,问问姊姊您吧?这是您的地盘,您总该知道那些是什幺东西吧?」 当初的象牙梳是真有此事,她的确送给甄宓象牙梳,而甄宓也说自己有,但当她说想看时,甄宓的表情就是像现在这般羞涩,而后像刚刚那样,打开柜子,拿出那美丽的象牙梳来。 要是她没有在柜子里动手脚的话,里面的确都是一些首饰,而且有十分贵重的,也有像那种不纯的象牙梳,不值几个钱的,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些东西定有十分意义,不然她不会这样珍藏着。 她正是利用了这点,再加上沁香斋只有两个人,一主一僕,想动手脚岂不容易哉? 「妳看看妳写了什幺!」他怒不可遏,将其中一封书信摔在地上,正好掷在她的脚下。 她写的?她拾起,翻开,里面的字迹真的……是她的字,可是这些内容,她根本不认得! 其余的信大多都是子建的字,他看了一张,而后狠狠的撕碎,「这就是……这就是妳报复朕的方式吗?」他痛心的看着她,他知道对于她,在他登基之后,他是忽视了她,可他还是爱着她的,还是将她放在心上的。 他永远忘不了在他登基那天,而后将她册封为妃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平淡,也无法忘记她当他的面,将他关在沁香斋外头的那一幕。 他食言了,他说过会爱她一辈子,会只放她一个人在身上的;他知道自己理亏,可她怎能……用这种方式报复他?她可知这比谁去世了都还让他痛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她怒对着他,眼底闪出那股令人不敢侵犯的傲然。 「臣妾不明白这些信从何而来。」她也很惊讶,虽然这些信真的都是子建的字,可是她一封也没见过。 「别告诉朕妳没见过。」子桓站起身子,握紧她的手,「宓儿,当碧儿跟朕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朕还不信的,真的不信的,可是……」 她倏地了解,整件事都是郭妃一手策划,想要至她于死地的阴谋。「郭妃妳……」 「姊姊妳忘了?当初妳拿给我看象牙梳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在里头了。」郭妃的眼神看起来澄澈无瑕。 刚打理好外头的小春,一进门来就是这种阵仗,「这些是什幺?」她看着满桌的书信,以及怒火已冒至九丈高的子桓,还有一旁无辜的郭妃,以及搞不清楚状况的主子,大概已猜到事情的严重性。 主子被人设计了! 「陛下开恩!这些一定是有心人欲加害主子的,主子不可能跟子建世子私通的啊!」护主心切的她立刻跪下替甄宓求情。 「妳原本不是子建的ㄚ鬟吗?」在看见小春之后,子桓彷彿有种把所有事情全都弄懂的明了。 「是啊……可是小春没……」糟糕,她的身分……「陛下您别乱想,真不是像陛下您想的那样的,不是的……」 「这就是妳的用心?」指着跪在地上求情的小春,子桓将视线望向甄宓。 他期盼着,她那恢复淡漠的表情可以显现出一些抗辩的神情,或是解释的言语,可等了很久,站在他眼前的甄宓仍然是那副表情。 冷到不能再冷的神情。 「欲加之罪……」甄宓看着子桓,心痛的神色在眼中闪烁,「原来你的信任,只有这幺一点,只看见了我的字迹,你就认定了……这些信是我跟子建互通的?」 「妳要怎幺解释,这些字迹与妳与子建吻合的证据?」 「我只说一次。」甄宓为自己做最后的抗辩,「信不是我写给子建的,我跟子建没能见过几次面,他又是我的小叔,我是怎幺跟他相处的你很清楚。」 「妳认为我不知道妳给他的琴声吸引的事实吗?」子桓的神情骤冷,虽然仅是旁敲侧击,但他仍认为,她对子建并非全然无意。 她惨然失笑,「那能拿来定现在的罪吗?」甄宓摇摇螓首,「原来……打从你册封我为妃的那天起,我们身为夫妻之间该有的互信,已经全然消失了。」 她仰首,美丽的脸庞上有着不可侵犯的凛然,「将我打入冷宫吧。」再说也无用了,他相信的,是这些与她与子建笔迹相同的书信。 看见她这般无畏的模样更让他怒火中烧,「妳以为我不敢吗?」 「子桓……我怎幺会这幺想呢?你一定会这幺做的是吗?」她看着他,那张因为心痛与怒意而交织的俊脸上,已经找不到,当年呵护着她的,那一丝温柔神情。 「来人,将……将甄妃打入冷宫。」子桓别开眼,挥手,要站在在头的侍卫将甄宓带下。 两名侍卫恭敬的走进,「甄妃娘娘,得罪了。」两人伸手想将甄宓架住,却给她闪开。 「我自己会走。」甄宓扬起头,由两个侍卫带领着,带着不像犯人的傲然,挺着脊梁走离这个生活数年的沁香斋。 耳边仍然听见忠心的小春的呼喊,她回头看了看她,而后无奈的,继续跟上侍卫的脚步,徒留下,充满整个庭院内的,淡淡兰花香……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泪语洛神 九章 泪语洛神 九章 不像她的沁芳斋这样明亮充满淡淡天香,冷宫在长期没人居住照顾的情况下显得幽暗而潮湿,住在这里能不病死就该万幸,哪还能希望自己能够健健康康的在这里活着? 「娘娘,这是您的午膳。」之后获得陛下恩准,小春还是跟着她一起到冷宫来照顾她了,也多亏小春,她在这里的生活还不至于太无聊。 她的午膳仅是两块窝窝头,也好,现在的她也吃不下太过华丽繁複的食物。 「妳也吃一块吧,我吃不下这幺多的,还有,别再叫我娘娘,若妳愿意,还是叫我夫人吧。」如果她就要在这里死去或终老的话,那她不愿再作甄妃,至少,能让她重温给子桓独宠,甚至是远在河北袁家的日子吧。 小春点头,「夫人吃吧,我也吃ㄧ个。」主僕两人至今已经是同舟共济,现下的她们反而不像是主僕,更像一对同样落难的姊妹。 两人坐在简单的圆凳上吃着窝窝头,或许这已经是她们能掌握到的,最简单的快乐也说不定。 「皇上驾到!」外头的太监朗声喊道,起先两人还以为是不是听错了,可打开门来的人,让她们不容错认,是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她的夫君,子桓。 现在她想行礼,该称呼自己什幺?贱妾吗?还是罪妾?呵,她根本无罪。 子桓首先环顾整个环境,跟她之前待过的地方差了十万八千里,「来人,将这里打扫打扫!」他一声令下,所有跟在后面的宫女太监立刻开始动了起来,将阴湿的环境彻底打扫好,换上新的一床棉被,顿时幽暗的冷宫被打入一点生气,点点日头透进许久未见光泽的窗子,整间厢房虽小,但已是焕然一新。 将老旧的椅子替换,大概除了桌子、床铺跟妆檯没换,其他能换能洗的都换光了。 稍稍打理成能住人的环境,「行了,待朕跟娘娘说几句话,其他人,全都下去吧。」子桓将所有人遣散,包括小春,独留下她与自己。 隔了三天,他将所有的书信全都看过一遍,不管是印、还是字迹,甚至是用字、意涵,都与她们两人相吻合,这样有利的证据,他几乎就要定了她们两人的罪,但他仍然想听听,她是怎幺说的。 当日除了他与她,还有众多宫女、郭妃也在场,现下只有她们两人,他很想听,她要怎幺解释。 「宓儿,不请我坐下吗?」换下朝服,只穿一件简单的大氅,配上玉佩即前来这里的他,朝着在这里已住了三天,已经是这里主人的她问道。 好熟悉,又令她觉得陌生的称呼,她不知道该怎幺反应,但是直觉告诉她,她该喊他声,子桓。「子桓,坐吧。」她引着他在圆桌前落座,而后倒了一杯清水给他。 「事情都忙完了才来?」身为皇帝的他每天都批摺子弄得很晚,怎幺今儿个,还特地跑到冷宫来看她? 「还有很多摺子没有批阅,只是我想见妳,所以我就来了。」 「叡儿呢,你怎幺跟他解释整件事情?」叡儿跟她比跟他这个父皇还要好,她被关到这里来,叡儿不可能毫无动静的。 「我将信拿给他看了,他不相信。」果真是母子一心,他的儿子也在他眼前触犯龙颜,完全不将他这个父皇放在眼底。 「是吗?」她早料到她这个宝贝叡儿会有此等反应,「那你呢?还是深信不疑……」她知道自己的生杀大权,都操握在眼前的结髮夫君身上,也知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为她不平,可只要他一句话,她还是得死。 「该是妳告诉我答案的,为什幺会有那些书信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甄宓声音高了几度,将两人之间的平缓气氛给打碎,「那里面本来没有书信的,那些书信更不是我的。」 「可是那些信上面的字迹跟妳的字是一样的。」就连遣词用句都相去不远,就算是摹仿笔迹,怎幺可能会这样相像? 「或许真是有心人设计,想打开我那道锁并不难……」甄宓拍桌,两双凤眼与他的眼相对,「子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相不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的话,你不会拿这些问题来要我认罪的是不是?」 「我没有要妳认罪……」子桓摇头,「我要妳的解释,给我ㄧ个不杀妳的理由!」天呀!铁证如山,字迹全都吻合,在她落锁的柜子里发现的,更巧的是,就连那些纸与日期,都见证了时间的累积,这要他如何否认? 「我没有解释可以给你,」甄宓看着他压抑而隐忍的表情,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我只能说是有人刻意造成这一切,其余的,我不知道。」 「宓儿……」他绕过桌子抱住她,「这样我就必须杀妳,妳知道吗?与亲王私通的结果就是如此……」 「既然如此……你也别为难,杀了我吧……」她靠在他的胸怀里闷闷的出声,「你知道等着你临幸的感觉有多煎熬吗?我不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你,你知道的!」 「宓儿……」他挑起她秀美下颚,在那张柔唇,倾注所有的柔情印上一吻。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的字。」她狠心逼自己推开他,「子桓,我们的夫妻情份,已经到此为止……」 「宓儿,别……」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凄凉,透过泪雾看着他的心碎表情。「臣妾不送陛下了,请陛下……恕罪。」 现下看着屋内,他替她做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是白费的吗? 「摆驾、回宫!」他逼自己硬下心肠,打开房门,撩开衣袍走出。 @ @ @ 「怎幺了?妳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握着书卷的他看着她隐含神伤的表情。 「还好。」甄宓耸肩,不想让他过问太多。 但对她知之甚详的子建哪可能轻易罢休,「别想藏,妳躲不过我的眼睛,是皇兄又让妳不快了?」若真是这样,他也是无法使上力的,但,她若肯说出来,他好歹可以分担一些。 「没的事,你别瞎猜。」她扯了一抹淡笑,「我只是突然想起……」对付子建的逼问,只能用这种方法。 「想起什幺?」 「想起好几年前,你在窗口跟我说的那些……」 「那已经是好久的事情了……」换成他不想提这件事情。 「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想起。」她看着已经离开的沁香斋,那些她已几日没有照顾的兰,不知他们可都安好。 「妳不需要跟我道歉的,我自己也想了好久,妳的做法没有错。」换作是他,他也会像她这般选择的,毕竟自己背负着数十条人命,太沉重了,沉重得完全不想去面对这些。 「可我在想的是,如果我当初真的跟了你,那会如何……」事隔多年,她这次是真的认真的思考着,她跟子建的可能性。 她跟子桓不会有叡儿,可是或许可以跟子建有……她们可以笛琴相伴,两人游遍大江南北,或者是隐居起来到深山去躬耕,日子或许比住在皇宫里辛苦,可是或许自己会得到真正的快乐的…… 「妳后悔了吗?」他淡笑,轻抚着她那头柔软髮丝。 以指代梳,他灵巧的拨开那头三千烦恼丝,或许她的髮丝在他手上比在她自己手上更听话。 「是啊,后悔了,真该学学你有抛家弃业的决心呢。」她笑开,倒入他的胸怀里。 「妳注定是皇后的命。」子建知道她在开玩笑,「兄长还是很疼爱妳的是不是?」 她没有正面回答,「子建,要是我死了,你会……」她的语调云淡风轻,像是闲话家常,可就算她们什幺都聊,也没聊过这等事情。 他点住了她的芳唇,「不准妳说这个字,能够像现在这样,与妳梦中相遇已经是难得的缘分,别再说此等沉重的话了,好吗?」这样的她让他很不安,尤其是今天的她,话又特别少,他真的很担心她出了什幺事情。 「只是问问。」甄宓拿开他的手,「回答我,要是我哪天去世了,你会如何?」 「我不敢想像那是什幺样的日子,宓儿,我真没想过。」子建敛上眼,搂住她的双手开始不停颤抖。「我不敢相信失去妳的日子,妳知道吗?」 「我知道,你别害怕,只是假设。」 「我不这幺认为,宓儿,妳究竟怎幺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突然让他觉得很飘忽,会不会远在洛阳的她真的出了什幺事情? 「大概是病了吧?」甄宓吻了吻他,偎在他怀里,极像夫妻一般,「子建,我真想见你一面啊……」 「我去洛阳?」他朝她挑挑眉。 「才不要呢,你可千万别来。」她了解他,子建任才使气的个性人尽皆知,说不定他真的从封地快马加鞭赶来洛阳也说不定。 「我也想见妳……」身旁的云雾渐渐散开,他知道时间到了。 「别来,我是说笑的,千万别来,别来……」 # # # 「娘亲!」强大的力道推开房门,令在里头静坐的甄宓倏地醒来,「叡儿?!」真的是他? 「娘亲,趁现在快走,我们快点离开宫里。」曹叡赶到床边,拉起甄宓就想往外跑。 「怎幺回事啊?」曹叡练武的手劲不是盖的,她得用全身的力气才有法子与他抗衡。 「别问这幺多了,父皇他已经下旨了,明天就要将娘亲赐死!」他真不敢相信父皇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是吗?」纵使是现在才听见这个消息的她,心情反而觉得很平静,对于这个皇宫,她已经没有任何不捨,唯一不捨的,只有……眼前的叡儿,还有……还有…… 「叡儿不要娘亲死,绝不要!」他紧抓住她的手,「别说这幺多了,孩儿已经打点好了,我们现在立刻走吧,不会有人发现的。」 难怪他会在此刻出现,她才想这不是他该上课的时候吗?「没用的,叡儿,你有这份孝心,娘亲已经很感动了,可你父皇既然已经下旨,违抗圣旨就是死罪一条,即便你是太子,也不能例外的……我不能。」死就死,人走到最后也逃不过死路一条,她已经看开了。 「妳不能,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皇赐死娘亲!」曹叡的决心比她更坚定,「娘亲若是不从,就别怪孩儿来硬的了。」 即使面对此等危急时刻,能听见叡儿威胁自己的话语,还是不免让她发笑了,「你这说话的味道越来越像你的父皇。」 见母亲死意甚坚,曹叡也不得不出此下策,「娘亲,得罪了!」他拍手,一个高大的侍卫立刻走进来,而后点了她的穴道,跟曹叡合力将她搬上马车。 「娘亲你忍耐一下,等出了宫门,孩儿立刻替妳解穴。」 侍卫策动马匹,扬起烟尘朝宫门奔去。 # # # 逼娘亲上马车,买通守门侍卫让她们通过,一切都很顺利,至少出宫门之后,还未见到有任何追兵。 「叡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娘亲不逃……」 「别说这幺多了,娘,孩儿很想问妳,为什幺不跟父皇解释呢?妳根本没有做!」曹叡一直坚信娘亲是不会做出这种违背妇道的事情的。 甄宓不语,她是没有跟子建通任何书信,可是……如果将心念的部份也算在内的话,或许郭妃的指控,也不全然是毫无根据的吧? 「不管怎样,照这样看来,只要可以通过洛河,那就一切顺利了,相信父皇的人马不会这幺快就追上来的。」天下之大,哪有可能没有娘亲容身之所?就算是拼着这个太子之位不要,他也要力保自己的亲生娘亲。 「殿下!后面有对人马接近过来了!」侍卫看到后面扬起的烟尘,立刻向坐在车内的曹叡稟报。 「什幺!」曹叡吃惊的往后一看,果然追上来了,究竟是谁出卖他们? 「快过洛河桥啊!」 「来不及!眼前也有两队人马将我们团团围住了!」剩下最后一面就是洛河,无论如何是决计不可能冲进洛河里的。 为首的侍卫只能在三队人马的包围之下,将车停下。 曹叡探出头来,总算看清楚了,这些人都是宫门侍卫,而其中为首的就是那个放走他们,他以为收买成功的侍卫长。 「是你……」曹叡恨恨的咬牙,是他将他们的形蹤全都告诉父皇的,不然他们这些宫门侍卫是不可能擅动的。 「身为皇上的忠心臣子的微臣是不可以背叛皇上的,还请太子殿下见谅。」他笑着向曹叡拱了拱手。 「来人,将娘娘以及殿下请下马车!」他下令,所有的侍卫全都下马来,将车内的两人赶出马车,而侍卫的后方再度扬起一道烟尘,料想定是子桓也到了。 所有人皆因皇上驾到而跪下行礼,只除了曹叡,还有甄宓。 「叡儿,朕早知道你会做出这般救母之举。」他只是叹气,并未太过怪罪,虽然抗了他的旨意,但这全出于这孩子的一片孝心,他又怎捨得苛责这样的他? 「若父皇没有将娘亲逼到如此绝境,孩儿又怎需为母亲涉险,又怎需冒着抗旨之险,只为保娘亲平安?」仅只十一岁大,可在宫中,曹叡成熟稳重的不像一般孩子。 「你娘亲罪证确凿,就算是我想保,也保不了。」他痛心的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另一个则是他最疼爱的孩子,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伤了他们的心,但……君无戏言,证据摆在眼前,他不得不办。 曹叡想反驳,却也无法针对此点做出反驳,是,就算要为娘亲洗刷冤屈,也要找出陷害娘亲的背后兇手,他既然找不出,又怎能证明,娘亲是无辜的呢? 无论从哪点看起来,娘亲都是跟皇叔有私通的嫌疑吧……光是他一个人的相信,也救不了娘亲…… 「够了,叡儿,你已经为娘做的够多了。」柔柔的搭上他的肩膀,「娘该谢谢你,叡儿。」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泪语洛神 十章(完) 泪语洛神 十章(完) 那双凤眼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慈爱温柔,可只要一想到往后那双眼再也无法跟随在他的背后陪着他成长,无法再听见母亲那柔柔的教诲、感受她的抚触,哪个儿女不悲从中来? 「我不要,我不要娘亲走!」他在她怀里彻底痛哭失声,或许此刻的曹叡,才像十一岁大的孩子吧? 「乖,叡儿,娘亲也捨不得你……」抱着心爱的孩儿,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她靠在曹叡的耳边低语。 在场所有人见到这一幕没有不受其感动,就连子桓也在心里不断问着,难道真的就要这样让甄宓…… 「好了,再怎幺样,娘亲也还是要走的,只是很遗憾,娘亲没法子看着你娶妻生子了。」 她掏出巾帕为他拭泪,同样红了眼眶的她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来,「去吧,去父皇那里。」她指了指子桓的方向,约有十步的距离。 「娘亲……」曹叡频频回望着她,每踏出一步都是那样艰难。「娘亲,为什幺不……」他想将她对他说的这些直接就说给子桓知道,或许还能挽她一条性命! 「不可以,遵守约定。」甄宓柔笑,将他送离自己约有三步之遥,「快去父皇那里,快去吧。」而后自己也慢慢退后。 那是洛河的方向。 「娘亲!」曹叡惊觉,想回头往甄宓跑去,可一旁的侍卫立刻亮出枪戟来阻挡,让他无法再接近,「娘亲!」隔着侍卫,他朝她伸出手来,可她,仅是淡淡的笑着。 「陛下,好好照顾叡儿,这是臣妾最后的请求。」甄宓朝子桓要求着,而他也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这样,她放心了,或许对她,子桓会食言,可对叡儿,她相信他不会的。 身旁的太监已为她準备了一杯毒酒,还有一把刀,她拿起毒酒,背对着洛河。 她突然想起来了,听说伏羲氏的女儿宓妃,在上古时代也是投洛河而死的…… 她甩头,不明白将死的她为何想起这些,她朝子桓以及曹叡微微一笑,那是诀别的笑容,而后,饮下鸩酒,仰身投入洛河。 对叡儿她已经安心了,只除了…… 「子建、子建啊……」她遗憾的是,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宓儿!」子桓眼睛睁得忒大,而后赶紧命令围在一旁的侍卫,「快!将甄妃娘娘打捞上来,快啊!」他不能让她浸在冰冷的河水里的,他绝不。 一旁的侍卫立刻手忙脚乱的开始动作起来。 「你逼死了娘亲,这样子,你快意了吗?」紧握双拳,曹叡看着眼前的父亲,要不是还有这份血缘,以及亲娘言犹在耳的交代,他难保自己不会拿刀在他身上捅出十几二十个窟窿。 面对亲生孩儿的指责,他只有默默承受,「这个皇帝,太难当了,叡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他在心中默许,他的位置会由叡儿接替的,他会努力,做到甄宓最后的交代,也算是,他这个不负责任的夫君,为爱妻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 @ @ 「宓儿,妳要去哪里?」子建看见她穿得极美,对他笑着,一句话也不说,而后缓缓的,从他眼前飘离。 「妳要去哪里啊,宓儿,宓儿!」子建努力想追上她的脚步,可没能飞行的他根本追不上。 # # # 他被梦境惊醒。 连带的,枕边人也跟着他起身,「子建,怎幺了吗?」她不解的看着身旁的他,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失神,「作梦了吗?」 不,不是梦,真实的不像是梦……他起身下床,打开窗子,让冷凉秋风透进房里,而后看着远方。 那是洛阳的方向。 她的妻子也跟着披衣下床,顺便替他加了一件衣裳,「怎幺了?」 他也不知怎了,就是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不,没什幺……」 # # # 这是他赐死甄宓之后再度来到沁香斋,与曹叡一起。 在他赐死甄宓的那天,消息传回宫里,在冷宫中得知甄宓已饮鸩酒投洛河而死之后,服侍她近十年的小春也跟着一头撞在柱子上随甄宓而去。 曹叡此刻心中的悲苦已无法用言语形容,因他在一夕之间失去两双同样疼爱他的手,「小春姊姊也死了,父皇,一件莫须有的陷害赔上两条人命,这代价还不够高吗……」当时与他一同回到皇宫里的曹叡这样对他说着,而后踩着沉重步伐离开。 而今天他来到沁香斋,也是曹叡找他一同来的。 叡儿是这样对他说的,「娘亲不希望这件事情牵连到第三个人。」于是他就带他来了。 环顾整个厅堂,以及外头仍然完好的兰,这是他差人照顾的,即使他命人将甄宓打入冷宫,但所有的摆设仍然没变,变的只是……这里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这简洁雅致的厅堂,再也找不到那双美丽纤雅的主僕身影…… 「娘亲在她将死之前,告诉孩儿的,现在我遵守与娘亲的约定,告诉父皇。」闻着淡淡兰香,曹叡不由自主想起他死去的娘,相信父皇此刻与他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个人。 他站在原处,看着那日他将她打入冷宫之前,他在这里见到她打开柜子的所有动作,随着曹叡的身影一一重现,曹叡打开最上一层柜子,自暗格取出钥匙,而后蹲下身子,打开那道锁,将柜子拉开,而后转身招呼子桓,「父皇,这就是,娘亲交代给孩儿的,最后一件事情。」 子桓知道自己该跟着曹叡的脚步接近柜子,可他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颤抖的无法前进。 他不敢看。就是因为当日那一眼,让他不得不将她打入冷宫,不得不赐死她。 「父皇,快来看看吧,这些东西,你一定不会陌生的。」曹叡颤动的双唇扯出一抹笑来,他清楚的看见,在这个与他像极的孩儿脸上,浮现出那淡淡温柔与缅怀的神情。 叡儿的表情打动了他,他总算催促自己,迈开脚步往柜子走去。 里头已经没有书信,在那天他将所有书信交代太监全送到他的书房之后,里面有的,只剩下一些首饰,如同郭妃所说的。 这些东西他真的一点也不陌生,每件首饰甄宓都钉成小小的木格子摆放整齐,用她娟秀的字迹为每样东西题上何月何日得到的,而他发现这些大多都是在他未登基之前所保留下来的。 象牙梳,是那天在许昌大街,他送给她的…… 如意簪,是他与她在献帝面前补办婚宴时,皇帝送给她的。 玉笛,是她宝爱的东西,后来给他发现了,但他在看见她脸上的渴求之后,还是还给她了…… 玉镯、耳坠……太多太多,只要是他亲手赠给她的,或是具有意义的东西,是首饰的全都给她收进这个柜子里。 这代表什幺?这是他倾注在她心中的爱意的最好证据,她一直放在心上的,他颤抖的,拿起那支象牙梳,而后缓缓收进怀里,妄想感受到她最后保存的一点温度。 透过模糊泪眼,他发现每样东西竟是如此洁净,他猜想她一定时常拿起来擦拭,不然不会这样的。 里面完整保留的都是他与她之间的美好,那又怎幺可能……她会将自己与另一人私通的书信同样摆在这里呢?那些笔迹真的是铁证吗? 「宓儿……朕、朕究竟做错了什幺……」后悔,他后悔,为何在怒不可遏的那天,他只看见堆在上头满满的书信,没发现底下竟隐藏着她真正的心意啊…… 「娘一直是爱着你的,你明白了吗?父皇,娘亲这般用心宝爱你们两人之间的所有情物,她又怎幺可能将与皇叔的信放置在这上头呢?」 子桓倏地明白了,甄宓的用意,是不想让他一错再错,不让他因为这漫天谎言,再让他对自己的手足错下杀手。 「朕明白了。」握紧象牙梳,拭去那不属于他的泪,子桓再度将心中的激动与悔恨隐藏起来,看着整柜的美好,他知道该怎幺给满朝百官一个交代,并且可以达成宓儿的遗愿。 仔细的将梳子放回,他弯下身子,捧起那些属于他与爱妻之间的回忆,「朕要好好保存这些东西,绝不让朕再犯一次错误。」 「父皇……」曹叡掬袖拭泪,虽然仅是一瞬,但他清楚的看见了,隐藏在父亲背后的那些懊悔与无奈。 或许……父亲也是不得不错的。 「就让宓儿长伴在朕的身旁,时时刻刻警惕着朕吧。」他笑着,环顾整座沁香斋。 曹叡也笑了,子桓搭上曹叡的肩,两人一同,离开了这个优雅却令他们伤心的地方。 # # # 「……沾繁霜而至曙。命僕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将卷上文字全都唸过一次,子建早已泣不成声。 此次来洛阳,只是将他改封别地,他很讶异竟只是这样的惩罚,或许宓儿暗自为他又做了些什幺也不一定。 打从那天,她的忌日晚上,他看着她在梦里飘的老远之后,他没能再见到她任何一面,是怨着她的无情,可又夜夜盼着她,希望他能来梦里见他一面。 「宓儿……妳听见了吗?」他鬆手,将献给洛水女神的赋投向洛水,任由它随波逐流,「为何不再来见见我,我想念妳……」 突然,原本晴川历历的四周变得虚无而飘邈,子建惊讶的隔着泪眼目睹眼前一切,骄傲的秋日给云霭遮掩,四周青绿全成了白云烟霭。 而后,他看见了,那位神女,翩然而降,头戴南海明珠、髮簪血红珊瑚、身着白青仙裳,衣袂飘飞,柔美的唇儿正对他笑着,一双眼神闪着浅浅情意与那不容错任的傲然,她光着纤足,凌空飘在洛河之上,像是给他真情召唤而来…… 「宓儿……是妳……」 她微点点头,而后他看见了,洛神朝着他,对他伸出那,洁白而温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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