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丽》 第一章 第一部迷失在黑暗中第一章 快了!等这一切结束我就可以回塔拉庄园了。 在玫兰妮·韦尔克斯的葬礼上斯佳丽·奥哈拉·汉密顿·肯尼迪·巴特勒独自伫立在离其他送丧人几步远的地方。天空正飘着细雨身着黑色丧服的男女撑着一把把黑伞伞下的人相互偎依女人都在抽泣分担彼此的忧伤。 斯佳丽一个人撑着伞没有人与她分担忧伤。雨丝夹带冷风汇聚成一股刺人寒流吹进伞底直灌背脊但她浑然不觉。失落的重创已然麻痹了她的神经夺走了她的知觉。等承受得住苦痛的时候再哀伤吧! 把所有的痛苦、感情与思绪暂搁一旁吧!现在只有一再安慰自己:创伤是会痊愈的自己要坚强地熬过去。 快了!等这一切结束我就可以回塔拉庄园了。 “……尘归尘土归土……” 牧师的声音打破她麻木僵冻的坚硬躯壳深植心坎。不!斯佳丽心中呐喊着不是玫荔。这么大的墓穴绝不是玫荔的!她细如鸟骨的身躯是如此娇小不她不能死她不能! 斯佳丽将头别开不看那缓缓放入墓穴中的松木素棺。棺盖软木料上的一个个小圆弧是钉棺木钉的锤印从此一棺附身永隔那张安详慈爱的鸡心脸蛋了。 不!万万不能!天还下着雨你们不能就这样把她丢在那里任凭雨淋她一定觉得冷极了不要留下她孤零零一个在凄风冷雨中挨冻啊!我不忍心看下去了!我受不了了!我不相信她真的走了。她是爱我的她是我的朋友是我唯一的知交。玫荔爱我不会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刻抛弃我。 斯佳丽环视围站在墓穴四周的人群一股的烫的怒火突然窜起。 他们之中没有一个像我这样伤心没有一个比我受的打击还深。没人知道我有多爱她但是玫荔知道不是吗?她是知道我的我一定得相信她是知道的。 话虽这么说他们是决不会相信的不管是梅里韦瑟太太、米德夫妇、惠丁夫妇或是艾尔辛夫妇他们全都不会相信。看看他们穿着丧服像一群淋湿的乌鸦般地聚拢在印第亚和阿希礼身边。他们在安慰佩蒂帕特姑妈尽管人人都知道她连烤焦一片面包这种小事都会伤心得哭肿眼泡儿。可是他们压根几不会想到我比谁都更亲近玫荔也更需要安慰。他们装得好像我不在场似的。根本就没人注意到我。就连阿希礼也不注意我。他明知在玫荔死后那肝肠寸断的两天中我衣不解带陪伺在侧、帮忙料理后事。他们都一样没心肝印第亚甚至还向我哭诉求助:“斯佳丽葬礼的事我们要如何安排啊?要准备多少来客吃的食物?棺木要去哪里订?护柩的人要去哪里请?墓地要选在哪里? 墓碑上要刻些什么?讣文要怎么写?”现在他们全抱在一起抽泣、哀嚎。 哼!我才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看我无肩可靠、无胸可抱地独自哭泣。 我千万不要哭。决不在这里哭。不要在这时候哭。只怕泪闸一开势必一不可收拾。等回到塔拉庄园再畅快痛哭一场吧! 斯佳丽昂起头咬紧冷得格格打颤的牙齿强咽下喉中梗块。快了!等这一切结束我就可以回塔拉庄园了。 斯佳丽支离破碎的生活中一些往事全又在亚特兰大的奥克兰公墓内拼凑起来了。一座花岗岩高塔灰色的石头上蒙着灰色的斑斑雨迹那是缅怀那个一去不复返的世界的纪念碑缅怀战前她年轻岁月中那个无忧无虑的世界的纪念碑。这就是南部邦联纪念碑象征了南方从遍地飘扬鲜明战旗到遍地烽火残垣期间所展现的骄傲及莽勇的大无畏精神也代表了许许多多南部邦联捐躯的英灵包括她在童稚时期的朋友以及在她只知穿漂亮蓬裙参加舞会时期死缠着她赐跳一支华尔兹或哀求一吻的公子哥儿。也代表了玫兰妮的哥哥她第一个丈夫查尔斯·汉密顿乃至所有在玫兰妮葬身的小土墩旁被雨淋湿的送丧人的父亲、丈夫、兄弟和儿子。 还有别的坟别的碑。她第二个丈夫弗兰克·肯尼迪的墓碑也立在那里。还有一个小得可怜的坟碑上刻着她最小的孩子最疼爱的孩子的全名:欧仁妮·维多利亚巴特勒底下刻着小名:美蓝。 活的人、死的人全在那里唯独她形单影只。似乎有一半的亚特兰大人来此哀悼死者。往昔进出教堂的亲朋好友现在全聚拢在玫兰妮·韦尔克斯葬身的那个佐治亚红上墓穴周围在寒雨无情吹打下参差不齐地围成黑鸦鸦的一圈。 站在内圈的全是玫兰妮最亲近的人不论是白人或黑人无不以泪洗面只有斯佳丽例外。老车夫彼得大叔、迪尔西与厨娘三人鼎足而立将玫兰妮惜懂的儿子小博团团保护着。 亚特兰大的老一辈都来了由寥寥无几的晚辈搀扶着。米德夫妇、惠丁夫妇、梅里韦瑟夫妇、艾尔辛夫妇以及他们的女儿、女婿还有唯一活下来的儿子瘸腿的休·艾尔辛;佩蒂帕特姑妈和亨利伯伯这对斗了半世纪的手足冤家在共同哀悼他们侄女的葬礼上抛却了积怨。年纪轻轻外表却似历尽沧桑、憔悴不堪的印第亚·韦尔克斯瑟缩在人群中以哀戚和愧疚的眼神凝视着她哥哥阿希礼。他和斯佳丽一样独自仁立着没留意到别人是否为他撑伞遮雨茫然不觉是潮是冻无法接受牧师的告别祷文放入红泥墓穴的狭长棺木竟成定局。 阿希礼一身颀长的瘦骨不见一丝血色淡金色的头几乎在一夕之间转为灰白惆怅、苍白的脸和呆滞的灰眸显得空洞。几年的军官生涯养成他肃然站立的姿势毫无知觉地静立不动。 阿希礼曾是斯佳丽荒唐生活的中心与象征为了爱他她背弃丈夫不顾他对她的爱也不容自己对丈夫的爱以致于无视曾属于她的幸福这一切都该归咎她一心想独占阿希礼。现在瑞特已经走了。唯一在此代表他的就是那把金黄色秋菊。为了爱阿希礼她背叛了生平唯一的知己对玫兰妮执拗的忠诚与爱情嗤之以鼻、现在玫兰妮死了。 斯佳丽对阿希礼的爱也完了因为她终于了解到爱他这一行为早已蒙蔽了爱的本质可叹为时已晚。 其实她并不爱阿希礼将来也不会再爱。玫荔虽然在临终前将阿希礼托付给她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阿希礼了也已答应玫荔要代为照顾他和小博可是现在她已不再想要他了。 阿希礼是毁了她终身幸福的祸也是唯一留给她的私产。 斯佳丽孑然傲立她与亚特兰大旧识间只隔着一道令人心寒的阴暗鸿沟一度玫荔填补了这道鸿沟才免得她受到孤立和排斥。伞下原该依偎着瑞特强壮的宽肩膀现在却只有潮湿的寒风飕飕。 斯佳丽高昂着头迎着寒风浑然未觉地承受着全部意志集中在这几句话上那是支撑她的精神力量和希望:快了!等这一切结束我就可以回塔拉庄园了。 “瞧她那副德性!”一位面罩黑纱的女士悄声对共撑一把伞的同伴说“真是铁石心肠。听说她在安排葬礼期间连一滴眼泪也没掉过。眼里只有工作没心肝这就是斯佳丽。” “大家都说她对阿希礼心仪已久”她的同伴小声回道“你想他们是不是真的……”旁人的嘘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但是她们仍想着同一件事情。每个人都如此没人会从斯佳丽那双幽暗的眼睛里看出丝毫悲恸或在那身华丽的海豹皮大衣下看出任何心碎的迹象。 泥土洒落在棺木上的空洞声音令人不寒而栗斯佳丽握紧双拳她想要捂住耳朵、尖叫、大吼用尽任何方式堵住那种将玫兰妮掩埋在地下的可怕声音。但她终究只是痛苦地咬紧下唇。她不愿尖叫决不。 打破庄严气氛的是阿希礼的叫声。“玫……荔!玫……荔!”那是受尽折磨的心灵出的叫声充满了孤寂与恐惧。 他像个刚失明的瞎子、踉踉跄跄地扑向泥坑两手胡乱抓寻着曾经赐予他力量、现已静躺不动的小女人却扑了空只抓到寒雨汇集而成的银色水流。 斯佳丽看着米德大夫、印第亚和亨利伯伯他们怎么不想想办法? 怎么不阻止他?必须有人出面制止他! “玫……荔……” 老天呐!他快送命了他们还光楞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他在墓穴边缘摇晃不定。 “阿希礼!别过去!”她高声喝止“阿希礼!”她开始拔腿往前奔去。 草地湿滑跌了一交伞柄从手中滑脱被风一吹就吹走了卡在花丛中。她抱住阿希礼的腰企图把他拉开免得生危险却遭到抗拒。 “阿希礼!不要这样!”斯佳丽使劲压制他挣扎“现在玫荔已经帮不了你了。”她粗声大嗓门的才唤醒如痴如聋、悲痛欲绝的阿希礼。 只见他愣住不动双臂垂落身侧低声哀吟全身瘫入斯佳丽的臂弯里。就在斯佳丽被他的重量压得快支持不住时米德大夫和印第亚才赶到把他扶起。 “你可以走了斯佳丽”米德大夫说。“可没你的事了!” “可是我……”她望了望四周的脸孔巴不得再看场热闹的眼睛毅然转身冒雨走开。人们纷纷往后退开深怕被她裙摆上的红泥玷污似的。 决不能让他们知道她心里难过得很她不会让他们知道他们能伤害到她。斯佳丽公然昂起头一任雨水冲刷颜面滴入颈项。她挺直背脊抬起肩膀撑到公墓大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才攀住铁栏杆。她感到精疲力竭头昏眼花双脚站立不稳。 马车夫伊莱亚斯向她跑来打开伞替垂头丧气的斯佳丽遮雨。斯佳丽不顾人家伸出手来替她打伞径自走到马车前。进了丝绒软垫的车厢她就倒在角落里拉起羊毛围毯。她被自己刚刚的行为吓坏了一路冷到骨子里。两三天前才答应玫荔要照玫荔以往那样照顾、保护阿希礼的方才怎能在大家面前丢阿希礼的脸?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 眼睁睁看他投进坟墓里吗?她不能个阻止他。 马车轮一路碾压过深深的泥泞车辙左右颠晃得厉害。斯佳丽差点跌落倚座胳膊时撞上窗槛整条胳膊都痛得要命。 若光是**上的疼痛她还挺得住。但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长久以来受排斥的精神上的隐痛。现在虽一个人在马车里还是不能尽情泄。她一定要回到塔拉那里有黑妈妈。黑妈妈会用那双黑色的手臂把她紧紧拥入怀里让她枕在胸前她小时候就在这怀里诉苦。她可以窝在黑妈妈的臂弯里哭哭掉内心所有的痛苦。她可以枕在黑妈妈胸前让黑妈妈的爱治愈她受创的心灵。黑妈妈会抱她、爱她分担她的痛苦帮她渡过难关。 “快一点!伊莱亚斯!”斯佳丽下令说“快!” “帮我把这些湿漉漉的衣服脱掉潘西”斯佳丽对她的女仆命令道“快。”她的脸白得像鬼绿眼珠看起来更绿、更亮、更吓人。小黑妞紧张得手忙脚乱。“我叫你快一点听到没有?要是害我赶不上火车我就拿鞭子抽你。” 潘西心里明白她的女主人不会这么做。蓄奴时代已成历史她不属于斯佳丽小姐不愿干随时可以甩手不干。但是一看到斯佳丽绿眼珠里那种绝望、狂热的闪光潘西就没了辙信心大失斯佳丽看起来是那种说到做到的女霸王。 “天气转凉了别忘了收拾那件黑呢绒衣服。”斯佳丽望着敞开的衣橱说。黑羊毛、黑丝绸、黑棉布、黑色斜纹呢袍、黑天鹅绒。本来还在哀悼美蓝现在又在哀悼玫荔。我应当再找些比黑色还要暗的料子做丧服穿上身来哀悼自己。 但现在我不去想这个问题再想下去我会疯掉等回到塔拉再想在那里我才受得了。 “收拾你的东西潘西伊莱亚斯在外面等着。别忘了在袖子上别黑纱。我们可是从丧家踏出门的。” 大街汇集的五角场成了烂泥塘。各种双轮轻型马车、运货马车、四轮马车全都陷入泥淖动弹不得。车夫咒骂雨咒骂街咒骂马咒骂其他挡路的车夫。吼叫声、挥鞭声、人声四起。五角场总是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不时有人争吵、抱怨、谈笑。五角场充满了生命力、推动力、活力喧腾不已。五角场是斯佳丽心爱的亚特兰大。 然而今天是个例外五角场挡了她的道。亚特兰大正扯着她的后腿。我非得搭上那班火车不可如果赶不上倒不如死在这里算了;倘若回不了塔拉和黑妈妈身边我准垮。 “伊莱亚斯!”她嚷道“不管你抽死这匹马也好撞死行人也罢你一定要及时赶到车站。” 她花钱买来的马是最强壮的马车是性能最佳的雇来的车夫也是技术最高的什么都阻挡不了她。 她终于从容地搭上火车。 火车头轰然喷出一团白色蒸汽。斯佳丽屏任气倾听火车轮转动的第一下恍当声紧接着是第二、第三……声车厢微微晃动她终于踏上了归途。 就要回塔拉丁一切都会安然无恙。她先在脑海里勾勒出家乡的景致: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白屋闪耀白布帘从敞开的窗口飘出窗外有茉莉的青翠绿叶和香郁白花。 火车出站时急骤的豪雨刷打在她身旁的车窗上。没关系!塔拉的客厅里想必已生好炉火扔在柴禾上的松果哗哗剥剥响窗帘都拉上了隔绝了外头凄风苦雨的世界。她将躺在黑妈妈柔软的大胸脯上倾诉生过的每一出悲剧。然后才有余力思考理清每一件事情……蒸汽嘶地一声火车轮吱嘎一响斯佳丽猛地抬起头。 已经到了琼斯博罗吗?连着两夜没合眼甚至猛灌白兰地也无法平定紧张的情绪她累成这样怪不得一定是打过盹儿了。不是琼斯博罗这一站是马虎镇还差一小时才到琼斯博罗。不过至少雨是停了前方甚至已经露出了一方蓝天也许塔拉正艳阳高照呢!她在心中描绘着杉木环绕的车道、宽广的草坪、矮坡顶端矗立着她心爱的家园。 斯佳丽重重叹口气大妹苏埃伦目前俨然以塔拉的女主人自居。 哈!叫爱哭鬼还差不多。自小到大苏埃伦只会像个可怜的小狗一样呜呜哀鸣。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子女个个都像母亲过去那样是小爱哭鬼。 斯佳丽的子女韦德和埃拉也在塔拉她一得到玫兰妮去世的消息就把他们送去给他们的保姆普莉西带。或许她该带他们同去参加玫兰妮的葬礼好给亚特兰大那些三姑六婆多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数落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近人情。爱说什么就让人说去吧!不过话说回来假如玫荔死后那两天多出韦德和埃拉这两个难缠的小鬼在身边她可能无法熬过这几个可怕的日日夜夜。 够了不想了!就要回塔拉了就要回黑妈妈身边了她干脆不去想那些让她心烦的事。天晓得不去扯上这些事让我心烦的事情也够多了!我实在好累……她的头渐渐垂下眼皮轻合。 “琼斯博罗到了夫人。”乘务长说。 斯佳丽眨眨眼坐直身子。“谢谢。” 她在车厢里四下寻找潘西和她的行李。如果那黑妞敢到别的车厢溜达我要活剥她的皮!唉要是有身份的女人出门不必人陪该有多好我自己动手可比下人帮忙有效率多了。潘西来了。 “潘西到站了把架子上的行李搬下来。” 离塔拉仅剩五英里路程我马上就能回家了。家! 苏埃伦的丈夫威尔·本蒂恩在月台等她们。见到威尔开头一会儿总免不了要大吃一惊。斯佳丽倒是由衷敬爱威尔。她一向梦想有个兄长就是威尔这样的人。他当然不是个穷白人只是装了条木腿而已。 人家决不会把威尔错当成上流人士他确是下层阶级错不了。但是不论跟他相处一会儿或分开她总是将那点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他这个人实在太善良、太好了。评论起哪个是上流社会的先生、小姐来黑妈妈可是天底下最挑剔的了连她都很看重威尔呢。 “威尔!” 威尔以他特殊的旋转步伐走向斯佳丽她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热烈拥抱他。 “哦!威尔看到你我好高兴我简直高兴得快哭了!” 威尔冷冷谈淡地接受她的拥抱。“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斯佳丽。好人好久没见了。” “是啊!好久了快一年了!真不像话。” “好像有两年了。” 斯佳丽顿时目瞪口呆。有那么久吗?难怪她的生活会搞得一团槽。塔拉一向是在她最失意的时候给她新生命、新活力的泉源。她怎能离开那么久? 威尔对潘西做了个手势然后朝停在车站外的运货马车走去。“我们最好快点上路否则天黑以前赶不回去。”他说。“将就乘一下希望你别介意斯佳丽。既然我来到了城里索性买了些日用品回去。”马车上堆满了大包小袋的东西。 “我丝毫也不介意。”斯佳丽照实说。她正要回家去只要能载她回家去什么都行。“潘西你爬到饲料袋上面坐。” 回塔拉的一长段路上她和威尔一样保持沉默一味沉湎在记忆里那片田园景色的宁静中。空气像洗过一样干净午后阳光轻拂她的双肩。她就要回家了!塔拉会给她一个急需的避风港有黑妈妈在她就有办法重建瓦解的世界。马车一拐入熟悉的车道她就探着身子露出期待的微笑。 谁知这座房子刚呈现在眼前她便不禁出失望的叫声。“威尔! 这是怎么回事?” 塔拉庄园的正面布满藤蔓难看的绳子上挂满枯叶四扇窗上的百叶窗塌了还有两扇根本不见百叶窗。 “没什么事只是夏天到了斯佳丽。等冬天农闲时我再修房子。 现在还不到十月再过两、三个星期后我先修那些百叶窗。” “啊呀威尔为什么不叫我寄钱回来?你可以去雇些帮手。咳都看得见白漆剥落得露出了红砖。简直跟垃圾堆没两样。” 威尔的回答倒沉得住气。“不管出多少钱都雇不到帮手。愿意工作的嘛自己的工作都忙得分不开身不愿意的嘛对我也没啥用处。 我跟大个子山姆两个完全凑合得了用不着你的钱。” 斯佳丽咬咬唇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以前她常刺伤他的自尊她知道他这个人刚正不屈。他说得也对五谷、牲畜必须优先考虑。墙可以等以后再漆填饱肚子的粮食可就延误不得。此刻她才看得到屋后绵长的耕地刚松过土还没杂草隐隐闻到一股粪肥味儿施下肥就好播种了。看到红土仍相当肥沃她放了心。这土是塔拉的心脏和灵魂呢。 “你说得对。”她对威尔说。 大门突然打开门廊里挤满了人。苏埃伦挺着大肚子肚子都快把褪色的布衣服绷破了手里抱着小女儿站在最前头。披肩滑落在手臂上。斯佳丽勉强露出愉快的神色。 “天哪!威尔苏埃伦又有小孩了?你得加盖几间房才住得下呢。” 威尔格格笑答:“我们还想生个儿子呢。”他举手向他的妻子和三个女儿打招呼。 斯佳丽也向她们招招手懊悔没带些玩具回来送给孩子们。哦老天!瞧瞧那些人。苏埃伦愁眉苦脸。斯佳丽眼睛扫到别人的脸想看看黑人的脸。普莉西倒在那儿。韦德和埃拉就躲在普莉西裙后……大个子山姆的妻子迪利拉握着汤匙一定是在搅拌……还有——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了!露蒂是塔拉庄园照顾小孩的黑妈妈。可是怎么没看到她的黑妈妈?斯佳丽朝她的一对儿女叫道:“喂!宝贝儿你们的母亲回来了。”说完便又转向威尔一手搭在他手臂上。 “威尔黑妈妈呢?她应该还没老到不能出来迎接我吧!”斯佳丽吓得把嗓子眼里的话缩住了。 “她卧病在床斯佳丽。” 斯佳丽忙不迭地跳下仍在走动的马车跌个踉跄稳住重心后快步跑向屋子。 “黑妈妈在哪里?”她问苏埃伦对孩子们热情的问候充耳不闻。 “你就这样打招呼吗?斯佳丽倒不出我所料!你看你干的好事明知道我整天忙得焦头烂额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普莉西和你的小孩往这里送?” 斯佳丽举起手准备甩她一巴掌。“苏埃伦如果你不告诉我黑妈妈在哪里我就要喊叫了。” 普莉西拉拉斯佳丽的衣袖。“斯佳丽小姐我知道黑妈妈在哪里。 她病得很重所以我们把厨房旁那间以前常用来挂火腿的小房间整理出来那里靠近烟囱很暖和。我来这里的时候她已经搬去那里所以其实说不上是‘我们’一起整理的不过我搬了张椅子过去如果她想起来坐坐或是有客人……”斯佳丽跑到黑妈妈的病房门口扶着门框撑住身子。让普莉西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 床上那……那个人不会是她的黑妈妈吧。黑妈妈是魁梧、强壮的女人一身黑皮肤身躯既肥厚又温暖。黑妈妈离开亚特兰大才不过六个月不至于在转眼间就病成这副模样。决不会是黑妈妈。斯佳丽不能忍受也不相信。那个躺在褪色的百袖棉被下弯曲的手指无力地在被上蠕动的枯槁怪物竞会是黑妈妈。斯佳丽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她听到黑妈妈的声音细弱而迟钝不过确实是黑妈妈慈爱的声音。“小姐我不是一面再再而三的叮咛你出门要戴帽子带阳伞……叮咛你……叮咛你……”“黑妈妈!”斯佳丽在床边跪下。“黑妈妈我是斯佳丽你的斯佳丽埃求你不要生病黑妈妈我受不了你病不得。”她的头倚在瘦骨鳞峋的肩旁像孩子似地嚎陶大哭。 一只细瘦的手抚摩着斯佳丽低垂的头。“别哭!孩子。没有糟到不能解决的事情。” “样样事情黑妈妈!”斯佳丽痛哭道“样样事情都不对了。” “嘘!别响!那只是一只杯子。反正你还有一套同样漂亮的茶具。 黑妈妈向你保证过了你的茶会还是开得成的!” 斯佳丽吓得缩了回去。她盯着黑妈妈的脸看见那双凹陷的眼睛闪着慈爱的神色但并没有看到她。 “不!”斯佳丽悄声说。她受不了!先是玫荔!然后是瑞特现在是黑妈妈;她心爱的每个人都要离开她。不!命运不能对她这么残忍。 “黑妈妈!”斯佳丽大声说道“黑妈妈!听好我是斯佳丽。”她抓着褥垫拼命扯动。“看着我”她呜咽道“我我的脸。你认得我的呀黑妈妈是我啊!斯佳丽。” 威尔一双大手箝住她手腕虽然抓得牢牢如铁声音倒柔和如棉。 他说:“不要这样斯佳丽。她回到小时候在萨凡纳伺候你母亲的时代了!那时候的她年轻、强壮、快乐没有一丝痛苦。就让她这样去吧!” 斯佳丽挣扎着扭脱他的手。“可是我要她认得我呀!威尔。我从没告诉过她她对我有多重要。我非亲口告诉她不可!” “以后还有机会。她大部分时候都很清醒认得每个人。也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到那时候再说反而好。现在你先跟我来。大家都在等你厨房里有迪利拉注意黑妈妈的动静呢。” 斯佳丽听任威尔扶起来。她全身都麻木了连心也麻木了。她一无感觉默默随他走入客厅。苏埃伦一见斯佳丽就又开始指责继续大牢骚但威尔制止了她。“苏埃沦斯佳丽受的打击很深别烦她。” 他倒一杯威士忌递到斯佳丽手中。 威士忌倒管用活络了斯佳丽全身血脉稍稍减轻了她的痛苦。她将空酒杯递给威尔让他再斟一些。 “喂!宝贝儿”她叫唤自己的孩子“给母亲抱抱。”斯佳丽听着自己的声音仿佛那是属于别人的不过至少说对了话。 她尽可能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陪伴黑妈妈上。曾经一心希望在黑妈妈臂弯里寻求慰藉现在反倒变成她用年轻强壮的手臂拥抱垂死的黑老太婆了。斯佳丽扶起虚弱的黑妈妈为她净身更换床单喂她喝汤哼着她常常唱给斯佳丽听的催眠曲当她呼吸困难时就帮她调整姿势当她神志不清地把斯佳丽当成死去的母亲说话时就代母亲回答她。 有时候黑妈妈那双沾满粘液的眼睛认出斯佳丽时就会冲着她的心肝儿咧嘴微笑。然后颤声叱责斯佳丽斯佳丽从小时候起就给她这样叱责了。 “斯佳丽小姐你的头乱六八糟照黑妈妈教你的方法去梳一百下。”或“没人叫你穿这件皱巴巴的上衣换件清爽点儿的免得让人瞧见。”或“你看起来苍白得像鬼一样斯佳丽小姐。是不是又在脸上擦粉了?马上给我洗干净去。” 不论黑妈妈叫斯佳丽做什么她一定点头应允。然而还来不及照办黑妈妈就又陷入昏迷或时序错置的恍惚状态。 苏埃伦、迪尔西甚至威尔总会不时来病房分担看护工作让斯佳丽在摇椅小睡片刻。不过到晚上她就单独值夜。也只有在夜深人静。 其他人熟睡之际斯佳丽才会捻灭灯心握住黑妈妈干瘪的手放声大哭让悲伤的泪水来减轻她的痛苦。 一天在黎明前的恬静时分黑妈妈醒来。“你怎么哭了宝贝儿?” 她喃喃道“老妈妈就快要卸下担子回上帝的怀抱安息了谁叫你难过成这个样子来着。”她挣开斯佳丽握住她的手抚摸斯佳丽低垂的头。 “嘘!别哭任何事情都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糟。” “对不起”斯佳丽仍在抽噎“我就是没法子不哭。” 黑妈妈伸出弯曲的手指头将斯佳丽脸上的乱拨到一旁。“告诉老妈妈什么事让她的小乖乖这么心烦?” 斯佳丽仔细看看那双老迈、慧黠、慈蔼的眼睛更是觉得难受。“我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对的黑妈妈。我不明白那么多错误是如何造成的真的弄不明白。” “斯佳丽小姐你只是做你份内的事。谁也不比你强。上帝将重担交付给你你就得挑起来。不必问为什么担子落在你身上也不必问你为挑担付出多大心血。任何事做了就算了。别尽自寻烦恼。”黑妈妈合上沉重的眼皮掩住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的泪水不调顺的气息在沉睡中渐渐和缓。 我怎能不烦恼?斯佳丽想要大声喊叫。我的生活全完了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我需要瑞特他却走了。我需要你而你也要离弃我了。 她昂起头挺直酸痛的肩背挥袖拭去眼泪。凸肚火炉内的煤块快烧尽了煤桶也见了底。房内开始变冷她得加煤为黑妈妈取暖才行。 斯佳丽拉起褪色的百袖棉被盖住黑妈妈屠弱的身子然后提起空桶子往外走匆匆走进又黑又冷的院子走向煤箱去取煤冻得后悔没披条围巾出来。 今夜没有月亮只有一抹月牙形的银光隐遁在一朵云絮后方。暗夜的空气显得湿重未被云层遮掩的几颗星辰看起来非常遥远、寒亮。 斯佳丽不由打了个寒噤四周的黑暗似乎无定形、无止境。她盲目地跑到院子中央却分辨不清就在附近的熏肉房和谷仓的熟悉轮廓。一时惊慌失措回身寻找刚刚才离开的白色大宅。谁知仍旧乌漆一片看不出形状。没有一丝光线仿佛置身在荒凉、死寂、未知的混饨之中迷失方向。甚至连一片树叶、鸟羽都毫无动静。她原已紧张的神经吓得更紧张了她想要逃走但是往哪里逃呢?到处都是乌漆麻黑令人感到生疏。 斯佳丽咬紧牙关。暗骂自己真蠢!既然都回到塔拉回到家了但等太阳升起黑暗、寒冷就都一扫而空了。她勉强哈哈一笑笑声尖锐突兀得把自己吓了一跳。 听人说黎明前的天色总是最黑她心想。我看果然一点不错。我只是想入非非罢了。我就是不退让也没有时间退让炉子还等着加煤呢!她伸出一只手摸黑走着缓缓往应该放在柴堆旁的煤箱方向走去一不小心踏进一个坑摔了一交。煤桶咕咚滚落地不见了踪影。 她身上每个饱受惊骇、精疲力竭的细胞都在叫她死了这条心呆在原地紧靠这片看不见的土地反而安全等待天亮看得见再说。但是黑妈妈急需暖气还有炉子透明窗眼里出鼓舞人心的黄灿灿的火光呀。 斯佳丽慢慢挺起身子跪着四下摸索煤桶。打从出了娘胎就没碰到过如此漆黑也没碰到过如此湿冷的夜空。她喘口气煤桶在哪里? 黎明在哪里? 她的手指擦过冷冰冰的金属当两手摸到铁皮煤桶隆起的边缘她就欣然坐在脚后跟上将桶子紧紧抱在怀中。 哦天啊!我现在完全晕头转向了。连房子在哪里也不知道?更不知道煤箱在哪里了。我在黑夜里迷失方向了。她慌乱抬头想要寻找任何一丝光线但是天空漆黑一片连遥远的星辰都消失了。 片刻间她真想哭真想尖叫好把房子里的人吵醒提灯过来找她领她回屋。 一股傲气压下这股冲动。竟在自家后院迷路离厨房只有两步远哪!她决忘不了这份羞愧。 她把煤桶挂在手臂上笨手笨脚地在黑暗的地面爬行。这样下去迟早总能碰上什么东西——房子阿柴堆阿谷仓阿水井啊这样就能弄清方向了。站起来走路也许快些。不必像傻瓜一样爬。不过兴许会再摔交扭断脚踝或什么的。那样只能等别人来救她了。总之不论怎么做都比一筹莫展、迷失方向、独自躺在那里让人看笑话要强。 墙在哪里?这里应该有堵堵才对。她觉得仿佛在爬往琼斯博罗的半途中。一股恐慌感油然而生。万一黑暗永远没有尽头万一继续不停地爬啊爬却永远找不到任何目标怎么办? 别再想了!她警告自己赶快别再想了。喉咙却出窒息般的怪声。 斯佳丽挣扎着站起身调缓呼吸努力控制快的心跳。告诉自己她是斯佳丽·奥哈拉。她就在塔拉对这地方的每个角落了如指掌。就算看不到眼皮底下又如何?她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只要找出来就行了。 她要靠双脚找而不是像婴儿或小狗一样靠四肢爬。她昂起头挺直瘦削的肩背。谢天谢地!幸好没让人瞧见她趴在地上、慢慢爬行、害怕站立的这副德性。她这一生从没被打败过连谢尔曼将军的军队和提包客都动不了她一根汗毛。谁也打不倒她什么都打不倒她除非她听天由命那就活该。这种害怕黑暗的念头只有胆小的爱哭鬼才有! 我想我也像一般人一样容易受外界影响弄得情绪沮丧她不屑地自忖。她的自嘲犹如一针强心剂鼓舞了她:不管遇到任何困难我决不再让它生。下坡路走多了总会遇到上坡路。自己把生活搞得一团糟收拾善后的还是自己。我决不躺倒了算数。 斯佳丽提着煤桶挡在身前一步步坚定地往前走。铁皮桶几乎一下子就撞到什么东西眶啷一响。新劈松柴的浓烈树脂味扑鼻而来她不禁放声大笑。斯佳丽就站在柴堆旁煤箱就在跟前。这里正是她要找的地方。 火炉里重新生起火来关上铁门弄出一声巨响吵醒了躺在床上的黑妈妈。斯佳丽赶忙跑过去为她再盖上被。房里好冷哪。 黑妈妈隐忍痛苦斜着眼看斯佳丽。“瞧你的脸多脏手也一样。” 她虚弱地嘀咕道。 “我知道我这就去洗干净。”斯佳丽趁黑妈妈未昏睡过去之前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我爱你黑妈妈。” “这我知道用不着对我说。”黑妈妈又悄然入睡了暂时摆脱了痛苦。 “当然用得着”尽管黑妈妈已听不到她还是大声说出一半也是对自己说的。“用得着的地方多着呢。我从没来得及告诉玫兰妮、瑞特也从没费时间去想我是爱他们的或你。至少对你我不会再犯对他们的错误。” 斯佳丽俯视奄奄一息的老妈妈那骷髅般的脸。“我爱你黑妈妈”她轻声说“如果世上少了一个爱我的你我会变成什么模样?” 第二章 第一部迷失在黑暗中第二章 普莉西从破门缝里探进头来。“斯佳丽小姐威尔先生叫我来陪黑妈妈让你吃早餐。迪利拉说你这阵子看护黑妈妈累得精疲力竭她特地切一大块火腿加了肉汁给你过玉米粥。” “给黑妈妈喝的牛肉清汤呢?”斯佳丽急问道“迪利拉不是不知道每天早上应该先端碗热汤来的。” “我手上正端着呢。”普莉西用肘拐儿推开门端出盘子。“可是黑妈妈还没醒来斯佳丽小姐。要不要把她摇醒喂汤给她喝?” “把碗盖紧放在炉边就可以了等我回来再喂她。”斯佳丽饥肠辘辘。牛肉清汤的香味惹得她的空肚子直抽筋。 斯佳丽火到厨房洗净手脸。上衣也脏了那是免不了的等吃完早餐再换件干净的。 斯佳丽走进饭厅威尔正要离座。庄稼人是浪费不起时间的尤其是窗外朝阳金光灿灿保证今天是个晴朗、暖和的好天。 “让我帮你好吗威尔姨夫?”韦德满怀希望地问。他跳起身差点弄翻椅子。一看到母亲走进来脸色马上黯淡下来。他必须待在桌子上表现得乖乖的否则她会不高兴。韦德慢慢走过去为斯佳丽拉开椅子。 “真有礼貌啊!韦德。”苏埃沦温柔亲切地说。“早上好斯佳丽你不为你这位小少爷感到骄傲吗?” 斯佳丽面无表情地看看苏埃伦又看看韦德。老天!他只是个孩子啊苏埃伦这么赔着笑脸的甜言蜜语究竟干什么啊?不明就里的人光看她的样子还以为韦德是个值得挑逗的抢手舞伴呢。 斯佳丽惊异地觉韦德长得的确漂亮。就他的年龄来说个子算大的了看起来像有十三岁而不是十二岁。不过如果苏埃伦得为这个长得好快的小孩买衣服.就不会认为长得快是件好事了。 老天哪!我该如何打点韦德的衣服。以前这类琐事都是瑞特在做我对小男孩穿什么该去哪里买一点概念都没有。瞧他的手腕都露出袖口一大截了也许每样东西都得买大一号给他而且要赶快买。 学校想必也快开学了如果还没开学我连今天是几月几号都不清楚哩。 斯佳丽砰地一声在韦德拉着的椅子上坐下。如果韦德能把她必须知道的每样细节都告诉她就好了。不过吃早餐的事最要紧。我嘴里的口水多得都可以漱口了呢! “谢谢你韦德。”她心不在焉地说。粉嫩多汁的火腿镶着香脆的棕色肥肉看起来美味极了。她拿起餐巾摊都不摊开就往膝上一摆举起刀叉。 “母亲?”韦德小心翼翼地开口。 “斯佳丽用刀子切开火腿。” “我可不可以到田里帮威尔姨夫干活?” 斯佳丽顾不得进餐礼节的规矩嘴里含着食物便张口说话火腿实在大好吃了。“可以可以去吧!”她双手忙着切下另一块肉。 “我也要去。”埃拉尖声说道。 “我也要去。”苏埃伦的女儿苏西同声附和。 “没人要你们去”韦德说。“耕田是男人的事女孩子家应该待在屋里。” 苏两放声哭了起来。 “瞧你做的好事!”苏埃伦对斯佳丽说。 “我?弄出那些吵声的又不是我的小孩。”回到塔拉之后斯佳丽总是尽量避免与苏埃伦吵架但是一辈子养成的习惯实在难改。她们从小就开始吵架从来没有真正停止过。 天晓得我饿了多久可不能让她破坏第一顿饭啊斯佳丽边吃边想一面专心地将奶油均匀地浇在白得亮的玉米粥上。韦德随威尔出门后埃拉跟着苏西嚎哭她连眼都没抬一下。 “你们两个给我住嘴!”苏埃伦大声喝道。 斯佳丽将火腿肉汁倒在玉米粥上将玉米粥倒在一片火腿上然后用叉子搅拌。 “如果瑞特叔叔在他一定会让我去。”埃拉呜咽地说。 我不要听斯佳丽心想我只要堵上耳朵好好享受我的早餐。她舀起火腿、玉米粥、肉汁放进嘴里。 “妈妈……妈妈瑞特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埃拉的声音尖厉刺耳。 斯佳丽听到了这句话嘴里的美食顿时变成嚼之无味的木屑。她有什么话好说呢?她怎么回答埃拉的问题才好呢?“他永远不回来了。”这是答案吗?她自己也不相信。她以嫌恶的眼光瞪着她哭红脸的女儿。 一切都好好的硬是给埃拉破坏了。她就不能少烦我一些至少也让我好好吃顿早餐? 埃拉长着她父亲弗兰克·肯尼迪那样的一头赤红色容像一卷杂乱的锈铁丝竖立在泪水横溢的小脸蛋四周不论普莉西沾多少水将它紧束成辫子仍会挣脱而出。她的身材也像铁丝一身瘦骨。她七岁比六岁半的苏西大一丁点但是苏西已高她半个头也比她壮许多所以有事没事老爱欺负她。 怪不得埃拉要盼瑞特来斯佳丽自忖。他倒是真的关心她而我却不。她跟弗兰克一样总是叫我心烦不论我多尽心尽力就是无法爱她。 “瑞特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妈妈?”埃拉又问一次。斯佳丽将椅子往后推开站起来。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我要去看黑妈妈了。”此刻斯佳丽不能想瑞特等她心情好转了一些再想吧。哄黑妈妈喝汤才是当务之急。 “亲爱的黑妈妈再喝一小口我就心满意足了。” 老妈妈别开脸拒绝再碰汤匙。“累了。”她叹口气道。 “我知道”斯佳丽说“我知道。那么你睡吧!我不再来烦你就是。”她低头看着还有九分满的汤。黑妈妈的食量一天不如一天了。 “埃伦小姐……”黑妈妈无力地轻唤。 “我在这里黑妈妈。”斯佳丽答道。每当黑妈妈认不得她时她就很伤心。每当黑妈妈误将自己那一双把其照料得无微不至的手当成她母亲的手时斯佳丽就告诫自己不该把这事放在心上。照顾病人的是母亲不是我。母亲对待每个人都那么亲切她是天使是淑女。我应该因被误认为是她而感到莫大的光荣假如黑妈妈最爱她我要妒忌就该下地狱……问题是我不再信这世上有地狱……也不信有天堂。 “埃伦小姐……” “我在这里黑妈妈。” 老迈的眼睛张到一半。“你不是埃伦小姐。” “我是斯佳丽黑妈妈你最亲的斯佳丽。” “斯佳丽小姐……我要见瑞特先生有话跟他说……”斯佳丽一愣牙齿嵌入唇肉。我也要他呀!她在心中呐喊着。迫切渴望看到他。可是他走了黑妈妈。你要的我实在没法给。 她见到黑妈妈又昏睡过去顿时舒了口气。至少黑妈妈可以暂时摆脱病痛的折磨。而自己的心却痛得犹如插满刀子。她多需要瑞特啊!尤其是现在在黑妈妈渐渐步向死亡的时刻。要是他能在这里陪我分担我的忧伤该有多好。瑞特爱黑妈妈而黑妈妈也爱他他说除了黑妈妈他一生中不曾费如此大的功夫去赢取任何人的心更不曾如此在乎任何人的意见。他若听到黑妈妈去世的消息准会伤心后悔没能向她说声再见……斯佳丽扬起头睁大双眼。当然!她怎么傻到没想到这一点呢! 她俯视着身形枯槁的老妈妈躺在棉被下小得几乎没有重量。“哦!黑妈妈亲爱的谢谢你”她吸口气。“我回来向你求助期望你帮我把一切重新推入正轨而你也将和以前一样不会令我失望。” 她在马厩里找到了正在替马擦抹的威尔。 “哦真高兴能找到你威尔。”斯佳丽说。她的绿眼珠闪闪亮双颊呈现绯红的天然脸色而不是昔日涂抹的胭脂红。“能借用你的马和马车吗?我要去一趟琼斯博罗。除非——难道你正巧也准备去琼斯博罗不成?”她憋住气等待他的回答。 威尔平静地看着她他比斯佳丽心目中认为的还了解她。“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我正打算去那里。” “哦威尔你真好。我是很希望留在黑妈妈身边可是黑妈妈嚷着要见瑞特而他一向是那么喜欢她我必须让他知道黑妈妈目前的情况倘使他让她失望他决不会原谅他自己的。”斯佳丽抚弄着马鬃。 “他现在人在查尔斯顿处理家务他母亲要没瑞特指点连透口气都不成。” 斯佳丽拾眼一看看到威尔毫无表情的脸立刻又把目光移开。她开始编鬃毛辫子当它是艺术珍品般的细瞧着。 “所以如果你愿意替我封电报我就把地址给你。这件事最好由你出面威尔。瑞特知道我一向敬爱黑妈妈一定会当我在夸大黑妈妈的病情。”她昂着头粲然一笑“他总认为我没什么头脑。” 威尔心里明白那真是弥天大谎。“你说得对”他徐徐说着“瑞特准会尽快赶来。我这就立刻骑马过去骑马比坐马车快多了。” 斯佳丽的手这才放松。“谢谢!地址就在我口袋里。” “我会赶回来吃晚餐。”威尔说。 斯佳丽帮威尔将马具移开。她感到浑身精力充沛。她确信瑞特一定会回来如果他一收到电报就立刻离开查尔斯顿两天内就可到达塔拉。 两天过去了瑞特并没回塔拉。到了第三、第四、第五天他仍未出现。斯佳丽衣衫不整仔细倾听着车道上是否有车轮或马蹄声。就在她绝望之时有一种别的声音引起她的注意那是黑妈妈挣扎着呼吸的恐怖喘息声。躺在床上的那副消耗殆尽的衰弱躯体似乎连将空气吸入肺叶再吐出来的力量都使不出黑妈妈却一次又一次的做到了皱瘪的颈脉不时凸起、颤动。 苏埃伦陪斯佳丽一起值夜。“她也是我的黑妈妈斯佳丽。”长久以来存在姐妹俩之间的妒意与怨恨在合力照护老妈妈之际全抛到九霄云外。她们将整栋屋子的枕头全拿来撑住黑妈妈的身躯不断把水壶煮得嘟嘟开。在她龟裂的厚唇上涂奶油一滴滴喂水。 但是一切努力都无法减轻黑妈妈垂死的挣扎。她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她们。“别把自己累坏了!”她喘着气嗫嚅道。“你们帮不了忙的。” 斯佳丽伸出手指搁在黑妈妈的唇上恳求道:“嘘!不要说话省点力气吧!”为什么?哦为什么?斯佳丽心中对上帝火了在黑妈妈神志不清的弥留之际你为什么不让她安乐地死去呢?你为什么要叫醒她残酷地折磨她呢?她一辈子都在做好人做好事都在为别人做事从不为自己设想。她理该得到善报只要我活着一天决不再向你低头祷告了。 然而她却向黑妈妈大声诵读床头柜上那本破旧的《圣经》她念《诗篇》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内心的痛苦和不虔敬的愤怒。入夜苏埃论点亮灯接过斯佳丽手中的《圣经》翻着薄薄的书页接下去念念累了再由斯佳丽接昏两人如此轮流直到威尔将苏埃伦赶回房休息。 “你也回房休息斯佳丽”他说“我留下来陪黑妈妈。虽然念得不是顶好不过《圣经》里有不少故事我记得很牢。” “你念你的。我不走我不能离开黑妈妈。”她坐到地上疲惫地背靠墙倾听可泊的死神声音。 当第一道曙光射入窗口黑妈妈的声息突然改变呼吸声变得更沉浊两次呼吸之间的沉寂拉得更长。斯佳丽一骨碌爬起。威尔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找去叫苏埃伦。”他说。 斯佳丽立刻移到床边的椅子上。“要我握住你的手吗黑妈妈?让我握你的手。” 黑妈妈的前额吃力地皱起。“好……累。” “我知道我知道。累就不要多说话。” “要……等……瑞特先生……” 斯佳丽咽下口水。她现在千万不能哭。“不必再等了黑妈妈。你安息吧!他不会来了。”厨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埃伦就要来了!还有威尔先生我们全部在这里陪你亲爱的我们都爱你。” 一道阴影往病床罩来黑妈妈露出微笑。 “她要我。”瑞特说。斯佳丽不敢置信地抬眼看他。“挪开一点让我靠近黑妈妈。”他轻声道。 斯佳丽站直身感觉到他的接近他的魁伟、力量感觉到逼人的阳刚之气她双膝便软。瑞特掠过她身边在黑妈妈床前跪下。 他来了!一切就会好转。斯佳丽跪倒在他身侧肩膀触到他的手臂在为黑妈妈伤心的同时也感到快乐。他来了!瑞特就在这里就在身边我怎会傻到放弃再见到他的希望。 “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黑妈妈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坚强有力似乎她保留了最后一口气就为了这一刻。她的气息浅短快几乎是喘吁吁的。 “任何事都行黑妈妈”瑞特答道“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照办。” “替我穿上你送给我的那件漂亮的红绸衬裙再把我埋了。你要亲自料理这件事。我知道露蒂早就看中它了。” 瑞特仰头大笑。斯佳丽大惊。在临终病人面前他居然笑得出来? 稍后她才现黑妈妈也在默默微笑。 瑞特把手放在心日上。“我誓露蒂连看它一眼的机会都不会有黑妈妈。我保证它会随你一起上天堂。” 黑妈妈的手伸向他示意他把耳朵贴近她的唇。“你好好照顾斯佳丽小姐我不行了她需要关怀。”她说。 斯佳丽屏住气。 “我会的黑妈妈。”瑞特说。 “我要你誓。”黑妈妈的命令虽微弱但很坚定。 “我誓。”瑞特这一说黑妈妈才静静地叹口气。 斯佳丽泪汪汪地说:“哦亲爱的黑妈妈谢谢你。”她哭着说“黑妈妈……”“她听不到你的话了斯佳丽她走了。”瑞特的大手轻轻掠过黑妈妈的脸合上她的眼睛。“这是一个完整世界的陨落一个世纪的结束。”他温柔地说“愿她安息吧。” “阿门。”威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瑞特站直转过身。“喂!威尔苏埃伦。” “她最后想到的人还是你斯佳丽”苏埃伦哭叫着。“你一向是她的心肝宝贝。”她开始嚎陶大哭威尔将她搂入怀里拍拍她的背让他的妻子偎靠着他的胸膛掉泪。 斯佳丽跑向瑞特高举双臂想拥抱他。“我好想你。”她说。 瑞特却一把扼住她的手腕拉下她的双手。“不要这样斯佳丽。 一切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改变。”他的语气相当平静。 斯佳丽不敢相信他竟会如此狠心回绝她。“你是什么意思?”她大声哭问。 瑞特退缩了。“别逼我再说一次斯佳丽。你当然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我不相信。在我爱你迫切需要你的时候你不会真心要离开我的。哦!瑞特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为什么不伸出你的手臂抱住我安慰我?你答应过黑妈妈的。” 瑞特摇摇头唇角泛出淡淡一丝微笑。“你真是个孩子斯佳丽。 你也认识我好几年了怎么把那些教训都忘得一干二净。这只是一个谎言。为了使一位善良可爱的老太婆得到临终前最后一刻的快乐于是我撒了谎。记住!小乖乖我是个无赖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说完瑞特扭头就朝门口走去。 “不要走!瑞特求求你!”斯佳丽啜泣道。她突然两手捂住嘴若再求他她永远都没有自尊了。由于不忍目送他离去她猛地转头瞥见苏埃伦眼中幸灾乐祸的表情及威尔眼中的怜悯。 “他会回来的!”她把头抬得老高说“他总是会回来的。”假如我常常这么说也许我就会相信她想着也许日后会成真。 “总有一天。”她深深吸口气“苏埃伦黑妈妈的红衬裙呢?我要亲眼看她穿着它下葬。” 一直到为黑妈妈净身、穿衣后斯佳丽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当威尔抬着棺木进屋她不由颤抖了就此不告而逃。 她在饭厅倒了半杯威士忌两三口便把**辣的酒灌下肚一股暖流贯透疲惫的身子这才止住颤抖。 我需要呼吸新鲜的空气她心想我必须离开这栋房子离开所有的人。厨房里传来孩子们惊恐的叫声她听了紧张得浑身都如针刺于是提起裙摆便跑。 室外早晨的空气新鲜沁凉。斯佳丽深深吸了一口领略这股清新。 一阵和风吹起粘在她汗水淋漓的颈子上的丝。她最后一次梳一百下头是什么时候?她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如果被黑妈妈知道不气昏才怪。哦——她将右手指关节塞人嘴巴忍住哀伤然后蹒跚地跑下山丘穿越茂密的草原直冲入河边的参天树林。耸入天际的松树闻起来芳香扑鼻树下的一层软软厚厚的针叶仿佛已经静躺了数百年。在那大自然的掩体下斯佳丽独自躲在宅外。颓然无力地踏上铺满落叶的地面背靠着树干席地而坐。她得理出头绪一定有个办法可以力挽狂澜她不愿相信一切都变了! 但是她无法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她觉得好迷惑好累。 她以前也累过情况甚至比这次更恶劣。当初在北军四面包抄下从亚特兰大回塔拉她就没因累而退缩。当她迫不得已翻遍整座庄园搜寻食粮就没因四肢被死沉的重负所拖垮。当她采摘棉花采得双手长茧时当她像骡子一样将犁具套在身上时当她克服万难找寻活下去的动力时就没因为一句累了而放弃一切努力。现在她也不准备放弃她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她直瞪着前方面对所有跟她作对的魔鬼。玫荔的死……黑妈妈的死……瑞特的离弃说明他们的婚姻已经没有指望。 最糟糕的就是这项。瑞特走了这是她必须硬着头皮面对的。她仿佛还听到他的声音:“一切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的改变。” 那不可能是真的! 斯佳丽得想个法子挽回他的心。她总是有办法得到地要的男人。 瑞特跟其他男人没两样不是吗? 不他跟其他男人不一样这才是她要他的原因她颤抖了突然害怕起来。万一这一次不能赢得他怎么办?以前她总有办法赢得。 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弄不到手的。而现在却没那种把握了。 头顶上端一只松鸦出刺耳的叫声。斯哇而抬头一望听到第二声冷嘲的啼叫。“滚开!少来烦我!”她放声大吼。松鸦振翅飞走一朵俗丽的青蓝掠过眼前。 她得好好想想回想瑞特说过的后。不是早上不是昨晚也不是黑妈妈撒手的那一刻而是在他离开亚特兰大的家那一夜。瑞特说过什么?他滔滔不绝他说话、解释。神情是那么冷静那么惊人耐性就像对待那种不屑对之脾气的人一样。 她一闪念想起一句差点遗忘了的话顿时忘了自己精疲力竭。斯佳丽找到了她需要的。对了对了她记得一清二楚。瑞特要求离婚她悍然拒绝后他曾说过:“以后我会常常回来就是了这样别人也就不会说什么闲话了。”斯佳丽微微一笑虽然还没能赢不过仍然还有机会。这个机会够让她继续奋斗下去了。站直身挑开衣服、头上的松针。现在她看起来必定糟透了。 浑浊的弗林特河沿着松木林下的岩壁缓缓流淌。斯佳丽俯撒下一把松针在河面上目送它们打着转逐渐流远。“继续向前”她喃喃说着“就像我。不往回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继续向前吧!”仰视着晴朗的蓝天一朵朵灿烂的白云匆匆飘掠而过。看上去快起风了!天气就要转凉她机械似地推想。下午的葬礼我得找件保暖的衣服穿才行!她转身往回家的路上走去草坡比记忆中还陡峭。不管了!反正她无论如何都要回去打扮整齐。每次搞得一身脏时总会惹来黑妈妈的大呼小叫她得为黑妈妈将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才是。 第三章 第一部迷失在黑暗中第三章 斯佳丽站在那里摇晃。往日她一定曾像现在这样疲惫只是不记得罢了。她实在累得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厌倦葬礼厌倦死亡厌倦我的命根子一一离我而去留下我孑然一身。 塔拉的墓园不算大黑妈妈的坟却十分可观看起来比玫荔的大许多斯佳丽心绪纷乱地思忖可是黑妈妈临终时已被病魔消磨得只剩一身瘦骨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墓穴。 今天天空湛蓝阳光灿烂风却冷得刺骨。黄叶随风飘掠过墓地。 她想如果秋天还没来也不远了。我过去就喜欢田野秋天。策马奔过铺洒着金黄落叶的林地空气有股苹果酒香味儿!唉!那是陈年往事了。爸去世后她就没能再安安妥妥地在塔拉骑过一次马。 斯佳丽凝神看着墓碑。杰拉尔德·奥哈拉出生于爱尔兰米斯郡;埃伦·罗比亚尔·奥哈拉出生于佐治亚州萨凡纳;另外三个小坟则属于她从未谋面的弟弟的。至少黑妈妈还葬在她最爱的“埃伦小姐”旁边而不是在奴仆的墓园。尽管苏埃伦叫得震天价响但是我的坚持终究赢得胜利因为威尔也站在我这边。当他一站稳立场后事情就成了。遗憾的是他生就那副倔脾气就是不肯接受我的钱。这房子看起来委实糟糕透顶。 墓园也好不到哪里去杂草横生已到了破旧寒伧的地步。整个葬礼也是寒酸得很黑妈妈若地下有知准会不高兴。那位黑人牧师嘴里不停念念有词我敢打赌他连认也认不得她。黑妈妈才没这份闲工夫和这种人交往呢。除外祖父外她和罗比亚尔家的每位成员都是罗马天主教徒据黑妈妈说他也从不过问。我们是该找个神父来不过距离最近的一个神父在亚特兰大要化几天工夫才有空赶来。可怜的黑妈妈可怜的母亲她们下葬时都没请神父到场。爸也没有不过这对他可能没多大意义。他在母亲每晚主持的祈祷仪式中通常都一直在打瞌睡。 斯佳丽打量着杂乱的墓园再将视线转向大宅前邋遢的景象。霎时愤怒和痛苦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她忿忿自忖:幸好母亲不在这里若让她看到这般破败残象必然连心都碎了。斯佳丽在一瞬间仿佛看到母亲修长、优雅的倩影仁立在送丧人行列中。总是打扮得干干净净一双白哲的手不是忙着做针线活儿就是戴上手套准备出门从事她的慈善工作;她的声音总是那么轻柔总是没完没了地忙着把她指导下的塔拉庄园生活弄得尽善尽美有条不紊。她是如何办到的呢?斯佳丽默默想着她是如何在有生之年营造出那么美好和谐的世界?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快乐啊!不论生什么事总有母亲顶着把事情弄得妥妥帖帖。我多希望她仍然健在埃有她紧紧抱住我所有的麻烦自然会迎刃而解。 不不我不要她在这里。她若看到塔拉今天的这副模样一定会伤心透顶她若知道我今天的遭遇必将对我失望至极这是我万万不能忍受的不要再想了我千万不能再想了。想些其他的吧!不知迪利拉有没有头脑想到为参加葬礼的人准备食物。苏埃伦是连想都不会想到的她这么穷酸的人不会把钱花在供应茶点上面。 其实这里也没什么人吃一顿也不会花她多少钱。话虽如此那位黑人牧师看起来像是可以吞下二十个人的食量他如果再不停止絮叨个什么横过约旦河在天国中长眠之类的话我马上就要尖叫了。他所谓的唱诗班是三个枯瘦如柴的女人是这里唯一没有因难过而抽噎的人。铃鼓加上灵歌!好个了不起的唱诗班!悼念黑妈妈应该用庄严一点的拉丁祈祷文而不仅是《爬上雅各的天梯》。哦!真是够寒酸的。 亏得这里没几个人只有苏埃伦、威尔、我、孩子们和几个下人。至少我们全都是真心爱黑妈妈真心为她的死感到难过的。大个子山姆的眼睛都哭红了。瞧可怜的老波克眼泡儿也哭肿了。唉他的头几乎全变白了;想不到他已经这么老。迪尔西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事实上自她第一回来到塔拉后她的模样便一丝儿都没改变过……斯佳丽疲惫、纷乱的心一下子敏锐了起来。波克和迪尔西怎么会在这里?自波克升格为瑞特的贴身仆人他的妻子迫尔西去玫荔家作小博的保姆后有好几年他们都不在塔拉干活这会儿怎会跑回塔拉来?除非瑞特告诉他们否则他们决不可能知道黑妈妈去世的消息。 佳斯丽回头看看。瑞特也回来了吗?没看到他的人啊!葬礼一结束她就直接去找波克。把罗里罗嗦的牧师留给威尔和苏埃伦去应付。 “真是悲哀的一天斯佳丽小姐。”波克还是眼泪汪汪。 “的确是波克。”她说。她知道急不得否则她休想打听出自己想知道的事。 斯佳丽慢条斯理地走到这位老黑仆人身边聆听他对杰拉尔德老爷、黑妈妈和塔拉庄园初期生活的点滴回忆。她忘了波克已跟了父亲那么久。他跟杰拉尔德到塔拉来开垦时此地只有一栋烧成废墟的老房子和光秃秃的田地。哎呀波克一定有七十好几了吧! 一点一滴的她套取到所要的消息。瑞特已经回到查尔斯顿住。是波克将瑞特所有衣物打好包送到车站托运的。那是他身为瑞特贴身仆人的最后一件工作他现在退休了临走领到了一笔退休金多得足以让他在任何中意的地方买下自己的窝。“也养得起我的家人。”波克得意地说。迪尔西不需要替人工作普莉西只需服侍愿意娶她的人。 “斯佳丽小姐普莉西虽不是什么美人胚子年纪还不到二十五但也老大不小了不过如果附带份财产就能像穷人家的漂亮女孩一样容易找到丈夫。” 斯佳丽强装出微笑表面上同意波克“瑞特先生是个正人君子”的说法心里却早已冒着火。那位正人君子的慷慨为她带来了真正的大麻烦:普莉西嫁人后谁来照顾韦德和埃拉?叫她究竟上哪里去替小博找一位尽责的保姆?他刚刚失去母亲父亲又因伤心过度而陷入半痴半癫状态而家里唯一头脑正常的男人现在也离开了。她也想丢下一切收拾包袱一走了之。圣母啊!我回塔拉来是要寻求慰藉消除生活中烦恼的却反倒为自己招揽厂更多麻烦。到哪一天我才能得到完全的平静? 威尔沉着而坚定地让斯佳丽安顿了下来他送斯佳丽回房上床吩咐任何人不准打扰她。她倒头一睡便是八个钟头醒来时已对从何着手胸有成竹。 “但愿你昨晚一夜睡得安稳。”斯佳丽下楼用餐时苏埃伦说。她的嗓音甜得令人作呕。“你熬过了种种打击一定是累惨了!”现在黑妈妈已死免战牌也该摘下来了。 斯佳丽的绿眼珠闪烁着刺人光芒知道苏埃伦心里正在想着她苦苦哀求瑞特别离开她的那一幕丢脸事。她也甜腻腻地回说:“我的头还没碰到枕头就已睡得不省人事乡村的空气真新鲜!真舒爽!”你这讨厌鬼!她在心里啐了一句。斯佳丽原来的那间卧房现已换了主人变成苏埃伦大女儿苏西的卧室使斯佳丽感觉自己像个陌生人。她确信苏埃伦心里也有数。不过无所谓若想要实现计划就得勉为其难地与苏埃伦友好相处。她冲着妹妹一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难道我的鼻子上有脏啊什么的?” 苏埃伦的声调真叫斯佳丽恨得牙痒痒的但她还是赔着笑脸。“对不起苏埃伦我刚想起昨晚做的一个愚蠢的梦。我梦到我们全回到童年时期黑妈妈用桃枝鞭打我的腿。你记不记得那种枝条抽人有多痛?” 苏埃伦格格笑出声。“当然记得。露蒂也用它来鞭打我女儿每次她打她们就像打在我腿上一样疼。” 斯佳丽留神看她妹妹的脸色。“想不到今天我身上竟没疤痕累累。 那时候的我是那样一个令人憎恶的小姑娘真不明白你和卡丽恩怎能容忍得了我。”她在硬面包上抹奶油宛如只有这件事值得她关心。 苏埃沦面露怀疑神色。“你确实把我们折磨得好苦斯佳丽。而且你总是有办法把吵架的责任栽到我们头上。” “我知道。我实在真讨人厌。甚至到我们长大了仍然本性难改。 北佬来这里抢掠一空后我把你和卡丽恩当成骡子一般使唤逼你们去田里采棉花。” “你差点没把我们整死。我们两个得了伤寒病得奄奄一息你却硬拖我们下床逼我们下田到毒太阳里……”苏埃伦愈说愈带劲泄出内心积压多年的牢骚。 斯佳丽小声仟侮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苏埃伦多爱牢骚啊! 她心想。这对她来说是个无上乐趣。好不容易抓住空档插嘴道:“我觉得自己好卑鄙没能给你任何补偿。威尔也真是不接受我一毛钱毕竟钱是给塔拉的塔拉也算是我的家呀。” “这件事我对他说过不下一百次了。”苏埃伦说。 我相信你准对他说过了斯佳丽自忖。“男人都是这副牛脾性。”她顿了顿“哦!我刚想到一个主意苏埃伦。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答应我你答应了就是对我做了件大好事。而且不会给威尔添麻烦。我想把埃拉和韦德留在这里寄养定期寄钱给你好不好?他们住在城区全养得瘦皮猴儿似的多吸一点乡村空气对他们大有好处。” “这我不敢随便答应!斯佳丽。等我肚里的孩子出世这里会更拥挤。”苏埃伦虽面露贪婪之色不过仍很小心。 “那我来说好了”斯佳丽同情地低声说“韦德的食量也十分惊人。 不过这里对这些城里的小可怜虫有极大的帮助。我估计光是填饱他们的肚子替他们买鞋的花费每个月就要一百块钱左右。” 斯佳丽不知威尔在塔拉做牛做马一年所得有没有一百块现金。 苏埃伦未作声只是满意地牢记斯佳丽的话。斯佳丽拿准她妹妹到时候总会答应。吃完早餐后就给她一张大面额的汇票。“我从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面包”斯佳丽说“我可以再吃一块吗?” 睡足了喝饱了孩子们有人照料她的心情也大为好转。知道该回亚特兰大了她还得为小博和阿希礼作一些安排这是她答应玫兰妮的。不过这问题留待以后再想。她回塔拉就是要好好享受一番家乡的安详和恬静生活她决定临走前再好好享受享受。 餐毕苏埃伦到厨房去了大概是去什么牢骚吧!斯佳丽刻薄地自忖。无所谓。她倒乐得有一个耳根清静的独处机会……屋子里好静。孩子们一定全待在厨房吃早餐威尔也早已带着韦德下田去了。自他第一次到塔拉来韦德就老跟在他屁股后面转。韦德在这里比在亚特兰大快乐多了尤其是在瑞特走了——不!此时此地我不要想起他再想下去就会疯。我是为了享受安详与恬静的生活才回来的呢。 斯佳丽又倒了一杯咖啡也不顾咖啡只是半温不热的。阳光从身后的窗口洒进照着对面墙上的肖像下方是斑痕累累的餐具架。威尔花了不少功夫去修复被北佬士兵摔坏的家具但连他也无法完全除去刀剑留下的凿痕或外祖母肖像上被刺刀乱捅的伤痕。 那个捅坏肖像的士兵一定是喝醉了斯佳丽猜想着因为外祖母那张高傲近乎讥诮、鼻子瘦削的脸蛋以及挤出低胸礼眼外的浑圆胸脯全逃过一劫。只有左耳环被削掉了。现在少了那枚耳环看起来更具趣味。 外祖母是唯一使斯佳丽感兴趣的祖先但是没人对她讲过外祖母的传奇轶事真是扫兴。她只从母亲口中得知外祖母结过三次婚但细节不知道。每次她们一提起萨凡纳的故事刚听得来了劲儿黑妈妈总是出来打断话头。她们谈的有不少男人为了外祖母而决斗的故事有她那个年代丢人现眼的时尚例如年轻小姐喜欢故意把薄棉长外衣打湿让双腿曲线毕露以及从肖像景物中瞧出端倪的其他种种话题……我竟想起那种事来真该害臊!斯佳丽告诫自己。然而当她走出饭厅时仍忍不住回头看看。不知外祖母的真实面目到底是何模样? 起居室内处处可见年轻人家滥用和贫困的迹象斯佳丽曾坐在上面搔弄姿听取公子哥儿求婚的那张天鹅绒长椅几乎已无法辨认。 一切都重新整理过了虽然不能否认苏埃伦有权利将房子装修得合自己品味斯佳丽还是感到痛心不已。它已完全失去了塔拉原有的风貌。 她一间接着一间地巡视越看越感到丧气。没有一样东西是和原来相同的。每次回家就会现又改变了许多更加破败。唉!威尔为什么硬要如此固执!每一件家具都需要修补帘子简直已变成一块块碎布地毯也磨穿了。假使威尔不反对她就可以为塔拉添置新行头。 那就不会因看见记忆中事物落得这副破败相而痛心了。 塔拉本该是我的!我要妥善照顾它才行。爸常把要将塔拉留给我的话挂在嘴边却不曾立下遗嘱。这就是爸从不计划未来。斯佳丽皱起眉头她实在无法生父亲的气谁也不会生杰拉尔德·奥哈拉的气虽然是六十好几的老头儿了他仍像个淘气小孩一样惹人怜爱。 我气的就是卡丽恩就算是小妹妹也不能如此我行我素我决不会原谅她的。决不!当初她决定进修道院固执得活像只骡子最后我同意也就罢了。她却从来没向我提起要把她在塔拉庄园那份三分之一的遗产作她的奉献金。 她好歹也该告诉我一声!多少我也能筹出那笔钱给她。那么我就能拥有三分之二的产权。虽然不是想当然耳的全部至少有较多的控制权。说话也较有份量。相反的现在我却得闭紧嘴眼巴巴地看着苏埃伦坐大把一切事情搞砸。这不公平!从北佬和提包客手中抢回塔拉拯救塔拉的人是我。不管法律如何规定塔拉是我的不论花多少代价终有一天我要让它完完全全属于韦德。 在昔日埃伦·奥哈拉坐镇指挥整座庄园的小房间里斯佳丽将头靠在旧沙破裂的皮套上。经过这么多年依稀闻得出她母亲擦抹的柠檬马鞭草化妆水的香味。这就是她前来寻找的平静。别管面目改变一片破败。塔拉终究是塔拉还是她的家。埃伦的房间正是塔拉的心脏。 “砰!”的一下关门声打破宁静的气氛。 斯佳丽听到埃拉和苏西走过穿堂叽叽喳喳地争吵着。她不想再面对争吵和冲突的场面必须逃离这里。斯佳丽快步走出屋子想要看看外面那片田那片田仍如以往一样肥沃而红润。 斯佳丽匆匆走过野草丛生的草地经过牛棚。她依旧对奶牛相当厌恶纵使活到一百岁也一样对那些长尖角的东西没好感。在第一畦田旁她靠在栅栏上呼吸着新翻红土与粪肥浓烈的氨臭味。真是好笑!在城里人人视粪水为污秽、恶臭之物避之犹恐不及在乡间却是庄稼人的香料。 无可讳言威尔是个好庄稼汉塔拉庄园从来没碰到这么一把好手过。要不是他当初决定留下来放弃回佛罗里达老家的念头那么无论我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局面。他爱这块土地就像男人爱慕一个女人那样专情。他甚至不是爱尔兰人!威尔未出现之前我一直以为只有像爸这种土腔土调的爱尔兰人才会对这块土地这般热爱呢。 斯佳丽看到田地远端韦德正在帮威尔和大个子山姆修补一片倒塌的栅栏。让他多学学也好她心想这里是他得的遗产。斯佳丽观察他们好一会儿才想到:忘了要给苏埃沦开张支票我得马上赶回屋里。 支票上的签字恰如斯佳丽其人清晰而不拖泥带水毫无瑕疵线条平稳不抖仿如正在练书法的人字迹笔直而一丝不苟。她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吹干墨迹然后又细观一遍。 斯佳丽·奥哈拉·巴特勒。 当她签署私人票据或请柬时也学着时髦在每个大写字母上加些复杂的环状曲线末了画上涡状形抛物线。这才在一张棕色封套上再次签下姓名然后再回头看方才签的那张支票。上面的日期是她向苏埃伦问来的—1873年1o月11日。顿时想起玫荔去世已三个多星期。她来塔拉照顾黑妈妈也已有二十二天了。 这个日期还有另一个意思。美蓝过世已六个多月了。斯佳丽终于可以脱下黑色丧服的束缚接受社交圈的邀约也可邀请人们到她家。 她可以重新进入社交界了! 我要回亚特兰大她想。我要快活一下。过去六个月来太悲伤了死神频夺我的至亲。我需要生活。 她折起那张要给苏埃伦的支票。我也想念那间店铺帐目一定弄得乱七八糟。 而且瑞特偶尔会回亚特兰大“不让别人说闲话”我非回那儿不可。 此时所能听到的是紧闭的房门外穿堂上时钟的滴答声。刹那间这股她最渴望的宁静气氛却令她狂。斯佳丽倏地站起来。 等威尔从田里回来吃过晚餐后我就马上把支票交给苏埃伦。然后乘马车去费尔希尔和含羞草庄园作短暂的拜访。如果不专程去打声招呼那里的人是不会原谅我的。回来后就整理行装明天搭早班火车回亚特兰大。 回亚特兰大的家。不论我多爱塔拉塔拉都不再是我的家该是道别的时候了。 往费尔希尔的路上遍地杂草车辙累累。斯佳丽还记得这条路往常每周都要平整一次洒上水防止尘土漫天飞扬。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她凄然自忖昔日这段路上至少有十座庄园人马熙来攘往现在却仅剩塔拉、塔尔顿家和方丹家其余的不是烧得连根烟囱都不剩就是四壁倾圮。我真的得回城里去了。目睹县里一切景物样样都令人心酸。 唉!老马拖慢车。她真怀念伊莱亚斯驾驶的那辆配备优良的豪华马车埃她必须回亚特兰大。 费尔希尔的喧闹气氛暂解了她的哀愁。贝特丽丝·塔尔顿如往昔一样只对唯一感兴趣的话题——养马经蝶蝶不休。斯佳丽注意到他们的马厩换了新棚屋顶也翻新了。吉姆·塔尔顿的头已花白看起来更苍老幸亏有他的独臂女婿——贝特西的丈夫协助棉田的收成还不错。其他三个姑娘都成了老处*女。“当然我们时时都为这个问题困扰着。”赫蒂这么说时大家全都笑了。斯佳丽对她们一点儿都不了解塔尔顿家的人似乎都有笑开天下古今愁的乐天个性也许跟她们天生红多少有点关连吧! 斯佳丽不是第一次羡慕他们了。她一直盼望能成为塔尔顿家这样亲切、诙谐的家庭里的一份子但是又把这份羡慕之情压了下去。因为那是对她母亲的不忠。虽然跟他们相处总是那么快乐不过明天还得去拜访方丹家不好停留太久。回塔拉时已暮色朦胧。还没打开门就听见苏埃伦小女儿的嚎哭声。确实是该回亚特兰大的时候了。 但是一个消息立刻改变她的决定。斯佳丽一走进门苏埃伦立即抱起哇哇哭闹的小孩嘘声喝止。尽管披头散身材走样苏埃伦看起来倒比少女时代漂亮多了。 “啊呀斯佳丽”她尖嚷着“有个令人兴奋的好消息你一定猜不到……嘘宝贝儿不哭等晚餐时会给你一大块骨头啃你可以啃个够啃到那颗坏牙不痛为止。” 如果说长了一颗乳牙是令人兴奋的好消息我连猜都懒得猜斯佳丽真想这么说。但苏埃伦没给她机会说话。 “汤尼回家了!”苏埃伦说“莎莉·方丹刚才骑马过来通知我们你回来之前才走的。汤尼安然无恙回来了!明天晚上等威尔照料好奶牛我们就去方丹家吃晚饭。哦!真是太好了!你说是不是斯佳丽?” 苏埃伦满面春风“县里又恢复原来的生气了。” 斯佳丽不禁想拥抱她的妹妹这股冲动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苏埃伦说得没错。汤尼能安然无恙回来真是太好了!她原以为今生不会再看见他了现在终于可将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可怕回忆永远抛开。 那时候的他心力交瘁浑身湿透直打颤。他因杀死侮辱莎莉的黑人而先后被北佬和怂恿黑人追白种女人的叛贼所追杀碰上这种事谁不心寒?谁不害怕? 汤尼回家了!她简直等不及到明天下午。县里就要恢复蓬勃生机了。 第四章 第一部迷失在黑暗中第四章 方丹家的农场人称含羞草庄园因其褪色黄灰泥庄屋四周长着大片含羞草而得名。羽毛般的粉红色草花在此夏末季节已然凋落而枝上的羊齿状树叶仍绿意盎然迎风摇曳婆姿起舞在奶油色屋子斑驳的墙壁上印出变幻的影子。夕阳斜照看起来温馨喜人。 哦!希望汤尼改变不大斯佳丽紧张地想着。七年的时间不算短。 威尔扶着斯佳丽步下马车时她的脚步沉重了。要是汤尼和阿希礼一样看起来苍老疲惫失意落魄她可受不了。斯佳丽跟在威尔和苏埃伦后面瞒珊走向大门。 大门呀然一声敞开后斯佳丽心中所有疑虑也一扫而空。 “这些像要去教堂一样磨磨蹭蹭的家伙是谁呀?你们还不快点来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汤尼的声音如往常一样充满笑意头和眼珠子也一样乌黑如昔咧得老大的嘴巴还是那么欢快而淘气。 “汤尼!”斯佳丽叫道“你一点都没变。” “真的是你吗斯佳丽?过来亲我一下。你也过来苏埃伦在亲吻方面以前你不如斯佳丽大方但是跟威尔结婚后他一定教了你几招。 现在我回来了我打算吻遍佐治亚全州六岁以上的女性。” 苏埃伦被逗得神经质地格格直笑她看着威尔。只见他那张稳重的瘦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表示同意但汤尼已等不及了伸手把她浑圆的腰身一抱就在她的嘴上喷喷亲了两下。汤尼放开她后她就慌慌张张欢悦得涨红了脸因为活力充沛的方丹家兄弟在战前的风花雪月年代甚少向苏埃伦献殷勤。威尔伸出温暖而稳重的手搂着爱妻的肩。 “斯佳丽宝贝儿。”汤尼伸出双臂喊道。斯佳丽投入他的怀抱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你在得克萨斯长高不少。”她大声叫嚷着。汤尼嬉皮笑脸地吻着她主动凑上来的唇然后弯腰撩起裤管向大家展示一双高跟皮靴子。 每个人在得克萨斯都会“长高”他说如果说这是那边的惯例也不足为奇。 亚力克·方丹的笑声从汤尼背后传来“如果汤尼请你们进屋坐的话你们会听到更多有关得克萨斯的趣事比任何人有必要知道的事还要多。”他慢吞吞说。“他已经忘了这类事啦。在得克萨斯他们都是餐风宿露围着营火顶着星星从不睡在屋里。”亚力克满脸春风看起来像要拥抱、亲吻汤尼斯佳丽暗忖有何不可?他们这对一起长大的兄弟亲密得像两根分不开的手指头亚力克一定想死他了。斯佳丽想着想着泪水不禁刺痛了眼睛。汤尼安然无恙的归来是自谢尔曼军队的铁蹄蹂躏这块土地、找害百姓生命以来本县第一桩值得高兴的大事。 她听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喜事简直不知怎么对付是好。 一踏进寒他的客厅亚力克的妻子莎莉就握起斯佳丽的手“我了解你的感受斯佳丽”她悄声说道“我们几乎都忘了快乐这码事光是今天这栋屋子的笑声就比过去十年的总和还多。今晚我们就尽情欢笑吧!”莎莉不由也噙着眼泪。 接着欢笑声就快掀翻屋顶了。随后塔尔顿一家人也来了。“感谢上天让你完整无恙的回来;孩子”贝特丽丝·塔尔顿对汤尼说“我这三个女儿你爱哪一个就挑哪一个吧!我只有一个孙子我年纪也不轻了。” “哦!妈呀!”赫蒂、卡米拉、米兰达三人不约而同地哀叫一声后便即放声大笑。她们母亲一心扑在养马和生几育女上面这在本县是众所皆知的事她们不用装作难为情可人家汤尼早就羞得面红耳赤了呢! 斯佳丽与莎莉都在一旁大呼小叫地取笑。 贝特丽丝坚持要趁天黑以前去察看汤尼从得克萨斯骑回来的马结果展开了一场东部纯种马与西部野生马孰优孰劣的大辩论辩得有人出声求饶才罢。“我们喝一杯吧!”亚力克说“别吵了我找到真正的威士忌来庆祝一下。” 吉姆·塔尔顿拍拍他妻子的手。“今后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让你和汤尼吵哪!贝特丽丝甚至吵上几年也行。”塔尔顿太太不高兴地皱紧眉头然后才耸肩勉强认输。马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可没有任何东西能媲美的不过男人总归是男人何况今晚的主角是汤尼。再说他已和亚力克去端起桌上空候多时的酒杯和货真价实的“原封”酒了。 斯佳丽心里巴望着——这已不是第一次——喝酒不是女士不宜的男人专利。她不仅要和他们分享也要和他们谈天说地而不是被撇到房间的另一头去谈些治理家务管教小孩等婆婆妈妈的琐事。她打从心底不明白、也不接受这种传统的性别歧视。但是传统是祖先留下来的没人敢违逆她也只得认命。至少她可以冷眼旁观塔尔顿家女孩假装不同意其母亲看法的腔调自娱:哦!要是汤尼不那么专心同男人谈天多瞧她们几眼该有多好! “小乔见他叔叔回来必定吓得半死吧!”贝特西·塔尔顿对莎莉说。 贝特西可以不去理会男人她那胖嘟嘟的独臂丈夫也在男人堆里谈话。 贝待西是塔尔顿家唯一嫁得出去的女孩。 莎莉详详细细地回答关于儿子的问题斯佳丽听得无聊死了。不知几时晚餐才开。应该不会拖太久因为这里的男人全是干庄稼活的明儿天一亮就得下田工作。那就是说今晚的庆祝活动早早就得收场。早开饭这点被她猜中了几个男人宣布再喝一杯就可准备用餐。 但是早早收场这点却估计错了。大家都谈得很尽兴欲罢不能。 汤尼的冒险故事深深吸引住大家。“大约在我加入得克萨斯巡逻骑兵队的前一周”他呵呵大笑他说“得克萨斯州和南方其他地方一样全在北佬的军队控制之下可是妈的——抱歉各位女士——那些蓝军压根儿对付不了印第安人。那里的牧场主唯一指望的就是那些终年与印第安人厮杀的巡逻骑兵队能保护他们。巡逻骑兵队确实保护了他们。 我一听说找到了自己人就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这真是太棒了!没有制服没有什么混帐将军命令你空着肚子行军没有操练才没有呐! 你只管跳上马背跟着你的弟兄们去痛打一仗。” 汤尼兴奋得黑服珠闪闪亮亚力克也目不转睛地对着他看。方丹家兄弟一向就爱痛痛快快打一仗最恨纪律束缚。 “印第安人长什么样子?”塔尔顿家一个姑娘问道“他们真的虐待人吗?” “你最好别知道”汤尼说笑眼突然暗淡了下来。然后又笑道“说到打仗他们个个都精明强干巡逻骑兵队早就学乖了若要打红番就得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我们跋山涉水追踪人兽的本事不输猎狗。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就靠吃野物啃枯骨过日子。没有人能击得败任何一个得克萨斯巡逻骑兵队队员或逃出他的手掌心。” “让大伙儿瞧瞧你的六连左轮手枪汤尼。”亚力克怂恿道。 “噢!现在不行改天吧!明天也行。莎莉可不愿意看到我把她家墙上打出窟窿来。” “我没要你表演枪法我是说让他们瞧瞧那把枪。”亚力克对他的亲友咧嘴微笑。“那种枪的枪把是象牙雕刻成的”他吹嘘道“等我小弟跨上他那副西部的老式大马鞍骑马过去拜访你们时你们就会见识到。那副马鞍银光灿灿把你眼睛都照花了。” 斯佳丽不禁莞尔。她怎会不清楚汤尼和亚力克是全北佐治亚穿着最花哨的一对兄弟。显然汤尼一点都没变高跟的漂亮马靴镀银的西部马鞍。她敢打赌他这次回来和当年仓惶逃离刽子手时一样口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在含羞草庄园房子真正需要换新房顶时拿出镀银的马鞍来炫耀实在是莫大讽刺不过就汤尼来说倒还情有可原到底汤尼还是汤尼。而亚力克竟然还是以他为荣仿佛他满载黄金而归似的。她真爱这对宝贝!他们尽管只留下一座农庄还得亲自耕作但北佬打不垮方丹家连毫毛都没损伤。 “老天哪!难不成男孩子都爱高坐骏马四处跃马招摇用他们的屁股擦亮镀银的鞍座?”贝特丽丝说“我现在才了解这对双胞胎他们无非是得意忘形罢了!” 斯佳丽不由屏住气。为什么塔尔顿太太总要那么大杀风景呢?为什么要提醒大家想起所有老朋友差不多都死了把这么一段快乐时光的风景杀尽呢? 幸好大家一点都没败兴。“你也知道贝特丽丝小姐他们的马鞍可保不住一个星期”亚力克说“他们不是赌扑克输掉就是拿去卖掉买香槟请客。记不记得当年布伦特读大学时将寝室所有的家具变卖买雪茄请没抽过烟的小伙子抽的事?” “记不记得斯图特赌牌输掉晚礼服迫不得已裹着毯子溜出舞会?” 汤尼添上一句说。 “最妙的是他们在地方法庭开审前夕将博伊德的法学书籍都当掉。”吉姆·塔尔顿说“我以为你会活剥他们的皮呢贝特丽丝。” “皮剥了很快又会长出一层新的来”塔尔顿太太笑道“他们放火烧掉冰库时我才真想打断他们的腿呢可惜跑得太快抓都抓不到。” “他们逃到洛夫乔伊躲在我家谷仓里”莎莉说“奶牛被这对双胞胎挤了奶解饥干瘪了一星期呢。” 大伙儿对塔尔顿家双胞胎都有说不尽的趣事然后故事慢慢延伸到他们的朋友、兄弟——拉斐·芒罗、卡尔弗特家的凯德和赖福兄弟、塔尔顿家的汤姆和博伊德兄弟、乔·方丹——这些小伙子全战死沙场。故事里不仅充满了大家共同怀念之情说说也驱走了心中的阴影那些年轻人的光辉音容顿时又活现眼前至少在此欢欣谈笑的气氛下追念他们是不必费神忧伤了。 他们也没忘了老一辈。围坐在餐桌四周的人对方丹老太太都有鲜明的印象怜牙俐齿包藏着一副软心肠她是亚力克和汤尼的奶奶。而他们的母亲到六十岁生日那天去世之前还一直被称为“少奶奶”。斯佳丽觉别人感情深厚地笑她父亲每当按他自己说的“灌了一两滴酒”就大唱爱尔兰造反歌曲那种大显原形的习惯也能陪着打哈哈甚至听到人家说起她母亲生前的善行时也不如以往那样一听人提及埃伦·奥哈拉几个字就马上悲从中来。 见底的空盘不知已摆了多久壁炉内的柴火已烧成灰烬话题依然不断谈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没打瞌睡的人把未能前来欢迎汤尼归来的亲友全说得活过来了。这段时光过得真快活令人百病全消。在餐桌中央的昏黄油灯照射下被烟熏黑的饭厅和补钉累累的家具丝毫看不出谢尔曼手下所留的痕迹。餐桌四周的面孔没有愁容衣服没有补钉。在这充满幻觉的美好时刻含羞草庄园仿佛流放到一个没有痛苦从未生过战争的永恒时空。 许多年以前斯佳丽曾经立过誓决不回顾往事。回想战前的太平盛世也罢苦叹也罢渴望也罢无非是平添愁绪徒增伤感而她所需要的是求生和保护全家人的力量和决心然而在含羞草庄园餐厅与人分享回忆一点儿也不会令人气馁。这些回忆给了她勇气证明了好人能在忍受各种丧痛后仍然可以保有爱与欢笑的能力。她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以称呼他们为朋友、以他们不失本色为荣。 回家途中威尔手持松明牵着马走在马车前头。夜已深无云的夜空点缀着无数明亮星辰亮得上弦月黯然失色。只听得马蹄缓慢的得得声。 苏埃伦累得打起盹儿斯佳丽却强忍睡意她不愿今宵曲终人散她要那种温馨和欢乐气氛永远持续。汤尼看起来多么坚强啊!他是那么朝气蓬勃对他那双可笑的皮靴、对他自己、对一切事情都那么地乐天知命。塔尔顿家女孩的举止就像一群盯着一碗牛奶不放的红毛小雌猫。我倒想看看谁抓得住汤尼的心。贝特丽丝·塔尔顿势必要将她的一个女儿嫁给他才甘心呢! 路边树林中的一只猫头鹰呼呼的叫声仿佛在问:“谁?谁?”斯佳丽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 回塔拉时走了一半路程后她才猛然省悟已有好几个钟头没想起瑞特了。忧郁与哀愁像两块沉重的铅石紧紧钳制住她她次感觉到夜风寒冷她的身体已经冻僵了。她把围巾裹紧身子默默催促威尔加快脚步。 今晚我什么都不想。我不要破坏愉快的时光。快点!威尔风好冷夜好深。 隔天一早斯佳丽与苏埃伦驾着马车带孩子们上含羞草庄园。当汤尼拿出那几把六连左轮手枪炫耀时韦德眼睛闪闪亮把他当英雄般崇拜。汤尼一气呵成地用手指捻动手枪、把枪抛向半空转了个圈儿再接注把枪收进挂在花哨的镶银皮带上那个低低贴近屁股的枪套里这时连斯佳丽都惊喜得久久无法合嘴。 “这枪也能射击吗?”韦德问。 “当然能。等你长大些我再教你怎样使枪。” “像你刚刚那样抡动吗?” “当然。不玩玩那套招数光有一把六连左轮手枪有啥意思?”汤尼直率地用粗糙的手抚摸韦德的头。“我也会让你试试我那副西部马鞍韦德·汉普顿你将是本地唯一亲身领略过真正马鞍的男孩子。不过今天不行。我哥哥要教我耕作。明白吗—人人都得活到老学到老。” 汤尼很快在斯佳丽、苏埃伦的脸颊上和几个小女孩儿的头顶上各自吻了一下随即匆匆道别。“亚力克在河边等我你们去找莎莉吧她可能还在后院晾衣服。” 莎莉看到她们装出高兴的样子她邀请她们进屋喝杯咖啡但苏埃伦却拒绝了。“我也得回家洗衣服不能久待了莎莉。我们只是不想不打声招呼马上就走。”苏埃伦催促斯佳丽上马车。 “我不懂你为什么对莎莉那么无礼苏埃伦。衣服可以等喝了杯咖啡、聊聊聚会的事后再回去洗呀!” “斯佳丽你对经营农场一点概念都没有。假如莎莉每天都把洗衣服的事搁在一边其他事情永远都做不完。我们住在乡下的人可不比你在亚特兰大有一大群仆人可使唤。我们有许多活儿都得自己干。” 斯佳丽很不满意她妹妹说话的口气。“我索性下午就搭火车回亚特兰大去。”她赌气地说。 “你真回去的话可给了我们大家不少方便”苏埃伦反驳说“你待在这里反而会碍手碍脚苏西和埃拉也正等着用你那间房哪!” 斯佳丽正待张嘴反驳旋即闭上。反正她也情愿回亚特兰大去。 要不是因为汤尼回来她现在早已回那儿享福了呢!她在亚特兰大有不少有时间喝咖啡、玩脾、开宴会的朋友他们一定很高兴她回去呢。 她对自己的两个孩子挤出一丝笑容不理苏埃伦。 “韦德·汉普顿、埃拉妈妈等会儿吃过晚饭就要回亚特兰大你们答应妈妈要做个乖宝宝决不给苏埃伦阿姨添麻烦!” 斯佳丽静静等着孩子的抗议或哭闹。但是他们只顾着谈汤尼那把银光闪闪的左轮手枪顾不上留意她的话。等回到了塔拉斯佳丽吩咐潘西打点行李埃拉才开始哭。“普莉西走了以后不知有谁来替我扎辫子了。”她呜咽他说。 斯佳丽恨不得捆她一巴掌拼命按捺着性儿。既然已决定回亚特兰大就不能在塔拉待下来否则无事可做无人可谈天会把她逼疯的。可是没有潘西她又不能走;没听说过哪个良家闺秀单独远行的。 她该怎么办?埃拉要潘西留下来而要她习惯小苏西的黑妈妈露蒂可能得要好几天功夫呢。要是不答应让埃拉终日这么哭闹下去也许会引起苏埃伦的嫌恶反悔让孩子们留在塔拉了。 “好吧!”斯佳丽厉声道“别再出这些可怕的哭声了埃拉。这星期我就让潘西留下来教露蒂帮你梳理头。”我只需在琼斯博罗车站找到一位女伴就行了。准有哪个到亚特兰大去的良家妇女可以同座。 我就要搭下午的火车回家了没有别的办法。威尔会驾车送我到车站还有时间从容赶回塔拉为他那群讨厌的老奶牛挤奶。 往琼斯博罗途中斯佳丽不再扯汤尼·方丹归来的事。她沉默半晌竟脱口说出一直困扰着她的话。“威尔——关于瑞特来去匆匆这事——希望苏埃伦不要到处乱说才好。” 威尔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看着她。“唉斯佳丽你明白事理‘家丑不可外扬’啊我总认为你看不出苏埃伦的长处是一大憾事。其实苏埃伦有她的长处只是你一来就显不出来。相信我。不论苏埃伦对你有何看法她决不会将你的**透露给任何人。她和你一样都不愿听到人家乱说奥哈拉家的事。” 斯佳丽这才放了点心。她完全信任威尔。他一言九鼎比存在银行里的钱更可靠。而且他人又聪明。做事不曾有过闪失——也许只有娶苏埃伦这一件事吧! “你相信他会回来吧威尔?” 不必问也知道她指的是谁。威尔听出她话中的焦虑默默嚼着嘴角的干草思量要如何回答她。最后才慢条斯理他说:“我说不上我相信斯佳丽只是我不知道。我这辈子才见过他四、五次面。” 斯佳丽感到被他一下打中要害似的。可是愤怒掩盖了那份痛苦。 “你压根儿啥都不了解威尔·本蒂恩!瑞特此刻一定心乱如麻但是他会恢复过来的。他绝对不会一走了之做出抛弃妻子这般下流的事。” 威尔点点头。如果斯佳丽硬要把这当作是同意的表示尽可以这么做。但是威尔并未忘记瑞特自嘲式的剖白——他是无赖。根据大伙儿的说法他一向是无赖看来今后也改变不了。 斯佳丽忘神地直视前方熟悉的红土路。表情凝重心乱如麻。瑞特会回来的。他必须回来因为她要他回来因为她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手的。现在她只需一心一意这么认为就行了。 第五章 第一部迷失在黑暗中第五章 五角场的喧嚣和熙攘对斯佳丽的精神不啻一帖振奋剂。而家中那张杂乱无章的桌子对她也是如此。经过一连串令人麻木的噩耗打击她希望周围充满生气与活力她需要工作。 有成叠的报纸要看她经营的那家靠近五角场闹区的杂货店有成堆的日常帐目要算有堆积如山的帐单要付还有无数广告传单要撕毁扔掉。斯佳丽欣然吁口气将座椅挪近桌沿。 她先检查墨水池里的墨水是清是浑再看看笔杆用的笔尖是多是少然后点亮灯。可能要熬到深夜才能完成这些工作;甚至今晚工作时兴许还要在办事桌上用餐呢。 斯佳丽焦急地伸手拿起帐簿时一个搁在报纸上的大信封方方正正落入眼帘她的手顿时在半空中缩住了。信封上只写着斯佳丽三个字笔迹是瑞特的。 我不要现在看信她立即想道这只会妨碍我的工作。我不在乎里面写些什么一点儿都不我不要现在看。她暗自说我要像吃点心一样把这留在最后。她抓起一把分类帐单。 但是她无法专心了一再忘掉心算中记住的数目。她终于放下帐单撕开信封。瑞特的信这么写着:当我向你致上最深切的慰问之意时请相信我的真诚。黑妈妈的死是一大损失。我很感激你能及时通知我让我赶去见她最后一面。 斯佳丽怒不可遏地抬起眼来不再看这些又黑又浓的字迹。大声自言自语:“‘感激’个屁!你以为骗得了她也骗得了我?真是个恶棍!”她真希望能烧掉这封信把灰烬丢向瑞特的脸对着他吼出这些话。咳!他竟当着苏埃伦和威尔的面羞辱她她一定要对他报复。不论要花多少时间等待、计划总会让她想出个办法来。他没有权利那样对待她那样对待黑妈妈对她的最后遗愿那样阳奉阴违。 我现在就把信给烧了下文不看了我决不对他的谎言看一眼!她伸手去摸火柴盒刚拿起又颓然放下。不看完其他内容我会好奇死的她自我招认了于是低下头来继续看信。 她的生活会依然如故瑞特在信中说。家庭一切开销由他的律师支付多年前他就作出这样的安排斯佳丽的银行帐户支出的一切款项都会自动补足。她可以按照在目前经常光顾的商店开户手续在任何一家新商店开户商店届时再把帐单直接寄给瑞特的律师。换一个办法她也可以开支票付帐当然这些数目都会转进她的银行帐户。 斯佳丽心迷神醉地看完信。自从她被北军逼得走投无路尝到贫穷滋味的那一天起她对任何同钱沾边的事都感兴趣。她相信有了钱才有安全可言。她赚了钱就攒起来眼看瑞特出手如此豪爽慷慨不免吃惊。 这个笨蛋!我要是下得了手尽可以把他剥夺一空。没准他的律师多少年来一直在虚报帐册中饱私囊呢! 既然瑞特花钱毫不计较用途想必他一定非常非常富有。我一向知道却没料到他会这么有钱。不知他到底有多少钱埃由此看来足见他仍然是爱我的。从没一个男人宠女人有如瑞特这些年来宠我这样的除非他爱得她疯了。而且瑞特还将继续供我予取予求。他一定对我感情依然不变否则早已悬崖勒马了。哦!我知道!我知道的。他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他只是不相信我现在才明白自己是爱他的这话罢了! 斯佳丽把瑞特的信贴在脸颊上仿佛握的是写信人的手。她要向他证明自己是全心全意爱他的。往后他们就能快快乐乐过日子——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了! 她在信纸上吻了个遍才小心翼翼地把信收入抽屉。然后干劲冲天一头栽入核帐工作中。做生意是她活力的源泉。 一名使女叩门、怯生生地问她是否要用餐时她连头也不抬他说:“替我端盘吃的来顺便生上炉火。”入夜天寒她饿极了。 那一夜斯佳丽睡得既香又甜。她不在的时候店里经营得很好。 一顿晚饭总算填饱了她的空腹。回家来真好啊!尤其枕下安然放着瑞特的信。 她醒来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枕下信纸簌簌作声令她笑逐颜开。 拉铃叫人送上早餐后就着手草拟一天的计划。先去视察她的店。店里一定缺很多货。克肖记帐倒很胜任就是没什么头脑。每次等他想到该进货时面粉和糖早已卖光了;尽管天气逐日转冷他恐怕连煤油或引火柴都没有进货呢。 昨晚她报也没看到店里去一下就可以省掉看报这一切麻烦。想要知道亚待兰大有什么值得一听的新闻只消向克肖和店员打听一下就行了。 要打听到种种流传的消息就数杂货店最灵通了。人们在等待包扎货物的空档总爱闲话家常。原来啊大半时候她总是在报纸印售之前就已得知头版的各项消息了。她甚至可以把整捆报纸扔在桌上不用看也不会漏掉一条新闻。 斯佳丽的笑容消失了。不!不行。她不知道玫兰妮的葬礼消息是否上报她必须翻来瞧瞧。 玫兰妮…… 阿希礼…… 店里的事只得等等再说了。她有其他要紧事得先做。 我究意怎么搞的?怎么会答应玫荔代她照顾阿希礼和小博啊?不过毕竟已答应人家了。我得先去那里一趟。最好带潘西一起去把一切弄妥再说。在玫荔葬礼上出的那场丑想必已传得满城风雨了。她不该单独一人去找阿希礼免得招惹更多的流言。斯佳丽匆匆走过粗厚的地毯走到绣花的铃把手前猛力扯铃。她的早餐呢? 哦!不潘西还在塔拉。她得另外挑个使女那个新来的丽贝加应该可以胜任。但愿丽贝加为她更衣时不会愈帮愈忙才好。她得赶紧出门办完她的正事。 当马车停靠常春藤街阿希礼和玫兰妮住的那栋小屋子前斯佳丽现门前的花圈已不知去向只见百叶窗紧闭。 印第亚斯佳丽马上联想到她。当然她把阿希礼和小博带往佩蒂姑妈家去住了。她一定自鸣得意吧! 阿希礼的妹妹印第亚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是斯佳丽的死对头。斯佳丽咬咬唇衡量目前进退两难的困境。阿希礼肯定是带小博去佩蒂姑妈家住了。也好如今少了玫兰妮迪尔西也走了没人管理他的房子照顾他的儿子对他而言这样做最明智。在佩蒂姑妈家可舒服了家务井井有条儿子也可以得到爱了他一辈子的两位女人的疼爱。 两个老处*女!斯佳丽不屑地想着。她们动不动就为任何事大呼小叫。要是印第亚没跟佩蒂姑妈住就好了。斯佳丽还对付得了佩蒂姑妈。这个胆小的老姑娘连对一只小猫都不敢回嘴不消说是斯佳丽了。 但阿希礼的妹妹可就不同了。印第亚最爱跟斯佳丽斗嘴冷嘲热讽地编派她不是把她撵出门。 要是她没答应玫兰妮就好了——可她偏偏答应了。“送我去佩蒂帕特小姐家。”她对伊莱亚斯下令道。“丽贝加你自己走路回家吧。” 佩蒂姑妈家的监护人已经够多了。 印第亚前来应门。看到斯佳丽身上时髦的镶皮丧服嘴角立刻浮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尽管笑吧!老鸦儿!斯佳丽在心中暗骂。印第亚的丧服是一片暗黑的绘纱上面连一颗装饰用的扣子都没有。“我是来探望阿希礼的。” 她说。 “这里不欢迎你。”印第亚说着就动手关上门。 斯佳丽伸手抵住“印第亚·韦尔克斯!你休想当着我的面关上这扇门。我答应了玫荔就算杀了你我也得实践诺言。” 印第亚用肩膀挡着门抵住斯佳丽两手推门的势头。僵持了一会儿斯佳丽听到阿希礼的声音。 “印第亚是不是斯佳丽来了?我想跟她谈谈。” 门打开了斯佳丽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高兴地注意到印第亚气得脸上红一片白一片。 碰上前来过道迎接的阿希礼斯佳丽轻快的脚步不由缩住了。他看起来一副病入膏盲的模样儿黯然无神的眼睛周围是两个黑眼圈从鼻孔一直到下巴颏几有两道深深的皱纹。大衣挂在萎瘪的身上就像燕八哥的一对残破翅膀。 斯佳丽顿时心潮翻腾。她不再像过去那么些年来那样痴爱着阿希礼但他仍属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在这么多年期间他们有大多大多的美好回忆可共享。斯佳丽不忍眼看他如此受苦。“亲爱的阿希礼”她柔声说道“来这边坐下。看你累成这个样子。” 他们俩坐在佩蒂姑妈家装饰精细却繁琐零乱的小客厅内的靠背长椅上交谈了一个多钟头。斯佳丽很少开口。专心聆听阿希礼絮絮叨叨他说着过去一段混乱曲折的回忆。他一再诉说着他的亡妻贤惠、无私、品格高洁以及她对斯佳丽、对小博和对他的爱。他的声音低沉毫无感情面带哀戚与无助。一只手盲目地摸索到斯佳丽的两手自觉无望地使劲抓住斯佳丽的骨头都磨痛了。她抿紧着唇忍痛让他就这么握着。 印第亚站在圆拱形的门口黑呼呼的躲在一边冷眼旁观一动也不动。 阿希礼终于打断自己的话头像个迷途的瞎子般晃着头。“斯佳丽!没有她我活不下去了”他呻吟道“我不能没有她。” 斯佳丽抽回她的手。她得想办法把他拉出束缚他手脚的绝望的侄梏才行否则他必毁无疑。她站起身弯着腰对他说“仔细给我听着阿希礼·韦尔克斯方才我一直在听你诉说自己的伤心事现在你好好给我听着。你以为爱玫荔、依赖玫荔的人就只有你一人吗?还有我我对她的爱和依赖出任何人甚至我自己所能想象的。我看还有一大批人也爱她依赖她。但是我们不会因此而崩溃和心死。你却正是这样真叫我替你感到害臊啊! “玫荔地下有知也会和我有相同的感受。你知不知道她为了生小博受了多少苦?唉我是知道的跟你直说吧她所受的那份罪连天下第一壮汉都会送命。现在的你就是小博唯一的依靠了。你要玫荔看到你这副样子吗!你要玫荔的独生子因他老爹伤心得无法照顾他而变成孤儿吗?你要因自己这副懦弱行为而伤碎她的心吗阿希礼·韦尔克斯?” 斯佳丽用手猛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眼睛瞧着她。 “振作起来!听到没有阿希礼?到厨房吩咐厨子为你做一顿热餐。把它吃光。如果你恶心就再吃一份。然后把你的孩子找来搂着他叫他别怕他还有父亲会照顾他。照我的话去做。好好照顾你儿子。不时想着你身旁有人支持着你。” 斯佳丽仿佛被阿希礼握脏了手似的在裙子上猛擦。然后走出小客厅一把推开挡住去路的印第亚。 打开大门时听到印第亚尖声安慰阿希礼:“可怜的宝贝儿阿希礼。别理斯佳丽说的那些骇人的话她是个妖魔。” 斯佳丽站住转过身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丢在桌上。“佩蒂姑妈既然你不敢见我本人我把名片留给你。”她扯起嗓门叫道。 斯佳丽砰地关上门。 “只管走吧!伊莱亚斯”她对车夫说。“随便去哪里都无所谓。”那栋房子她是一刻都待不住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呢?她是否打开了阿希礼的心结?那些无情的话是那么逆耳——但她不得不说不能任他如此自怜自哀下去问题是对他有什么好处吗?阿希礼要真的爱他儿子或许会为小博振作起来。哦! “送我到亨利·汉密顿先生的律师事务所去。”她对伊莱亚斯说。 大部分女人对亨利伯伯都很害怕但斯佳丽可不怕他。她能理解为什么与佩蒂姑妈生长在同一屋檐下会使他变成憎恨女人的怪人。 而且她知道亨利相当喜欢她。他说她不像大多数女人那样蠢。他是她的律师深知她做起生意来如何精明。 斯佳丽不等人家通报就闯入他的办公室。亨利伯伯放下手上的信抿嘴轻笑。“进来吧斯佳丽”说着便站起来“你这么匆忙赶来是要跟人打官司吗?” 她不顾办公桌旁摆着座椅径自走来走去。“我真想一枪把谁崩了但是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处。查尔斯·汉密顿死后不是把他所有的财产全留给我吗?”她说。 “你比谁都清楚。别坐立不安了快坐下来。他身后留下车站附近的那间仓库已让北佬烧个精光。城外的那几块农田依亚特兰大目前展的情况看来不久就会并入城区范围之内。” 斯佳丽屁股挨在椅子边上两眼直盯着他。“佩蒂姑妈坐落在桃树街的房子有一半不也是他留给我的吗?”她一字字清楚他说。 “我的天啊!斯佳丽你不见得要搬去那里住吧。” “当然不。可是我要阿希礼搬出来往。印第亚和佩蒂姑妈的同情心迟早会把他害死。他可以搬回自己的住处。我会替他物色管家。” 亨利面无表情眼睛却探索着她的脸。“你要他住回自己的房子当真是因为别人过于同情他反而害了他?” 她昂起头。“活见鬼!亨利伯伯!你这把年纪了还想作搬弄是非的人?” “小姐别把爪于抓到我头上来。坐回那张椅子听我把一些残酷的事实说出来。也许你的生意头脑是我有生以来所见最精明的但在其他方面你却不比一个乡下白痴高明多少。” 斯佳丽沉下脸来但仍按他吩咐乖乖坐下。 “好吧说到阿希礼的房子”老律师慢条斯理他说“已经卖掉了。 昨天我才拟了文。”他抬手阻止斯佳丽插嘴。“是我劝他搬去佩蒂家住卖掉房子。倒不是因为那栋房子会引起痛苦的联想和回忆也不是因为我担心谁该负起照顾他们父于的责任虽然这两点都需妥善考虑。 我劝他搬家是因为他需要卖房那笔钱来维持木材生意;以免倒闭。” “你说这活是什么意思?就算阿希礼对赚钱的事一窍不通也不至于倒闭。建筑商总是需要木材的嘛!” “这也要看他们有造房子生意可作。暂且收敛你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听我说完吧斯佳丽。我知道你只对和你有关的事情有兴趣其他的就算是天塌下来都不管。但是我要告诉你两三个星期前纽约生一桩经济大丑闻。一名叫杰伊·柯克的投机商人失算破产。连带着拖累他的北太平洋财团铁路公司。还拖垮了一帮跟他有生意往来的投机商这些家伙都是跟他的铁路生意沾边的有些则是同他其他生意搭界的。被拖下水的人又连累到柯氏集团以外的商人这一倒又有不少生意和不少商人纷纷给拖倒就像纸牌搭的房子一样倒塌。在纽约他们称之为‘大恐慌’。恶劣的形势已迅蔓延开来。我估计全国各地迟早会受到波及。” 斯佳丽一阵心慌。“我的店怎么办?”她不由嚷了起来。“我的钱怎么办?银行保险吗?” “你存款的那家银行还算保险。我的钱也存在那里所以我有把握。事实上亚特兰大不可能受太大波及。倒的是那些大企业我们做的生意还称不上大企业。不过各地的买卖交易目前已陷入停顿状态。 民众不敢贸然投资。那当然也包括建筑业。一旦没人肯盖房子木材自然乏人问津。” 斯佳丽皱起眉头。“原来阿希礼的木材行挣不到钱了。我明白了。 可是如果没人肯投资他的房子为什么这么快就脱手?依我看来要是真有什么经济大恐慌最先惨跌的应该是房地产价格。” 亨利伯伯咧开嘴笑笑。“就像石头一落千丈。你是个聪明人斯佳丽。那就是我劝阿希礼趁还脱得了手快卖掉房子的原因。目前亚特兰大还未受到经济大恐慌的冲击不过很快就会蔓延到这里来。我们已经连续享受八年的景气日子——妈的连这里的居民都已过两万人了——但是没钱就没办法繁荣了。”他自以为足智多谋放声大笑。 虽然不知道面临经济危机有什么好笑的斯佳丽仍然陪他一起大笑。她深诸男人都喜欢有人捧。 亨利伯伯的笑声像水龙头突然断了水一样嘎然而止。“好了。根据我的意见现在阿希礼交给他妹妹和姑妈来管理由十分充足。但是显然这种安排不合你意。” “不这种安排一点也不合适。你没看他现在的样子简直如行尸走肉可怕极了。她们只会帮倒忙使他每况愈下。方才我开导过他对他大声疾呼尽力想唤醒他赶快振作起来。但是我不敢说那样做有没有效。就算有效只要他在那栋房子里多待一天就振作不起来。” 斯佳丽看着亨利伯伯狐疑的表情不觉气红了脸。“我不在乎你听到什么闲话或想到了什么歪处亨利伯伯。我并无意追求阿希礼。但是我在玫荔临终时答应过她要替她照顾他和小博。真后悔答应了下来可惜已经答应了。” 斯佳丽脾气倒弄得亨利老大不自在。他不喜欢流露感情尤其是对女人。“斯佳丽要是你想哭就尽情泄吧!” “我才不想哭呢。我气炸了!我得想出一些法子你却帮不了忙。” 亨利·汉密顿往椅背一靠两手指尖相碰双臂搁在大肚子上。一副律师相几乎与法官无异。 “目前最帮不了阿希礼忙的人是你斯佳丽。我说过要告诉你一些残酷的事实经济危机是其中一项。先不论孰是孰非你和阿希礼的关系曾经引人议论纷纷。幸亏玫荔小姐替你出头说话大多数人才信了她。我要提醒你一句他们是看在玫荔的情分上才信她的话不是因为他们特别喜欢你的缘故。 “印第亚却尽往坏处想还尽往坏处说。她纠集一小撮信她那一套的人。这情况不妙。但是人总是自会适应过来。甚至玫荔去世之后情况还会这样动摇不定。谁真正喜欢破裂?谁喜欢改变?但是你就是不甘寂寞。唉偏不。你偏要在玫荔的葬礼上大出洋相。你双手抱住她丈夫硬要把他从许多人当作圣人的亡妻身边拉开。” 他举起一只手。“别说了!斯佳丽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的指尖又碰在一块儿。“阿希礼会一头栽进墓穴摔断脖子。我当时在场。也看得很清楚。但问题不在这里就你这么聪明的姑娘来说你根本一丝儿都不了解这个世道。 “如果阿希礼扑到棺木上大家都会称之为‘感动’。如果他这一扑不幸摔死大家也会真正难过但是对待忧伤自有一套规章的。社会需要规章才能拧成一股绳。斯佳丽而你的所作所为却破坏了规章。你当众抱住别人的丈夫。你掀起了轩然大波破坏了一场葬礼这个仪式的规章是人所共知的。而你竟破坏了这圣人的殡葬仪式。 眼下城里没有一位女士不和印第亚站在一边了。就是说个个同你作对。你一个朋友都没有了斯佳丽。倘使再与阿希礼纠葛不清你会害他和你一样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现在所有的女人全反对你。愿上帝帮得了你斯佳丽因为我实在无能为力。一旦基督的女信徒与你为敌你最好别奢望她们有基督的慈悲心或宽恕胸怀。她们自己缺乏这副慈悲心肠也不许别人有这副心肠尤其是她们的男人。她们把自己的男人整个儿身心都占有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远离误称为‘温柔乡’的原因。 “祝你一切顺利斯佳丽。你知道我一向是喜欢你的。我也只能给你祝愿而已。事情已被你搞得一塌糊涂就看你如何善后。” 老律师站起身。“别再给阿希礼添麻烦了。总有一天会有一位甜言蜜语的小姐来抢着巴结他。他就有人照顾了。你也别再把脑筋动到佩蒂的房子上包括属于你的那一半。同时别中止你往常的做法6续把钱汇给我支付房子的维修费。这样也算对玫荔有个交代。 “走吧!我送你上马车。” 斯佳丽挽住他的手乖乖地走在他身边。内心却沸腾着。她早该料到亨利伯伯帮不了她的忙。 她得亲自调查清楚亨利伯伯说的话是真是假是否真有经济大恐慌。最重要的是存在银行的钱是否保险。 第六章 第一部迷失在黑暗中第六章 亨利伯伯称之为“大恐慌”的这场始于纽约华尔街的经济危机此刻已蔓延全国。斯佳丽深恐失去她辛苦挣到、积攒起来的钱。她一离开老头那间律师事务所就赶往她的银行。她走进银行经理的办公室时内心极为忐忑不安。 “谢谢你的关心巴特勒太太。”经理嘴巴是这么说可是斯佳丽看得出来他心里一点儿都不这么想。他不喜欢她问到银行的安全性尤其问到的是在他管理下的银行的安全性。他愈说得天花乱坠再三担保斯佳丽愈不相信他。 然后无意中那位经理安抚了她的惊恐。“我们不仅照例将股息分给股东”他说“事实上股息也即将比以前略有调高。”他眼角瞄着她。 “我本人也是在今天早上才得知这项消息”他忿忿他说“我真想知道你丈夫怎会在一个月之前就决定要增加他的股份了。” 斯佳丽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感到飘飘欲仙。如果瑞特又买进这家银行的股份那必定是全美国最安全的银行。他这种人都是趁世界大乱大赚其钱的。她不知道也不在乎瑞特如何打听到银行的状况的。 只要他对银行有信心她就安心了。 “他有小水晶球这个算命的宝贝。”斯佳丽笑着说、轻浮的笑声惹得经理很恼火。她感觉有点醉醺醺的。 但她尚未糊涂到忘记把保险箱内的现金全兑换成黄金。她爸爸过去曾经信赖过的那些印刷精美的联邦债券后来变得一文不值这事她记忆犹新。凡是票据她都不信。 斯佳丽一跨出银行先在台阶上歇一会儿享受秋日暖阳浏览商业区内街道上人头攒动的繁忙景象。瞧着满街行色匆匆的人们还是那样急急忙忙都是为了忙着赚钱哪是为了害怕啊?亨利伯伯这个老傻瓜太大惊小怪了。根本没有大恐慌嘛! 斯佳丽的下一站是她的杂货店店面横批着几个镀金大字招牌:“肯尼迪百货商店”。那是她下嫁弗兰克·肯尼迪那一段时期得到的遗产当然还有一个埃拉。她对杂货店的喜爱程度远远抵消她对孩子的失望。干净得亮的橱窗内摆满充足的货品。从闪闪亮的斧头到闪闪亮的裁缝用的大头针都有南北杂货一应俱全。不过架上那几匹印花布得拿出来。这些布眼看就要给太阳晒得褪色了那时就只得削价出售了。斯佳丽怒气冲冲地走进门准备好好收拾一下领班威利·克肖。 最后她才弄清楚没什么理由找岔子。原来橱窗里摆出的印花布在货船运抵时已有水迹污损已经减价出售了。厂方因为货物受损也只好同意把出厂价降低三分之二。克肖没等老板吩咐也已主动去订新货了而且把一袋袋硬币、美钞、逐日收据整整齐齐捆好明确地贴上标签存放在后面房间里那个沉甸甸的四方形保险铁柜内了。“我已经过薪水给下面店员巴特勒太太。”克肖紧张不安他说“但愿没什么差错。帐目都在星期六的帐簿里。下面店员说他们领不到周薪就开不了伙。我不知你有何吩咐不敢拿我的那一份薪水不过要是你能开恩我就不胜感激……”“当然威利”斯佳丽和气他说“等我对过帐再说。”克肖比她预想中要卖力得多了但不是说她会让他当傻瓜。等现金结算平衡分毫不差她就数出十二元七毛五分付他三星期的薪金。她决定明天再付他这一星期的薪水另外加一元奖金。她不在的时候克肖把店里管理得这么好值得嘉奖。 此外她也准备再给他找些事做做。“威利”斯佳丽秘密地告诉他“我要你开个赊帐户。” 克肖的暴眼鼓了出来。这家店由斯佳丽经手后就从不接受赊欠。 他仔细聆听她的指示。她要他誓不将这件事透露给外人知道他就们心了誓。他最好严守誓言他心想否则巴特勒太太总会查出来。 他深信斯佳丽后脑勺长着一对眼睛看得穿人家的心思反正也没什么关系。就算他把秘密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他。 斯佳丽离开店后直接回家吃晚饭。梳洗一番后她开始翻那叠旧报纸。玫荔葬礼的报道不出她所料只有寥寥几个字刊出玫荔的名字、出生地点以及死亡日期。一个有身份的女人一生只有三次上报机会:出生、结婚、去世。而且必定没有详情。讣文是斯佳丽亲手写的其中她加了一段她认为相当合适的溢美之词说玫荔的红颜早逝有多不幸哀痛的丧家和全亚特兰大的朋友将会多怀念她。一定是印第亚把那一段抽掉的!斯佳丽忿忿地想着。只要阿希礼的家务不让印第亚管就好了任何人来管日子也会好过得多。 接下来一期报纸就把斯佳丽吓得手心直胃冷汗。下一期、再下一期、再下一期……她匆匆逐页翻阅愈翻愈慌。使女前来提醒她吃晚饭。 她说“留在桌上好了。”到饭桌时鸡胸肉已在卤冻里凝住了不过这没关系。因为她已心焦得吃不下了。亨利伯伯说得不错。确实有经济大恐慌这一回事。全球贸易陷入一片混乱甚至有崩溃之虞。从记者称为“黑色的星期五”那天起纽约股市连续关闭十天因为大家纷纷抛售无人买进股价因此一泻千里。美国主要大城市的银行纷纷倒闭因为客户要提款存款都没了——全被银行挪去买了变得一文不值的股票。工业区的厂家接连倒闭一天一家造成千万工人失业没钱。 斯佳丽一再自我安慰说亨利伯伯说过亚特兰大暂时不会生大恐慌。然而一方面她又得拼命克制自己去银行抱回自己那金箱的冲动。要是瑞特没买下银行股份的话她准包会那么做。 斯佳丽想起打算下午做的那件差事恨不得当初心里没生过这念头决定还是非做不可。尽管全国已陷入一片恐慌之中还是得做。事实上情况更严重了。 也许她该浅尝一小杯白兰地压压翻腾的胃。酒瓶就在餐具架上。 喝了酒可以免得她惊慌得受不了……不——酒味会留在她的鼻息里就算吃了荷兰芹或薄荷叶都闻得出来。斯佳丽深深吸口气起身吩咐听到铃声而来的使女说:“快跑去马车棚告诉伊莱亚斯我要出门了。” 她按了佩蒂帕特姑妈家的前门铃没人应门。她确信看到客厅窗户有一幅花边窗帘一动所以又按了一次铃。门后穿堂传来铃声还传来一些刻意压低的走动声。她再度按铃铃声刚止仍旧一屋寂静。她等着心里数到二十。一匹马和一辆马车从她身后的街道经过。 如果让别人瞧见我困在这里进不了门我将洗刷不掉这份羞辱今后教我如何见人?她暗自焦急着。两颊烧。亨利伯伯句句言中。没人愿意见她了。她平生听到过有人闹出丑闻弄得被正经人家拒之门外但她根本想都没想过这种事如今竟会落到她头上。她是斯佳丽·奥哈拉埃伦·罗比亚尔的女儿萨凡纳罗比亚尔家族的后代。这种事怎能落到她头上呢? 我是好心好意来的斯佳丽伤心得都糊涂了心里暗忖着。她感到两眼**辣的这是流泪的前兆。这时像以往一样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无法自制。真该死!这栋房子有一半还是她的呢!谁那么大胆把她锁在门外? 她举起拳头捶门扭动把手谁知门闩得死紧。“我知道你在里面印第亚·韦尔克斯!”斯佳丽往钥匙洞吼叫。好哇!希望她的耳朵就凑在洞口被我的声音震聋。 “我是来找你的印第亚见不到你我就赖着不走。我要坐在门廊台阶上等到你开门为止不然就等到阿希礼回来拿钥匙开门任你挑吧!” 斯佳丽转过身提起裙摆。正要跨出一步听到身后门把扭动铰链吱嘎一响。 “看在上帝份上进来吧!”印第亚声音嘶哑地悄悄说道“你会害我们让邻居看笑话。” 斯佳丽侧过头来冷冷地打量着印第亚。“也许你出来跟我坐在台阶上谈比较好印第亚。说不定哪个眼睛瞎掉的流浪汉会偶然经过这里愿意娶你换取膳宿。” 话一出民她立刻后悔了。今天来这里不是要跟印第亚斗嘴的。 但是阿希礼的妹妹总像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而且她还憋着一股被关在门外的怨气。 印第亚推上门。斯佳丽转过身赶紧不让她关上。“我赔罪。”她咬着牙说。愤怒的眼光正巧跟印第亚的相接。印第亚终于让步。 瑞特知道了该有多高兴!斯佳丽突然想道。在他们婚后一段美好时光中她一直跟他说说生意方面和亚特兰大那个小小的社交圈里一些得意事。他总是听得呵呵大笑笑个不停直称她是他的“永不枯竭的欢乐源泉”。假如她跟他说印第亚被她气得只好步步退让噗噗直喘也许又会大笑不止哩! “你想要什么?”虽然气得浑身抖印第亚的声音依然冷冰冰的。 “你能大慈悲请我进去坐坐喝杯茶吗?”斯佳丽摆出最轻快活泼的姿态说。“可惜我才刚用过晚餐。”其实她这会儿饿扁了。一心只顾斗嘴早忘了肚子饿得慌。她但求肚子别饿得咕咕叫这声音听上去空洞得像口枯井。 印第亚背靠着通往客厅的门。“佩蒂姑妈在睡觉。”她说。 说她得了忧郁症还差不多斯佳丽暗自说不过这回嘴巴得紧点儿。她并非生佩蒂姑妈的气。况且她最好把她要来办的事办好。赶在阿希礼回来前离开。 “不知你是否知道这件事印第亚不过玫荔在临终前要求我答应她照顾小博和阿希礼。” 印第亚的身体仿佛挨了枪子儿一般猛跳了一下。 “一句话都别说”斯佳丽警告她“因为不论你说什么都比不上玫荔最后遗言那么重要。” “你会毁掉阿希礼的名誉就像你毁掉自己的一样。我不会让你在这儿继续纠缠他败坏我们大伙儿的名声。” “印第亚·韦尔克斯天底下我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就是在这栋房子里多耗费一分一秒。我是来告诉你我替你安排好了你上我店里要什么拿什么。” “韦尔克斯家的人不接受施舍斯佳丽。” “你这蠢货!我不是谈什么施舍不施舍我谈的是对玫荔的承诺。 你根本不明白小博这年纪的男孩长得有多快衣服、鞋子很快就不能穿。也不明白买新衣新鞋要花多少钱。你想在阿希礼为大事伤心难过的时候为这种小事操心吗?还是想让小博在学校里给人当笑柄? “佩蒂姑妈有多少收入我清楚得很。我也在这里住过记得吗? 她那一下点儿收入只够付彼得大叔和马车的开支只够买点菜和她的嗅盐。现在全国都生一件叫‘经济大恐慌’的小事情。一半生意都垮掉了!阿希礼的收入可能会比以往更少。 “既然我可以忍气吞声、像个疯女人一样捶门你也可以忍气吞声接受我的赠予。其实你是没有资格拒绝的因为如果只有你一个人饿肚子我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眼睁睁看你饿死。我谈的是小博还有阿希礼。还有玫荔因为我答应了她的要求。 “她说:‘照顾阿希礼但是不要让他知道。’如果你不帮忙我无法瞒过他呀!印第亚。” “我怎么知道玫兰妮真的那样说过?” “因为我是那样告诉你的我的话完全可靠。不管你对我的看法如何印第亚你绝对找不到任何人指责我背约或食言。” 印第亚犹豫不决斯佳丽知道自己赢了。“你用不着亲自去店里拿货”斯佳丽说“你可以派人送张单子来。” 印第亚深深吸了口气。“只拿小博上学穿的衣服。”她老大不愿意地接受了。 斯佳丽勉强忍住笑。要是印第亚一旦现白拿东西有多高兴必定会上店里大拿特拿。斯佳丽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那么不打扰喽!印第亚。店里的领班克肖先生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他决不会对外人走漏风声的。只要在你的单子外面签上他的名字他就会替你打点一切。” 当她回到马车座位上肚子才开始咕噜噜地叫。她咧开嘴大笑。 谢天谢地总算等到现在才叫。 回到家她吩咐厨子把晚餐热一热重新端上来。趁等待下人请她上餐桌的空档先把其余的报纸翻完刻意避开有关大恐慌的报道。有一个她从来不屑一顾的专栏现在却引起她莫大兴趣。这栏目报道了查尔斯顿所有的大小道消息里面或许会提到瑞特或是他母亲或是他兄弟姐妹吧。 然而他们没有上报其实她并没真正盼望出什么事。如果查尔斯顿真有什么耸人听闻的消息下次瑞特回家来她就能从他口中得知。 对他的家人对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感兴趣是让他知道她爱他的最有力证明不管他相信不相信。到底他多久回来一趟?“才能免得人家说三道四”呢?她不知道。 那一晚斯佳丽无法成眠。每次她一合上眼皮脑海就出现佩蒂姑妈家那扇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大门。那是印第亚个人的恶劣行为她安慰自己说。亨利伯伯说亚特兰大的人都会拒她于千里之外这话不见得对。 但是她原来也以为他说的经济大恐慌这事不对。非等到她从报端上看到消息才现情况比他说的还严重。 失眠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多年前她就懂得喝两三杯白兰地松弛神经帮助自己入眠。她悄悄放轻脚步下楼到客厅酒柜取酒。刻花玻璃在她手里那盏油灯的映照下闪烁着彩虹般的光采。 隔天早上她起得比平常晚。这倒不是喝了白兰地的缘故而是即使喝了也不管用直熬到天亮前才睡着。她脑子里就是止不住担心亨利伯伯说的话。 往杂货店途中她在梅里韦瑟太太的糕饼店稍作停留。柜台店员对她视而不见装聋作哑。 她看待我的样子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似的。斯佳丽明白了这点不由不寒而栗。走出糕饼店穿过人行道上马车之际她瞧见艾尔辛太太同女儿正朝她走来。她停住脚步准备向她们赔个笑脸打个招呼艾尔辛母女俩却一看见她就立刻停住然后招呼都不打一声扭头转身就走。斯佳丽愣了好一会儿才匆匆躲回马车内将脸藏在幽暗角落的阴影里。有那么一刻她深怕自己就要病倒在地。 当伊莱亚斯将马车停在杂货店前斯佳丽就待在马车这个避难所里。派伊莱亚斯替她送店员的薪水袋进去。万一出去可能又遇到熟人对方一定又会佯装不认识她。这种侮辱真是不堪设想。 这事必定是印第亚·韦尔克斯背后捣的鬼。我待她如此大方她竟然恩将仇报!我可饶不了她决不。谁也休想这样待我就便宜了事。 “到锯木厂去。”斯佳丽命令完事回来的伊莱亚斯。她要告诉阿希礼这件事。他得想个法子阻止印第亚使坏。他不会坐视不管他会教印第亚和她所有的朋友好好检点一下。 她见到锯木厂的景象后原已沉重的心情更加低劣。只见厂里堆得满坑满谷。成堆的松材在秋阳下黄澄澄的散出馨香的树脂味。 厂内看不到一辆运货马车或一个运货工人。没有半个顾客上门来买。 斯佳丽真想哭。亨利伯伯预测过有这种结果可我却没料到有这么糟。大家怎会不要这么漂亮整洁的木材?她深深吸口气。刚锯下来的松木在她闻起来是天下最香的了。哦!她多怀念作木材生意啊真不明白她当初怎会上瑞特的当把木材厂卖给阿希礼。如果仍然由她经营就决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好歹她总能把木材卖给哪个顾客。恐慌刚涌上心头就被她挡开。近来到处都是大事不妙但她千万不能烦扰阿希礼。她还要他帮忙呢。 “锯木厂看起来很不赖嘛!”她故作轻松说。“你一定得日夜赶工才能保持这种库存量吧阿希礼。“阿希礼从桌前的帐簿上抬眼看”斯佳丽就知即使找来天下的乐事讨他欢心也是枉然。他的气色比上次和她谈话时没好多少。 他站起来勉强想笑他那套礼貌根深蒂固显不出身心交瘁但那股绝望又比前两者更加明显。 我不能把印第亚的事告诉他斯佳丽心想连生意的事都不能提。 他只有苟延残喘的份儿了再也受不了一点刺激。撑住他的仿佛只剩他的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 “亲爱的斯佳丽多承你好意顺道过来看看太谢谢了。坐下来吧!” 是“好意”吗?活见鬼!听上去阿希礼像个上了条的八音盒说的全是客套话。不不是这么回事。应该说听上去他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想这比较接近事实。他何必关心我不带陪伴儿来到这里是冒了身败名裂的险的?他连自己都不关心——哪个傻瓜都看得出来——他为什么该关心我?我无法坐下来聊客套话我受不了!可是我得忍耐。 “谢谢你阿希礼。”她说着就坐在他拉着的椅子上。她会勉强自己待上十五分钟谈谈天气这类空洞活泼的话题扯扯她住在塔拉一段美妙时光的有趣往事。黑妈妈的死可不能跟他提他听了会大大受不了。 可是汤尼回来的消息就是两码事了。这是好消息。她开始说了。 “我回过塔拉一趟……” “你为什么要拦住我斯佳丽?”阿希礼说。声音平淡、了无生气一点也不像在问话。斯佳丽想不出说什么是好。 “你为什么要拦住我?”他又问一次这回话里有着愤怒、被出卖、痛苦的情绪。“我要到坟墓里去。不单是玫荔的任何一座坟墓都行。那里是唯一适合我的地方……不不管你想说什么都别说。斯佳丽那么多好心的亲朋好友安慰我、鼓舞我的话我已经听过不下百次。我希望你不要再重复那些陈词滥调。假使你说出心里的话我会很感激譬如说我把木材生意全搞垮了。而你把全部心血都投入你的木材生意里。 我是个可怜的失败者斯佳丽。这点你知我知。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为什么偏要装作不是这么回事呢?你为什么不骂我?你可能再也找不到任何比我自责还严酷的话你无法‘刺伤我的感情’。老天啊!我好恨那句话!好像我还有任何感情可以被伤害似的。好像我还能感觉到什么似的。” 阿希礼摇摇头缓慢而沉重地由这边摆动到那边像只被一群食肉猛兽撕咬成致命伤的动物。阿希礼的喉咙出一下抽泣声他将脸转开。“求你原谅我吧斯佳丽。我没有权利让你承担我的烦恼。我过去的羞耻再加上今天这样作使我更感到羞惭。亲爱的请你慈悲离开我吧!你现在离开的话我将感激不尽”斯佳丽一语未拔腿就逃。 事后她坐在家里的书桌前桌上整齐摆着她所有法律案卷。要实现对玫荔的诺言比她预料中更加困难。光是提供衣服。日用品还不够。 阿希礼肯定是要自暴自弃了。不管他合作不合作她势必得帮助他重振家业才行。她答应过玫荔的。 况且她也不忍眼看自己一手建立的事业崩溃。 斯佳丽将她所有资产列出一张清单来。 店面、楼房和买卖。总计一个月约可净赚一百元不过在大恐慌横扫亚特兰大市民没钱可花时这个数目必将减少许多。她列张备忘录提醒自己订购较便宜的货品不再补进那些宽幅天鹅绒饰带之类的奢侈品。 车站附近那家盖在她土地上的酒店实际上不属于她她以一个月三十元的租金将土地和屋子租给酒店老板。在经济不景气时市民借酒消愁的情况可能格外多些或许她该提高租金。不这一个月多那几块钱还不够解决阿希礼的困难。她需要的是现金。 黄金就在她保险箱里。她有现金有两万五千多元现金呢在多数人眼中她是不折不扣的富婆。但是依她自己的标准来看还称不上。 她依然没有安全感。 我可以买回阿希礼的锯木厂她想一时间她的心头激动不已充满种种杂念。然后她叹了口气。这样还是解决不了问题。阿希礼是个大笨蛋他会坚持只拿市场行价那一丁点钱哪够塞牙缝?日后等她使木材生意转亏为盈时更会使他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不!不论她多渴望插手管那个堆木场和锯木厂都得先使他的事业成功。 我就偏不信木材没有市场。不管有没有大恐慌人们总得盖个什么的就算只是为一头奶牛或一匹马盖间棚子也罢。 斯佳丽埋在书本和文件堆里翻找。她想到一个妙主意了。 找到了查尔斯·汉密顿留给她的农田图。农场根本没有什么出息。几篮玉米、一包棉种能给她多大利益?让佃农来种吧不啻是浪费良田除非你有一千英亩田和十来个种田好手。而她那一百英亩地照亚特兰大开的情况看目前正在市郊边界。假如她找得到一位好的建筑商——他们必须全部都是工作狂——她可以盖上百栋中看不中用的房子也许可以盖两百栋。赔钱的人总得节衣缩食过过紧日子吧。先他们会急着把大房子脱手找便宜的房子祝虽然赚不到什么钱至少我不会赔大多。我要设法让建筑商只用阿希礼的木材而且要用他厂里最好的木材。这一来他就会赚到钱——虽然不是一大笔财但倒是稳定的收入——而他决不会知道钱是我给他赚的。这一点我总会设法办到。我只需要一个口风紧不太贪心的建筑商就行了。 隔天斯佳丽驱车前往农田通知佃农取消契约。 第七章 第一部迷失在黑暗中第七章 “是的巴特勒太太我的确渴望找活儿。”乔·科尔顿说。这位建筑商年过四十身材矮瘦;一头浓密的白使他看起来相当苍老一张脸饱经日晒风吹粗糙坚韧。他双眉紧锁眉宇间深深的皱折遮住一双黑眼睛。“我需要找活儿但还没迫切到要替你工作。” 斯佳丽差点掉头就走;她用不着忍受什么自高自大的穷白人那份窝囊气。但是她需要科尔顿。在战后繁荣的重建年代里她卖木材给亚特兰大所有的建筑商凭这经验得知他是全亚特兰大唯一老实透顶的建筑商。她直想跺脚。都怪玫荔不好。要不是答应玫荔不能让阿希礼知道她在帮他的荒唐条件她大可聘用任何一位建筑商因为她会严密监督每一部分工程。而且她最爱监督人干活了。 但是斯佳丽不能让人知道她也有份。除了科尔顿没有一个值得她信赖的人了。他必须同意接这个活儿她必须诱使他同意。她伸出她的小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套在小山羊皮手套里的小手显得格外细嫩。“科尔顿先生如果你拒绝我我会伤心的。我需要一位非常特殊的人帮助我。”她以无依无靠的眼神看着他。可惜他长得太矮了。碰到跟你一般高的男人女人想作依人小鸟都不容易。话虽这么说往往最能保护女人的倒是这些矮脚鬼。“如果你拒绝了我真不知我该怎么办才好。” 科尔顿的手臂僵硬。巴特勒太太你曾经卖过一次湿木材给我之前你还说木材是加工过的呢。我可不跟欺骗过我的人作第二次生意。 “那一定是误会科尔顿先生。木材买卖这行业我自己算是生手。 你该不会忘记那段日子有多苦。北佬没有一刻不在威吓我们。那时候我真是吓得要死。”斯佳丽开始泪眼汪汪搽得淡红的唇直打哆嗦真是个被遗弃的小可怜。“我的丈夫肯尼迪先生在北佬驱散三k党一次集会中丧生了。” 科尔顿那副直逼着你的心领神会的眼睛令人窘。他的眼光正好跟斯佳丽的打个照面但他无动于衷。斯佳丽把拉着他衣袖的手拿开。该怎么办呢?她不能搞砸了这件事可不能砸。他非接下这活儿”不可。 “科尔顿先生我答应过一位好朋友的临终遗言”她的泪水意外地扑籁而下。“韦尔克斯太太求我帮忙现在我求你了。”斯佳丽和盘托出实情——玫兰妮生前一直辅助阿希礼……阿希礼在作生意方面庸碌无能……他企图追随亡妻共赴黄泉……卖不出去的木材堆积如山……这件事必须保密……科尔顿举手打断她。“好吧!巴特勒太太既然是为了韦尔克斯太太我就接这活儿。”他放下手伸向她“我们握手言定你将会得到建材最佳、品质最优的房子。” 斯佳丽将她的手放到他手心。“谢谢你。”她说。她觉得仿佛获得了一生中最大的胜利。 只过了几小时斯佳丽便想起她并无意要每一种建材都用最好的只是要用最好的木材罢了。造那些倒霉的房子将要花掉她一大笔钱而且花的是她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更何况她的名声也不会因帮助阿希礼而好几分。大家仍旧会把她拒之门外。 也不见得每个人都会如此。我结交了不少新朋友比起那些因循守旧的亚特兰大旧相识来他们可是有趣多了。 斯佳丽把科尔顿交给她过目、待她批准的设计蓝图搁在一旁。房子的外形或是他把楼梯造在哪儿对她有什么关系?斯佳丽还是对他的估价有兴趣得多了。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天鹅绒封套的访客簿开始列出名单。打算开个宴会。一场盛大宴会有乐师伴奏香槟任人畅饮还有穷奢极侈的无数美食珍馐。现在她已挨过服丧期该是让朋友知道可以邀请她参加他们的宴会的时候了而最妙的作法是先邀他们来参加她自己的宴会。 她的眼睛在亚特兰大几个老住户的名字上一掠而过。他们全认为我应当为玫荔深表哀痛所以邀请他们没有什么意思。我也不需要再穿丧服。她又不是我的亲姐妹只是我的小姑罢了何况初次嫁了查尔斯·汉密顿之后我又嫁了两个丈夫姑嫂的名份存不存在还是个疑问呢。 斯佳丽垂头丧气。查尔斯·汉密顿已跟任何事毫不相关了穿丧服也毫不相关?她是真心为玫兰妮哀悼的这种哀痛将永藏心底。斯佳丽怀念这位温柔的好朋友在她心目中玫兰妮占有的地位比她所了解的还要重要得多。这世界少了玫兰妮就变得更寒冷更幽暗而且更孤寂了。斯佳丽从塔拉回来才不过两天这两夜她尝够了孤寂滋味足以让恐惧趁虚侵入她的心灵。 玫兰妮在世的话就可以跟她说瑞特走了。玫兰妮是她唯一可以把这种丢人丑事推心置腹、一吐为快的人。玫荔听了也会说些她要听的话。“他当然会回到你身边亲爱的”玫荔准会这么说。“他那么爱你。”这是她临终前说的“要好好对待巴特勒船长他是那么爱你。” 一想到玫兰妮说的这句话斯佳丽就觉得好过多了。如果玫荔说瑞特爱她那么他必然是真的爱她而不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斯佳丽抛开心中的沮丧与愁闷挺直背脊。她压根儿不必自甘寂寞就算亚特兰大的老朋友从此都不再理她那又有什么关系?朋友她有的是。宴客名单已经开了两页而她才选到字母g呢! 斯佳丽打算邀请的贵宾都是重建时期迁居佐治亚州的最有名、最得法的一帮专啃死人骨头财的人。一八七一年重建政府撤出南方后其中有一大批人跟着撤离不过仍有大批人留下来享受他们专靠捡南部邦联的残骨的大财和巨宅。他们已无意“回家”他们的出身最好给人忘掉。 瑞特一向瞧不起他们。每每斯佳丽举行盛宴他总会痛骂他们是“人渣”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斯佳丽认为他真蠢还跟他这么说。 “阔人比穷人有趣得多了。他们的衣着、马车、珠宝手饰也好看。如果你去他们家拜访他们会给你美酒佳肴。” 但是她的朋友没有一个家里拿得出斯佳丽宴会里那么精致的点心。斯佳丽暗下决心这一次要办得盛况空前才好。她着手写第二份单子题为“备忘录”提醒自己要订购冷餐用的冰雕天鹅和十箱香槟。 还需要定做一套新礼服。待会儿到冰雕师傅家下订单之后得立刻去裁缝店一趟。 斯佳丽歪着头欣赏着那顶复古式淑女帽的洁白褶边。前额的尖角造型真是非常相称。它突出了两道弯弯的黑眉和晶亮的绿眸蓬乱的鬈在招边两侧像黑缎似的。谁想得到丧服竟能做得如此好看? 她对着穿衣镜左顾右盼回头欣赏镜中人影。黑礼服镶边的黑珠子和流苏令人满意地闪闪亮。 “普通”丧服不似正式丧服那么令人厌恶假如皮肤白皙可以穿袒胸黑礼服还是有很多花样可以变通的。 斯佳丽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香水在肩头、颈窝处喷洒一下。动作最好快一点她的客人随时会到。楼下乐师正在调音。她的目光尽情欣赏着银背梳子与手拿的小镜子之间乱糟糟的那叠厚纸名片。朋友一知道她已重返社交圈请帖就纷纷而至;未来接连有好几个星期够她忙的了。然后会有更多的请帖涌来然后她又得办一场宴会答谢。或许在圣诞节期开一场舞会。是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她就像从未参加过宴会的小姑娘兴奋极了!这也难怪!屈指一算她已有七个多月不知宴会的滋味。 不过除了欢迎汤尼·方丹归来那次。她微笑了不由勾起了回忆。 亲爱的汤尼穿着高跟皮靴骑上银马鞍。要是今晚也能来该有多好! 他那捻转六连左轮手枪的绝招儿包准会让宾客大开眼界! 她得下楼了——乐师正在合调时间一定不早了。 斯佳丽匆匆走下铺红毯的阶梯但觉一片馨香每个房间内的大花瓶都插满温室培养的鲜花不由赞赏地多闻几下。当她一间一间巡视一切是否准备妥当眼睛里不禁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一切如意。谢天谢地!幸好潘西及时从塔拉赶回来。她对指使其他下人做事很在行连新来替补波克位置的管家都不如她。斯佳丽从管家递上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香摈。至少他的侍候还不赖而且穿着相当时髦她就是偏爱时髦的玩意儿。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了。她顿时满脸春风把男佣人吓了一跳然后走向门口欢迎她的朋友。 将近一小时内宾客川流不息满屋都是喧噪的交谈声难闻的香水和香粉味绫罗绸缎、红宝石、蓝宝石的鲜艳色彩。 斯佳丽嫣然巧笑地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同男宾打情骂俏接受女宾过分谄媚的恭维。他们都是这么高兴再见到她都是这么想念她谁的宴会都办得不如她的这么够劲儿谁的家都不如她的这么富丽堂皇谁的礼服都不如她的这么时髦谁的头都不如她的这么油亮谁的身材都不如她的这么婀娜多姿谁的肤色都不如她的这么细白柔嫩。 今晚真开心!宴会真是棒极了! 斯佳丽朝那张亮的长餐桌上的银盘银碟放眼一看督促佣人随时添满食物。食不厌丰对她来说很重要因为她永远无法忘怀内战末期几乎闹饥荒那滋味。她朋友梅米·巴特遇上她的目光对她微笑示意。梅米手里正抓着吃了一半的牡蛎馅饼奶油从她嘴角滴下粘在她肥圆脖子上套着的钻石项链上。斯佳丽嫌恶地撇开脸。近来梅米福得太不像样了活像只大象。谢谢老天!让我能尽情大吃大喝仍长不胖。 她摆出一副令人神魂颠倒的笑容冲着西尔维亚的丈夫哈里·康宁顿频送秋波。“哈里你一定吃了什么仙丹妙药才会看起来比上回见面时年轻十岁。”她幸灾乐祸地看着哈里缩进肚子。他还来不及松劲儿就满脸通红转眼又变得隐隐紫。斯佳丽见状哈哈大笑一声走开了。 一阵哄笑引起她的注意斯佳丽飘然走近出笑声的三位男宾。 她很想知道有什么妙事这么好笑即使是女士必须佯装不懂的浑笑话也罢。 “……所以我对自己说‘比尔你恐慌他得利我知道老比尔要做哪一种人。’”斯佳丽转身要走。她原想今晚好好乐一乐谈论恐慌不免叫她扫兴。不过也许她可以从中学到一点东西。她就是睡熟了都比比尔·韦勒精神抖擞的时候精明这一点她百分之百有把握。假如他靠经济恐慌获利她倒想知道他的诀窍。她悄悄走近。 “……这些愚蠢的南方佬我搬来此地第一个碰到的难题就是他们”比尔坦诚他说“碰到一个人没有贪婪的天性你就拿他毫无办法所以我把所有三倍获利的债券和金矿证券抛售给他们的主意彻底失败了。他们干起活来比任何黑鬼都卖力却把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全换成债券以防万一原来他们不少人早就有了满满一箱的债券这类玩意儿都是南部邦联政府行的。”比尔訇的一笑引得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大笑。 斯佳丽听了怒火直冒。的确是“愚蠢的南方佬”!她亲老子就有一大箱的邦联债券克莱顿县的所有本分人也都有。她想走开却被身后一批人围住原来他们都是被比尔·韦勒的笑声吸引过来的。 “后来我才明白了”比尔·韦勒继续道“他们对票券并没多大信心。即使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没用。我搬出了走江湖卖膏药那一套担保他们毫无风险稳赚不赔。还是打动不了他们一个人的心。不瞒你们说哥儿们我的自尊大受打击。”他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然后咧嘴大笑露出三颗大金牙。 “不用说你们也知道就算我想不出赚钱方法我和露拉也未必会缺衣少食。在共和党人控制佐治亚的那段油水很肥的好日子里我标得一些承包铁路的合同即使我傻得竟然真去修铁路我也捞足了够我们阔气地享用半辈子了。可是我这种人是闲不住的露拉看我无所事事成天不离屋子也开始为我着急了起来。谁料到——好家伙——大恐慌接着来了南方佬全都把银行的储金领出来藏在床铺底下。如今每栋屋子——哪怕是窝棚都是赚钱的大好机会。我怎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啊!” “别净说废话了比尔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我等你结束自卖自夸快快说到正题上来都快等得不耐烦了!”阿莫斯·巴特“呸”的一声吐口痰表示他已耐性全失。可惜准头不够落在痰盂外。 斯佳丽也快失去耐心。巴不得掉头就走。 “别急啊呵莫斯我这就要说啦!用什么方法才可以叫他们把床铺底下的钱乖乖奉上?我不是福音传教士这类人我比较喜欢坐在办公桌后面想点子让我的雇员去冲锋陷阵。我目前正是那么做坐在我的皮转椅上望着窗外只见一支出殡队伍走过。我顿时计上心头佐治亚家家都有亲人阵亡吧。” 斯佳丽大惊失色地瞪着比尔·韦勒听他描述如何致富的诈骗手段。“作母亲的和守寡的最容易上钩而且上钩的人比什么都多。她们一听我的雇员说邦联退伍军人要在全国每个战场上造纪念碑为了让她们的子弟留名丰碑眼睛眨都不眨就马上拿出床铺底下的钱。”这种手法比斯佳丽想象得到的还要恶劣。 “你这只狡猾的老狐狸比尔算你天才!”阿莫斯失声大叫众人一听笑得格外响亮。斯佳丽反感得直想吐。那些子虚乌有的铁路和金矿固然同她丝毫无关但是被比尔·韦勒骗去钱财的母亲和寡妇都是她的同胞埃此刻他可能已派他的手下去骗贝特丽丝·塔尔顿、凯思琳·卡尔弗特、迪米蒂·芒罗或克莱顿县其他失去儿子、兄弟、丈夫的妇女了。 她的尖叫声像把利刃刺进笑声。“我这辈子还没听到过这么下流。 龌龊的事。你真叫我恶心!比尔·韦勒你们全叫我恶心透了!你们对南方人——对无所不在的正派人根本就是一无所知。你们一辈子就只知道动歪脑筋不干正经事!”她伸出双手用胳臂推开围在韦勒四周那帮惊愕的男女宾客然后边跑边在裙子上擦手仿佛要擦掉碰到他们身子而沾上的污迹。 饭厅与盛满精致点心的银盘、银碟就在眼前;闻到了掺杂着油腻汁酱和溅脏的痰盂那股浓烈气味她就不由作呕。斯佳丽想起方丹家饭厅点着煤油灯的餐桌上摆着简简单单的饭菜:自家腌的火腿、自家烤的玉米面包和自家种的蔬菜。她跟他们是一路人他们才是她的同胞这些粗俗下流、狗屁不如的男女根本不配做她的同胞。 斯佳丽转身面对韦勒和他的听众。“人渣!”她破口大骂。“你们全都是人渣!滚出我的房子!滚开!我看到你们就恶心!” 梅米·巴特不识相地企图安抚她。“别这样宝贝儿……”她伸出珠光宝气的手说。 斯佳丽后退一步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尤其是你肥猪!” “唷!我从没……”梅米·巴特声音颤。“我决不能忍受别人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就算你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多待在这里了斯佳丽·巴特勒。” 一阵推挤大家气冲冲地一哄而散。不到十分钟客人走得精光大厅空荡荡的只留下满地碎屑。斯佳丽两眼不往下看径自走过洒满一地的酒菜、破盘和玻璃。她必须遵循母亲生前教导把头抬得高高的。她想象自己回到了塔拉那时代自己头顶着一厚册写韦佛利的小说把背挺得和树干一样直下巴和双肩呈九十度垂直一步步爬上楼梯。 要像一名淑女一样。母亲这样教导她。斯佳丽的头昏昏沉沉的两腿抖但她仍未歇步。淑女疲倦或沮丧的时候是不会流露出来的。 “她骂得正是时候。”短号手说。这组隐藏在棕桐树后方的八重奏乐队曾力斯佳丽办的多次宴会奏过华尔兹。 一名小提琴手不偏不倚把口痰吐在盆栽棕桐树里。“太迟罗!与狗为伍惹蚤上身。” 楼上斯佳丽正俯趴在缎子床罩上哭得伤心欲绝。她原本以为今晚的宴会能让她玩个痛快呢。 那天夜深大宅恢复原来的幽静斯佳丽下楼喝酒帮助睡眠。除了长桌上摆着精心布置的鲜花和烧剩一半的蜡烛丝毫不留大宴宾客的痕迹。 斯佳丽点燃蜡烛吹熄手上的煤油灯。她为什么要像小偷一样在黑暗中偷偷摸摸的?这是她的房子她的白兰地呀!她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挑了一只杯子、一瓶酒放到餐桌上在位一张扶手椅上坐下。 这也是她的餐桌呀! 白兰地那股令人松弛的暖意流贯全身斯佳丽吁了口气。谢天谢地!再喝一杯神经总不至于这样紧张了吧!她再次斟满小酒杯手腕一扭把酒灌人口中。万万急不得她边斟酒边提醒自己。淑女不是这副猴急模样的。 她呷第三杯。金黄色的烛光照映着光亮的桌面烛光好美啊!空杯子也很美!斯佳丽把它拿在手上玩弄着杯面上的雕花散出彩虹般的绚丽色彩。 屋子似坟墓般阴森死寂。当她倒着白兰地时听到瓶口碰上玻璃杯了当一响吓了一跳。这表示她还没喝够不是吗?她仍然觉得很兴奋睡不着觉。 蜡烛愈烧愈短酒瓶逐渐见底平时被斯佳丽抑住的想法和往事纷纷出笼。事情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开始的。餐桌同这张一样空荡荡上面只摆着蜡烛和盛着白兰地酒瓶、酒杯的银盘。瑞特喝得烂醉。他一向都能控制酒量。斯佳丽不曾见过他真的醉成这样。可是那天晚上瑞特却烂醉如泥而且态度粗鲁。对她说了一些好怕人、好伤人的话把她的手臂拧痛了害她大叫出声。 准知后来……后来瑞特就抱她上楼进她房间强迫与她温存。不过瑞特用不着逼她就范。当他抚摸着她亲吻着她的嘴唇、颈前和身体时她才苏醒。她经他抚摸浑身热渴求更多的满足她的身体奋力拱起一次接着一次迎合他的……那不会是真的。她一定是在作梦但是她从来没梦想到真有这种事情过怎会梦见这种事情? 淑女决不会有那种狂野的**也决不会做出她做下的那种事。 斯佳丽尽量想把这些念头推回心中阴暗、拥塞的角落那角落专藏无法忍受和无法想象的事。可是她受够了不能再喝了。 的确有那回事!她的心在狂喊的确有过。不是我凭空编造的。 她母亲悉心教导她说淑女没有兽性的冲动她的头脑却抑制不了**渴望再次体会**蚀骨、听任摆布的狂热需求。 斯佳丽用手捧住涨疼的胸部可叹她的手不是身体所渴求的那双手。斯佳丽颓然将手臂摊放在面前桌上头偎着手臂。她陷入了**和痛苦的浪潮折腾得她六神不安折腾得她向烛光荧荧、空寂无人的房间断断续续地叫喊。 “瑞特!瑞特啊!我需要你埃” 第八章 第一部迷失在黑暗中第八章 冬天快到了斯佳丽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更加狂乱。乔·科尔顿已经挖好做第一栋房子地下室的坑但绵绵秋雨阻碍了灌浆打地基的工程。 “如果我还没准备架构屋梁就先购买木材韦尔克斯先生会起疑心的。”他合情合理他说。斯佳丽也明白他说得有理。但耽误工程仍不免叫人灰心丧气。 或许整个盖屋计划就是失策。报纸天天刊登商业界的灾讯。目前在全美各大城市因公司纷纷倒闭每星期都多出千百个人失业施粥所和排长龙领救济食品的景象极为普遍。她为什么偏在时机最差的时候投下私房钱?为什么要向玫荔许下那荒唐的诺言?要是寒雨不再下……日子一天天似乎愈过愈长。白天斯佳丽可以忙个不停可是天黑关在空屋里就只有靠冥想作伴了。她并不要想再想还是想不出答案。自己怎会搞得这么焦头烂额的?她决非故意与人为敌他们为什么这么记恨?瑞特为什么那么久还不回来?该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些恼人的问题?一定有办法的!她不能老在这个大宅里从这屋走到那屋走个没完就像一颗豌豆在一个空的铁皮洗衣盆里滴溜溜直打转。 斯佳丽很想让韦德和埃拉回来陪她但是苏埃伦写信来说那边的小孩接连得了水痘一个个身上都奇痒难止现在都隔离开来了。 她可以重新同巴特家和他们所有的朋友鬼混。那天骂梅米是肥猪骂她的皮厚得像砖墙倒无关紧要。她喜欢和那些“人渣”交朋友的原因之一是碰到高兴随时可以把他们痛骂一顿他们总是会爬回来再讨骂。谢谢老天!我还没堕落到那般田地她暗想既然我知道他们是何等下流的东西我可不打算再爬到他们跟前。 只是天黑得早长夜漫漫我无法像本该那样容易入眠。等雨一停情况就会好转……等冬天结束……等瑞特回来……天气终于转冷变晴阳光明媚灿烂的蓝天高浮着几朵云絮。科尔顿抽干地下坑里的水让寒风将佐治亚红土吹干成砖石的硬度再订购打地基用的混凝土和木材。 快到圣诞节了!斯佳丽一头栽入逛街买礼物的购物潮中买了一些玩具娃娃准备送给埃拉和苏埃伦的女儿。她为年纪较小的女孩儿买玩具小娃娃身体里塞满软软的木屑小脸、小手、小脚都是胖鼓鼓的做得很精美。给苏西和埃拉的是样式几乎完全相同的淑女娃娃各有装满美丽衣裳的精巧皮箱。韦德是个令人头痛的难题;斯佳丽永远摸不清他要什么。后来突然想起汤尼·方丹曾答应要教他捻转六连左轮手枪就立刻替韦德买了一把玩具枪象牙把手上还刻有他的缩写名字。苏埃伦就好打了——一只过于花哨不适合在乡下用的珠饰丝质手提袋里面装了一枚二十元的金币到处都吃得开。威尔这家伙就不好打了。斯佳丽跑遍大街小巷眼看没指望了结果还是再买了一件羊皮夹克和去年、前年一样反正心意到了就好她拿定主意地自我安慰说。 斯佳丽在内心挣扎好久才决定不买礼物给小博。反正买了还是全被印第亚原封不动退回来。况且小博现在什么都不缺她心痛地想到。 韦尔克斯家在她店里的赊帐数字每周都在增长。 她为瑞特买了一副金的雪茄割刀但是没有勇气把它寄出去。相反地买了两样比往年还好的礼物送给查尔斯顿的两位姨妈。她们可能会把她这番心意告诉瑞特的母亲然后巴特勒老太太可能会转告给瑞特。 不晓得他会不会送我东西?或带什么东西回来给我?也许他会回来过圣诞节以免被人说闲话。 这些可能性都很大足足把斯佳丽乐疯了兴冲冲地布置起屋子来。等屋子全部摆满松枝、冬青、常春藤后她把剩余的拿到店里摆饰。 “巴特勒太太我们的橱窗一向都用金箔花环装饰。不需要摆那些东西。”威利·克肖说。 “不用你来告诉我什么需要不需要。我叫你把这串松枝裹在柜台四周把冬青花环挂在门上。让顾客感受圣诞节的气氛自然就会多花钱买礼品。包装礼品的小装饰品不够多。那一大箱油纸扇呢?” “你自己叫我拿走的。你说在市民只买得起钉子和洗衣板的时候不要在货架的宝贵地位摆俗气的装饰品。” “你这笨蛋!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快拿出来。” “可是事隔这么久我都拿不准放哪儿去了。” “天啊!去看那里那人要什么我自己找。”斯佳丽气冲冲地走进门市部后面的仓库。 她爬上梯子在布满灰尘的最高层架上找东西时突然听到梅里韦瑟太太和她女儿梅贝尔两人熟悉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说过决不踏进斯佳丽的店门一步呢妈妈。” “嘘!别让店员听见。我们已跑遍市区的每一家店就是找不到一段合适的黑天鹅绒料子没有这料子我的衣服就做不成。谁听过维多利亚女王穿彩色披肩来着?” 斯佳丽皱起眉头。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她悄悄溜下梯子蹑手蹑脚地把耳朵贴在墙上。 “没有夫人。”她听到店员的声音。“我们店里没有进多少天鹅绒的货。” “我就知道。去吧!梅贝尔。” “既然来了也许我可以在这里找到我要用来做波卡洪塔斯的羽毛。”梅贝尔说。 “别闹了。走啦!我们不该来的。万一被别人碰见就糟了。”梅里韦瑟太太的脚步声又重又快。她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斯佳丽又爬上梯子迎接圣诞节的兴致顿然消失。有人要办化装舞会竟没邀请她去!早知道当初就让阿希礼在玫兰妮墓里摔断脖子算了!她终于找到要找的箱子了随手扔到地上箱子当场摔破了色彩鲜艳的纸扇散落一地。 “现在你们过来收拾把每把扇子的灰尘揩干净。”她吩咐道。“我要回家了。”她宁死也不愿在店员面前放声大哭。 当天的报纸还好端端地放在马车座上。斯佳丽整天忙着布置还没空看呢!现在她也不大想看但是报纸可以用来遮脸不让好管闲事的人张进来看到她。斯佳丽摊开报纸翻到中间版的“本报查尔斯顿通讯”。里面登的全是新开张的华盛顿赛马场消息还有在一月即将举行的赛马日活动消息。斯佳丽匆匆浏览关于战前赛马周盛况之描述查尔斯顿照例宣称他们办的一切活动都是至善至美的并且预测赛马成绩一定会越前人的纪录。根据记者所述连续数周内每一天都会大开盛宴每个晚上也都有舞会。 “我敢打赌每一场都会有瑞特·巴特勒。”斯佳丽嘀咕道。她把报纸扔到座位下。 头版大标题吸引住她的视线——嘉年华会将以化装舞会作压轴好戏——这想必就是那个老太婆和梅贝尔所谈的斯佳丽暗忖。除了我人人都要去参加舞会。她又抓起报纸。 “现在在此郑重宣布”报上写着“一切筹备工作已近尾声亚特兰大将在一月六日举办一场盛大的嘉年华会必可媲美新奥尔良著名的‘食肉火曜日’。‘第十二夜狂欢团’是新近由本市社交界和商业界名人以及本次狂欢活动倡导人所组成的团体。嘉年华国王将在满朝贵族陪同下莅临亚特兰大市。乘坐王家彩车加入出一英里长的游行队伍。全体市民节日当天他的臣民都将受邀观赏游行目睹游行队伍的空前盛况。节目安排和游行路线将在日后本报刊出。 “整天狂欢活动的压轴好戏化装舞会将使德吉夫歌剧院成为名副其实的人间仙境。狂欢团已出将近三百张请柬给全亚特兰大市最杰出的骑士和最美丽的女士。” “真该死!”斯佳丽咒道。 顿时一股凄凉感袭上心头她开始像小孩子一样嚎陶大哭。瑞特倒可以在查尔斯顿跳舞作乐亚特兰大所有与她作对的人也将要大肆狂欢独有她困守在偌大一座幽静的屋子里。这可不公平她根本还没罪大恶极到活该承受这种处罚呀! 你也根本不是那种让人一吓就哭的胆小鬼!斯佳丽忿忿想着。 斯佳丽用手腕背揩干泪水。她不想再沉溺在愁苦中了。她要追逐自己想要的乐趣!她要参加舞会!她总会想出法子的。 要弄到舞会的请束并非办不到的事更非难事。斯佳丽打听出招摇过市的游行队伍大多将由推销商品打响商号的广告彩车组成。当然参加者必须交纳报名费以及布置彩车的费用同时主办单位会给两张舞会请束。斯佳丽把钱交给威利·克肖派他去报名把“肯尼迪百货商店”列入游行队伍。 这次再度印证“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说法金钱是万能的。 “你准备怎么装饰马车巴特勒太太?”克肖问。 这个问题打开了百来种可能性。 “我会想办法的威利。”唉光是想办法把其他彩车都盖罩下去就要花掉她好多功夫——够让她忙上几天几夜呢。 她也得动脑筋想想如何装扮自己去参加舞会。这要花掉多少时间啊!她得翻遍时装杂志看看别人都穿些什么再来挑料子安排试穿时间挑选型……哦!不!她身上仍穿着普通丧服。不过那并不是说她非得穿黑纱参加化装舞会不可。她从没参加过化装舞会并不清楚其中的规矩。 傻瓜才会有那种想法不是吗?要化装顾名思义就是要化掉平时本来面目。那她绝对不应当穿黑纱。舞会听起来总是迷人的! 斯佳丽急急忙完店里的事就赶去找她的裁缝玛丽太太。 玛丽太太身体肥胖说起话来气喘吁吁。她取下含在口里的一把大头针才能开口向斯佳丽介绍女顾客所订制的几种款式:象征玫瑰花蕾的是滚一圈丝玫瑰的粉红色礼服;象征雪花的是滚一圈浆硬了并钉上小金属片白花边的白色舞会礼服;象征夜的是绣上满天银星的深蓝色天鹅绒;象征黎明的是暗粉红色料子底镶接粉红色下摆的丝质礼服;象征牧羊女的是镶镂空花边白围裙的条纹礼服——“够了!够了!”斯佳丽不耐烦他说“我知道她们都穿些什么了。 明天我会把我要的款式告诉你。” 玛丽太太高抬双手。“可是我没时间做你的礼服巴特勒太太尽管我不得不再找两个女裁缝来帮忙但是仍无法如期完工……手边已经接下来的活儿都做不完了我实在无法再接生意了。” 斯佳丽把手一挥不理会这女人的推拒。她可以用威胁的方法逼对方照她的要求做。问题在究竟要做什么样的衣服。 她趁等开晚饭的空子玩着单人纸牌戏这时突然计上心头。她先偷看那副纸牌里能否拿到一张需要的国王填空。没有下一张国王前面有两张王后。这副牌恐怕不行了。 王后!当然!她可以穿一身镶着白裘皮拖着长裙裾的奇装。并戴上自己所有的珠宝。 斯佳丽把剩下的纸牌撒在桌上跑上楼去看珠宝箱。为什么哦! 为什么瑞特这么小气不买珠宝给她?她要什么瑞特都舍得买给她唯独在珠宝方面他只主张给她戴珍珠。她拿出一串串珍珠堆在梳妆台上。有了!她的钻石耳坠在这儿。她绝对要戴上这副耳坠。不仅可以在颈前、手腕上全戴满珍珠而且还可以在际簪满珍珠。可惜她不能戴上翡翠和钻石订婚戒指。那认出她的人就太多了万一她们知道她是谁不定把她宰了。若要避开梅里韦瑟太太、印第亚·韦尔克斯和其他女人的耳目只有靠服装与面具来掩护。她打算要痛痛快快疯一天跳上每一只舞再度成为社交活动的一分子。 一月五日嘉年华会的前夕全亚特兰大陷入一片迎接节日的欢腾气氛中。市长已布命令通知各行各业在一月六日一律休业一天游行路线两旁的建筑物依规定都得装饰上代表嘉年华国王的红、白颜色。 斯佳丽心想那一天将会有一大堆人从乡下赶来共赴盛会城里必定挤满了人店铺却要休业眼看坐失赚钱良机真是白白糟蹋了。她在杂货店橱窗里和自家屋前的铁栏杆上挂了大型玫瑰缎带然后像其他市民一样睁大眼睛看着白厅街与玛丽埃塔街焕然一新的面貌。每根灯柱、每栋建筑的门面旌旗飘扬为国王登位前最后一段行程铺上一条红白相间的灿烂锦旗组成的真正夹道。 我应该将韦德和埃拉从塔拉带来看游行的她忖道。不过他们出水痘身体可能还很弱。斯佳丽马上替自己找理由。我手上没舞会票给苏埃伦和威尔。更何况已经寄一大包圣诞礼物给他们了。 嘉年华会当天阴雨绵绵多少减轻了斯佳丽没带孩子来参观的愧疚。他们反正不能出来站在又湿又冷的雨中看游行。 但是她能。斯佳丽裹着温暖的披肩手持大伞站在大门附近的一张石凳上从外侧人行道上的观众头上和伞顶看出去看得非常清楚。 游行队伍果然出一英里长。虽然是场面壮观却不免有些遗憾。 雨水使中世纪的宫廷式服装全都泡汤。红色染料流失鸵鸟羽毛萎落风华绝代的天鹅绒帽像枯死的离筐覆在脸上。打头阵的纹章官和侍从官看上去被雨淋得又湿又冻却得强装出一副坚忍形象;马背上的骑士努力装出严峻表情牵着溅了一身污泥的骏马在一片陷人的泥泞中缓缓前进。斯佳丽和观众一起为典礼官鼓掌扮演这个角色的亨利伯伯似乎是队伍中唯一开心的人物。他光着脚踩着泥泞一手拎鞋一手拎着湿帽轮流举手向群众挥舞嘴咧得合不拢。 .当“宫廷仕女”的敞篷马车缓缓经过时斯佳丽不禁也咧嘴笑了。 亚特兰大社交圈的几位上流名媛虽戴着面具但表情上仍流露出她们极力抑制自己强作欢颜。梅贝尔·梅里韦瑟的波卡洪塔斯装束插着几根丧气的羽毛都倒在头上雨水一滴滴流下脸颊和颈项;分别扮演贝特西·罗斯和南丁格尔的艾尔辛太太和惠丁太太倒一眼就给人认出来了她们早已淋成落汤鸡浑身颤抖不已;米德太太身上那套代表昔日黄金岁月的塔夫绸大蓬裙也已湿透冷得她不住打喷嚏;只有梅里韦瑟太太不受寒雨的影响维多利亚女王气派的干上方撑春一把大黑桑天鹅绒披肩未着一丝污渍。 她们过去之后隔了老长一段时间还没看到后续队伍人潮开始散去。谁知远处传来了《狄克西》的乐声不到一分钟人群又聚拢过来欢呼得嗓子都哑了直到乐队走近才安静下来。 这是一支小型乐队只有两名鼓手、两个人吹六孔小锡笛一个人吹悦耳的高音短号。人数虽少可是都穿着灰色服装配着金色肩带和亮光光的铜扣子。前面有一位独臂先生单手擎着南部邦联旗帜。那面星星和杠杠的旗帜光荣地碎成破布条了这时又在桃树街上一路炫耀而过。观众看了感动得憋住气喊不出声。 斯佳丽不由感到脸上有泪水这是骄傲感的泪水不是战败感的泪水。尽管谢尔曼的士兵焚烧亚特兰大北佬劫掠佐治亚州却毁灭不了南方。她看到前面的男男女女脸上也都像她一样挂着泪水。人人都收下伞不戴帽地肃立着向这面旗致意。 他们淋着冷雨神情骄傲地久久昂立。乐队后方跟着一纵队南部邦联的退伍军人他们身着回家时所穿的破旧灰胡桃色粗布制服踩着《狄克西》的拍子精神抖擞地踏步前进仿佛回到年少气盛的年代。浑身淋得湿透的在一旁观看他们的南方人好容易才出热烈的欢呼声、口哨声还出了教敌人闻之丧胆教同志为之奋起的呐喊声那就是“南军的呐喊”。 欢呼声持续到退伍南军走得不见人影后才消失。人们高举雨伞纷纷离去。他们忘了嘉年华国王和第十二夜游行的**刚起就已经过了剩下他们虽然又湿又冷但是情绪很高涨。“棒极了!”斯佳丽听到不少从店门口经过的人含笑称道。 “后面还有很多队伍呢!”斯佳丽对其中几个人说。 “总不过《狄克西》吧”他们答。 她摇摇头。即使接下来能看到彩车还有她精心制作的彩车在里面她也兴致缺缺了。她还花了不少钱买绉纹纸和金属片这下必定都被雨淋坏了。至少现在她可以坐下来看那才是正经事。今晚还要参加压轴的化装舞会她可不想把自己累坏。 好容易才熬过等不到头的十分钟第一辆彩车才出现。当彩车驶近斯佳丽才明白拖延得这么久的原因。原来街上满地泥泞马车车轮陷在一片搅浑的红泥浆中。她叹口气拉紧披肩将自己裹得严严密密。唉!看来有得等了。 花团锦簇的彩车队花了一个多钟头时间才全部通过;还没结束她已冷得牙齿格格打颤。不过稍可安慰的是她的彩车至少是最出色的。装饰彩车两侧那艳丽的绉纹纸花虽泡了水但依旧艳丽。银箔标着“肯尼迪百货商店”几个大字在大雨冲洗下仍清晰可见。标着面粉、糖、玉米粉、糖浆、咖啡、盐字样的木桶都是空的所以不会有什么损失。 铁皮洗衣盆和洗衣板也不会生锈。那些铁壶原有点损伤不过她已中纸花粘到凹痕上作掩饰。唯一全坏的是那些木柄工具。甚至她巧心拿来挂在一段细铁丝上的布料若贱价销售还能回收一些本钱。 只要谁有耐心待在原地看她的彩车就好了包准他们会留下深刻印象。 斯佳丽耸着肩对最后一辆通过的彩车扮鬼脸。小孩子围着马车高兴得又蹦又叫。一个穿着杂色侏儒眼的人在车子左右两旁撒糖果。 斯佳丽盯着那个人头顶上的招牌名——“富豪商店”。威利不断向她谈起这家在五角场新开张的商店。他担心对方的低价政策会枪走他们的老顾客。乱弹琴!斯佳丽鄙夷地想着。富豪商店这种做法长下了对我丝毫无损。做生意靠削价抛售是绝对行不通的。我看到这样做生意真高兴极了。现在我可以趁机教训威利·克肖千万别当那种自作聪明的傻子。 接下来更让她幸灾乐祸的是看到大轴戏那辆彩车。那是嘉年华国王的王位。车上的红白条纹天篷有个破洞雨水不断灌进米德大夫蛾着镀金王冠的头和披着貂皮的垫肩。看起来他狼狈到极点。 “我希望你得了双料肺炎早日归天。”斯佳丽低声诅咒。然后跑回家洗热水澡。 斯什丽穿上华服摇身一变成了红心皇后。她本来倒情愿做钻石皇后戴上闪闪光的人造钻石宝冠套上项圈形竖领佩上胸针。珠宝商告诉过她“皇后戴珍珠已经够高贵典雅了”可是她偏偏没戴成。 再说她找到了大颗的仿红宝石缝在朱红天鹅绒礼服低领四周更添气派。能打扮得花哨些真好啊! 礼服后幅长裙镶着白狐皮没等舞会结束就会给糟蹋了不过没关系;把裙裾挽在手臂上跳舞看起来一定高雅。她有一副遮住鼻子以上的神秘红缎面具同她的红唇正好相配。她觉得这么装扮很大胆也很安全。今晚她可以安心跳个痛快了没人知道她底细所以也就没人会侮辱她。办化装舞会的点子真是太棒了! 虽然戴着面具斯佳丽想到自己没有护花使者便踏进舞场不免紧张不安。不过她大可不必担心。斯佳丽一下马车就瞧见一大群戴面具来寻欢作乐的人涌进门厅她跟在大伙儿后面倒也没什么人品头评足一入大厅她朝四下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几乎认不出来这是原来的德吉夫歌剧院了。宏伟的剧场现在已成了几可乱真的国王宫殿了。 观众席下半层搭起一个舞池与舞台连接成一片大舞场。远处扮演国王的米德大夫端坐在王位上两个穿制服的侍从随侍在侧还包括一名宫廷司酒官。花楼正面中央有斯佳丽平生所见过的最大的乐队场内有一大堆跳舞的人、看热闹的人、四处游逛的人。戴了面具又化了装大家不明身份自然滋长一种令人倍觉欢乐、不顾一切的情绪。 她一踏进场内就有个身穿中国长袍马褂、蓄着长辫的男人伸出套着绸袖的胳臂搂住她腰一个旋步把她带进舞池他可能是个地地道道的陌生人。这真危险真刺激! 随着华尔兹的曲调这位舞伴把她转得头昏眼花。回旋的当儿斯佳丽瞥到四周的人都同她跳得一样疯狂戴着面具有印度人、小丑、穿得花里斑斓的哑剧丑角、搽白粉穿白衣的丑角、修女、大熊、海盗、仙子、和红衣卞教。等音乐一停她已跳得上气不接下气。“太棒了!”她喘着气直嚷“太棒了!这么多人。全佐治亚人一定都来这里跳舞了。” “不见得”她的舞伴说“有些人没有得到邀请。”他用大拇指向楼上一指。斯佳丽看见包厢里挤满了穿普通礼服的看客。有些人可不普通。梅米·巴特戴着她所有的钻石坐在那里身边围着一堆人渣。还好我没再跟那帮子人来往他们这帮败类太臭了走到哪儿都没人邀请。她竟然已忘记自己当初也没人邀请。 观众的出现似乎更增舞会生趣。她把头往后一仰放声大笑。斯佳丽的钻石耳坠闪闪亮。她可以从这个满清官吏的面具上两个窟窿中看到他眼睛里的钻石闪光。 后来他走了。一名修道士把那人推开了他把修道服拉到前面遮住戴着面具的脸。当乐队奏起一支活泼的波尔卡舞曲修道士一语不就拉住斯佳丽的手一把搂住她的腰。 斯佳丽像几百年没跳过舞似地跳啊跳的。化装舞会的狂热气氛令她晕眩化装舞会的新奇感身着缎服的男侍手托银盘穿梭人群中递奉的香摈能再度参加舞会的喜悦她千真万确取得的成功实在令她如痴如醉。今晚她是成功了她自信没人认得出她没人能伤害她。” 斯佳丽认出那些顽固派的老太婆。她们还是穿着游行的服装。阿希礼虽罩面具但斯佳丽一眼就认出他来那身黑白相间的丑角装上的袖子戴着黑纱。一定是印第亚硬拖他来的充当她的护花使者斯佳丽暗忖道真卑鄙!当然斯佳丽并不在乎什么卑鄙不卑鄙她认为只要适当居丧的男人不必效法寡妇足不出户。他大可穿上盛装臂上戴着黑纱在亡妻尸骨未寒之前寻求自己的第二春。不过瞧阿希礼虽然化了装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可怜的阿希札讨厌来这里。好吧别丧气!亲爱的。就要建起一大批像乔·科尔顿目前所建造的那种房子了。来年春天你就要忙于交付木材没时间伤心了。 夜色愈来愈深化装舞会的气氛也更加浓了。一些爱慕斯佳丽的人追问她的名字有一个甚至企图揭开她的面具不过都被她轻而易举地摆脱掉了。她自忖我还不至于忘掉如何对付胡闹的家伙想到这里不由笑了。不论他们有多大岁数男人就是男人。大不了溜到角落喝上一口比香摈强烈一点的酒。转眼工夫他们倒开始出“南军的呐喊”“你在笑什么我的神秘皇后?”跳舞时一名魁梧的骑士问道看上去他正拼命想踩她的脚。 “当然是笑你啊!”斯佳丽微笑作答。不她一件事都没忘记。 骑士将她的手交给那个第三次又来请求跳舞的、急不可待的满清官吏斯佳丽婉转有礼地要求坐下来喝口香摈她一只脚趾被骑士踩伤了肿得厉害。 然而当护花使者送她到旁观席上时她突然改口说乐队正好演奏一支她喜爱的曲子不跳可熬不住。其实斯佳丽是看到佩蒂帕特姑妈和艾尔辛太太挡住去路她们认得出她吗? 愉快的心情罩上愤怒与恐惧交织的阴影她觉得受伤的脚疼痛难忍那满清官吏吐出的威士忌味道也令她分外难受。 我现在不去想它不去想艾尔辛太太也不去想踩痛的脚趾。我不让任何事扫我的兴。她拼命想推开杂念纵情享乐。 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屡次往舞厅两侧男女宾客或坐或站的地方瞄。 斯佳丽突然瞄到一个斜倚在门柱的高个儿大胡子海盗他朝她一鞠躬。斯佳丽顿时呼吸困难。她掉过头又瞄了他一眼。他的态度中似有……有种侮慢的味道……这海盗身穿白衬衫、黑夜礼服的长裤。除了绑在腰间的阔幅红绸中和塞在红中内的两把手枪之外一点都没有化装。他的浓胡子梢上系着蓝结。只戴着一副样式简单、露出眼睛的黑面具。他该不是她认识的人吧?近来很少看到蓄浓胡子的人了。尽管如此瞧他站立的那个姿势还有他透过面具似乎在凝视她的那副眼神多熟啊! 当斯佳丽第三次看着他时他微笑了在黑胡子与黝黑皮肤的衬托下牙齿显得特别白。斯佳丽差点要晕过去了!是瑞特! 不可能……一定是想象出来的……不不是想象;如果是别人她就不会有这般感觉。这不就是他一贯的作风吗?在大部分人都得不到邀请的舞会出现……任何事都难不倒瑞特! 绺傻样的胡子那德行只有惹人家说三道四。 斯佳丽一再回想晚上的事想来想去想到头疼才罢。虽然入睡了一会儿就醒很不安稳但是她仍按时起床换上最合适的礼服下楼吃早餐。今天她不在卧房内用餐。瑞特一向都在饭厅吃早餐。 “起得这么早啊!亲爱的尸他说。“你真体贴。我不必写张字条告别了。”他将餐巾丢在桌上。“我已收拾好波克遗漏的一些东西。回头我赶火车时再顺道过来拿。” 别离开我!斯佳丽的内心哀求着他。她看着别处以免让他看出眼里求人的可怜相。“看在老天份上喝完咖啡再走吧瑞特”她说。 “我不想跟你吵。”她走到餐具架亲自倒杯咖啡从镜子里看他。她必须冷静。也许瑞特会留下来。 他站起来打开表看了一下。“没时间了”他说。“既然来亚特兰大就得去拜访一些朋友。我可能会一直忙到夏天所以我会先放出风声说要去南美洲。这样就不会因我长期不回来而招惹闲话了。大部分亚特兰大人连南美洲在哪里也不知道呢?!你瞧!亲爱的我一直在遵守诺言维护你的清白名声。”瑞特恶意地咧嘴笑笑盖上表盖塞入口袋。“后会有期斯佳丽。” “去你的南美洲永远不要回来吧!” 门一关上后斯佳丽就伸出手去拿白兰地酒瓶。她为什么这样感情冲动?其实她心里一点也不感到生气埃她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就爱惹她说出无心说的话。不过他不该拿我的名声嘲笑我。他怎么会知道我弄得众叛亲离的? 斯佳丽一生中从没这样闷闷不乐过。 第九章 第一部迷失在黑暗中第九章 之后斯佳丽为自己的行为深感惭愧。她居然在早上喝酒!只有下等社会的酒鬼才会做这种事。其实事情并没想象中那么糟她安慰自己。至少知道瑞特几时会回来了。虽然他的归期离现在有好长一段时间可是这点是确定无疑的。她不用浪费时间去猜测是今天……还是明天……还是后天回来。 二月里一开始就出现一段意外的晴暖好天将早熟的新叶催出枝头空气中弥漫着苏醒大地的芬芳。“把所有窗子打开”斯佳丽吩咐下人“把霉气放出去。”和风吹拂起她松脱的丝、舒爽宜人。突然间斯佳丽不由深深怀念起塔拉来了。在那里春意盎然的和风把温暖的泥土香味吹进她的卧房让她安然入睡。 但是我没办法回去。一旦这个天气把地面解冻科尔顿至少可以再盖三栋房子。然而他总要我在后面催才肯动工。我这辈子可没见过这么吹毛求疵的人。他做每件事都是这么挑剔。他要等到地面暖和得可以一路挖到中国找不到一点霜气才肯动工呢。 假使她只回去几天呢?几天工夫可没多大关系吧!斯佳丽想起在嘉年华舞会里遇到苍白、萎靡的阿希礼不禁出失望的轻叹。 就算去了她在塔拉也未必会轻松的。 她派潘西捎个口信给伊莱亚斯叫他备好马车她得去找乔·科尔顿。 那天傍晚天色刚黑门铃响了仿佛上天有意报答她忠于职守似的。“斯佳丽宝贝儿”汤尼。方丹在管家引进门后大声唤道“老朋友需要一个房间过夜你肯慈悲吗?” “汤尼!”斯佳丽从起居室跑出来拥抱他。 他放下行李将她搂进怀里。“老天哪斯佳丽你自己独立生活得太好了”他说“我看到这栋巨宅时还以为哪个笨蛋把我指引到旅馆里呢!”他看着屋内装饰华丽的枝形吊灯、毛面天鹅绒壁纸、门厅里巨大的金箔着衣镜然后对她咧嘴一笑“难怪你不等我要嫁给那个查尔斯顿人。瑞特呢?我倒想见见抢走我姑娘的那位老兄。” 斯佳丽顿时吓得有如凉水浇背。苏埃伦跟方丹家的人说过什么了吗?“瑞特在南美洲呢”她欢快他说“你想象得到这种事吗?天哪! 我还以为只有传教士才会去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呢?” 汤尼笑道“我也有同感。可惜没见到他。不过我还真走运。这一来你全归我了。给酒徒来一杯酒如何?” 她确定汤尼不知道瑞特已经跟她分居。“我想你登门拜访该来杯香摈。” 汤尼说他还是回头再喝香摈目前他想先喝杯香醇的陈年波旁威士忌然后洗个澡。他相信自己仍然闻到一身都是牛粪味。 斯佳丽亲自为他斟酒然后派管家领他到楼上客房。幸好屋内还住着下人汤尼想待多久都不必担心会落个后柄闹出丑闻。而且她也有谈心的对象。 他们进晚餐时喝了香摈斯佳丽还戴上珍珠。厨子匆忙做出的巧克力糕点汤尼一口气吞下四大块。 “叫他们把吃剩的全包起来让我带走”他要求道。“我一向就爱吃甜食。光是想到那种浇上厚糖霜的蛋糕就会让我垂涎三尺。” 斯佳丽笑着把汤尼的意思传给厨房。“你在说莎莉坏话吗汤尼? 她不会花式烹调吗?” “莎莉?你怎会有这想法!每天晚上她都专为我做一份极可口的点心呢。亚力克就没有我这种癖好。” 斯佳丽面露困惑不解的表情。 “你不知道吗?”汤尼问。“我还以为苏埃伦在信中都告诉你了呢! 我要回得克萨斯去斯佳丽我是在圣诞节期间作决定的。” 他们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起先她求他留下来把汤尼搞得好不尴尬终于显露了方丹家有名的火爆脾气。“妈的闭嘴!斯佳丽!我试过了天晓得我试过了可是实在受不了。所以你最好别再对我唠叨了。” 汤尼的吼声震得枝形吊灯的棱镜左右颠晃玎铛作响。 “你可以为亚力克想想。”她坚持道。 看到汤尼脸上的神情吓得她不敢说下去。 “我真的试过了。”他说话的声音倒是相当平静。 “我很抱歉汤尼。” “我也是宝贝儿。叫你家那个穿着花哨的管家再开瓶酒我们聊些其他的吧!” “跟我谈谈得克萨斯吧!” 汤尼的黑眼睛顿时一亮。“那里方圆一百英里内看不到一个栅栏”他笑了笑又补充说道“那里实在没有多少值得用篱笆围起来的东西除非你喜欢灰尘和干枯的灌木。不过当你一个人在那片空旷荒地自力更生时会更认清自己。那里没有过去没有残羹剩饭可以保留。 一切只管现在或明天但不管昨天。” 他向斯佳丽举杯。“你真漂亮极了斯佳丽。瑞特毕竟还是不够精明否则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家。要不是我怕吃不了兜着走我早就追求你了。” 斯佳丽卖弄风情似地把头往后一仰。还是玩这种老套游戏有趣。 “要是眼前只剩我祖母一个女人你也会追求的汤尼·方丹。只要你那双黑眼睛一闪外加那副纯洁无邪的笑容跟你同处一室的女人就没一个太平。” “嘿!宝贝儿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我是天下最有君子风度的人……只要那女人不是美得让你着迷到忘了守规矩。” 他们巧妙地相互开玩笑乐在其中直到管家端来香摈他们才又举杯互祝。斯佳丽乐得昏了头汤尼喝光瓶内的酒她就满意了。他边喝边讲得克萨斯的奇谈怪事把她笑疼了肚皮。 “汤尼我真的很希望你留下来往一阵子。”汤尼声称他在桌上困得就要睡着时斯佳丽开口说。“我好久没这样开心了。” “我也希望能住下埃我这个人喜欢大吃大喝身边又有美女陪笑。不过我得趁这好天气赶快上路。明天我就要乘火车到西部去免得事情变卦。开车的时间相当早你愿意在我临走前陪我一起喝咖啡饯别吗?” “你想拦都拦不住我。” 天色蒙蒙亮伊莱亚斯驾车送他们去车站当汤尼上火车时斯佳丽挥着手绢儿跟他道别。他带了一一只小皮箱一只大帆布袋里面装着他的马鞍。他将行李抛上客车平台后就转过身挥动他那顶有响尾蛇皮帽带的得克萨斯大帽。这个姿势使他的外套敞开斯佳丽看到他的枪带和六连式左轮手枪。 至少他在这段逗留期间己教会韦德如何耍枪她暗想。希望他没把自己的脚打断才好。她给汤尼一个飞吻他开玩笑似地拿帽子去接伸手到帽内取出来放入背心表袋内。当火车开动时斯佳丽仍笑个不止。 “去科尔顿先生盖房子的工地。”她对伊莱亚斯说。在到达那儿之前太阳该升起来了那群建筑工最好已经在挖地否则她又有话好说了。汤尼说得对得趁这好天气。 乔·科尔顿丝毫不为所动。“我是很想照你的意思做巴特勒太太可是不出我所料。土中的冰雪没完全解冻无法挖地下室。要再等一个月才能动土。” 斯佳丽先用好言哄他后来了火可是毫无用处。一个月后科尔顿捎信请她回工地时她还兀自生着闷气。 等她看到阿希礼在场时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我该跟他说什么才好呢?我不该在这种地方出现的像阿希礼这么聪明的人一定会识破我编的谎。斯佳丽慌忙挤出一丝笑容心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不过就算难看阿希礼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他还是改不了一贯讲究的那套礼貌扶她下马车。“斯佳丽幸亏没错过跟你见面的机会见到你真高兴。科尔顿先生告诉我说你可能会来所以我就尽在这儿泡蘑菇。”他的笑容仍带忧伤。“你我都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亲爱的所以我的意见微不足道不过我倒想说一句如果你在这里再盖一家商店大概错不了。” 他到底说什么啊?哦……不用说我懂了。乔·科尔顿真聪明他已经帮我把我来此的目的圆了谎。斯佳丽把注意力转回阿希礼身上。 “……而且我听说市内很可能在这儿开辟一条街车线通到市郊。 亚特兰大展的势头很惊人吧?” 阿希礼看起来身子硬朗了一些虽然为生计奔波而显得有点疲累不过这副担子比较挑得起了。斯佳丽迫切希望这表示木材生意已有起色。要是锯木厂和木材场都倒闭她可受不了。而且今后也无法原谅阿希礼。 阿希礼握住她的手愁眉苦脸地低头看着她。“亲爱的看你累的样子。一切都还好吧?” 斯佳丽想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哭诉一切都糟透了。但是她强作欢颜道:“乱弹琴!别傻了!阿希礼昨晚我参加一个宴会睡得太晚了!没有别的事了。你该知道女人最忌讳别人说她气色不好了。”要说就说印第亚和她那些卑鄙的老朋友去斯佳丽默默补上一句。 阿希礼毫不怀疑地接受她的解释。他开始提起乔·科尔顿盖的房子。她故作糊涂仿佛完全不清楚一栋房子需要多少根铁钉。“这些房子都是优质工程”阿希礼说。“这一回时运不佳的人将同有钱人享受平等待遇了。在今天这种投机主义嚣张一时的日子里实在少见。看来旧时的价值观毕竟没有泯灭。我很荣幸能参与这件事。你知道吗斯佳丽?科尔顿先生要向我买木材呢。” 她脸上装出一副惊讶的神色。“哦!阿希礼——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她真的很高兴帮助阿希礼的计划竟然进展得如此顺利。 不过后来她与科尔顿私下聊天时现事情有点矫在过正。乔告诉她阿希礼打算每天都到工地来泡泡。她本来只想帮助他增加收入不是培养他的嗜好。现在反而害得自己根本不能去工地了。 只有挑星期日休息的时候去了!此后每周去工地竟几乎成了她最着迷的事。每当她看到房子的骨架、屋椽用坚固无暇的木材架好心中不再想到阿希礼了;然后墙壁、地板完成了一座房子平地而起。斯佳丽常满怀憧憬地走过整齐堆列的建材与瓦砾。她多么想摊上一份!听听锤子了当响看看刨子刨下的木屑满地飞监督每日工程的进度。让她有事情可忙。 我只要熬到夏天——这话是她启应祷文里的词儿也是她的命根子——那时瑞特就会回来。我可以告诉瑞特他是唯一肯听我倾诉的人也是唯一关心我的人。一旦得知这一切可怕的情况瑞特决不会忍心让我过这种众叛亲离闷闷不乐的日子。怎么搞的过去我不是相信有钱就有安全感吗现在我有钱了反而比以前更惶恐不安了。 谁知好不容易巴望到夏天却不见瑞特踪影也没收到只字片语。 每天早上斯佳丽都匆匆从店里赶回家假如他搭正午的火车回到家就能见到她。到了晚上她就换上最合适的礼服戴上珍珠用晚餐以防他突然从哪儿冒出来。面前长桌上的银餐具擦得闪闪亮沉甸甸的锦缎桌布也浆得雪亮。在留神听他脚步声的时候她这才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以排解心头的孤寂。 开头她在下午喝起雪利酒来的时候倒一点也没在意——毕竟喝一、两杯雪利酒也不违淑女行事分寸。后来她不喝雪利酒改喝威士忌了那时也不大在意……后来因生意清淡第一次需要喝酒才能做帐那时也不太在意……后来喝上瘾了她开始不吃饭菜原封不动留着那时还不太在意……后来一大早起来就得喝一杯白兰地那时她还不太在意。 她甚至没有在意什么时候夏天已过进入秋天了。 潘西把一叠午后寄来的信件放在托盘里送到卧室来。近来斯佳丽吃过午餐后就回房睡一会儿。一来可以打下午的空闲时间二来可以休息一下弥补晚上的睡眠不足。 “要我为你带壶咖啡或别的东西来吗斯佳丽小姐?” “不用了你下去吧!潘西。”斯佳丽取出最上面的一封拆开信封。 她赶快偷偷瞄了潘西一眼她正在收拾房里丢在地上的衣服。这该死的傻妞儿为什么不快点滚出屋去? 原来信是苏埃伦寄来的。斯佳丽懒得把折好的信从信封里拿出来苏埃伦的信不外是抱怨埃拉调皮捣蛋好像她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圣女一样。最恶劣的是苏埃伦会暗示说物价上涨塔拉庄园收入多么少斯佳丽又多么有钱。斯佳丽把信丢在地上。现在她还没这份耐心看。等明天再看吧……哦谢天谢地潘西走了。 我需要喝一杯。天色快黑了晚上喝杯酒无伤大雅吧!我趁把信件看完的当儿慢慢呷一小杯白兰地就好。 藏在帽箱后边的酒瓶快见底了。斯佳丽勃然大怒该死的潘西! 要不是念在她梳理头的巧手明天就叫她滚蛋。一定是她偷喝的! 要不然就是其他的使女。我是喝不了那么多的几天前才把这瓶酒藏在那里的嘛。无所谓!大不了到饭厅去看信。反正让下人看到酒瓶剩酒不多也没关系。这是我的房子我的酒瓶我的白兰地我高兴怎样就怎样。我的便袍在哪儿?就在那儿。这些鬼扣子怎么这么硬?花了老半天才扣完。 斯佳丽决定镇静地坐在桌边看信件。 一张新来本地的牙科医生的广告。呸!多谢你!我的牙齿健康得很。一张送牛奶的广告。一张预告德吉夫新戏码的传单。斯佳丽恼火地挑拣着信件。怎么看不到一封真正的信?当她摸到一封薄如蝉翼的信时手顿时打住那字迹龙飞凤舞的一看就知道是尤拉莉姨妈写来的。她喝光剩下的白兰地撕开封口。她一向最恨收到姨妈那种板着脸训人的信不过尤拉莉姨妈住在查尔斯顿。她也许提到瑞特的消息他母亲是她的闺中密友。 斯佳丽的目光快移动又眯着眼辨认信上的字迹。尤拉莉姨妈一向习惯在薄纸上两面书写而且常常是“交叉”写把一面写满后翻过信纸井把信纸横放着写与上一面的一行行字交叉。而且一点小事就闲扯了一堆。 秋天暖和得异乎寻常……她每年都这么说……宝莲姨妈膝盖有了毛箔…斯佳丽自从记事以来就知道她膝盖有毛箔…探望玛莉·约瑟夫修女……斯佳丽扮个鬼脸。尽管小妹妹卡丽恩已在查尔斯顿的修道院待了八年她还是无法习惯叫她的圣名……筹募建天主教堂基金的义卖会成果远落后于实际目标因为捐赠不踊跃看斯佳丽能不能……她以为我是个大慈善家呀!她不断帮衬几个姨妈难道还得帮衬天主教堂吗?她翻到背面皱着眉头继续看。 瑞特的名字从歪扭的字体中赫然跃出。 “看到挚友埃莉诺。巴特勒在历经不幸后终于找到快乐实在令人高兴。瑞特称得上是他母亲贴心的儿子他的一片孝心足以弥补年轻时的荒唐罪过。不仅是我连你的宝莲姨妈都想不通你本来就无需过问店务为何总是一心只顾做生意?过去我多次对你在这点的行为表示痛惜你就是不听我的劝告戒除不合淑女风范的行为。因此我在几年前就不再提了。可是现在你竟然无法离店守在你丈夫身边我觉得我有责任再提及这件令人不愉快的事。” 斯佳丽把信扔在桌上。她不愿意离开店跟随瑞特去查尔斯顿? 原来这就是他对外放出的风声!黑心肝的大骗子!他临走前她还央求他带她去。他竟敢散布如此糟蹋她的话?等他回来她一定好好找些话来跟瑞特·巴特勒先生说说。 她大踏步走到餐具架前将白兰地啪喇啪喇地倒进杯内。有些酒溅到亮晶晶的木板上。她用袖子把酒揩干。他很可能会矢口否认的这个讨厌鬼!好啊!她要当着他的面抖出尤拉莉姨妈的信。让大家看看他骂他母亲的挚友说谎。 忽然怒气一溜烟消失她打从心底冷起。她知道他一定会这样说:“你要逼我说出真相吗?说我是因为跟你在一起生活受不了才离开你?” 真不像话!什么都比这好受。甚至连她等待他回家那段时间的孤独都比这好受。她举杯凑近嘴唇仰头一饮而荆餐具架上头的镜子里照出的动作引起她的注意。斯佳丽慢慢放下杯子。她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眼睛看到这一幕竟大为震惊睁得大大的。她已有好几个月没真正打量过自己了她不相信镜中苍白、瘦削、眼睛塌陷的女人会是她。哎呀!她的头看起来好像好几个星期没洗了。 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斯佳丽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拿酒瓶这下子全明白了。斯佳丽连忙缩手现她的手在抖。 “哦!我的老天。”她悄声说。她双手抓住餐具架边缘撑住身子盯着自己的镜中影像。“傻婆娘!”斯佳丽闭上眼睛泪水缓缓滑下双颊她用颤抖的手指抹掉了。 她渴望喝一杯的念头不曾如此强烈过。她舔了一下嘴唇。右手不由伸出去紧紧攥住晶莹剔透的刻花玻璃杯。斯佳丽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是别人的看着美丽的厚水晶酒瓶和里面诱人醉生梦死的甘露。 她慢慢地看着镜中的动作拿起酒瓶后退不迭离开那骇人的镜中影像。 然后她深深吸口气使出浑身劲儿把酒瓶扔出去。那里大镜子哗地给砸碎时酒瓶在阳光中呈现红、蓝、紫罗兰的灿烂颜色。斯佳丽顿时看到她裂成碎片的脸和扭曲的胜利微笑。接着银光闪闪的酒杯也破了细小的碎屑洒在餐具架上。然后镜框坏了镜子上面往前倾大块狗牙状的镜片往下掉轰隆一响就像大炮轰在餐具架、地板和先落地的碎片上。 斯佳丽看着自己的形象破灭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叫。“胆小鬼! 胆小鬼!胆小鬼!” 她丝毫没觉得飞溅的玻璃屑在她的手臂、颈子和脸上留下的小口子她的舌头尝到咸味摸到脸颊上的血滴才惊讶地望着染红的手指。 斯佳丽盯着原来挂镜子的地方早没影儿了。她喜怒无常地笑了。 砸得好! 下人听到声音急急赶来。他们一个挨着一个不敢进屋神色害怕地望着斯佳丽僵硬的身影。她突然朝他们回过头来潘西看到她满脸是血吓得叫了一声。 “走开!”斯佳丽平静地说。“我好得很。走开。我要独自待一会儿。”他们二话没说就走开了。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总算独自待着了不管喝多少白兰地也没关系。瑞特不回家了对他而言这房子不再是他的家。这她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罢了。自己是个胆小鬼!傻婆娘!难怪她不认识镜中的女人。那个胆小的傻婆娘不是斯佳丽·奥哈拉。斯佳丽·奥哈拉——人家怎么说的来着——不借酒消愁。斯佳丽·奥哈拉不躲起来作白日梦。 她会面对这世界给她最严酷的挑战。向险境挑战争取她想要的东西。 斯佳丽不由打了个哆嗦她差点搞垮自己呢。 不会有下一次。该是——老早就该是——掌握自己人生的时候了。她不再喝白兰地了她抛开了这根害人非浅的“拐杖”。 她全身的细胞都在呼唤来一杯但她坚决不听。这辈子里再难熬的事都熬过了这点也熬得过。她得熬过去埃斯佳丽对着破镜挥舞拳头。“该死!带来七年霉运!”她不服气的笑声听起来相当刺耳。 她在桌旁靠了一会几养养精神。她有大多的事要做。 然后她走过地下的碎片鞋跟将碎片踩得粉碎。“潘西!”她站在门口喊道。“过来帮我洗头。” 斯佳丽浑身打颤但是还可支撑自己步下楼梯“我的皮肤看起来一定像灯心绒。”她大声说一心想忘了酒瘾。”我需要用好几夸脱的玫瑰香水和甘油。我得把新衣服都做好玛丽大太再雇些帮手才忙得过来。” 用不了两三星期就可以戒掉酒恢复最佳气色。她不会让自己多花时间。 她一定得坚强得美丽她没时间好浪费了。已经浪费了大多的时问:瑞特没回来找她她就一定得去找他。 去查尔斯顿。 第十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十章 一旦下定决心斯佳丽的生活便开始有了剧烈的转变。现在她有了目标便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在完成目标上。她到了查尔斯顿之后再去好好想想该如何把瑞特要回身边的问题吧!目前得先为远行作准备。 玛丽太太举起双手坚称无法在短短两个星期内赶出斯佳丽所要的全部行头;当斯佳丽要求亨利伯伯帮忙时他也合着指尖表示不以为然。但他们的反对意见却更激起斯佳丽“奋战”的士气双眼更亮了。 最后她还是赢了。十一月初亨利伯伯接掌杂货店和酒馆的经济大权并答应把钱汇给乔·科尔顿。斯佳丽的卧房也成了色彩与花边的天下——到处散放着远行待装的新衣服。 斯佳丽还是那么消瘦由于失眠加上同酒瘾对抗的毅力消耗使眼睛下面出现了瘀伤似的阴影。然而她又赢了第二回合她的食欲已经恢复。脸庞日渐丰腴在微笑时又现出了迷人的酒窝胸脯也恢复往昔诱人的浑圆饱满。涂上胭脂、唇膏后她确信自己看起来几乎像个青春活泼的少女了。 是该走的时候了。 再见了!亚特兰大。火车开出车站时斯佳丽在心中默默道别。 你千方百计想搞垮我我偏不垮我才不管你赞成不赞成呢! 斯佳丽安慰自己说她感到冷一定是因为坐在风口里。她一点儿都不害怕。她就要去查尔斯顿玩个痛快了。不是常听人说查尔斯顿是整个南方宴会风气最盛的地方吗?届时必会出现到处争相邀约的情形。宝莲姨妈和尤拉莉姨妈人人都认识。她们对瑞特的动态——他住哪儿干什么——都了若指掌她只需……现在多想也没意思。等到了查尔斯顿再打算还不迟。假如现在就左想右想;只会害得自己不敢出门可她早已打定主意要出门了。 天哪!甚至连想到不敢出门都是荒唐的。查尔斯顿又不是天涯海角。咳人家汤尼·方丹去了百万英里外的得克萨斯还不是好比骑马到迪凯特一样轻松自在。她以前也去过查尔斯顿很清楚自己要去什么样的地方……她恨过这地方但那算不了什么。毕竟当时她才十六岁年轻新寡再说还多了个奶娃娃。那时韦德还没长牙呢!那都是十二年前的事了。现在什么都完全不同了。一切都会按她想要走的路子顺利解决。、“潘西去叫乘务员来搬我们的行李我要坐到离火炉较近的位子。 这扇窗子有风。” 斯佳丽在奥古斯塔车站转南卡罗来纳铁路线时了一封电报给她姨妈:火车四时到。一仆。斯佳丽。 这封电文斯佳丽早已盘算妥当恰好十个字不多不少。她已在途中即使两个姨妈想回电找些借口阻止她来都来不及了。当然她们也不见得这么做。尤拉莉不断在求她去看她们!何况热诚好客一直是南方人的不成文法。不过如果你能十拿九稳就不必冒险了再说她总得有姨妈的支持保护和有个屋子好安身。查尔斯顿是个势利的地方而瑞特也显然尽量想利用别人来对付她。 不!不要去想那个问题。这回自己下了决心打算爱查尔斯顿了。 一切都将会不同。她的一生就要改变。她总是告诫自己不要往回看! 这回她确实是认真的。她的一生已成过去随着命运的每一次转变成为遥远的过去。现在生意上要办的事都有亨利伯伯照管对玫荔的责任已作了安排孩子在塔拉也有人照顾。她成年以来还是头一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斯佳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要向瑞特证明他不相信她爱他是错误的。她要向他表明她是真心爱他的。等着瞧好了! 他一定会后悔离开她。他会拥抱她亲吻她两人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如果他坚持在查尔斯顿住下来也无所谓。 她尽顾作着白日梦没留意到在里奇维尔站上车的人。那人突然歪倒在她座位的扶手上她才仿佛给他撞到似地往后一缩。他身上穿着北军的蓝色军服。 北佬!他来这里干什么?那些岁月已成历史她不想留下任何回忆可是一看到军服就不由得勾起所有的回忆。围攻亚特兰大时的恐惧士兵打家劫舍把塔拉庄园剩下一点几粮食抢夺一空还放火烧屋的兽行她开枪打中那个企图强*奸她的掉队士兵时看到的鲜血四溅……斯佳丽想到这些又害怕得心头怦怦乱跳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该死!这些摧毁南方的北佬个个都该死。这些害她担惊受怕落得无依无靠的北佬都该死。她恨那种感觉她恨他们! 我决不让这事破坏我的心情决不。尤其在我需要养精蓄锐准备全力以赴上查尔斯顿去找瑞特之时我不能让任何事情烦扰我。我决不朝北佬看决不想过去。现在只有未来才重要。斯佳丽意志坚决地眺望窗外丘陵旖旎的乡村景色这里和亚特兰大郊区的景致很相像。 红土路在幽深的松林间与布满冻得黑的茬儿的田间忽隐忽现。虽然离家已有一天多的时间但倒不如足不出门呢。快点!她催促火车赶快跑。 “斯佳丽小姐查尔斯顿是什么样子?”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淡潘西问道这问题都问过百来回了。 “很漂亮你会喜欢的。”斯佳丽的回答也始终于篇一律。“你瞧!” 她指着那片景色“看到挂在那棵树上的东西没有?那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铁兰。” 潘西的鼻子贴在被煤烟熏黑的车窗上。“唔”她呜咽似地说“看起来好像鬼影在动。我最怕鬼了斯佳丽小姐。” “别蠢了!”斯佳丽嘴里这么说仍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长长一撮撮飘舞的铁兰在灰暗的暮色中显得阴森可怕她也个喜欢这模样。 不过它的出现表示她们正进入低地靠近海边和查尔斯顿了。斯佳丽看了看怀表。五点三十分。火车误点了两个多钟头。姨妈一定久等了。不过尽管晚点了她还是不想在天黑后才到站。黑暗总给人一个来意不善的感觉。 查尔斯顿那个洞穴般的车站灯火昏暗。斯佳丽忡长脖子寻找她的姨妈或马车夫的影子不定那马车夫是她们派来技她的仆人。然而放眼看去只见六、七个肩上扛着枪身穿蓝军服的士兵。 “斯佳丽小姐——”潘西扯着她的衣袖。“到处都是士兵。”小使女的声音在颤抖。 眼见使女害怕斯佳丽倒只得装出勇敢的模样。“就当作他们不存在潘西。内战已停了十年他们不会伤害你的。走吧!”她对脚夫做了个手势那人正推着装她们行李的行李车她神气活现地问“我上哪儿去找接我的马车?” 脚夫指着车站外的方向那里只停着一辆摇摇欲坠的轻便马车马背凹陷黑人车夫也是蓬头垢面的。斯佳丽心一沉。万一姨妈不在城里怎么办?她知道她们也许去萨凡纳探视外公了。或许电报还搁在漆黑、空荡的前门廊上呢? 斯佳丽深深吸了口气。不管如何她得立刻离开车站和北佬兵。 就算得打破玻璃才进得了屋子也未尝不可。我可以照样出钱赔上一块新玻璃我不是出钱给她们修屋顶和买其他东西吗?自从内战期间她们失去全部家当后斯佳丽便开始寄钱供养她们了。 “把我的行李搬到那辆马车上”她命令脚夫道“叫车夫帮你。我要去贝特里的凯里·史密斯太太家。” “贝特里”这三个神奇的字眼果然起到她预想中的效果马车夫和脚大立刻变得必恭必敬巴不得替她效劳了。看来贝特里仍旧是查尔斯顿最高级的住宅区斯佳丽心想总算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如果让瑞特听到她往往贫民窟中那就糟了。 马车刚停下宝莲和尤拉莉便推门而出。就着人行道照到小路上的金黄色灯光斯佳丽穿过小路奔向她想象中的避难所。 她们怎么如此苍老!她凑近两个姨妈一看不由想道。怎不记得宝莲姨妈是这副瘦得像竹竿、满脸皱纹的鬼模样?尤拉莉姨妈几时变得这么胖的?看起来像头顶上长了灰毛的气球。 “瞧你!”尤拉莉失声惊呼。“变多了斯佳丽我差点认不出你来斯佳丽一听心慌了。自己该不会也变老了吧!她接受姨妈的拥抱勉强一笑。 “瞧瞧斯佳丽”尤拉莉咕哦道。“她愈来愈像埃伦了。” 宝莲嗤之以鼻。“埃伦哪像她这么瘦你不是不知道。”她从尤拉莉手中抓住斯佳丽的手一把拉开。“不过我倒要说一句的确很像。” 斯佳丽这回露出了快乐的笑容。这世上最中听的赞美不过如此。 稍后两个姨妈忙个不停争论着把潘西安置在下房和将行李箱囊搬到楼上斯佳丽的卧房的事。“你别动手宝贝儿”尤拉莉对斯佳丽说。“走了那么大老远的路你一定累坏了。”斯佳丽不胜感激地躺在客厅的长椅上避开那片忙乱。她终于到了查尔斯顿但出门时的狂热劲儿早已烟消云散姨妈说的没错她是累坏了。 晚餐时她差点几打瞌睡。两个姨妈说话都声音轻柔带着独特的低地口音元音拖得老长辅音却模糊不清。尽管她们说的话几乎无一不是婉转其同地对每件事大唱反调声音却催人入睡。再说她们的谈话内容也引不起她的兴趣。一踏进门她便打听到她想知道的消息了:瑞特住在他母亲家目前不在城里。 “去了北方。”宝莲酸溜溜地说。 “可是他有正当的理由”尤拉莉提醒宝莲。“他去费城把北佬抢走的家传银器买回来。” 宝莲顿起爱怜之心。“看他这么不遗余力地讨母亲欢心四处奔波想找回所有丢失的东西着实令人高兴。” 这回轮到尤拉莉批评了。“依我说啊他早该多尽点孝心。” 斯佳丽没问下去。她一心只想赶紧上楼睡觉。她相信今晚不会再犯失眠了。 果然被她料中。既然她已经豁出去了而且正朝着目标前进尽可以睡得像婴儿一样香甜。隔天一早醒来就有一股多年未有的幸福感。 她受到姨妈的热忱欢迎不是像在亚特兰大那样受到冷落她甚至也用不着去考虑见到瑞特时该说什么话。在等待他由费城回来的这段时间可以好好松弛一下享受一下姨妈的娇宠。 早餐时还没喝完第一杯咖啡尤拉莉姨妈便打破了斯佳丽的美梦。 “我知道你一定急着见卡丽恩宝贝儿可是她星期二、星期六才能会客所以我们今天另有了安排。” 卡丽恩!斯佳丽抿紧双唇。她根本就不想见那个败家女!竟然把塔拉庄园三分之一的产权不当回事地拱手让人……但要怎么向姨妈解释呢?她们决不能理解竟然会有姊妹不想见面这回事。唉她们这对姐妹还住在一起彼此又那么亲近呢。我只好装做非常愿意见卡丽恩等到真要去见她时再伤这个脑筋吧! 突然间她意识到宝莲在说什么太阳穴真的跟着抽痛起来了。 “……所以我们派使女苏西送信给埃莉诺·巴特勒。通知她我们今天早上会去拜访。”宝莲伸手拿奶油钵。“斯佳丽麻烦你把糖浆递过来好吗?” 斯佳丽闻声伸出手却碰翻了壶把糖浆洒了。瑞特的母亲。她还没准备好见她呢!她只和埃莉诺见过一次面那还是在美蓝的葬礼上。 所以除了约略知道巴特勒老太太个子很高、气质高雅、沉静端庄外其他几乎没有印象。我知道我迟早总得去见她斯佳丽在心里暗忖但不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我还没作好心理准备。心头止不住一阵狂跳她用餐巾胡乱擦着洒在桌布上的黏糊。 “斯佳丽亲爱的这样擦污迹反而渗入桌布去了。”宝莲拉住斯佳丽的手但被斯佳丽挣开。在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情担心这块该死的旧桌布! “抱歉姨妈。”斯佳丽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没关系亲爱的。只因你差点在桌布上揩出个洞来了我们又没剩下几件好东西……”尤拉莉的声音消失在惆怅中。 斯佳丽咬着牙。她真想叫出声来。眼看她就得去见瑞特敬爱的母亲了正在伤脑筋时一块桌布有啥大不了的?万一瑞特已经把他离开亚特兰大断绝他们夫妇关系的真相告诉他母亲那该如何是好?“我得去瞧瞧我的衣服了。”斯佳丽总算从憋住的嗓子眼里迸出句话来说。 “潘西得替我烫今天要穿的衣服。”她得离开宝莲和尤拉莉她得重新镇静下来。 “我叫苏西热熨斗去。”尤拉莉摇着桌上的银铃提出道。 “最好叫她先把桌布拿去洗干净再做别的事”宝莲说“一旦污渍凝篆…”“好姐姐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还没吃完早餐。总不能要我眼睁睁看着苏西收拾桌子让我的早餐变冷吧!” 斯佳丽赶紧逃回房间去。 “你不需要穿那件厚裘皮披肩斯佳丽。”宝莲说。 “可不。”尤拉莉说。“今天的天气是典型的查尔斯顿冬天。要不是伤风我才不披这条围巾呢!” 斯佳丽解开披肩交给潘西。如果尤拉莉执意要大伙儿都伤风的话她乐得从命。姨妈必定当她是个傻子。其实她很明白她们之所以不喜欢她戴披肩实在是她们和亚特兰大的顽固派没两样总认为和她们一样寒伧的人才体面。她注意到尤拉莉打量她头上时髦的羽毛镶边的女帽时一副咬牙切齿存心找茬几的架势。但是如果要她去见瑞特的母亲至少得让她打扮得时髦吧! “我们出吧!”尤拉莉作了让步说。苏西打开大门斯佳丽跟在姨妈身后走人晴朗的阳光中。一踏下门阶斯佳丽就不由得喘不过气来。十一月天简直像五月一样。从压裂的白色路面反射过来的阳光有如一床轻盈的毛毯披在肩上。她昂起头让阳光照在脸上尽情享受地闭上双眼。“哦!姨妈这真舒服”斯佳丽说。“要是你们的马车有个能摺拢的顶篷就好了。” 两位姨妈不由大笑。“好孩子”尤拉莉说“全查尔斯顿除了莎莉·布鲁顿谁也没有马车。我们走路这儿的每个人都是如此。” “我们不是没有马车妹妹”宝莲纠正尤拉莉。“只是被提包容抢去用罢了。” “提包客简直不是‘人’姐姐。说他们是禽兽还差不多否则就不叫提包客。” “对他们是秃鹰。”宝莲嗤之以鼻地附和道。 “美国秃鹰。”尤拉莉说毕两姐妹又哈哈大笑。斯佳丽也跟着笑出声。美好的天气使她心情快活得几乎眼花缭乱了。这么一个好天什么事都不会出毛玻她突然感到愈来愈喜欢姨妈了甚至对她们无伤大雅的斗嘴也喜欢。斯佳丽跟着姨妈过了空旷的马路走上另一边的小台阶。刚走到最上面一级时一阵微风撩动她帽子上的羽毛她的唇尝到一丝咸味。 “哦天啊!”她说道。站在高起的散步堤远头放眼望去查尔斯顿湾的棕绿色海水直接天际。在她左手边沿码头一列船高高的桅杆上旗帜迎风飘舞;右手边一长溜低低的绿化地带上树木焕出明亮的翠绿颜色。小浪尖头上闪烁的点点阳光宛如水面上缀着无数颗钻石。 三只雪白亮的飞乌翱翔在万里无云的蓝天然后飞扑而下如靖蜒点水般掠过浪头。看来它们似乎在玩一种游戏一种逍遥的、“跟我做”的失重游戏。一阵甘咸的和风拂过她的颈项。 她现在深信这次她来对了。她回过头来望着姨妈“多美妙的一天啊!”斯佳丽说。 散步堤很宽阔姨甥三人并肩走在上面。两度遇到熟人先是一位身穿老式常礼眼头戴海狸皮帽的老先生;还有一次是位太太带着一个瘦男孩这孩子一听到别人间话就脸红。每一次停下脚步姨妈总不忘介绍斯佳丽。“……我们的外甥女来自亚特兰大她母亲是我们的妹妹埃伦她的夫婿就是埃莉诺·巴特勒的儿子瑞特。”老先生鞠个躬亲了亲斯佳丽的手。那位太太向她们介绍了她的孙子这孩子挨了雷劈似的直愣愣盯着斯佳丽看。斯佳丽觉得今天愈来愈美妙了。然后她看见朝她们走来的行人竟是一群穿蓝色军服的人。 斯佳丽抓着宝莲的手踌躇不前。 “姨妈”她低声道“北佬兵正朝我们走来呢。” “继续走”宝莲朗声说道“他们就会不得不让道。” 斯佳丽惊讶万分地望着宝莲谁会料到这瘦骨如柴的老姨妈竟如此勇敢?她的心怦怦跳声音大得一定被北佬兵听到了但她仍勉强迈动双脚。 当双方仅相隔三步时北佬兵就让开了路身体紧贴着沿海那条走道边的金属栏杆等她们通过。宝莲和尤拉莉只当他们不存在似地从他们身旁走过。斯佳丽也学着两个姨妈昂挺胸的高做姿态大步迈向前去。 前方不远处有一支乐队开始吹奏《哦!苏珊》 “查尔斯顿为什么有这么多该死的北佬?”她忿忿问道。“我在火车站也碰到过。” “我的天!斯佳丽”尤拉莉说“你不知道吗?查尔斯顿仍旧是军事占领区他们可能也不打算走了。当初我们把他们赶出萨姆特要塞再据守阵地攻击他们的整个舰队这事让他们恨之入骨。” “天知道那时有多少团人马。”宝莲补充道。两姐妹面露骄傲的神采。 “天哪!”斯佳丽暗呼不妙。瞧她又干了什么蠢事?竟闯入敌穴! 她知道军政府意味着什么:使你感到无依无靠怒火填膺经常害怕他们会没收你的房子如果你违反他们的法律就抓你坐牢或枪毙。军政府是无限强大的。她已经在那种朝令夕改的统治下过了五年苦日子。怎会笨得又自投罗网? “他们的乐队倒是个差。”宝莲说。“来!斯佳丽我们从这儿过马路。时而那栋新漆过的房子就是巴特勒家。” “埃莉诺有福气”尤拉莉说“生了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瑞特很敬爱他母亲。” 斯佳丽盯着眼前的房子。这哪里是房子简直是大厦。一根根耀眼的白圆柱高达百来英尺支撑着高悬在巍峨堂皇的砖屋那排幽深的门廊上面的檐顶。斯佳丽的双膝软她不能进去不能。她没见过如此宏伟、动人心魄的巨宅。她对住在如此豪华的公馆里的贵妇人找得到些什么话好说呢?那人只消对瑞特说一句话就能叫她的全部希望都破灭。 宝莲拉着斯佳丽的手臂走过马路“……我膝上放着五弦琴……”斯佳丽低声唱着走调的歌梦游般地被拖着走。不知不觉间已站在门内眼前出现一位银闪闪脸庞慈祥身材修长的贵妇人。 “亲爱的埃莉诺。”尤拉莉寒暄道。 “你们带斯佳丽来啦!”巴特勒老太太说。“我亲爱的孩子”她对斯佳丽说“你的脸色好苍白。”她两手轻搭在斯佳丽肩上俯身吻斯佳丽的脸颊。 斯佳丽闭上眼睛。闻到埃莉诺·巴特勒的绸袍和白间散出一股美人樱的淡淡香气。那是埃伦·奥哈拉过去身上一贯有的香味是斯佳丽心目中代表安逸、安全、爱与战前生活的香味。 斯佳丽感到热泪盈眶不克自制。 “好了好了”瑞特的母亲哄着说。“没事了!亲爱的。现在一切太平啦!我一直盼望你来这会儿终于让我盼到你回家了。”她张开双臂紧紧搂住儿媳妇。 第十一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十一章 埃莉诺·巴特勒是个典型南方淑媛。徐缓、柔美的声音及慵懒、优雅的举止掩饰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活力和才干。淑女们一生下来就被培育当摆设当个富有同情心和魅力的听众当个楚楚可怜、爱赞美别人、脑袋空空的木头美人。她们也被培育担负起管理大家庭里纷杂费神的琐事及人数众多又经常明争暗斗的仆役等吃力工作——要做到女主人一面忙着丝线配色的精巧绣花活儿一面把屋子、花园、厨房、下人管得井井有序。 当战争的浩劫使下人从三四十名减到只剩一两名时加诸女人身上的要求呈指数倍增而对她们的期望却仍然没变。倾圮的房屋里仍得继续招待客人安顿家人窗户必须擦得干净明亮铜制品必须擦得光耀夺目客厅里坐着一位穿戴整齐、泰然自若、多才多艺的女主人。 这点南方淑媛好歹都做到了。 埃莉诺以温婉的辞汇、清香的茶水抚慰斯佳丽询问宝莲对客厅内新摆了写字桌的意见也让宝莲受宠若惊又请尤拉莉品尝海绵蛋糕并问她香草精是否够浓这也让尤拉莉喜不自胜。她还轻声细语地吩咐管家马尼哥让他带着使女西莉和斯佳丽的使女将斯佳丽的行李从姨妈家搬回瑞特住的那间面向花园的大卧室里。 不到十分钟一切就都处理得妥妥贴贴令斯佳丽感动得说不出话、她毫无自尊受损的感觉埃莉诺·巴特勒家宁静的生活节奏也未受干扰。斯佳丽仿佛又回到仰仗母亲全能的爱护、不受任何伤害的少女时代。 斯佳丽透过钦慕、模糊的泪眼凝视埃莉诺。这就是她要做的人她全心想做一个像她母亲像埃莉诺·巴特勒这样的贤德淑女。埃伦·奥哈拉在世时就教导她做个淑女并有一套方法力求做到。我现在做得到了斯佳丽告诉自己。我会弥补所有过错我会让母亲为我感到骄傲。 小时候黑妈妈对她说天堂到处是一片像羽毛大床垫般的云堆天使就睡在上面从天空的隙缝里往下张望凡人的生活自娱。甚至母亲去世后斯佳丽还怀着稚气的不安坚信埃伦一直都忧心仲忡地在观察她。 现在我会做得更好斯佳丽暗地向母亲许愿。埃莉诺慈爱的欢迎热忱暂时使她忘了瞧见北佬兵时充满疑惧和回忆的恶劣心情。甚至也消除了她决定追随瑞特来查尔靳顿时隐隐作祟的焦虑。她感到安全有人爱压不垮任何事都难部不倒她。她一定会的。她一定会再次赢回瑞特的爱。一定会成为埃伦心目中真正的淑女。一定会受到每个人的钦佩、敬重和爱护。她洱电下会孤独了永远不会。 宝莲关上紫檀桌最后一个镶象牙的小抽屉时尤拉莉慌忙吞下最后一片蛋糕埃莉诺·巴特勒起身拉着斯佳丽起来。她说“早上我得去鞋匠那边拿靴子、我想带断佳丽一块去顺便带她逛逛帝王街。女人得在熟悉各式商店后才会觉得安适自在。你们要不要也一道去?” 听到两位姨妈的婉拒斯佳丽松了一大口气。她想独占已特勒老太太。 在暖和的冬日阳光下漫步到查尔斯顿的店家真是人间一大享受。 帝王街充满惊奇与乐趣。商店一家紧挨着一家绸缎呢绒、五金、皮靴、烟草、雪茄、帽子、珠宝、瓷器、种予、药品、酒类、书籍、手套、糖果——看来什么东西都可以在帝工街买到。购物顾客也不少数十辆别致的轻便马车、敞篷马车上坐着穿制服的马车夫及打扮人时的乘客。查尔斯顿丝毫没有她记忆中和所担心的那么可怕。它的面积比亚特兰大大得多也繁忙得多。一点也嗅不出经济大恐慌的威胁。 不巧的是瑞特的母亲川乎不把五彩缤纷、兴奋繁忙的景象放在眼里。她目不斜视地走过摆满驼鸟羽毛和彩色纸扇的橱窗。过马路时也不向停下马车免得撞到她的女人道谢。两位姨妈的话闪入她脑海:查尔斯顿的马车全被北佬、提包客和叛贼抢去用了。她对这帮专靠南方战败之机财致富的秃鹰感到一阵愤怒。她跟着巴特勒老太太一走进皮靴店店主人即刻将衣着华丽的顾客交给年轻助手急急忙忙走向瑞特的母亲跟前斯佳丽看了心情才好转一些;在查尔斯顿能同一个顽固派人士在一起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她热诚希望梅里韦瑟太太或艾尔辛太太能在这儿看见她。 “我有几双靴子要换底布拉克斯顿先生”埃莉诺说“顺便向我的儿媳妇介绍在哪里可以买到上好的鞋子又可以得到最好的服务。斯“佳丽亲爱的这些年来布拉克斯顿先生一直很照顾我他也会一样亲切的对待你。” “那是我的荣幸夫人。”布拉克斯顿先生文雅地弯身鞠躬。 “你好布拉克斯顿先生谢谢你了”斯佳丽仪态万方地答道。“我今天想买一双靴子。”她拉起裙摆露出纤小的皮鞋。“适合在城里步行的。”她骄傲他说。再不会有人把她看做马车阶级的叛贼了。 布拉克斯顿先生从口袋掏出洁白的手帕擦拭着两张一尘不染的椅垫。“两位女士请……”他跑到铺子后面的帘子里埃莉诺就凑近斯佳丽在她耳边悄悄说“等他蹲下来让你试靴子时仔细看他的头。那是他用鞋油染的”斯佳丽一看巴特勒老太太果然说得不错特别是回头又望见埃莉诺那双黑眼睛眨眨表示心照不宣她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勉强忍住笑。 婆媳俩一踏出店门她便忍俊不住“你不该告诉我的埃莉诺小姐。 我差点当场出洋相。” 巴特勒老太太安详地微笑。“以后再碰到他你很容易一眼认出他。”她说。“我们现在到昂斯楼吃一客冰淇淋去。那里有个堂倌酿的私酒是全南卡罗来纳最棒的我要买两、三夸脱回去浇水果蛋糕。那里的冰淇淋也棒透了。” “埃莉诺小姐!” “亲爱的白兰地换不到爱情金钱也换不到。我们都得尽力而为不是吗?黑市交易不也相当刺激吗?” 斯佳丽心想她一点也不责怪瑞特敬爱他母亲。 埃莉诺·巴特勒继续引导斯佳丽进入查尔斯顿的内心生活带她去花式绸布店买一匹白布。(柜台后面那女人曾用尖利的毛线棒针刺穿丈夫的心脏但是法官鉴于大家见她常年鼻青脸肿的佐证于是裁定她丈夫是在酒醉跌倒时碰巧被棒针戮死。)还到药剂师那儿买了一些金缕梅皮止痛水。(可怜的老药剂师因为有深度近视有一回竟然轻信。 只浸在酒精里的热带鱼是美人鱼花了一笔冤枉钱买回家。要买贞小的药就应该到百老街买我这就带你上瞧瞧。)当埃莉诺说该回家时斯佳丽大失所望。她记不得有过如此外心的日子差点开口要求埃莉诺多逛几家店铺再走。“我想我们还是搭轨道马车回市中心好了”巴特勒老太太说。“我觉得有点累。”斯佳丽顿时担起心来难道埃莉诺苍白的脸色是疾病的征兆而不是女士们护之如宝的天生白皙?她扶着婆婆的胳膊时踏上漆着黄绿颜色的车厢护着老妇人坐人柳条椅座。万一瑞特的母亲出了任何差错瑞特可不会原谅她。连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马车缓缓在轨道上滑动她用眼角看着巴特勒老太太察觉不出任何不适的症状。埃莉诺正在兴致勃勃地谈着她们再一起出来逛商店的事。“明天我们去市场你可以碰到你应该认识的每一个人。那地方也是块能听到种种小道消息的传统场所。真正有趣的事在报纸上是看不到的。” 马车颠簸着拐向左方驶过一个街区停在十字路口前。斯佳丽喘了口气。她从埃莉诺身边那扇敞开的窗口看见一名肩扛来福枪身穿蓝色军服的士兵在一道廊柱阴影下走过。“北佬。”她悄声道。 巴特勒老太太顺着斯佳丽的目光望出去。“没错。佐治亚摆脱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可我们被占领的时间太长了人们简直不再去注意他们。到明年二月就满十年了。十年里你几乎样样都习惯了。” “我对他们永远都看不惯”斯佳丽低声说。“永远都不。” 暮地一个声音吓了她一大跳。原来是她们上面哪儿一座大钟的报时声。马车驶人路口拐向右。 “一点钟了”巴特勒老太太说。“原来已逛了一早上难怪我觉得累。”身后的钟乐声响过后又出现了一声钟响。“那是每一个查尔斯顿人的钟”埃莉诺·巴特勒说“钟就安置在圣米迎勒教堂的尖塔上。报出我们的生辰和死时。” 斯佳丽凝神望着一路经过的高宅与围墙内的花园一律都带着战争遗留的伤痕。墙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弹孔破落的迹象到处可见:油漆剥落钉着板条的破窗子精工细琢的铁阳台和铁门不是生锈就是豁裂变形。路旁的大树也没逃过劫难被炮弹打得七零八落而不得不换栽枝干纤细的新树。该死的北佬! 然而照在铜门把上闪亮的阳光仍和往常一样耀眼花园围墙也关不住花香。查尔斯顿人有创业精神她自忖。他们决不屈服。 到了会议街底就是最后一站她扶已特勒老太太下车。前方有个公园草坪修剪得又短又齐闪亮的白色走道汇聚在刚上过漆的圆形露天音乐台四周音乐台的顶棚闪闪光像塔顶。过了公园就是港口了。海水的咸味扑鼻。公园内棕桐树的剑形叶片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披挂在伤痕累累的槲栎树干上的细长轻柔的铁兰迎风飘舞。扎着头巾的黑人保姆坐在长椅上盯着孩子们奔跑滚铁环、扔球。 “斯佳丽请你原谅我知道不该问却不能不问。”巴特勒老太太脸颊冒出两朵红晕。 “什么事埃莉诺小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我去替你拿什么东西?坐下来吧!” “不!不!我好得很。只是心里憋不住很想知道……你和瑞特有没有考虑过再生个小孩?我很了解你失去美蓝的那种悲恸心情生怕又尝到这苦头……”“小孩……”斯佳丽的声音逐渐消失。巴特勒老太太已经洞悉她的心事不成?她巴望能尽快怀孕。这样瑞特就不会再打她走了。她知道瑞特爱儿如命如果能为他生一个他就能跟她白头到老。她满怀真诚地开口了。 “埃莉诺小姐我渴望有个小孩的心愿远远胜过世上一切。” “感激老天!”巴特勒老太太说“我老早就等着再当祖母了。瑞特第一次带美蓝来看我的时候我兴奋得无法自制把她抱得死紧差点把她闷死。不瞒你说玛格丽特——我另一个儿子的妻子今天你会见到她——可怜的玛格丽特无法生育。还有罗斯玛丽……瑞特的妹妹……我很担心她会找不到结婚的对象。” 斯佳丽拼命在动脑筋把瑞特家的人一个个掂量一下看看他们对自己的利害关系如何。罗斯玛丽可是个难对付的人。老处*女一向都很讨人厌。不过另一个兄弟——他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拉斯。拉斯是个男人而她迷惑男人的本事一向无往不利。无法生育的玛格丽特可不值得操心。她对瑞特也不见得有任何影响。乱弹琴!他们哪一个都不跟她相干。瑞特热爱的是他母亲而他母亲要他们在一起生上一两个娃娃生他个一打。这下瑞特就非把她接回去不可了。 斯佳丽赶快在巴特勒老太太脸颊吻了一下。“我很想要个小孩埃莉诺小姐我们俩一起来说服瑞特。” “你让我觉得非常快乐斯佳丽。我们回家吧!转个弯就到了。吃饭前我想先休息片刻。今儿下午我那个委员会要在我家里聚会我需要头脑清醒希望你能一起来喝杯茶也好。玛格丽特也来。我不强迫你不过你感兴趣的话那当然最好了。我们这次为了替南部邦联孤儿寡妇之家筹募基金准备办一场蛋糕和手工艺品的义卖活动。” 活见鬼!这些南方淑媛全都是一个样儿吗?跟亚特兰大没两样总是南部邦联这个南部邦联那个的。她们难道就不能认清战争已经结束该继续过她们的日子吗?斯佳丽顿时头疼了起来。脚步微颠但马上又恢复平稳赶上巴特勒老太太。不她要出席她们委员会的聚会假如她们请她帮忙她也会替委员会工作。决不重犯在亚特兰大所犯的错误。决不再被排除在外受寂寞的煎熬。就算要她穿绣上星星和杠杠旗帜的紧身内衣也无怨言。 “听起来很不错”她说“以前我在亚特兰大总是抽不出时间做份外事总觉得有点遗憾。我的前夫弗兰克·肯尼迪留下一份不小的生意给我们的小女儿。我觉得有责任替她经管。” 这一说总该可以把瑞特编排的那番话交代过去了吧。 埃莉诺·巴特勒会意地点点头。斯佳丽急忙垂下眼睛掩住喜悦的眼神。 趁巴特勒老太太休息的空档斯佳丽在屋中到处乱走。她急匆匆下楼看看瑞特忙碌奔波为他母亲从北佬手中买回什么东西。 这地方在斯佳丽眼里看上去简直空荡荡的。凭她受的那点教育根本欣赏不了瑞特刻意追求的完美。二楼大客厅套间内摆着精美的沙、桌椅实用而美观。但斯佳丽只欣赏到缎面椅垫的质地高贵和木器家具的光可鉴人丝毫没有体会出空间安排的美感。她个人比较喜爱那间小玩牌室。里面的桌椅填满了空间而且她又爱玩牌。 底层的餐厅就她看来只是餐厅而已;斯佳丽从未听过海普怀特这名字。藏书室只是个堆书的地方乏善可陈。她最中意幽深的门廊因为天气很暖和俯瞰港湾低空盘旋的海鸟及点点帆影看上去仿佛随时都会直上云霄似的。斯佳丽一辈子都生长在内6现辽阔的海面竟充满说不出的异国风情。空气非常舒爽!闻了也提高她的食欲。 如果埃莉诺小姐休息够了斯佳丽很乐意与她共餐。 “到游廊上喝杯咖啡好吗斯佳丽?”两个人用过点心后埃莉诺·巴特勒问。“我们可能也只能待一会儿天气好像要变了。” “哦好啊我非常愿意。”这顿饭虽然吃得很满意但是她仍然感到坐立不安几乎有点拘束。外面一定要好得多。 她随巴特勒老太太到二楼游廊上。她乍一想哎唷!天气真的是变了!比饭前我待在这里时凉了许多。来杯热腾腾的咖啡味道一定好极了。 她忙不迭将整杯咖啡灌入肚正待开口要第二杯时!埃莉诺·巴特勒笑着指指街上。“我那委员会的人来了”她说“到哪儿我都听得出这种声音。” 斯佳丽听到小铃铛的玎铛声就跑到临街的栏杆去看。 一对马拖着有四个黄辐轮子的深绿色轿式马车式样很漂亮朝这个方向驶近。轮子出银色闪光和轻快的可玛声。马车渐渐减慢度在屋前刹住。斯佳丽看见了铃铛原来是系在小皮带上的雪橇铃小皮带就绕在黄辐上。她从没看过那种东西。也没见过谁像坐在车前高座上那样的马车夫。驾车的竟是个女的身穿暗褐色骑马装戴着黄手套。半坐半站使尽全力拉紧绥绳脸虽丑却毅力十足活像一只穿得漂漂亮亮的猴子。 马车门一开就走出一位笑呵呵的年轻人。年轻人站在上马台上。 他伸出手来。一位胖女士拉住这手跨下马车。她脸上也是笑盈盈的。 接着他又扶下另一个年纪较轻、脸上堆满笑容的女人。“进屋去吧! 亲爱的”巴特勒老太太说“帮我准备茶点。”斯佳丽忙不迭随她下楼心里痒痒的不胜激动。多怪的一群人啊!埃莉诺小姐的这个委员会必定不同于亚特兰大的那群三姑六婆。他们从哪儿找来那个母猴样儿的驾车人?那个男人是谁?男人可不干烘焙义卖蛋糕这档事。他的长相还相当不赖。斯佳丽在一面镜子前停步整理被风吹乱的头。 “你好像有些抖爱玛”巴特勒老太太和胖女人贴了贴面颊贴了一面又贴一面。“赶快喝杯茶暖暖身。不过先让我来介绍瑞特的太太斯佳丽。” “坐这一趟马车一杯茶还不够平定我紧张的神经埃莉诺。”她伸出手来。“你好斯佳丽。我叫爱玛·安森或者应该说是爱玛·安森的一把老骨头比较贴切。” 埃莉诺拥抱了较年轻的女人后介绍她与斯佳丽认识。“亲爱的这位是拉斯的太大玛格丽特。玛格丽特这位是斯佳丽。” 玛格丽特·巴特勒是个白哲的金美女迷人的蓝宝石眼睛压倒了瘦削苍白的脸蛋。微笑时双眼四周露出网状般深刻、早熟的鱼鳞纹。 “很高兴终于认识你”她握着斯佳丽两手亲了亲她的脸颊说。“我一直希望有个姐妹而妯娌就和姐妹一样亲。希望你和瑞特能抽空到我家吃顿饭。拉斯也很想见你。” “我很乐意玛格丽特我相信瑞特也一样。”斯佳丽说。她露出了笑容心中暗想这句话要是真的该有多好!谁说得准瑞特是不是肯陪她同往他弟弟家或其他地方?不过要瑞特对他的家人说不并非易事。而且埃莉诺小姐和玛格丽特是站在她一边的。斯佳丽回玛格丽特一吻。 “斯佳丽”巴特勒老太太说“过来见见莎莉·布鲁顿。” “还有爱德华·柯柏”一个男声补充道。“别剥夺我亲吻巴特勒太太玉手的机会埃莉诺我已经被她迷住了。” “慢慢来爱德华”巴特勒老太太说。“你们年轻人一点礼貌都不懂。” 斯佳丽正眼也不看爱德华·柯柏一下对他的甜言蜜语根本没有反应。虽然她竭力不想盯着那个猴脸相的驾车人莎莉·布鲁顿看可是还是情不自禁地盯着。 年过四十的莎莉外形娇小长得像个瘦小、活力充沛的小男孩脸蛋活像猴脸。面对斯佳丽无礼的盯视她一点也不在意。莎莉可看惯了。她很早很早就适应自己这副异常的丑相她不拘习俗的言行常令不认识或初见面的陌生人大感震惊。这会几她走向斯佳丽拖在身后的裙摆像条棕色小河。“亲爱的巴特勒太太你一定会认为我们像情的野兔一般疯狂吧!事实上——也许听来乏味——有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可以解释我们这次——呃怎么说呢?——戏剧性的到来。我是本地唯一没被抢走马车的人而且也雇不到一个马车夫。因为他们不肯接送我那些没钱的朋友可我偏要接送。雇一个几乎马上辞一个所以我只好不雇人了。我丈夫忙其他事的时候我就亲自驾车。”她将小手放在斯佳丽的臂上仰头看着斯佳丽的脸。“现在我请问你这个说法合不合理?” 斯佳丽好不容易才开得了口说:“合理。” “莎莉不要这样耍弄可怜的斯佳丽。”埃莉诺·巴特勒说。“她能说什么?还有什么话就跟她说吧!” 莎莉耸了耸肩咧嘴笑道。“我想你婆婆指的是我的铃铛。好家伙!事情是这样的我驾车的功夫吓坏人。所以每当我驾车出门我那个博爱心肠的丈夫就要我在车上系铃挡预先警告路人让道。” “活像躲麻风病人。”安森太太说。 “我才不理会你说什么呢。”莎莉摆出一副自尊受伤的样子。她对斯佳丽一笑那副真心诚意的笑容让斯佳丽感到很温暖。“我真诚希望”她说“不管你看到的脸有多丑你随时需要马车都可以来找我。” “谢谢你心地真好布鲁顿太太。” “哪里的话。老实说我喜欢驾着马车在街上横冲直撞把叛贼和提包客吓得四处逃窜。对不起占用你这么多时间容我在爱德华·柯柏气死之前介绍他……”对爱德华的大献殷勤斯佳丽不由在嘴角露出迷人的酒窝佯装难为情一面却使个眼色暗示他再多赞美一些。“哎呀柯柏先生”她开口道“你再这样恭维下去听得我都快飘飘欲仙了。我只是一个从佐治亚州克莱顿县来的乡下姑娘哪懂得应付像你这样通达世故的查尔斯顿男人埃”“埃莉诺小姐请见谅!”斯佳丽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转身一看吓得倒抽口气。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一头亮光光的棕柔和的棕色眼睛上方有一个寡妇相的v形尖。“很抱歉来晚了”小女孩继续说柔和的声音有些喘不过气。她身穿一件镶有白色亚麻衣领和袖口的棕色衣裳头戴一顶过时的棕色丝软帽。 女孩看起来活像当初头一次见面的玫荔斯佳丽自忖。像一只温驯的小棕鸟。她会不会是玫荔的表亲?怎么从没听说汉密顿家在查尔斯顿有任何亲戚。 “一点也不晚安妮”埃莉诺·巴特勒说“决进来喝点热茶看你都快冻僵了。” 安妮露出感激的微笑。“起风了乌云飘得很快。还好我比这场雨早到了几步……你们好爱玛小姐莎莉小姐玛格丽特柯柏先生——”她住了口双唇微启两眼看着斯佳丽。“你好我想我们没见过面吧我叫安妮·汉普顿。” 埃莉诺·巴特勒手端一杯热腾腾的茶赶到女孩身边。“我真没礼貌竟然只顾着弄茶忘了向你介绍我儿媳妇斯佳丽。来安妮马上把这杯茶喝了。看你苍白得像鬼似的……斯佳丽安妮是南部邦联之家的老成员。去年才从学校毕业目前在那儿教书。安妮·汉普顿——斯佳丽·巴特勒。” “你好巴特勒太太。”安妮伸出冰冷的小手。斯佳丽握在暖烘烘的手心中才觉安妮的手在颤抖。 “叫我斯佳丽好了。”她说。 “谢谢你……斯佳丽叫我安妮好了。” “要喝茶吗斯佳丽?” “谢谢你埃莉诺小姐。”她赶紧接过杯子乐得摆脱瞧着安妮时那股慌乱感。她是玫荔的化身。都是那么娇弱那么胆小那么温柔我一眼就看出她们的相似之处。她替南部邦联之家服务必定是孤儿。 玫荔也是孤儿。哦!玫荔我好怀念你埃窗外天色渐暗。埃莉诺·巴特勒请斯佳丽喝完茶就把窗帘拉上。 她刚拉好最后一扇窗户的帘子就听得远处雷声隆隆雨水僻僻啪啪地打在窗玻璃上。 “现在开会了”埃莉诺小姐说。“有好多事要办。大家请就座。玛格丽特请你递送茶点和三明治好吗?我可不想让任何人因饿肚子而分心。爱玛请你继续为大家倒茶吧!我会摇铃让人添热水。” “我去拿埃莉诺小姐。”安妮说。 “不用了亲爱的这里需要你。斯佳丽麻烦拉一下那根铃索。 好各位女士先生第一桩事情就非常令人兴奋。我收到波士顿一位女士寄来一张巨额支票。这我们该如何处理?” “把支票撕烂再把碎片寄还给她。” “爱玛!你头脑清醒吗?我们能筹多少就算多少。何况捐赠人还是佩辛斯·贝多福太太。你总记得她吧。往常我们几乎每年都会在萨拉托加见到他们夫妇。” “联邦军里不是有个贝多福将军吗?” “没有。我们南军里倒是有位内森·贝多福·福雷斯特将军。” “最优秀的一位骑兵。”爱德华说。 “我想拉斯不会同意你的看法爱德华。”玛格丽特。巴特勒啪地一声放下一盘奶油面包。“不过他毕竟在李将军骑兵队里。” 斯佳丽又拉了拉铃。真该死!难道南方人一见面就非得重新打内战吗?就算钱是北军格兰特将军的那又有什么关系?钱就是钱哪儿有钱你就拿着呗。 “别争了!”莎莉·布鲁顿挥舞着白餐巾。“给安妮一个机会她有话要说。” 安妮的眼睛激动得亮。“我教九个小女孩读书识字却只有一本教科书。假如林肯的阴魂出现给钱让我们买书我——我也会亲吻他!” 说得对!斯佳丽默默为安妮打气。她瞧瞧其他女人都是一副震惊的表情。爱德华·柯柏却与众不同。怎么难道他爱上她了不成她心想。瞧他凝视安妮的那副德性准没错。而安妮压根儿没注意到他根本不知道他正像个白痴一样暗恋着她。也许我该跟她说去。如果她喜欢瘦个儿、神色恍惚的男人他算是相当有魅力的。想起来阿希礼不也是这样的男人吗? 斯佳丽看到莎莉·布鲁顿也在看爱德华两人目光相遇时不由得体地相互一笑。 “那么一致通过了吧?”埃莉诺问“爱玛?” “通过。书比仇恨更重要。我刚刚大感情用事了。一定是没水了。 有人要去提热水吗?” 斯佳丽又拉了一次铃。也许铃坏了是不是该去厨房告诉下人? 她正想从角落里起身只见门开了。 “你拉铃添茶吗巴特勒老太太?”瑞特用脚推开门双手捧着大银盘端来了一套亮晶晶的茶壶、碗、糖罐、牛奶壶、滤网和三个茶叶罐。 “要印度茶、中国茶还是菊花茶?”他对自己所带来的意外惊喜自鸣得意。 瑞特!斯佳丽快透不过气来了。他多帅啊!皮肤黑亮得像印第安人一定是太阳晒得大多的原故。哦天啊!她好爱他心跳得好厉害响得人家一定都听到了。 “瑞特!哦宝贝儿我怕又要大出洋相了。”巴特勒老太太抓起餐巾擦擦眼角。“你说要去费城买些银器。没想到竟是一套茶具。完好无损。真是令人惊讶!” “而且还重得很呢!爱玛小姐麻烦你把桌上那堆临时凑合的瓷器推到一旁好吗?我确信听到你嚷着什么口干舌燥的。如果你能如愿以偿我很荣幸……莎莉心爱的什么时候你才会答应让我跟你丈夫作个生死决斗把你拐走?”瑞特将银盘放在桌上从桌面上探过身来亲吻坐在桌子后长沙上的三个女人然后望了望四周。 看着我!斯佳丽在阴暗的角落默默祈求。吻我。但是他没看到她。“玛格丽特你穿那身衣服美极了拉斯实在配不上你。晦!安妮真高兴看到你。爱德华我不能对你说同样的话。我在北美冒雨坐着最寒枪的双座马车把家传银器紧紧抱在胸前深怕又被提包客抢走你却趁此把我家当成后宫我很不满意。”瑞恃瞧着母亲的表情是如此温柔把一旁的爱玛感动得喉咙哽住了。“好了不要哭了亲爱的妈妈”他说“否则我会以为你不喜欢这份意外礼物。” 埃莉诺抬眼看着儿子脸上焕母爱的光辉。“儿啊!上帝保佑你。你让我感到好快乐。” 斯佳丽无法再多等一分钟了一个箭步奔向前。“瑞特亲爱——”瑞特向她回过头来她便说不下去了。他脸上的表情冷峻而无情仿佛全部感情都受到钢铁意志的制约。但他的眼睛仍是明亮的两人紧张相对望了一会儿。然后他的嘴角歪向一边泛出一丝她最熟悉不、过却也最害怕的嘲谑笑容。“我真是幸运啊!居然收到了一份意外礼物比我送的更令人吃惊。”他伸出双手一字一句说得既慢又清楚。斯佳丽将颤抖的手指放在他的手心上才察觉他伸直的双臂和她有一段距离。他的胡子轻轻擦过她的右颊再擦过左颊。 他想要我的命!她心想那种威胁令她莫名地汗毛直竖。瑞特搂着她的肩老虎钳般的手紧紧夹住她的上臂。 “我想各位女士——还有爱德华——应当原谅我们先告退吧”瑞特的声音里带着淘气和稚气的成份。“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跟我的妻子聚一聚了。我们打算这就上楼去让诸位去解决南部邦联之家的问题吧。” 斯佳丽连跟众人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推出门外去了。 第十二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十二章 瑞特一言不一路将斯佳丽推上楼推进卧室。待关上房门背抵着门方开口问:“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斯佳丽?” 斯佳丽想要向他伸出双臂但瑞特那怒火熊熊的眼神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斯佳丽睁大眼睛装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无辜样儿。说起话来声音急促喘不过气显得楚楚可怜。 “瑞特尤拉莉姨妈写信把你说的话全告诉了我——说你多么渴望我跟你来这里而我却离不开店。哦!宝贝儿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我一点也不在乎店哪儿比得上你啊”她留心观察着他的眼睛。 “不行斯佳丽。” “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来这套!别来一套热情的解释别装出一副糊涂的无辜样儿。 要知道你没法再欺骗我而那么便宜了事。” 他说的没错她确实也知道。看来只好说实话了。 “我来这里是因为我要跟你在一起。”平静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尊严。 瑞特直瞪着她骄傲地昂起头声音软化了些。“我亲爱的斯佳丽”他说“等回忆化成苦中带甜的怀旧时我们兴许会成为朋友。假如我们俩都慈悲为怀够有耐心的话也许真能等到那一天。但最多也只能这样了。”他不耐烦地在房内踱着步。“我要怎么做才能跟你好聚好散?我不想伤害你可你逼我这样做。我不要你待在这里。回亚特兰大去吧!斯佳丽别再纠缠我了。我不再爱你了。我说的再清楚也没有了。” 斯佳丽脸上血色尽失。一对绿眼珠衬托着死白的脸色闪闪亮。 “我也跟你说清楚瑞特。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 “这样不幸的结合我提出可以改变一下。”他的话如一条利鞭斯佳丽一听顿时忘了得按捺自己的性子。 “跟你离婚?休想!休想!休想!我决不会给你离婚的借口。我是你的妻子抛下手头攥住的一切宝贝来到你身边也算尽到了为人妻子的责任。”斯佳丽嘴角扬起胜利的微笑她亮出最后的王牌了。“你母亲看到我来这里喜出望外。如果你赶我走你如何向她交代?等我把事实告诉她后她准会伤透了心。” 偌大的房间里只听见瑞特走来走去的沉重脚步声。他低声咒骂着都是一些她从没听到过的下流粗话。这样的瑞特正是风闻中的人物:曾经跟随淘金热潮到加利福尼亚用刀子和大靴子保卫地盘;也做过私酒贩子经常在哈瓦那最低级的酒店流连;还是个目无法纪的冒险家专与同类的叛逆分子为伍。尽管他是个危险人物斯佳丽仍不免留神望着他又惊讶又着迷又兴奋。瑞特突然不再像野兽般来回走动他转身面向斯佳丽。乌黑的眼睛闪闪亮但已不见慑人的怒气。只见眼神里包含着幽默、隐秘、苦涩及机警。他是瑞特·巴特勒查尔斯顿的绅士。 “将军”他苦笑着说。“我忽视了皇后棋路的善变难测。但将不死我斯佳丽。”他伸出双臂摆出一副暂时投降姿态。 虽然不了解他话中的含义但他的手势和声调告诉她她赢得了……什么。 “那我可以留下来了?” “你尽可以留到不想留为止。我想那不会太久的。” “那你就错了瑞特!我爱这里。” 一种熟悉的神情闪过他的脸。自鸣得意、怀疑而无所不知的样子。 “你来查尔斯顿多久了斯佳丽?” “昨天晚上才到。” “而在今天就学会爱上这里很快嘛!恭喜你学得快。你被赶出亚特兰大——没被涂柏油插羽毛算你走运——来到这里竟受到只知一心待客的女士们的款待你便将这里当做避难所了。”他看到她那副脸色不由笑。“哦!是的我在亚特兰大还有一些朋友。你在那里闹得众叛亲离我都知道连经常和你来往的人渣也跟你断绝了关系。” “不是这回事!”她大声辩驳“是我先赶走他们的。” 瑞特耸耸肩。“这事不必多谈。反正你现在到了这儿在我母亲家里有她护着你。我又怕惹她不高兴所以暂时不会采取任何行动。话虽这么说我其实也无需费事。用不着我多费手脚你就免不了坏事。 到时你自会显出原形;那时大家只会同情我和我母亲。我就可以替你收拾行李把你送上开回亚特兰大的火车让地方默默称快。你以为你冒充得了淑女吧?你连一个瞎眼的聋哑人都骗不了。” “混帐我就是个淑女!你根本不懂得做个正人君子是怎么回事。 请你别忘了我母亲出身萨凡纳的罗比亚尔家奥哈拉家也是爱尔兰王室后裔!” 瑞特笑嘻嘻的回答竟是宽容的真叫人气恼。“我们暂时不谈这个斯佳丽。把你带来的衣服全拿出来让我瞧瞧。”他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伸出一双长腿。 斯佳丽瞪了他一眼对他突然冷静下来感到十分沮丧半句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瑞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在指间搓*揉。“希望你不会介意我在自己的房间抽烟。”他说。 “当然不会。” “谢谢。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衣服了吧!不用说准是新的;没有一堆衬裙和丝袍你是不会来找我企图换回我欢心的而且件件俗不可耐这是你的特色。但我可不想让我母亲看笑话。所以你还是快拿出来给我瞧瞧斯佳丽看看可不可以补救。”瑞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割刀。 斯佳丽绷着脸不过还是大步走进更衣室拿她的衣服。说不定这样也好!瑞特一向有检查她衣橱的习惯。他喜欢看她穿他挑选的衣服并以她的美丽、时髦为荣。假使他想要再插手管管她的外貌再以她为荣她很乐意配合。她会为他一一穿上那时他就会看她仅穿无袖衬裙时的模样。想到这里她忙不迭解开衣服扣子和有衬垫的裙撑骨架。她跨出那堆富丽的料子服捧起新衣裳光着臂膀酥胸半裸两腿裹着丝袜缓缓走入卧室。 “放在床上”瑞特说“先披件便袍免得着凉。下雨天转冷了难道你没注意到吗?”他朝左方吐出一阵烟掉过头去不看她。“别想用伤风的手段来勾引人斯佳丽。你白费时间了!”斯佳丽气得脸色青双眼活似两把绿火。但瑞特没有在看她。他正在检视床上的漂亮服装。 “把这些花边拆掉”他指着第一件长礼服“下边一大堆雪片似的蝴蝶结留一个就好了。这样一来就不至于太糟……这件无药可救给你的使女穿……这件如果拆掉滚边把金扣子换成黑色再剪短裙据还可以将就……”不消几分钟他就完事了。 “你还需要一双坚固的纯黑皮靴。”他检查完衣服后说。 “我今天早上已经买了一双”斯佳丽冷冰冰地回道。“你母亲带我去逛街时买的。”她刻意强调出每一个字。“真搞不懂既然你这么爱你母亲为什么不替她买辆马车。她一个劲的走可累坏了。” “你不了解查尔斯顿人。所以你马上就要受罪了。我可以买这栋房子给她是因为我们的老房子被北佬毁了而她所认识的人大多还保有一栋同样富丽堂皇的房子。也因为她的朋友仍保有许多旧东西所以我才可以不惜任何代价买回被北佬抢走的东西如果不行就找些相仿的复制品将房子布置得比她朋友的更舒适。但是她朋友买不起的奢侈品我可不能给她买免得拉开她与朋友的距离。” “莎莉·布鲁顿有一辆马车。” “莎莉·布鲁顿不同一般人。她一向这样。天生是个怪人。查尔斯顿的人就尊重——甚至喜欢——性情古怪的人。但不能容忍标新立异。而你我亲爱的斯佳丽你却非标新立异不可。” “你尽管糟蹋拿我开心吧!瑞特·巴特勒!” 瑞特大笑。“没错啊!现在你可以开始准备今晚穿的行头了。我得送委员会里那些女士回家。这种暴风雨天气莎莉对付不了。” 瑞特离去后斯佳丽套上他的晨衣。感觉比自己的那件暖和。他说的没错天气的确冷得多了冷得她直抖。她竖起领子遮住双耳往他坐过的椅子上一坐。对她来说他仍在房里她就处身在这个氛围中。她用手指轻抚身上的软绸想想也奇怪像瑞特这般魁梧的硬汉怎么会选中这么轻柔几乎不经一穿的袍子呢!不过他有好多事情都叫她搞不明白。她压根儿就不了解他从来就不了解。斯佳丽一时感到绝望得要命。但随即摆脱这股心情霍然站起。她得趁瑞特还没回来先打扮好。天哪!她坐在那张椅子上做了多久的白日梦?天都快黑了。斯佳丽用力拉铃召唤潘西。粉红色礼服上的蝴蝶结和花边必须拆掉卷钳得马上加热。她要为瑞特打扮得特别漂亮特别有女人味……斯佳丽望着大床上宽阔的床罩想着想着不禁红了脸。 爱玛·安森家住在北城区那一带的街灯还没点亮瑞特只得减慢车弯腰探出身去张望滂沦大雨中的漆黑街道;紧闭的车厢内只剩安森太太和莎莉·布鲁顿两个人。马车先送玛格丽特到水街上她和拉斯居住的那栋小屋子然后瑞特驱车往百老街爱德华·柯柏下车撑了把大伞护送安妮·汉普顿回南部邦联之家。“我走回去。”爱德华在人行道上朝瑞特大喊“带着这把滴滴嗒嗒的伞上车跟女士们挤可不像话。” 爱德华就住在一个街区外的教堂街。瑞特轻碰帽檐致意立即策马前“你想瑞特听得见我们的谈话吗?”爱玛低声说。 “爱玛我跟你相隔只有一步就几乎听不清你说的话了”莎莉尖酸他说。“看在老天的份上快说吧!这雨声震得我快聋了。”她好恼恨这场倾盆大雨害她不能亲自驾车。 “你对他太太有什么看法?”爱玛问。“她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你有没有见过像她身上那件出会穿的戏服那样可笑的奇装怪服?” “哦!衣服还可以补救而许多女人的品味实在太糟。不有趣的是她还有希望”莎莉说。“问题只是不知她将来的希望大不大?长得美生来是个美人胎子倒是一大不利条件。很多女人就是改不了。” “她跟爱德华打情骂俏的样子真可笑。” “我认为这是无意识的实在并不可笑。而且有不少男人就爱那一套。也许他们现在比以往更需要这一套。他们已经失去一度让自己觉得像个男子汉的一切了——比如他们的财富阿土地啊还有权力埃”两个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想着占领军铁蹄下自豪的人最好心照不宣的事。 莎莉清清喉咙打破阴郁的气氛。“有件事倒是蛮好的”她以断然的口气说“瑞特的太太爱他爱得痴。你有没有看到他在门口刚露脸她顿时满面春风。” “不没有看到”爱玛说。“我倒真希望看到她这样。我看到的只是这种表情——在安妮脸上。” 第十三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十三章 斯佳丽的目光不断朝门口瞟着。什么事让瑞特耽搁这么久?埃莉诺·巴特勒假装没在意嘴角却隐隐泛着一抹微笑。十指捻着一枚亮闪闪的象牙梭针飞往来穿梭编织着复杂的缕空花边网。这应该是个安逸的时刻。客厅窗帘全拉上遮掉了外面的黑暗与暴风雨桌上的灯光照亮了两问相通的漂亮厅房哗哗剥剥的金色炉火驱走了寒湿气。 但是斯佳丽的神经太紧张了看到家里这副温暖的情景还是缓和不了。 瑞特在哪里?他回来后还会不会生她的气? 斯佳丽尽力想专心听瑞特母亲说话却做不到。她哪有心情去管南部邦联孤寡之家。手指又不觉摸向胸衣却觉已没有波浪形花边可以拨弄。倘使他真的不关心她就不会关心她穿什么不是吗? “……由于孤儿们没别的地方可去只好办个学校收容他们。”巴特勒老太太说。“所幸成效比预期要好很多。六月时我们有六名毕业生现在全都当老师了。有两名姑娘到沃特伯勒去教书还有一名居然可以挑一个去处不是去叶马西就是去卡姆登。还有一名——好个甜姐儿——也写了信来我回头拿信给你看……”嗅!他在哪里啊?会为了什么事耽搁这么久?再教我这样一动也不动地等下去我就要叫出声来了。 壁炉架上的铜钟敲了几声吓了斯佳丽一大跳。两下……三下……“不知道是什么事把瑞特耽搁住了?”他母亲说。……五下……六下。“他知道我们七点吃晚饭而他也总爱在饭前先来点热饮料。而且他一定淋成落汤鸡了回来得先叫他换衣服。”巴特勒老太太将她编织的花边网放到身边的桌上。“我去瞧瞧雨歇了没有。”她说。 斯佳丽一跃而起“我去吧。”她快步走近窗边心里松了口气掀开厚丝帘的一角。外边海堤散步道上浓雾弥漫层层雾气在街道上盘拢回旋活像有生命一般。街灯的光晕陷在缓缓飘移的白雾中变得朦胧迷离。斯佳丽赶紧后退不敢看这片无形的怪异景象放下了窗帘。 “外边全是雾”她说“不过雨已经停了。你看瑞特没事吧?” 埃莉诺·巴特勒微笑道:“他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点小雨、小雾的算什么斯佳丽这点你清楚。他当然不会有事。随时都会听到他进门。” 她的话仿佛当场见效立刻就传来打开大门的声音。斯佳丽听见了瑞特的笑声和管家马尼哥低沉的嗓门。 “你最好把湿的脱下给我瑞特先生还有靴子也脱下这里有一双便鞋。”马尼哥说。 “谢谢你马尼哥我上楼换衣服告诉巴特勒老太太我一会儿就下来陪她。她在客厅吧?” “是的她和瑞特太太都在那儿。” 斯佳丽聆听瑞特的反应但只听得他快步上楼的坚定脚步声。仿佛过了一百年瑞特才下楼来。壁炉架上的钟一定有毛病。分针当时针转。 “你看起来累坏了亲爱的。”埃莉诺·巴特勒对着正走进客厅的瑞特惊呼道。 瑞特捧起母亲的手亲了亲。“你就别再对我叨叨了妈妈我累倒不累饿扁了。快开饭了?” 巴特勒老太太正待起身瑞特却轻轻按住母亲的肩。“我去叫厨子立刻上菜。” “别急!我先喝杯酒。”说完走向摆着酒盘的桌子。他倒威士忌的时候这才头一回看着斯佳丽。“想陪我喝一杯吗斯佳丽?”瑞特竖起眉毛嘲弄她。威士忌的味道也在嘲弄她。斯佳丽恍如受了侮辱转过身去。原来瑞特准备跟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引她上钩好教她做出惹他母亲反感的事。哼!他得绝顶狡猾才抓得住她小辫子呢!她撇着嘴眼睛亮。她也得绝顶狡猾才能胜过他。她喉头感到一阵兴奋的悸动。竞争总是令她不胜激动。 “埃莉诺小姐你看瑞特好可恶。”她哈哈大笑道。“他小时候也这么坏吗?”她可以感觉得出身后瑞特的突兀反应。哈!真是一针见血。 过去他父亲因他行为不轨而和他脱离父子关系让他母亲伤心欲绝因此这些年来瑞特对母亲一直深感内疚。 “开饭了巴特勒老太太。”马尼哥在门口说。 瑞特伸手挽着母亲看得斯佳丽妒火中烧。过后她就提醒自己多亏他对母亲的一片孝心她才得以留下来如此一想她也就咽下了那口气。“我肚子饿得可以吃下半头牛”斯佳丽嗓音轻快他说“瑞特也饿坏了是不是啊!宝贝儿?”这下她占上风了他不承认都不行。假如她失去优势就全盘皆输再也要不回他了。 结果啊根本不用斯佳丽操心。入座后谈话全给瑞特包了。他把去费城寻找茶具的过程特意描述成一段冒险故事活灵活现地形容他一路接触过的人物模仿他们的腔调和性格把他母亲和斯佳丽逗得笑痛肚子。 “几经波折好不容易才和他搭上线”瑞特作出惊慌失措的夸张表情结束道“想想看新物主竟然太老实不肯以原价的二十倍价钱卖掉茶具我内心有多惊慌。一时间我深怕得使出偷的手段才拿得到手。 幸亏他接受建议和我展开一场扑克友谊赛。” 埃莉诺巴特勒竭力摆出一副不赞同的表情。“希望你没有做出不诚实的事瑞特。”不过话中带笑。 “妈妈!你真叫我吃惊。我只有在跟职业高手过招时才会诚实应战。这个谢尔曼将军手下的前任上校是个业余的我得耍点诈让他赢个几百块钱才能减轻他的痛苦。他和埃林顿家的人恰恰相反。” 巴特勒老太太笑了。“哦!那个可怜虫!还有他太太——我真同情她。”瑞特的母亲向斯佳丽探过身来。“有几个人是我娘家的一房远亲。”埃莉诺。巴特勒故意压低嗓门。随后又放声笑了笑开始追忆往事。 斯佳丽听了才知道埃林顿家是东海岸一带有名的赌徒世家什么东西都可以赌。埃林顿家祖上第一个人来美洲殖民地移民只是因为和船东打赌赌谁的酒量大喝到最后还能站住脚结果赢了船东的一块地。“到他赢了的时候”巴特勒老太太作了简单的结论“他已经喝得烂醉心想最好去看看赢来的土地。据说直到抵达了目的地他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因为一路上他掷骰子又赢了不少船员的配给甜酒。” “酒醒后他又有什么惊人之举?”斯佳丽很是好奇。 “哦我的天!他什么都没做。船靠岸后十天他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他在船上又跟别的赌棍掷骰子赢得一位姑娘——船上一个订了合同的女仆——而且从此以后她怀了遗腹子就在他的墓前举行一场‘人鬼联姻’婚礼她的儿子就是我高祖父辈。” “他倒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不是吗?”瑞特问。 “哦当然。这好赌的天性确实也遗传给后代子孙。”巴特勒老太太继续细数族谱。 斯佳丽不只一次瞟着瑞特。这个她几乎不认识的男人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惊奇事?她从没见过他这么轻松自在这么快乐完全无拘无束。我从未替他安排一个真正的家斯佳丽自省着。他甚至不喜欢那栋房子。那是他送我的礼物完全根据我的喜好装饰跟他毫无关系。 斯佳丽想打断老太大的故事向瑞特仟悔过去的不是她愿意弥补所有过错。但是她仍然保持沉默看他听着母亲东拉西扯的老故事一副自得其乐的满足样她可千万不能破坏这种和谐的气氛。 高架银烛台上的蜡烛倒映在光洁的桃花芯木桌面上和瑞特乌亮的双瞳里把桌子与一家三口浸浴在一片温暖宁静的烛光里在这问幽暗的长厅中形成一座柔光四射的小岛。外面世界被层层的厚窗帘和小小的烛光岛那种舒适感隔绝了。埃莉诺·巴特勒的声音轻盈温柔瑞特的笑声低回动人。爱的磁力在母子间牵引成虚无缥缈而牢不可破的巨网。斯佳丽突然兴起钻人那张网的强烈**。 瑞特说:“跟斯佳丽讲讲汤森表叔的故事妈妈。” 在温暖的烛光下在桌边这片快乐的气氛中她是安全的。她但愿这种感觉能永远保持下去她要求老太太讲述汤森表叔的故事。 “汤森实际上不算跟我们有直接亲属的关系只是个隔了三代的远亲不过他倒是埃林顿高祖父辈的嫡系后代长房长子的独苗。所以他继承了那块赌赢的土地以及埃林顿家嗜赌如命的天性和福气。埃林顿家的人一向都很走运。只有一件事例外:埃林顿家的遗传基因中有另一个特质男孩子都是斜视眼。汤森娶了费城一个名门的美娇娘费城人戏称是美女嫁给野兽。女方父亲是个律师非常看重钱财而汤森正是富甲一方。汤森带了太太到巴尔的摩定居。内战爆后汤森前脚刚加入李将军部队他太太后脚就溜回娘家。毕竟她是道道地地的北佬而汤森那双斜视眼连牲口棚都打不中别提牲口棚的门了他十之**都要送掉性命的。然而他还有埃林顿家的福气。他一路开到阿波麦托克斯除了长过冻疮从没遇到过什么灾难。同时他太太的三个兄弟和父亲都在联邦军中作战竟个个丧命。因此她顺理成章继承了父亲和祖先们辛苦积存下来的财富。汤森就在费城过着帝王般的生活他在萨凡纳的产业全被谢尔曼充公了他也毫不在意。你见到他了吗瑞特?他好吗?” “格外斜视了他两个儿子也全有斜视幸好女儿倒像她母亲。” 斯佳丽没把瑞特的话听进去。“你刚说埃林顿家出身是萨凡纳吗埃莉诺小姐?我母亲出身也是萨凡纳。”她兴冲冲他说。南方生活中错综复杂的宗亲关系一向就是斯佳丽最大的缺陷。她所认识的人无一不在数百英里的方圆内拥有一大串伯舅姑姨堂表兄弟姊妹唯独她没有。宝莲和尤拉莉没有小孩。杰拉尔德·奥哈拉住在萨凡纳的兄弟也没有子嗣。爱尔兰一定还有很多奥哈拉家后裔不过那对她没啥用处;而在萨凡纳的罗比亚尔家亲人除了外祖父全都离乡在外。 现在她又坐在这里听着别人的家族故事。瑞特在费城有亲戚。 而在查尔斯顿无疑至少也有一半人与他沾亲带故。这不公平!不过也许埃林顿家和罗比亚尔家有些关系。这一来她就是瑞特远亲中的一分子了。也许她还能和巴特勒家和查尔斯顿的上流社会攀上关系和瑞特所选择的也是她决心要打进去的上流社会攀上关系。 “我对埃伦·罗比亚尔的印象很深刻”巴特勒老太太说。“还有她母亲。斯佳丽你的外祖母恐怕是全佐治亚而且还是全南卡罗来纳最有魅力的女人。” 斯佳丽入神了探着身子。她对外祖母的奇闻轶事只知道一点皮毛。“她真那么惊世骇俗吗埃莉诺小姐?” “她不平凡。不过我最了解她她根本没做过惊世骇俗的事。那时候她正忙着生小孩。你的宝莲姨妈头一个出世接着是尤拉莉最后是你母亲。事实上你母亲出世的时候我正好在萨凡纳。我还记得放烟火。你外祖母每次生小孩你外祖父就大老远雇来纽约著名的意大利佬施放美不胜收的烟火。你大概记不得了瑞特也可能不希望我有这么好的记性。但是当时你真的被吓得魂飞魄散。我带你出去专程看烟火你却嚎陶大哭差点儿把我羞死了别人家的小孩全都乐得拍手叫好。当然人家年龄比较大些。而当时你还在褪褓中简直未满周岁呢!” 斯佳丽睁大眼睛看着巴特勒老太太再看着瑞特。不可能吧!瑞特的年纪不可能比她母亲还大。唉她的母亲到底是她的母亲。她一向认定母亲早已老得过了敢爱敢恨的年龄。瑞特怎可能比她母亲老? 倘使他当真那么老她怎么能如此死心塌地爱他? 谁知瑞特又教她接连大吃一惊。他将餐巾丢在桌上起身走到斯佳丽身边亲亲她的脑门然后走向他母亲捧起母亲的手吻了吻。“我得走了妈妈。”他说。 哦!瑞特不!斯佳丽想要大叫。可是她吓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连问他上哪儿去都没问。 “我希望你别在乌漆麻黑的下雨天出门瑞特”他母亲不满道。 “而且斯佳丽人在这里。你连跟她问好的机会都还没有哩!” “雨已经停了又是满月”瑞特说。“我不能错失上游涨潮的最佳时机正巧可以赴在退潮前到达那里。斯佳丽也是个生意人她懂得在离开一段时日后总得回去视察干活的人。是不是哪我的小乖乖?”他瞧着斯佳丽时烛光火焰在她眼中闪动。不待回答他便径自走人门厅。 斯佳丽急忙起身离座差点弄翻椅子也未向巴特勒老太太交代一句话便疯狂地追了过去。 跑进穿堂瑞特正拿着帽子在扣外套。“瑞特!瑞特!等等!”斯佳丽叫道。她没理会他转过头时脸上的警告神情。“晚饭吃得这么愉快你为什么要走?”她说。 瑞特从她面前走过推开门厅和穿堂间的门。门闩咯嗒一声门就重重合上和屋子其他房间隔离开来了。“别吵了斯佳丽。白费劲儿。”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拖长着语调说“也别指望我会跟你同床斯佳丽。” 瑞特打开沿街大门。她还来不及开口他已一溜烟跑了。大门在他身后徐徐掩上。 斯佳丽直跺脚但光跺脚还不足以泄怒气与失望。他对她为何如此无情?她勉强承认瑞特毕竟机怜不由半气半笑地扮了个鬼脸。 那好吧她一定得再放机怜点儿没有别的办法。她得立刻放弃生小孩的念头另想办法。斯佳丽双眉紧锁回到饭厅找瑞特的母亲。 “我说亲爱的别难过了”埃莉诺·巴特勒说“他没事的。瑞特对那条河了若指掌。”原来她一直站在离壁炉不远的地方不愿走进穿堂打扰瑞特与她的道别。“我们到藏书室去那里舒服餐桌就留给下人收拾吧。” 斯佳丽安安稳稳坐在高靠背椅上免得吹到穿堂风。不她说她不需要盖膝的毛毯她很好谢谢。“我来帮你把毯子盖盖好埃莉诺小姐”她拿下身上的开士米羊毛围毯坚持说“你就坐着尽量放松。”斯佳丽硬把巴特勒老太太服侍得舒舒服服。 “你真是个好姑娘斯佳丽跟你那可人的母亲一样讨人喜欢。在我印象中她总是那么细心体贴礼貌周到。当然罗比亚尔家的姑娘都循规蹈矩但是埃伦最特别……”斯佳丽闭上眼睛吸着美人樱的淡谈清香。一切都会没事。埃莉诺小姐爱她准会要瑞特回家来他们从此就可以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了。 斯佳丽坐在铺着厚座垫的椅子里安详地半睡半醒回想起温馨的往事不由入眠。门外穿堂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将她惊起脑子里又乱糟糟的。一时间她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怎会来到这个地方。她眨眨朦胧的双眼望着站在门口的男人。瑞特?不!不会是瑞特除非瑞特剃掉了胡子。 那个大个子不是瑞特他摇摇晃晃地跨进门槛。“我要来看看我的嫂子。”他说。字音糊成一团。 玛格丽特跑到埃莉诺跟前。“我想法阻止过他”她叫着说“可是他却跟我脾气——我没法叫他听话埃莉诺小姐。” 巴特勒老太太站起身。“安静一点玛格丽特”声音虽然急切却仍不失平静。“拉斯我正等着你向我请安呢。”她的声音响得出奇字字清晰。 斯佳丽这时已完全清醒。原来是瑞特的弟弟。看他的样子大概也喝醉了。说起来醉汉她也见过但没有一个特别新奇的。她站起来冲着拉斯微笑露出两个酒窝。“埃莉诺小姐真怪你怎么这么好的福气生了这么两个儿子而且一个比一个帅?瑞特从没向我提过有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弟弟!” 拉斯蹒跚地向她走来两只眼睛滴溜溜朝她全身一扫就紧紧盯住她蓬松凌乱的鬈和涂脂抹粉的脸蛋。他不是脸带笑容、而是斜着眼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原来这位就是斯佳丽”他口齿不清他说。“我早知道瑞特会娶上她这种骚娘们儿才了事的。来!斯佳丽给你小叔一个亲切的吻吧。我相信你准知道怎么讨男人的欢心。”拉斯的大手像两只大蜘蛛爬上斯佳丽的手臂紧紧扼住她的喉咙。然后他张开嘴贴上她的唇一股馊臭味钻进她的鼻孔他把舌头硬塞进她的齿间。斯佳丽拼命抬起手来推开他无奈拉斯太强壮了整个身子紧紧贴在她身上。 她听见埃莉诺·巴特勒和玛格丽特的声音却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必须挣脱这令人厌恶的拥抱洗刷拉斯侮辱人的羞耻。他竟把她看做娼妓!而他待她就像待娼妓一样。 冷不防拉斯一把推开斯佳丽将她按入座椅。“我敢说你对我亲哥哥就不会这么冷淡。”他大声咆哮。 玛格丽特·已特勒靠在埃莉诺肩上啜泣。 “拉斯!”巴特勒老太太厉声喝叫尖利如刀。拉斯东晃西摇地转过身撞翻了一张小桌子。 “拉斯!”他母亲又厉声叫道。“我已经拉铃召唤马尼哥他会送你和玛格丽特回家。等你酒醒了再写封道歉信给瑞特的太太和我。你把你自己、玛格丽特和我的面子全部丢光了在我没有原谅你今晚所带给我的羞辱前这屋子不欢迎你来。” “对不起!埃莉诺小姐。”玛格丽特哭着说。 巴特勒老太太两手搭在玛格丽特的肩上。“我为你感到难过玛格丽特。”说完将玛格丽特推开。“回家去吧!以后你想来随时都欢迎。” 马尼哥那双机警的老眼一看情形不对便将拉斯弄走想不到拉斯竟一声也不吭。玛格丽特急忙跟在他们身后离去嘴上连声道歉:“对不起。”直到大门关上才听不见她说话声。 “亲爱的孩子”埃莉诺对斯佳丽说“我无法找借口拉斯醉得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这不是借口推托。” 斯佳丽浑身上下抖个不停出于嫌恶出于屈辱出于愤怒。她为什么听任这种事生?让瑞特的弟弟辱骂她让他弟弟对她动手动脚亲她的嘴?我早该当面吐他口水抠他的眼珠子用拳头捶他那张肮脏的臭嘴。可是我没这么做我只是承受着屈辱——好像我活该好像我真是娼妓。斯佳丽不曾如此被羞辱过。被拉斯的话被她本身的怯弱羞辱。她觉得自己被砧污洗不脱污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倒不如拉斯打她拿刀戳她呢。身上有瘀伤、刀伤可以痊愈。但是出了那么叫她恶心的事她的自尊可永远恢复不了。 埃莉诺向她探过身来想拥抱她但斯佳丽不让她碰。”不要管我!”她竭力想大喊却只能出一声呻吟。 “我不能不管”巴特勒老太太说“你要听我说埃你得明白斯佳丽你得听我说你不知道的事还很多。你有没有在听啊?”她搬来一张椅子靠近斯佳丽身旁相隔只几英寸就坐下了。 “不!走开。”斯佳丽捂住双耳。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埃莉诺说。“而且我要告诉你——一次又一次地不厌其烦就算说上一千次也无所谓——一直到你肯听为止……”她滔滔不绝他说着声音虽然轻柔却很坚定一面用手抚摩斯佳丽低垂的脑袋又安慰又关怀渐渐用善意与爱心打动斯佳丽那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心她说“拉斯确实罪不可赦我不要求你原谅他。但是我又不能不替他求情斯佳丽。他是我的儿子我很清楚他内心痛苦才做出这种事来。他不是想要伤害你亲爱的。他只想在你身上泄他对瑞特的不满。要知道他自知瑞特在各方面都比他强他事事都永远赶不上瑞待。瑞特长袖善舞要什么有什么事情只要他一经手无不顺顺利利、妥妥当当。而可怜的拉斯却一事无成。 “今天下午玛格丽特偷偷告诉我拉斯早上去上班的时候人家告诉他不用来了。要知道他因酗酒而被解雇了。他老爱喝酒男人都老爱喝酒但不像他自一年前瑞特回查尔斯顿后喝得那样凶。拉斯一直有心把农场经营好战后退伍回家他便一直拼命工作但总不顺心稻谷收成没有一次像样的为了付税他必须变卖所有东西。因此当瑞特开口要买下农场拉斯只好卖给他。那块地本当属于瑞特但是他和他父亲一一哎!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拉斯在一家银行找到出纳员的职位但是恐怕他认为管钱是件粗俗的工作吧。以前的绅士不是签帐就是一声令下便自有代办人出面料理一切。总之拉斯的工作错误百出帐目从没平衡过。终于有一天捅出一个大漏子丢了差事。更糟的是银行说要告到法庭叫他赔偿付锗帐的损失。后来瑞特出面摆平了这场风波却也严重伤害了拉斯的自尊。于是他便开始酗酒。现在可好他又丢掉另一个饭碗。更糟的是不知是哪个笨蛋——还是坏蛋——透露消息说他的工作原是瑞特安排的。拉斯气急败坏直奔回家喝得烂醉如泥连路都走不稳。 “愿上帝原谅我的偏心我一向最疼爱瑞特。他是我的头胎自他躺在我怀中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把心全交到他的小手中了。我也爱拉斯和罗斯玛丽但是和我对瑞特的爱不同这点恐怕他们也知道。罗斯玛丽以为这是因为他在离家好长段时间后才又突然像从瓶子里冒出来的精灵一样回来买给我这栋屋子里的一切也买给她盼望已久的漂亮连衣裙。她不记得瑞特离家前的情况那时候她还在襁褓中哪知道他是我的心肝宝贝。拉斯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但是他父亲疼他所以并不怎么在乎。史蒂文把瑞特赶出家门立拉斯为继承人。他爱拉斯也以他为荣。但史蒂文去世了到这个月已有七年了。如今瑞特又回家来为我带来莫大的快乐这一切拉斯都看在眼里。” 巴特勒老太太因努力吐露内心压抑已久的秘密声音变得粗哑、刺耳。最后竟失声痛哭。“我可怜的孩子!我那伤心可怜的拉斯。” 我应该说些话才对斯佳丽暗忖说些让她好过一点的活。但是她说不出口她本身也非常伤心呢。 “埃莉诺小姐不要哭”她徒劳地劝道。“不要难过求求你我有事要请教你。” 巴特勒老太太深深吸口气擦干眼泪稳住激动的情绪。“你有什么事亲爱的。” “我得知道”斯佳丽急切他说。“你一定得告诉我。老实说我看起来像不像——他说的那样?”斯佳丽需要别人肯定需要这位仁慈、浑身散柠檬香味的女人的认同。 “宝贝儿!”埃莉诺说“你看起来像什么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瑞特爱你因此我也爱你。” 天哪!她的意思是说我看起来像娼妓而这竟并不重要。她疯了不成?这当然重要比天下任何事都重要。我要当个淑女就像我打算当的名门贵妇那样。 她绝望地抓住巴特勒老太太的手不知道自己弄得人家痛苦不堪了。“哦!埃莉诺小姐救救我!拜托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当然亲爱的你要什么尽管告诉我。”巴特勒老太太脸上表情已恢复平静和慈爱。她饱经世故早已学会掩饰痛苦。 “我需要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看起来不像是个淑女。我是淑女啊!埃莉诺小姐我真的是。你认识我母亲你应该知道。” “你当然是斯佳丽我当然知道。外表并不可靠以貌取人是不公平的。我们实际上可以毫不费事地应付一切。”巴特勒老太大轻轻从斯佳丽手心里抽出被捏肿了、颤动的手指。“亲爱的孩子你活力充沛有用不完的精力;可惜这给生活在这块古老陈腐的低地的居民留下错误印象。但是你千万不能放弃这样珍贵的特质。我们只需想点法于让你不那么锋芒毕露你若入境随俗就会觉得自在些了。” 我也会帮你的埃莉诺·巴特勒内心暗暗说道。她将拼老命保护这个她确信瑞特深爱的女人。如果斯佳丽不在脸上涂脂抹粉不要穿奢华而不适当的衣服事情就好办多了。她很乐意有机会将斯佳丽塑造成道道地地的查尔斯顿人。 斯佳丽感激地收受巴特勒老太太对她的圆滑评估。不过她精明过人决不会完全相信这番话——今早埃莉诺便是以同样方式来对付宝莲和尤拉莉的。但瑞特的母亲愿意帮助她这点才是重要的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第十四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十四章 将埃莉诺塑造成南方淑女典型并唤回离家多年的浪子瑞特的查尔斯顿是座古城是美国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它位于一个狭长的三角形半岛上地处两条汇集于一个直通大西洋的宽阔海港的大潮汐河之间。 最初于一六八二年才有人定居早期地方上弥漫着浪漫柔情人们纵情声色这些都与新英格兰殖民地的轻快步调和清教徒式的克己严谨生活大相径庭。这里的海风终年吹拂着棕桐与紫藤花朵全年盛开。土壤乌黑肥沃地里没有石头伤不了犁;河川盛产鱼、蟹、虾、龟、蛇森林里有打不尽的野物。这是一块富庶的地方享乐的天堂。 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停泊在港口装载查尔斯顿人种植在沿河大片农场里的稻谷;也运来全世界最高级的奢侈享受品和少数人用的装饰品。这地方是美国最富裕的城市。 查尔斯顿的展多亏在理性时代就达到顶点便运用财富追求美和知识。由于气候与自然资源得天独厚更促进它利用金钱追求声色享受。每户人家都有厨子和舞厅每位女士都有法国进口的织锦绸缎和印度来的珍珠。各种学术团体音乐舞蹈社团林立科技学院、剑术学院应运而生。开化教育与声色享乐双管齐下创造出一种温文优雅的文明这种文明强化接受知识教育以冲淡无比奢华的色彩。查尔斯顿人用彩虹的颜色深漆房子装饰阴凉的门廊门廊上时有海风夹带着玫瑰芳香轻拂而过。每栋房子里都有一间放置地球仪、望远镜和四壁摆满多种语言书籍的书房。每到晌午大家进餐时总有六道菜分别盛放在悄悄闪光世代相传的古董银盘中供人享用。桌上的交谈便是佐餐最佳调味品妙语是理想佐料。 这个地方正是北佐治亚红上边睡一个乡下小县的过时美女斯佳丽·奥哈拉目前打算征服的地方。她只凭精力充沛、顽强不屈、需求殷切。可是她来得不是时候。 查尔斯顿人以好客闻名已有一个多世纪。一次接待一百位客人是常有的事而其中足足有一半宾客与男女主人还是素昧平生只凭介绍信引见呢!在社交季**的赛马周期间来自英、法、爱尔兰、西班牙等地的赛手特别提前几个月把马带到此地来适应水土和气候。马主住进他们在查尔斯顿的竞争对手家里马匹也受到宾客般的招待与东道主的赛马庇邻而居。那是一个豪爽大方坦率待人的城市。 但内战爆后一切都变了。第一炮弹正中查尔斯顿港内的萨姆特要塞。对大部分世人而言查尔斯顿是神秘、奇幻、苍苔遍布充满木兰花香的南方的象征对查尔斯顿人而言也是如此。 但对北方人而言呢?“骄傲自大的查尔斯顿”一词不时在纽约和波士顿的报纸上出现。联邦军将领决心摧毁这座繁花锦簇、五光十色的古城。港口先被封锁部署在附近岛屿掩体内的大炮对准狭窄街道和房屋扫射围攻达六百天最后谢尔曼的军队明火执仗人城焚烧沿河的庄园房屋。但当北军进城大肆劫掠之际竟面对一片荒无人烟的废墟。街道长出了野草;窗破顶塌、房屋弹痕累累花园内杂草丛生。 他们还面对一些死伤殆劲变得和北方人一样骄傲、自大的居民。 从此查尔斯顿不再欢迎外地人。 人们尽力重修屋顶、窗户锁紧屋门。相互间也恢复了珍视享乐的旧习惯他们在被洗劫一空的客厅办舞会用龟裂、修补过的杯子盛水为南方干杯。他们自嘲他们的聚会是“饥饿舞会”。用细长的水晶酒杯喝法国香摈的日子也许一去不复返了但他们依旧是查尔斯顿人。 他们虽然失去家产却保存了近两世纪来流传下来的习俗和生活方式。 那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战争结束了但他们并没有被打倒。只要团结一致聚内排外不论该死的北佬如何他们永远不会倒。 军管与重建运动对查尔斯顿人的勇气是一项严厉考验但他们仍屹立不动。南部邦联其他各州6续重新承认联邦政府州政府回归于民。唯独南卡罗来纳尤其是查尔斯顿坚持立常战后的九个年头里老街区不时可见武装士兵巡逻施行宵禁。法规一再变更从纸价到婚丧许可的规定无一不改。查尔斯顿却愈来愈闭关自守保存旧生活习惯的决心也愈加坚定。单身舞会里再见法国宫廷舞曲新一代填补了野牛河、安堤坦、钱瑟勒斯维尔等地大屠杀造成的鸿沟。昔日的庄园主现在都沦为办事员或劳工一天工作了数个小时后有的乘街车有的走路到城郊重建周长两英里的椭圆形赛马场用募捐来的一点儿钱买草种在血染的泥地上植草。 凭着信念成果一点一滴的累积查尔斯顿人慢慢找回了失去的乐园。可惜那里再也容不下不属当地的人了。 第十五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十五章 在巴特勒家的第一天晚上斯佳丽在更衣就寝时吩咐潘西说“把我早上穿的那件绿色外出服拿去好好刷一刷。再拆掉衣服上的所有滚边包括金扣子另找一些纯黑的扣子缝上去。”潘西禁不住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叫我上哪儿去找黑扣子呀斯佳丽小姐?” “别尽拿那样的荒唐问题烦我。问巴特勒老太太的女佣啊!她叫什么名字来着?西莉吧!明天五点叫我起床。” “五点?” “你耳聋了吗?你听到我说了。快去!明天一早我就要芽那件绿衣服。” 斯佳丽如释重负般地窝在大床的羽毛床垫和鸭绒枕头里。这一天过得真是过于紧凑过于激动了。先是和埃莉诺小姐见面然后一起去逛商店接着参加可笑的南部邦联之家的会议接着瑞特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捧着银茶具出现在门口……斯佳丽不觉摸向身旁的空床位。 她要他躺在身边不过也许最好再等几天等查尔斯顿真正接纳她之后再说。至于那个可怜的拉斯啊!她不会再去想他或他那些可恶言行。埃莉诺小姐已不准他进屋她可以不必再看到他也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想想其他事情吧!想想爱她的埃莉诺正打算帮助她把瑞特找回来尽管这位老太太不知道那正是自己在做的事。 埃莉诺小姐说市场是认识大家、打听种种小道消息的地方。所以她明天就要去市常假如不必起个大早在六点就出门斯佳丽会更高兴些。但是非这么早出门不可。我得替查尔斯顿说一句市场十分繁忙可我喜欢。斯佳丽昏昏欲睡地想着哈欠打了一半便已沉入梦乡。 对斯佳丽而言市场是开始过查尔斯顿淑女生活的理想场所。市场是查尔斯顿全部精华集中表现的缩影。从该城最初的日子起市场就一直是查尔斯顿人购买食品的场所。家庭主妇——难得也有当家的男人——在这里采购付钱后再由女佣或车夫接过货物放进挂在手臂上的篮子中。在战前卖食品的都是黑奴东西都是从主人庄园里运来的。现今的摊贩很多仍然是老面孔只是现在是自由人的身份了篮子都出钱叫下人挑;就像那些摊贩一样有不少人仍然是老面孔挑着以前挑过的篮子。对查尔斯顿来说重要的是一切老样子都没变。 传统是社会的基础是查尔斯顿人与生俱来的权利是无价的遗产任何提包客或北军都夺不走。这种现象在市场里显而易见。那里是公共场所外人一样可以去买东西。只是多半会败兴而归因为不管是卖青菜的女贩或卖螃蟹的男贩没人会理睬他们。而查尔斯顿的黑人市民也和白人一样傲气凌人。只要外人一走整个市场便立即响起一片欢呼。市场是专为查尔斯顿人开放的。 斯佳丽缩着肩好让衣领整个围住脖子。尽管这样还是让冷风钻了进去冻得她拼命打哆嗦。她觉得眼睛里满是煤灰靴子里准是填着铅块;五个街区能有凡英里长?可她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在黎明前阴森森的灰暗光线中街灯只是一团迷檬的光圈。 真搞不懂埃莉诺小姐怎会这么高兴?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好像外面不是寒风刺骨一片漆黑似的。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斯佳丽磕磕绊绊朝亮处走去心里但愿恼人的冷风赶快停歇。那是什么?风里飘来的是什么味儿?她嗅了嗅。对了是咖啡!这下她有救了。于是她加快步伐急急赶上巴特勒老太太。 市场像集市像黎明前无形灰雾中的一块有亮光、温暖、色彩、生命的绿洲。市场四面各有一座开向街道的拱门又高又宽支撑拱门的砖柱上插着火炬照亮了黑女贩的笑脸和身上鲜艳的围裙、头巾以及面前各式篮子里和绿色长木桌上的货品市场里挤满了人大部分人都是一摊逛了又一摊嘴巴从没闲着或同其他顾客谈笑或跟摊贩争论不休。讨价还价的这一套可笑的习俗显然是大家都喜欢的。 “先来咖啡吧斯佳丽?” “哦!好埃” 埃莉诺·巴特勒领着斯佳丽走向附近的一群女人。她们戴手套的手中都有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铁皮杯彼此谈笑一边喝着对四下的喧嚣毫不在意。 “早安埃莉诺……埃莉诺你好吗?……让开一点米尔德里德让埃莉诺过来……哦!埃莉诺你知道克里森店里正在拍卖羊毛长袜吗?这消息明天才会上报。要不要跟爱丽思和我一块去?我们吃过午饭就去……哦!埃莉诺、我们刚才在谈拉维尼亚的女儿。她昨天晚上流产了。害得拉维尼亚好伤心。能不能让你的厨子再做些拿手的葡萄酒冻?役入做得出那种独家口味。玛丽有一瓶红葡萄酒我可以提供糖……”“早安巴特勒老太太我一看你走过来就马上替你倒好了咖啡。” “请你再倒一杯给我的儿媳妇舒琪。各位女士我向你们介绍瑞特的太太斯佳丽。” 市场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回过头来瞧斯佳丽。 斯佳丽微笑着点头行礼。她担心地瞧着那群女人心想拉斯说的话一定已经传遍全市。我真不该来的我受不了。她不觉咬紧牙关摆出一副找人打架的架势。她预计大事不妙过去对查尔斯顿自命高贵的骄气那股敌意顿时又升了起来。 但是她仍赔着笑脸向埃莉诺所介绍的每个人点头行礼……是的我很喜欢查尔斯顿……是的夫人我是宝莲的外甥女……不夫人我昨天晚上才到还没有时间去看美术展览馆……是的夫人市场确实很热闹……亚特兰大——其实我住在克莱顿县的时候多我家里人在那儿有个棉花种植园……哦是的夫人这里的天气真是好极了这么温暖的冬天……没有夫人你侄子在瓦尔多斯塔的时候我没见过他那儿离亚特兰大老远呢……是的夫人我很喜欢玩惠斯特牌……哦太感谢你了我正需要来杯咖啡尝尝……任务完成了她便一头埋人热腾腾的杯子中。埃莉诺小姐真是老糊涂!她大逆不道地想道。怎么可以把我丢进这么一堆人当中?她大概以为我有过人的记忆力吧!那么多名字全混在一起了没有一个记得祝她们看我的样子就像在看动物园里的大象啊什么的。她们一定知道拉斯说了什么话我有数。埃莉诺小姐看到她们的笑脸兴许上了当我可不会。一群三姑六婆!她的牙齿磨着杯沿。 她不会流露出她的感情即使忍狂泪水熬瞎了眼睛也决不会。但是两颊却已涨得通红。 斯佳丽喝完咖啡后巴特勒老太太拿起两人的杯子交给那个忙碌不堪的卖咖啡的。“我没带零钱舒琪。”埃莉诺·巴特勒拿出了一张五元的钞票。舒淇先抄起杯子在一桶棕色的水中涮了涮再把杯子放在时边的桌上然后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钞票塞入腰带上的破皮袋中看也不着就掏出一张一元的钞票。“这是找给你的、巴特勒老太太希望你喜欢今天的咖啡。” 斯佳丽在一旁惊呆了。一杯咖啡要两块钱!哎呀在帝王街两块钱可以买到一双上好的靴子呢。 “我一向都很欣赏你的咖啡舒琪尽管贵得我只好不吃东西也罢。 你这样像土匪一样难道从不害臊吗?” 舒琪一口白牙齿和黑皮肤一对照显得闪亮。“怎么会!夫人我当然不怕!”她乐呵呵地咕噜道。“我可以对着《圣经》誓我问心无愧照样睡得香。” 其他顾客听了都哈哈大笑。他们每个人都和舒琪彼此这样斗过嘴。 埃莉诺·巴特勒朝四下张望找着了西莉和菜篮。“过来亲爱的”她对斯佳丽说“今天要买好多东西我们得赶快免得东西被买完了”斯佳丽跟着巴特勒老太太走向市场大厅尽头一排排案桌上摆满了凹瘪的白铁皮洗衣盆里面盛满了各式海鲜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斯佳丽闻到这股恶臭直皱鼻子不屑地瞧着这些铁皮盆。心想对鱼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在塔拉附近的河里有捞不完的站鱼在没东西吃的年头那种外形丑陋、长胡须、多骨刺的鱼是他们唯一的食物。 她简直无法想象会有人付钱买这种讨厌的东西竟然还有不少女士脱下手套把手伸进铁皮盆中。哦讨厌!埃莉诺小姐又要一一向她们介绍自己了。斯佳丽预先赔了笑脸。 一位娇小自妇人从面前盆里抓起一条凶猛的银色大鱼“我很乐意认识她埃莉诺。嘿!你觉得这条比目鱼怎么样?我本来打算买石鱼但是货还没到我等不及了。真不明白为什么渔船不能准时一点别用没风吹动船帆这套话来哄我早上我的帽子还差点被风吹跑了呢!” “我个人倒偏好比目鱼米妮加了调味酱更是美味至极。容我介绍瑞特的太太斯佳丽……斯佳丽这是温特沃斯太太。” “你好斯佳丽。你看这条比目鱼还不错吧?” 这鱼看起来恶心透了不过斯佳丽还是小声说“我个人也一向偏好比目鱼。”行行好吧但愿埃莉诺小姐的朋友不要个个都问她的意见才好。她连比目鱼长得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更别说是好不好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钟头里斯佳丽总共认识了二十多位女士十几种不同的鱼十足上了一堂海产品课。巴特勒老太太跑了五个摊子才买到八只螃蟹。“你也许会认为我过于挑剔”她买齐了东西后满意他说“可是蟹子有特殊风味用雄蟹煮汤味道就不同了。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很难买到雌蟹要是多跑几个摊位能买到的话也是值得的。” 斯佳丽一点也不在乎什么雄蟹雌蟹。她吓得没命的是这些蟹还是活的一边在盆内四处乱爬张钳舞爪爬在别的蟹身上出沙沙喳喳声设法攀上盆沿想逃出去。现在西莉的篮子内又出了螃蟹推挤纸袋的声音。 虾虽是死的样子却更可怕。两只狰狞的黑眼球突出触须与触角呈长鞭状腹部尖利。她简直没法相信她会吃这么难看的东西更别说吃得津津有味了。 檬到没有引起她的反感;蚝看起来与肮脏的石头没两样。然而当巴特勒老太太从摊子上拿起一把刀剖开其中一颗斯佳丽只觉胃里一阵翻涌。剥了壳的蚝看起来活像一摊灰浆漂浮在洗碗水中。 看过海产品再看到肉倒有种较令人安心的亲切感尽管在沾满血渍的包肉报纸四周群蝇飞舞仍教斯佳丽作呕。她向手持草编心型大扇挥赶苍蝇的小黑鬼勉强一笑。待走近挂着一排排卖禽类的摊子斯佳丽又依然故我想到要用些羽毛镶帽檐了。 “想要哪一种羽毛亲爱的?”巴特勒老太太问。“雉的羽毛?当然可以。”她同那个卖禽类的黑炭胖女人起劲地讨价还价最后只化了一个子儿就亲手拔下了一大把羽毛。 “埃莉诺你到底在于什么啊?”斯佳丽身边传来说话声。她转身一看只见莎莉·布鲁顿那张猴脸。 “早安布鲁顿太太。” “早安斯佳丽。埃莉诺买那种不能吃的东西干什么?是不是有人明煮羽毛的秘方?我正好有几张目前不用的羽毛垫子。” 斯佳丽说明买羽毛的原因。她不由觉得脸上通红。也许在查尔斯顿只有“骚娘们儿”才戴镶饰的帽子吧! “这主意大棒了!”莎莉真正热情洋溢他说。“我有一顶骑马戴的高顶丝帽可以用丝缎和几根羽毛改成三角尖帽。不过太久没戴了不知道找不找得出来。你骑马吗斯佳丽?” “好几年没骑了自从——”她竭力想回忆起来。 “自从战争爆后吧我知道我也一样我实在怀念死了。” “你怀念什么莎莉?”巴特勒老太太插进来了。她把羽毛交给西莉“两头都用绳子扎住小心别压着。”然后喘了口气。“对不起!”她笑着说“再晚我可买不到布鲁顿的腊肠了。还好让我看到你莎莉否则我真忘得一干二净了。”她急忙走开西莉尾随在后。 看到斯佳丽困惑的脸色莎莉笑道:“别担心!她没疯。世界上最好吃的腊肠只有在星期六才买得到。而且早早就会被抢购一空。做腊肠的人以前是我们家一个黑奴脚夫名叫路可勒斯他获得自由后替自己添上布鲁顿为姓。大部分黑奴都这么做——你可以在这里找到查尔斯顿所有贵族豪门的姓氏。不用说而且还有一大批人姓林肯的呢。 陪我走一段吧斯佳丽。我得去买些蔬菜。埃莉诺会找到我们的。” 莎莉在洋葱摊前止步。“莉拉这死鬼到哪里去了?——哦你在这儿。斯佳丽这个小东西是我的管家跟伊凡雷帝没两样。莉拉这位是巴特勒太太瑞特先生的太太。” 漂亮的年轻使女行了个屈膝礼。“我们需要很多洋葱莎莉小姐做朝鲜蓟泡菜用的。”她说。 “你听到了没有斯佳丽她以为我老糊涂了。我知道我们需要很多洋葱!”莎莉从案桌上抓起一个棕色纸袋将洋葱一颗颗丢进去。斯佳丽看得惊愕了一时按捺不住伸手按住袋口。 “对不起布鲁顿太太这些洋葱不好。” “不好?没烂也没芽怎么会不好?” “这些洋葱收得过早”斯佳丽解释道。“外表看起来是很好不过吃起来没香味。我犯过这错误所以懂。当初我不得不管庄园的时候种过洋葱。可我对庄稼活儿一无所知怕洋葱枯死或熟烂一看葱顶变成棕色就全挖了出来。刚收下的洋葱漂亮极了真让我好不得意因为我大半作物都长得不成样子。我们拿来煮啊炖啊油炯啊让松鼠肉和烷熊肉入味谁知一点都吃不出洋葱的辛辣味道。后来我重新翻土准备种别的无意中挖到一颗早先没挖到的。那一颗倒是洋葱该长成的本来样儿。其实洋葱需要多些时候才有味儿。我找颗好洋葱给你看看。”斯佳丽用行家的眼光、手感、嗅觉在菜摊篮里挑拣。“这些才是你要的。”最后她说。她神气活现地昂起头。尽管把我当成乡巴佬吧!她在心里想着我虽万不得已弄脏了双手但我不怕丢人。你们这些爱唱高调的查尔斯顿人自以为什么都懂那就错了。 “谢谢你”莎莉说眼睛透着深思的神情。“我衷心感激。我错看你了斯佳丽、没想到像你这么漂亮的人懂得还真不少。你还种过些什么?我倒想了解一下芹菜。” 斯佳丽打量着莎莉的脸色。看出确是真心诚意感兴趣才据实以答。“种芹菜太讲究功夫我不种。我有十几张嘴要吃饭所以只能种些红薯、胡萝卜、马铃薯、大头菜还有棉花。”她不怕自吹自擂。因为她敢打赌查尔斯顿没有一个女人曾经在大太阳下挥汗摘棉花! “你一定把自己累得憔悴不堪吧!”莎莉眼中清楚地流露出敬佩的神情。 “没办法、总得吃啊!”斯佳丽耸耸肩不屑回顾往事。”感谢老天苦日子总算熬过了。”她淡淡一笑。莎莉·布鲁顿让她觉得好受了。“不过那段日子的确把我造成个根茎作物专家。瑞特说过他认识许多把酒退回去的人可我倒是唯一退还胡萝卜的人。那时候我们在新奥尔良一家最有气派的餐厅进餐为此还引起一场骚乱!” 莎莉不由放声大笑。“我知道那一家餐厅。快告诉我。跑堂的听了你的话是否只是理了理挂在手臂上的餐巾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斯佳丽吃吃笑道:“他把餐巾掉进煎点心的油炸锅里了。” “着火了?”莉淘气地咧开嘴笑。 斯佳丽点点头。 “我的天!”莎莉大声叫嚷。“我真想瞧瞧当时的情景。” 埃莉诺。巴特勒打了岔。“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好笑的事情?可不可以让我一块儿笑笑?布鲁顿只剩两磅腊肠他已经答应给米妮·温特沃斯了。” “叫斯佳丽告诉你”莎莉嘻嘻笑道。“你的儿媳妇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埃莉诺可是我得走了。”她伸手去拿斯佳丽挑拣的那一篮洋葱。 “这些我买了”她对菜贩说“是的莉邮一整篮都要。用大袋子装好交给莉拉就行。你的小子还好吧?气喘的毛病还没好吗?”莉趁还没卷入一场止咳秘方的讨论先转过身来抬头看着斯佳丽。“以后叫我莎莉好了要来看我唷!斯佳丽。每月第一个星期三下午我总在家。” 斯佳丽在不知不觉中已打入了查尔斯顿组织严密、阶级分明的社会中的最高层。原本只是礼貌性地为埃莉诺·巴特勒的儿媳妇开启的一条门缝如今已为莎莉·布鲁顿的女门徒大敞。 埃莉诺·巴特勒欢欢喜喜地听从斯佳丽对购买马铃薯和胡萝卜的建议。然后又买了玉米片、玉米粒、面粉、大米。最后又买了黄油、脱脂奶、奶油、牛奶和鸡蛋。西莉的菜篮装不下了。“我们得把全部东西拿出来重新包好。”巴特勒老太太心里不免着急。 “我来帮忙拿点东西。”斯佳丽说。她已经等不及要走了免得再碰见巴特勒老太太的任何朋友。婆媳俩走走停停光是从菜摊走到乳品摊就花了一个多钟头。同女摊贩认识她倒不在乎她要把她们一个个都牢记心头因为今后她必然还得跟她们打交道。埃莉诺小姐心肠太软了她有把握可以把价钱杀得更低。一定很有意思。一旦让她学到了诀窍她就会提出分担一部分购物的工作。但是决不买鱼类。她闻了就恶心。 但是吃的时候就不觉得了。午餐真是一席意外的盛宴。雌蟹汤的味道鲜美可口让斯佳丽大开眼界。除了在新奥尔良外她从未尝过如此绝妙美味。不用说!现在她想起来了那时瑞特可以叫出每一道海鲜的名字。 斯佳丽连喝了两碗汤滴滴都教她口味无穷连其他菜肴和面上加搅奶油、核桃和水果的饭后甜点也一下都吃个精光据巴特勒老太太说这叫胡格诺蛋糕。 那天下午斯佳丽生平第一口出现消化不良现象。但不是因为吃得太多而是尤拉莉和宝莲坏了她的兴致。“我们正打算去探望卡丽恩”两人一到巴特勒家宝莲就宣称“我们想斯佳丽或许想要跟我们一起去。很抱歉这时来打扰我不知道你们还在用餐。”她紧抿双唇显然认为一餐饭不该吃这么久。尤拉莉倒出一声艳羡的叹息。 卡丽恩!她根本就不想要去探望卡丽恩。但是她不能说出口来否则会惹得姨妈大脾气。 “我是很想去姨妈”斯佳丽嚷道“可是我真的不太舒服。正想拿条冷毛巾敷头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呢。”她垂下眼睛。“你们知道那是怎么口事。”得了就让她们以为我有妇女病吧。她们是老古板决不会再多问了。 斯佳丽果然料中。她姨妈立刻便告了辞。斯佳丽送她们到门口一路小心佯装出肚子绞痛的样子。尤拉莉与她吻别时同情地拍拍她的肩。“好吧好好休息”她说斯佳丽乖乖地点点头。“明早九点半到我们家去。步行到圣玛丽教堂望弥撒得要半个钟头。” 斯佳丽吓得目瞪口呆她可从来没有过望弥撒的念头哪! 顿时一股刺痛几乎教她痛得弯下腰。 整个下午斯佳丽都躺在床上松开紧身胸衣肚子上放着一个热水袋。消化不良的滋味既生疏、不适因此也吓人但她对上帝的畏惧却远远更吓人。 埃伦·奥哈拉生前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一生尽力想为塔拉生活注入宗教精神。除了晚祷、连祷和颂读玫瑰经外还时时提醒女儿们牢记身为教徒的责任与义务。对埃伦而言塔拉庄园的与世隔绝未免是一桩憾事因为如此一来她便无法向教堂寻求慰藉。所以她竭力默默给家人慰藉。到女孩子们满十二岁时因有母亲的耐心开导教义问答已深植斯佳丽和两个妹妹的心中。 现在斯佳丽因多年未再接触宗教而感到局促不安。她母亲必定在天堂伤心哭泣吧。哦!她母亲的姐姐为什么偏要住在查尔斯顿呢? 在亚特兰大谁也不会想叫她去望弥撒。巴特勒老太太也不会在她耳边叨叨顶多只会要她陪着一起去圣公会教堂。那倒无所谓。斯佳丽脑中有种模糊的观念认为上帝不会去留意在新教徒教堂里生了什么事。但只要她一踏上圣玛丽教堂的门阶上帝就会立刻知道她是久未仟悔、心怀愧疚的罪人自从……她连最后一次仟悔是在什么时候也记不得了。 斯佳丽将无法领圣体了而大家都会知道那是为了什么原因。她想起小时候埃伦曾告诉过她守护天使的故事现在他行也一定都皱着眉头吧!斯佳丽于是拉上被子蒙住头。 她不知道她的宗教观念其实和石器时代的人一样迷信、不健康。 只知在此进退两难之际她有多害怕、多不幸和愤怒。她该怎么办? 她记得母亲安详、映着烛光的脸庞向她和下人们说明上帝最眷顾迷途羔羊但这仍然不能教她宽心。她想不出什么可以逃避望弥撒的方法。 这不公平!现在一切正开始好转哪!巴特勒老太太跟她提过莎莉·布鲁顿时常举办非常带劲儿的惠斯特牌局而斯佳丽一定能够获邀参加。 第十六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十六章 当然斯佳丽终究还是去望弥撤了。出乎她意外的是古老的仪式和应答竟令人感到莫名的安适就像是她正开始的新生活中来了老朋友。当她口中喃喃念着“我们的天父”时母亲的形象如在眼前;手指中的念珠也仍然顺溜如昔。她深信埃伦要是看到她跪在那儿不知会有多高兴;想到这儿斯佳丽就觉得好受了。 反正是躲不掉的斯佳丽也就大大方方做了仟悔然后去探望卡丽恩。没想到修道院和她妹妹竟然又使她大感意外。斯佳丽一直认为修道院就像座碉堡重门深锁修女成天躲在里头刷石头地板。但是查尔斯顿的慈善姊妹会却在一座宏伟的砖宅里在漂亮的舞厅内教课。 从事圣职的卡丽恩流露着与世无争的喜悦完全不像以前斯佳丽所不喜欢的那个畏畏尾的文静姑娘。她怎能生一个陌生人的气呢? 尤其是一个比她老成不像是她妹妹的陌生人。 卡丽恩——玛莉·约瑟夫修女——也很高兴看到斯佳丽这么坦诚地表示爱慕之意实在令斯佳丽感到温暖。要是苏埃伦有卡丽恩一半就好了斯佳丽暗忖她在塔拉便不至于觉得那么孤立。探望卡丽恩以及在修道院格局整齐的美丽花园饮茶确实是一种享受即使卡丽恩大谈特谈她算术课中的小女孩斯佳丽听得昏昏欲睡也不失是一种享受。 在斯佳丽忙碌的时间表中看上去似乎根本挤不出时间星期天望弥撒然后到姨妈家吃早餐星期二与卡丽恩喝下午茶等活动倒是她唯一能享受安宁的片刻。 因为她实在太忙了。 自从斯佳丽为莎莉·布鲁顿上过洋葱课之后那一个星期内名片如雪片涌入埃莉诺·巴特勒家。埃莉诺很感激莎莉至少她心里是认为感激的。由于深诸查尔斯顿的生活方式她相当替斯佳丽担心。甚至是在战后清苦的生活环境下整个社会仍然是一片布满不成文行为规范的流沙陷阱是一座过于精微巧妙的拜占庭式迷宫等着警觉性不够。 不得其门而入的人自投罗网。 埃莉诺尽力指点斯佳丽。“用不着去回访每个留下名片的人亲爱的”她说“你只要留下自己的名片摺一个角就表示你很感谢他们的上门也很乐意跟他们作朋友并表示你其实不是专程上门去看主人的。” “难怪许多名片上都有摺痕。原先我还以为是旧名片随便乱丢的呢!好吧我要去拜访每一个人。我很高兴大家都想跟我作朋友我也想跟他们作朋友。” 埃莉诺索性不开口了。不错大部分名片都是“旧的随便乱丢似的”没人给得起新名片——几乎没人。但那些给得起新名片的人也并不会因给人新名片教那些给不起的人觉得难堪。如今把收到的名片统统放在门厅一个托盘上留待原主得体地取回早已蔚为风气。埃莉诺决定暂时不告诉斯佳丽这种特殊风气免得让她觉得这些繁文缛节太复杂了。这可人儿早已将她从亚特兰大带来的一整盒全新名片拿出来炫耀。洁白的名片中还夹着吸墨薄纸呢!看样子应该可以用上好一段时间。看着斯佳丽展示名片的那副高昂的决心就像当年三岁的小瑞特爬上大橡树顶后得意洋洋地朝她呐喊时的神情。 埃莉诺·巴特勒真是多虑了。其实莎莉·布鲁顿早已明白表示过:“这姑娘欠缺教养品味和非洲南部土人一样差。但是她精力充沛求生意志坚强。南方就需要这种人对了即使查尔斯顿也需要。尤其是查尔斯顿。我支持她;也希望我所有朋友能让她感到受欢迎的热诚。” 斯佳丽的日常生活很快便排满了旋风式的活动。每天一早先到市场去个把钟头回家吃过丰盛的早餐——几乎每餐不缺布鲁顿的腊肠在十点左右重新梳妆完毕便吩咐潘西提着斯佳丽的名片盒和个人的配给食糖随她出门访友当时实行配给出门拜客都得自带食糖。通常在回家吃午饭前斯佳丽都可以从容走访五户人家。下午则赴哪位淑女“会客日”的邀约参加惠斯特牌局或与新朋友去帝王街购物或与埃莉诺小姐在家接待来客。 斯佳丽喜欢紧凑不断的活动。更喜欢人家注意她。最喜欢的是从每个人口中听到瑞特的名字。虽然有些老妇人公开指责瑞特。她们对他年轻时的荒唐行径大不以为然并说永远也不会宽恕他。不过大部分人仍然原谅了他早年的罪过。说他年纪大了老练许多。而且对母亲又孝顺;尤其在内战期间失去儿孙的老妇人更能体会埃莉诺·巴特勒晚年享福的心情。 年轻妇女则掩饰不住对斯佳丽的妒意。她们津津有味地谈着瑞特不告而别时的所作所为和流言蜚语。有人说她们的丈夫确定瑞特正资助推翻本州府提包客统治的政治活动。有人窃窃私语说他在枪口下冒死夺回巴特勒家族先人的画像和家具。每个人对瑞特在内战期间独自驾驶他那艘乌黑油亮的船像催命鬼般冲破北军封锁线的英勇事迹都有不同的说法。每当提起瑞特她们脸上总会浮现一种混合着好奇与浪漫逻思的特异表情。瑞特已然成了传奇人物。而他正是斯佳丽的丈夫怎不教人羡煞? 忙碌的日子让斯佳丽活得更带劲简直是如鱼得水。熬受过亚特兰大那段孤寂岁月后紧凑的社交生活让她很快便忘了往昔的绝望和自暴自弃。那一定全是亚特兰大的错。她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不该遭受那种残酷的对待否则查尔斯顿人也不会这样喜欢她。他们的确是喜欢她不然怎会邀请她呢? 这么一想斯佳丽心里便觉舒畅多了。她时常都用这种想法来安慰自己。每当她出门访友或与巴特勒老太太在家接待来客或特意到南部邦联之家探视她特别看中的朋友安妮·汉普顿或在市场喝咖啡闲话家常时斯佳丽总巴望着瑞特能看到她。有时候她甚至眼睛朝四下一扫想象他就在那儿那种望眼欲穿的心情多强烈埃哦!要是他能回家多好啊! 晚餐之后婆媳俩坐在藏书室里她出神地倾听埃莉诺小姐说话的那段安详时刻往往也是她感觉与瑞特最为接近的时候。她总是欣然把瑞特小时候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一样不漏地牢记在心。 斯佳丽也很喜欢听埃莉诺小姐讲其他故事。有时讲的故事粗俗有趣。埃莉诺·巴特勒与同辈的大多数查尔斯顿人一样都是借家教和旅游经验吸取知识。埃莉诺博学广闻但不够睿智能说多种拉丁语系语言但是土腔太重对伦敦、巴黎、罗马、佛罗伦萨并不陌生但也仅限于著名的历史古迹和精品店。对她的时代、社会阶级忠诚不渝。从不怀疑她父母或丈夫的权威性格守本分毫无怨言。 埃莉诺和大多数她这类女人不同的是她自有上种乐天知命的安详气质。对生活中的喜怒哀乐甘之如饴认为即使再差的生活也都自有其乐趣存在。此外她还是个说故事高手内容从她自己的生活趣事到当地各户人家的家丑这个典型的南方故事宝库无所不包。 如果斯佳丽知道出处就能准确地把埃莉诺称作替她讲故事的山鲁佐德。她根本没意识到巴特勒老太太试图借着各种引人入胜的故事来增长她的智慧扩展她的心胸。埃莉诺看出了斯佳丽深深吸引她心爱的儿子的两项特质——脆弱和勇气。她也看出他们的夫妇关系出了大毛病严重得瑞特已无心眷恋。不用问她就知道斯佳丽正处心积虑地想把瑞特拉回身边。出于个人的理由她比斯佳丽更迫切地希望他们能和好如初。她拿不准斯佳丽是否能让瑞特快乐但她坚信只要再有一个小孩就可使他们夫妇关系圆满。瑞特曾带美蓝回来探望她她永远忘不了那份喜悦。她爱小孙女更要看到儿子快快乐乐。她要瑞特重享天伦之乐她要再含饴弄孙。她将竭尽全力完成这个心愿。 由于生活一直过得紧凑、忙碌斯佳丽在查尔斯顿待了一个多月后才开始觉得无聊起来。莎莉·布鲁顿家一向是全市最不叫人感到无聊的地方大家谈谈时新式样这是斯佳丽以前最感兴趣的话题。刚开始她的确很入迷地听着莎莉和她那圈子里的朋友谈论巴黎的种种。 瑞特曾经从巴黎买给她一顶有着宽幅丝带的绿色帽子那是她平生收到过的礼物中最美丽、最令人兴奋的一件。他说绿色最能衬出她眼睛的美。她勉强听着艾莉茜亚·萨维奇的谈话。奇怪像她这种瘦骨嶙峋的老太婆竟也懂得穿着打扮实在很难想象。而莎莉也是。那张猴脸与平坦的胸部再怎么打扮也好看不了。 “你们还记得到沃斯去试穿衣服的情形吧!”萨维奇太太说。“我当时想教我在台上站那么久不累倒才怪呢。” 大家顿时七嘴八舌的纷纷抱怨起巴黎女裁缝的野蛮作风。持相反意见的人则认为只有不怕麻烦才能换得巴黎才有的高品味。有几个人恩起手套、皮靴、纸扇、香水等高级品不胜感慨。 斯佳丽兴致盎然地频频掉过头来看说话的人。听到笑声就跟着笑。但是脑子想的却都是别的事——晚餐还吃不吃得到像午餐时那么好吃的馅儿饼……她的蓝色衣服可以换上新领子……瑞特……她看着莎莉脑后的钟。至少还得再等八分钟才能离开。莎莉已经注意到她在看时钟了。她得专心点才行。 八分钟简直像八小时一样难挨呢。 “埃莉诺小姐她们人人都在谈衣服。我无聊得差点疯!”斯佳丽瘫坐在巴特勒老太太对面的椅子上。自从瑞特的母亲为她订做了四件“经济实用”的黄泥色衣服后她对服饰已不再痴迷。甚至连漂亮的舞衣都引不起她多大的兴致。而在即将到来的持续六周几乎夜夜举行的舞会中她也只有两件礼服可以换穿。而且这两件舞衣都单调非但颜色单调——一件蓝色丝质礼服一件紫红色天鹅绒礼服式样也很单调几乎没有任何花样。但即使最乏味的舞会也都会有音乐和跳舞、而斯佳丽是最爱跳舞不过的了。埃莉诺小姐还答应她届时瑞特一定会从农场赶口来。哎!倘使她用不着等这么久社交季节早些开始那就更好了。整整有三个星期无事可做只能四处走动同女人闲聊这种日子想起来都觉得无聊难受。 哦!她多希望能有些刺激的事生! 斯佳丽很快如愿了但不是她要的那种刺激而是耸人听闻的事生了。 一开始只是一条让全市笑翻天的恶毒的小道消息。四十好几的老处*女伊丽莎白·皮特声称有个男人在半夜闯入她房里。“清清楚楚”她说“他脸上就像杰西·詹姆斯一样蒙了一条手中。” “如果有人问我什么叫痴心妄想”有人不怀好意他说“就是这个了。伊丽莎白·皮特的年纪少说也比杰西·詹姆斯要大上二十岁。”报纸也跟着刊登了一系列詹姆斯兄弟及其党羽的大胆活动事迹。 然后隔天的报导却使情势逆转。艾莉茜亚·萨维奇虽然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但是已结过两次婚人人都知道她是个冷静理智的女人。 她也在半夜醒来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她床边背着月光注视着她。窗帘虽已被拉开月光洒进房内不过那人的下半张脸用手中蒙住上半部则藏在帽檐的阴影中。 那人身穿北军制服。 萨维奇太太放声尖叫顺手抓起床边桌上的书向他扔去。她丈夫还没赶来他就躲到帘后从阳台逃走。 北佬!突然问人人自危。独身女人为自己的安全惊恐不安有丈夫的女人不仅为自己更为丈夫的安全而害怕因为凡是伤害联邦士兵的人不是得坐牢就是被绞死。 那个蒙面兵连续两夜在女人的卧房出现。但第三天晚上生的事的报导最骇人。惊醒西奥多西亚·哈丁的不是月光而是伸到她胸前被单上的一只暖呼呼的手的动作。她张开眼睛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但耳边听得到憋住气的呼吸声她感到床边蹲着一个人。她大叫一声随即吓昏过去。没人知道后来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西奥多西亚被送到萨默维尔的表亲家。人人都说她已经精神崩溃。近乎白痴像鬼似的。 查尔斯顿的男人组织一个代表团由老律师乔赛亚·安森担任言人前往驻军司令部陈情。提出打算在旧城区自行成立夜间巡逻队。 如果撞见闯门宵小就要自行处置。 司令官同意地方组织巡逻队。但警告他说联邦士兵如有受到伤害主事者不论多寡一律处决。不能借保护查尔斯顿妇女的名义随意攻击北军或擅自裁决。 长久以来盘据斯佳丽心头的恐惧像海啸般将她淹没。斯佳丽一向看不起占领军也和其他查尔斯顿人一样对他们不理不睬就当他们不存在似的;每当她快步走过人行道去访友或逛街时他们都自动让路。而现在斯佳丽却见了穿蓝军服的就害怕。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都可能是半夜闯门的。斯佳丽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的模样。一个人影从黑暗中冒了出来。 她的睡眠被恐怖的恶梦——实际上是记忆打得七零八落。她一次又一次看见那个掉队流落到塔拉的北佬兵全身臭味熏天多毛的脏手捧着她母亲的针线匣布满血丝的眼睛色迷迷地盯着斯佳丽看缺牙的臭嘴流着口水狠亵地狞笑着。她开枪打他。打烂他的嘴和眼睛鲜血、骨块、脑浆顿时一股脑儿喷出。 她永远忘不了枪声的回音血肉横飞的可怕情景和她残忍、快意的胜利表情。 哦!要是她有把枪可以保护自己和埃莉诺小姐免遭北佬欺侮该有多好! 可是屋里找不到任何武器。斯佳丽搜遍碗橱、衣箱、衣橱、梳妆台连藏书室里书本后面的架子都没放过。她真是手无寸铁无依无靠。 斯佳丽平生第一遭感到软弱无法面对和克服任何障碍她简直是搞得无法动弹只得恳求埃莉诺·巴特勒向瑞特求助。 埃莉诺却总是一味敷衍。好好好她会把信寄出去。好她会把艾莉茜亚所描述那家伙的高大个头冷酷无情的黑眼珠里闪烁着阴森森月光的事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他;好她会提醒他家里只剩她和斯佳丽这两个弱女子除了马尼哥和潘西一个老头儿一个弱小的姑娘之外下人吃过晚饭后全回家去了。 好她会在信上注明“紧急”两个字等从农场装运野味回来的船一靠岸她马上把信寄出去。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埃莉诺小姐?瑞特必须现在就赶回来!那棵木兰树就是贼儿爬上我们房间外阳台的现成梯子!”斯佳丽抓住巴特勒老太太的手臂一味摇晃。 埃莉诺轻轻拍拍斯佳丽的手。“快了!亲爱的就快了。我们已经有一个月没吃到鸭肉了而我又最爱吃烤鸭这点瑞特不会不知道。况且以后每晚都有拉斯和他的朋友在巡逻一切都不成问题。” 拉斯!斯佳丽在心里尖叫。像拉斯·巴特勒这种酒鬼有什么用? 任何一个查尔斯顿的男人都没用埃多半老的老小的小要不就是断手瘸脚。如果他们真有什么用就不会输掉那场荒唐的战争。现在谁会相信他们还能打北佬呢? 斯佳丽一再拿自己的危难情况来打动埃莉诺·巴特勒的心可是老太太非常乐观打来打去打不动她只好认输了。 有一阵子夜间巡逻仿佛起到作用了。没再听说有人闯门的报导大家于是安了心。斯佳丽开始她的第一个“会客日”来客踊跃尤拉莉姨妈直抱怨蛋糕不够吃。埃莉诺·巴特勒撕掉了写给瑞特的信。人们上教堂、逛街、玩惠斯特牌赶在社交季节开始前把晚礼服拿出来晾晒修补。 斯佳丽结束上午的访友活动走得太快两颊通红一进家门就问马尼哥“巴特勒老太太在哪里?”他答称老太太在厨房里斯佳丽忙不迭向屋后跑去。 埃莉诺·巴特勒抬头望见斯佳丽冲进厨房。“好消息斯佳丽!我早上收到罗斯玛丽寄来的信。她后天就要回来了。” “最好打封电报叫她不要回来”斯佳丽急促说道声音刺耳冷漠。 “我刚听说昨晚北佬找上哈莉特·麦迪逊了。”她盯着巴特勒老太太身旁的餐桌。“鸭子?你在拔毛的不就是鸭子?农场的船来了!我可以搭船到农场找瑞特。” “那船上有四个男人你不能单独去斯佳丽。” “我可以带潘西去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去。桌上的饼干装一袋给我。我饿了我想在路上吃。” “可是斯佳丽——” “别可是了埃莉诺小姐把饼干给我我要上路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斯佳丽心里想想几乎惊慌了。我不应该像这样匆匆离开瑞特一定会对我大雷霆的。我现在的模样一定狼狈不堪。 光是在我不该去的地方出现就已经够糟的了至少也还可以打扮得漂亮些啊!我原先的计划根本不是这样。斯佳丽曾不止千次的想象下次和瑞特见面时会是什么情景。 偶尔她会想象瑞特很晚才到家那时她正穿着那件领口有细绳松松系着的睡衣临睡前先梳梳头。瑞特最爱她的头了总说是活的东西;在早先日子里有时他会帮她梳头欣赏头出哔啪微响的蓝色静电。 她也常幻想自己就坐在茶几旁手指优雅地握着糖夹子夹一块糖放入杯中一边悠闲地与莎莉·布鲁顿闲聊着。瑞特会看到她过得多自在多受查尔斯顿最有趣的人欢迎。他会抓起她的手亲吻糖夹子从指间滑落但那没关系……或者在吃过晚饭后她和埃莉诺小姐坐在炉火前如此舒坦如此亲密两人间留了一个空位给他。她只幻想过一次去农场的情形因为她不晓得那地方是什么模样只知道那里曾被谢尔曼的手下烧毁过。 她一开头想得美美的。她和埃莉诺小姐带了一篮篮糕点和香摈坐在放有成叠软丝垫的可爱绿画舫里手中撑着鲜艳的花阳伞到了农常婆媳向岸上高喊:“我们来野餐了!”瑞特笑着跑向她们张开双臂。然后……然后白日梦成了泡影。瑞特最恨野餐了。他说不像文明人一样坐在椅子上吃却学动物坐在地上吃食不如住到山洞里去算了。 当然她从没想到过会搭着一艘充满恶臭的破船挤在箱笼桶罐间去见瑞特。 斯佳丽离开市区后对瑞特生气倒比对北佬半夜闯门更担心了。 万一他下令船员即刻返航把我送回去可怎么办? 船员把桨插入绿褐色的水中行驶借着涨潮缓慢推进。斯佳丽不耐烦地望着大河两岸。在她看来船似乎没在移动。岸边的景物一成不变一望无际的高高的棕色野草顺着潮水缓缓摇曳——啊真缓慢啊;后方的浓密林子垂着铁兰那一片片静止不动的灰帘林下生长着盘根错节、枝叶茂密的常青灌木。四下一片宁静。老天!为什么听不见一只鸟吟唱?为什么天色变得如此漆黑? 天下起雨来了。 船桨还没划向左岸准备停靠时斯佳丽早已淋成落汤鸡不住哆嗦精疲力竭。船艏砰地撞到船坞这一下才将她震醒摆脱了紊乱的凄凉心境。斯佳丽抬头透过打在脸上弄糊眼的雨水看去只见火把下有一个穿黑雨衣的人影脸部被兜帽遮祝“扔给我一条绳子。”瑞特伸出一条手臂探着身子。“一路顺利吗小伙子?” 斯佳丽按着条板箱想站起身无奈双脚一个不稳整个人往后倒去撞翻了最上层的箱子。 “搞什么鬼?”瑞特接住船员扔来的套索套上系船柱。“再把船尾的绳子扔上来。”他命令道。“什么东西那么吵?你们喝醉了不成?” “不是的瑞特先生”船员齐声说。这是他们离开查尔斯顿码头后第一次开口。其中一人指着驳船尾部的两个女人。 “我的天哪!”瑞特说。 第十七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十七章 “感觉好一点了吗?”瑞特谨慎控制着声音。 斯佳丽默默点头。她裹在毯子里身穿瑞特里面穿的一件粗糙的工作衣靠着炉火坐在一张板凳上两只光脚丫泡在一盆热水中。 “你呢潘西?”斯佳丽的使女裹着另一床毛毯坐在另一张板凳上咧嘴笑着承认她很好只是肚子饿极了。 瑞特格格笑了。“我也饿极了。等你们烘干了我们就用餐。” 斯佳丽将毯子拉紧些。现在他好体贴啊满脸笑容就像阳光一样温暖我以前见过他这副模样。接着就会露出原形真正了疯随时都出口伤人。现在是因为潘西在场他才装腔作势。等她一走他就会马上对我脾气。也许可以借口说我需要她把她留下来陪我——什么理由呢?我身上的衣服全脱掉了要等到衣服干了才能穿上天晓得这种外面下雨里面潮湿的天气什么时候才会干。瑞特住在这种地方怎么受得了?真要命! 她们这间房里只有熊熊火光。借大的正方形房间四边都约莫有二十英尺长坚硬的泥地污斑累累的灰泥墙已剥落大半。满室弥漫着廉价威士忌和烟草汁液的味儿还夹着一股焦木头和焦布的味儿。仅有的家具是一些粗糙的板凳和长椅东一只西一只都是凹瘪的金属痰盂。宽敞的壁炉上方的炉架和门窗周围的木框显得不协调。原来这些都是由上等松木料制成的浮雕细工美丽精致外面上了一层亮闪闪的金棕色涂料。一个角落里有座粗陋的楼梯木阶龟裂扶手倾斜摇摇欲坠斯佳丽和潘西的衣服就晾在上面。一股股向她们扑来的凉风不时将白色衬裙吹浮起来活像潜伏在阴暗角落的幽灵。 “你为什么不待在查尔斯顿斯佳丽?”吃过晚饭为瑞特煮饭的黑老太婆送潘西去睡觉。斯佳丽挺起胸来。 “你母亲不想打扰你这里的天堂乐园”她轻蔑地环看四周。“不过我相信你应该知道生了什么事。有一个北佬士兵常半夜潜入卧房——闺房——骚扰她们。有个姑娘被吓得神经错乱只好送到外地去。”她尽力想察看他的脸色但是他面无表情。瑞特默默凝视着她仿佛在等待什么似的。 “怎么?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和你母亲可能在床上被谋害或是遇到更可怕的意外?” 瑞特的嘴角往下弯露出嘲弄的微笑。“我有没有听错啊?驾着马车在北佬军队里冲锋陷阵的女人会因区区一点小事变得如此胆小如鼠?得了吧!斯佳丽你还是实话实说吧!你为什么大老远的冒雨跑来?你妄想叫我投到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怀里吗?你的亨利伯伯是不是劝你这样做来再叫我替你付帐?” “你到底扯到哪里去了!瑞特?亨利伯伯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装得可真像!我真是服了你。可是别想要我相信你那狡猾的老律师没通知你我已经不再汇钱去亚特兰大了。我太清楚亨利的为人不相信他会这么粗心大意。” “不再汇钱?你不能这么做!”斯佳丽的膝盖顿时软。瑞特不见得当真的。她会落得个什么地步啊?桃树街那栋房子——它需要成吨的煤烧火雇用下人清扫、煮饭、洗衣、整理花园、照料马匹、擦拭马车还有一大家子吃饭——哎呀那要花一大笔钱哪!亨利伯伯怎付得起帐单?用她的钱!不不能那样做。她曾空着肚子脚穿破鞋累断背脊骨双手磨得血淋淋在田里干活为的是挣得一口饭吃。她也曾抛开自尊和一切教养同不屑一顾的、低三下四的人作生意耍诡计搞诈骗日夜不眠地工作为的就是挣钱。她决不放弃这些钱她不能。那是她的!她唯一的命根子。 “你不能用我的钱!”她对着瑞特尖叫可是出来的声音却是沙哑的低语。 他笑了起来。“我可没动用你什么钱小乖乖。我只是不再给你钱。只要你人还住在查尔斯顿我没有理由出钱供养亚特兰大那栋空房子。当然如果你回去住就不是空房子了。那时我就会觉得有义务再汇钱过去。”瑞特走到炉火旁好借着火光看清她的脸。他挑衅似的笑容突然消失额头开心地皱了起来。 “你是真的不知道?等一等!斯佳丽我去倒杯白兰地给你。你的样子像是要昏过去似的。” 瑞特不得不用他的字稳住斯佳丽的手将杯子凑近她的唇。斯佳丽仍禁不住地打颤。等她喝光他把空杯子放到地上摩擦着她的手直搓到温热不再颤抖才罢。 “现在你老实告诉我真的有士兵闯进卧房吗?” “瑞特你不是说真的吧?你不会停止汇钱去亚特兰大吧?” “去他的钱斯佳丽我在问你话呢。” “去你的!”她顶了一句“是我在问你。” “我就知道一提到钱你就什么事都不管了。好吧!我再汇一些给亨利。现在你总可以回答我了吧?” “我誓。” “明天?” “是的!是的混帐!就明天。现在我只问一次不再问第二次你说的北佬士兵是怎么一回事?” 斯佳丽如释重负地长吁了日气然后再深吸了一口将她所知道的那个闯门的事全盘说出来。 “你说艾莉营亚·萨维奇看到他的军服?” “没错”斯佳丽答道说着又恨恨地补充道“他根本不在乎她们有多老。说不定这时候他正在强*奸你母亲呢。” 瑞特的大手紧紧攥着。“我真该掐死你斯佳丽。这样一来这世界就会太平多了。” 他盘问了她将近一个钟头直到把斯佳丽听来的一切都榨光。 “很好”他说“明儿一转潮我们就回去。”他走到门口把门敞开。 “太好了!天空一片清澈。返航会顺利些。” 隔着他的侧影斯佳丽仍看得到夜空快满月了。她无力地站起身。这回看到从河面蔓延过来的浓雾遮住了外边的地面。月光把雾照得白有那么一刻斯佳丽怀疑是不是下雪了。如浪潮般涌来的大雾淹没瑞特的脚和足踝在房里消散了。他掩上门转过身。隔绝了月光房里显得一片漆黑直到划了一根火柴照亮了瑞特的下巴和鼻子。 他点燃一根灯芯她才看得清他的脸。斯佳丽一心渴望着。他盖上玻璃灯罩高举油灯。“跟我来楼上有一间卧房让你睡。” 这间卧房不似楼下的房间那般朴素。四个高高的床柱床上有一层厚厚的床垫两个膨大的枕头新的麻布床单上铺了一床色彩鲜艳的羊毛毯。斯佳丽没朝其他家具看一眼让身上的毯子滑落肩头就踩上床边的踏板钻进被窝里。 他伫立着凝望她一会儿才离开卧房。她竖耳倾听他的脚步声。 不!他没有下楼他就在附近。斯佳丽面露微笑沉沉入睡。 梦魔一开始总是如此——到处都是雾。斯佳丽已经好久没作过这种梦但这情景总是在潜意识里。她开始扭转身子、翻来覆去喉底出低沉的呜咽深怕大祸临头。然后她再度拔腿狂奔一颗心紧张得怦怦直跳她没命地跑跌倒了又爬起来再跑穿过白蒙蒙的浓雾。冰凉的雾伸出卷须缠绕她的喉咙、双腿和双臂。她身上好冷啊像快死了一样的冰冷肚子又饿心里又怕。一样的梦每次都一样而且一次比一次可怕宛如恐惧、饥饿、寒冷的感觉像滚雪球那样愈滚愈大愈来愈强。 然而又不尽相同。以前的梦里她总是盲目地奔跑寻找着不知名、不可知的东西;而现在隔着雾站在她前头的是瑞特宽阔的背影老是躲开她。斯佳丽知道他是她要寻找的目标、可是一接近他幻影就随之消失一去不回。她跑啊跑的可他总是遥遥在前总是背对着她。 然后雾气渐浓他开始消失了她情急地朝他大喊:“瑞恃……瑞特……瑞特……瑞特……瑞特……”“嘘……嘘你又在做梦了这不是真的。” “瑞特……” “是的我在这儿。嘘!不要再叫了你没事。”强壮的手臂扶她坐起搂着她她这才觉得温暖、安全。 斯佳丽惊愕地半醒着。雾不见了桌上的灯光使她看清瑞特正低头望着她。“噢!瑞特”她哭了。“好可怕啊!” “还是从前那个梦?” “嗯是的——唉差不多。有一点点不同我记不得了……可是我又冷又饿在雾中什么都看不见把我吓得半死。瑞特好可怕啊!” 瑞特紧紧搂着她厚实的胸膛里出的嗡隆嗡隆声传到她耳边。 “你当然会觉得又冷又饿。晚餐吃的不对胃口你又踢被子。我来替你盖上你就会睡得香甜了。”他扶她靠着枕头躺下。 “不要离开我。梦靥还会回来。” 瑞特拉上毛毯盖住她的身体。“早餐有饼干、玉米粥、黄油多得会把粥染黄了。想想吧——乡下火腿和新鲜鸡蛋你就会睡得像婴儿一样熟。你一向很能吃的斯佳丽。”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和倦意。斯佳丽合上沉重的眼皮。 “瑞特?”一声模糊、困倦的声音。 他在门口打住手遮着灯光。“什么事斯佳丽?” “谢谢你来叫醒我你怎么知道我在做恶梦?” “你叫得这么响玻璃窗都快震破了。”她听到的最后一声是他温柔的轻笑轻柔得像摇篮曲。 果然被瑞特料中斯佳丽早上饱餐一顿后才去找他。厨娘告诉她天未破晓他就起来了他一向总是起得比太阳早。厨娘满脸好奇地注视着斯佳丽。 这个冒失鬼!我该好好收拾她一顿才是斯佳丽自忖。不过她心情正好无法生气。瑞特昨晚抱她安慰她甚至对她笑。就像事情还未弄糟前一样。这趟农场之行是来对了。早知如此她就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数不清的无聊茶会上了。 一踏出屋外.刺眼的阳光直逼得她眯起双眼。虽然天色还很早阳光已相当强烈而温暖。她抬手遮眼环四望。 斯佳丽第一个反应是一声悲叹。脚底下的砖石平台向左延伸了一百码。残破、焦黑、杂草丛生只剩下偌大一个烧成焦炭的空壳。锯齿形的断垣残壁、烟囱是宏伟巨厦唯一仅剩的痕迹。四处散堆着被大火和烟熏黑的破墙碎砖这是谢尔曼军队蹂躏过后令人怵目惊心的证物。 斯佳丽不由情绪沮丧。这里曾经是瑞特的家瑞特的命根子——这里已经完了没法起死回生了。 在斯佳丽命运乖舛的一生当中没有比这种事更惨的了。她永远也体会不出当他看到家园被毁时那种椎心之痛的感觉有多深。难怪他决心要重整家园竭尽所能地把旧有的一切东西找回来。 她可以助瑞特一臂之力!塔拉庄园不是她亲自耕地、播种和收获的吗?哼她敢打赌瑞特连分辨谷种的好坏都不懂。她会为自己能帮得上忙而感到骄傲因为她知道这种重要性一旦这块焦土重新冒出嫩芽来这对强盗是一项多大的胜利埃我明白的她自鸣得意地想着。 “我可以体会他的感受。我可以跟他一起下田干活。我们可以一起合作。我不在乎地板肮脏。瑞特在我身旁我就不在乎。他人呢?我得告诉他去!” 斯佳丽离开空屋架不知不觉间竟面对着一幕生平从未见过的景观。她脚下那个砖石平台往上通向一个长满野草的花坛那是一连串草坛的最高处草坛以势如破竹之势往下铺展直抵一对状如巨大蝶翼的人造湖。双湖之间一条绿草如茵的宽道通向河流和码头。宏伟的景观极为匀称恰到好处显得远处就近在眼前整个地方就像一个铺着地毯的野外场所。茂盛的野草掩盖了战争的创痕仿佛战争从未生过。这是一幅阳光普照的幽静美景也是一块大自然与人类融洽相处的净土。远处一只乌歌声缭绕仿佛在歌颂美景。“真美啊!”她大声说道。 底下草坛左方有动静马上引起斯佳丽注意。一定是瑞特!她开始跑了。她跨步跑下草坛——起伏的地势加快了她的度她感到飘飘欲仙、欣喜若狂、无拘无束;她笑着张开双臂像一只准备飞上蓝天的小鸟或蝴蝶。 跑到瑞特伫立着注视她的地方时斯佳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斯佳丽手摸着胸口喘气等呼吸恢复正常后才说:“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一边仍半喘着气说。“这地方棒极了!难怪你会这么爱它。你小时候有没有跑下那块草地?有没有一种会飞的感觉?哦!宝贝儿那场火一定很可怕!我真为你难过我真想把天下的北佬统统杀光!哦! 瑞特!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你我一直在想。亲爱的它会像草一样很快就重新长出来的。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你要做什么了。” 瑞特冷淡而谨慎地看着她。“你‘明白’个什么斯佳丽?” “明白你为什么来这里不留在城里;明白你为什么非把农场起死回生的决心。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准备做什么。哇!真刺激!” 瑞特喜形于色指着身后成排的草木。他说“这些草木被烧掉了但不是没救了。经过一场大火后似乎生命力变得更加坚韧。灰烬可能正好是草木所需要的养分。我必须理出个头绪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斯佳丽望着低矮的断株残桩不认识那些亮的暗绿色叶子是什么。“那是什么树?你这里种桃树吗?” “那些不是树斯佳丽。是灌木类。山茶花。第一批引进美国的就种在这里的邓莫尔码头农常这些都是接枝过来的总数过三百株。” “你是说这些都是花?” “对呀!世界上最完美的一种花。中国人很崇拜这种花。” “花又不能吃。你打算种什么谷物?” “我还没想到种谷物。我有一百英亩的花园正待抢救。” “你疯了!瑞特。花园有什么好处?你可以种一些东西来卖。我知道这里不适合种棉花但总可种些卖钱的农作物。唉!在塔拉我们充分利用了每一英尺土地。你大可种到墙边。瞧那草长得多绿多密。 这里的地一定很肥沃。你只消把土翻松撒下种子包管芽的度快得叫你措手不及。”斯佳丽热切地看着他准备倾心相授她这得之不易的耕作经验。 “你是个野蛮人斯佳丽。”瑞特闷闷不乐他说“进屋去叫潘西准备准备我们在般坞碰面。” 她做错了什么?前一分钟他还兴致勃勃的一下子却又变得像陌生人一样冷淡。就算让她活了一百岁也永远摸不透他的心。斯佳丽快步踏上绿草坛无心留恋四周的美景径自进屋去。 停泊在码头里的船与先前送斯佳丽和潘西来这里的那艘简陋驳船大不相同。这是一艘漂亮的单桅帆船漆上了棕漆船上有黄铜装置和涡漩形镀金镶饰。泊在外面河上的是另一艘船这一艘她中意得多斯佳丽忿忿想着。它比那艘帆船大五倍有两层甲板都有蓝白两色俗丽的涡漩镶饰船上还安着一具鲜红色的后明轮。色彩华丽的信号旗挂在烟囱上打扮入时的红男绿女挤在两层甲板的栏杆边。看起来喜气洋洋很有趣。 瑞特就是这样斯佳丽默想着不打信号招呼轮船来接我们反而要开他的漂亮小船入城。她到达码头时正好瞧见瑞特脱下帽子朝着明轮船上的人夸张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你认识那些人?”她问。也许她猜错了也许他在打信号。 瑞特背过河面戴上帽子。”认识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认识。那是每周一次由查尔斯顿开出到上游去游览的游轮。这种利润高的行业。 是我们的一位提包客市民出的新点子。北佬想要观赏庄园烧焦后的废墟还得预先订票呢!我呢!如果方便的话就会向他们打招呼。看到这种乱糟糟的情形实在好笑。”斯佳丽惊愕得说不出话。瑞特怎可跟一帮烧毁了他的家园还当儿戏的北佬兀鹰开玩笑? 斯佳丽温驯地坐到小船舱内的长椅坐垫上但等瑞特一走上甲板她立刻跳起来、查看精心整理的碗橱、搁架、补给品和装备每一样东西都显然特意放在一个专用的地方。帆船缓缓沿着河岸滑动了一小段路程又靠岸系泊时斯佳丽仍然忙着满足她的好奇心。瑞特下着干脆有力的命令:“把那几捆东西搬上来绑在船头下面。”斯佳丽从舱口探出头想瞧清楚外面的动静。 天哪!这是怎么一口事?数十名黑人倚着十字镐和铲子看着一捆捆笨重的布袋丢向帆船上的船员。他们究竟在什么地方?这地方看起来就像月球表面林子里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坑旁一堆堆东西看上去像灰白的大石块。空气中弥漫着的白色尘土很快就塞满她鼻孔害她打了个喷嚏。 潘西的喷嚏声随之从后甲板传来引起她的注意。这不公平!她心想。潘西一定比她看得清楚。“我上来啦。”斯佳丽叫道。 “解缆开船。”瑞特的声音同时响起。 帆船在迅上涨的潮水推助下快移动斯佳丽站立不稳从短梯子上摔下来摔个四脚朝天掉在舱内。“该死的瑞特·巴特勒害我差点摔断脖子。” “还好没摔断。不要动!我一会儿就下去。” 斯佳丽听到绳索出叽叽嘎嘎的声音帆船加前进了。她爬到一张长椅边攀着长椅缓缓站起。 几乎在同时瑞特从容走下梯子低下头检查舱内情形然后挺直身头轻轻碰到上方光亮的木板。斯佳丽怒目瞪着他。 “你是故意那么做的。”她喃喃抱怨道。 “做什么?”他打开一扇小舷窗关上舱口于是说“太好了!顺风加上水流急。我们将以创纪录的度到达市区。”他在斯佳丽对面的长椅坐下懒洋洋地往后靠动作像猫一样地轻盈柔软。“我想你应该不会反对我抽根烟吧!”他修长的手指伸入外衣内袋掏出一根方头雪茄。 “我反对。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黑漆漆的地方?我要上去晒太阳。” “上面。”瑞特自动纠正她。“这艘船相当小船员都是黑人。潘西是黑人可你是白人又是女人。你坐船长室他们坐下层后舱。潘西可以对着两个男人抛媚眼.跟他们打情骂俏三个人必会嘻嘻哈哈地闹成一片。你上去就破坏了人家的气氛。 “所以在下等人享受旅途乐趣之际你我两个享有特权的上等人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关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你要是想闹别扭要牢骚随你便。” “我才没有闹别扭也没有牢骚!只要你不把我当成是小孩子似地跟我说后我就感激不尽了!”斯佳丽咬住下唇她最恨瑞特使她觉得自己像傻瓜。“刚刚停靠的那个采石场是什么地方?” “亲爱的那是查尔斯顿的救星是我重返亲人怀抱的保障。那是一个磷酸矿场;有几十个矿场分布在河的两岸。”他慢条斯理地点烟烟盘旋飘向舷窗。“你的眼睛亮了斯佳丽。这跟金矿可不一样。你无法从磷酸矿里提炼出金市或珠宝。但是在挖采、清洗后用化学处理就能制造出天下品质最好的效肥料。我们的产量还赶不上顾客的需求呢!” “所以你比以前更财了。” “是啊我财了。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这行业是体面的赚的是查尔斯顿的钱。现在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花掉我那些投机取巧赚来的不义之财。人人都会安慰他们自己说这钱是靠磷酸矿赚来的尽管矿区小得可怜。” “为什么不把矿区弄大一点?” “不必要啊!目前的情况已达到我的目的。我用了一个不大蒙骗我的工头和二三十个想尽办法偷懒的工人也受到别人的尊敬。我现在可以好整以暇地把钱花在我想做的事情上。目前我最想做的就是重建花园。” 斯佳丽懊恼得几乎失去耐性。那不就等于让瑞特掉进一桶黄油。 白白浪费机会吗?不论他多富有他还是可以富上加富啊!从古至今。 还没听人说过嫌钱太多呢!噢!要是他从工头手里接管亲自督促工人好好干活准可以获利三倍。再雇上二、三十个工人还可以翻上一番……“原谅我打断你的思绪斯佳丽不过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你。怎样才能叫你明白你应该别来打扰我回亚特兰大去?” 斯佳丽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她真正吃惊了。昨晚他还那么温柔地拥抱她现在他说这些话不可能是认真的。“你开什么玩笑!”她责备说。 “不我不是开玩笑我这辈子从没这么认真过我也希望你认真考虑。我向来不习惯对任何人解释我在做什么我在想什么;我也没有把握能让你充分明白我想告诉你的话。不过我会尽力而为。” 我现在所下的功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斯佳丽。过去我在查尔斯顿那么彻底地公然自绝于人至今城里的人个个都对我讨厌。这种阻力比谢尔曼最毒辣的手段更厉害千万倍因为我曾是他们的一分子。 却公然违抗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道德规范。重返查尔斯顿上流社会。 就像摸黑爬上一座冰山那么艰难。一失足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如履薄冰一步步缓慢前进好不容易小有进展了。我不能冒险让你把我的全部心血毁于一旦。我要你离开条件尽管开出来。 斯佳丽放松地笑了。“就这样?如果你担心这个请你放一百个心!啊呀现在查尔斯顿的人没有一个不爱我的。我每天忙着到处拜访别人到市场逛时总被追问着该如何挑选东西。” 瑞特吸了一口雪茄然后看着红热的尾端渐渐冷却变成灰烬。 “我就怕我是在浪费口舌”他终于出声。”果然没错。我承认你比我所料想的还待得久更有自制力——哦!没错我在农场听到一些从城里传来的消息一一可是我在爬那座冰山时你就像是一包绑在我背后的火药斯佳丽。你真是个大包袱——既没知识又没教养是个天主教徒又是被亚特兰大上流社会驱逐出境的亡命徒。你随时都可能当着我的面爆炸。我要你离开查尔斯顿告诉我要什么代价?” 斯佳丽紧抓住她唯一能辩解的那个无端指控。“假如你能告诉我天主教徒有何罪过我会很感激的瑞特·巴特勒!早在有你们圣公会之前我们就是虔诚的教徒了。” 瑞特突然哈哈大笑把斯佳丽搞糊涂了。“得了吧亨利·都铎””他说这话她也闹不明白但是下面的话却一针见血。“我们用不着把时间浪费在争论神学上斯佳丽。事实就是——你跟我一样清楚——毫无疑问的罗马天主教在南方社会的势力已日渐衰微。在今天的查尔斯顿你可以到圣米迦勒教堂、圣菲力教堂、胡格诺教堂、或第一苏格兰长老会参加活动。连其他一些圣公会和长老会的教堂都很少再受人指指点点甚至其他新教派都被看成独立自由的宗派。唯有罗马天主教却愈来愈黯然失色。这种情况很不合理天知道这确实不符合基督精神但这是事实。” 斯佳丽沉默不语了。她知道瑞特说的的确都是事实。瑞特乘胜追击重申他的问题。“你要什么斯佳丽?尽管说出来你要的再狠也吓不倒我。” 他确实是认真的斯佳丽绝望地想着。我枯坐挨过一个个茶会咬牙穿过好多乏味的衣服每天一大清早就顶着刺骨寒风赶往市场这些心血统统白费了。她原先来查尔斯顿就是想挽回瑞特可她失败了。 “我要你”斯佳丽说了一句大实话。 这回轮到瑞特沉默不语了。她只隐约地看到他的轮廓和雪茄的白烟。他就近在咫尺斯佳丽只消将脚挪近两英寸就会碰到他的。想要瑞特的**是如此强烈令她**深觉痛苦。斯佳丽想弯下身来减轻痛苦好把它压在体内不让它恶化。可是她坐得笔直等瑞特开口 第十八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十八章 斯佳丽头顶上传来低沉的说话不时夹杂着潘西的尖声痴笑。相比之下船舱内的沉寂显得更令人惶惶不安。 “五十万金币。”瑞特说。 “你说什么?”我一定是听错了。我把心里的话全掏了出来他却没反应。 “我说我给你五十万金币请你离开。你在查尔斯顿所能找到的乐趣根本和这许多黄金不能相比。我提供的可是一大笔贿赂哪!斯佳丽。你那贪得无厌的小心眼不可能会舍得放弃一笔出你希望的大财反倒妄想去挽回我们那破碎的夫妇关系吧。只要你点个头我还可以答应继续支付桃树街那栋怪房子的开销当作额外红利。” “你昨晚答应过今天要汇钱给亨利伯伯的。”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真希望他能先安静片刻。她需要好好想想难道真如他所说的是“妄想”吗?她决不相信。 “许下诺言原是可以违约的。”瑞特平静地回答。“我提的条件如何斯佳丽?” “我需要考虑。” “给你一根雪茄的时间考虑等雪茄抽完了你就得给我一个答复。 想想把你的钱投入桃树街那栋你最心爱的房子的凄惨后果吧;你对这笔花费一点概念都没有。再想想同时又有一笔千倍于你这么些年来的辛苦积蓄的钱财落到你手里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埃你这辈子都享用不尽呢。加上房子的费用也全由我负担房子甚至也可以登记在你名下。”雪茄烟头着红光。 斯佳丽竭力集中精神思考。她一定得想个办法留下来就算把天下的钱都给她她也不会走。 瑞特起身走向舷窗抛出雪茄在窗口望了片刻直到看见河岸一处6标。照在他脸上的阳光格外明亮。自他离开亚特兰大后改变有多大呀!斯佳丽自忖。当时他曾经拼命喝酒仿佛想忘掉世界上的一切似的但现在他终于变回了原来的瑞特轮廓深刻鲜明的脸上绷着平滑黝黑的皮肤清澈的双眸与**一样深沉裹在剪裁高雅的外套、衬衣下的肌肉结结实实走动时突起的纹路清晰可见。他具备了男人应有的一切魅力。她要他回到身边不惜任何代价她都要得到他。斯佳丽深深吸一口气当瑞特扬起一道眉毛向她转过身来时她已作好准备。“考虑得如何斯佳丽?” “你说想跟我谈笔交易可是你根本不是在谈瑞特。”斯佳丽以生意人的口吻说“而是在威胁。再说我知道你说不再汇钱到亚特兰大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你最关心在查尔斯顿是否受欢迎但是人家对不照顾老婆的男人不会有太高评价。一旦流言传开来你母亲就无法在此地立足抬头。 “第二件事———大笔钱——你说得对。我很乐意接受。但要是有个立刻回亚特兰大去的条件我是不接受的。我还是亮牌吧相信你也知道都是些什么牌。我的确做过许多覆水难收的傻事。这时候全佐治亚州我一个朋友也没有。 “不过在查尔斯顿我倒交了一些。你可能不相信但却是事实。同时我也学到很多相信只要亚特兰大的人能够淡忘一些事情我就有机会弥补以前的过失。 “所以我也想跟你谈个交易。你把对我的恨暂时收起来对我好一点让我玩得开心!我们合作扮演一对恩爱夫妻等社交季节结束春天一到。我就回家从头做起。” 斯佳丽屏住气。他总得答应一定得答应。社交季节前后差不多有八周他们就会朝夕相处。凡是在她身边待了那么久的男人从来没有一个逃得过她的手掌心。瑞特虽然与其他男人不同但并非完全不同她想要的男人没有得不到的。 “你的意思是连钱也要。” “当然包括钱。你当我是傻瓜不成?” “我要的交易不是这样的斯佳丽。这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我情愿掏出钱来请你走你拿了钱却不走。那我怎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又不会赖一辈子不走我也不会告诉你母亲你有多卑鄙。”斯佳丽肯定她看到了瑞特在笑。 “你知道不知道这条河叫什么斯佳丽?” 多荒唐的问题。他还没答应陪她参加社交季节呢!他想玩什么花样? “叫阿希礼河。”瑞特格外清晰地强调这名字。“这让人想起你一度妄想得到的韦尔克斯先生那位尊敬的老爷。我亲眼目睹过你那股爱得死缠不放的热劲斯佳丽你那痴心专情的坚贞态度真是‘伟大’得令人不忍卒睹。近来你却又摆出一副亲切相提起要我填补阿希礼的崇高地位弄得我心惊肉跳忧心忡忡。” 斯佳丽打岔了她必须说话。否则他势必就要说“不”了。“哦乱弹琴瑞特我知道追求你是没意义的。你也别臭美了!何况你已摸透我的个性。” 瑞特干笑了一下。“既然你认识到了那洲门也许就可以来谈谈这笔交易了。”他说。 斯佳丽极力克制想笑的冲动。虽然光线很暗仍可能会被他看到她想。“我愿意接受讨价还价你有什么见解?” 瑞特突然放声大笑这回倒是真笑了。“我确信正牌的奥哈拉小姐跟我们合作了。”他说。“以下是我的条件:你要说服我母亲让她相信我们一直分房睡是因为我打呼的关系。社交季节最后一个活动圣西西利亚舞会一结束你就得装出迫不及待想赶回亚特兰大去的样子;一回到亚特兰大马上聘请律师亨利·汉密顿或任何人都行与我的律师拟定一份分居协议书。此外你不得再踏进查尔斯顿一步。也不能写信或传递消息给我或我母亲。” 斯佳丽心潮奔腾。她几乎大获全胜美中不足的是“分房睡”。也许她应该多争取一些时间。不!不是争取她应该讨价还价。 “大致上我能接受你的条件瑞特不过时间有问题。假如所有宴会活动一结束我立刻就打道回府很容易惹人起疑。应该是舞会结束。你回农场后我才兴起回亚特兰大的念头这才说得通嘛!这样好了我四月中旬再回亚特兰大你觉得如何?” “我回乡下后你多待一阵子也无妨。但是我认为四月一日比较恰当。” 这比她期望中的好太多了!在社交季节之外几乎又多了一个月的停留时间。而且她也没说他回农场后她一定待在城里。她可以跟着他一块儿去。 “我不想知道我们之中哪一个是你所说的四月愚人瑞特·巴特勤不过如果你誓在我离开之前的那段时间中对我好我们就成交。 如果你对我坏我就不走因为毁约的人是你不是我。” “巴特勒太太你丈夫的一片忠诚会使你成为查尔斯顿所有女人最羡慕的对象。” 瑞特话带戏滤但斯佳丽并不在乎因为她赢了。 瑞特打开舱门浓烈的咸味、阳光和一股强劲的风迎面灌入。“你晕船吗斯佳丽?” “不知道昨天才头一遭搭船。”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港口就在前头风浪相当大如有万一就在你身后的贮藏柜内拿一个桶子。”瑞特说完便急急跑上甲板。“张起船艏三角帆抢风航行。我们慢啦!”他迎风喊道。 一分钟后船身倾斜得厉害斯佳丽身不由己地从长椅上滑落。昨天搭乘溯河而上的宽体平板驳船船很慢她没料到今天搭的帆船借水潮与风势推助顺流而下度竟快了许多不过倒同驳船一样稳。 斯佳丽踉踉跄跄走向短梯吃力地爬上去把头伸出舱口。风吹得她透不过气头上的羽毛镶饰帽也被吹跑了。她抬头仰望看见帽子在空中飘舞吓得一只海鸥呱呱乱叫振翅高飞逃离那顶像鸟似的帽子。斯佳丽看了乐不可支。船身倾斜得更厉害河水冲刷过较低的一端溅起水花。真刺激啊!斯佳丽听到风中传来潘西害怕的尖叫声。那黑妞儿真没出息! 斯佳丽稳住重心登上梯子。瑞特的吼声却教她止了步。他正旋转着驾驶盘甲板的倾斜度渐缓帆布啪喇喇作响。他招手唤来一名船员接替他的位置另一名船员则扶着在船尾呕吐的潘西。跨了两步瑞特走近梯顶对着斯佳丽横眉竖眼:“你这小白痴!也不怕脑袋瓜被帆杠砸扁回到下面去。” “哦!瑞恃不要嘛!让我到上面去看个究竟真好玩!我想尝尝风和浪花的滋味。” “你不觉得恶心?也不害怕?” 她给他两个轻蔑的白眼算是回答。 “哦!埃莉诺小姐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的男人不去当水手。” “瞧你玩得这么开心我也很高兴不过瑞特让你吹风晒太阳实在可恶。你的脸红得像印第安人。”巴特勒老太太命令斯佳丽回房将甘油和玫瑰香水抹在脸上。然后便开始责骂她那高头大马、嬉皮笑脸的儿子直到他佯装羞愧低下头来才罢休。 “我去把特地为你带回来的圣诞节冬青挂上你会让我饭后吃甜点心吗?还是要我到角落罚站?”他假作低声下气地问道。 埃莉诺·巴特勒摊摊双手认输。“真不晓得该拿你怎么办!瑞特。” 这回她强忍笑容的努力终告白费。她真心疼这个儿子。 那天下午趁斯佳丽忙着为晒伤的皮肤擦护肤液时瑞特提着从农场带回的冬青花环代母亲送去给艾莉茜亚·萨维奇。 “谢谢埃莉诺的好意还有你瑞特谢谢。来杯酒好吗?” 瑞特欣然接过酒杯两人悠闲地聊着反常的气候聊着三十年前的一个下雪的冬天那一年连续下了三十八天雨。他们自小就认识两家仅隔着一道花园墙一棵桑葚树园墙两边低垂的枝头挂着蜜甜的、沾着指印的紫色果实。 “斯佳丽被私闯卧房的北佬吓得魂不附体”瑞特在他们结束往事迫忆后说。“希望你能跟一个在你五岁时掀开你裙子的老朋友谈谈这件事。” “如果你能设法忘掉我小时候讨厌穿内衣那回事我就会爽快地跟你谈。”萨维奇太太愉快地笑着。“为了那事全家人至少有一年对我感到绝望。现在一想起来倒觉得很好玩……但是北佬这事就一点不好玩了。总有人动不动爱开枪打死一个兵那后果就不堪收拾了。” “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子艾莉茜亚。也许我可以猜出是谁。” “我只见过他一眼瑞特……” “那就够了。是高是矮?” “高实在非常高他的头离窗帘顶只有一英尺左右那些窗子有七英尺四英寸高呢。” 瑞特咧开嘴一笑。“我就知道找对人了。你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眼睛最尖的只有你站在屋子角落也能认出生日宴会中哪勺冰淇淋最大。我们都在背后叫你‘鹰眼’。”“我记得你们当我的面还替我取了其他更难听的绰号。你是一个讨人厌的臭男孩。” “你是个讨人厌的臭女孩。不过就算你穿了内衣我还是会爱你的。” “就算你不爱我也照样会爱你。有好几次我偷看你裙子底下有什么东西却什么都没看到。” “行行好吧!艾莉茜亚。至少得叫做苏格兰裙。” 相视大笑后瑞特又重新盘问。艾莉茜亚开始认真回忆倒记起了许多细节。那个兵很年轻——的确非常年轻——笨拙的举动像个正值尴尬年龄还不习惯生理变化的男孩子。人也很瘦。军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手腕露出袖口一大截军服可能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色很黑“但不像你那么乌黑瑞特顺便说一句而是有点暗灰不他的头一定是棕色的在阴暗处颜色才变得较深。”是的梳剪整齐但没有抹油。否则她一定会闻到望加锡油的味道。她一点一滴地把想起来的事拼凑起来。随后她的话儿支吾起来。 “你知道他是谁了吧艾莉茜亚?” “我一定弄错了。” “你一定不会弄错。你有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儿子你一定认识他的朋友。我一听到消息就猜到一定是查尔斯顿的男孩干的。你当真相信一名北佬士兵胆敢闯入女人香闺只为偷看盖着被单的女人那模样?这决不是恐怖事件艾莉茜亚只是一个可怜的男孩对自己的身体育感到困惑而已。他想知道没穿胸衣、裙撑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偷窥睡觉的女人。十之**当他看到清醒、穿戴整齐的女人时会为自己不安分的念头感到羞耻。可怜的小鬼。我猜他的父亲可能在内战时死于沙场了他找不到可以谈谈的人。” “他有个哥哥——” “哦?那是我弄错唉!要不然就是你猜错人。” “恐怕不会。那男孩叫汤米·柯柏是同龄小孩中个子最高、最干净的一个。我在卧房里碰上这事后第三天在街上碰到他就跟他打招呼差点没把他吓死。他父亲在野牛河战役中阵亡汤米根本不认识他父亲他哥哥也比他大十岁或十一岁。” “你是指爱德华·柯柏那位律师?” 艾莉茜亚点点头。 “难怪。柯柏律师是我母亲的南部邦联之家委员会的人前不久才在家里见过他。他几乎是个太监。根本帮不上汤米的忙。” “他根本不是太监他只是太迷恋安妮·汉普顿忽略了他弟弟的需要。” “随你怎么说艾莉茜亚。我倒打算去开导开导汤米。” “瑞特不能去。你会把这可怜的小鬼吓死的。” “可是这‘可怜的小鬼’把查尔斯顿的女人都吓死了。感谢上帝至今还没有生严重的意外。但下次他可能会失去控制。或者可能挨子弹艾莉茜亚他住哪里?” “教堂街在百老街转角附近圣米迎勒巷南边那排砖房的中间一栋。可是瑞特你打算说些什么?总不能一走进去就抓住汤米的脖子拖出去吧!” “相信我艾莉茜亚。” 艾莉茜亚双手托着瑞特的脸轻吻他的唇。“你能回家来真好老邻居。祝汤米好运。” 汤米回家时瑞特正与他母亲坐在阳台上饮茶。柯柏太太将儿子介绍给瑞特然后叫他进屋放下书本洗手洗脸。“巴特勒先生要带你去他的裁缝师那儿。他有个侄子住在艾肯个头跟你差不多高想找你去试穿一些衣服好为他侄子选一样合适的圣诞礼物。” 一离开大人的视线汤米立即换上愁眉苦脸的表情。然后一想起瑞特少年时代大胆行径的点滴传闻才又高兴帮巴特勒先生这个忙。 也许他可以鼓起勇气问巴特勒先生一些困扰他的问题吧。 其实根本无需汤米开口。两人一走出屋子瑞特就搂着男孩的肩说:“汤姆我想教你一些很受用的课程。第一课就是如何在做母亲的面前撒谎而不会被怀疑。等会几上了街车我会把我裁缝师的习惯和他店里的情况详细说给你听。我帮你再说几遍直到能够把这个谎说得圆满为止。因为我根本没有侄子住在艾肯我们也不去裁缝师那儿。 我们要坐车到拉特利奇大道再散散步走一段路也有益于健康我们到那里去见我的几个朋友。” 汤米·柯柏听了没二话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习惯听长辈的吩咐也喜欢巴特勒先生叫他小名汤姆。在日落前汤姆被送回母亲身边男孩看瑞特的眼神多了几分英雄式的崇拜瑞特知道今后几年他还得背起汤姆这个包袱。 瑞特肯定汤姆这辈子绝对忘不了他们刚见过的那些朋友。查尔斯顿在历史上有不少“第一”包括有史以来第一家“专供男宾”的妓院。 近两个世纪来虽然搬了无数次地方但从没有一天不作生意不管战争传染病飓风都没有间断过。妓院的特色之一便是温柔而得体地向小伙子介绍成为大人的乐趣。而这也是查尔斯顿珍视的传统之一。 瑞持有时不禁会想如果他父亲能像看重作为一个查尔斯顿绅士所应具备的礼教一样看重这项传统他的生活会有什么不同?但是往者已矣来者可追。瑞特露出一丝苦笑。至少他有能力代尽父职相信汤米的父亲在世也必定会带他去见识成*人世界。传统自有其作用。而成效最显著的便是从今以后不会再有夜半北佬闯香闺的事情生了。 到火车站去接妹妹之前瑞特先回家喝了一杯庆功酒。 第十九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十九章 “万一火车提前到呢瑞特?”埃莉诺·巴特勒两分钟内看了十次钟。“我不敢想象天色暗后车站只剩罗斯玛丽一个人。你是知道的她的使女经验不够。依我看还是个笨蛋。真搞不懂罗斯玛丽怎能忍受得了她。” “那班火车自开通以来没有一次不误点四十分钟的妈妈就算火车准时到站离现在也还有半个钟头呢。” “算我特别央求你早一点去行不行。谁知道你会回来否则我早就照原来的计划自己去了。” “千万别急妈妈。”瑞特又把先前已告诉过她的再说明一遍。“我雇一辆出租马车过十分钟来接我到车站的时间是五分钟。所以我将会早到十五分钟而火车将误点一个钟头或更久。我会亲手把罗斯玛丽送到家里正好赶上吃晚饭。”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瑞特?我想出去兜兜风。”斯佳丽在心里勾勒出一幅与瑞特在马车内独处一刻钟的画面。她要问问瑞特有关他妹妹的事他一定会喜欢的。瑞特非常喜欢这个妹妹。只要他透露的够多斯佳丽就能提早作准备。斯佳丽怕罗斯玛丽不喜欢她怕罗斯玛丽是另一个拉斯。她小叔那封写得天花乱坠的道歉信并未能稍减她对他的厌恶。 “不行亲爱的你不能跟我去。你给我乖乖坐在长沙上敷眼睛。 瞧这双眼睛被晒得肿成那样。” “要我陪你去吗亲爱的?”巴特勒老太太卷好梭织花边搁置一旁。 “恐怕要等很久。” “我不在乎要等多久妈妈。我趁此可以好好打算一下农场的春耕。” 斯佳丽背靠着椅垫巴不得瑞特的妹妹别回来。她一点也不清楚罗斯玛丽长得是什么模样还是不打听的好。她所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据说罗斯玛丽的出生曾引起许多人窃笑埃莉诺·巴特勒生她时已经年过四十。她也是个老处*女战争的受害者之一——战争刚开始时因年纪太轻不能结婚;等战争结束后又因长得太丑家里太穷得不到少数单身男子的青睐。瑞特衣锦荣归又惹人议论纷纷了。现在的罗斯玛丽一定有一大笔嫁妆。但是她似乎经常不在家忙着到别的市镇去探望亲友。她是去那里找丈夫吗?查尔斯顿的男人配不上她吗?大家等她订亲的喜讯已等了一年多了但是连谈恋爱的影子都没有订婚的事更甭提了。“人一有钱身价自然不同罗!”这是爱玛·安森的评语。 斯佳丽则自有一套想法。不管罗斯玛丽嫁出去要花瑞特多少钱她都乐意不过她也不在乎罗斯玛丽嫁不出去而待在家里。不论罗斯玛丽长得多像丑八怪到底比她年轻而且到底是瑞特的妹妹。她会倍受他的关怀的。听到大门一开斯佳丽浑身紧张了。离吃晚餐还有几分钟时间罗斯玛丽果然到了。 瑞特走进藏书室冲着母亲就笑。 他说“你的流浪女儿终于回家了她可是身体健康而且凶得像头饿狮。等她洗过手后就会赶来这里把你一口吞下去。” 斯佳丽不安地直盯着门口。果然没过多久就进来了一位满面笑容的年轻女人。她全身上下嗅不出一丝流浪味儿。可斯佳丽一看真大吃一惊仿佛她真的是一只长着鬣毛、张口咆哮的狮子。她跟瑞特像极了!不不是指长相。她的黑眼睛、黑头、白牙齿确实和瑞特很像这还不是真正相同之处。更相同的是她的神采——几乎跟瑞特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概是遗传吧!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斯佳丽眯起绿眼珠打量着罗斯玛丽。她并不真的如人们所说的那样丑只是她没在打扮上下功夫罢了。瞧她将头全梳向脑后在颈背处绾个大舍。她耳朵长得很美却没戴耳坠子。肤色有点蜡黄。如果瑞特不常在大太阳下曝晒肤色大概也是那样。找件颜色鲜艳一点的衣服来穿就能遮掩肤色的缺点。她身上穿的那件棕绿色衣服是一大败笔斯佳丽暗忖也许我可以帮她点忙。 “这位一定就是斯佳丽”罗斯玛丽三脚两步走到斯佳丽面前。哦! 我的老天!我得教她如何走路斯佳丽想着。男人不会喜欢女人这种大大咧咧的走路姿态。斯佳丽没等罗斯玛丽走近就先站起来摆出亲如姐妹的笑容脸部微仰打算接受她的亲吻。 罗斯玛丽却未照一般礼节跟她贴脸反而直率地注视斯佳丽的脸。 “瑞特说你是猫一样的女人”她说“看到这双绿眼珠果然名不虚传。 希望你对我出的是愉快的呜呜叫声而不是凶狠的呼嗜声斯佳丽。 欢迎我们做个朋友。” 斯佳丽张口结舌惊讶得无言以对。 “妈妈晚餐准弄好了吧”罗斯玛丽说这话时人已转开身。“刚刚瑞特没带一篮吃的去车站我还骂他是粗心的畜生呢。” 斯佳丽看到了瑞特不禁火冒三丈。他正懒洋洋地倚着门框嘲弄地笑着。畜生!你竟然唆使妹妹欺到我头上来?她暗想。我像猫吗? 我倒要让你瞧瞧猫的凶相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她赶快看看罗斯玛丽她也在笑吗?没有她正在拥抱埃莉诺·巴特勒。 “我看马尼哥来禀报开饭了。”瑞特说。 斯佳丽晒伤了皮肤虽然很痛但罗斯玛丽目中无人更令她头疼。 因为瑞特的妹妹为人热情、固执己见、又好争辩。她宣称自己到里士满去探望的那些表亲都是蠢得无可救药待在那儿简直是如坐针毡。她绝对肯定他们没有一个看过一本书——至少没看过一本值得一看的。 “哦!天啊!”埃莉诺·巴特勒柔声说以哀求的眼光看着瑞特。 “亲戚通常都是个麻烦罗斯玛丽”他微笑道。“我来告诉你汤森表叔的最近状况。不久前我在费城看到他见了面之后我的视线模糊了一个星期。我不断试着用正眼看他结果却觉得头昏眼花。” “我宁愿头昏眼花也不愿无聊死!”他妹妹打岔说。“你能想象吃完晚饭后呆坐着听米兰表姐大声念《威弗利》那本小说有多难受吗? 都是些多愁善感的空话!” “我一向较喜欢看司各特的那种小说我想你也是一样的。”埃莉诺想平息罗斯玛丽的烈火性子。 不过一点儿也不管用。“妈妈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现在找不到有哪本好书。” 晚饭后斯佳丽企盼会像以往一样与埃莉诺小姐共享片刻的宁静。但是现在屋里多了罗斯玛丽显然休想安静了。瑞特怎会如此喜欢她呢?现在她似乎已下定决心准备跟他吵架了。 “假如我是个男人你就会让我去。”罗斯玛丽对着瑞特嚷着。“我一直在读亨利·詹姆斯先生写的有关罗马的文章不让我亲自去见识见识我会因无知而死的。” “可是你毕竟不是男人亲爱的”瑞特平静他说道。“你到底从哪儿拿到《民族》杂志的?看那种自由主义垃圾你会被吊死的。” 斯佳丽耳朵一竖随即插话进来“何不让罗斯玛丽去呢瑞特? 罗马又不是很远我们认识的朋友当中一定有某些人的亲戚住在那儿。那儿离雅典也不是很远塔尔顿家有无数亲戚住在雅典呢。” 罗斯玛丽张口结舌看着她。“塔尔顿家是些什么人?雅典跟罗马又有什么关系?”她说。 瑞特轻咳一声差点大笑出声然后清清喉咙说:“雅典和罗马是佐治亚乡镇的名字罗斯玛丽”他慢吞吞他说。“你想去看看吗?” 罗斯玛丽举手拍头做出一副失望透顶的夸张姿态。“我真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天哪!谁要去佐治亚啊?我要去罗马真正的罗马不朽的都市它在意大利呀!” 斯佳丽只觉脸上一热。我怎么没想到她指的是意大利? 她正想开口像罗斯玛丽那样吵闹地辩白之际饭厅门突然砰地一声撞开每个人都大吃一惊不敢出声只见拉斯气喘吁吁地跌撞进亮着烛光的房间。 “救救我”他喘着气说“后面有卫兵在追我。我枪杀了那个私闯卧房的北佬。” 瑞特立刻走到他弟弟身边扶着他的手臂。“帆船还停在码头今晚也没有月亮;我们两个可以驾船逃走。”他的声音冷静而带有一股权威。离开时他又回过头沉着地交代说“跟他们说我送罗斯玛丽回来后为了赶上潮水溯河而上所以马上就离开了。还有就说没看到拉斯什么都不知道。我会捎信回来。” 埃莉诺·巴特勒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起身就跟平时晚上刚吃过饭一样。她走向斯佳丽一手环抱着她。斯佳丽正直打哆嚏。北佬就要来了!他们就要绞死枪杀他们一个士兵的拉斯也会绞死帮助拉斯脱逃的瑞特。哦!他为什么不能让拉斯自作自受?他不该在北佬就要来搜查的危急时刻丢下他的女人不管埃埃莉诺说话了嗓音尽管如同往常那样缓慢、轻柔但语气刚强。 “我把瑞特的餐盘和银器拿到厨房去。叮咛下人们该说什么话不可泄露瑞特刚才还待在这里。请你和罗斯玛丽把桌上的餐具重新排成三份好吗?”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埃莉诺小姐?北佬就要来了。”斯佳丽知道她该保持镇静只恨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害怕成这个样子。但是她就是控制不祝她渐渐明白北佬只是一帮无能的可笑之辈不足畏惧。 然而一想到占领军为所欲为、自定王法的行径心里就七上八下。 “我们就要吃完晚饭了”巴特勒老太大说两眼开始带笑。“饭后我要朗读《英雄艾文荷》给你们听。” “除了欺凌一屋子的弱女人外.你们还做得出什么好事来消磨时间“罗斯玛丽双手握拳撑着腰对着联邦军的上尉怒目斥道。 “坐下来安静点罗斯玛丽。”巴特勒老太太说。“上尉我替我的女儿向你道歉。” 那名军官不理会埃莉诺彬彬有礼的劝解。“进去搜!”他下令手下进屋。 斯佳丽正仰躺在长沙上晒伤的脸、肿胀的眼睛用浸甘菊汁的湿毛巾敷着。她乐得任凭她们保护无需亲自去对付北佬。埃莉诺小姐头脑多冷静啊!竟然想得出把藏书室改为病房的点子。不过好奇心差点害惨了她。光听声音并不能完全猜出他们正在做什么。斯佳丽听得到脚步声、关门声然后就是一片寂静。上尉走了吗?埃莉诺小姐和罗斯玛丽也走了吗?她受不了了。斯佳丽一手慢慢移向眼睛掀起湿毛巾的一角。 罗斯玛丽正坐在桌边一张椅子上冷静地看书。 “嘶……”斯佳丽低声一叫。 罗斯玛丽赶快合上书本手遮住了书名。“什么事?”她也压低声音。“你听到了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他们正在干什么啊?埃莉诺小姐到哪儿去了?他们没逮捕她吧?” “看在老天的份上斯佳丽你低声低气干吗呀?”罗斯玛丽正常的嗓门听起来格外响亮。“士兵来这里搜查武器他们准备没收查尔斯顿所有的枪支。妈妈正跟过去瞧瞧他们是否也没收了其他的东西呢。” 就这样吗?斯佳丽这才放下了心。屋里根本没枪她知道的因为她自己早搜过了。斯佳丽又闭上眼睛渐渐进入梦乡。好长的一天啊! 她回想起快飞驶的帆船舷侧喷溅起水花的刺漏*点景霎时间她忌妒起在星光下航行的瑞特。要是同他在一起的不是拉斯而是她该有多好!斯佳丽并不担心北佬会抓到他她从未替瑞特操心过。他是所向无敌的。 埃莉诺·巴待勒目送联邦士兵离开之后回到藏书室将她的开司米羊毛披肩盖在熟睡的斯佳丽身上。“不必吵醒她!”她轻声说。“在这里睡舒服。我们回房睡觉去罗斯玛丽。你坐了一整天的车我也累了。明天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她看到夹在《英雄艾文荷》里的书签不禁莞尔。罗斯玛丽看书的度真快。但是脑筋还不及她心目中认为的那样新派。 隔天早上市场到处一片愤慨声纷纷讨论考虑欠周的报复计划。 斯佳丽轻蔑地听着那些煽动性的言论。这些查尔斯顿人到底指望什么啊?北佬能坐视他们四处开枪滥杀吗?如果他们竭力想争论抗议那只有把事情弄得更加不可收拾。虽然南军在阿波马托克斯一役投降后李将军已说服格兰特准许南军军官随身携带武器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打输的毕竟是南方穷得都没钱买子弹了光有左轮手枪有什么用?至于决斗用的手枪!准会想把这种枪留在身边?除了用来夸耀自己勇敢把愚蠢的脑袋轰掉之外一点儿没有用处。 斯佳丽闭紧嘴一心放在买东西上否则永远也买不成了。甚至连埃莉诺小姐也像只断了头的鸡一样四处奔走用细得几乎听不见的急迫语调跟每个人说着悄悄话。 “他们说男人都打算接下拉斯的棒子继续干下去。”回家路上巴特勒老太太对斯佳丽说。“军队搜查他们的家使他们忍无可忍了。我们女人得插手处理这件事男人都正在气头上呢。” 斯佳丽感觉到一股恐惧的寒意。她还以为大家只是说说而已。没人会把事端扩大的! 巴特勒老太太露出惊讶的脸色。“我们不能这么轻易饶过联邦军斯佳丽你一定也看到了。他们来我们家搜查过了他们还宣布了实行宵禁并四处逮捕卖配给商品的黑市商人。假使听任他们这样嚣张下去很快我们就会退回到六四年时的情形被人踩在靴子底下掐着我们的脖子被压制得喘不过气。这绝对不行。” 斯佳丽不禁怀疑难道整个世界都疯狂了不成?平常只会饮茶、织花边的一帮查尔斯顿淑女以为她们有什么办法来对抗军人? 过了两天后她才终于找出答案。 露辛达·雷格的婚礼原本预订在一月二十二日举行。请帖已全写上姓名地址准备在一月二日寄出但全搁置未用。“惊人的效率”是罗斯玛丽对露辛达的母亲她自己的母亲及其他查尔斯顿淑女能力的赞由于对家庭和社会的背叛和违抗瑞特的父亲同他脱离了父子关系。当罗斯玛丽出生登记名字时瑞特早已被逐出家门在巴特勒家庭用《圣经》的附页上瑞特的名字只是一条墨杠杠。瑞特比罗斯玛丽足足大了二十岁。一直到她十三岁兄妹俩才第一次见面罗斯玛丽那时是个腿长脚大、胸部正在育的别扭黄毛丫头。那时的瑞特正开始从事闯越联邦军舰队封锁线的危险生涯他母亲有生以来难得一次背了丈夫趁夜色带着罗斯玛丽到他泊船的码头去见他。他在小妹妹身上感受到渴求兄长之爱的迷惘与需求莫名其妙地触动了心底深处的亲情血脉他以父亲从未给予他们的温情拥抱了她罗斯玛丽自此也对他怀着父亲从未激过她的忠诚与信赖。尽管兄妹俩从第一次见面到十一年后瑞特回到查尔斯顿见面的次数仅有十来回但兄妹之情始终未断过。 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竟然轻信母亲的话以为父亲去世后便不会再有人干涉他们母子的来往只要他大把大把地寄钱回家就能给予罗斯玛丽足够的保障和快乐。事后他常责怪自己当时应该更警觉、更关心才是。这样也许就不会造成日后罗斯玛丽不信任男人的偏执观。也许她会找到爱人结婚、生儿育女。 回家后瑞特现那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已是二十四岁的女人不变的是她还是一样别扭。除了大哥之外其他男人都会让她坐立难安。她将心灵寄托在小说里的遥远生活中以逃离真实生活中的变幻无常;她屏弃传统生活中女人该如何打扮、思考、应对进退的规矩。罗斯玛丽是个女学究个性坦率得令人头疼完全缺乏女性那种工于心计与崇尚虚荣。 瑞特爱她尊重她敏感的独立性格。多年的忽略已来不及弥补但是他可以送她一份最珍贵的礼物——内在的他。他对罗斯玛丽完全开诚布公以平等的态度对她说话有时甚至把内心秘密掏给她他可从来没有对谁如此坦诚过。罗斯玛丽感受到瑞特的这份真诚就更敬重这个大哥。瑞特住在家中的十四个月里这个过分世故、浪子回头的冒险家与个子高得不像话、老是坐立不安、天真纯洁的老处*女成了最贴心的朋友。 现在罗斯玛丽感到瑞特辜负了她。她耳闻目睹瑞特从未在她面前暴露过的另一面这才觉慈爱、体贴的大哥竟然有着这般冷酷的性格。她又搞糊涂了满肚子怀疑。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瑞特。”罗斯玛丽哭红的眼睛咄咄逼人。 “对不起罗斯玛丽”他小心翼翼地回答。“被你碰巧听到我很遗憾。不过我不得不这么做。我要她走得远远的不要来烦我们。” “可是她是你太太!” “我离开她了罗斯玛丽她不肯接受离婚的条件但是她明白我们的夫妇关系完蛋了。” “那她为什么来这里?” 瑞特耸耸肩。“坐下来聊吧。说来话长”瑞特用慢慢吞吞、有条有理、生硬冷漠的语气把斯佳丽的前两次婚姻他的追求以及斯佳丽为钱嫁他的过程娓娓说给他妹妹听。还把他认识她这么些年来她对阿希礼·韦尔克斯几近痴心的迷恋也一并说了出来。 “既然知道她爱的是别人你为什么还要娶她?”罗斯玛丽问。 “为什么?”瑞特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因为她浑身是火不顾一切勇敢顽强;因为在虚伪外表下的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孩子。因为她不同于我所认识的其他女人。她迷住了我却又惹我生气逼得我疯。我爱她就如她爱阿希礼那样铭心刻骨。从第一眼见到她起这就像一种病”声音里忧心忡忡。 瑞特将头埋在双手中笑得浑身抖。笑声给手指蒙住变得有点模糊不清。“人生着实是一出荒谬的闹剧。如今阿希礼·韦尔克斯已恢复自由身随时可将斯佳丽娶进门我也想要摆脱她她却又决定回头找我这其实也是可想而知的事。她一向就只要她得不到的东西。” 瑞特抬起头来。“我怕”他平静地说“怕故事重演。我知道她是个没有心肝。自私自利的人就像哭着要玩具的小孩一旦东西到手后便又顺手摔坏。可是有时看到她歪着头的模样欢天喜地的笑容或者倏忽失落的表情就差点让我忘掉所知道的底细。” “可怜的瑞特埃”罗斯玛丽轻轻碰碰他的手臂。 瑞特伸手覆住她的手随即露出笑容又恢复了原来的他。“亲爱的你眼前的人曾经是密西西比河上叱咤一时的传奇人物我赌了一辈子从未输过。这次也不会输。我和斯佳丽已经谈妥条件。我决不能冒险让她在这栋屋子里待得太久。否则不是我又爱上她就是会杀了她。所以我拿金币引诱她她太贪财金钱远远胜过她自称对我那份至死不渝的爱。但等社交季节一结束她就会一走了之。在此之前我只需与她保持距离比她耐性好比她智谋高就行了。我巴望这一天赶快到来。她是个不肯输的人而且这份心思很明显。打败一个输得起的人那多索然无味。”瑞特的笑眼直盯着妹妹随即却又变得严肃。 “要是妈妈知道我的婚姻不美满准会要了她的命;可是不管这婚姻多不美满一旦她知道是我要脱身的更会觉得羞愧难堪。真是叫人进退两难。所以让斯佳丽自动离开最好这样人家会认为我是受害、却勇敢忍受痛苦的一方不会丢人现眼。” “不后悔?” “只后悔当过一次傻子不过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这是我莫大的安慰。而且可以大大雪清前次的耻辱。” 罗斯玛丽睁大眼睛满不在乎地刨根问底。“要是斯佳丽改变了呢?她也许已经长大了。” 瑞特咧开嘴一笑。“套句斯佳丽自己说过的话——‘等猪会飞的时候吧!’” 第二十一章 “走开!”斯佳丽的脸埋在枕头里。 “今天是星期日斯佳丽小姐你不能睡太晚宝莲和尤拉莉二位小姐在等你。” 斯佳丽呻吟一声。当个圣公会教徒多好埃至少可以睡晚一点。 圣米迦勒教堂的礼拜仪式十一点才开始。她叹了口气爬下床。 两个姨妈一见到斯佳丽就开始训示她在社交季节应当注意的事项。斯佳丽不耐烦地听着宝莲和尤拉莉申述礼仪的重要性态度要含蓄对长辈要顺从言行举止要有淑女风范。老天哪!这些规矩她从小听到大。自她学步开始母亲和黑妈妈就日日少不了要耳提面命一番。 在去圣玛丽教堂的路上斯佳丽都存心违抗地咬紧牙关双眼直盯着自己的脚。她一点都听不进去没办法。 但当她们回到姨妈家吃早餐时宝莲说了一件她不得不听的事。 “不必摆张臭脸给我看斯佳丽。我是为你好才把别人说的话转告你。外面盛传你有两件全新的舞衣。在人人都心甘情愿地将就穿陈年旧衣服的日子里这是见不得人的事。你刚来不久必须处处谨慎小心维护你和瑞特的名声。要知道人们对瑞特还拿不定主意呢!” 斯佳丽的心顿时抽紧。如果破坏了瑞特的名声他准会宰了她。 “瑞特怎么回事?求你快告诉我宝莲姨妈。” 宝莲津津有味地谈着都是老掉牙的故事——他被西点军校开除;因行为乖张他父亲愤而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他素以财不择手段而臭名远扬他不仅是密西西比河船上和加利福尼亚金矿区的职业赌徒而且还勾结提包客和叛贼谋利这点更教人不齿。不可否认他确实是南部邦联的一名勇敢士兵是突破封锁线的走私船商是李将军手下的一名炮手而且他还把大部分肮脏钱捐给南部邦联——哈!斯佳丽暗想瑞特确实是散播消息的高手。 ——虽然如此他的过去仍教人反感。现在他回家照顾母亲和妹妹的心意固然很好可惜要花去他的好多宝贵时间才照顾得了。要不是因他父亲饿死获得一大笔人寿保险金他母亲和妹妹可能没人管就死了。 斯佳丽咬紧牙才没对宝莲大声嚷嚷。保险金的事是假的!瑞特始终没中止过对他母亲的关怀是他父亲不准母亲接受他的任何东西! 只有在巴特勒老先生去世后瑞特才能为埃莉诺小姐买房子给她钱。 巴特勒老太太之所以不得不用保险金作借口向外人解释生活无虞的原因是因为瑞特的钱被看成肮脏钱。钱就是钱这些老古板的查尔斯顿人怎么老是看不开?如果头上有屋顶遮风避雨肚子里有东西充饥钱的来处又有什么关系? 宝莲怎么还不停地对她说教?现在她到底扯到哪儿去了?无聊的肥料生意那又是一则笑话。全世界的肥料利润加起来也抵不上瑞特四处奔波买回他母亲的旧家具、银餐具、祖先画像出钱雇用壮汉照料他的宝贝山茶花而不种赚钱的农作物等等蠢事所扔掉的钞票。 “……有不少查尔斯顿人靠磷酸矿了大财却都不招遥你可得好生注意别染上奢华虚浮的习气。瑞特是你丈夫你有责任给他忠告。埃莉诺·巴特勒一向宠他总以为他做什么事都对但是为了她好为了你好也为了瑞特好你必须留意别让巴特勒家做得太过火了惹人侧目。” “我找埃莉诺谈过这些”尤拉莉鼻子里出冷气说“但是我看得出来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斯佳丽眯起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讯号。“我对你们真是说不出的感谢”她用夸张的甜言蜜语说“你们说的话我句句牢记在心。现在我真的得走了。谢谢你们这一顿可口的早餐。”斯佳丽起身在两位姨妈脸颊匆匆吻了一下便急急逃出门。再不走她准会失声尖叫。她该把姨妈说的话告诉瑞特吗? “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道理吧!瑞特。人家都已经批评到你母亲头上了!我知道我姨妈是最讨人厌、爱管闲事的老家伙。偏偏就是这些人老是兴风作浪。你该不会忘记梅里韦瑟太太、米德太太和艾尔辛太太那批人吧。” 斯佳丽原巴望瑞特感谢她压根儿没料到他竟然只是一笑置之。 “上帝保佑那些多管闲事的老人家。”他笑嘻嘻说。“跟我来斯佳丽你得告诉妈妈去。” “哦!瑞特我不能这么做。她听了会心烦的。” “你非说不可这件事很严重。说来可笑不过最严重的事情总是这么荒谬。走吧!还有收起你脸上那副媳妇关怀婆婆的表情。你我心里都明白得很只要宴会请帖源源而来你根本不会关心我母亲的死活。” “你这么说太不公平了!我是真的爱你母亲。” 正朝门口走去的瑞特走到半路又转身大步走回到斯佳丽面前双手抓着她肩头摇得她仰起脸来。他那双冷酷的眼睛细细观察她的表情仿佛她在受审似的。“我母亲的事你可别骗我斯佳丽。否则后果由你负责我警告你。” 他与她靠得好近挨到了她。斯佳丽不由双唇微启她知道自己眼神中向他流露出非常渴望得到他的亲吻。只要他的头再低一点她的唇就能碰到他了。她快停止呼吸了。 斯佳丽感觉到瑞特的手一紧他就要一把搂住她了斯佳丽憋住气心神荡漾地轻嘤一声。 “去你的!”瑞特低吼一声抽身避开她。“下楼去!妈妈在藏书室。” 埃莉诺·巴特勒将编织线团搁在膝上两手交叠在上面。这个姿势意味着她正全神贯注认真倾听斯佳丽说话。最后斯佳丽紧张地等着巴特勒老太太的反应。“你们两个都坐下来。”埃莉诺平心静气地说。 “尤拉莉误会我了。当时她跟我讲了一些钱花得太多之类的话我都很专心在听。”斯佳丽眼睛睁得老大。“事后我仔细想了想”埃莉诺继续说。“尤拉莉之所以这样说可能跟我准备让罗斯玛丽到欧洲旅行作为送她的圣诞礼物有关瑞特。实际上自从当年原来要把你送出国以来查尔斯顿已经多年没有人供得起这笔费用了只因为你是个难于管束的孩子你父亲后来才把你改送到军事学校去了。 “可是我倒认为并不存在受到社会排斥的真正危险查尔斯顿人就爱管闲事旧文明社会总是如此。我们都公认人人喜欢财不喜欢受穷。如果自己是穷人交到有钱的朋友只有好处没坏处。假如我买得起香摈偏用葡萄酒待客人家就会认为这种做法不仅可悲也不可原谅。” 斯佳丽皱起眉头她有些问题还搞不明白。不过没关系听到已特勒老太太这种安详平稳的声音就知道什么事都没有。“也许我们是锋芒太露了一点”埃莉诺说“不过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查尔斯顿人能批评得起巴特勒家因为罗斯玛丽可能考虑接受某家子弟或亲戚的求婚只要她婚事一成很多棘手的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妈妈你真是不知羞耻的玩世不恭派。”瑞特笑道。 埃莉诺·巴特勒微笑不答。 “你们在笑什么?”斯玛丽开门进来说。眼睛赶快从瑞特身上瞟向斯佳丽再盯着瑞特。“瑞特我在走廊上走到一半就听到你的笑声。 什么好笑的事说来听听。” “妈妈老于世故。”他说。这一对兄妹早就结成一伙来保护母亲免受世俗伤害他们像串通一气似的相互会心一笑。斯佳丽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无从介人便背过身子去。 “我可以陪你坐一会儿吗埃莉诺小姐?我不知舞会上要穿什么想征求你的意见。”看我是否在意你像讨好五月皇后一样迎合你的老处*女妹妹!瑞特·巴特勒?你以为你可以扰乱我的心惹我嫉妒?没门儿! 埃莉诺·巴特勒望着斯佳丽惊讶地樱唇半开和她眼中兴奋的光采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她看到了什么便回过头去瞧瞧。 谁知斯佳丽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只是脑子里闪现一个念头一时视而不见罢了。 嫉妒!我真是笨蛋一个!这不一切问题都清楚了我怎么现在才弄明白呢?我三番五次地碰一鼻子灰。那条河瑞特这婆婆妈妈的人看得很重——阿希礼河。处处都是阿希礼我怎么没想到这些迹象? 瑞特是对阿希礼嫉妒得狂所以才如此急迫地要我啊!我只需再让他嫉妒一次就行。但这回不是对阿希礼——千万不可——现在我只要抛给阿希礼一个微笑他就会可怜巴巴地求我嫁给他。不!我得另找他人查尔斯顿的本地人。要找一个根本不难。社交季节还有六天才开始届时将有无数的宴会、舞会整天不是跳舞就是闲坐着吃点心喝五味酒。查尔斯顿固然老派势利但男人的本性不会因地而异。第一场舞会进行到一半之前就会有一串公子哥儿拜倒在我脚下。我等不及了! 星期日午饭后巴特勒全家人带着几篮青枝绿叶和埃莉诺小姐做的威士忌酒渍水果蛋糕上南部邦联之家去。斯佳丽在人行道上一路踩着轻快的舞步甩着篮子唱着圣诞歌”她的喜悦感染了其他人一家四口马上对着路旁人家唱起圣诞欢歌来。“请进。”每唱到一家这家主人就朝他们叫道。“跟我们一起去吧!”巴特勒老太太反而建议说、“我们要去布置南部邦联之家。”当一行人抵达百老街上那栋破旧得可爱的房子时、已多了十多个自愿帮忙的人。 孤儿们看到蛋糕篮子一打开就叽叽喳喳叫着等吃。 “这是大人吃的”埃莉诺说。“不过……”她拿出了为小朋友准备的甜饼。两名住在南部邦联之家的寡妇急忙取来牛奶杯让小朋友围坐在阳台上的矮桌边。“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平安地把绿枝挂起来了。” 巴特勒老太太说。“瑞特爬梯子的工作由你包办。” 斯佳丽在安妮·汉普顿身边坐下。她对这个害羞的女孩特别有好感因为安妮与玫荔那么神似让斯佳丽以为她多少可以弥补过去多少年来自己对玫荔抱着种种不近人情的想法而玫荔却始终待她忠诚如一的那份过失。安妮也很但白地表明喜欢与斯佳丽为伴。原本轻柔的声调在赞美斯佳丽的头时也几乎变得兴奋起来。“能有这么一头乌黑油亮的头真令人羡慕”安妮说。“真像深黑的丝缎。又像我看到过的一幅画中乌黑油亮的美洲豹。”安妮的脸焕出纯真的崇拜神情随即又困说出这么一句涉及人身的话自觉卤莽而羞红了脸。 斯佳丽亲切地拍拍安妮的手。安妮情不自禁就像一只温柔胆小的棕色田鼠装饰完毕后高敞的室内充满松树枝的树脂芳香。安妮于是起身告退带领小朋友唱圣诞歌。玫荔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场面斯佳丽心想。望着安妮搂着紧张地唱着二重唱的两个紧张的小女孩斯佳丽不由喉头哽咽;玫荔对小孩喜欢得不得了。霎时间斯佳丽想到没有多寄一些圣诞礼物给韦德和埃拉顿感愧疚但这时二重唱已经结束该轮到大合唱了她得专心记住第一个圣诞颂歌的全部诗句。 “真是有趣!”离开南部邦联之家后斯佳丽意犹未尽地喊道。“我真爱过圣诞节埃”“我也是”埃莉诺说。“这正是社交季节前的喘息良机。虽然今年不如往年太平。可怜的北佬兵八成儿要扼我们的脖子。上次我们大家扬。露辛达的婚礼改在十二月十九日晚上九点在圣米逸勒教堂举行。 恰恰就在宵禁开始的时候响起了庄严的结婚进行曲乐声透过人头济济、布置得美不胜收的教堂的敞开门窗传了出来。教堂对面的警备处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事后有个北佬军官家的厨子听到这人告诉妻子说他还从未见过手下这么紧张过甚至在他们开进荒野之前也没这么紧张过。隔天全城的人都听到这个消息都把这当作笑话没人感到意外。 九点三十分旧时查尔斯顿的全体市民鱼贯走出圣米迪勒教堂沿着会议街步行到南卡罗来纳会堂的婚宴场地。男女老幼从五岁到九十七岁都有无不公然违抗宵禁的法令迎着暖和的夜风嬉笑漫步。 联邦军指挥部无法宣称不知道在他们鼻尖下生的事但也无法逮捕这些歹徒。连圣米迹勒教堂都得把座椅全搬到宁静的墓园才挪得出地方让每个人摩肩擦踵地挤在里面观礼而只有二十六间牢房的警备处就算把办公室和走廊全用上也关不下全部的人呢。 宴客时人们必须轮流走出拥挤的舞厅到门外有圆柱的前廊喘口气顺便看看一筹莫展的巡逻队伍沿着无人的空街行进以维持无效的纪律。 瑞特在当天下午就回城带来消息说拉斯在威尔明顿安然无恙。 斯佳丽在前廊上向他老实说就算现在有他陪着她还是害怕来参加婚礼。“我没法相信一群只懂茶会的淑女能打败北佬军队。瑞特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查尔斯顿人到底勇气可嘉。” 他微微一笑。“我就是爱这些自大的傻子个个都爱。甚至也爱可怜的拉斯。希望他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打中那个北佬还差得远呢否则他要窘死了。” “他竟没有打死北佬?我猜他一定是喝醉了”她嗓音里充满着轻蔑。接着一变为充满着恐惧。“那么闯门的仍然逍遥法外!” 瑞特拍拍她的肩。“不必担这个心亲爱的从今以后你不会再听到闯门的事了我的弟弟那事和小露辛达这次匆促结婚已经把北佬吓死了。”他自得其乐地一味笑嘻嘻。 “什么事这么好笑?”斯佳丽狐疑地问。她最恨看别人笑她却莫名其妙。 “你不会懂的。”他说。“我正为自己单独解决一桩麻烦事而庆贺时我那笨老弟却又给我惹上一桩麻烦:他无意问做了一件让全市的人高兴而骄傲的事。瞧瞧他们斯佳丽。” 门廊空前拥挤现在是葛林布尔太太的露辛达·雷格把她的新娘捧花抛给士兵。 “哼!要是我还不如抛砖块!” “你准会这样做。你一向最爱出风头。不过露辛达的方式需要加点想象力。”瑞特原先愉快、懒洋洋的口气已变为尖酸刻保斯佳丽把头往后一仰。“我要进屋去了!我宁可在里面闷死也不愿在这里受你侮辱。” 正在附近一根圆柱后面没人看见的罗斯玛丽听到瑞特声音里无情的口气与斯佳丽声音里自尊心受到损伤的忿怒后又缩了回去。当晚过了上床时间她敲了藏书室的门走了进去掩上门瑞特正在看书。 她哭得脸上红一片白一片的。“我还以为我了解你呢瑞特”她劈头第一句话就说“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今晚在前廊上对斯佳丽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怎能对自己的妻子这么无情?下一个又轮到谁呢?” 第二十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二十章 瑞特赶快从椅子上站起身伸出双臂走向他妹妹。可是罗斯玛丽却伸出两掌挡在身前往后直退。他僵立着双臂摊垂身侧痛苦得沉下脸来。他先要保护罗斯玛丽免受伤害如今自己却是害她痛苦不堪的罪魁祸。 他满脑子都是罗斯玛丽的一段悲伤往事和他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瑞特对他年少气盛时的轻狂作为从不后悔也从不解释。除了对他妹妹造成不良影响之外他丝毫不觉得羞愧。 由于对家庭和社会的背叛和违抗瑞特的父亲同他脱离了父子关系。当罗斯玛丽出生登记名字时瑞特早已被逐出家门在巴特勒家庭用《圣经》的附页上瑞特的名字只是一条墨杠杠。瑞特比罗斯玛丽足足大了二十岁。一直到她十三岁兄妹俩才第一次见面罗斯玛丽那时是个腿长脚大、胸部正在育的别扭黄毛丫头。那时的瑞特正开始从事闯越联邦军舰队封锁线的危险生涯他母亲有生以来难得一次背了丈夫趁夜色带着罗斯玛丽到他泊船的码头去见他。他在小妹妹身上感受到渴求兄长之爱的迷惘与需求莫名其妙地触动了心底深处的亲情血脉他以父亲从未给予他们的温情拥抱了她罗斯玛丽自此也对他怀着父亲从未激过她的忠诚与信赖。尽管兄妹俩从第一次见面到十一年后瑞特回到查尔斯顿见面的次数仅有十来回但兄妹之情始终未断过。 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竟然轻信母亲的话以为父亲去世后便不会再有人干涉他们母子的来往只要他大把大把地寄钱回家就能给予罗斯玛丽足够的保障和快乐。事后他常责怪自己当时应该更警觉、更关心才是。这样也许就不会造成日后罗斯玛丽不信任男人的偏执观。也许她会找到爱人结婚、生儿育女。 回家后瑞特现那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已是二十四岁的女人不变的是她还是一样别扭。除了大哥之外其他男人都会让她坐立难安。她将心灵寄托在小说里的遥远生活中以逃离真实生活中的变幻无常;她屏弃传统生活中女人该如何打扮、思考、应对进退的规矩。罗斯玛丽是个女学究个性坦率得令人头疼完全缺乏女性那种工于心计与崇尚虚荣。 瑞特爱她尊重她敏感的独立性格。多年的忽略已来不及弥补但是他可以送她一份最珍贵的礼物——内在的他。他对罗斯玛丽完全开诚布公以平等的态度对她说话有时甚至把内心秘密掏给她他可从来没有对谁如此坦诚过。罗斯玛丽感受到瑞特的这份真诚就更敬重这个大哥。瑞特住在家中的十四个月里这个过分世故、浪子回头的冒险家与个子高得不像话、老是坐立不安、天真纯洁的老处*女成了最贴心的朋友。 现在罗斯玛丽感到瑞特辜负了她。她耳闻目睹瑞特从未在她面前暴露过的另一面这才觉慈爱、体贴的大哥竟然有着这般冷酷的性格。她又搞糊涂了满肚子怀疑。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瑞特。”罗斯玛丽哭红的眼睛咄咄逼人。 “对不起罗斯玛丽”他小心翼翼地回答。“被你碰巧听到我很遗憾。不过我不得不这么做。我要她走得远远的不要来烦我们。” “可是她是你太太!” “我离开她了罗斯玛丽她不肯接受离婚的条件但是她明白我们的夫妇关系完蛋了。” “那她为什么来这里?” 瑞特耸耸肩。“坐下来聊吧。说来话长啊。”瑞特用慢慢吞吞、有条有理、生硬冷漠的语气把斯佳丽的前两次婚姻他的追求以及斯佳丽为钱嫁他的过程娓娓说给他妹妹听。还把他认识她这么些年来她对阿希礼·韦尔克斯几近痴心的迷恋也一并说了出来。 “既然知道她爱的是别人你为什么还要娶她?”罗斯玛丽问。 “为什么?”瑞特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因为她浑身是火不顾一切勇敢顽强;因为在虚伪外表下的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孩子。因为她不同于我所认识的其他女人。她迷住了我却又惹我生气逼得我疯。我爱她就如她爱阿希礼那样铭心刻骨。从第一眼见到她起这就像一种病。”声音里忧心忡忡。 瑞特将头埋在双手中笑得浑身抖。笑声给手指蒙住变得有点模糊不清。“人生着实是一出荒谬的闹剧。如今阿希礼·韦尔克斯已恢复自由身随时可将斯佳丽娶进门我也想要摆脱她她却又决定回头找我这其实也是可想而知的事。她一向就只要她得不到的东西。” 瑞特抬起头来。“我怕”他平静地说“怕故事重演。我知道她是个没有心肝。自私自利的人就像哭着要玩具的小孩一旦东西到手后便又顺手摔坏。可是有时看到她歪着头的模样欢天喜地的笑容或者倏忽失落的表情就差点让我忘掉所知道的底细。” “可怜的瑞特啊。”罗斯玛丽轻轻碰碰他的手臂。 瑞特伸手覆住她的手随即露出笑容又恢复了原来的他。“亲爱的你眼前的人曾经是密西西比河上叱咤一时的传奇人物我赌了一辈子从未输过。这次也不会输。我和斯佳丽已经谈妥条件。我决不能冒险让她在这栋屋子里待得太久。否则不是我又爱上她就是会杀了她。所以我拿金币引诱她她太贪财金钱远远胜过她自称对我那份至死不渝的爱。但等社交季节一结束她就会一走了之。在此之前我只需与她保持距离比她耐性好比她智谋高就行了。我巴望这一天赶快到来。她是个不肯输的人而且这份心思很明显。打败一个输得起的人那多索然无味。”瑞特的笑眼直盯着妹妹随即却又变得严肃。 “要是妈妈知道我的婚姻不美满准会要了她的命;可是不管这婚姻多不美满一旦她知道是我要脱身的更会觉得羞愧难堪。真是叫人进退两难。所以让斯佳丽自动离开最好这样人家会认为我是受害、却勇敢忍受痛苦的一方不会丢人现眼。” “不后悔?” “只后悔当过一次傻子不过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这是我莫大的安慰。而且可以大大雪清前次的耻辱。” 罗斯玛丽睁大眼睛满不在乎地刨根问底。“要是斯佳丽改变了呢?她也许已经长大了。” 瑞特咧开嘴一笑。“套句斯佳丽自己说过的话——‘等猪会飞的时候吧!’” 第二十一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二十一章 “走开!”斯佳丽的脸埋在枕头里。 “今天是星期日斯佳丽小姐你不能睡太晚宝莲和尤拉莉二位小姐在等你。” 斯佳丽呻吟一声。当个圣公会教徒多好埃至少可以睡晚一点。 圣米迦勒教堂的礼拜仪式十一点才开始。她叹了口气爬下床。 两个姨妈一见到斯佳丽就开始训示她在社交季节应当注意的事项。斯佳丽不耐烦地听着宝莲和尤拉莉申述礼仪的重要性态度要含蓄对长辈要顺从言行举止要有淑女风范。老天哪!这些规矩她从小听到大。自她学步开始母亲和黑妈妈就日日少不了要耳提面命一番。 在去圣玛丽教堂的路上斯佳丽都存心违抗地咬紧牙关双眼直盯着自己的脚。她一点都听不进去没办法。 但当她们回到姨妈家吃早餐时宝莲说了一件她不得不听的事。 “不必摆张臭脸给我看斯佳丽。我是为你好才把别人说的话转告你。外面盛传你有两件全新的舞衣。在人人都心甘情愿地将就穿陈年旧衣服的日子里这是见不得人的事。你刚来不久必须处处谨慎小心维护你和瑞特的名声。要知道人们对瑞特还拿不定主意呢!” 斯佳丽的心顿时抽紧。如果破坏了瑞特的名声他准会宰了她。 “瑞特怎么回事?求你快告诉我宝莲姨妈。” 宝莲津津有味地谈着都是老掉牙的故事——他被西点军校开除;因行为乖张他父亲愤而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他素以财不择手段而臭名远扬他不仅是密西西比河船上和加利福尼亚金矿区的职业赌徒而且还勾结提包客和叛贼谋利这点更教人不齿。不可否认他确实是南部邦联的一名勇敢士兵是突破封锁线的走私船商是李将军手下的一名炮手而且他还把大部分肮脏钱捐给南部邦联——哈!斯佳丽暗想瑞特确实是散播消息的高手。 ——虽然如此他的过去仍教人反感。现在他回家照顾母亲和妹妹的心意固然很好可惜要花去他的好多宝贵时间才照顾得了。要不是因他父亲饿死获得一大笔人寿保险金他母亲和妹妹可能没人管就死了。 斯佳丽咬紧牙才没对宝莲大声嚷嚷。保险金的事是假的!瑞特始终没中止过对他母亲的关怀是他父亲不准母亲接受他的任何东西! 只有在巴特勒老先生去世后瑞特才能为埃莉诺小姐买房子给她钱。 巴特勒老太太之所以不得不用保险金作借口向外人解释生活无虞的原因是因为瑞特的钱被看成肮脏钱。钱就是钱这些老古板的查尔斯顿人怎么老是看不开?如果头上有屋顶遮风避雨肚子里有东西充饥钱的来处又有什么关系? 宝莲怎么还不停地对她说教?现在她到底扯到哪儿去了?无聊的肥料生意那又是一则笑话。全世界的肥料利润加起来也抵不上瑞特四处奔波买回他母亲的旧家具、银餐具、祖先画像出钱雇用壮汉照料他的宝贝山茶花而不种赚钱的农作物等等蠢事所扔掉的钞票。 “……有不少查尔斯顿人靠磷酸矿了大财却都不招遥你可得好生注意别染上奢华虚浮的习气。瑞特是你丈夫你有责任给他忠告。埃莉诺·巴特勒一向宠他总以为他做什么事都对但是为了她好为了你好也为了瑞特好你必须留意别让巴特勒家做得太过火了惹人侧目。” “我找埃莉诺谈过这些”尤拉莉鼻子里出冷气说“但是我看得出来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斯佳丽眯起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讯号。“我对你们真是说不出的感谢”她用夸张的甜言蜜语说“你们说的话我句句牢记在心。现在我真的得走了。谢谢你们这一顿可口的早餐。”斯佳丽起身在两位姨妈脸颊匆匆吻了一下便急急逃出门。再不走她准会失声尖叫。她该把姨妈说的话告诉瑞特吗? “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道理吧!瑞特。人家都已经批评到你母亲头上了!我知道我姨妈是最讨人厌、爱管闲事的老家伙。偏偏就是这些人老是兴风作浪。你该不会忘记梅里韦瑟太太、米德太太和艾尔辛太太那批人吧。” 斯佳丽原巴望瑞特感谢她压根儿没料到他竟然只是一笑置之。 “上帝保佑那些多管闲事的老人家。”他笑嘻嘻说。“跟我来斯佳丽你得告诉妈妈去。” “哦!瑞特我不能这么做。她听了会心烦的。” “你非说不可这件事很严重。说来可笑不过最严重的事情总是这么荒谬。走吧!还有收起你脸上那副媳妇关怀婆婆的表情。你我心里都明白得很只要宴会请帖源源而来你根本不会关心我母亲的死活。” “你这么说太不公平了!我是真的爱你母亲。” 正朝门口走去的瑞特走到半路又转身大步走回到斯佳丽面前双手抓着她肩头摇得她仰起脸来。他那双冷酷的眼睛细细观察她的表情仿佛她在受审似的。“我母亲的事你可别骗我斯佳丽。否则后果由你负责我警告你。” 他与她靠得好近挨到了她。斯佳丽不由双唇微启她知道自己眼神中向他流露出非常渴望得到他的亲吻。只要他的头再低一点她的唇就能碰到他了。她快停止呼吸了。 斯佳丽感觉到瑞特的手一紧他就要一把搂住她了斯佳丽憋住气心神荡漾地轻嘤一声。 “去你的!”瑞特低吼一声抽身避开她。“下楼去!妈妈在藏书室。” 埃莉诺·巴特勒将编织线团搁在膝上两手交叠在上面。这个姿势意味着她正全神贯注认真倾听斯佳丽说话。最后斯佳丽紧张地等着巴特勒老太太的反应。“你们两个都坐下来。”埃莉诺平心静气地说。 “尤拉莉误会我了。当时她跟我讲了一些钱花得太多之类的话我都很专心在听。”斯佳丽眼睛睁得老大。“事后我仔细想了想”埃莉诺继续说。“尤拉莉之所以这样说可能跟我准备让罗斯玛丽到欧洲旅行作为送她的圣诞礼物有关瑞特。实际上自从当年原来要把你送出国以来查尔斯顿已经多年没有人供得起这笔费用了只因为你是个难于管束的孩子你父亲后来才把你改送到军事学校去了。 “可是我倒认为并不存在受到社会排斥的真正危险查尔斯顿人就爱管闲事旧文明社会总是如此。我们都公认人人喜欢财不喜欢受穷。如果自己是穷人交到有钱的朋友只有好处没坏处。假如我买得起香摈偏用葡萄酒待客人家就会认为这种做法不仅可悲也不可原谅。” 斯佳丽皱起眉头她有些问题还搞不明白。不过没关系听到巴特勒老太太这种安详平稳的声音就知道什么事都没有。“也许我们是锋芒太露了一点”埃莉诺说“不过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查尔斯顿人能批评得起巴特勒家因为罗斯玛丽可能考虑接受某家子弟或亲戚的求婚只要她婚事一成很多棘手的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妈妈你真是不知羞耻的玩世不恭派。”瑞特笑道。 埃莉诺·巴特勒微笑不答。 “你们在笑什么?”斯玛丽开门进来说。眼睛赶快从瑞特身上瞟向斯佳丽再盯着瑞特。“瑞特我在走廊上走到一半就听到你的笑声。 什么好笑的事说来听听。” “妈妈老于世故。”他说。这一对兄妹早就结成一伙来保护母亲免受世俗伤害他们像串通一气似的相互会心一笑。斯佳丽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无从介入便背过身子去。 “我可以陪你坐一会儿吗埃莉诺小姐?我不知舞会上要穿什么想征求你的意见。”看我是否在意你像讨好五月皇后一样迎合你的老处*女妹妹!瑞特·巴特勒?你以为你可以扰乱我的心惹我嫉妒?没门儿! 埃莉诺·巴特勒望着斯佳丽惊讶地樱唇半开和她眼中兴奋的光彩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她看到了什么便回过头去瞧瞧。 谁知斯佳丽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只是脑子里闪现一个念头一时视而不见罢了。 嫉妒!我真是笨蛋一个!这不一切问题都清楚了我怎么现在才弄明白呢?我三番五次地碰一鼻子灰。那条河瑞特这婆婆妈妈的人看得很重——阿希礼河。处处都是阿希礼我怎么没想到这些迹象? 瑞特是对阿希礼嫉妒得狂所以才如此急迫地要我啊!我只需再让他嫉妒一次就行。但这回不是对阿希礼——千万不可——现在我只要抛给阿希礼一个微笑他就会可怜巴巴地求我嫁给他。不!我得另找他人查尔斯顿的本地人。要找一个根本不难。社交季节还有六天才开始届时将有无数的宴会、舞会整天不是跳舞就是闲坐着吃点心喝五味酒。查尔斯顿固然老派势利但男人的本性不会因地而异。第一场舞会进行到一半之前就会有一串公子哥儿拜倒在我脚下。我等不及了! 星期日午饭后巴特勒全家人带着几篮青枝绿叶和埃莉诺小姐做的威士忌酒渍水果蛋糕上南部邦联之家去。斯佳丽在人行道上一路踩着轻快的舞步甩着篮子唱着圣诞歌”她的喜悦感染了其他人一家四口马上对着路旁人家唱起圣诞欢歌来。“请进。”每唱到一家这家主人就朝他们叫道。“跟我们一起去吧!”巴特勒老太太反而建议说、“我们要去布置南部邦联之家。”当一行人抵达百老街上那栋破旧得可爱的房子时、已多了十多个自愿帮忙的人。 孤儿们看到蛋糕篮子一打开就叽叽喳喳叫着等吃。 “这是大人吃的”埃莉诺说。“不过……”她拿出了为小朋友准备的甜饼。两名住在南部邦联之家的寡妇急忙取来牛奶杯让小朋友围坐在阳台上的矮桌边。“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平安地把绿枝挂起来了。” 巴特勒老太太说。“瑞特爬梯子的工作由你包办。” 斯佳丽在安妮·汉普顿身边坐下。她对这个害羞的女孩特别有好感因为安妮与玫荔那么神似让斯佳丽以为她多少可以弥补过去多少年来自己对玫荔抱着种种不近人情的想法而玫荔却始终待她忠诚如一的那份过失。安妮也很但白地表明喜欢与斯佳丽为伴。原本轻柔的声调在赞美斯佳丽的头时也几乎变得兴奋起来。“能有这么一头乌黑油亮的头真令人羡慕”安妮说。“真像深黑的丝缎。又像我看到过的一幅画中乌黑油亮的美洲豹。”安妮的脸焕出纯真的崇拜神情随即又因说出这么一句涉及人身的话自觉卤莽而羞红了脸。 斯佳丽亲切地拍拍安妮的手。安妮情不自禁就像一只温柔胆小的棕色田鼠装饰完毕后高敞的室内充满松树枝的树脂芳香。安妮于是起身告退带领小朋友唱圣诞歌。玫荔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场面斯佳丽心想。望着安妮搂着紧张地唱着二重唱的两个紧张的小女孩斯佳丽不由喉头哽咽;玫荔对小孩喜欢得不得了。霎时间斯佳丽想到没有多寄一些圣诞礼物给韦德和埃拉顿感愧疚但这时二重唱已经结束该轮到大合唱了她得专心记住《第一个圣诞颂歌》的全部诗句。 “真是有趣!”离开南部邦联之家后斯佳丽意犹未尽地喊道。“我真爱过圣诞节埃”“我也是”埃莉诺说。“这正是社交季节前的喘息良机。虽然今年不如往年太平。可怜的北佬兵八成儿要扼我们的脖子。上次我们大家扬。露辛达的婚礼改在十二月十九日晚上九点在圣米逸勒教堂举行。 恰恰就在宵禁开始的时候响起了庄严的结婚进行曲乐声透过人头济济、布置得美不胜收的教堂的敞开门窗传了出来。教堂对面的警备处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事后有个北佬军官家的厨子听到这人告诉妻子说他还从未见过手下这么紧张过甚至在他们开进荒野之前也没这么紧张过。隔天全城的人都听到这个消息都把这当作笑话没人感到意外。 九点三十分旧时查尔斯顿的全体市民鱼贯走出圣米迪勒教堂沿着会议街步行到南卡罗来纳会堂的婚宴场地。男女老幼从五岁到九十七岁都有无不公然违抗宵禁的法令迎着暖和的夜风嬉笑漫步。 联邦军指挥部无法宣称不知道在他们鼻尖下生的事但也无法逮捕这些歹徒。连圣米迹勒教堂都得把座椅全搬到宁静的墓园才挪得出地方让每个人摩肩擦踵地挤在里面观礼而只有二十六间牢房的警备处就算把办公室和走廊全用上也关不下全部的人呢。 宴客时人们必须轮流走出拥挤的舞厅到门外有圆柱的前廊喘口气顺便看看一筹莫展的巡逻队伍沿着无人的空街行进以维持无效的纪律。 瑞特在当天下午就回城带来消息说拉斯在威尔明顿安然无恙。 斯佳丽在前廊上向他老实说就算现在有他陪着她还是害怕来参加婚礼。“我没法相信一群只懂茶会的淑女能打败北佬军队。瑞特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查尔斯顿人到底勇气可嘉。” 他微微一笑。“我就是爱这些自大的傻子个个都爱。甚至也爱可怜的拉斯。希望他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打中那个北佬还差得远呢否则他要窘死了。” “他竟没有打死北佬?我猜他一定是喝醉了”她嗓音里充满着轻蔑。接着一变为充满着恐惧。“那么闯门的仍然逍遥法外!” 瑞特拍拍她的肩。“不必担这个心亲爱的从今以后你不会再听到闯门的事了我的弟弟那事和小露辛达这次匆促结婚已经把北佬吓死了。”他自得其乐地一味笑嘻嘻。 “什么事这么好笑?”斯佳丽狐疑地问。她最恨看别人笑她却莫名其妙。 “你不会懂的。”他说。“我正为自己单独解决一桩麻烦事而庆贺时我那笨老弟却又给我惹上一桩麻烦:他无意问做了一件让全市的人高兴而骄傲的事。瞧瞧他们斯佳丽。” 门廊空前拥挤现在是葛林布尔太太的露辛达·雷格把她的新娘捧花抛给士兵。 “哼!要是我还不如抛砖块!” “你准会这样做。你一向最爱出风头。不过露辛达的方式需要加点想象力。”瑞特原先愉快、懒洋洋的口气已变为尖酸刻保斯佳丽把头往后一仰。“我要进屋去了!我宁可在里面闷死也不愿在这里受你侮辱。” 正在附近一根圆柱后面没人看见的罗斯玛丽听到瑞特声音里无情的口气与斯佳丽声音里自尊心受到损伤的忿怒后又缩了回去。当晚过了上床时间她敲了藏书室的门走了进去掩上门瑞特正在看书。 她哭得脸上红一片白一片的。“我还以为我了解你呢瑞特”她劈头第一句话就说“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今晚在前廊上对斯佳丽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怎能对自己的妻子这么无情?下一个又轮到谁呢?” 第二十二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二十二章 又是一个星期天尤拉莉和宝莲又要对她来一次说教了这一点斯佳丽确信不疑。事实上她对自己在舞会上的表现也是大感吃惊。也许她是做得太——活泼了一点如此而已。可她好久没玩得那么开心了。她比刻板的查尔斯顿淑女还要大大吸引男人的注意这并非她的错不是吗?况且她确是为瑞特才那么做的这样他就不会再对她那么冷淡、疏离。谁也不会责怪一个做妻子的尽力想保住夫妇关系吧。 来回于姨妈家到圣玛丽教堂的路上斯佳丽默默承受着两个姨妈凝重神色所表现的不满。望弥撒时尤拉莉悲伤的鼻塞音让斯佳丽听在耳里恨在心里但是她竭力借着白日做梦想象瑞特放弃死硬的傲气承认仍然爱她那时刻的情景来堵住那声音。瑞恃是爱她的不是吗?每当他们相拥起舞她就有双膝软的感觉。他们肌肤相亲时他若没有触电的感觉她也肯定不会有这种感觉。怎么有呢? 斯佳丽很快就会弄明白了。到了除夕他一定得做出比把戴上手套的手搁在她腰间更亲密的动作。他一定得在午夜十二点正吻她。离今天只剩五天了届时他们四唇相接他就不得不相信她的确多么爱他她的吻将向他表达言语所不能表达的……当斯佳丽幻想着美梦成真时对眼前展现那种弥撤的古典美与神秘气氛竟视而不见。每逢她的反应稍有怠慢宝莲就用手拐儿狠狠捅她。 她们之间的沉默直到坐下来吃早餐时还没打破。斯佳丽感觉她体内的每一根神经仿佛都暴露在外暴露在宝莲冰冷的目光下暴露在尤拉莉恼人的抽鼻子声下。斯佳丽再也受不了了!趁她们还没攻击她她索性大脾气来个先制人。 “你们不是说大家不论去哪里都是步行的吗我照你们的话做结果两脚都磨出水泡了。但是昨晚温特沃斯家前面街上就停满马车!” 宝莲竖起双眉紧抿双唇。“现在你懂我的意思了吧妹妹”她对尤拉莉说。“斯佳丽决心跟查尔斯顿所主张的一切唱对台戏了。” “我简直弄不慌马车跟我们讲定该对她谈起的事情比起来有什么重要姐姐。” “举个例子啊”宝莲坚持说“这是个说明她对其他事情所抱态度的最好例子。” 斯佳丽将宝莲倒出来的淡而无味的咖啡喝光啪嗒一声猛力把杯子放在小碟上。“如果你们不再把我当作又聋又哑兀自谈论我我就领情了。只要你们高兴尽管对我说教说到你们脸色青为止但是要先回答我的问题那些马车是谁的?” 两位姨妈瞪大眼睛看她。“什么当然是北佬的!还会是准的。”尤拉莉说。 “提包客的。”宝莲精确地加上一句。 姐妹俩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纠正对方语病;告诉斯佳丽马车夫虽然替城里富有的新贵阶级工作心里却仍忠于战前的主人。社交季节期间如果路途太远或天气太冷不能走路他们就用尽各种聪明方法在雇主身上略施手段送“他们的白人乡亲”去参加舞会和宴会。 “在圣西西利亚舞会的那晚他们拼命坚持要晚上休假自己使用马车。”尤拉莉又说。 “他们全是受过训练的马车夫非常高尚”宝莲说“连提包客都怕得罪他们。”她笑出来了。“他们知道马车夫瞧不起他们。仆人一向是天下最诌上欺下的人了。” “这些仆人当然这样!”尤拉莉欣然道。“毕竟他们跟我们一样是查尔斯顿人。所以他们才如此关心社交季节。凡是北佬抢得走的都给他们抢走了他们处心积虑破坏一切但是我们仍然保有社交季节。” “还有我们的尊严!”宝莲大声宣布。 她们凭了尊严和一分钱车钱就可以坐上街车到处跑斯佳丽尖酸地想道。不过她们已经把话题转到忠心耿耿的老仆人上了斯佳丽暗自窃喜逃过一关。她甚至刻意只吃一半等她一走尤拉莉就可以帮她吃完早餐。宝莲姨妈持家可真正抠门儿呢。 回到巴特勒家她欣然觉安妮·汉普顿也在那儿。饱尝两个姨妈的冷遇后暂时听听安妮的赞美倒也不错。 谁知安妮和南部邦联之家一个跟她同事的寡妇正忙着观赏从农场带来的一盆盆盛开的山茶花。 瑞特也一样。“连土都烧焦了”他正说着“不过杂草除清后土壤变得更肥沃。” “哦!瞧!”安妮惊叫道。“这是‘花后’。” “还有‘艳红’呢!”精瘦的老寡妇用她那双苍白的手捧住那朵鲜红的花。“我通常都把花养在钢琴上的一只水晶瓶内。” 安妮的眼睛迅眨着。“我们也是哈里特小姐我们还把‘清晨’摆在茶几上。” “我的‘清晨’养得不好”瑞特说。“花苞育不全。” 寡妇和安妮都笑出声来。“你要到一月才看得到花呢巴特勒先生”安妮解释道。“‘清晨’的开花期晚。” 瑞特苦笑说:“看来在园艺方面我的经验也大嫩了。” 我的天!斯佳丽暗忖。我打赌他们下一个话题一定是讨论用牛粪做肥料好呢还是用马粪做肥料好了。像瑞特这么有男子气概的男人竟然会谈这种娘娘腔的事!她不理他们走近正在长沙上做梭织活儿的埃莉诺·巴特勒在靠近长沙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你那件紫红色礼服需要换新花样的话用这一块镶衣领够长了。” 她对斯佳丽笑着说。“社交季节过了一半换换花样总不坏。我可以在那时候赶出来。” “哦!埃莉诺小姐你总是这么和蔼可亲体贴小辈我的坏心情一下全好了。老实说你竟会和我的尤拉莉姨妈结为好朋友实在令我诧异。她一点都不像你她老是在哭鼻子抱怨这、抱怨那还老是和宝莲姨妈斗嘴。” 埃莉诺放下她的象牙梭子。“斯佳丽你说这话太令我惊讶了!尤拉莉当然是我的好朋友事实上我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难道你不知道她以前差点嫁给我弟弟?” 斯佳丽不由愣住了。“我无法想象有谁会娶尤拉莉姨妈。”她坦率地说。 “可是亲爱的她当时是一个可爱、单纯得可爱的女孩。宝莲嫁给凯里·史密斯定居到查尔斯顿后她就跟来了。他们住的房子是史密斯家在城内的宅邸他们的农场就在王多河对面。我弟弟肯柏一下子就和她陷入情网大家都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后来他骑马摔死了。从那时起尤拉莉就把自己当成寡妇。” 尤拉莉姨妈谈恋爱!斯佳丽简直不敢相信! “我确信你一定知道这件事”巴特勒老太太说“她是你的亲人。” 但是我没有亲人斯佳丽暗忖道没有埃莉诺小姐所指的那种亲人。没有亲切、关怀、知晓别人内心秘密的亲人。我仅有的是讨厌的老苏埃伦和把一生奉献给上帝的卡丽恩。虽然周围是一张张笑脸和七嘴八舌的交谈她却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孤单!我一定是饿了!她自我安慰道所以才会突然想哭。早知道就该把早餐吃光。 马尼哥进来对瑞特悄声说话时斯佳丽正在大吃特吃。 “失陪一下”瑞特说“门外来了一个北佬军官。” “你想他们这会儿来干嘛?”斯佳丽大声地问。 过了没多久瑞特笑呵呵地走进来。“他们只差没竖白旗来投降罢了”他说。“你赢了妈妈。他们来请所有的男人去警备处领回被没收的枪械。” 罗斯玛丽大声拍手。 埃莉诺小姐嘘声喝止她。“别太得意了。他们只是不敢冒险让我们这些毫无自卫能力的住宅在解放纪念日遭受袭击罢了。”她继续解答斯佳丽脸上的疑团说。“新年元旦不再是往常那样了往常大除夕狂欢一顿元旦就安安静静养养神。休肯先生有一年在一月一日表奴隶解放宣言这一来就此成为所有过去的黑奴的一大节日。他们占据贝待里那头的一个公园日夜不停地放烟火、鸣枪庆贺一边喝得烂醉如泥。我们当然只好关紧门放下全部百叶窗就像在预防飓风来临一样。所以屋里有个武装的男人会比较安心。” 斯佳丽皱眉了。“我们屋里一支枪都没有啊!” “会有的”瑞特说。“外加两个男人。他们明天就会从码头农场运过来。” “你什么时候要走?”莉诺问瑞特。 “三十日三十一日我约了朱莉亚·阿希礼要商讨联合阵线战略。” 瑞特要走了!回到那肮脏、破旧、恶臭的农场去!他不能在除夕吻她了。此刻斯佳丽急得快掉眼泪了。 “我跟你一起去码头农场”罗斯玛丽说。“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去了。” “你不能去罗斯玛丽。”瑞特耐心回答她。 “瑞特大概说得对亲爱的”巴特勒老太太为儿子帮腔。“他有太多事要忙不能一天到晚陪着你。而且到了那里你也不能光带着你的小女佣待在屋里或到任何地方。那里出入的粗人大多、太杂了。” “那我就带你的西莉去。斯佳丽会把潘西借给你使唤帮你穿着打扮。行吗斯佳丽?” 斯佳丽笑笑。现在哭也没用。“我跟你去罗斯玛丽”她娇媚他说道。“潘西也去。”农场也过除夕。没有挤满人的舞会只有瑞特和她。 “你真大方啊斯佳丽”埃莉诺小姐说。“我知道你将牺牲下星期的舞会。你真是好福气罗斯玛丽有这么细心体贴的嫂子。” “我看她们两个都不能去妈妈我不答应。”瑞特说。 罗斯玛丽正待张嘴分辩她母亲稍稍抬起手来阻止她。巴特勒老太太平静地说:“你实在很不会体谅别人瑞特。罗斯玛丽和你一样喜欢那里却不能像你一样自由进出。我想你该带她去更何况你还要到朱莉亚·阿希礼那里去。她很喜欢你妹妹。” 斯佳丽只有一半意识到自己在星期一、星期二晚上舞会玩得尽兴。 她现在满脑子只想要在邓莫尔码头农场同瑞特独处。她相信好歹可以摆脱罗斯玛丽也许这位阿希礼小姐会邀她留宿。那一来就只剩下他们小两口了。 斯佳丽回想起上回在码头农场时瑞特在房里的情形。他不是曾拥抱她安慰她温柔地对她说话? “你等着看朱莉亚小姐的农场吧!斯佳丽”罗斯玛丽扯着大嗓门说“见识见识所谓的大农场。”瑞特骑着马在前面开路拨开或拔除穿过松树林爬过小径的忍冬藤蔓。斯佳丽跟在罗斯玛丽后面想着别的心事暂时对瑞特所做的事并不感兴趣。谢天谢地!幸好这匹老马又肥又懒。我好久没骑马了有点儿精神的坐骑准把我摔下来。以前我多爱骑马……那时候塔拉庄园马厩里全是马。老爸爸一向以他的马和我为荣;苏埃伦有一双铁砧手连鳄鱼嘴都掰得断。卡丽恩就胆小连小马都怕。可我就常和爸赛马沿路驰骋好几次差点赢了爸。“斯佳丽”他会这么说“你有一双天使般的手和魔鬼般的胆识。你身上流着奥哈拉家的血液马通常都认得出爱尔兰人甘受爱尔兰人的驱使。”亲爱的爸爸……塔拉树林的味道和这里的一样浓烈松香扑鼻而来;鸟儿吟唱脚底下的树叶沙沙作响一片宁静。不知瑞特有多少英亩地?待会儿问罗斯玛丽就知道她也许对每一平方英寸土地都了若指掌。希望那位阿希礼小姐不是瑞待所形容的厉害的老太婆。瑞特说过什么来着?她看起来像喝了醋一样。当他讨人厌的时候总是这么好玩一—除非矛头是对着我。 “斯佳丽!快跟上来快到了。”罗斯玛丽的喊声从前方传来。斯佳丽用鞭柄轻轻打马的脖子它就走得快上一点点儿。等她赶上时他们已经出了林子。开头在灿烂的阳光下她只看得见瑞特轮廓鲜明清晰。 他多帅啊!骑在马上英姿勃!他的马充满活力是一匹骏马不像她这匹老态龙钟。瞧那匹马的肌肉扭动的样子瑞特却端坐不动只有在夹膝和控制缰绳时才看得出他在动。他的手……罗斯玛丽的手势引起斯佳丽的注意朝她所指的前方一望斯佳丽不由憋住气!她以前从未关心过建筑物的好坏也从未留意过。连查尔斯顿天下有名的贝特里区那些宏伟的住宅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房子而已。然而位于阿希礼男爵封地上的朱莉亚·阿希礼家宅邸却有种朴素美她看出有点跟她以前见过的任何东西不同而且有几分说不出的雄伟。这栋宅邸孤零零矗立在一大片未经整治修饰的草原上远离草地上间隔宽阔的步哨——那排古老的参天栎树。方方正正门窗都镶白框这栋砖头房子实在很特别斯佳丽喃喃说着。难怪沿河所有农场里只有这一栋能免遭谢尔曼军队付之一炬。连北佬都不敢冒犯眼前这栋宏伟的建筑。 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随即又是歌声斯佳丽回过头去。这房子使她望而生畏。左方远处有一大片夺目的鲜绿跟野草那种熟悉的深浓色彩完全不同几十个黑人男女在那片陌生的绿丛中边干活边唱歌。 噢!原来他们是干活儿的黑人正忙着侍弄不知什么庄稼。他们有好多人呢!她的心霎时飞回塔拉庄园那片一望无垠的棉田那里正如眼前沿河这片一泻千里的绿野一样。哦!是的罗斯玛丽说得对这才是真正的农场像个农场的样子。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被烧毁没有任何东西改变一切依旧。时光并未侵犯阿希礼男爵封地的威仪。 “你肯见我是我莫大的荣幸阿希礼小姐。”瑞特说道。他朝朱莉亚伸过来的手弯下腰来未戴手套的手背恭敬地托住这只手嘴唇停在正上方规定的距离因为任何有教养的绅士不会卤莽到真正去亲吻未嫁闺女的手不论她年纪有多大。 “这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巴特勒先生。”朱莉亚说。“你和以前一样不修边幅罗斯玛丽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见到你。帮我引见你的嫂子吧!” 我的天!她果然是个厉害的老太婆斯佳丽紧张地想着。不知她是否要我行屈膝礼? “朱莉亚小姐这位是斯佳丽。”罗斯玛丽微笑道。她似乎对这老太婆的批评一点也不生气。 “你好巴特勒太太。” 斯佳丽相信朱莉亚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你好。”她也这样客气地回答头部轻轻一点恰如阿希礼小姐冷淡的客气态度一样。这个老太婆当她是什么人呀! “客厅里备有茶点”朱莉亚说。“罗斯玛丽请你为巴特勒太太倒茶。要热水尽管摇铃。我们到藏书室谈正事去巴特勒先生等会儿再出来用茶。” “哦!朱莉亚小姐你和瑞特谈我不能在旁边听吗?”罗斯玛丽央求说。 “不行!罗斯玛丽你不能听。” 我看再怎么说也是白搭!斯佳丽暗自说。朱莉亚走进去了瑞特乖乖地随后跟上。 “走吧!斯佳丽客厅从这里进去就是。”罗斯玛丽打开一扇高高的大门朝斯佳丽招手。 一进客厅斯佳丽大吃一惊。这里一点也不像屋主人那样冷淡一点也不让人感到咄咄逼人。面积很大比米妮·温特沃斯家的舞厅还大。铺在地板上的旧波斯地毯底色是褪色的暗红高高的窗子上的帘子是温暖柔和的玫瑰色。宽阔的壁炉内一把旺火僻啪作响;阳光洒进亮晶晶的窗格玻璃照亮了室内光洁的银茶具也照亮了宽阔、舒适的长沙以及摇椅上那些金色、蓝色和玫瑰红的丝绒装潢品。一只肥大的黄色虎斑猫正在炉边熟睡。 斯佳丽惊奇地微微摇头。她真无法相信这间温馨宜人的屋子跟她刚才在门外见过面的那个一身黑服的严肃女人有什么关系。她挨着罗斯玛丽坐到长沙上。“谈谈阿希礼小姐吧!”她充满好奇地问。 “朱莉亚小姐这个人了不起!”罗斯玛丽高声说。“一个人独力经营阿希礼男爵封地。她说她从没用过一个不需要主人监督的监工。实际上她的稻田同内战前一样多。她可以像瑞特那样挖磷酸矿但是她不愿跟这种事沾边。她说农场是种庄稼的不该——”罗斯玛丽的声音压低为激动而兴奋的悄悄话“——‘掠夺地下资源。’她要让她的土地自始至终保持原貌。她有甘蔗和压榨机制造自家用的糖蜜有一名铁匠为骡子钉铁蹄制造马车轮子有一名箍桶匠制造装稻米和糖蜜的桶子有一名木匠专门修理东西有一名硝皮匠制造马具。她拿稻谷到城里碾米再买面粉、咖啡和茶叶回来可是其余的都自给自足。她饲养奶牛、绵羊、肉鸡、猪辟了一间奶品室、一间建筑在溪边的冷藏室、一间熏制房还有一间间储藏室里都堆满蔬菜罐头、玉米粒和夏天采摘、制成蜜饯的水果。而且她也自己酿酒。瑞特声称她在松树林里甚至有一个蒸馏器自己提炼出松节油来。” “她还养奴隶吗?”斯佳丽的话里带有讽刺意味。大农场的辉煌期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哦!斯佳丽有时候你的口气真像是瑞特我真想摇醒你们两个。 朱莉亚小姐和其他人一样付工钱的。不过她使农场赚足了钱才付工钱给工人呢。假如有机会我也要在码头农场这么做。瑞特竟然连试都不试一下实在可恶。” 罗斯玛丽卡搭卡搭地弄着托盘里的杯碟。 “我忘记了你要加牛奶还是柠檬斯佳丽?” “什么?哦——牛奶谢谢。”斯佳丽对茶没兴趣。她以前对塔拉庄园起死回生的幻想又重现眼前:从田里放眼看去尽是白茫茫的棉花谷粮满仓房子就和她母亲在世时一模一样。是的!这间屋里散着遗忘已久的美人樱柠檬香味还有擦铜油和地板蜡的味儿。这股味儿很淡尽管壁炉内的松柴出浓烈的松脂味但是她仍然闻得出来。 斯佳丽下意识里伸出手来接过罗斯玛丽递来的茶拿着杯子趁作白日梦的工夫等茶凉为什么不让塔拉恢复本来面貌呢?如果那个老小姐能成功地经营这座农场我也能经营塔拉庄园。威尔根本不了解塔拉真正的塔拉是克莱顿县最好的农常威尔现在竟把塔拉叫做“两头骡的农潮。不老天爷在上真正的塔拉庄园要比这大上千百倍呢。 我敢打赌我一定也能做到!爸爸不是多次说过我是真正的奥哈拉家子女吗?我一定能照他那样的做法去做让塔拉恢复他当初创建出来的面目。也许弄得更好也说不定。我懂得如何管帐如何从别人看不到的缝里挤出油水来。哎呀塔拉庄园周围的地实际上又长满矮松了我打赌不花什么钱就可以把它买下来! 一幅幅画面从她脑海里跃过——丰收的稻田;肥硕的牲口;她过去那间卧室里洁白的窗帘在一阵带有茉莉花香的春风吹拂下飘进室内;在清除掉矮树丛的林子间骑马奔驰;好几英里长的栗木围栏勾勒出她那片土地的外围轮廓一直延伸下去延伸下去深入红土乡……她不得不把梦想暂搁一旁了。她老大不情愿地把注意力集中在罗斯玛丽的大嗓门上。 米、米、米!除了稻米罗斯玛丽就没其他话题可谈吗?瑞特跟那个老怪物阿希礼小姐找得出什么话可谈得这么久的?斯佳丽在长沙上再次挪动坐姿瑞特的妹妹有一种习惯动作那就是每当她聊到正起劲时就会把身子靠着她的听众罗斯玛丽现在都快把斯佳丽挤到长沙的角落里了。听见门开斯佳丽急急掉过头去。该死的瑞特!他跟朱莉亚在笑个什么劲儿?也许他以为让她空等了老半天而洋洋自得吧!哼!她可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你永远是个淘气鬼巴特勒先生”朱莉亚正说着“可我不记得你可曾将没规矩列入你的罪状之一。” “阿希礼小姐就我所知没规矩只适用在下人对主人、晚辈对长辈的不当行为上。而我无论在什么事上都是你恭顺的仆人你该不能说你是我的长辈吧!要说是同辈我倒还乐意接受但你决不是我的长辈。” 哎呀他竟然跟这个老怪物调起情来了!他这么丢人现眼我想他一定是拼命想要得到什么吧! 朱莉亚哼的出一下只能说成威严的鼻息声。“那好极啦!”她说“我同意只要你别再说这种荒唐的话。请坐吧别再胡闹了。” 瑞特将一把椅子挪近茶几朱莉亚一坐上椅子他就煞有其事地鞠个躬。“谢谢你的屈尊就卑朱莉亚小姐。” “少出洋相瑞特。” 斯佳丽对他们俩直皱眉头。就是这么回事吗?就是为了从叫“阿希礼小姐”和“巴特勒先生”改口为“瑞特”和“朱莉亚小姐”就吵吵闹闹吗?正如这个老太婆所说的瑞特是在出洋相而“朱莉亚小姐”的言行更近乎出洋相!瞧她实际上是在对瑞特痴笑呢。他随意摆布女人那套伎俩简直叫人恶心! 一名使女急急忙忙走进客厅从长沙面前的茶几上拿起茶盘。 第二个使女进来悄悄把茶几搬到朱莉亚·阿希礼的面前还有一个男仆端来一个较大的银托盘上面摆着另一套不同的较大的银茶具和几叠新鲜三明治和糕点。斯佳丽不得不承认:不论朱莉亚本人多令人讨厌这个老太婆做起事情的确有一套! “罗斯玛丽瑞特告诉我说你要去欧洲旅行。”朱莉亚说。 “没错!我真兴奋得要死。” “我在想这种事可麻烦呢。告诉我你开始计划行程了吗?” “还没有朱莉亚小姐。几天前我才知道我可以去。唯一确定的是我想尽量在罗马多待些日子。” “那你必须把时间算好。那里的夏天热得叫人受不了就算是查尔斯顿人也一样受不了。而且罗马人全都纷纷抛开城市往山区或海边跑。目前我仍跟一些可爱的朋友通信你也会喜欢跟他们做朋友的。 当然我会写介绍信让你带去。不知道我可否表示点意见——”“当然可以朱莉亚小姐。我想了解的事很多。” 斯佳丽放松地轻轻叹了口气。她本来认为瑞特会趁此把她将意大利的罗马误认为佐治亚的罗马的事告诉阿希礼小姐谁知他竟放过这机会。现在他正插话进来连珠炮似地同老太婆谈起她所提及的一大堆有怪名字的人罗斯玛丽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斯佳丽对这种话题一点也没兴致。但是也不觉得无聊。她出神地注意着朱莉亚为客人张罗茶点的每个动作。她一边不停地讨论罗马古迹除了问斯佳丽她要加牛奶还是柠檬、要多少块糖之外一边倒满每个杯子然后一个个端起举在右肩下方一点的地方等使女接手。她举着杯子等不到三秒就放手了。 她甚至连瞧都不瞧一眼!斯佳丽惊讶不已。假如使女不在那儿或接手的度不够快茶杯就会摔落地上。但是总会有一名使女等在那儿默默将茶杯递给他们一滴不漏。 他打哪儿来的呀?一个男仆出现在斯佳丽身侧递给她一条当场为她抖开的餐巾还有一个盛三明治的三层架她吓了一跳。她正要伸手拿时男仆又变出一个盘子拿到她的手边让她拿着。 哦!我懂了!有个使女把东西拿给他他再递给我!为了一块只够咬一口的鱼糊三明治这么大费周章也真太复杂了。 但是她对这套繁文缛节的印象深刻对男仆戴着白手套的手执着一把精致的银夹将各种口味的三明治夹到她碟上的过程印象更深刻。最后一道服务是一名使女把一张铺花边桌巾的小桌子搁在她膝边看着她一手拿杯子、茶碟一手拿着盘子真不知她怎么忙得过来? 看着下人们先为罗斯玛丽端盘子上三明治搬桌子接着又为瑞特如法炮制斯佳丽尽管肚子很饿又对那些三明治很好奇——不知是哪种美食需要那么精心侍候啊?——可她还是对下人们迅安静的做事效率大感兴趣。不过阿希礼小姐并未受到特别的礼遇只是把茶点轮了一圈又放回她面前的桌子上斯佳丽略感失望。真是乱弹琴!她甚至还自己摊开餐巾呢!当斯佳丽咬下第一口三明治时更大失所望因为里面只有面包和黄油虽然黄油里还拌着什么东西像是荷兰芹不!味道还要呛口呢也许是细香葱。不过她还是安分地吃着所有的三明治味道都还不错!另一个架子里的糕点看起来口味似乎更棒。 我的天哪!他们还在谈罗马!斯佳丽瞥向下人们。他们在阿希礼小姐身后像柱子一样笔直地沿墙站着。显然糕点暂时是不会递过来的。天啊?罗斯玛丽才吃了半份三明治! “……可是我们考虑不周”朱莉亚说。“巴特勒太太你想去哪一个城市玩?还是同意罗斯玛丽‘条条大路通罗马’的信念?” 斯佳丽装出一副甜蜜的笑容。“查尔斯顿太让我着迷了我都没想到要去其他任何地方阿希礼小姐。” “虽然话题到此结束了可是答得很得体”朱莉亚说“我再替你倒些茶好吗?” 斯佳丽还没来得及接受瑞特抢先开口了。“恐怕我们得走了朱莉亚小姐。现在白昼很短天黑骑马穿过林中小径我还不习惯。” “如果你让手下的人好好种田别干开采磷酸矿那种丢人的工作就可以走大道不必抄小径。” “朱莉亚小姐我想我们已经协议过不再争辩这件事了。” “是啊!我会信守诺言的。而且你的确该注意趁天黑前平安回家。我刚才沉湎在罗马那一段美好的回忆里忘了看时间。我想留罗斯玛丽住一晚明天一早再送她到你的码头农场。”哦这么说就对啦!斯佳丽心想。 “可惜不行啊”瑞特说。“今天晚上我可能得外出总不能把斯佳丽一个人丢在屋里身边只有一个从佐治亚带来的使女陪着。” “我不在乎瑞特。”斯佳丽大声地说“真的不在乎。你以为我是怕黑的胆小鬼吗?” “你的考虑是对的瑞特。”朱莉亚说。“你应该多加小心才好巴特勒太太。现在的时局不太稳定。” 朱莉亚的语气果断。行动也干脆利落。她起身走向门口。“那我送你们出去。海克托会把你们的马牵来门口。” 第二十三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二十三章 邓莫尔码头农场的屋子后面那片马蹄形草坪上聚拢了一大群面带怒容的黑人还有一小批黑人妇女。瑞特帮助斯佳丽和罗斯玛丽步下临时马厩附近的下马台挽着她们的胳膊时等马童收拾缰绳牵走马匹。但等马童走远听不见了瑞特才急急说道“我陪你们一直走到屋前。你们进屋后直接上楼回房。把门锁上等我回来。我会叫潘西上楼陪你们。” “出什么事了瑞特?”斯佳丽声音也颤抖了。 “现在没时间说待会儿再告诉你。照我的话做就是了。”他扶着两个女人硬拉住她们跟上他果断而沉着的脚步绕过屋侧。“巴特勒先生!”一个黑人大声叫道。还有五六个黑人跟着他走近瑞特。大事不妙!斯佳丽暗忖称他巴特勒先生而不是瑞特先生。根本是来者不善啊这批人想必将近有五十个吧! “你们待在原地别动”瑞特也大声叫道。“等我送女士们进屋休息后再来跟你们谈。”罗斯玛丽绊到路上一块松动的石头瑞特拉她一把免得她摔倒。“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扭断腿了呢”他咕哝地说“继续走。” “我没事。”罗斯玛丽答道。她的口气听起来这般冷静斯佳丽心想。斯佳丽只怨自己这么紧张。谢天谢地!他们快到屋了。只差几步就可以绕过去了。快走近屋前她才觉自己一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看到下通蝴蝶形湖泊和河流的草坛时她才大大松了口气。 接着她又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们拐过屋角踏上砖石平台时她看见十个白人背靠着屋墙坐在平台上。他们全是瘦长个儿粗陋笨重的鞋子和褪色工作裤管之间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他们的手都习惯性地松松握着搁在膝上的来福枪和猎枪。戴旧了的宽边帽低低拉到脑门上遮住了眼睛但是斯佳丽知道他们正在看着瑞特和他的女人。其中一人吐了一口棕色的烟草汁刚好吐在瑞特那双精制马靴跟前的草地上。 “你该感谢上帝保佑你没吐在我妹妹身上克林奇·道金斯”瑞特说“否则我一定宰了你。现在我还有其他事要办待会儿再跟你们哥儿们谈。”他轻松地随意说着。但斯佳丽从瑞特抓着她手臂的手劲中感觉得到他很紧张她昂起头踩着沉稳有力的脚步跟上瑞特这些穷白人没有一个吓得倒瑞特也吓不倒她。 一进屋突然看见里面一片漆黑她不由直眨眼。怎么这么臭啊! 等一下子适应幽暗的光线后她才看清原来是楼下大房间那些长椅和痰盂出来的臭味。还有不少饱经风霜面带饥色的穷白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椅上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也都佩带武器帽檐遮着眼睛。地板上、痰盂四周都沾满痰渍和一摊摊烟草汁。斯佳丽挣开瑞特的手把裙摆撩到脚踝那儿径自上楼。走了两级才放下让骑马装的裙裾在地上拖曳。她才不让那些下等人看上流女士的脚踝呢!她爬上摇摇晃晃的楼梯仿佛天塌下来也没有她的事。 “出了什么事斯佳丽小姐?就是没人肯告诉我!”潘西一关上房门就痛哭道。 “小声一点!”斯佳丽喝叱道。“你要南卡罗来纳的人都听到不成?” “我不要跟南卡罗来纳的人沾什么边斯佳丽小姐。我要回亚特兰大回到我亲人身边。我不喜欢这里。” “谁管你喜欢不喜欢你只要乖乖地到角落那张凳子上坐下把嘴巴闭上就行了。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哼一声我就……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斯佳丽瞧着罗斯玛丽。要是连瑞特的妹妹也垮了那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罗斯玛丽脸色非常苍白不过似乎还相当镇定。她坐在床沿瞧着床单的图案好像以前从未见过床单一般。 斯佳丽走到俯临后院草坪的窗口。如果躲在窗边偷看下面的人不会瞧见她的。她小心地用手指拨开布帘往外张望。瑞特在下面吗? 天哪!他在那里!她在一堆黑鸦鸦的脑袋和挥动的黑手之中认出他的帽顶。三五成群的黑人现已围成一堆仿佛要吃了他。 他们不消半分钟就可以把他踩死斯佳丽想着我却帮不上忙。 她无奈只好气得把薄窗帘揉得皱成一团。 “你最好离窗口远一点斯佳丽”罗斯玛丽说道。“要是让瑞特替你**心他就无法专心做他必须做的事。” 斯佳丽转过身来反驳道:“你难道不关心生了什么事吗?” “我非常关心但我不知道到底生什么事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瑞特就要被上群愤怒的黑鬼吞没了。那些乱吐烟草的穷白佬干吗无所事事拿着枪不用?” “那我们就真的脱不了困境啦。我认得当中有一些黑人在磷酸矿场干活。他们不愿瑞特出什么事的否则不是自砸饭碗吗?何况其中大多数是巴特勒的人他们是属于这里的。我怕的倒是那些白人。我看瑞特也是这么个看法。” “瑞特什么都不怕!” “他当然怕。不怕的人是傻瓜。我非常害怕你也非常害怕。” “我才不怕呢!” “那你是个傻瓜!” 斯佳丽顿时张口结舌。罗斯玛丽利鞭似的声音使她感到震惊受的侮辱倒不大。怎么搞的!她的口气和朱莉亚简直如出一辙。才和那个老太婆聊了半个小时罗斯玛丽就变成一个怪物了。 她又慌忙转向窗口。天色渐暗了。下面究竟在搞什么? 什么也没看到!昏暗的草地上只见黑影幢幢。瑞特还在那儿吗? 她说不上来。斯佳丽将耳朵贴到窗格玻璃上仔细听着。唯一能听到的却是潘西蒙着嘴出的呜咽声。 要不找点事来做我会疯的她心想。她开始在小房间里来回走着。“这么大的农场怎会盖了这么狭小的卧房?”抱怨道。“塔拉庄园任何一个房间都比这大两倍。” “你真的想知道?好那就坐下来吧!那边窗下有一张摇椅。你可以坐到上面摇来摇去不要走来走去了。假如你想听的话我先把灯点上再把邓莫尔码头农场的事告诉你。” “我无法坐定下来!我要下楼去瞧瞧怎么一回事。”斯佳丽在黑暗中摸索着门把。 “你下去的话他决饶不了你。”罗斯玛丽说。 斯佳丽颓然垂下双手。 擦火柴的声音和枪声一样大。斯佳丽似乎感觉得出在皮肤下跃动的神经。于是她转过身想不到罗斯玛丽脸色竟一如既往。罗斯玛丽还坐在床沿上原处。煤油灯把床单上乱涂的色彩照得雪亮。斯佳丽踌躇了一会儿才朝摇椅走去一屁股坐下去。 “好吧!告诉我邓莫尔码头农场的事。”她忿忿地用脚踩着踏脚摇了起来。罗斯玛丽谈起对她有重大意义的农场时斯佳丽故意起劲地摇着摇椅摇得吱吱轧轧响个不停。 罗斯玛丽开始说这栋房子的卧房之所以这么小是因为当初是专为单身客人设计的。三楼的小房间是专供客人的男仆住的。楼下的办公室和饭厅现在也用来作客房——一个专门供应宵夜饮料、打打纸牌和举行社交活动的地方。“椅子全都是用红皮革做的”罗斯玛丽轻柔地说道“每当所有的男人出外打猎时我常常喜欢一个人跑去那里闻闻皮革、威士忌和雪茄烟的气味。” “码头这个名字是根据我们的高祖父从英国移居到巴巴多斯之前巴特勒家住的地方取的。我们的曾祖父于一百五十年前从巴巴多斯搬来查尔斯顿他一手建立了码头造了花园。他的太太嫁给他之前的名字叫苏菲亚·罗斯玛丽·拉斯。我和拉斯的名字就是根据她的名字而取的。” “瑞特的呢?” “他的名字是根据爷爷名字取的。” “瑞特跟我说过你们的爷爷是海盗。” “他跟你说过?”罗斯玛丽笑道。“也难怪他会那么说。爷爷在独立革命时代专作偷越英国封锁线的勾当就像瑞特在内战期间突破北佬封锁线一样。他一旦下定决心种出稻米来那就谁也阻止不了他。我想他顺便做几笔生意也很精明但他主要是个稻农。邓莫尔码头农场一直是个稻米之乡。所以我才那么生瑞特的气——”斯佳丽愈摇愈快。她又要谈稻米了我真想叫出声来。 两声枪响震破夜空斯佳丽果真大声尖叫了。她从摇椅上跳起来跑向房门口。罗斯玛丽也跳起来跟着跑过去。她伸出有力的手臂抱住斯佳丽的腰不让她出去。 “放开我瑞特可能——”斯佳丽嘶哑着声音喊着罗斯玛丽勒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罗斯玛丽的手搂得更紧了。斯佳丽使劲挣脱。一口气憋在胸口憋得耳里嗡嗡直响——愈来愈清晰得出奇——当她气若游丝时摇椅也吱嘎吱嘎地愈摇愈慢。亮着灯的卧室似乎变暗了。 一双在挣扎的手无力地挥动憋住的嗓子眼出微弱、沙哑的声音。罗斯玛丽终于放开她。“对不起。”斯佳丽恍惚地听到罗斯玛丽说。 可是没关系!唯一要紧的是赶快吸一大口气。甚至趴在地上也不要紧。趴着呼吸比较顺畅些。 过了好久才说得出话来。她抬头瞧见罗斯玛丽背抵着门板站着。 “你差点勒死我。”斯佳丽说。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害你。我不得不拦住你。” “为什么?我要去找瑞特。我得去找他埃”对斯佳丽而言他比整个世界还重要得多。这个蠢丫头就不能明白这一点吗?不她不能她没爱过任何人也从没被任何人爱过。 斯佳丽拼命想爬起身。哦!圣母马利亚啊我好虚弱。她的手摸到床柱慢慢将自己撑直。她苍白得像鬼那双绿眼睛像冷火一样燃烧。 “我要去找瑞特。”她说。 罗斯玛丽这时打击了她。如果是用手打甚至用拳头打她倒还挺得祝不料罗斯玛丽竟冷冷地说“他不要你了他亲口跟我说的。” 第二十四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二十四章 瑞特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他看着斯佳丽问:“怎么了?没胃口?据说乡村的空气容易使人饿。第一次看你吃这么少可真令我吃惊亲爱的。” 斯佳丽没碰过盘中食物她抬起头瞪着他。他背地里一直在说她坏话怎么居然还有脸跟她说话?除了罗斯玛丽他还跟谁说过?是不是每个查尔斯顿人都知道他已离弃亚特兰大是她丢人现眼地到这里来追他? 斯佳丽低下头拨弄着盘内食物。 “到底生了什么事?”罗斯玛丽问瑞特。“我还是搞不懂。” “这件事完全在我和朱莉亚小姐的意料之中。是她田里的工人和我的矿工串通的一项阴谋。你知道每年工作契约都是在新年元旦那天签的。朱莉亚小姐手下的人打算告诉她我付给矿工的工资两倍于她她得加他们工资不加就跳槽到我这边。我手下的人也打算玩弄这一手只是找不到借口如法炮制罢了。他们压根儿没想到我和朱莉亚小姐已经洞悉他们的阴谋。 “我们一到阿希礼男爵封地谣言立刻传开来。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好戏已经上常男爵封地工人耕田的那份卖力劲儿你也见过。他们不想冒险去砸自己的饭碗而且他们对朱莉亚小姐全都怕得要死。” “这里可就没那么顺利。四处盛传码头的黑人在阴谋策划什么行动萨默维尔路两旁的白人佃农全紧张起来。他们按穷白人一贯的做法抓起枪准备放几枪。他们到这里来闯进屋内偷了我的威士忌。” 还把酒分给大家喝给大家拼命鼓气。 “把你们隔离到安全地方后我告诉他们这件事我自会处理然后再赶快跑到屋后去。黑人都怕极了他们本来就害怕可我说服他们。” 我会设法让白人冷静下来他们应该回家去才是。 “回到屋里我告诉佃农我同工人已经把一切都摆平了他们也该回去了。大概我给了他们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下马威。以前没出过什么乱子我自己太放心了才粗心大意。下一次我可要学聪明些了。上帝保佑最好不要有下一次。不管怎样克林奇·道金斯还是暴跳如雷。” 正故意想找碴。他骂我是黑鬼相好枪口对准我准备扣扳机。我没来得及去看他是否已醉得无法开枪就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枪往上一推结果朝天放了两枪。” “就这样?”佳丽半吼他说。“你早该让我们知道了。” “我哪有空啊!小乖乖。克林奇伤了自尊心有不甘于是抽出刀子。我也取出刀子两人斗了十来分钟我才削掉他的鼻子。” 罗斯玛丽吓得喘不过气来。 瑞特拍拍她的手。“只是削掉鼻尖罢了。反正他的鼻子也太长了。 替他整了容倒好看多了呢。” “可是瑞特他将来会找你报仇的。” 瑞特摇摇头。“放心包管他不会的。那是一场公平的决斗。克林奇是我一个老战友。我们在南军里一起作过战他负责填装炮弹我负责号施令。我们之间的默契不是一小块鼻肉破坏得了的。” “真希望他把你宰了!”斯佳丽咬牙切齿地说。“我累了!要上楼睡觉去了。”她推开坐椅踩着威严的步子走出饭厅。 瑞特跟在她后面故意拖长语调他说:“男人从他爱妻那里所得到的祝福莫大于此。” 斯佳丽怒火中烧。“我希望克林奇现在就在屋外”她咒道“等着一枪解决你。” 其实如果第二枪打中罗斯玛丽她也不会为罗斯玛丽哭肿眼泡儿。 罗斯玛丽举杯向瑞特敬酒。“好了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你说晚餐是一次庆祝宴会了。拿我来说我要庆祝今天终于结束。” “斯佳丽病了?”瑞特问他妹妹。“我说她胃口不好只是开开玩笑罢了!她不像是吃不下饭的人。” “她心情不好。” “她心情不好的次数我见得多了数都数不清可是她每次一吃起东西就狼吞虎咽的。” “不只是情绪问题瑞特。你在外面削别人鼻子的时候我和斯佳丽也在屋里扭成一团。”罗斯玛丽描述斯佳丽的恐慌心情和执意要出去找他的经过。“我不知道楼下会有多危险所以就死抱住她不让她下去。希望我没做错。” “你绝对没做错。底下任何事都可能生。” “我想大概抱得太紧了”罗斯玛丽招认道“她透不过气来差点昏过去。” 瑞特仰头大笑。“我的天!真希望我能亲眼目睹斯佳丽·奥哈拉被一个女孩按得动弹不得的模样。哈!佐冶亚一定有上百个女人会为你把手掌皮都拍掉!” 罗斯玛丽犹豫着该不该招出另外的实情。她知道自己对斯佳丽说的话比打架还伤人。现在她决定不说了瑞特还在嘻嘻笑个不停不必去破坏他的好心情。 天没亮斯佳丽就醒来了。她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黑洞洞的屋子里不敢动弹就像还在睡觉那样呼吸她安慰自己你在半夜不会醒来的除非有吵闹声或其他动静。她竖耳倾听外面似乎是一个永恒的世界四下空气凝滞一片死寂。 等弄清楚是肚子饿慌了才醒过来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当然是饿了!昨天除了吃早餐和在阿希礼男爵封地吃几块三明治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呢。 斯佳丽带来的高雅丝晨衣挡不住半夜寒气。她干脆抓起床罩裹在身上。床罩是厚羊毛毯还留着她身上的暖气。光着脚丫悄悄走过漆黑的走廊走下楼梯时那条羊毛毯拖在脚边绊手绊脚的。谢天谢地大壁炉内封火的灰烬还散出一些余热有些火光可以让她看清通往饭厅和厨房的门。不管能找到什么甚至冷饭、炖肉也行。斯佳丽一手揪着身上裹着的深色羊毛毯一手摸索着门把。往右还是往左呢? 她倒没留意过。 “不要动!一动我就在你身上打个洞!”瑞特粗暴的声音吓得她跳了起来。羊毛毯随之从身上滑落寒意马上袭来。 “活见鬼!”斯佳丽转向他弯身拾起羊毛毯。“昨天被你吓得还不够吗?你又要再来吓人吗?你差点把我吓破胆!” “这时候你在这里转悠什么?我可能会误伤你。” “你干吗这样鬼鬼祟祟地来吓人?”斯佳丽将羊毛毯当作貂皮王袍似的披到肩头。“我要去厨房弄早点吃。”她尽力故作威严他说。 瑞特看着她那一副可笑的傲慢模样不禁好笑。“我去生炉火”他说。“我自己也想喝杯咖啡。” “这是你的屋子。你要喝咖啡尽管喝。”斯佳丽当身后拖地的羊毛毯是舞服的裙裾似地踢着。“怎么?不准备替我开门吗?” 瑞特将几块木柴丢进壁炉。红热的炭灰碰到木柴枝上的枯叶顿时出火光。斯佳丽还没看到他的表情他已赶快换上严肃的神情。瑞特打开饭厅门又退回来。斯佳丽从他身边经过马上只好打住。饭厅内一片漆黑。 “让我来——”他擦亮火柴点燃搁在餐桌上的煤油灯芯再仔细调节光度。 斯佳丽听出他声音里有嘲笑的意味但这时她已顾不得脾气了。 “我饿得可以吃下一匹马。”她承认道。 “千万别吃马”瑞特笑道。“我只养了三匹马其中两匹还是劣马。”他将玻璃盖罩在煤油灯上低头对她微笑。“来几个鸡蛋和一片火腿好吗?” “两片。”斯佳丽说道然后随他走进厨房坐到桌旁长椅上屈起双腿缩在羊毛毯下等他点燃大铁炉内的木柴。等到松木噼噼啪啪的着了火她才将双脚伸向暖处。 瑞恃从食品柜里拿出吃了一半的火腿、黄油和蛋。“咖啡研磨器在你身后的桌上”他说“咖啡豆在那罐子内。要是你磨咖啡我切火腿早餐很快就可以弄好。” “你磨咖啡我煮蛋吧。” “因为炉子还不够热哪!馋嘴小姐。研磨器旁的一个锅子里面有冷玉米面包。应该够你暂时解馋。我来掌厨。” 斯佳丽转过身。盖着餐巾的锅子里还剩四块玉米面包。她放下羊毛毯伸手取出一块。一边啃着一边抓起一把咖啡豆放进研磨器内。 然后再边吃面包边磨咖啡。等快吃光面包的时候她才听到瑞特把火腿放入长柄煎锅内的滋滋响声。 “香极了!”她愉快他说一边加把劲赶快将咖啡豆磨好。“咖啡壶放哪儿?”转过身去看到瑞特禁不住笑了起来。他长裤腰带上塞着一条抹布手握一把长叉。他朝门边一个搁板那方向挥了挥叉子。 “什么事这么好笑?” “你呀!瞧你躲闪溅油的模样。趁锅子还没烧掉还不把炉孔盖上。我早该想到你不会做厨房的事。” “胡说!我情愿在明火前冒险夫人。这让我回想起在营火上煎新鲜水牛牛排的快乐时光。”他把长柄煎锅换到炉子上面火旺的一边。 “你真的吃水牛肉在加利福尼亚?” “吃水牛吃山羊吃骡子——还吃不照我命令煮咖啡的人的死尸肉。” 斯佳丽格格笑着跑过冰冷的石板地去拿咖啡壶。 他们坐在厨房餐桌边默默地吃着两人都狼吞虎咽地只顾着吃。 在这昏暗的斗室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和融洽;炉孔闪烁着明暗不定的红光炉上飘来浓郁的咖啡香味。斯佳丽真希望这顿早餐能永远吃下去。罗斯玛丽一定是在撒谎!瑞特不可能跟她说他不要我。 “瑞特?” “姆?”他正倒着咖啡。 斯佳丽想问他这种舒适和欢笑的气氛可否永久持续下去但是生怕一开口就把一切砸了。“有没有奶油?”她改问了一句。 “在食品柜里我去拿。你把脚搁在炉边取暖。” 不消几秒钟东西就拿来了。 她把糖和奶油放进咖啡杯内搅拌不由鼓起了勇气。“瑞特?” “什么事?” 斯佳丽把心里话一股脑儿地全倒了出来快得他拦也拦不住。“瑞特我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愉快地相守一生吗?你知道现在我们相处得很愉快为什么偏要拿我当仇人对待?” 瑞特叹了一口气。“斯佳丽”他疲惫他说“狗急会跳墙的。你要了解本能强过理智更强过意志。你到查尔斯顿来把我逼得走投无路逼迫我、勒索我。你眼下就在这样做。为什么不能离我远一点儿。 我要的是体面。你却不成全我。” “我会的我会成全你的。我要你快乐。” “你要的不是好意斯佳丽你要的是爱情。不容置疑的不过分苛求的毫不含糊的爱。我曾经给过你你却不要。我的热情早已冷却了斯佳丽。”瑞特的语气愈来愈冷还夹着强烈的不耐烦。斯佳丽不由心寒缩成一团下意识地摸着身边的长椅打算找那条扔掉的羊毛毯取暖。 “让我用你的行话打个比方吧!在我内心里有过一份价值一千元的爱这一千元是金币不是钞票!而我把每一分都花在你身上了。可是就爱本身而言我已经破产了。是你把我榨干的。” “我错了!瑞特我对不起你!我要设法弥补。”斯佳丽心潮澎湃。 我也可以给他我心里价值一千元的爱她想着。两千、五千、两万、一百万都行。这一来他就能够再爱我了因为他不会再破产了。如果他肯接受的话他会回报我甚至加倍回报。我一定得让他接受……“斯佳丽”瑞特正说着“过去的事无法弥补了。千万不要再破坏仅剩的一点东西。让我对你好一点我才会感觉好过一点。” 她抓住这句话。“哦好的!好的!瑞特对我好一点就像我们当年有过的那段快乐时光。我不会再逼你了。就当我们彼此仍是朋友一起玩乐直到我回亚待兰大才罢。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欢笑我就心满意足了。这顿早餐我吃得很开心。哎呀!你穿围裙的样儿真滑稽。”她格格地笑了。谢天谢地他对她的了解比她对他的了解好不了多少! “你要的只是那样吗?”瑞特的语气似乎轻松多了。斯佳丽喝了一大口咖啡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回答然后她装做乐得哈哈大笑。 “这个嘛当然罗!傻瓜!我知道自己几时输掉的。但我想想值得一试没别的办法。我不会再逼你但也请你陪我好好过完社交季节。 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爱参加舞会。”她又哈哈大笑了。“假使你真心要对我好就请你再倒杯咖啡给我瑞特·巴特勒。我没有隔热垫布你有。” 吃过早餐后斯佳丽上楼更衣。天仍未亮但她已兴奋得不想再睡。心想她刚才弥补得天衣无缝。他已经放松了戒心。她深信他对他们这顿早餐也很满意。 她穿了上回搭船来邓莫尔码头农场时穿的棕色旅行装将一头黑从两边太阳穴梳往脑后再插入梳子固定。又在手腕、颈窝处擦上少量香水隐隐提醒人家她娇媚、温柔、诱人。 她尽量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走下楼梯。罗斯玛丽醒得愈晚对她愈有利。楼梯平台朝东的窗子在暗处倒看得一清二楚。天快亮了吧。 斯佳丽吹熄了手里的灯。哦!但愿今天万事称心如意过得开开心心! 希望从早到晚都保持早餐那份愉快气氛。今天是除夕哪! 日出前笼罩着大地的那分宁静也笼罩着这栋房子。斯佳丽小心翼翼地悄悄来到楼下中央的房间。炉火烧得正旺一定是瑞特在她更衣时又添加了柴火。借着窗口透进来灰蒙蒙的微弱光线她正好分辨得清瑞特的头和肩膀的轮廓。他在办公室里门半掩着背朝着她。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前用指尖轻敲门框。“我可以进来吗?”她轻声问。 “我以为你回房睡觉了。”瑞特说声音充满倦意。她这才想起他已守了一整夜屋子。还守着她。她渴望把他的头枕在她的心口上抚摸他消除他的疲劳。 “等太阳一升起公鸡就会乱啼乱叫再去睡也没多大意思了。”她试探性地把一只脚跨进门槛。“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你的办公室没那么臭。” “进来吧!”瑞特看都不看她一眼他说。 斯佳丽悄悄走向室内一张椅子。从瑞特肩头望去可看到窗外的天色渐渐变亮。看他那副专注的模样不知在看什么。是那些穷白人又围在外面吗?还是克林奇·道金斯?雄鸡报晓把她整个人都惊动了。 这时第一道微弱的红色曙光染红窗外的景色。邓莫尔码头宅邸那倾圮的砖头亮得耀眼红光辉映着后边的灰暗天空。斯佳丽失声大喊。 那地方看起来好像还在冒着烟呢。瑞特正看着家园垂死的痛苦情景。 “别看了!瑞特”她哀求道“别看了。多看只会伤心。” “我要是在这里就好了。”瑞特的声音又慢又远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他们起码有好几百人。他们会先杀了你再把一切烧光!” “他们就没向朱莉亚下手。”瑞特说。这会儿他的口气有些不同了带有一丝挖苦和幽默。窗外的红光瞬息万变已呈金黄色废墟上尽是沾着露珠的焦黑砖石和烟囱。 瑞特把旋转坐椅转了一圈回过身来抬手摸着下巴斯佳丽几乎听得到他摩擦着胡子的沙沙声。即使在这昏暗的房间内他的黑眼圈也清晰可见。黑蓬乱不堪一撮梳不平的乱翘在头顶上还有一绺头披在额前。瑞特站直身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现在可以安心睡一会儿。你和罗斯玛丽待在屋里别乱跑等我睡醒再说。”他在一张长木椅上躺下立刻就睡着了。 斯佳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睡觉。 我不能再对他说我爱你这三个字。他听了感到受逼迫。万一他又闹别扭那我说了岂不自讨没趣。不!除非他先说他爱我我决不再说这句话。 第二十五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二十五章 熟睡一个钟头后瑞特一睁开眼就又忙个没完。他直截了当地吩咐罗斯玛丽和斯佳丽别靠近蝴蝶湖。他在湖边搭了一座高台供明天演讲和工人庆祝会用。“工人见了女人在场可不喜欢路。”他对妹妹微笑道“我当然不想让妈妈问我为什么准你去学那些生动有趣的词汇。” 应瑞特的要求罗斯玛丽带着斯佳丽去逛野草丛生的花园。花园小径虽已开辟但没铺碎石斯佳丽的裙摆很快便被地上的尘土弄脏了。这里跟塔拉简直南辕北辙连土壤都不一样。小径和尘土不是红色的她觉得似乎离谱。这里的草木长得也很茂盛有许多种植物都没见过。在她这个高地人眼中看来未免也长得太茂盛了些。 可是瑞特的妹妹对巴特勒家农场的热爱使斯佳丽大为吃惊。咳罗斯玛丽对这块土地的感受竟像我对塔拉一样。也许到头来我跟她合得来。 罗斯玛丽没留意斯佳丽正在苦苦寻找着两人的共同点她沉溺于她失去的天堂——战前的邓莫尔码头农场里。“这里叫‘隐藏的花园’因为小径两旁的高大树篱挡住了视线往往不知不觉就在花园里了。 小时候每到洗澡的时间我就躲到这里来。家里的佣人对我可好呢他们故意在树篱间四处翻找翻来覆去嚷着根本找不到我。我当时自以为好聪明。每当黑妈妈跌跌撞撞走进园门来看见我也总是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神情……我非常爱她。” “我以前也有个黑妈妈她——” 罗斯玛丽兀自继续说着。“顺着这条小径走下去就是明镜池池里有过黑天鹅和白天鹅。瑞特说等池里的芦苇和水藻清除干净后也许天鹅会再回来。看到那个灌木丛没有?那其实是一座岛是造来供天鹅筑巢的。不用说岛上长满草在非筑巢季节就不时修剪;原先还有一座白色大理石造的微型希腊神庙。也许在水藻里可以现一些残片。很多人都怕天鹅。天鹅的硬嘴和翅膀伤人可厉害呢。可是我们家的天鹅在小天鹅离巢后还常常让我下水陪着一起嘻水呢。妈妈常常坐在池边的长椅上念《丑小鸭》给我听。等我学会认字后就换我念给天鹅听……“这条小径通往玫瑰园在五月的花季在几英里外的河上还没到码头就可以闻到玫瑰花香。可是若碰到雨天门窗紧闭满屋子摆着的玫瑰花那股香味反而教人作呕……“河边有一株大橡树树上有间巢屋。瑞特小时候盖的。后来给拉斯玩了。我常一个人带着书和几片果酱饼干爬到上面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那儿比爸爸请木匠替我做的玩具屋好玩多了。我的玩具屋搞得太讲究了不但铺了地毯家具也是按我的个子大小做的还有茶具。 洋娃娃…… “从这边走。那边是柏树沼地也许还看得到鳄鱼。天气这么暖和鳄鱼不见得在冬眠了。” “不了谢谢”斯佳丽说。“我的腿好疼。我想到那块大石头上坐一会儿。” 大石头原来是一尊古装少女雕像的基座雕像已被毁坏推倒在地。斯佳丽在荆棘丛中看得见雕像沾污的脸部。她其实不是走累了而是对罗斯玛丽感到厌烦了。她当然也根本不想去看什么鳄鱼。她背心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坐着回想刚刚所看到的一切。邓莫尔码头农场逐渐在她脑海里浮现了。她觉得这里和塔拉没有一丝儿相像之处。这里的生活规模和方式她一无所知。难怪查尔斯顿人素有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名声。毕竟他们曾过着帝王般的生活埃尽管阳光暖洋洋斯佳丽却仍感到阵阵寒意。即使瑞特后半辈子日夜劳碌也绝对无法如愿让这个地方恢复旧观了。因此他势必也拨不出多少时间与她共处。尽管她有种洋葱和甜薯的经验对她跟他共同生活也没多大帮助。 罗斯玛丽没见到半条鳄鱼失望而归。在回庄屋的路上她又唠唠叨叨讲个不停念着一串花园的旧名那些花园如今只是一片野草丛生的荒地而已。她还罗罗唆唆地形容眼前水草遍野的田地上种过的稻米品种还追忆童年的生活斯佳丽听得不胜其烦。“我最讨厌夏天了!” 罗斯玛丽抱怨道。 “为什么?”斯佳丽问道。她一向喜爱夏天每个星期都有宴会客人络绎不绝喧喧闹闹在成熟的棉花田间小路上大喊大叫策马驰骋。 罗斯玛丽的回答一扫斯佳丽在心中作祟的疑虑。她听了才知道低地区的夏季是城市季。沼泽地流行热病瘴气白人得了病就会送命。 因此到了五月中旬就纷纷离开农场搬到城里暂住到十月下旬降了初霜时才回来。 说到头来原来瑞特有时间陪她呢!再加上还有将近两个月的社交季节。他总得到那儿护送他母亲、妹妹——还有她。假如一年里他能陪她七个月剩下的五个月她将很乐意让他去玩他的花她甚至还可以趁机熟悉他那些山茶花的品种名称。 那是什么?斯佳丽诧异地盯着眼前巨大的白色石雕看起来有点像站在大箱子上的天使。 “哦!那是我们家的墓园”罗斯玛丽说。“一个半世纪以来的巴特勒家祖先全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儿。我将来死了也要埋在那里。 北佬打掉了天使的翅膀不过他们还算有良心没打扰死者。听说他们在有些地方还挖坟偷盗珠宝。” 身为爱尔兰移民的女儿斯佳丽深被墓园的亘古的气氛所震慑。 世世代代绵延不绝阿门。怪不得瑞特曾说过:“我要回到一个根深蒂固的地方。”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句话。斯佳丽为他所失去的感到难过也嫉妒自己从未有过这个。 “走吧!斯佳丽你怎么站着不动了呢!我们快回屋啦你不见得累得连这么点路都走不动吧。” 斯佳丽想起了刚才为什么同意陪罗斯玛丽逛花园。“我一点都不累!”她硬说“我们该去捡一些松枝或其他好看的东西把屋子装饰得漂亮一点。毕竟要过年了嘛!” “好主意。松枝可以去臭。旧马厩附近的树林里有许多松树还有冬青。” 还有槲寄生斯佳丽内心默默说道。她对除夕子夜的欢庆仪式可不抱侥幸心情。 “好极了!”瑞特一进屋便说。湖边的台总算搭好了还张挂了许多红、白、蓝的布幔。“很有节日的气氛正适合请客。” “请什么客?”斯佳丽问。 “我请佃户来家里。这可以让他们有备受重视的感觉但愿他们灌饱了劣质威士忌明天醒不了没精神跟这儿的黑人吵架。晚上你跟罗斯玛丽、潘西都呆在楼上。八成有人粗野胡来。” 斯佳丽站在卧室窗边观赏夜空里大放异彩的烟火。庆祝新年的烟火从午夜放到凌晨一点。她很后悔没有待在市区。明天轮到黑人庆祝她又得被软禁一整天而等星期六回到查尔斯顿可能来不及梳洗赶赴舞会了。 而且瑞特根本没有吻她。 接连好几天斯佳丽重新焕起往昔那段美好时光的兴奋心情尽情玩乐。她是大美人儿不但场场舞会有大批男人簇拥围绕而且每每一踏进舞厅跳舞卡也是一下子就填满了名字她那些老掉牙的**游戏还是照样教男人们艳羡不已。一心只想着上次舞会受到的恭维想着下一次舞会该梳什么型时光仿佛又倒流到十六岁。 但是过没多久这种刺激性就变得乏味了!她已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也不想跟那串献殷勤的男人鬼混。她要瑞特!但是挽回他的希望已愈来愈渺茫。瑞特恪守两人交易内明定的义务:在舞会中殷勤待她每逢他俩在屋里有外人在场总是对她体贴备至。然而她相信他一定时时盯着日历数着还要多少天才能脱离苦海。斯佳丽开始感到恐慌万一失去他她该怎么办? 恐慌往往煽起了怒火。汤米·柯柏成了她出气的对象。一看脸色就知道这小伙子很崇拜瑞特总是跟在瑞特身边转;更教斯佳丽气愤的是瑞特也很喜欢这个小伙子还送他一艘小帆船做圣诞礼物教他操帆驾船。二楼打牌室有一副漂亮的铜制望远镜下午要是瑞特与汤姆出去斯佳丽一有空就会跑上楼用望远镜来监视他们的行踪。她的妒意就像用自己的舌尖去顶一颗痛牙可她就是无法叫自己停止折磨自己。这不公平!他们自由自在像只小鸟嘻嘻哈哈玩得起劲还在水上飞掠而过。为什么就不带我去乘船?从邓莫尔码头农场回来后我就已经爱上了航行。我更爱乘着柯柏那小子的小帆船去航行。唉! 这条船那么灵活行动那么快那么轻盈那么……那么快乐! 幸好斯佳丽下午很少有空闲时间待在家里接近望远镜。虽然晚宴和舞会是社交季节的主要活动但仍有不少事情要忙。专心打惠斯特牌的继续在赌;埃莉诺小姐的南部邦联之家委员会多次开会商讨为学校筹募基金买书修补屋顶突然出现的裂缝;而且不断出去拜客也不断在家会客。斯佳丽忙得眼眶凹陷累得面无血色。 要是妒忌的人是瑞特不是她她就算再累再忙都值得。但是瑞特对她招到众**赞似乎视若无睹。更糟的是根本没兴趣。 她得引起瑞特注意让他在乎!她决定从几十名爱慕者中挑出一名。要比瑞特英凯…年轻……有钱。一定得让瑞特妒意大。 老天啊!她的样子活脱像个鬼!她赶紧浓妆艳抹装出一副最纯洁天真的表情准备寻找猎物。 米德尔顿·考特尼长得高大面清目秀露出邪气的微笑时一双灰眼睛耷拉着眼皮两排牙齿洁白异常。他是斯佳丽眼中老于世故的花花公子缩影。然而最吸引斯佳丽的是他有一座磷酸矿场规模比瑞特的矿场大上二十倍。 当米德尔顿弯腰接过斯佳丽的手时斯佳丽在他手上合起手指。 米德尔顿抬起头微笑道:“你愿意赏光跟我跳下一只舞吗巴特勒太太?” “考特尼先生假如你不开口我可要伤心死了。” 波尔卡舞曲结束后斯佳丽打开扇子这种缓缓展扇的动作是出名的“含情脉脉的挑逗”。她啪塔啪塔地在脸庞附近扇着故意扇起绿眼珠上方迷人的丝。“我的天哪!”斯佳丽娇喘道“如果不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我怕就要昏倒在你怀里了考特尼先生。可否请你行行好?”斯佳丽挽住他的手臂斜靠着他由他护送到窗口的长椅边。 “哦考特尼先生请你坐到我旁边来好吗?否则跟你说话还得仰起头脖子不扭伤才怪呢。” 考特尼顿时坐下而且坐得相当近。“我真不愿害得这样美丽的粉颈受伤”他说。他的目光缓缓顺着她的颈项落到酥胸上。他对他们玩的这套把戏可算是同斯佳丽不相上下的高手。 斯佳丽故作羞态地低头垂目佯装不知考特尼在看什么。她先是从睫毛缝里往上一瞟又赶快垂下眼睑。 “希望我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魅力不至于阻碍你和最得你欢心的女士跳舞考特尼先生。” “那位眼下最得我欢心的女士就是你所说只有一点点魅力的那一位啊!巴特勒太太。” 斯佳丽眼睛直勾着他娇媚地笑着。“说话小心一点考特尼先生。 你真要捧得我昏了头啦。”她警告说。 “我就是要这么做。”他贴近斯佳丽的耳朵低声呢喃热气直扑她的颈窝。 他俩之间公开的罗曼史很快便成了社交季节最热门的话题。他们在每场舞会上共舞的次数……考特尼接过斯佳丽手中的五味酒杯双唇含着杯沿上她留下的红唇迎…零星偷听到的两人间含沙射影的挖苦话……米德尔顿的妻子伊蒂丝终日愁眉不展面容一天天苍白憔悴。但没人能够理解瑞特竟然如此沉着。 他为什么不采取行动?查尔斯顿豆大的社交圈莫不感到奇怪。 第二十六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二十六章 一年一度的赛马活动是查尔斯顿社交季节仅次于圣西西利亚舞会的重头戏。有不少数是单身汉——更把赛马看作唯一的大事。“你总不能赌华尔兹吧!”他们不服气地抱怨道。 内战前就有赛马周活动如同圣西西利亚社团在每一次的社交季节总要举办三场舞会一样。后来查尔斯顿被围困了好几年一炮弹燃起了一条火线贯穿全市火舌吞噬了一向举办舞会的建筑;景色如画的椭圆形赛马长跑道、俱乐部、马厩全被改装作南部邦联军营和伤兵医院。 一八六五年查尔斯顿陷落。一名具有冒险精神和野心的华尔街银行家奥古斯特·贝尔蒙特在一八六六年买走了旧赛马场人口处的巨大石雕柱运到北方安放在贝尔蒙特公园赛马场的入口处。 战争结束刚两年圣西西利亚舞会就借到了场地查尔斯顿人得知社交季节活动将再度举行时莫不欢欣鼓舞。要让污秽恶臭、辙痕累累的赛马场恢复旧观却花了好长的时间。但是盛况已然不再圣西西利亚舞会三场只剩一场赛马周变成了赛马日入口的石柱无法修复;俱乐部会所就拿只有半爿屋顶、几排长木椅的露天看台来代替。然而在一八七五年一月下旬的一个晴朗午后查尔斯顿劫后余生的市民仍为第二届的赛马会盛装打扮;全市四条街车路线交通繁忙全都改换路线通往靠近赛马场的拉特利奇大街;马车上张挂着绿白两色布慢拉车的马鬃毛和尾巴也系上绿白两色丝带那是俱乐部的颜色。 他们准备出门时瑞特给了三位女士三把绿白两色条纹的阳伞自己则在钮孔上插了一朵白山茶花。纯洁的笑容在黝黑的脸庞上显得格外明亮。“北佬已经上钩了”他说“尊敬的贝尔蒙特先生送来了两匹马古根海姆送来一匹。他们对迈尔斯·布鲁顿在沼泽地藏匿种马的事都一无所知。这群牝马繁衍出的一大堆子孙既有点沼泽地那匹种马遗传的粗野又有同骑兵队走失的马杂交之后的丑样子但是迈尔斯那一匹三岁神驹准会让每一个腰缠万贯的人大大破财。” “你是说赌马?”斯佳丽问道。她双眼亮了。 “不赌人家赛马干吗啊?”瑞特笑着说。一边把折好的钞票塞入母亲的手提袋、罗斯玛丽的衣袋和斯佳丽的手套中。“全押在‘甜莎莉’上赢了钱就拿去买小饰。” 他心情很好嘛!斯佳丽心想。他把钞票塞到我手套里。他尽管可以直接交给我不必那样来碰我的手——不不是碰我的手而是碰我的光手腕。唉这个动作实际上同抚摸并没有两样。他以为我对别人有兴趣现在已经开始注意起我来了。而且是真正的注意不仅仅是礼貌性的殷勤而已。这一招果然灵验了! 斯佳丽本来还担心把每场舞会的第三只舞都留给米德尔顿的做法太过分。她知道人们一直在说闲话。但是要是一点流言蜚语就能把瑞特拉回身边那就让人家说去吧。 当一行四人走进赛马场时斯佳丽不由喘不过气来。没想到赛马场这么大啊!人这么多而且竟然还有一支乐队!她欣喜地四处张望。 不一会儿便拉住瑞特的衣袖。“瑞特……瑞特……这地方到处都有北佬兵。那是怎么搞的?他们是来阻挠比赛的吗?” 瑞特微微一笑。“你以为北佬不赌马?还是我们不应该赢他们的钱?天知道!他们在搜刮我们的全部财产时有没有想过该不该的问题。我很乐意见到英勇的上校和他的士兵们一起来尝尝输掉的滋味。 他们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输得起钱呢。” “…你怎能这么肯定他们一定会输?”斯佳丽眯起眼睛怀疑地问道“北佬的马都是纯种马‘甜莎莉’只是一匹沼泽地的小马驹。” 瑞特歪歪嘴。“只要一跟钱扯上关系你就不把尊严和忠诚放在眼里是不是斯佳丽?去吧!小乖乖尽管把赌注押在贝尔蒙特的小牧马上赢一笔吧!我把钱给你了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说完掉头便走扶着母亲的手臂朝观众席上做个手势。“坐到高处的位置去看得清楚妈妈。罗斯玛丽走吧。” 斯佳丽想追上前去“我的意思不是——”她说可是瑞特的宽背却2像一堵墙挡住她。她忿忿地耸耸肩东张西望她到哪里下注啊? “需要我效劳吗夫人?”附近有个男人说。 “哦!是的也许你帮得上忙。”他看起来像是个绅士口音很像佐治亚人。斯佳丽露出感激的笑容。“我还不习惯这种复杂的马赛。在我家乡只要有人大喊:‘我跟你赌五块钱包管你会输得落花流水’另一个人就会回嘴大喊并且全冲刺。” 那人摘下帽子捧在胸前。他看我的眼光真怪异斯佳丽不自在地想着。也许我不该搭理他。 “对不起!夫人”他热切他说“你不认得我我并不感到意外。但是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是汉密顿太太吧?从亚特兰大来的。我当年受伤住院时你在医院照顾过我。我叫山姆·福雷斯特家住佐治亚州的莫尔特里。” 医院!一想到腥臭的血、坏疽、秽物以及满是跳蚤的身体斯佳丽就不由心生厌恶。 福雷斯特面露尴尬之色。“恕我冒昧!汉密顿太大”他结结巴巴说道“我不该这么鲁莽地指认你。我不是有意冒犯。” 斯佳丽硬是把涌上心头的医院那段往事压回心底某个角落关上记忆之门。她将手轻轻放在山姆·福雷斯特手臂上对他微笑道:“天哪福雷斯特先生你一点都没冒犯我。我只是一时不适应汉密顿太太这个称呼罢了我在几年前再婚了。要知道我丈夫姓巴特勒是查尔斯顿人所以我才会来这里。哦!听到你那一口好听的佐治亚口音让我大大害起思乡病了。你怎会到这儿来的?” 福雷斯特说他是为了赛马来的。在骑兵队待了四年凡是养马方面的事他无所不知。战争结束后他做工挣钱买下几匹马。“现在我从下养马事业经营得不错。这回我把马厩里最好的马带来参赛争取大奖。说真的汉密顿太太对不起!巴特勒太大当我听到查尔斯顿赛马场重新开幕的消息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整个南方就数这地方最具规模也最出名。” 在山姆陪她去押注再护送她回看台的一路上斯佳丽都只好装着一心倾听他的养马经。她想要逃跑似地和他道了别。 观众席上几乎座无虚席不过斯佳丽倒不费什么事就找到了她的位子。绿白条纹阳伞是很显眼的目标。斯佳丽朝瑞特挥动阳伞然后开始爬上梯级。埃莉诺·巴特勒也朝斯佳丽挥了挥阳桑罗斯玛丽则别开了脸。 瑞特让斯佳丽坐在罗斯玛丽和他母亲中间。她人还没坐定就感到埃莉诺·巴特勒紧张了。米德尔顿和他的妻子伊蒂丝在同一排不远处入座。夫妻俩朝这边友善地点头微笑。巴特勒一家人也含笑回礼然后米德尔顿便开始对太太指明起跑门与终点线的位置。斯佳丽在这时开口说:“你绝对猜不到我刚刚碰到谁了埃莉诺小姐是我初到亚特兰大住时帮医院照顾的一个伤兵呢!”斯佳丽感觉得出巴特勒老太太已慢慢松弛了下来。 观众席上掀起一阵骚动。所有的马匹已进了跑道。斯佳丽看得张口结舌两眼闪闪亮。万万没想到竟看见如此平滑的椭圆形草坪骑师绸子服装五颜六色的方格、条纹和菱形的花式如此漂亮。打扮得光艳耀眼的骑师喜气洋洋地列队通过大看台前时乐队奏出了欢乐的轻快曲调。斯佳丽莫名其妙地放声大笑那是未加思索、直率奔放、纯粹表达惊喜的孩子笑声。“哦!你瞧!”她说“哦!你瞧!”她是那么兴高采烈浑然未觉瑞特的目光已从马匹身上转移到她的脸上。 第三场比赛结束后有一段吃点心的休息时间。在垂挂绿白两色彩带的帐篷下摆着一张张供应食物的长桌侍者端着托盘上面放着斟满香摈的酒杯在人群中穿梭。斯佳丽佯装不认识端着酒的米妮家的管家伸手从有莎莉家标章的托盘上取出爱玛家的一只酒杯。她已摸清了查尔斯顿人在物资缺乏及蒙受重大损失后的应付方式。每户人家的珍贵宝藏和仆人都可以互通有无让每个人都能充当宴会的主人。 “我还是第一回听到如此荒唐的事。”当巴特勒老太大向她解释这谜时斯佳丽便是这么回答的。借来借去地互通有无她还能理解但是也不必假装绣有爱玛·安森姓名缩写的餐巾是米妮·温特沃斯家的埃但她还是入境随俗对这骗局安之若素就当是查尔斯顿的又一项奇风异俗“斯佳丽”她听到有人叫赶快转过身来原来是罗斯玛丽在说话“铃声马上要响了。我们先回去免得跟别人挤。” 人群开始拥回看台斯佳丽拿起向埃莉诺小姐借来的小型双筒望远镜看他们。看到了她的两个姨妈幸好刚刚在吃点心的帐篷内没碰见她们;还有莎莉和她丈夫迈尔斯。看起来他和老婆一样兴奋。好啊! 朱莉亚小姐跟他们在一起。想不到她竟也赌马呢。 斯佳丽拿着望远镜东看西看。趁着别人不知情冷眼观察他们真是有趣!哈!乔赛亚老头在打盹儿。而且爱玛还在他耳边叽喳个不停呢。如果让她觉他竟然睡着了包管够他受的!唉呀!是拉斯! 他回来是桩不幸不过埃莉诺小姐倒是很开心;玛格丽特看起来很紧张她一向就是如此。哦!安妮也来啦!我的天!她看起来真像拖着一堆小孩的老太婆那群孩子一定都是孤儿。她看到我了吗?她拐到这边来了!还好!她望不到这么高。 天哪她脸上真是容光焕。爱德华·柯柏终于向她求婚了吗?一定是!瞧她那一副仰慕他的神情就好像他是神似的。她已经被他的热情溶化了。 斯佳丽慢慢将镜头向上移想看看爱德华的表情是否也和安妮一样热切……皮鞋、长裤、上装——斯佳丽的心差点没跳出喉咙口。是瑞特!他一定是在跟爱德华说话。她把视线暂时逗留在那儿一会儿。瑞特看起来真是优雅迷人。斯佳丽再移动望远镜埃莉诺·巴特勒跃入镜头。斯佳丽浑身冰凉连呼吸也凝住了。不可能!她朝瑞特和他母亲附近一带扫视一下。没别人了。慢慢的她又将镜头移回安妮的脸上再移向瑞特的又移回安妮。事实再明显不过了。斯佳丽先是觉得恶心立时又变得怒火中烧。 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这阵子在我面前把我捧上天背地里却疯狂爱上我丈夫。我真恨不得空手掐死她! 斯佳丽的手心在冒汗。当她再看看瑞特时望远镜差点从手中掉落。他在望着安妮吗?没有他在跟埃莉诺小姐笑……他们在跟温特沃斯夫妇聊天……跟赫格夫妇寒暄……还有哈尔西夫妇……萨维奇夫妇……平克尼老先生……斯佳丽目不转睛地盯着瑞特直到眼花才罢休。 瑞特却始终未曾朝安妮那边瞧上一眼。她像要把他一口吞下去似地紧盯着他而他竟一点也没注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不过是傻女孩迷恋大男人罢了。 安妮怎会不迷恋瑞特?查尔斯顿的女人怎会不迷恋他他是这么帅!这么强壮!这么……斯佳丽把望远镜放在膝头脸上露出渴慕的深情望着瑞特。瑞特弯下腰拉整埃莉诺小姐肩上的围巾。太阳已西斜一阵寒风开始刮来。 瑞特扶着母亲的胳膊开始走上梯级回座。好一幅感人的孝亲画面。 斯佳丽眼巴巴等候他们回座。 大看台的屋顶阴影罩上部分的观众席。瑞特的座位晒得到太阳。 于是便和母亲换了座。斯佳丽终于跟他并肩而坐了立即把安妮忘得一干二净。 第四场比赛开始了。赛马一出现在跑道上观众便纷纷站了起来。 先是两个接下来是好几群最后人人都按捺不住站了起来心情也随比赛的过程起伏不定。斯佳丽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 “来这里开心吗?”瑞特笑眯眯地问道。 “简直乐透了!迈尔斯的马是哪一匹瑞特?” “我怀疑迈尔斯是不是拿鞋油替马梳了毛。他的马是五号毛色最黑最亮的那一匹。可以说是那匹黑马。六号是古根海姆的。贝尔蒙特已在戒备状态他定步调的是四号。” 斯佳丽想要问“定步调的”和“戒备状态”是什么意思但已没时间赛马准备起跑了。 五号骑师比枪声早跑了一步观众席出一片响亮的嘘声。 “怎么啦?”斯佳丽问。 “有人偷跑得重新排齐。”瑞特解释道头往另一方面歪了歪。“看莎莉。” 斯莎莉一看只见莎莉脸色气呼呼的双拳在空中挥舞那样子更加像猴子了。瑞特的笑容可亲。“假如我是那名骑师我就跃过栅栏继续往前跑”他说。“看样子莎莉准备剥他的皮当炉边地毯用了。” “我一点都不怪她而且我也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瑞特·巴特勒。”斯佳丽说。 他又笑道:“我猜你到底还是把钱押给‘甜莎莉’了吧?” “当然押了。莎莉是我一个好朋友更何况如果输了钱也是你的不是我的。” 瑞特吃惊地望着她。她正顽皮地冲着他笑。 “做得好夫人。”瑞特喃喃说道。 枪声乍响比赛开始了。斯佳丽忘情地大喊大叫跳上跳下捶瑞特的手臂。对四周喊叫声甚至充耳不闻。当“甜莎莉”终于以半身之距赢得比赛时斯佳丽更是乐得欢呼胜利。“我们赢了!我们赢了!了不起吧?我们赢了!” 瑞特按摩着手臂的双头迹“这回我可栽了个大筋斗不过我同意你的说法。的确很了不起太了不起了!沼泽地的耗子居然跑得比美国头号纯种骏马还快。” 斯佳丽对他皱皱眉头。“瑞特!你的意思是说感到意外吗?下午你不是刚说过吗?当时还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瑞特微笑道:“我最瞧不起悲观论了。而且我要大家都玩得开心。” “你不是也在‘甜莎莉’上下赌注吗?你不见得押在北佬上吧!” “我根本没下注。”瑞特的下巴流露出坚定的决心。“等码头农场的花园都整理好了我就要开始重整马厩。我已经找回了一些当年让巴特勒家赛马扬名世界的冠军奖杯。到那时我要把我的第一笔赌注押在自己的赛马上。”他转向他母亲。“妈妈你打算用赢来的钱买些什么东西?” “那是秘密我才不会告诉你。”她得意地把头一昂说。 斯佳丽、瑞特和罗斯玛丽全笑了。 第二十七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二十七章 斯佳丽从隔天的弥撒得到一点心灵的慰藉。她情绪非常低落。赛马会结束后在赛马俱乐部举办的盛大舞会中她简直不再把目光集中在瑞特身上了。 望完弥撒回程途中她想法找个借口不同两个姨妈共餐但宝莲不予理会。“我们有很要紧的事要跟你谈。”口气里透着一股不祥。斯佳丽猜想可能和她与米德尔顿跳大多舞的事有关早早先作好挨训的准备。 结果根本没提到他的名字。尤拉莉面容沮丧宝莲却把其他的事一股脑儿都找了茬儿。 “听说你已经好多年没写信给你外公了斯佳丽。” “我为什么要写信给他?他只是一个暴躁乖戾的老家伙我这辈子从未得到过他的关怀。” 尤拉莉和宝莲惊愕得无言以对。太好了!斯佳丽暗想。她喝着咖啡时沾沾自喜地从杯沿上方瞅着她们。没话说了吧!他从未关心过我也不曾为你们做过任何事。当年这栋房子付不起税面临被强制拍卖的命运时谁给你们饭吃?当然不会是你们的宝贝父亲而是我!当年凯里姨父去世时也是我为他还债拿出一笔丧葬费他才能入为安。你们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给的。宝莲能打开食品柜拿出她贮藏的食品也是我给钱买的。所以你们尽可以像两只暴眼青蛙张口结舌地瞪着我但是你们绝对答不出一句话来! 然而宝莲和尤拉莉两人一唱一和找出很多话来反驳。说什么对长辈要尊敬对家族要忠心还有责任啊礼貌啊好教养啊什么的。 斯佳丽砰地一声把杯子搁到碟子上。“别再说教了宝莲姨妈!我部快烦死了!我才不管什么外公呢。他对妈妈不好对我也不好。我恨他!就算下地狱我也不在乎!” 脾气倒好受了!她已经憋得太久了。有大多的场合如茶会啊迎宾啊拜客啊接待啊她都得管住舌头。其实骨子里她却是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直肠子谁说慢了谁倒霉。尤有甚者在许多场合里必须耐着性子倾听查尔斯顿那些自大狂夸耀他们祖宗八代的光荣事迹。宝莲最不该提的是要尊重她的家人。 斯佳丽还未作两个姨妈就畏缩了起来。看着她们那副害怕的模样斯佳丽不禁为自己还有权威感到陶醉。她一向最瞧不起懦弱的人了待在查尔斯顿的这几个月期间她毫无权威一直是个弱者她都要开始瞧不起自己了。她本来对自己渴望得到满足感到厌恶现在她把所有的不满情绪都泄在姨妈身上了。 “不必光坐在那里盯着我我的头既没长角手上也没带草叉!你们明明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却心虚得不敢承认。外公不把我们当人! 我敢跟你们赌一百元你们写给他的那些虚情假意的信他一封都没回甚至连看都没看。我接到你们的信就没有一次是从头看到尾的。 也不必要因为里面写的千篇一律不外是哭求更多的钱!” 斯佳丽赶紧掩住嘴。她太过火了。她打破了南方社会三条不成文的戒律:她说出“钱”这个字她对接受施舍的亲属摆功对打倒的对手还要踩上一脚。她满脸羞愧地看着正在哭泣的姨妈。 桌上修补过的瓷器和打补丁的亚麻桌布像在谴责她。我并不算慷慨她心想。我本来可以送给她们更多的东西而不挂在嘴边。 “我很抱歉。”她低声说着也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尤拉莉才拭干眼泪擤擤鼻子。“说罗斯玛丽又有人在追求了”话里仍带有哭音。“你见过这人吗斯佳丽?他是不是风趣的人?” “他是不是出身名门?”宝莲加了一句。 斯佳丽退缩了但只是稍为收敛些罢了。“埃莉诺小姐认识他家的人”她说“说他们人很好。但罗斯玛丽不会跟他扯上任何关系她这个人你们不是不了解。”她怀着真诚的敬爱心情瞧着两个姨妈困倦的脸。她们始终格守社会规范至死方休她相信她们也会带着她打破戒律的秘密入土。没有一个南方人会故意羞辱别人。 斯佳丽挺直背脊抬起下巴。“他叫埃利奥特·马歇尔一副滑稽透顶的长相你们见都没见过——骨瘦如柴不苟言笑!”她强装轻快他说。 “不过他一定勇气过人。罗斯玛丽要是一起脾气来准会把他揪起来碎尸万段。”她倾身向前瞪大眼睛。“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他是个北佬啊?” 宝莲和尤拉莉同时倒抽了口气。 斯佳丽赶快点点头加强透露的这项消息的冲击力。“打波士顿来的”她慢慢说一字一句都加足了分量。“我猜你们所能认识的北佬大概只有他吧!有家大肥料公司来这里开分行他就是那里的经理……”斯佳丽往椅背上靠得更舒服些索性准备待下去了。 一上午就此在闲聊中消磨过去她一看时间不早了才赶忙跑到走廊取大衣。“我答应埃莉诺小姐要回去用午饭真不该待这么久的。”她往上翻了翻眼珠子。“希望马歇尔先生不会去拜访才好。北佬根本搞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是不受欢迎的。” 斯佳丽在前门向宝莲和尤拉莉吻别。“谢谢你们的招待。”她简单他说。 “如果那个北佬到埃莉诺那儿你就过来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尤拉莉格格笑着说。 “是啊!想过来就过来。”宝莲说。“尽量想办法抽出时间跟我们一起去萨凡纳庆祝你外公的生日。十五日弥撤结束后我们就乘火车出。” “谢谢你宝莲姨妈。不过我可能抽不出时间社交季节期间日日夜夜都跟人家约好了。” “可是亲爱的到那时社交季节已经结束啦!最后一场圣西西利亚舞会的日期是十二日星期五。就我来说那是个不祥的数字不过好像没人在意她把宝莲的话当作耳边风。社交季节怎可能这么早就结束?她以为还剩有很多时间可以把瑞特弄回身边呢! “再说吧!”她匆匆说道“我得走了。” 斯佳丽现只有瑞特的母亲一个人在家深感惊讶。“朱莉亚邀罗斯玛丽去她家吃饭”埃莉诺告诉她。“而瑞特觉得柯柏家小孩满可怜的带他坐帆船去了。” “今天?这么冷的天”。 “就是啊!而且我才在想今年冬天根本不会来了结果昨天在赛马场就感觉到冷。冷风真的很刺骨哪!我可能有点伤风了。”巴特勒老太太突然露出彼此心照不宣的微笑。“在藏书室炉火前的牌桌上静静吃顿饭你说如何?虽然这会得罪马尼哥不过只要你能忍受我就能忍受。只有我们两个多惬意啊!” “我赞成埃莉诺小姐我很喜欢这个主意。”突然间这变成她最渴望做的一件事。以前我们也是这样静静地吃晚饭多舒服自在呀!她想着。在社交季节之前、在罗斯玛丽回家之前……心里有个声音加上一句说:还有在瑞特从码头农场回来之前都是轻松愉快的。尽管她很不愿意承认但这确是事实。不必分分秒秒倾听瑞恃的脚步声留意他的反应猜测他的想法那日子实在轻松多了。 炉火的暖意令人身体舒泰她不由得打起哈欠来。“对不起!埃莉诺小姐”她慌忙说道“不是因为陪你才打哈欠的。” “我知道我也有同感”巴特勒老太太说。“舒服吧?”她也打个哈欠。两个人都得了传染直到最后都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才不再打哈欠。斯佳丽忘了瑞特的母亲是个多么风趣的人。 “我爱你埃莉诺小姐。”她不假思索他说。 埃莉诺·巴特勒拉起她的手。“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亲爱的斯佳丽。 我也爱你。”她轻轻叹了口气。“正因为如此我不想问你任何问题作任何不受欢迎的批评。只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斯佳丽内心对她的话中有话深感不安随即把头一扬不高兴了。 “我没有‘做’任何事情!”说完就抽回她的手。 埃莉诺不理会斯佳丽的怒气。“宝莲和尤拉莉好吗?”她轻松地问。 “我已经好久没跟她们随便哪一个聊天了。光忙着社交季节就把我累惨了。” “她们很好。和以前一样专横霸道。她们想拉我跟她们一起到萨凡纳为外公祝寿。” “天哪!”巴特勒老太太的口气充满怀疑。“你是说他还没死?” 斯佳丽不禁大笑起来。“我开头也是这么想只是如果说出来宝莲姨妈不剥我的皮才怪哩!他一定有一百岁了吧!” 埃莉诺眉头深锁地陷入沉思一边掐算一边低声嘀嘀咕咕。“准有九十几了吧!”她终于开腔。“据我所知他在一八二o年时大约是三十多岁将近四十岁时娶了你外祖母。我有一个姑妈——早死了——她始终忘不了这事。当年她对他爱得死去活来他对她也殷勤备至后来索朗热——你的外祖母——决定接受他之后可怜的爱丽丝姑妈就毫无希望了。当时我才十岁不过也够懂事了知道大人都在做些什么。爱丽丝想自杀一了百了结果闹得满城风雨。” 斯佳丽的睡意顿时全消。“她怎么自杀的?” “喝了一瓶镇痛剂。救了好久才脱险。” “为了外公?” “他是个气宇轩昂、冲劲十足的人长得一表人才有着军人刚正不阿的风度更别说那口法国腔了。他说‘早安’的时候听来就像是歌剧里的男主角。迷恋他的女人可多着呢!听我父亲说有一回比埃尔·罗比亚尔独立负责修复胡格诺教堂屋顶。因为那里用法语做礼拜所以他偶尔会从萨凡纳来做做礼拜。一大帮子女人几乎把教堂的墙都挤破了奉献盘都满出来了。”埃莉诺微笑地追忆道。“想起来了爱丽丝姑妈后来终于嫁给哈佛大学一位教法国文学的教授。她平日学的法文到底派上了用场。”斯佳丽不容巴特勒老太太愈扯愈远。“先别管那个多告诉我一点外公和外婆的事。我曾要求你谈谈我的外婆但是你只一语带过。” 埃莉诺摇头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你的外祖母才好。她跟谁都不一样。” “她长得很美?” “是的——也可以说不是。要谈起她难就难在这里她总是不断地在变。她很——很法国化。法国有句俗话说女人有时不显得真丑就·算不得真美。法国人难以捉摸非常聪明盎格鲁一撒克逊人实在理解不了他们。” 斯佳丽不明白埃莉诺小姐想要说什么。“塔拉庄园有一幅她的画像她看起来好美!”她执拗他说。 “是啊!她的画像很美。她要美就美要丑就丑。她可以随心所欲。有时候她很安静静得令你几乎忘了她的存在。有时候她那双乜斜的黑眼睛会转到你身上你不知不觉就突然给她吸引住了弄得无法自拔。孩子常围着她转动物也是。连女人也一样。男人更是为她痴狂。 “你的外祖父是个道道地地的军人惯于号施令。但是你的外祖母只消嫣然一笑他就成了她的奴隶。她的年纪虽比他大很多但是年龄大小没关系。她是个天主教徒这也没关系。她坚持全家人信奉天主教灌输小孩天主教教义虽然他本身是虔诚的新教徒但他什么都听她的。只要她想要他就会让小孩当德鲁伊特(德鲁伊特是基督教之前不列颠、爱尔兰、高卢等古时凯尔特人的一种祭司)。她是他的一切。 “我还记得当年她因快近迟暮之龄决定周围非用粉红色灯光不可。他反驳说哪个军人都不会住在全是粉红色灯光的房间。那太脂粉气了。但她坚持认为一片粉红色可以让她活得快乐。结果不仅屋内的每个房间甚至整栋房子部漆成了粉红色。只要她快乐他什么事情都愿为她做。”埃莉诺叹了口气。“真是疯狂、浪漫得令人叹为观止。可怜的比埃尔。当她死了他这人多少也算是死了。他让屋内一切陈设保持她在世时的模样。这种做法对你母亲和她的姐姐恐怕是受不了的。” 画像中索朗热·罗比亚尔穿了一件贴身的衣服紧紧裹住的身子曲线毕露似乎暗示底下一丝不挂。那大概就是使男人包括她丈夫疯狂的原因吧! “往往一看到你就让我想起她。”埃莉诺说斯佳丽又有兴致了。 “怎么会呢埃莉诺小姐?” “你们都有着一对凤眼眼角稍稍向上翘。都有着强烈的感情感情充沛得激动万分。你们两人给我的印象比大多数人给我的还要生动243得多。” 斯佳丽笑了。她非常满意。 埃莉诺·巴特勒爱怜地看着她。“现在我想要打个瞌睡。”她说。 她心想这段对话她处理得很恰当说的全是实话但尽量避免说得大多。她当然不要自己的儿媳知道她外祖母有过不少情夫还挑起过几十次为她争风吃醋的决斗。准知道斯佳丽的脑袋瓜里想些什么埃埃莉诺为她儿子与媳妇之间的明显不和深感不安这种事又不好问瑞特本人。假如他想让她知道自然会告诉她。而斯佳丽对于埃莉诺暗示她与姓考特尼的那个男人的尴尬关系时的反应表明她也不愿吐露真情。 巴特勒老太太闭着眼睛想法歇息。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做的也已尽力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尽量朝好的方面想了。瑞特和斯佳丽虽都已是成*人但在她看来他们的言行举止仍像没教养好的孩子。 斯佳丽也想歇息。她在纸牌室里手握着望远镜。她看来看去没看到汤米·柯柏的帆船瑞特一定是带他去河的上游了。 或许她根本不该找他们。在赛马场上她照了望远镜就不再信任安妮了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生平第一遭她现自己老了。而且非常疲倦。安妮·汉普顿无法自拔地爱上有妇之夫。想当年她在安妮这个年纪时不也同样爱上阿希礼?痴恋的后果断送了她与瑞特的美满生活等一切都无法挽回时她才看清——原本一直不愿看清——她所爱的阿希礼只是一个梦而已。她以前的所作所为和安妮又有何差别? 安妮是否会重蹈她的覆辙把青春浪费在梦想瑞特上?倘使爱情只会毁灭一切那爱有什么用呢? 斯佳丽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我是怎么了?净在这里胡思乱想。 我必须找点事做——去散步——什么事都行只要把这种可怕的感觉摆脱掉就行了。 马尼哥轻轻敲门。“少奶奶你在屋里吗有位客人要见你。” 斯佳丽看到莎莉·布鲁顿高兴得差点亲她。“来!坐这里莎莉这里靠火炉近。今年冬天终于来了真令人吃惊是不是?我已经吩咐马尼哥端茶来。老实说目睹‘甜莎莉’赢得那场势均力敌的马赛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刺激的事了。”她心情一放松就喋喋不休。 莎莉夸大渲染迈尔斯亲吻赛马和骑师的样子逗得斯佳丽乐不可支。这种欢笑气氛一直保持到马尼哥把茶盘放在斯佳丽面前的桌上后离去。 “埃莉诺小姐在休息要不然我会叫人通知她你来了。”斯佳丽说。 “等她醒来——” “我马上就走。”莎莉打断她说。“我知道埃莉诺有午睡的习惯瑞特出去航行罗斯玛丽在朱莉亚家所以才挑这个时候来。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斯佳丽舀了匙茶叶放入壶内。她给弄糊涂了!像莎莉这种从来没烦恼的人怎么今天听上去偏偏老大不自在的。她将热开水倒入壶内盖上壶盖。 “斯佳丽恕我直言。”莎莉精神勃勃他说“我非但要干涉你的私生活而且还要给你一些逆耳忠言。如果你想继续跟米德尔顿私通的话尽管去做吧!但是看在老天分上别明目张胆地做。你目前的做法品味低下不堪入目。” 斯佳丽震惊地瞪大眼睛。私通?只有放浪形骸的女人才会做出那种事。莎莉怎么可以如此侮辱她?斯佳丽不由挺起胸膛“布鲁顿大太我会让你知道我和你一样也是个有教养的淑女。”她僵硬他说。 “那么做得像个样子吧!要做就挑在下午在什么地方与米德尔顿幽会尽情去找你的乐子但是请不要让你的丈夫、他的太太以及每个市民看到你们两个在舞会上像情的公狗追逐母狗似的气喘吁吁。” 斯佳丽想再也没比莎莉这话更损人的了。莎莉接下来所说的证明她错了。 “可是我早该警告你的他的床上功夫并不怎么高明。在舞会上也许像唐磺一旦脱下舞鞋与燕尾服就跟乡下白痴没两样。” 莎莉伸手到茶盘上摇一摇茶壶。“要是你再滑下去我们就把这件事的底揭穿。要我倒茶吗?” 她仔细盯着看斯佳丽的脸色。 “我的天啊!”她缓缓说道“你简直跟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无知吧。 我很抱歉!斯佳丽我并不知道。来——我替你倒一杯茶多加些糖。” 斯佳丽缩进她的椅子里。她真想捂住耳朵痛哭一场。她敬爱莎莉还以交了这个朋友为荣结果莎莉也跟渣滓没两样。 “我可怜的孩子!”莎莉说“早知道我就不过分苛求你。但事实上就把这当作一堂成教育课吧。斯佳丽你人在查尔斯顿又是查尔斯顿人的媳妇。你不能老是把穷乡僻壤的人不知深浅当作挡箭牌。 这是一个;旧文明的老城市。文明的基本性质就是多体谅别人的感情。 只要你能谨守文明人的社会规范尽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强迫你的朋友接受你的过错是罪不容赦的;你必须做到容人家对你的作为装聋作哑。” 斯佳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跟假装绣有自己姓名缩写的餐巾是别人的完全不同。这简直是——叫人恶心!虽然她嫁了三次心里一直爱的是别人但从未想到在**上背叛她哪一个丈夫。她虽一心想着阿希礼幻想与他拥抱可她从来不会愉溜出去同他上床睡个把钟头。 我不要当文明人她绝望地想道。她今后看着查尔斯顿任何一个女人没法不怀疑她跟瑞特是不是情夫情妇或者有没有过那么一手。 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她并不属于这里呀!她不想归属莎莉谈起的那种地方。 “我想你还是请回吧!”斯佳丽说。“我觉得不太舒服。” 莎莉懊悔地点点头。“很抱歉害你心情不好斯佳丽。查尔斯顿还有不少无知的人亲爱的并不光是你一个你听了这点也许会好过一点。各个年龄的待嫁少女和老处*女都从来没人告诉她们还是不知道为妙的事。当然也有不少忠贞的妻子我有幸也是其中一个。我知道迈尔斯有一两回走上邪路但我是决不受诱惑的。可能你也一样。为了你好我希望你这样。我再次为我笨嘴拙舌道歉斯佳丽。“我这就离开冷静下来吧喝你的茶……同米德尔顿在一起时行为要谨慎些。” 莎莉迅熟练地戴上手套朝门口走去。 “慢点!”斯佳丽说。“等一下莎莉我一定要知道。谁?瑞特跟谁?” 莎莉的猴脸同情地皱成一团。“就我们所知没有”她温柔他说。 “我誓。他十九岁就离开查尔斯顿那种年龄的小伙子不是上妓院就是找自己送上门的穷白人姑娘。自从他回来之后凡是碰到有人送上门来他都一概婉言回绝一点也不伤人感情。 “查尔斯顿不是一处罪恶的渊薮亲爱的。这里的人不会因不断情而感到社会的压力。我确信瑞特对你是忠贞不二的人“不必送了我自己走。” 莎莉一走斯佳丽就立刻冲上楼把自己锁在房内扑到床上痛哭失声。 瑞特同一个女人……另一个……又另一个女人同她每天在舞会上看见的另一个女人在一起谈笑的怪诞景象一一浮掠过她的脑海。 她太蠢了!竟相信他会为自己争风吃醋。 想得快疯掉了的时候她就摇铃召唤潘西然后洗脸上妆。等一下埃莉诺小姐醒来她无法像没事人儿似地坐着谈笑自如。她得离开这里至少离开一会几。 “我要出门”她对潘西说。“去拿我的大衣来。” 斯佳丽快步默默走了好几英里路不管身后的潘西是否跟得上。 一路走过一座座查尔斯顿美丽高大的老房子她并没把那些摇摇欲坠的粉刷灰泥墙看成足以做人的残存宝物她只知道它们并不在乎行人的看法背对街道面朝围墙高筑的私人花园。 秘密他们都保守秘密她暗忖道。只是彼此不说穿罢了。人人都是事事弄虚作假。 第二十八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二十八章 斯佳丽回到家时天色快黑了整座屋子看来静悄悄的令人生畏。窗帘每天在日落后就拉上了透不出一丝亮光。她轻轻开了门。“先去告诉马尼哥我头疼晚餐不吃了。”她在门厅里交代潘西。“然后再上楼帮我卸妆我想上床睡觉了。” 让马尼哥去通知厨子和家里人吧!此刻她不能跟任何人讲话。悄声走过敞开的门亮着温馨灯光的客厅斯佳丽轻步踏上了楼梯。罗斯玛丽的大嗓门正在大肆宣扬朱莉亚小姐对什么事的观点。斯佳丽加快了脚步。 潘西替她卸妆后斯佳丽吹熄了灯蟋缩在被子底下试图逃避绝望的痛苦。要是睡得着忘却莎莉忘掉一切一逃了之该有多好!黑暗笼罩在四周正嘲弄着她干涩失眠的眼睛。她甚至欲哭无泪在莎莉说过那些可怕的话后眼泪已经流干了。 门闩扭动一声亮光从敞开的门口泻进屋来。斯佳丽掉过头来看着门口看到突然这么亮大吃一惊。 瑞特举着灯站在门口。灯光在他饱经风霜的脸庞和被海水打得硬的黑上投下炫目的光影。他仍穿着上船时穿的衣服**的紧贴在胸膛、手臂、大腿上;由于强抑着激动的情绪显得表情阴沉瑞特硕大的身影阴森森地慢慢逼近。 斯佳丽自然而然吓得心头怦怦乱跳呼吸却兴奋得急促起来。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情景吗?瑞特克服冷漠的自制满怀漏*点走进她的卧房里。 瑞特一脚把门踢上大步走向床边“你躲不掉的斯佳丽”他说。 “起来。”他伸手扫掉桌上没点的灯玻璃灯罩碎了一地他的大手把点亮的那盏灯重重搁在桌上使劲过猛差点把灯晃倒。他掀开被子抓住斯佳丽双臂硬拖她下床。 斯佳丽的黑立时像瀑布一样披散在她的纤颈、香肩和他的双手上。睡衣领口的花边也因怦怦的心跳而抖动不停。热血沸腾染红了双颊凝视他的一双绿眼睛颜色更深了。瑞特痛苦地把她往雕木床柱上猛推自己往后倒退。 “你这惹是生非的该死女人”他粗哑他说。“早该在你踏进查尔斯顿的那一刻就把你宰了。” 斯佳丽抱紧床柱免得摔倒。心中战战兢兢。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别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吓得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太了解你了。虽然你真是罪该万死但我不会杀你连打也不会打你。” 瑞特的嘴巴扭曲着。“你看起来好迷人啊!亲爱的胸脯喘息起伏眼睛里尽是无辜的神情。遗憾的是也只有你才会自认为无辜。你在勾引人家没头脑的丈夫时就从没想到过你带给那个无辜女人的痛苦吧!” 斯佳丽的嘴唇不由泛起了胜利的微笑。原来是为了她征服了米德尔顿他才这么大的火!她成功了!——总算激得他承认自己嫉妒了。这下子他就得承认还爱着她了她会逼他说出口的—— “我才不在乎你在外面丢人现眼呢”瑞特却说“事实上看着一个半老徐娘硬要装作还是蛙力无穷的二八佳人那副可笑模样倒是相当有趣啊!难道你长到十六岁就一直长不大吗?你的最大野心不过是要永远当个克莱顿县的大美人罢了。 “但是现在这个笑话已经不好笑了”他大声叫道。冷不防叫得斯佳丽往后退缩。瑞特握紧拳头分明在克制怒气。“早上我一走出教堂”他平静他说“一个老朋友也是表亲就把我拉到一旁说我如果决定向米德尔顿挑战决斗他自愿充当我的助手。他深信我一定想决斗。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为了全家人一定得保全你的名誉。” 斯佳丽的一口小白牙咬住下嘴唇。“你怎么跟他说?”“我正要跟你说呢!‘不需要决斗。我的妻子因为不熟悉本地的礼教风俗所以言行举止才会惹人误解。我回去会教育她守本份的。’” 瑞特的手臂像蛇一样窜出狠狠揪住斯佳丽的手腕。“第一课”他说。他倏地将她拉近再将她的一只手臂弯扣在背后让她紧贴在他胸膛上动弹不得。瑞特的脸在她上方飓尺之处目光直逼她的眼睛。 “我亲爱的、忠贞的小妻子我并不在乎是否天下人都认为我戴了绿帽子可我决不会跟米德尔顿决斗。”他温热的鼻息带着咸味吹拂她的鼻子和嘴唇。“第二课”瑞特继续说道。 “假如我杀了那只蠢驴就得逃亡他乡要不就是被军方吊死那我就麻烦了。我当然也不想成为他的活靶子。他也可能意外打中我把我打伤那又是一个麻烦。” 斯佳丽伸出另一只手来打他但被他轻易扣住又扳扭到背后去了。他的双臂和胸膛像个牢笼将她紧紧围住。她感觉得到他衬衫的湿气正逐渐透过她的睡衣渗进肌肤。“第三课”瑞特说“对我来说——或者对米德尔顿这种低能儿来说——为了挽救你不老实的小灵魂不致名誉扫地拼死决斗简直是当今莫大讽刺。因此第四课:在公共场合露脸你都得照我的指示做一直到社交季节结束为止。不准垂头丧气一副委屈相小乖乖。那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只会引得流言蜚语更加沸沸扬扬。你必须抬头挺胸继续拼命追逐逝去的青春。不过你得把注意力平均分配给那些被你迷得团团转的男人我乐意奉劝你找哪位爷们儿去。事实上我会坚持向你提出劝告的。”他松开了手双手移至她的肩上将她推开。 “第五课:你要完完全全照我的话去做。”缺少瑞特的体热她胸脯、肚子上贴着粘湿的丝睡衣宛如冰块一般。于是她赶紧用双臂抱住身体保暖可是没有用。她的心就和身体一样冰凉他的话仍清晰地回荡在耳际。他不在乎……他一直在嘲弄她……他只关心自己麻烦不麻烦。 他怎么敢这样?怎么敢公然嘲弄她、辱骂她?怎么敢在她房间内像抓一袋玉米片般抓她恣意抛掷?所谓“查尔斯顿绅士”和“查尔斯顿淑女”全都是骗人的!都是两面派一派胡言口是心非——斯佳丽挥拳打他无奈肩膀仍被抓着拳头只是徒劳落在他胸前。 她扭动挣扎终于摆脱了他。瑞特举起双掌防备她的攻击喉头出低沉的笑声。 斯佳丽抬起双手——只是把脸上的乱拨到脑后。“省省力气吧! 瑞特·巴特勒。我不需要你的劝告因为我不会在这里受人摆布。我恨矫揉造作的查尔斯顿我瞧不起你们每一个人尤其是你。明天我就离开。”斯佳丽仰脸看他双手叉腰下巴翘得老高。穿着紧身丝睡衣的身子显然在颤动。 瑞特看向别处。“不行斯佳丽”他语调沉重。“你不能离开。一走了之等于认罪我还是得力你杀掉米德尔顿。你既然勒索我让你留下来参加社交季节那你就留下来!斯佳丽。 “你要照我的话做装出高兴的样子否则我在上帝面前誓不扭断你全身上下的骨头才怪呢。” 瑞特走向房门。手放在门闩上面带嘲弄的笑容回头看她。“最好别耍小聪明小乖乖。你的一举一动全在我的监视之中。” “我恨你!”斯佳丽朝关上的门大叫。听到钥匙转动便顺手又抓起钟和火钳扔了过去。 等到斯佳丽想到上阳台和其他卧房去已经来不及了。她跑到房里通外面的各个门去一看全都反锁了。她像只困兽般在房里来回踱步直走得精疲力竭。 最后她瘫倒在一张椅上无力地捶着扶手直捶得手酸才罢。“我要离开”她大声喊道“他休想阻止我。”高大厚实而上了锁的门无声地证明她办不到。 打是打不过瑞特的她必须以智取胜。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斗赢他她迟早会想出来的。其实根本用不着拖着行李只要随身穿着衣服就可以走了。对!就这么办!照常去参加茶会或惠斯特牌局然后中途走开溜上马车直奔车站。她有足够的钱买车票去——哪里呢? 如往常一样每当伤心苦闷时她总会想到塔拉。那里有安宁和新生的力量…………还有苏埃伦。如果塔拉只属于她一个人就好了她去朱莉亚农场时所编织的白日梦又回到了眼前。卡丽恩怎么可以把她那一份祖产白白扔掉呢? 斯佳丽的头仿佛像林子里的动物嗅到水源般地刷地抬起。塔拉的一份产权对查尔斯顿的修道院有什么用处?又不能卖即使真找到了买主她和威尔也决不会答应。那块地也许能分到棉田收成的三分之一利润但那又能有多少呢?一年顶多三四十元而已。哎呀他们会抓住机会卖给她的。 瑞特要她留下来是吧!好!她就留下来不过只要他帮她拿到卡丽恩的那一份塔拉产权。等手上握有三分之二产权后她再连带买下威尔和苏埃伦那一份。要是威尔不肯卖她就把他们赶出去。 一阵良心的深深谴责暂时打断她的思绪不过她还是把它甩开了。 威尔多么爱塔拉有什么关系?她更爱也更需要。那是她唯一关心的地方也只有那地方的人关心过她。威尔会了解的他会明白塔拉是她唯一的希望。 斯佳丽跑去拉了拉铃。潘西来到门前现打不开门这才转动钥匙开了门。 “去告诉巴特勒先生我要在屋子里见他。”斯佳丽说。“然后端一份晚餐上来。我饿死了。” 斯佳丽先换上了一套干净睡衣再套上丝绒晨衣然后将头梳顺用条丝绒带系在脑后。镜里的一双绿眼睛显得黯淡无光。 她输了!要不回瑞特了。 结果不该是这样的埃 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她的整个世界便被推翻了这变化未免太大也来得太快了。到现在莎莉的那些话仍震得她天旋地转。她知道真相后在查尔斯顿就站不住脚了。那简直跟流沙滩上盖房子一样不牢靠。 斯佳丽双手覆额仿佛想要压制住翻腾的紊乱思绪。她脑子里转着那么多事情实在无法一下子了解。她只能专注于一件事。她一生中只有全力追求一个目标才有成功的希望。 塔拉…… 就是塔拉。等塔拉完全落到她手里再来想其他的……“晚餐端来了斯佳丽小姐。” “把托盘放在桌上潘西出去吧别烦我。吃完我会拉铃叫你。…“是小姐瑞特先生说他吃过饭就来。” “出去。” “你要见我吗斯佳丽?”瑞特只是眼睛流露出几分戒心表情莫测高深。 “是的我找你。放心我不是找你来吵架的而是要跟你谈笔交易。” 他的表情没变也没吭声。 斯佳丽保持冷静而有条理的口气继续道:“你我都知道你的确可以强迫我留在查尔斯顿参加各种舞会和宴会。可是我们两人也都知道一旦你把我押到了会场之后我爱怎么说、怎么做你便无可奈何了。 我的条件是假如你帮我得到某种与你或查尔斯顿都无关的东西我就留下来并且一切都照你的吩咐去做。” 瑞特坐了下来取出一很细细的方头雪茄割了烟头擦火点燃。 “洗耳恭听。”他说。 斯佳丽在说明她的计划时语气愈来愈强。多年前瑞特曾借钱给她买下第一家锯木厂。他一向关注她事业的达的确只有他一个人并不认为女人做生意不合适。斯佳丽说完话急切等着他表示意见。 “我很佩服你的胆量斯佳丽”瑞特说。“我从不怀疑你是否对付得了谢尔曼和他的部队但是想斗过罗马天主教会未免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在笑她不过并无恶意甚至还带有赞赏的意思。这情形仿佛又回到了早期他们还是朋友关系的时代。 “我不想斗过任何人瑞特只想作一桩诚实的交易没别的。” 瑞特咧开嘴笑笑。“你?诚实的交易?你可真令我失望斯佳丽。 你的能耐跑哪里去了?” “我是认真的!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偏要说得这般不堪。你很清楚我决不会占教会便宜。”斯佳丽一本正经的气愤模样让瑞特笑得更厉害。 “我可一点都不知道有这种事。”他说。“跟我说实话你每星期天匆匆走路去望弥撒数念珠图的就是这个吗?你早就一直在盘算这事了?” “没有。我也不晓得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话一出口斯佳丽立即用手捂着嘴巴。瑞特是如何办到的?他总有办法冷不防套出她心里的话。斯佳丽放下手皱眉看着瑞特。“怎么样?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我愿意帮你但是不知道该怎么个帮法。万一修道院院长拒绝了呢?你还会待到社交季节结束吗?” “我说过我会的不是吗?况且她也没理由拒绝我我要出的钱比威尔能寄给她的多得多了。你可以运用你的影响力反正你人人都认得你一向什么事都难不倒。” 瑞特微笑道:“斯佳丽你对我这般有信心真教我感动。只可惜我和方圆千里内的恶棍、奸商和无耻政客还攀得上交情对这世上的好人却是一点影响力也没有。我只能给你一点忠告不要妄想蒙骗院长。要尽量实话实说并答应她的所有要求。别讨价还价。” “你真蠢!瑞特·巴特勒!只有傻子才不讲价。反正修道院又不真需要钱。她们有那栋大房子修女都白干活不拿工钱而且祭坛上的烛台和大十字架还是纯金打制的呢!” “‘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瑞特一边格格笑一边嘀嘀咕咕。 “你在说些什么?” “只是在引述别人的话而已。” 瑞特虽然勉强装出一副严肃表情却藏不住眼中的笑意。“愿你交足好运斯佳丽”他说“就当它是我的祝福吧!”勉强板着脸离开房间后瑞特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斯佳丽会信守她的承诺她一向都是这种人。有她的合作他就能平息丑闻;然后再熬过两星期社交季节一结束她就会离开了。他正设法在查尔斯顿重建家园一旦摆脱掉她给他想建立的这种生活带来的紧张压力便可以了无牵挂回码头农场他想做的事太多了。在他恢复自己的生活之前斯佳丽敢于顶撞卡丽恩所属修道院院长必然是一场精彩好戏。 我赌罗马天主教会会赢瑞特自言自语道毕竟它已存在了几千年不是只有几个星期埃不过我也不会下太多赌注。因为斯佳丽一旦铁了心紧咬不放那股蛮劲儿也是不容忽视的。瑞特一个人静静笑了好久好久。 不出瑞特所料斯佳丽与院长的关系很不简单。“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我想进一步说明卖给我的好处时她又不听!”斯佳丽在头一次拜访修道院后怨声不绝。接下来第二次、第三次、第五次又这样。她不由感到碰了几鼻子灰希望落空。瑞特表面上耐心而和气地听她火心里却在好笑他知道他是斯佳丽唯一可以倾吐的对象。 除此之外斯佳丽对圣母堂节节进攻的努力每每也带给他新的惊喜。她开始每天早上去望弥撒自信她虔诚祷告的消息会传回修道院去。接着她又频频探望卡丽恩竟叫得出所有修女和差不多一半学生的名字。斯佳丽接连一星期得到院长不置可否的答复心灰意冷之余甚至开始陪姨妈去探望生活穷困、上了年纪的天主教女教友了。 “我相信我戴的念珠串起来都有她们身高的一半长”她忿忿说道。 “那个可恶的老太婆怎能如此百般刁难?” “或许她认为这么做可以拯救你的灵魂。”瑞特说。 “乱弹琴!我的灵魂好得很非常谢谢你。现在我一闻到教堂里的气味就想吐。常常睡眠不足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丑老太婆。真希望不要每天晚上都举行大型晚会。” “瞎说!黑眼圈让你看起来更具灵性。一定给院长留下深刻印象。” “哦!瑞特这么恶毒的话亏你说得出口。我得立刻去抹粉了。” 事实上失眠的痕迹正逐渐在斯佳丽脸上出现。连日的沮丧也在她眉宇之间蚀刻出细小的垂直纹路。查尔斯顿人都纷纷猜测她是否患上宗教狂热。斯佳丽变了一个人。宴会、舞会上她变得彬彬有礼但常常心不在焉。妖妇不见了!她不再接受惠斯特牌局的邀请也不再出现在某人的会客日上。她成了一个不参加任何活动的人。“我完全赞成敬仰上帝”一天莎莉说。“甚至甘愿为大斋期牺牲我真正喜爱的某些活动。但是斯佳丽实在信得太过火了。已经走火入魔了。” 爱玛却不表同意。“她现在给我的印象比以前好太多了以前我认为你那样支持她真是糊涂莎莉。她一看就知道是个愚昧无知、爱慕虚荣的小野心家。现在我把那些话收回来。虔诚信仰宗教的人多少都有让人钦佩之处。天主教教徒也一样。” 斯佳丽围攻修道院的第二个星期三早上天气阴冷又下着雨。“雨下这么大怎么能走路去修道院?”斯佳丽嘀咕着“我唯一的一双靴子会给雨水浸坏的。”她正这么想着心里一边巴望巴特勒家以前的马车夫伊齐基尔会来。上两回晚上下雨全家一同外出他就曾像瓶子里的魔怪一样突然冒出来。查尔斯顿人的虚伪真是疯狂得令人作呕!不过假如今天能有温暖干燥的马车可坐我倒乐意将就一下。可是现在既没有马车又非去不可只好步行去了。 “院长一大早就动身去佐治亚州参加当地教团学校举行的会议了。”应门的修女说。没人知道会议要开多久也许一天也许几天也许一星期或更久。 我没有一星期或更久的时间!斯佳丽在内心里叫着。我连一天工夫都浪费不得。 斯佳丽拖着沉重的脚步冒雨走回巴特勒家。“把这双该死的靴子扔掉”她命令潘西道。“替我拿干衣服来。” 潘西淋得比斯佳丽更湿。她先存心装个幌子可怜巴巴地咳了一阵才慢腾腾地去执行斯佳丽的命令。我应该好好抽那丫头一顿斯佳丽自语道但是她心里闷闷不乐顾不上生气了。 到了下午雨终于停了。埃莉诺小姐和罗斯玛丽决定去帝王街购物。斯佳丽竟然不要去。一个人坐在房内呆直坐到四面墙似乎向她步步逼近她才起身下楼到藏书室去。也许瑞特在那里会给她一些同情吧!除了他她无法向其他人诉苦因为她没向其他任何人说过她的计划。 “天主教会改革得怎么样了?”瑞特竖起一道眉毛问。 斯佳丽对院长的脱逃怒不可遏。瑞特一边切削一支细雪茄点上火一边用同情的声音说“我要到阳台去吸烟”雪茄点燃后他说:“你也出去吸点新鲜空气吧!雷阵雨又把夏天带来了风暴减弱出海了现在这里好热。” 走过阴暗的餐厅屋外的阳光更耀眼。斯佳丽手遮着眼睛呼吸着花园潮湿的草味、港湾的强烈咸味和雪茄辛辣刺鼻的男子汉味道。她突然强烈感觉到瑞特的存在不由得一阵心慌意乱脚步跟着退开了几步这时他说话的声音似乎从老远老远的地方传来。 “修女在佐治亚兴办的学校位在萨凡纳。圣西西利亚舞会结束后你可以去为你外祖父祝寿。你姨妈一直在你耳边唠叨得够了。如果是重要会议主教也会出席也许他会带给你意想不到的好运。” 斯佳丽试着考虑瑞特的建议但他靠得这么近却让她无法集中精神。说来也怪想起近来他们相处得那么自然愉快她竟然那么害羞。 瑞特正倚着一根柱子心平气和地过他的烟瘾。 “再说吧!”她觉得眼泪就要掉出来了只得匆匆离去。 我究竟哪里不对劲?她眼泪汪汪地暗忖。快变成没骨气的爱哭鬼了而那种人又正是我最瞧不起的。如果要多花费点时间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那又怎么样?我一定要得到塔拉……和瑞特即使得花一百年时间也在所不惜。 第二十九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二十九章 “活了这么久我还不曾这么烦过。”巴特勒老太太说。倒茶时手还抖个不停。脚边地上丢有一张揉皱的薄纸。电报是在她和罗斯玛丽外出购物时送到的:汤森·埃林顿表叔夫妇要从费城南下来访。 “后天抵达!”埃莉诺嚷道。“你们相信吗?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这里打过内战呢。” “妈他们会去住查尔斯顿旅馆”瑞特安抚道。“我们可以带他们去参加舞会。情况不会太糟的。” “糟透了!”罗斯玛丽说。“我实在搞不懂我们干吗要不辞辛苦地讨好北佬。” “因为他们是我们的亲戚”她母亲严正他说。“你一定要处处礼貌周到况且你的汤森表叔根本不算是北佬。他跟李将军一起并肩作过战。” 罗斯玛丽皱着眉头不再多言。 埃莉诺小姐突然笑了起来。“我不应再牢骚。”她说“早晚该让汤森和亨利·雷格见个面。汤森是斗鸡眼亨利是斜白眼你想他们握得上手吗?” 埃林顿夫妇其实并不算太糟斯佳丽心想不过跟汤森表叔说话时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好。他太太汉娜的长相虽不如埃莉诺预告的那么美倒还算可以。然而她那身缀着珍珠的红宝石锦缎舞会礼服和钻石项圈使得斯佳丽自觉身上的这套陈旧的紫红丝绒衣服邋遢得可怜。 还好这是最后一场舞会社交季节终将结束了。 谁说我厌倦跳舞他就是在扯谎我只是跳过头罢了!唉!要是塔拉的梦想能实现那该有多好!她考虑过瑞特要她去萨凡纳的劝告。 问题是她无法忍受与姨妈朝夕相处而且她已决定等院长回到查尔斯顿再说。还好罗斯玛丽要去拜访朱莉亚小姐无疑是拔了斯佳丽的肉中刺。埃莉诺小姐可永远是个好伴侣。 瑞特准备回码头农场了。她现在不去想它不然今天晚上可就难熬了。 “汤森表叔”斯佳丽愉快他说”跟我谈谈关于李将军的事吧。他真的像传说中那么英俊吗?” 伊齐基尔擦拭马车刷洗马匹侍理得看上去配得上皇亲国戚乘坐。他站在上车台上扶着打开的门随时待命准备协助瑞特搀扶太太们上车。 “我还是认为埃林顿夫妇应该跟我们同车。”埃莉诺着急说。 “那不挤死了。”罗斯玛丽嘀咕着。瑞特叫她安静点。 “没什么好担心的妈妈”他说。“他们就在我们前面而且坐的是汉娜的钱租得到的最豪华的马车。我们到了会议街会过他们那么就能先到护送他们进去。你就别再操这个心了。” “让**心的可多着呢!瑞特。不错他们都是好人而且是汤森的亲属但这并不能改变汉娜与北佬同流合污的事实。我怕她会被礼貌整死。” “会怎样?”斯佳丽问。 瑞特解释说查尔斯顿人战后展出一套特别恶毒、狡诈的游戏。 他们对待外地人非常体贴、非常和蔼弄得他们那套礼貌竟成了伤人的利器。“搞到后来外地人会觉得自己像是这辈子第一次穿鞋子呢。据说只有最坚强的人才能从恶梦中恢复过来。希望今晚不会有人陪我们玩这个游戏才好。虽然中国人是个极有心计的民族他们就展不出可以与这相比的苦刑。” “瑞特!求你别说了。”他母亲哀求道。 斯佳丽未再作声。是了!那就是他们一直待我的方式她毛骨悚然地想。好吧要玩就让他们玩吧!反正我不久就用不着受查尔斯顿的窝囊气了。 马车拐到会议街就跟在一长列马车的后面。一辆挨着一辆停下来让乘客下车再缓缓离开。照这种度我们到那儿时舞会也结束了斯佳丽自忖。她看着窗外过往的行人淑女们身后跟着提舞鞋袋的使女。真希望我们也能下来走走。享受暖和的夜风总比关在这狭窄的空间来得舒服。左方响起街车刺耳的当当铃声把斯佳丽吓了一跳。 这时候怎会有街车?她纳闷道。平时不是九点就停驶了吗?她听到圣米迦勒教堂尖塔钟声整整响了两回。舞会已经过了一半了。 “看到街车上没别的乘客全是盛装去舞会的真有趣吧?”埃莉诺说。“你知道吗斯佳丽在圣西西利亚之夜街车总会提早停驶为的是把车厢刷洗干净好载送人们去参加舞会。” “居然有这种事埃莉诺小姐。那他们怎么回家呢?”y“凌晨两点舞会结束后有一班特别加开的街车。” “不去参加舞会的人要乘车怎么办呢?” “当然不行。大概这点连想都没人想过。大家只知道九点以后街车就停驶了。” 瑞特笑道:“妈你的口气真像《爱丽丝漫游奇境记》里的女公爵!” 埃莉诺·巴特勒也笑了起来。“我想也是。”她兴高采烈地连声说道说罢笑得更开心了。 等到马车挨上前停妥打开门时她还在笑。斯佳丽看到车外的景致不禁屏气凝神。这才像开舞会的地方嘛!高耸的黑铁杆上挂了两盏大灯大灯内各有六个明亮的煤气喷嘴。照亮了幽深的门廊和一排高耸的白色圆柱这是一座像神庙的建筑物跟街面隔开一道高大的铁栏。擦得雪亮的白大理石上车台与门廊台阶之间有条白帆布的走道上面还搭了一个白得光的帆布雨篷。 “想想看”她惊叹他说“就算雨再大从马车走到舞厅一滴雨都不会淋到呢!” “对了”瑞特说“不过从来没试过圣西西利亚之夜从没下过雨。 上帝不敢跟我们作对。” “瑞特?”埃莉诺·巴特勒这回真的大吃一惊了。 斯佳丽对着瑞特微笑乐的是他居然能拿跟这舞会同样认真看待的事开玩笑。他已经把这社团的来龙去脉告诉她这社团历史悠久——查尔斯顿的每一项传统事物似乎都至少有一百年历史又如何完全受男人的操纵。只有男人才能成为圣西西利亚社团的成员。 “下车吧!斯佳丽”瑞特说“在这儿你应该别拘束。这栋建筑是爱尔兰会堂里面有一面匾上面用最好的金漆漆着爱尔兰的竖琴。” “规矩点。”他的母亲叱责道。 斯佳丽翘起她那桀傲不驯的下巴走出来——活像她的爱尔兰老子。 那些北佬士兵在干什么?斯佳丽一时吓得嗓子眼也抽紧了。这些人是因为上回败在女人手里这回打算来找麻烦的吗?然后她看到他们身后的人群东也冒出一张翘盼的脸西也冒出一张都想一睹下马车的名流风采。噢!北佬居然帮我们挡住人潮为我们开路!就像下人一样像拿火把为主人照明的小厮或脚夫。他们活该。干嘛不干脆放弃滚回去?反正也不会有人理他们。 她从士兵的头上望过去对瞪大眼睛的群众粲然一笑才步下马车的上车台。要是有一件新礼服不穿这件过时的破烂东西就好了。事到如今她也只有随遇而安了。她上前三步熟练地将裙裾甩到身后裙摆不偏不倚地抖落在白色走道上一点也没沾到泥土拖在身后一路雍容华贵地扫掠而过步入社交季节的舞会。 她在门厅口停了下来等候其他人。眼睛不由给吸引到上面顺着楼梯那优雅的拱门看到二楼宽敞的梯台再看到悬挂在高处的烛光闪闪的水晶灯架。这灯架就像世上最大、最亮的珠宝。 “埃林顿夫妇来了。”巴特勒老太太说。“从这边走汉娜我们先去女宾衣帽间把外套脱掉。” 不料汉娜在门口突然停住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罗斯玛丽和斯佳丽只好赶快让到一边才没碰上那个身穿红宝石锦缎的人。 怎么回事?斯佳丽伸长脖子往前一探究竟。没什么啊!这情景她在社交季节见得多了真不明白汉娜干嘛这样大惊小怪。几个姑娘和妇女坐在靠墙的矮凳上。裙摆掀到膝上双脚泡在一盆肥皂水里。她们的使女就替她们洗脚、擦脚、擦粉把补缀过的袜子卷上她们的大腿穿上舞鞋她们趁此机会就彼此闲聊有说有笑。凡是走过尘土满地的街道来舞会的女人都免不了要这样做的埃这个北佬婆娘想怎么样?要她们穿靴子跳舞吗?她用时轻轻推推埃林顿太太。“你挡住路了。”她说。 汉娜道了声歉退到一旁。正在弄夹的巴特勒老太太从镜前回过头。“好啊”她说“我一时还以为你走丢了呢!”她没看到汉娜的反应。“这位是希巴今晚你需要什么她会替你打点得妥妥当当。”埃林顿太太没二话就被带到角落有个她生平从没见过这么胖的女人坐在一大张破旧褪色的锦缎安乐椅上金棕色的皮肤只比金色锦缎暗一些。 希巴从她的宝座起身同巴特勒老太大的客人打招呼。 她还同巴特勒老太太的儿媳妇打了招呼。斯佳丽快步趋前热切地想见见这个名闻遐迹的女人。希巴的名气很大大家都晓得她是全查尔斯顿手艺最棒的裁缝师。她原是拉特利奇家的奴隶在拉特利奇家时曾跟拉特利奇太太从巴黎请来为她女儿做嫁妆的女裁缝师学得一手好手艺。她目前仍替拉特利奇家母女和她选中的少数上流女顾客缝制衣服。希巴的巧手可将布毯、面粉袋改制得同《歌蒂时装杂志》上任何一件衣服一样高雅。“希巴女王”是她那个当俗家传道士的父亲亲自施洗的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希巴的确有女王之尊。每年的圣西西利亚舞会都请她掌管女宾衣帽间的大小事务监督她那两个穿着整洁制服的使女与陪同女宾的使女迅、有效地解决女宾碰到的突状况。 无论是褶边撕破、沾上污渍、掉了扣子、散落鬈、晕厥、吃得太饱、脚背淤伤、有伤心事——希巴和她的手下全包了。凡是舞会都有为配合女宾需求而设的房间和使女但只有圣西西利亚舞会有希巴女王。除了最盛大的舞会她对其他舞会请她施展大才一概婉言谢绝。 她称得上是个特殊人物。瑞特告诉斯佳丽一个众所周知但无人敢公开宣扬的事。希巴在查默街开了一家最豪华、最赚钱的妓院“莫拉托巷”距圣西西利亚只有两个街区占领军的官兵在那里花尽口袋里的薪饷买劣质威士忌赌轮盘和玩各种年龄、肤色、价钱的女人。 斯佳丽瞧了瞧汉娜不知所措的表情。她八成是那种生平没见过什么黑人偏偏又主张废奴的人斯佳丽心想。要是有人跟她说了希巴的另外那项行当不知她怎么办。瑞特说希巴在英国一家银行的金库里存了一百多万金币。我真不知埃林顿家是否比得上她。 第三十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三十章 斯佳丽抵达舞厅入口时突然停住脚步一时竟忘了后面还有其他人跟着。她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华美景象震慑住了这景象实在美得令人难以置信。 灿烂而柔和的烛光照亮了偌大的舞厅。烛光来自四组瀑布状的、似乎在高处流动的水晶灯;来自挂在长墙上的一对对镶金的水晶烛台;来自交叉反射光辉的金框高镜;来自罩着金色锦缎帷帘、可作镜子用的漆黑的高窗;来自门侧长桌上的多插座的高大枝状银烛台和几只盛混合甜饮料的大银碗圆滚滚的碗边反射出弯曲的金光。 斯佳丽欢笑着跨过了门槛。 “玩得开心吗?”舞会快结束时瑞特问她。 “啊真开心!这的确是本社交季节最棒的舞会。”这是她的肺腑之言这晚的舞会才是真正的舞会整个舞厅里处处洋溢着音乐、笑声和欢乐。当最初有人把她的跳舞卡拿给她时她心中曾有一丝不悦尽管同时还拿给了她一束用银色饰带纸裹着的栀子花。因为每位女士的卡上似乎事先都填上了社团理事的名字。不过随后她便现这一安排倒也很巧妙。她的舞伴既有认识的、也有从未见过的;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有查尔斯顿的老居民、也有来访的客人以及住在外乡但总会回来参加圣西西利亚舞会的查尔斯顿外地游子所以每只舞都让人心焦地期待着保证花样各异而且不会有尴尬的场面出现。她的卡上并没有米德尔顿·考特尼的名字但斯佳丽不以为意只顾倘佯在这华丽的大厅内随着优美的音乐翩翩起舞。 每个人都沉醉在其中。斯佳丽看到姨妈们每只舞都不放过不禁暗自好笑;就连尤拉莉那张终年哀愁的苦瓜脸也绽出了喜悦的光采。 这里没有因无人邀舞而作壁上观的女子也没有不雅观的动作。那些身穿崭新的白礼服、初入社交界的年轻女孩子都被安排与舞技。口才皆一流的男士配对。她看到瑞特至少与她们中的三个跳了舞但一直未与安妮·汉普顿跳。斯佳丽曾一度怀疑不知道那些聪明的老理事们了解多少内幕。她才不在乎呢。这舞会使她快乐。使她一看到埃林顿夫妇就想笑。 汉娜显然以为自己是舞会上的第一号美女了。她一定正在跟查尔斯顿的级马屁精们跳舞斯佳丽心怀恶意地想。不!汤森的陶醉样比起他老婆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肯定有人把他捧上了天。看来今晚的舞会必定会让他们毕生难忘。而她自己当然也忘不了。第十六只舞马上就要开始了。乔赛亚·安森在和她跳华尔兹舞时告诉她这支舞是为情人和已婚夫妇保留的。他假装一本正经地说在圣西西利亚舞会上丈夫和妻子总会情不自禁地重新恋爱一次。他是社团的主席所以他对这一点了如指掌。这是圣西西利亚的规矩之一她将与瑞特共舞。 因此当瑞特拥她入怀问她是否开心时她真心实意他说了真开心的话。 午夜一点乐队奏出了《蓝色的多瑙河》的最后一段乐章舞会结束了。“我真不想让它结束”斯佳丽说“永远不结束。” “很好”理事之一的迈尔斯·布鲁顿答道“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 现在请各位下楼用餐。本社团深以这次供应的炖牡蛎和鸡尾酒感到自豪想必你已喝过一杯我们著名的混合甜酒了吧?” “是的我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圣西西利亚的鸡尾酒主要由高级香槟酒和最好的白兰地调制而成。 “鸡尾酒对我们这些老家伙很有帮助让我们可以跳上一晚的舞。 它使我们脚劲十足却没有使我们的脑袋昏。” “胡说!迈尔斯!萨莉总是说你的舞技在查尔斯顿是最好的我本来还以为她在吹牛呢今天我才现你果然名不虚传。”斯佳丽的酒窝、微笑、夸张而善意的玩笑来得如此自然而不造作她甚至想都不要想就可脱口而出。瑞特究竟在干什么这么久还不回来他为什么还不陪她去用餐反而跟爱德华·库珀谈个不停?再不放迈尔斯走萨莉·布鲁顿将永远不会原谅她的。 哦!谢天谢地!瑞特终于过来了。 “要不是你比我魁梧高大得多我绝不会让你来认领你迷人的妻子瑞特。”迈尔斯弯腰吻了一下斯佳丽的手。“不胜荣幸夫人。” “非常荣幸阁下”她行了一个屈膝礼回答道。 “天哪!”瑞特拖长语调说“也许我该去乞求萨莉跟我私奔才对她已拒绝了我五十次但也许我已时来运转。” 他们三个人走着、笑着去找萨莉。只见她正手握舞鞋坐在一个窗台上。“是谁说跳舞鞋的舞会才是完美的?”她哭丧着脸问。“我磨破了鞋底但两只脚上都起了水疱。” 迈尔斯扶她站了起来。“我背你下去吧你这个讨厌的女人但下去后你要像个端庄的女士把脚藏好跛着去吃晚餐。” “无情郎!”萨莉说。斯佳丽看到他们眼波中流露的爱意心中妒忌得阵阵作痛。 “你跟爱德华·库珀在谈什么有趣的事情谈了这么久?我都快饿死了。”她看着瑞特心中的痛苦更强烈了。现在我不去想它了我可不想破坏这个美好的夜晚。 “他告诉我因为受了我的坏影响汤米的学业成绩一落千丈。他打算把汤米最喜爱的小船卖掉以示惩戒。” “那太残忍了吧!” “汤米会重新得到那只小船的。我把它买下来了。趁牡蛎还没被吃光之前咱们快去吃吧!斯佳丽这将是你一生中吃得最多的一餐。 连淑女们也要狼吞虎咽这是传统因为社交季节已经结束马上就是大斋期了。” 两点刚过爱尔兰会堂的门便打开了。一群小黑炭打着哈欠、拿着火把各就各位为狂欢者们步出会堂照亮。当火把都点燃后在会议街上等候的深色街车顿时活跃起来。车夫点起了车厢顶上的蓝球灯和门边的高玻璃灯罩车灯。马跺着蹄子晃动着脑袋。一个系白围裙的男人把聚集在帆布走道上的树叶扫除干净拔开长长的铁闩打开大门。 当会堂内嘈杂的人声传出时他立刻消失在阴影中。等候的马车排满了三条街它们依次开过来接它们的乘客。“喂!醒醒!他们出来了。” 伊齐基尔对穿着号衣正在沉睡的小马夫们吼道。他们被他的手指戳醒咧嘴一笑从他脚边的休息处匆匆地爬走了。 人们有说有笑地从敞开的门口拥出驻足在门廊上依依不舍。就像过去每年一样他们都说今年的圣西西利亚舞会是办得最成功的一次乐队是最好的、食物是最好的、鸡尾酒是最好的这是他们玩得最开心的一次。 街车车夫对他的马儿说道:“我会送你们回马厩的孩子们别急。” 他拉了拉靠近他头部的把手蓝灯旁擦得锃亮的车铃立时叮当作响。 “晚安!晚安!”已经乘上车的人们朝门廊上的人们喊道。于是先是一对夫妇然后是三对接着是一群群谈笑风生的年轻人跑下白帆布走道。长辈们面带微笑地谈论着年轻人的不知疲倦。他们迈着缓慢、尊贵的步子走出来然而有时候他们的尊严仍掩饰不住双腿的某种摇晃。 斯佳丽拉了拉瑞特的衣袖。“咱们还是搭街车吧瑞特。外面的空气这么清新而马车内一定闷热得很。” “下车后还要走一段很长的路呢。” “我不在乎。我喜欢走点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夜空气。“我也喜欢走路。”他说。“我去跟妈妈说一声你先上车去找好位子。” 他们没有乘多远的路。街车过了一个街区就朝东转入百老街然后堂皇地穿过宁静的市区直抵百老街头的邮政大楼前面。人们乘着晚会的余兴在街车上继续欢乐、喧闹。当街车摇摇晃晃地拐过街角时三个笑逐颜开的男人带头唱起一歌拥挤的车厢内几乎每个人都跟着唱了起来。“哦!岩石岛线最好的路线!岩石岛线开往……”这场演唱虽从音乐的角度而言尚有诸多缺憾但演唱者既不知道也不在意。斯佳丽和瑞特也和其他人一样大声地唱着。在他们下车后每当合唱重新开始时她仍继续加入一起唱。“快去车站买票乘坐岩石岛线。”瑞特与另外三名志愿者帮着车夫为马解下套具把它们牵到街车的另一头重新套上车然后目送他们沿着百老街折回会议街直至终点站。当街车载着唱歌的人们离开时他们也挥手向人们告别高叫着“晚安”。 “你认为他们会唱别的什么歌吗?”斯佳丽问。 瑞特笑了。“他们连那歌都不会唱而且不瞒你说我也不会。 但这似乎无关紧要。” 斯佳丽格格地笑了起来旋即用手捂住了嘴。因为《岩石岛线》的歌声渐远后她的笑声听上去格外响亮。她注视着光亮的街车越来越小时停时开最后消失在转角处。邮局前的街灯照射范围之外的地方显得非常宁静、幽暗。一阵轻风吹拂起她围巾的穗须。空气柔和散着芳香。“真暖和啊!”她轻声对瑞特说。 他喃喃地出一个肯定的声音然后掏出表袋里的怀表举到灯光下。“你听”他轻轻他说。 斯佳丽竖耳倾听。四周一片寂静。她屏住呼吸更加凝神地细听。 “听好!”瑞特说。圣米迎勒教堂的钟声响了一下、两下在暖夜中余音镣绕不去。“两点半罗!”瑞特赞同他说将怀表放回表袋中。 他们俩都喝了不少鸡尾酒都处在那种所谓“飘飘然的”兴奋状态之中觉得一切都有些放大了。夜色更深了空气更暖和了气氛更宁静了对此良宵的回忆比舞会本身更令人感到惬意。两人都感到一种宁静、光的内在幸福。斯佳丽开心地打了个哈欠一只手勾住了瑞特的手肘。他们一语未地步入黑暗开始朝家走去。在砖砌的人行道上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建筑物之间显得格外响。斯佳丽忐忑不安地左右瞧着还侧过头去望着邮局阴森森的黑影其实什么也辨别不出。好静啊她想仿佛地球表面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瑞特高大的身影也是黑暗的一部分他的白衬衫外面套着他那件黑色的短披风。斯佳丽更紧地勾住了他肘关节上方的臂弯。这手臂结实而有力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才有的强壮的手臂。她向他身边靠得更近了一些。她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感受到他身体的厚实和力量。 “今晚的舞会简直棒极了呕?”她的声音太大产生了回音听在她耳里反而有些奇怪。“一想到那个一脸不屑的汉娜我真想大笑。天哪!她一感受到南方人怎样对待黑人时立刻别过头去我还以为她会逃之夭夭呢!” 瑞特格格地笑了。“可怜的汉娜”他说“可能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这么高兴地感到自己有多么迷人、多么聪明机智了。汤森也绝不是傻瓜。他告诉我他要搬回南方来住。这次来访的好印象也许能让汉娜点头同意。这个时候费城的积雪有一英尺深呢。”斯佳丽对着温暖的黑暗轻声笑了起来而后绽开了满意的微笑。当她和瑞特走过下一个街灯的光线时她看到他也在微笑。此时无声胜有声。能悠闲地并肩漫步、一起欢笑双双感觉良好这就足够了。 他们的路线带着他们走过码头。人行道毗连着一长排的船具商店这都是一些狭小的建筑物街面商店的窗板都紧闭着而上方住家的窗子则一片漆黑。在这温暖如夏的夜晚大部分窗子都敞开着。一只狗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意兴阑珊地叫了起来。瑞特出声叫它住嘴声音却很弱。狗呜呜地低叫一声随即便安静了。 他们经过间距很宽的街灯向前走着。瑞特自动调整着自己的阔步以适应斯佳丽较小的步幅。鞋后跟踏在砖上的声音遂成了单音的喀哒、喀哒声——表明了此时此刻令人欣慰的和谐一致。 一盏街灯早已熄灭。在这一片漆黑中斯佳丽次注意到天空竟是如此地近天上闪烁的星星比她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其中有一颗星星看上去几乎伸手可及。“瑞特看看天空”她柔声他说。 “星星看起来离我们好近。”瑞特停下脚步把手盖在她的手上示意她也停下。“那是因为海的关系”他说他的声音低沉而亲切。“现在我们已经走过了仓库附近只有海水。仔细听你可以听到海水在呼吸。” 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斯佳丽仔细倾听着。海水正有节奏地拍打着他们看不见的防波堤那拍击声变得隐约可闻然后渐渐地越来越大真到后来她感到诧异怎么自己竟然一直没有听到呢接着另一种声音融入潮汐的音律。 那是一声调微弱而高低抑扬的乐曲其音色的纯净竟使泪水莫名地涌上她的眼眶。 “你听到没有?”她惶恐地问。难道这只是她的幻觉? “听到了。那是泊船上一个思乡的水手吹的。这曲子叫《穿过辽阔的密苏里》。这种与笛声类似的口哨声是水手们明的。有些水手特别有音乐天才。他一定是在守夜。瞧索具上有一盏灯船就停泊在那儿。灯的作用是警告别的船只她正停泊在此但他们总还是安排一个人守夜以便注视着任何船只靠近。像这条忙碌的河道也许会同时齐进两艘船;而且总有一些熟悉这条河的小船趁晚上没人看到的时候闯进来。” “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理由多着呢正当的不正当的都有那就要看谁在说罗!”瑞特的口气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着斯佳丽在说。 斯佳丽看着他但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脸。她再转过头去看着那被她误认为是一颗星星的船灯倾听着潮水声和那位不知名的水手的思乡曲。远处传来圣米迎勒教堂两点三刻的钟声。 斯佳丽舔着唇上的咸味。“你还怀念闯越封锁线的那段时光吗瑞特?” 他笑了一笑。“倒不如说我更愿意年轻十岁”他自嘲地笑着说。 “我玩帆船是为了冒充对困惑的年轻人表示仁慈。但它使我感到乘风破浪的愉快。只有这能使人感到像神一样伟大。”说完他便向前走去顺手拉了斯佳丽一把。他们的脚步稍微快了一些但步调仍然是一致的。 斯佳丽迎着风想象着小船飞一般掠过港湾的情景。“我也要驾驶帆船”她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想做的就是驾船遨游。哦!瑞特你肯带我去吗?天气这样暖和你也不是非得明天回码头不可你就带我去吧!求求你瑞特。” 他想了一会儿。反正很快她就会永远地远离他的生活了。 “有何不可?天气这么好不利用就太可惜了。”他说。 斯佳丽拉了拉他的手臂。“好了快走吧!时候不早了我要早一点出。” 瑞特停住脚。“斯佳丽我们再走一、两条街就到了小心着走否则跌断了脖子我就没法带你去航行了。” 斯佳丽于是又放慢了脚步心中暗喜。有所期待真是太好了。 快到家时瑞特突然停了下来让她也跟着打住。“等等。”他头抬得高高的倾听着。 斯佳丽真想知道他在听什么。哦天哪!又是圣米迦勒教堂的钟声。钟声结束了深沉回荡的单钟一共响了三次。在温暖的黑暗中从远处清晰地传来尖塔看守人对沉睡中的旧城喊叫的声音。 “三……点……钟……一切平安!” 第三十一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三十一章 瑞特看了一眼斯佳丽精心穿戴的衣着不觉眼眉往上一挑嘴角往下了沉。 “我只是不想再被晒黑罢了”斯佳丽辩解道。她头上戴着一顶宽边草帽那是巴特勒老太太挂在花园门旁每次出去剪花时戴着遮太阳的。她在帽顶四周缠上几码鲜蓝色的丝质薄纱把两端在她的下巴下面打了一个自以为很好看的蝴蝶结。她还带上了她最喜爱的那把时髦的、宝塔形的淡蓝色丝花阳伞伞缘上缀有暗蓝色的穗须。她觉得这把阳伞可以把她那身单调的、一本正经的棕色斜纹布外出服衬托得活泼一些。 瑞特凭什么以为他可以随便批评别人?他穿着那条破烂的旧马裤和那件没领子的素色衬衫领带没打外套也没穿看上去活像个庄稼汉她想。斯佳丽把下巴一沉。“瑞特你说九点钟出的现在时间已经到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瑞特深深一鞠躬接着抓起一只破旧的帆布袋往肩上一甩。“可以走了”他说。他的口气不太对劲儿有点可疑。他肯定居心不良斯佳丽想不过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她万没想到那船竟是那么小而且就在一把看上去又湿又滑的梯子下面。她带着责备的眼光看着瑞特。 “马上就要退潮了”他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在九点半以前赶到这里的原因。否则十点钟转潮后要进港就难了。当然退潮可以帮助我们溯河而上到达码头……如果你肯定想去的话。” “我肯定想去谢谢。”斯佳丽把戴着白手套的一只手放在梯子的一根突出的扶手上开始转过身去。 “等等!”瑞特说。她仰起磐石般坚定的脸看着他。“我不愿为了省掉带你出去个把钟头的麻烦而让你摔断脖子。那梯子很滑。我要在你前面先下去一档免得你穿着那双愚蠢的靴子失足摔下去。站在一边等我准备好。”他拉开帆布袋的松紧带取出一双胶底帆布鞋。斯佳丽执拗而沉默地注视着只见瑞特从容不迫地脱下靴子穿上帆布鞋把靴子放进帆布袋拉紧松紧带在上面打了一个看上去很复杂的结。 瑞特忽然冲着她微微一笑令她激动不已。“待在那儿别动斯佳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去把这袋东西放好就回来。”一眨眼的工夫他便把那只帆布袋甩到肩上还没等斯佳丽理解他的话他已经爬下了一半梯子。 “你在梯子上爬上爬下就像一道闪电”当瑞特又回到她身旁时她由衷地赞佩说。 “或者说像只猴子”他纠正说。“走吧!亲爱的时间和潮水是不等人的对女人也不例外。” 斯佳丽对爬梯子一点也不陌生而且攀高时也不会头晕。小时候她常常爬上树顶摇晃的树枝或者跳跳蹦蹦地爬进谷仓内的干草棚仿佛它那把狭窄的梯子就像一段宽阔的楼梯似的不过她对瑞特用手臂围着她的腰搀着她稳步走下布满绿苔的梯级还是很感激的当她踏上比较平稳的小船时更是分外高兴。 她安静地坐在船尾的座位上而瑞特则熟练地把船帆系在桅杆上并试拉了一下绳索。在有篷的船头和无篷的舵手座内摆着一堆堆的白帆布。“准备好了吗?”瑞特问。 “准备好了!” “那咱们解缆开航吧!”他解开了把小帆船系在码头上的绳索用一支桨把船推离结满藤壶的码头。迅猛的退潮立即抓住小船把它推人河中。“坐在那儿别动把头贴在膝盖上”瑞特命令道。他升起船头的三角帆用系索耳把吊索和帆脚索系住霎时间狭帆便鼓满了风顺风飘然而去。 “好了!”瑞特坐在斯佳丽身边的座位上弯肘勾住两人间的舵柄。 他用两手开始拉起主帆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巨大声响。斯佳丽低着头偷偷瞥了一眼只见瑞特正眯着眼在看太阳眉头紧皱着。但他看上去很开心像她过去看到过的那样开心。 主帆啪地一声张开瑞特笑了。“好姑娘!”他说。斯佳丽心里明白这话并不是对她说的。 “准备好要回去了吗?” “哦!不瑞特!还没有。”在海上乘风破浪使斯佳丽欣喜若狂竟没有意识到浪花已弄脏了她的衣服海水已灌进她的靴子她的手套和埃利诺小姐的草帽也已面目全非而她的阳伞更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她现在没有思想只有感觉。小帆船只有十六英尺长船体有时仅高出海面几英寸。它劈浪前进穿越急流就像一只生气勃勃的幼小动物一下子攀上浪峰一下子又猛地跌入浪底每每将斯佳丽的胃吊至喉咙口把一大片咸的海水打在她的脸上灌进她因兴奋异常而张开的嘴里。她成了大自然的一部分——她是风是海水是盐是太阳! 瑞特注视着她欣喜若狂的表情对着她下巴下面那个浸透了水的可笑的蝴蝶结微笑着“低下头”他命令道随即转动舵柄以便抢风行驶。他们将在港湾外多待一会儿。“你想掌舵吗?”他问。“我可以教你驾驶。” 斯佳丽摇了摇头。她毫无操纵帆船的**像现在这样她就很满足了。 瑞特知道对斯佳丽来说拒绝这样一个操纵全局的机会是多么异乎寻常他理解她对在海上航行的欢乐自由的反应有多么的强烈。 他年轻的时候也经常感受到同样的狂喜。即使现在他有时也会感到短暂的极度兴奋驱使着他一次又一次回到海上寻求更多的欢乐。 “低下头”他又说了一遍接着便让小帆船横风行驶起来。这突然增加的度使海水泡沫涌上了深深倾斜的船体边。斯佳丽出一声欢叫。头顶上一只翱翔的海鸥也随声呱呱地叫了起来这只白色的海鸥羽毛鲜亮在高高的、万里无云的蓝色大幕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好看。瑞特仰起头来看着不觉咧嘴笑了起来。太阳暖暖地照在他的背上带有咸味的海风尖利地吹在他的脸上。这样的日子活着真是好极了!他用绳索把舵柄捆牢弯身向前拿起了帆布袋从里面取出两件旧得已经拉长变形、因浸过盐水而变得干硬的毛衣。深蓝色的粗毛线看上去几乎像黑毛线一样。瑞特侧着身子走回船尾坐在舵手座倾斜的外缘上。 船体因他的重量而更加倾斜轻快的小船嘶嘶地破浪前进行驶得非常平稳。 “把这件毛衣穿上斯佳丽。”他把其中的一件毛衣举到斯佳丽面前。 “我不需要。今天热得就像夏天一样。” “天气是很暖和可海水却凉得很。不管是不是像夏天现在毕竟还是二月天。等浪花飞溅把你冻着了你还不知道呢。把毛衣穿上吧。” 斯佳丽做了个鬼脸但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毛衣。“你得替我拿着帽子。” “我替你拿帽子。”瑞特把另一件更脏的毛衣套在头上后便帮着斯佳丽套毛衣。她的头刚伸出来海风便突然向她乱蓬蓬的头猛袭过来把头上的梳子和夹吹落把头吹得像黑色的长彩带一样在飘舞。她一边惊叫着一边狂乱地抓着头。 “瞧你干的好事!”斯佳丽喊道。海风立刻把一大络头卷进她张开的嘴中弄得她又是吹又是吐。她刚用手把头拉出来头又挣脱开她的手与其余的头缠结在一起像女巫的头一般。“快把我的帽子给我不然我就要变成秃头了”她说。“天哪!我真是乱了套。“她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美过。她的脸神采飞扬被风吹得玫瑰般红润在纷飞的黑色云中现出动人的光采。她把那顶可笑的帽子牢牢地系在头上把逐渐控制住的乱塞进毛衣后领内。“你那个袋子里大概没有什么吃的东西吧?”她满怀希望地问。 “只有水手的口粮”瑞特说“硬饼干和朗姆酒。” “听上去好像很好吃的。这两样东西我都没尝过。” “现在才刚过十一点斯佳丽。我们可以赶回家去吃饭。忍着点吧!” “我们就不能玩上一整天吗?我玩得非常开心。” “最多再玩一个钟头。下午我要跟我的律师们开会。” “你那些律师真讨厌”斯佳丽说但声音很低。她可不想生气不想败坏了她的好兴致。她望着在阳光下闪烁的粼粼碧波和船艏两侧激起的白色泡沫然后展开双臂拱起背脊像猫一样慷懒舒坦地伸了个懒腰。过长的毛衣袖子盖住了她的双手随风摆动着。 “当心点我的宝贝儿”瑞特笑着说“别让风把你吹走了。”他解开舵柄上的绳索准备转帆一边习惯地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船只进入了他的航线。 “瞧斯佳丽”他急切地喊道“快!在右舷方向你的右手边。我敢说这东西你过去从没见过。” 斯佳丽的视线扫过不远处的沼泽岸边就在小船与海岸之间现了一个亮的灰色形体它一下子弓身跃出水面接着又没入水中。 “一条鲨鱼!”她惊叫道。“不是两条——三条鲨鱼它们正向我们游来瑞特!它们是不是想把我们吃掉?” “我亲爱的傻孩子它们是海豚不是鲨鱼它们一定是朝大海的方向游去了。紧紧抱住自己低下头。我要把船来个急转弯。也许我们可以跟上它们。世上再没有比呆在一群海豚中间更迷人的事了。海豚很喜欢表演。” “表演?鱼会表演?你一定以为我很容易受骗是吧瑞特。”她弯身伏在旋转的吊杆下。 “它们不是鱼。你只管睁大眼睛瞧着就是了。” 那一群海豚一共有七条。等瑞特把小船调向这些毛光滑的哺乳动物游动的路线时海豚已游出去很远。瑞特站在那儿用手遮起眼睛挡住阳光。“该死!”他的诅咒声刚落一条海豚就在帆船前方跃出水面弯了一下背然后扑通一声潜入水中。 斯佳丽用套在毛衣袖里的拳头捶了一下瑞特的大腿。“你看到了没有?” 瑞特跌落在座位上。“看到了。它是来催我们赶快跟上去的。另外那些海豚可能正在等着我们呢。瞧!”前面又有两条海豚跃出水面。 它们优美的跳跃动作使斯佳丽不觉鼓起掌来只可惜毛衣的袖子太长掌声出不来。于是她卷起袖子又拍起手来终于拍出了声音。在她右手边两码处第一条海豚又浮出水面从鼻孔中喷出一股水柱然后懒洋洋地摇摆着沉入水中。 “哦瑞特我从没见过这样可爱的东西。它在对我们笑呢!” 瑞特也在笑。“我一直以为它们是在微笑我也一直对它们报以微笑。我喜欢海豚一向喜欢它们。” 海豚对瑞特和斯佳丽的款待只不过是为他们表演一种游戏。它们在船头的旁边或下面游着有时是一条有时是两条、三条。它们一会儿潜入水中、一会儿浮上水面、一会儿喷水、一会儿翻身滚动、一会儿跃出水面、一会儿用一对对似带人性的眼睛张望着在那一张张迷人的、似带微笑的嘴上那一对对眼睛似乎正在对困在小船内手脚笨拙的这对男女出嘲笑。 “那边!”瑞特指着一条跃出水面的海豚喊道。“那边!”斯佳丽在相反方向看到另一条海豚跃起时也叫了起来。“那边!”“那边!”“那边!” 每当海豚破水而出时他们都喊个不停。每一次都会带给他们新的惊奇而且每次海豚跃起时总是在斯佳丽和瑞特目光之外的地方。 “它们在跳舞”斯佳丽说。 “在玩乐”瑞特提出不同的看法。 “在炫耀它们的能耐”两人达成了共识。海豚的表演确实令人陶醉。 正因为陶醉于海豚的表演瑞特才忘乎所以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海干线上正在聚拢来的一片乌云。当一直吹动的清风骤然消失时他才开始警觉起来。原本绷紧鼓胀的船帆松软了海豚们突然一头扎入水中消失不见了。这时他才转过头去但已经太晚只见那一大片乌云穿过海水铺天盖地地飞驰着压了过来。 “快到船舱的下面去斯佳丽”瑞特平静他说道“坚持祝暴风雨要来了。不过不要怕比这更可怕的暴风雨我也经历过。” 斯佳丽回头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前面还是朗朗晴空怎么后面竟是乌云一片?她一语未迅溜进船舱在她和瑞特刚才坐过的座位下面找到了一个抓手的地方。 瑞特迅调整着帆缆。“我们必须赶在乌云前面”他说接着咧嘴笑了一下。“你会淋得全身湿透船身也会颠得一塌糊涂。”说时迟那时快狂风骤然袭来乌云遮天白昼变成了黑夜豆大的雨点狂泻而下。斯佳丽刚张开嘴喊叫嘴里立刻灌满了雨水。 我的天哪我要淹死了她想。她弯下身去又是吐又是咳地把嘴里和喉咙里的水全部吐掉。她想抬起头来看看生了什么事问问瑞特那可怕的声音是什么东西但她那顶可笑的、已经瘪掉的帽子套在了她的脸上使她什么也看不见。我得把它甩掉不然我就要闷死了。她用那只空闲的手一把扯开下巴上的薄纱蝴蝶结另一只手则死命抓住她找到的那个金属把手。小船在前后颠簸、左右摇晃同时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好像就要裂开一般。她可以感到小船正在快地往下沉往下沉。它一定是船头向下、船尾向上地立了起来就要穿过水面一直沉入海底了。哦圣母马利亚我可是不想死啊! 船身突然抖了一下不再下沉。斯佳丽猛地扯掉下巴上和脸上的湿薄纱挣脱开湿草帽的窒息。她终于看见了! 她先是看到水往上看还是水再往上……往上……往上。只见上面横着一堵比桅杆顶还要高的水墙马上就要压下来把这条脆弱的木船碾成碎片斯佳丽不禁想要尖叫但她的喉咙却因恐惧而痉挛。 小船在摇晃、呻吟突然令人呕吐地斜冲上水墙然后悬浮在浪头上不停地震颤着这令人恐怖的时刻竟像永无止境似的。 倾盆大雨狂泻而下重重地打在斯佳丽的头上顺着她整个的脸往下流淌使她只好眯起双眼。四面八方都是滚滚的怒涛、汹涌的巨浪螺旋状的白色浪峰夹着层层泡沫冲入狂风暴雨之中。“瑞特”她大声地喊道。啊天啊瑞特在哪里?她把头转来转去试图从雨帘中看过去。就在小船栽入水墙另一侧之际她终于现了他。 天杀的!原来他正跪在那里肩和背挺得笔直头和下巴高高昂起面对着狂风暴雨和巨浪在大笑。他左手紧握舵柄右手外伸紧紧抓着一根缠在他手肘、前臂和腕子上的绳索这绳索就是连着主帆的帆脚索这时巨大的主帆已灌满了风有着极可怕的拉力。他就是喜欢这样!喜欢与狂风和死亡的危险搏斗。他爱这种冒险。 我恨他! 斯佳丽抬起头来望着下一个即将来临的巨浪在疯狂、绝望的一霎间她等着它来击倒她、困住她并最终把她摧毁。接下来她又告诉自己她没有什么好怕的。瑞特总能化险为夷即使大海也奈何他不得。 她学着瑞特的样子昂起了头让自己纵情于这疯狂而危险的刺激之中。 斯佳丽并不了解狂风所具有的巨大破坏力当小船驶上三十英尺高的浪波时风突然停了。这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原因是暴风中心生了突变但主帆却被拉平了小船一个侧转立刻被水流冲上一个危险的浪头。斯佳丽知道瑞特正在迅把手臂从松弛的绳索上挣脱出来另一只手也放开了正在摆动的舵柄但她并未察觉出哪里已经出了毛病。突然浪峰几乎钻到了船的龙骨下面只听见瑞特在大喊“转帆!转帆”接着便整个身子重重地摔在斯佳丽身上。 斯佳丽听到头部附近有吱吱嘎嘎的声响意识到头顶上的重吊杆正由慢转快地急摆动。一切都生得太快了然而却又慢得似乎令人可怕而不自然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不动了。她茫然地看着瑞特近在眼前的脸但接着他的脸便不见了他又跪起来干活了。除了落在她身上的粗绳重索外斯佳丽对瑞特在干些什么全然不知。 她没有看到侧风先是吹皱接着又突然吹涨起主帆湿答答的帆布并以一种越来越大的力量将它推向小船的另外一侧只听到“咔啦啦”一声巨响犹如雷电闪击一般粗重的桅杆一下子断裂了夹着风帆的势头和重量坠入海中。船体猛地一颠随浪升起至右舷然后顺着缠结在一起的帆缆的拉力缓缓地翻转直至船底朝天。小船终于倾覆在寒冷的、波涛汹涌的大海中。 斯佳丽过去从未尝到过这样冷的滋味。冷雨猛打在她身上冰冷的海水包围着她拉扯着她。她整个的身体一定冻僵了。她的牙齿不由自主地在打战声音之响使得她头昏脑涨无法思想也无法理解到底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全身麻痹动弹不得。然而她还在动但那是令人反胃的摆动突然的升浮和极其可怕的下沉下沉。 我快死了。啊天哪!不要让我死!我要活着! “斯佳丽!”叫唤她名字的声音压过了她牙齿打战的声响刺入了她的意识。 “斯佳丽!”她熟悉这声音这是瑞特的声音。搂着她、抱着她的也是瑞特的手臂。可他在哪里呢?海水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脸、刺痛着她的眼睛使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翳让她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斯佳丽张开嘴想回答嘴里却立刻灌满了海水。她用尽全力伸长脖子将头高高撑起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要是她的牙齿不再打战就好了! “瑞特”她用力地喊道。 “谢天谢地!”他的声音很近就在她后面。她的某种感觉已经开始恢复。 “瑞特”她又喊了一声。 “仔细听好亲爱的一定要非常仔细地听好。我们还有一个机会我们一定要牢牢抓住它。小船就在这儿我正抓着船舵。我们必须潜到船下面利用船身作掩护。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潜入水下躲入倾覆的船身下。听懂了吗?” 斯佳丽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不!倘使再沉入水底她必定会淹死无疑。海水此刻已经在把她往下拉往下拖了。如果沉下去她就永远上不来了!斯佳丽顿时变得惊慌失措连呼吸也不会了。她要紧紧抓住瑞特她要大声尖叫尖叫尖叫……住嘴!这声音分外清晰而且是她自己的声音。你必须熬过这一关如果你再像个胡言乱语的白痴一样你就真的别想活了。 “我该……该怎……怎……怎么……怎么做?”该死的牙齿怎么老是嗒、嗒、嗒地打个没完。 “我现在开始数数。等我数到三你就深呼吸闭上眼睛。然后我就抓住你和你一起游过去。你会安然无恙的。准备好了吗?”没等她回答他便开始喊道:“一……二……”斯佳丽抽抽噎噎地猛吸了几口气接着便被拖着向下向下。顷刻间海水便灌满了她的鼻子、耳朵、眼睛和意识。几秒钟之后一切都过去了。斯佳丽万分感激地大口大口吸着气。 “我一直都在抓着你的手臂斯佳丽免得你死命抓着我把咱们俩都淹死。”瑞特把手移到了她的腰部。手臂自由了这感觉真好如果双手不这么冷就好了。她开始搓起手来。 “这就对了”瑞特说。“这可以保持血液循环。不过暂时先别搓手。先抓住这个系索耳。我必须离开你几分钟。不必惊慌。我很快就回来。我得上去把缠结的绳索和桅杆砍断免得它们把船拖下去。我还打算把你靴子上的鞋带割掉斯佳丽。如果你觉得有人抓住你的脚你千万别踢因为那只能是我。那些笨重的裙子和衬裙也得扯掉。牢牢地抓住我很快就回来。” 可他一去就好像永不回来了一样。 斯佳丽利用这段时间打量着四周。情况还不算太糟——只是冷得让人受不了。倾覆的小船成了替她遮雨挡风的屋顶。海水也似乎平静了一些。她看不到海水因为船身内一片漆黑;但她知道海水平静了些。虽然小船仍以同样令人头昏眼花的节奏随着浪涛在上下起伏但船身之下却水平如镜没有激起波浪打在她脸上。 她感觉到瑞特触摸到她的左脚。好极了!我并没有真正麻痹。在暴风雨袭来以后斯佳丽作了第一次的深呼吸。脚上的感觉真奇怪。 她过去并不知道靴子会那么重、会缩得那么紧。啊!放在她腰间的手。 感觉也很奇怪。她可以感觉到刀割的动作。突然一个很大的重量从她的腿上被拉掉双肩倏地跃出了水面。她禁不住出一声惊叫。这叫声在空心的木船船壳内回荡着其音量之大竟吓得她差一点失手放开系索耳。 接着瑞特突然从水中冲了出来与她靠得非常近。“你觉得怎么样?”他问。他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在喊叫。 “嘘!”斯佳丽说。“别这么大声。” “你觉得怎么样?”他轻声地问道。 “差一点儿就要冻死了。” “水是冷但还不至于冷到那种程度。要是在北大西洋——”“瑞特·巴特勒如果你再把你那些突破封锁线的故事搬出来我就——我就淹死你!” 瑞特的笑声在四周回荡多少驱走了一些寒意。但斯佳丽仍怒气冲冲。“我真不明白在这样的时候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狂风暴雨中被困在冰冷的海水之中绝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在情况最糟的时候斯佳丽唯一可做的事就是找点事来笑笑。 它可以使你的头脑保持清醒……使你不会吓得牙齿打战。” 斯佳丽气得话也说不出来。最糟糕的是他说的一点不错。当她不再去想她就要死了的时候她的牙齿也就不再打战了。 “现在我准备割断你紧身褡上的带子斯佳丽。穿着那玩艺儿你没法呼吸自如现在你可别动别让我割破你的皮肤。”当他把手伸进她的毛衣撕开她的紧身上衣和衬衫时他的动作很亲昵使她感到有点慌乱。他已经有好几年没用手抚摸过她的身体了。 “深呼吸”瑞特说一边把割断的紧身褡和花边内衣扯掉。“现在的女人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呼吸。用力呼吸把你的肺装满空气。我要用割好的绳子扎个绳圈托着我们。等我扎好你就可以放开系索耳按摩你的手和手臂了。继续大口呼吸。这可以使你的血变暖。” 斯佳丽试着照瑞特的话去做但双臂却重得抬不起来。而让身体躺在手臂下面挽具状的绳圈里随着波浪的起伏而起伏飘荡则要容易得多。她觉得很困……瑞特为什么这样噜哩噜嗦地说个不停?他为什么对她这样唠唠叨叨非要让她按摩手臂不可? “斯佳丽!”瑞特的声音非常响。“斯佳丽!你不能睡觉。你必须不停地动才行。踢踢脚。如果你想踢我就踢我好了只求你动动腿。”瑞特开始用力揉搓她的肩膀和上臂他的手劲很足。 “别搓了。痛。”她的声音很微弱像小猫在喵瞄叫。斯佳丽闭上眼睛四周变得更暗了。她已不再觉得很冷只觉得很累很困。 瑞特突然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她的头猛地往后一仰砰的一声撞在船壳上这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出了回声。斯佳丽一下子完全醒了过来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你怎么敢打我?等我们回去后我一定跟你算这笔帐瑞特·巴特勒看我会不会放过你!” “这就好多了”瑞特说。虽然斯佳丽拼命想推开他的手但他仍继续使劲地揉着她的手臂。“你继续说话我继续按摩。把手伸给我让我替你搓。” “我偏不!我的手我自己搓用不着你帮忙你把我的肉都要搓下来了。” “让我搓总比被螃蟹吃掉的好”瑞特粗声粗气地说道。“听我说斯佳丽。如果你向寒冷屈服你就会死掉。我知道你想睡觉但一睡就永远醒不过来了。老天爷作证即使我必须把你打得鼻青眼肿我也绝不能让你去死。你必须保持清醒必须用力呼吸不停地动不停讲话讲什么都行。把你泼妇骂街的嗓门亮出来吧只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就行。” 随着瑞特的揉搓使她的肌肉恢复了生机斯佳丽又感受到那令人麻痹的寒冷向她袭来。“我们能离开这里吗?”斯佳丽不动感情地问道一面试着移动双腿。 “当然能。” “怎么离开?” “现在正值涨潮水流正把我们带向岸边。它会把我们带回到我们的出点。” 斯佳丽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她还记得他们必须赶在转潮前出的那番争论。从瑞特的口气里根本听不出他是否知道潮水的定时涨落与飓风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暴风也许正在把他们带出港湾口吹入浩瀚的大西洋。 “要多久才能回到出点?”斯佳丽带着抱怨的语调问。她觉得双腿就像两根大树的树干一样而肩膀又被瑞特搓得好像擦破了皮。 “我也不知道”瑞特答值。“你得拿出全部的勇气来才行斯佳丽。” 他的口气庄严得像是在布道!而瑞特一向对任何事情都是嘻嘻哈哈没一点正经的。啊天哪!斯佳丽以坚定的毅力动了动失去知觉的双腿以刚强的决心驱走了心中的恐惧。“我不需要勇气我只需要点东西吃”她说。“翻船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抓住你那只又脏又旧的帆布袋?” “帆布袋藏在船头下面。老天爷作证斯佳丽你的贪吃也许会救了我们。我已把它忘了个一干二净。但愿它还在那儿。” 朗姆酒把一股股恢复生机的暖流注入她的大腿、小腿和双脚斯佳丽开始把它们前后晃动起来。血液循环的恢复给她带来剧痛但她却很高兴。这意味着她还活着她整个的身心还活着。喝下第二口以后她想呃朗姆酒简直比白兰地还要好。它的确可以让人全身暖和起来。 遗憾的是瑞特坚持只能喝一点不过她知道他是对的。在没有安全返回6地之前把酒喝光失去了热能来源后果将不堪设想。她甚至夫唱妇随地跟着瑞特为这份意外的收获大加赞美。“哟嗬嗬好一瓶朗姆酒!”每当他唱完这水手号子的一节她便跟着他一起唱起来。 后来斯佳丽想到了“棕色的小酒瓶我多么爱你呀。” 他们高昂的歌声在船体内回荡着仿佛身体冻僵了但他们的充沛活力并未稍减。瑞特用双臂搂住斯佳丽把她抱紧让她分享自己的体温。他们一边呷着效力越来越小的朗姆酒一边把他们记得的所有喜爱的歌唱了一遍。 “唱唱那《得克萨斯的黄玫瑰》如何?”瑞特问。 “这歌我们已经唱过两遍了。唱爸爸最爱唱的那一吧瑞特。 我记得你们俩有次喝醉了酒在亚特兰大的大街上摇摇晃晃地唱着这歌就像被宰的猪那样嗷嗷乱叫。” “我们唱得像一队天使”瑞特模仿着杰拉尔德·奥哈拉的爱尔兰士腔说道。“‘我第一次见到可爱的佩姬是在一个赶集的日子……’”他唱完《低靠背马车上的佩姬》的第一小节后便承认下面的不会唱了。 “你肯定知道每一句歌词斯佳丽。接着唱下去。” 斯佳丽想唱但没有力气唱。“我忘了”她以此作借口来掩饰她的虚弱无力。她太累了!要是能把头靠在瑞特暖乎乎的身上睡一觉该有多好。被他抱在怀里真舒坦。她的头垂了下来。她的头沉甸甸的再也挺不住了。 瑞特用力摇着她。“斯佳丽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斯佳丽!我感觉到水流的方向变了真的!我们已经离岸很近了。你现在一定要挺住。醒醒亲爱的把你的魄力再拿出一些来让我看看。抬起头来宝贝几这场劫难就要过去了。” “……好冷……” “斯佳丽·奥哈拉!你个该死的胆小鬼。在亚特兰大的时候我真该让谢尔曼把你抓去。你这种人不值得救。” 这些话在她渐渐失去的知觉中缓缓地留下了一点印象只在她胸中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温怒。不过这就足够了。她睁开眼睛抬起头来迎接她隐约感到的挑战。 “深深地吸口气”瑞特命令道。“我们要潜水了。”说完便伸手捂住她的嘴和鼻子紧紧抱着她微微挣扎的身体潜入水下。两人在船体外面靠近一串滔天巨浪的地方冒出水面。“就快到了亲爱的”瑞特喘着粗气说。他一只手臂勾住斯佳丽的脖子用手托住她的头一边熟练地游过一个开花浪借着它的冲力把他们带入浅滩。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阵阵强风把雨丝儿吹得几乎与水面平行。瑞特把斯佳丽瘫软的身子抱在胸前蜷起身子护着她跪在泛着白沫的水边。在他身后远处掀起了一个巨浪向着岸边滚滚涌来。它突然高高仰起接着那泡沫四溅的白色浪头哗地一声摔得粉碎冲向6地它那滚滚向前的巨大力量击中了瑞特的背部从他弯伏的身躯上呼啸而过。 等浪过去并逐渐减弱后瑞特才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把斯佳丽紧紧抱在胸前蹒珊地向岸边走去。他**的两只脚和双腿被激浪打在他身上的贝壳碎片割伤了不下百处但他毫不在意。他跌跌撞撞地跑过深而黏的沙滩来到一排巨大沙丘的空隙处爬了一小段路走进一块能避风的碗状凹地然后将斯佳丽轻轻放在松软的沙地上。 他一边用双手揉搓着她身体的每一部位试图让她冰冷的苍白肌肤恢复生机一边声声不停地喊着斯佳丽的名字把嗓子都喊哑了。斯佳丽乌黑闪亮的乱披散在她的头和肩上她的黑色眉毛和眼睫毛像四道触目惊心的条纹嵌在她苍白潮湿的脸上。瑞特用指背轻轻而急切地敲打着她的面颊。 当她睁开眼睛时她那双眸子就像翡翠一样鲜亮。瑞特不禁出了胜利的欢呼。 斯佳丽的手指半攥着抓住因饱经风雨而变硬的沙地。“6地”她说。接着她便哽咽着哭了起来。 瑞特把一只手臂放在她的肩下把她抱进他弯腰蹲伏的怀中。他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脸颊、嘴和下巴。“我的心肝我的命根子。我以为我失去你了。我以为我害死了你我以为——啊斯佳丽可你还活着。不要哭我最最亲爱的一切都过去了。你安全了你没事了。一切——”他吻她的额头、她的颈窝、她的面颊。斯佳丽苍白的肌肤渐渐现出了血色她转过头去用她的吻去迎接他的吻。 不再有寒冷不再有雨她也不再虚弱乏力了只有瑞特炙热的唇印在她的唇上、身上只有他温暖的双手。当她两手抱住瑞特的双肩她感到了他的强壮有力。吻着他的唇她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跳到了喉咙口。当她把手指缠绕在他胸前浓密的卷毛中时她感到他的心在她的手心下面强有力地跳动着。 是的!我记得这种感觉这绝不是梦。是的这就是把我卷进去使我与世界隔绝让我感受到无限的活力与自由带我奔向太阳的那股黑色漩涡。她一次又一次喊着:“是的!”一面用自己的漏*点迎接着瑞特的漏*点感受到与他同样强烈的需求。直到最后在这种令人晕眩的越来越强烈的狂喜中不再有言语和思想只剩下越心灵、越时间、越世界的契合。 第三十二章 第二部大赌注第三十二章 他爱我!而我过去真蠢竟会怀疑我知道的事实。斯佳丽肿胀的嘴唇微微一弯露出一个懒洋洋的、得意的微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瑞特就坐在她身旁。他双臂抱膝把脸藏在膝间的凹陷处。 斯佳丽美美地伸了个懒腰。这时她才第一次感觉到皮肤下扎人的沙子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哎唷天上正在下着倾盆大雨。我们会被淋死的。我们得先找个避雨的地方才能再次做*爱。她强忍住格格的笑声脸上的酒窝忽隐忽现。也许不必那么麻烦此时此刻我们根本不去注意天气如何。 她伸出手去用手指甲沿着瑞特的脊柱滑下。 瑞特仿佛被她烫着似的先是猛地一缩接着转过身来对着她随即又一跃而起。她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 “我不想吵醒你”他说。“如果能睡你就再多休息一会儿吧。我去找个地方生个火、把衣服烘烘干。这些岛上到处是简陋的小木屋。” “我和你一起去。”斯佳丽挣扎着想站起来。瑞特的毛衣盖在她腿上她的那件仍穿在身上。她感到这两件浸透了水的毛衣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不。你待在这儿。”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陡峭的沙丘走去。斯佳丽傻乎乎地喘着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瑞特!你不能丢下我。我不让你走。” 但瑞特却继续向前走着。她只能看得到他的宽背和紧贴在背上的湿衬衫。 他在沙丘顶上停住了。他的头缓缓地从一边转向另一边。然后他耸起的双肩突然挺直了。他转过身来从陡峭的沙丘上毫不在意地滑了下来。 “边有一幢木屋。我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了。起来。”瑞特伸出手来帮着斯佳丽站起来。她迫不急待地抓住了它。 某些查尔斯顿人为躲避南方炎热潮湿的漫漫长夏享受凉爽的海风在附近的岛上建造了许多木屋。这些木屋远离城市的尘嚣和种种繁文缛节只比毫无装饰的简陋小屋多出一个成荫的深门廊和几块倾斜的护墙披迭板耸峙在涂有杂酚油楝木架上使木屋高于夏日灼热的沙地之上。在寒冷的飘泼大雨中瑞特现的木屋看上去破败不堪似乎抵挡不住狂风的袭击。但他知道这些岛上的木屋都已经历过几代的风吹雨打而且里面都有厨房壁炉可以烧饭。正是海难幸存者所需要的那种避难所。 他一脚踢开木屋的房门。斯佳丽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他为什么这样沉默寡言?他几乎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即使在抱着她走过沙丘底部的灌木丛时也一言未。我希望他说话斯佳丽想我希望听他亲口说他是多么爱我。上帝知道他已经让我等得够久了。 瑞特在一个小橱里找到一床拼缝的破被子。“把那些湿衣服脱下来裹上这个。”他把被子扔在她怀里。“我马上把火生起来。” 斯佳丽把撕破的衬裤丢在湿透的毛衣上在被子上擦干身子。被子很松软感觉很舒服。她把它像披巾一样裹在身上重又坐在了厨房内那把硬椅子上。被子包住了她放在地板上的双脚。在浑身湿漉漉的持续了几小时后她总算擦干了身体但她却开始冷得起抖来。 瑞特从厨房外面门廊的一只箱子里取来干柴。几分钟后大壁炉里就点起了小火。火苗迅窜上架好的木柴堆劈劈啪啪地烧起来喷出高高的桔色火焰照亮了他沉思的脸。 斯佳丽一拐一拐地走过房间来到炉火边取暖。“你怎么不把湿衣服也脱下来呢瑞特?我可以把被子让给你把身子擦干感觉挺舒服的。”她垂下眼睑仿佛为自己的大胆感到难为情似的。她浓密的眼睫毛在面颊上闪动着。瑞特没有反应。 “等一下我出去时还是会淋湿的”他说。“我们离穆尔特里要塞只有几英里路我要去那儿求援。”瑞特走进与厨房相连的食品室。 “让穆尔特里要塞见鬼去吧!”斯佳丽希望他不要一直待在食品室里不出来。他在另一个房间里她可怎么对他说话呢? 瑞特手里拿着一瓶威士忌走了出来。“架子上几乎是空的”他淡淡一笑他说“但必需品倒都有。”他打开食橱取出两只杯子。“还算干净”他说“咱们来喝一杯。”说着便把杯子和酒瓶放在了桌上。 “我不要喝酒我要——” 不等斯佳丽说完她要干什么他便打断了她。“我需要喝一杯”他说。他倒了半杯一口气把它喝光然后摇了摇头。“难怪他们会把酒留在这里这是真正的劣等威士忌酒。不过……”他又倒了一杯。 斯佳丽以一种感到好笑而宽容的神色注视着他。可怜的男人他多么紧张埃她以充满了爱意与耐心的口吻说:“你不必这么羞怯紧张瑞特你并没有伤害我也没有给我带来什么麻烦。我们是一对恩爱夫妻就是这样。” 瑞特从杯沿处凝视着她然后把酒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斯佳丽刚刚在外面生的事情与爱毫无关系。那只是在庆祝我们绝处逢生而已。这种事情在战争期间的每场战役之后都会生。没有阵亡的男人扑向他们看到的第一个女人借用她的身体来证明他们仍然活着。这一次你也借用了我的身体因为你死里逃生活了下来。这跟爱毫无关系。” 他这番绝情的话使斯佳丽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但她接着便记起了他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过近百遍的话:“我的心肝!”“我的命根子!”“我爱你!”不管瑞特可能会说什么他是爱她的。 在她那容不下谎言的灵魂深处她知道他是爱她的。他仍然怕我不是真心爱他!这就是他不肯承认他是多么爱我的原因。 她开始向瑞特身边移过去。“瑞特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但你无法改变事实。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做*爱就是向对方证明彼此的爱。” 瑞特喝下威士忌接着冷酷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竟是个满脑子罗曼蒂克的小傻瓜斯佳丽。你真让我失望。你那个固执的小脑袋瓜里本来还有点辨别力的。生殖器的性冲动绝不可与爱混为一谈。上帝因为知道男女之间常有这种性冲动所以才让他们到教堂里去举行婚礼的。” 斯佳丽继续在走动。“你尽可以说个不停直到喝醉为止但这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她把手放在脸上擦去涌出眼眶的泪水。她现在跟他靠得非常近。她可以闻得到他皮肤上的盐味和呼出来的威士忌酒味。 “你确实是爱我的”她啜泣着说“爱我的爱我的。”当她扯开被子向瑞特伸出双臂时被子落在了地板上。“抱住我亲口对我说你不爱我我就相信你。” 瑞特突然用双手抱住她的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吻着她。斯佳丽用双臂抱紧他的脖子任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喉咙和肩膀沉浸在狂热之中。 但瑞特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扳开她的双臂把它们从他的脖子上扳开从他身上扳开他的嘴唇不再去追逐她的嘴唇他的身体也迅移开。 “为什么?”她喊道。“你明明想要我。” 他放开她的手腕把她一下子甩开以斯佳丽从未见过的失控动作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是的老天可以作证我的确想要你渴望得到你。你是我血液中的剧毒斯佳丽你使我的灵魂生病。鸦片对于某些有毒痛的人就像你对我一样。我知道嗜毒成痛的人会遭到什么下场。他先是沦为毒品的奴隶然后便被彻底毁灭。我差一点落到同样的下场但我逃脱了。我不会再冒这个险了。我不会为了你而毁掉自己。”他砰地一声夺门而出冲入暴风雨中。 凛冽的寒风穿过洞开的房门呼啸而入侵袭着斯佳丽裸露的肌肤。她抓起地板上的被子裹在身上。她顶着风走向裂开大口的房门但透过雨幕却什么也看不见。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把门关上。她已经没剩下多少力气了。 瑞特的热吻使她的嘴唇仍感到一点余温。但身体的其他部分却在颤抖。她紧裹着被子蟋缩在炉火前。她累了实在是太累了!在瑞特回来前她要先打个盹儿再说。 她一下子便睡着了睡得很深沉就像昏迷过去一般。 “是体力耗尽”瑞特从穆尔特里要塞带回来的军医说道“泡在水里的时间也太久。你的太大能活下来真是奇迹巴特勒先生。希望她的两腿不会瘫痪才好因为她的血液已停止循环。用毯子把她裹好咱们把她送回要塞去。”瑞特迅用毯子把斯佳丽软弱无力的身体裹好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听着、把她交给中士吧你自己的情况也不是太好。”斯佳丽的眼睛睁开了。模糊的意识里对周围的蓝色制服留下了一些印象然后眼睛骨碌碌一转又回到了头上。医生用在战地医学中实践过的手指合上她的眼睑。“最好快点”他说“她又昏迷过去了。” “把这个喝下去亲爱的。”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虽轻却很有威严她觉得很耳熟。斯佳丽顺从地张开嘴唇。“真是个乖孩子再喝一小口。不我可不愿意看到这样一张皱在一起的丑脸。你难道不知道把脸这么一皱眼睛、鼻子、嘴的就全粘在一起吗?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会变成个丑八怪。这样好一点。现在把嘴张开。再大一点。就算要喝一个星期你也要把这杯热牛奶和药一起喝下去。来吧亲爱的我再多拌点糖进去。” 不这不是黑妈妈的声音。的确是很像几乎是一模一样但还是不一样。虚弱的泪水从斯佳丽闭着的眼角渗了出来。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家中回到了塔拉庄园有黑妈妈在照顾她。斯佳丽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集中目光。俯身望着她的黑女人露出了微笑。她的微笑很美。充满了同情心、智慧、慈爱和耐心却又顽固而专横。斯佳丽也微微笑了。 “看怎么样跟我告诉他们的完全一样吧?我说过这小姑娘需要的是在床上放块热砖头胸前贴上块芥未膏让老丽贝卡替她把骨头里的寒气搓出来再喝上杯牛奶托迪酒向那稣祷告一番就可以完事了。我一面为你搓身一面向耶稣祈祷结果主真的让你复活了。我对他说主啊!她的情况可不像拉撒路那么严重这小姑娘只是觉得不太舒服。你时间多得很你只要往这边看一眼就能让她复活这连你一分钟的时间也用不了。 “主真的这样做了我真要好好谢谢他。你马上就可以把牛奶喝完了。来吧亲爱的里面又放了两匙糖呢!把它喝下去。你一定不想让耶稣等着丽贝卡去向他道谢吧?让主在天国久等可就不太好了。” 斯佳丽先喝了一口接着便一饮而尽。加过糖的牛奶比她几个星期以来吃过的任何东西味道部好。喝完牛奶后她用手背擦了擦嘴把牛奶沫擦掉。“我饿坏了丽贝卡我可以吃点东西吗?” 高大的黑女人点了点头。“等一下”她说:接着她便闭上眼睛双掌合十祈祷起来。她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身体前后摇晃着与她的主亲密地交谈着向他表示感谢。 祈祷结束后丽贝卡把被子拉上去盖住斯佳丽的双肩在双肩四周把它塞紧。斯佳丽已经睡着了。原来牛奶里的药是鸦片酊。 斯佳丽在睡眠中不时地翻身。当她把被子翻开时丽贝卡就为她重新塞好并抚摩她的前额直至把她悲伤的皱纹捋平。但丽贝卡对斯佳丽所作的种种恶梦却无能为力。 这些梦都是不连贯的杂乱的是斯佳丽种种记忆和恐惧的支离破碎的片断。她梦到饥饿那是在塔拉庄园那段艰难岁月永无止期的极度饥饿。她梦到北军士兵一步步地逼近亚特兰大人影憧憧地出现在她窗外游廊的阴暗处他们抓住她低声议论着要砍断她的双腿。她爬行在塔拉庄园地板上的血泊中血如泉涌般地喷出来蔓延开去变成一股红色的急流掀起一个巨浪越来越高向正在尖叫的小斯佳丽扑了过来。她梦到严寒的冬天树上冷雪覆盖花儿已经枯萎;它们把她团团围住使她动弹不得虽然她在从她嘴中落下的冰柱内喊叫着:“瑞特瑞特瑞特快回来!”但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声音。她母亲也出现在她的梦中斯佳丽闻到了柠檬马鞭草的香味但埃伦一直没有开口。杰拉尔德·奥哈拉骑马跳过一个篱笆又一个栅栏而且一个接一个地好像永远跳不完似的。他倒骑在一匹白得亮的种马背上种马出人声与杰拉尔德一起唱着《低靠背马车上的佩姬》。接着这些声音都变成了女人的声音随后又变成了一片静寂。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斯佳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睁开了眼睛。 “她一直在作恶梦呢”丽贝卡说。 “恶梦都已经过去了斯佳丽。医生说你很快就会复原。”安妮·汉普顿黑色的眼睛闪出了真诚的光。 埃莉诺·巴特勒的脸在安妮的肩后出现了。“亲爱的我们是来带你回家的”她说。 “这太可笑了”斯佳丽抱怨道“我完全可以走路嘛。”丽贝卡一手压住她的肩一手推着轮椅沿着碎牡蛎壳铺成的路缓缓前进。“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斯佳丽哺哺咕咕地埋怨着但她还是向后倒在了椅子里。她的头剑刺般地阵阵剧痛对着路上反射回来的亮光她只好眯起眼来。她无法相信这还是白天而且是她戴着埃莉诺小姐的草帽离开炮台上的房子的同一天。暴风雨把二月的正常天气又带了回来。虽然到了后半晌天空万里无云但空气却清新寒风仍在刺骨地吹着。还好埃莉诺小姐把我的毛披风带来了她想。如果当时我穿了这件她认为大显眼的披风上船后果一定更加不堪设想。 “瑞特在哪儿?为什么他不来带我回家?” “是我不准他出门的”巴特勒老太太以坚定的口吻说。“我一面派人去请我们的医生一面吩咐马尼哥送瑞特上床睡觉。他冻得浑身紫。” 安妮弯身对着斯佳丽的耳朵低声他说:“暴风雨突然过来时埃莉诺大吃一惊。我们从邦联之家赶到停泊船的内港去打听一听人说你们的船还没回来她便慌了神。整个下午她就没有坐下来过一回一直在游廊上走过来走过去眼睛盯着外面的大雨。” 可她头上还有一个坚固的屋顶遮着呢斯佳丽不耐烦地想。安妮对埃莉诺小姐这样关怀体贴好倒是好但差一点冻死的并不是她呀! “我儿子告诉我说你奇迹般地照顾好了他太太”埃莉诺小姐对丽贝卡说道“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才好。” “该谢的不是我夫人是好心的主。可怜的小东西我替她向那稣祈祷我说她不是拉撒路主……”在丽贝卡向巴特勒老太太重述她的故事时安妮回答了斯佳丽所问的关于瑞特的问题。他一直等到医生说斯佳丽已脱离危险后才搭渡船回到查尔斯顿向他忧心如焚的母亲报告平安让她安心。“当我们看到一名北军士兵走进大门时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安妮笑道。“原来他向中士借了一套干衣服。” 斯佳丽拒绝坐着轮椅离开渡口。她坚持说她完全可以走回家而她的确走回了家在她走下轮椅时就像什么事都没生过一样。 但一到家门口她便累得气喘吁吁只好让安妮扶着她爬上台阶。 在喝了一盘热豆汤吃了几只玉米松饼后她又陷入了沉睡。 这次她没有作恶梦。她身上裹着熟悉、柔软的亚麻被单身下有羽毛褥垫而且她知道瑞特离她只有几步之遥。斯佳丽足足睡了十四个钟头精力恢复了大半。 她一醒来就看到了鲜花。那是温室里种的玫瑰。花瓶边上立着一封信。斯佳丽急切地伸手去拿。 乳白色的信纸上是他粗犷豪放的字体墨迹黑而分明。斯佳丽开始读信之前先爱不释手地把它抚摸了一番。 对于昨天给你带来如此巨大的痛苦和危险一事我除了深表愧疚和歉意外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斯佳丽喜滋滋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你的勇气和大无畏的精神确非一般常人所有我将永远对你怀着钦佩和崇敬之情。 对于逃脱出漫长的考验后所生的一切我深感遗憾。我对你说了一些男人不该对女人说的话我的行为的确该受谴责。 然而我无法否认我所说的事实。我绝不会也绝不愿意再见到你。 根据我们的协定你有权在查尔斯顿我母亲的家中一直待到四月份。我坦诚地希望你不要这么做因为在我得到你已经回到亚特兰大的消息之前我既不会回到城里的家中也不会回邓莫尔码头农常你是找不到我的斯佳丽。不要白费力气。 我答应给你的那笔款子将立即通过你的亨利·汉密顿伯伯转给你。 对于我们共同生活中所生的一切我请求你接受我诚挚的歉意。这一结局远非你我的初衷。祝你有一个更幸福的未来。 瑞特 斯佳丽呆呆地盯着信她并未感到痛心开始是因为太感震惊的缘故随后则是因为极度的愤慨。 最后她把信拿在手中把沉重的信纸慢慢撕成碎片。她一边在毁灭信上的粗黑字体一边恨恨他说道:“这次你是不会得逞的瑞特·巴特勒。上次在亚特兰大你也是在跟我做*爱后从我身边跑掉了。弄得我垂头丧气像害了相思病一样痴痴地等你回来。现在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傻了。我知道不管你怎么想甩掉我你都无法忘情于我。没有我你是活不下去的。没有哪个男人在像你对我那样对一个女人做*爱以后能永远不再见她。你会回来的就像以前你回来过一样。但这次你休想让我等你。不论我在哪儿你都得来找我。” 她听到圣米迹勒教堂报时的钟声响了……六……七……八……九……十。每隔一周的星期天十点她都去望弥撒。但今天不行!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滑下床奔向拉铃的绳子。潘西最好能快点来。我要把行李赶快打好赶到车站去搭乘开往奥古斯塔的火车。我要回家我要去确定亨利伯伯已收到了我的钱然后我就马上开始重建塔拉庄园的工作。 ……可我还没有把塔拉庄园弄到手。 “早安斯佳丽小姐。在生了那样可怕的事之后能看到你精神这么好真为你高兴——”“少罗嗦!快去把我的旅行袋拿出来。”斯佳丽停了一下。“我要去萨凡纳。今天是我外公的生日。” 她要在火车站与姨妈们会合。火车在十二点十分开往萨凡纳明天她就去找女修道院院长让她跟主教去谈出售塔拉庄园的事。手中不掌握塔拉庄园的产权回亚特兰大的家便毫无意义。 “我不要穿那件破旧的脏衣服”她对潘西说。“把我来时带来的衣服去拿出来。我要穿我喜欢的。我现在急于要讨好别人。” “我真不明白你在忙乱些什么”罗斯玛丽说。她好奇地打量着斯佳丽身上的时髦服装。“你也要到某个地方去吗?妈妈说你也许会睡上整整一天呢。” “埃莉诺小姐在哪儿?我要向她告别。” “她已经去做礼拜了。你为什么不给她留张字条呢?或者让我代你向她转达也行。” 斯佳丽看了看钟。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出租马车正等在外面。她冲进藏书室抓起纸和笔。该说些什么呢? “你的马车正等在外面呢少奶奶”马尼哥说。 斯佳丽潦草地写了几句话说明她要去参加外祖父的寿筵很遗憾在离开前未能见到埃莉诺。“瑞特会解释一切的”她又加了一句。“我爱你。” “斯佳丽小姐——”潘西焦急地喊道。斯佳丽把字条折起来放在信封中封好。 “请把这个交给你母亲”她对罗斯玛丽说。“我得赶紧走再见。” “再见斯佳丽”瑞特的妹妹说。她站在门口目送着斯佳丽和她的侍女、行李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昨晚深夜瑞特匆匆离去时可没有像她这样井井有条。她看到他气色很不好曾恳求他不要走。但他吻别了她之后便步行着消失在黑暗之中。不难猜想一定是斯佳丽把他赶走的。 罗斯玛丽慢悠悠地划着一根火柴烧掉了斯佳丽的字条。“走了倒好”她大声说道。 第三十三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三十三章 当出租马车在她外祖父罗比亚尔的家门前停下时斯佳丽高兴地拍起手来。果然如埃莉诺小姐所说房子是粉红色的。以前我来拜访时怎么竟会没注意到呢!好了不要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重要的是现在。 她快步走上两边有铁栏杆的一段螺旋形楼梯穿过敞开的房门。 她的姨妈和潘西会照看行李的她急于要看到房子内部的陈设。 是的到处都是粉红色——粉红色加上白色和金黄色。墙是粉红色的椅套和帷帘也都是粉红色的。房子内部的木建部分圆柱则是亮的白色全都装饰着闪闪光的金色涂层。其余的一切看上去也完美无瑕不像查尔斯顿和亚特兰大的大多数房子那样油漆剥落、布帘破旧不堪。等瑞特赶来找她时待在这个地方该是多么理想埃他将会看到她的家族和他的家族同样显赫同样令人肃然起敬。 而且同样有钱。她的眼睛迅转动从敞开的房门看进客厅估量着里面精心保养的家具的价值。啊她可以把塔拉庄园里里外外的每一面墙重新漆过为了用金叶装饰天花板的灰泥角落花费再大也在所不惜。 这个老吝啬鬼!外公在战后从未寄过一分钱资助过我他也没有为姨妈们做过什么事。 斯佳丽早已准备好要跟老头子干一仗。姨妈们对老爷子怕得要死可她不怕。她在亚特兰大经历的极度寂寞使她在查尔斯顿变得战战兢兢、忧心忡忡急于要讨好别人。现在她已经把自己的生活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又感到自己充满了活力。人也好畜生也好现在都休想使她烦恼了。瑞特爱她她是世界的女王。她从容不迫地摘掉帽子、脱下毛皮披风把它们丢在大厅内的一张嵌有大理石桌面的螺形托脚小桌上。然后她便开始脱去苹果绿色的小山羊皮手套。她可以感觉到姨妈们盯着她看的眼神。她们过去已经盯着她看得够多了。但斯佳丽非常高兴因为她正穿着她那套绿棕色方格呢的旅行装而不是她在查尔斯顿穿过的那套单调乏味的衣装。她把将她一对眼睛衬托得亮晶晶的深绿色塔夫绸蝴蝶结领结抖抖松。当她把手套也丢在帽子和披风旁边时她指着那些东西说:“潘西把这些东西拿到楼上去找一间最漂亮的卧室把它们放好。别再那样缩在角落里了没人会咬你的。” “斯佳丽你不能……” “你必须等……”两个姨妈咬着手说。 “如果外公这么小气竟不出来迎接我们我们只好自个儿想办法罗!我的天哪!尤拉莉姨妈!你和宝莲姨妈都是在这里长大的难道你们就不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吗?” 斯佳丽的口气和态度都够大胆的不过当一个男低音的嗓子在房子后部大喊了一声“杰罗姆”时她却感到她的手心在冒汗了。她突然记起她的外公有一双可直接把你看穿、使你望而生畏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曾开门让她进屋的那位仪表堂堂的黑人男佣此刻示意斯佳丽和她的姨妈往大厅尽头敞开的门走去。斯佳丽让尤拉莉和宝莲走在前面。那间卧室很大天花板高高的原来是一间宽敞的会客室。里面挤满了家具都是原先会客室里的沙、椅子和桌子只加了一张有四根柱子的大床床柱顶端各蹲着一只镀金的鹰。房间的一角有一面法国国旗和一具无头的假人模型假人穿着一件比埃尔·罗比亚尔年轻时在拿破仑麾下任军官时穿的饰有金肩章、挂满勋章的军服。比埃尔·罗比亚尔老先生笔直地坐在床上背靠着一堆大枕头两眼怒视着他的客人。 啊他已经缩得几乎快没有了。他曾是个很魁梧的老头儿但现在只剩下皮包骨头在这张大床上已消失得几乎看不见了。“哈罗外公”斯佳丽说“我来为您祝寿了。我是斯佳丽埃伦的女儿。” “我还没有失去记忆”老人说。他洪亮的声音掩盖了他虚弱的身体。“但你却显然失去了记忆。在这幢房子里年轻人只有答话的分决不可先开口说话。” 斯佳丽闭上嘴一声不吭。我不是小孩子用不着这么对我说话而且不管谁来看你你都该表示感激才对。难怪妈妈当年会那么开心地让爸爸带着她离开这个家! “女儿们这一次你们对我又有何需求?”比埃尔·罗比亚尔对两个女儿咆哮着说。 尤拉莉和宝莲赶忙来到床边几乎同时答话。 天哪!他们在说法语!那我到这几来干什么?斯佳丽一屁股坐在一张金色锦缎的沙上巴不得自己是在其他地方——任何地方都行。 瑞特最好快一点来找我不然我在这幢房子里会疯的。 外面天色渐暗室内阴暗的角落里神秘莫测。无头的士兵似乎蠢蠢欲动。斯佳丽感到冰冷的手指已摸到她的背脊忙告诫自己不要犯傻!当杰罗姆和一名看上去很健壮的黑人妇女提着灯走进来时她才松了一口气。当女佣拉上窗帘时杰罗姆则把每面墙上的煤气灯通通点着。他彬彬有礼地问斯佳丽是否可以移动一下好让他走到沙后面去。当她站起来时她现外祖父的两眼正盯着她看她忙把头转了过去。结果却现自己正面对着一幅华丽镀金框架中的巨大画像。杰罗姆点亮了一盏灯又点亮了一盏整幅画顿时活了起来。 那是她外祖母的一张画像。斯佳丽根据塔拉庄园的那一幅一眼就认出了外祖母。但这幅画像很不一样。在塔拉庄园的那一幅画像中索朗热·罗比亚尔的黑高高盘在头上而在这一幅中她的黑却如暖云一般从双肩沿着裸露的手臂一直垂到臂时只用一根珍珠闪烁的束带扎着。傲慢细长的鼻子是一样的但嘴唇上却含着一丝微笑而不是冷笑一对尖端翘起的黑眼睛带着曾使所有认识她的人为之倾倒的、富有魅力的亲昵从眼角望着斯佳丽。这幅画里的她要年轻一些但仍是一位成年女子而不是小姑娘了。在塔拉庄园那幅画上有一半裸露在外面的那对撩人的丰满的**被她穿的白色薄纱礼服遮住了。但透过轻薄透明的丝绸仍可隐约看得到她雪白如玉的肌肤和玫瑰色的**。斯佳丽不由得羞红了脸。天哪罗比亚尔外婆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个淑女她想同时根据从小所受的教育很自然地就采取了不赞成的态度。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躺在瑞特怀里渴望着他用手抚摸自己的狂热情景。她外婆一定也感受过同样的饥渴同样的狂喜这从她的眼睛和微笑中可以看得出来。这么说来我的感受也就没什么不对的了。难道不是这样吗?她血液中的某种不知羞耻的污点是不是从画上这个正在对她微笑的女人身上遗传来的?斯佳丽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那个女人深深地被吸引住了。 “斯佳丽”宝莲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佩尔要我们现在离开。 轻声道句晚安然后就跟我走吧。” 晚餐非常简单马虎。在斯佳丽看来如果用它来喂画在菜盘子上的那些羽毛鲜亮的奇异小鸟恐怕连一只也喂不饱。“这是因为厨娘正在准备佩尔的寿宴”宝莲低声解释说。 “提前四天开始准备?”斯佳丽大声说道。“她忙些什么呢?看着鸡长大?”天哪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到星期四的时候她就会像罗比亚尔外公一样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在大家都睡下以后她悄悄溜到地下室的厨房里把食品贮藏柜里的玉米面包和乳酪饱餐了一顿。让仆人们也尝尝挨饿的滋味吧她想她很高兴自己的猜疑得到了证实。比埃尔·罗比亚尔也许能让他的女儿们在半饱的情况下继续忠实于他但他的仆人们如果没有足够的东西可吃是不会在这儿待下去的。 第二天早晨她命令杰罗姆给她送鸡蛋火腿和饼干来。“我在厨房里看到了很多”她加上一句。她果然得到了她要的东西。这使她对前一天晚上的逆来顺受感到好多了。我可不是那种屈服于别人的人她想。正因为宝莲姨妈和尤拉莉姨妈吓得像树叶一般瑟瑟抖我就绝不能让那个老头子把我也吓住。我绝不让他再欺侮我。 尽管她现在对付的只是那些仆人而不是她的外公她仍感到很高兴。她看得出杰罗姆很生气这使她非常开心。她已经很久没跟任何人较量过了而她又特别喜欢获胜。“其他两位女士也要火腿鸡蛋”她吩咐杰罗姆。“这点奶油不够我涂饼干的。” 杰罗姆傲然阔步地走开去通报别的仆人了。斯佳丽的要求是对他们大家的公开侮辱。并非因为这些要求意味着要干更多的活儿事实上她只是在要求仆人们自己在早餐时一直吃的东西。真正使杰罗姆和其他仆人不安的是她的年轻与精力。她的大嗓门打乱了家中原本像神殿一般肃静的气氛。他们只希望她快点离开不要造成太大的破坏。 早餐后尤拉莉和宝莲带她走进一楼的每个房间一边热切地谈论着她们年轻时所看到的社交聚会和招待不停地相互纠正着为很久以前的一些细节争论着。斯佳丽在那幅三个小女孩的画像前驻足良久试图从画中那个圆脸颊的五岁小女孩身上看出她母亲成年时的沉静面容。在查尔斯顿世世代代的近亲结婚网中斯佳丽曾感到孤单。然而在这幢她母亲出生、成长的房子里她却感到开心在这座城市里她成了网的一部分。 “你们在萨凡纳一定有数不清的亲戚吧”她对两位姨妈说。“谈谈他们好吗?我可以跟他们见面吗?他们也是我的亲戚呀。” 宝莲和尤拉莉给搞糊涂了。亲戚?她们母亲家的普吕多姆家族目前只剩下一位年纪很老的先生还住在萨凡纳他是她们已故姨妈的丈夫。这一家族其余的人很多年以前已经迁居到新奥尔良去了。“新奥尔良的每个人都**语”宝莲解释道。至于罗比亚尔家族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住在这儿了。“佩尔在法国有很多亲戚还有两个兄弟。但就他一个人移民到美国来。” 这时尤拉莉插了进来。“不过我们在萨凡纳却有很多很多朋友斯佳丽。你当然可以见见他们。如果佩尔不需要我们今天待在家里陪他我和你宝莲姨妈就要去逐家拜访或者把名片留下。” “我三点以前一定要赶回来”斯佳丽很快地接口说。她要亲自迎接瑞特的到来同时也要使自己处于最佳状态。在查尔斯顿开来的火车来到之前她需要很多时间洗澡更衣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 但瑞特却没有来。当斯佳丽离开房子后面那座保养完好、布局井然有序的花园离开那张她精心选定的长凳时她直觉得寒气刺骨。两位姨妈收到邀请当晚去出席音乐晚会并曾邀请她陪她们一同前往但她却拒绝了。如果音乐会又跟上午她们拜访的那些老太大回忆的往事一样冗长乏味她会厌烦死的。然而一想到晚餐前十分钟外祖父接见家人时含有恶意的目光她立刻又改变了主意。任何事情都比跟罗比亚尔外公单独待在家里好。 特尔费尔两姐妹玛丽和玛格丽特是公认的萨凡纳文化的守护神。她们举办的音乐晚会跟斯佳丽以前见过的完全不同。一般的音乐晚会通常只是一些女士在其他女士的钢琴伴奏下唱唱歌以炫耀一下她们的“才艺”。女士们会唱点歌弹点钢琴画点水彩画做点女红这些都是必须具备的修养。在位于圣詹姆斯广场的特尔费尔家中要求的标准则高得多。在极富气派的两间客厅中央摆着几排镀金的椅子在一间客厅呈曲线状的一端摆着一架钢琴、一把竖琴和六张前面放有乐谱架的椅子看来将会有一些真正的演出。斯佳丽心中暗暗记下了所有的摆设。巴特勒家的两间客厅也可以这样布置到时候我举办的社交聚会就会与众不同了。她将会很快赢得“高雅女主人”的称号。她既不会像特尔费尔姐妹这样老迈而寒酸也不会像在场的年轻妇人们这样邋里邋遢。为什么在南方人们到处都以为他们必须穿上打补钉的衣服显出一副穷相才能证明自己是有身份的呢? 弦乐四重奏使她厌倦她觉得那位弹竖琴的女士好像永远不会结束似的。尽管她从未听过歌剧她却很喜欢那几位歌唱家;至少有一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在两重唱而不是两个女孩子在唱。他们唱完外语歌又唱了一些她所熟悉的歌。男歌手的歌喉在演唱《作美梦的人》时非常优美、浪漫当他唱《重归爱尔兰我的亲爱的亲爱的》时他的嗓音充满漏*点地在颤动。她不得不承认他唱得比喝醉时的杰拉尔德·奥哈拉好得多。 不知道爸爸对这一切会怎么想?斯佳丽差一点格格地笑出声来。 他大概会一边跟着唱一边从酒瓶里再往酒杯里加点酒。然后他就会点唱《低靠背马车上的佩姬》。正像她曾要求瑞特唱这歌一样……突然客厅和客厅里的人以及音乐对她来说都消失了她只听到瑞特的声音在倾覆的小船内隆隆作响感觉到他的手臂把她紧紧抱入他温暖的怀中。没有我他是活不下去的。这回他一定会来找我。该是轮到我摆架子的时候了。 斯佳丽竟没有意识到当歌手们以动人的歌喉演唱《金中的银丝时》她自己一直在微笑。 第二天她了一份电报给亨利伯伯把她在萨凡纳的地址告诉他。 她犹豫了一番在后面又加上一个问题:瑞特有没有汇钱给她? 万一瑞特又玩什么花样停止汇款以维持桃树街的那幢房子那可怎么办?不他肯定不会那么干的。正好相反他在信上说过他会汇上五十万的。 瑞特信上那些绝情的话不可能是真的。他在写那些话时只是在骗人。正如他说的这就像鸦片瘾一样。没有她他是活不下去的。他会来找她的。对他来说要吞下他的自尊心诚然比任何男人都难但他会来的。他不能不来。没有她他就活不下去。尤其是在海滩上生的那件事之后……斯佳丽只觉得全身一阵酥软于是赶紧迫使自己不要忘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她付过电报费后注意地听着报务员对她讲的前往仁慈姐妹女修道院的路线。然后她便快步向前走去使得潘西在后面不得不跑着才跟得上她。趁瑞特还没到她得赶快找到女修道院院长并按照瑞特的建议让她跟主教去谈一谈。 萨凡纳的仁慈姐妹女修道院是一座很大的白色建筑紧闭的高门上方竖着一个十字架四周围着一道高高的铁栅栏每扇关闭着的铁栅门上方都有一个铁十字架。斯佳丽急的脚步慢了下来接着便停住了。这座建筑与查尔斯顿那幢很有气派的砖房子截然不同。 “你要进去吗斯佳丽小姐?”潘西的声音在抖。“我最好是等在外面我是浸礼会教友。” “别那么死脑筋!”潘西的胆怯给斯佳丽增添了勇气。“这里不是教堂只是为卡丽恩小姐这样好的女士们提供的一个住处。”只见她的手一碰铁栅门便打开了。 是的当斯佳丽掀响门铃时前来开门的老修女说是的查尔斯顿的女修道院院长是在这儿。不她现在不能去要求院长会见巴特勒太太。她正在开会。不她不知道会议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会议结束后院长能不能接见巴特勒太太。也许巴特勒太太愿意参观一下教室;女修道院很为它所办的学校感到骄傲。或许也可以安排参观一下新建的大教堂。在那以后如果会议已经结束也许可以给女院长送个口信。 斯佳丽强迫自己微微一笑。世上我最讨厌做的事就是去夸奖一群孩子她气愤地想。或者是去参观教堂。她正要说以后再来拜访时突然老修女刚才的话给了她以灵感。她们不是正在建造一座新的大教堂吗?这是要花费钱的。也许正如瑞待所说她要买回卡丽恩在塔拉庄园那份财产的意图在这几会比在查尔斯顿更受赞许。塔拉庄园毕竟是佐治亚的地产很可能受佐治亚主教的控制。假定她提出买下新建大教堂的一扇彩色玻璃窗作为卡丽恩申请神职应交的款项?这笔花费比卡丽恩在塔拉庄园的那分财产的价值要高得多而且她也会讲清楚彩色玻璃窗是交换物而不是额外赠送品。主教是会通情达理的然后他就会告诉女院长该怎么做。 斯佳丽的微笑热情了一些嘴巴也张得大了一些。“能参观大教堂我真是不胜荣幸修女只希望不会给你添太多的麻烦。” 潘西仰望着雄伟的哥特式大教堂上方高耸入云的双塔尖顶惊讶得目瞪口呆。站在几乎完工的尖塔四周扶手架上的工人看上去又小又灵活犹如一群毛皮鲜亮的松鼠高高地活跃在对生的树上。但斯佳丽对头顶上的场面不感兴趣。她的脉搏跳动已被地面上有组织的喧闹声而加快了度除了锤击声和锯木声最令她激动的就是刚砍下的木材那熟悉的树脂味。啊她是多么怀念那些锯木厂和贮木场啊!她的手心因渴望抚摸那些平滑的锯制板而痒;她渴望忙碌渴望做事情渴望有影响渴望经营事业——而不是跟那些没精打采的、过分讲究的老太太们端着精致的茶杯喝茶。 陪伴她参观的年轻神父为她概括地介绍着种种奇观但斯佳丽却几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退至一旁让神父和她通过的那些身材魁梧的工人偷偷投来的艳羡的目光。她只顾想着心事既没有听也没有注意。不知这些锯制板是哪种优良挺拔的树木锯成的?这是她见到过的最好的长叶松。不知锯木厂在哪里用的是哪种锯哪种动力。啊如果她是个男人该有多好!那样她就可以问可以要去参观锯木厂而不是参观教堂了。斯佳丽拖着脚走过一堆新刨下来的刨花深深吸入刨花浓烈的、令人陶醉的芳香。 “我必须赶回学校去用餐了”神父充满歉意他说。 “当然啦神父我也想走了。”其实她并不想走但她还能说什么别的呢?斯佳丽跟在他后面走出教堂走上了人行道。 “对不起神父。”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色彤红的男人他穿着一件因沾满了灰泥而变白的红衬衫。神父站在他身边显得又矮小、又苍白。 “你能为工程作一番小小的祈祷吗神父?圣心礼拜堂的门楣刚刚装好还不到一个小时。” 啊这个人的爱尔兰口音真像爸爸。斯佳丽正像那一群群的工人一样低下了头聆听着神父的祈祷。锯开的松木浓烈的气味和因怀念父亲而流下的热泪使她的眼睛阵阵作痛。 我要去看望爸爸的哥哥们她下了决心。尽管他们已差不多成了百岁老人爸爸一定很希望我去看看他们至少是去问个好。 斯佳丽跟着神父走回女修道院当她提出要见女院长时又一次遭到了老修女的婉言拒绝。 斯佳丽按捺住性子但她的眼睛却射出了危险的光芒。“告诉她我今天下午再来”她说。 当高大的铁栅门在她身后关上时斯佳丽听到几个街区外的教堂钟声。“真讨厌!”她说。她要来不及赶回去吃午饭了。 第三十四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三十四章 斯佳丽一打开粉红色巨宅的大门就闻到了炸鸡的香味。“把这些拿去放好”她对潘西说一边以创纪录的度脱下披风、帽子和手套。 她饿坏了。 她一走进饭厅第一眼就碰到尤拉莉那双忧戚的大眼睛。“佩尔要见你斯佳丽。” “不能等到吃过饭再说吗?我都快饿死了。” “他说等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斯佳丽从面包篮里拿起一只还在冒气的、热烘烘的面包卷一面掉转身子一面气呼呼地咬了一口。等她走到外祖父的房间时她已经把面包吃光了。 老头子坐在大床上从摆在腿上的托盘上方皱着眉头看着她。斯佳丽看到他的盘子中只盛着马铃薯泥和一堆看上去像浸过水的胡萝卜块。 天哪!难怪他看上去那么凶狠。马铃薯上连一点奶油都没有。就算他牙齿全部脱光他们也不该这么虐待他呀。 “我不能容忍任何人无视我的家规。” “对不起外公。” “纪律使帝王的军队无坚不摧;没有纪律只会引起混乱。”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令人生畏。但斯佳丽看到了他那把线条分明的老骨头。在他那件重重的亚麻布长睡衣下突了出来她并不感到害怕。 “我说过对不起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我饿了。” “不可无礼年轻的女士。” “肚子饿跟有礼、无礼是没有关系的外公。仅仅因为你不想吃你的午饭并不意味着别的人也不该吃东西。” 比埃尔·罗比亚尔忿忿地把托盘一推。“什么鬼食物!”他气冲冲地说。“给猪吃都不配!” 斯佳丽一点一点地向房门移动着。 “我还没有让你走呢小姐。” 她感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咕噜地抗议了。面包卷一定都冷了而且尤拉莉姨妈的胃口那么好说不定炸鸡早被吃光了。 “哎呀外公我可不是你手下的一名士兵!我也不像姨妈们那样怕你。你到底想拿我怎么样?以开小差的罪名把我枪毙?如果你想把自己饿死那由你自己决定。我可是饿了不管还剩下多少饭菜我都要去吃了。”她刚把一只脚跨出房门就听到一种奇怪的、喉咙被梗住的声音她回过身去。天哪是不是我把他气得中风了?可别让他忙死在我手里! 比埃尔·罗比亚尔却在哈哈大笑。 斯佳丽双手叉腰怒视着他。他刚才把她吓得半死。 他挥挥那只瘦骨嶙峋的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去吃吧!”他说“去吃吧!”然后又开始大笑起来。 “出什么事了?”宝莲问。 “我好像没有听到喊声是不是斯佳丽?”尤拉莉说。她们坐在餐桌旁等着吃甜食。饭菜已经收走了。“没出什么事”斯佳丽咬牙切齿他说。她拿起桌上的小银铃一个劲地猛摇着。当那个矮胖的黑人女佣端着两小碟布丁出现时斯佳丽傲然阔步地向她走去。她把两只手搭在那女人的肩上把她转了过去。“你现在大步快去我是说大步快去而不是慢吞吞地去。你到厨房里去把我的饭菜端来。要热、要多而且要快。我不管本来你们哪个人打算把它吃掉的现在你们只能啃鸡背和鸡翅膀了。我要一只鸡腿和一个鸡胸马铃薯上面要浇很多卤汁再来一碗奶油面包要又软又热。快去!” 斯佳丽猛地一转身坐了下来只要两个姨妈敢再罗嗦半句她就准备跟她们大干一场。整个餐厅里一片沉默直到她的午餐端上来才被打破。 宝莲一直克制着自己直到斯佳丽吃完了一半才开口。“佩尔刚才对你说了些什么?”她很有礼貌地问道。 斯佳丽用餐巾擦了擦嘴。“他只是想用吓唬你和尤拉莉姨妈的那一套来吓唬我于是我便直言不讳地对他讲了一通。结果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两姐妹震惊得面面相觑。斯佳丽一面微笑着一面用勺又舀了一些卤汁浇在盆中剩下的马铃薯上。两个姨妈真够呆的!她们难道不知道对付像她们父亲那样的恃强欺弱者必须勇敢地反抗不然就会被他们整个地踩在脚下? 斯佳丽根本就没想到她之所以能抵抗别人对她的欺凌是因为她自己也是个恃强欺弱者。她也没有想到外祖父的哈哈大笑是由于他看出了她酷像自己而引起的。 当甜食端上桌时装木薯淀粉的碗不知怎么地就变大了。尤拉莉感激地对她外甥女微微一笑。“我刚才还和姐姐在说由你陪着我们回到老家来我们是多么高兴呢斯佳丽。你不觉得萨凡纳是个很可爱的小城市吗?你参观过奇普瓦广场的喷泉了吗?还有那家剧院?它的历史跟查尔斯顿的那家剧院差不多一样悠久。我还记得我和姐姐小时候常常从教室的窗口望出去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演员。你不记得了吗姐姐?” 宝莲还记得。她还记得斯佳丽没有告诉她们上午要出去更没有告诉她们去了哪儿。当斯佳丽说她去了大教堂时宝莲忙把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再讲。她说佩尔对罗马天主教教义极为反感。这跟法国历史有关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一提到教会就很生气。因此她和尤拉莉总是在弥撒之后才离开查尔斯顿回萨凡纳到星期六再离开萨凡纳回查尔斯顿。今年有特殊的困难;因为复活节来得特别早她们将留在萨凡纳过圣灰星期三。她们自然得参加弥撒她们可以提早离开家免得被人觉。但是她们回来的时候怎么星期三在这一天有用灰抹额以示忏悔之俗。 才能让父亲看不到她们额头上的圣灰痕迹呢? “把脸洗一洗不就得了”斯佳丽不耐烦地说但这话却暴露了她的无知也暴露了她的重新皈依宗教只是不久前的事。她把餐巾放在餐桌上。“我该走了”她轻快地说“我……我要去拜访奥哈拉家的伯伯和伯母。”她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她想买下女修道院拥有的塔拉庄园那三分之一的财产尤其不愿让姨妈们知道。她们太喜欢散布流言蜚语。 说不定还会写信向苏埃伦告密。于是她甜蜜地微微一笑。“咱们明天早晨什么时候去望弥撒?”这事她肯定要对女院长提一下。完全没有必要告诉她们自己早把圣灰星期三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糟糕的是她把念珠留在查尔斯顿了。那没关系她可以在伯伯们的店里再买一串新的。如果她没记错的活他们店里从女人戴的帽子到耕地的犁样样都卖。 “斯佳丽小姐咱们啥时候回亚特兰大的家呀?我跟你外公厨房里的那些个人处不来。他们都那么老了!再说我的这双鞋走了这么多的路都快要磨破了。你在家里有那么多漂亮的马车咱们啥时候才回去呢?” “别那么没完没了地抱怨潘西。我说走的时候咱们就走我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斯佳丽并没有真正火她正在回想她伯伯们的商店在哪里可就是想不起来。我八成传染上了老年人的健忘症了吧。 潘西说的一点没错我在萨凡纳认识的个个都是老人。外公、尤拉莉姨妈、宝莲姨妈还有她们所有的朋友都老了。而爸爸的哥哥们最老。我只去问声好让他们干瘪的老嘴吻一下我的脸颊然后买串念珠就离开。完全没有必要去见他们的妻子。如果她们真想见我这些年也就不该中断联系。尽管她们知道我很可能已经死了、埋了怎么就连一封吊唁信也没寄给我的丈夫和孩子呢。这样对待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我看实在算不得是上等人。也许我压根儿就该把去看望他们的事忘掉。他们这样怠慢我真不值得我去拜访。但斯佳丽忽视了一点他们从萨凡纳给她寄过不少信但她从未回过最后他们也就不再写信了。 现在她准备把父亲的两个哥哥和嫂嫂在她的心底深处永久地剔除。她要专注于两件事:控制住塔拉庄园对瑞特要占据支配地位。尽管这两个目标相互对立但她总能找到办法兼而得之。这两件事需要她用全部时间进行思考。我就不拖着脚到处去找那家霉的老店了她拿定了主意。我必须得千方百计地找到女院长和主教。哦要是没把那串念珠留在查尔斯顿就好了。斯佳丽飞快地看了一眼布劳顿街——萨凡纳的商业街——对面的沿街铺面。这附近肯定会有家珠宝店的。 几乎就在正对面五扇亮的橱窗上面的墙上横排着五个斗大的烫金字母ohara(奥哈拉)。哎啃几年不见他们倒迹了斯佳丽想商店看上去一点儿也不陈旧。“快点”她对潘西说随即便冲入满街来来往往的运货马车、轻便马车及推车的车阵之中。 奥哈拉商店散出新漆的清香而不是积了很久的灰尘的霉味。 后面的柜台前铺着一面绿色的薄纱旗上面贴着三个镀金的大字:大开张。斯佳丽以羡慕的眼光环顾四周。这家店的面积比她在亚特兰大开的那爿店大一倍还不止而且她看得出这里的货色更新品种也更多。 贴着整齐标签的箱子和一匹匹色彩鲜艳的布充满货架一直到天花板;一桶桶的麦片和面粉沿着离店中央大腹火炉不远的地板排列成行。一大罐、一大罐的糖果诱人地摆在高高的柜台上。看来她的伯伯们肯定是迹了。她记得一八六一年来拜访时那家店并不在布劳顿街最繁华的中心区店里又阴暗又杂乱比之她在亚特兰大的那爿店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是能打听到这番可观的扩展花费了伯伯们多少钱那倒挺有意思。也许她可以借鉴他们的一些想法来扩大她自己的生意。 她快步走向柜台。“劳驾我要见奥哈拉先生”她对着一个个子高高、系着围裙、正把灯油倒进一位顾客的玻璃罐中的男人说。 “请稍等一下夫人”他头也没抬他说。他的口音只带有一点爱尔兰土腔。 这倒也合情合理斯佳丽想。爱尔兰人开的店里雇用爱尔兰人是理所当然的事。在店员忙着用牛皮纸包油罐、找零钱时她浏览了一下面前货架上那些箱子上的标签。嗯她也应该这样存放手套即按照尺寸的大小而不是按照手套的颜色。你一打开箱子就能很快看到各种不同的颜色;而要在一箱全是黑手套的箱子中挑选合适的尺寸那就太麻烦罗!怎么以前她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柜台后面的那个店员不得不重复了一遍才让斯佳丽听清了他的话。“我就是奥哈拉先生”他说“你要买点什么夫人。” 哦不!这不是她伯伯开的那家店!他们的店肯定还在原来的老地方。斯佳丽连忙解释说她弄错了。她要找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奥哈拉先生。安德鲁·奥哈拉先生或者是詹姆斯·奥哈拉先生。“你能告诉我他们的店在哪儿吗?” “这就是他们的店。我是他们的侄子。” “哦……哦我的天哪!那你一定是我的堂兄了我是凯蒂。斯佳丽杰拉尔德的女儿从亚特兰大来的。”斯佳丽伸出了双手。堂兄!她居然有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不是老人的堂兄。她感到激动不已仿佛刚刚收到了一份意外的礼物一般。 “我叫杰米”她堂兄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杰米·奥哈拉随时为你效劳斯佳丽·奥哈拉。说真的你的到来真是上天给一个倦怠的生意人送来的一份厚礼。你美如初升的太阳又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一颗明星。告诉我你怎么刚好赶在这家新店大开张的时候来到这里的? 来——让我给你端把椅子。” 斯佳丽早把准备买念珠的事丢到了九霄云外。她把找女院长的个也忘了个一干二净。连潘西她也忘了而潘西已在一个墙角处的一只矮凳子上坐下头靠着一堆排放整齐的盖马用的毯子马上就睡着了。 杰米·奥哈拉为斯佳丽拿好一把椅子从后面房间走回来时嘴里低声咕哝了几句。有四名顾客正等着要买东西。半个小时之内又涌进来更多的顾客致使杰米找不到机会跟斯佳丽说话。他不时地带着歉疚的目光看看斯佳丽但她只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必要感到抱歉。光是坐在这儿坐在一家暖意融融、经营有方、生意兴隆的店里她就很愉快了。加上这位新找到的堂兄非常能干接待顾客非常熟练让她在一边看着也觉得高兴。 终于有了一个短暂的时刻店里的顾客只剩下了一位母亲带着三个女儿在四只箱子里翻找饰带。“在我能开口的时候我只好像奔腾的大河滔滔不绝他讲下去了”杰米说。“詹姆斯伯伯一定会盼望着见到你凯蒂·斯佳丽。他年纪虽大身体倒还硬朗。他每天都到这儿来一趟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回去。你大概不知道他的太太已经过世了愿上帝使她的灵魂安息。安德鲁伯伯的太太也去世了。安德鲁伯伯为此悲痛欲绝一个月后也跟着去了。愿他们都在天使的怀抱中得到安息。 詹姆斯伯伯跟我还有我的太太和孩子们住在家里。家离这儿不远。 你今天下午来吃茶点跟他们都见个面好吗?我的儿子丹尼尔很快就会送好货回来然后我就陪你一起走回家去。我们今天要为我女儿过生日。全家人都会在的。” 斯佳丽说她很乐意去吃茶点。随后她便脱下帽子和披风向正在翻找饰带的女士们走去。奥哈拉家族中会经营商店的绝不只是一个人而且她也实在兴奋得坐不住。今天竟是她堂兄女儿的生!这么说她就是我的堂侄女了。虽然斯佳丽并不像一般的南方人一样是在许多辈的家庭网中长大的但她仍是个南方人能确切无误地说出十代之内的各种亲戚关系。她刚才在注视着杰米工作时非常入迷因为他活生生地证实了杰拉尔德·奥哈拉告诉过她的一切。他有着奥哈拉家族的黑色寒和蓝眼睛。还有那宽嘴、短鼻子和红润的圆脸。最重要的是他是个魁梧的男人身材高大胸膛宽厚两条腿又粗又壮就像能经受住任何风暴的树干。他是一个令人一见难忘的人物。“你爸爸是一窝猪仔中最小的一只”杰拉尔德曾这样说过他对自己并不感到羞愧但对他的哥哥们却感到无比的骄傲。“我妈妈一共生了八个孩子全部是男的我不仅是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个头不像一座房子那么大的一个。”斯佳丽不知道七个伯伯中的哪一个是杰米的父亲。这不急等她去吃茶点时就可问个明白。不!不是去吃茶点是去参加生日晚会!她堂侄女的生日晚会。 第三十五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三十五章 斯佳丽带着小心隐藏起来的好奇心抬起头来看着她的堂兄杰米。 在店里时他眼睛下的皱纹和陷凹被阴影混和在一起看不分明而此刻在大街的日光下它们却昭然若揭。他是个中年人身体正在福肌肉正在变软。她本来猜想因为他是她的堂兄他的年纪必定与自己相差无几。可是当他儿子走进店里被介绍给她时她才惊讶地现堂侄已是个成年人而不是送送货的小男孩。而且还是个长着火红色头的成年男子。刚开始她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杰米的样子在日光下也不怎么太顺眼。他……他不是绅士。斯佳丽也说不出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但这就像玻璃一样清晰可见。 他穿的衣服有点不太对劲;整套衣服是深蓝色的但却又不够深;胸部和肩膀两处太紧而其余的部分又太松垮。她知道瑞特的衣服均出自于最好的裁缝之手而他本人也追求尽善尽美。她不会期望杰米穿得和瑞特一样体面因为她从不知道有哪个男人穿得与瑞特一样。但是杰米仍可以做些改进——男人们能做的任何改进——免得看上去这么……这么粗俗。杰拉尔德·奥哈拉看上去一直就像个绅士不管他的上衣有多么破旧或皱皱巴巴。斯佳丽并没有想到母亲潜移默化的影响也许对父亲转变为乡绅起了作用。她只知道自己因现了一位堂兄而感到的喜悦心情已经失去了一大半。我只需去喝杯茶吃块蛋糕然后就可以告辞了。她对杰米笑眯眯他说:“一想到要跟你的家人见面杰米我激动得昏了头。连为你女儿买件生日礼物的事儿也忘了。” “当我挽着你的手臂回到家里时不就是为她带回了最最好的礼物吗凯蒂·斯佳丽?” 他的眼睛闪闪光和爸爸的眼睛一模一样斯佳丽告诉自己。他的口音也酷似爸爸那带挪榆的爱尔兰土腔。他要是不戴圆顶高帽就好了!现在没人戴这种帽子。 “等一下我们会经过你外公家的”杰米说这话一下子就使斯佳丽不寒而栗起来。万一被姨妈们碰见该怎么办?要不要介绍她们认识堂兄呢?她们总认为母亲当年是嫁给了地位比自己低的大老粗;杰米正好可以成为她们需要的证据。他刚才在说什么?她得专心一点才行。 “……让你的女佣回家好了。她跟我们在一起会感到别扭的。我们家没有佣人。” 没有佣人?我的天哪!每个人都有佣人每个人都有的么!他们住在什么样的地方?是几家人合住的经济公寓?斯佳丽仰起了下巴颊。这是爸爸亲哥哥的儿子詹姆斯伯伯是爸爸的亲哥哥。即使他们家有老鼠在地板上乱窜我也不能胆小得不去跟他们一起喝杯茶让他们已恨爸爸。“潘西等一下经过外公家门口你就先回去。你告诉她们我马上就会回来……杰米你会送我回家的是吗?”她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在她脚上乱窜的老鼠但她可不愿意一个人在大街上走而败坏掉自己的名声。淑女们是绝不会那么做的。 令斯佳丽欣慰的是他们走的是外祖父家后面的那条街而不是经过家门前的那个广场因为她的两个姨妈喜欢在广场的树下作她们的“健身散步”。潘西心甘情愿地穿过大门走进花园她早已哈欠连连巴望着回去睡觉呢。斯佳丽尽量不露出焦急的神色。她已听到杰罗姆向她姨妈们抱怨附近一带风气的堕落。就在东边几条街之外原来那些很好的老房子已成了东倒西歪的寄宿舍住在里面的是那些在进出萨凡纳港的货船上工作的水手。还有随着这些船像浪潮一般涌来的移民们。据那位掐上欺下、举上优雅的老黑人说他们之中的大部分是下等的爱尔兰人。 杰米护送着她一直往前走去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没多久他便转入一条漂亮的、养护极佳的大街——南方大道在一幢高大、坚固的砖房前面大声说道:“我们到了。” “真漂亮!”斯佳丽由衷他说。 她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说过这句话了。杰米没有踏上通往高门廊大门的石阶而是打开与街面相齐的一扇小门把她领进了厨房。只见里面涌出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他们个个满头红闹哄哄地打着招呼。 杰米以他的大嗓门压过他们的喧闹声高声喊道:“这位是斯佳丽我叔叔杰拉尔德·奥哈拉的漂亮女儿她大老远地从亚待兰大赶来这里看望詹姆斯伯伯。”话音刚落他们便个个大声喊起了“欢迎欢迎!” 当众人一起向她拥来时斯佳丽心想他们人可真多。杰米被抱住他双膝的一个最小的女儿和一个小男孩逗得呵呵大笑他接下去说的话全被笑声隐没了。 这时一个高大健壮、头比他们所有人都红的女人向斯佳丽伸出了一只粗糙的手。“欢迎你来欢迎”她温和他说。“我是杰米的妻子莫琳。别理这些个野蛮人快过来坐在火炉边喝杯茶。”她紧紧抓住斯佳丽的手臂领她进了厨房。“安静点你们这些小蛮子让你们爸爸喘口气行不行?去把你们的脸洗干净然后一个一个地来见过斯佳丽。”她把斯佳丽的毛皮披风从她肩上拿了下来“玛丽·凯特把这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免得小家伙把它当成小猫咪扯它的尾巴这东西也真软和。”较大的一个女孩朝斯佳丽行了一个屈膝礼急切地伸出手来接披风。她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一副艳羡的神情。斯佳丽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对莫琳也微微一笑尽管杰米的老婆正把她推坐在一把温莎椅上仿佛斯佳丽也像她的孩子们一样可以任她差来差去一样。 不一会儿斯佳丽便现自己一只手端着一只从未见过的大杯子另一只手则与一个极漂亮的小女孩的手相握。小女孩先对她母亲悄声说:“她看上去像个公主”然后又对斯佳丽悄声说:“我叫海伦。” “你应该去摸摸那件毛皮披风海伦”玛丽·凯特自命不凡他说。 “你这样对海伦说话难道她是这里的客人?”莫琳说。“养出这么个傻孩子作妈妈的真是丢脸。”她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温暖的慈爱和强行忍住的笑意。 玛丽·凯特难为情地涨红了脸。她又屈膝行了个礼把手伸了出来。“斯佳丽姑姑我请你原谅我。我看着你这么高雅竟一时忘了分寸。我叫玛丽·凯特我为有你这么一位高贵的姑姑感到自豪。” 斯佳丽本想说没有必要请求原谅的但却没有机会。因为杰米已脱掉帽子和西装外套、解开了马甲的扣子露出了右臂下抱着的一个孩子一个又踢又叫、圆脸红、欢闹挣扎着的胖小子。“这个小魔鬼是肖恩因为他生在萨凡纳所以又给他取了个美国男孩的名字约翰。不过我们都叫他杰基。杰基!你要是有舌头就跟你姑姑说声哈罗。” “哈罗!”小男孩喊了一声接着在他爸爸把他头朝下抱起来时兴奋地尖叫起来。 “你们在嚷嚷些什么啊?”一个温怒的声音在这片喧闹声中插了进来顿时使众人的声音沉寂下来只有杰基还在格格地笑个不停。斯佳丽向厨房那边望过去只见一个个子高高的老人站在那边。他一定是她的詹姆斯伯伯了。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满头黑色鬈的漂亮女孩。她看上去有些惊讶、羞怯。 “杰基把詹姆斯伯公吵醒了”她说。“他是不是受伤了才这么大声吼叫并把杰米这么早就叫回家来?” “才不是那么回事呢”莫琳说。接着她便提高了嗓门。“有人来看望你了詹姆斯伯伯是特地从大老远来看你的。杰米让丹尼尔照料店铺为的是能带她回来见你。到火炉这边来坐吧茶点已准备好了。这位是斯佳丽。” 斯佳丽站起来微笑着说:“你好詹姆斯伯伯还记得我吗?” 老人凝视着她。“上一回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正在为你的丈夫服丧。又找了一个丈夫没有啊?” 斯佳丽的思想迅转向过去。天哪詹姆斯伯伯一点没记错。她在生了韦德后曾到萨凡纳来过当时她正在为查尔斯·汉密顿服丧。 “是的又找了。”她说。要是我告诉你在那以后我已找了两个丈夫你会说什么呢爱管闲事的老头子? “很好”她伯伯说。“这个家里没有嫁出去的女人已经大多了。” 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出轻微的哭声别转头跑出了厨房。 “詹姆斯伯伯你不该这样刺激她”杰米严肃地说。 老人走到火炉边在火炉出的热气前搓着手。“她不该动不动就哭他说。“奥哈拉家的人遇到麻烦从不轻易落泪。莫琳我现在要跟杰拉尔德的女孩说话把我的茶点端上来吧。”他在斯佳丽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给我讲讲葬礼的情况。你是不是用最好的方式安葬你父亲的?我弟弟安德鲁的葬礼是这个城市多少年来最隆重的一次。” 斯佳丽的脑海中重又浮现出塔拉墓园的那一幕情景——杰拉尔德的坟墓四周只有很可怜的一小群送葬者。许多本该在场的入都在她父亲之前过早地先死了。 斯佳丽的绿眼睛凝视着老人目光已暗淡的蓝眼睛。“他的四边镶着玻璃的灵车由四匹头插黑色羽毛的黑马牵引灵枢上撒满了鲜花灵车顶上有更多的鲜花有两百名送葬者坐着马车跟在灵车后面为他送滨。他的墓是用大理石砌的不是土坟墓顶上雕了一尊七英尺高的天使。”她的声音冷酷而无情。听清楚了吧老头子斯佳丽心想不要再提爸爸了。 詹姆斯搓着他干瘪的双手。“愿上帝使他的灵魂安息”他高兴地说“我一直说在我们这些兄弟中间杰拉尔德是最时髦的一个;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杰米?他是一窝猪仔中最小的一个也是自尊心最强。 火气最大的一个。可杰拉尔德的确是个个子矮小的好人。你知道他是怎样把他那座庄园弄到手的吗?他是拿着我的钱去玩扑克赢来的。而池赚了钱居然一个子儿都不给我。”詹姆斯的笑声洪亮有力是年轻人力笑声。它充满了活力和欢乐。 “讲讲他怎么会离开爱尔兰的吧詹姆斯伯伯”莫琳说一边又为老人的杯子斟满茶。“这个故事也许斯佳丽从没有听说过。” 真是瞎扯!难道我们要为他守灵?斯佳丽生气地在椅子里动了动。“我已经听过一百遍了”她说。杰拉尔德·奥哈拉生前最爱吹嘘他因一拳打死一个英格兰地主的收租人被悬赏捉拿而逃离爱尔兰的故事。这故事克莱顿县的人个个听过一百遍可就是没人相信。虽然杰立尔德起脾气来咋咋呼呼的嗓门很高但人人都看得出他内心深处是温柔的。 莫琳微微一笑。“我一直听说他个子虽小却是个了不起的人。 一个让女儿感到骄傲的父亲。” 斯佳丽感到喉咙被眼泪堵住了。 “他是个了不起的人。”詹姆斯说。“咱们什么时候吃生日蛋糕啊莫琳?帕待里夏在哪里呀?” 斯佳丽朝周围一圈顶着红头的面孔看了一眼。不她肯定没有听到过帕特里夏这个名字。也许就是那个跑开的黑女孩吧! “她正在忙着准备自己家的盛宴詹姆斯伯伯”莫琳说。“你知道她这个人有多么讲究。等斯蒂芬一来通知我们说她准备好了我们就到隔壁去。” 斯蒂芬?帕特里夏?隔壁? 莫琳看到了斯佳丽脸上的疑惑。“杰米没有告诉你吗斯佳丽?现在这里有三家奥哈拉家族的人。你这才刚见到一家亲人呢。” 我会永远也搞不清楚他们谁是谁的斯佳丽绝望地想。要是他们都待在一个地方该多好! 可那根本就不可能。帕特里夏正在自己家的双间客厅里举行生日晚会把两间客厅中间的活动门完全敞开。孩子们——孩子们有很多——正在玩游戏他们跑来跑去一会儿躲起来一会儿又突然从椅子和帷帘看面跳出来。大人们则不时地来回穿梭不是去追逐某个吵闹得太凶的孩子就是猛扑过去把一个摔倒在地上需要安慰的小不点儿抱起来。至于是哪家的孩子似乎并不重要。所有的大人都是所有孩子的家长。 芋好莫琳有一头红。她所有的孩子——斯佳丽刚才在隔壁所见到的那几个加上帕特里夏加上店里的那个儿子丹尼尔再加上一个斯佳丽记不住名字的成年男孩——至少都还能辨出来。其他的孩子就乱糟糟的分不清准是准了。 他们的父母也分不清楚。斯佳丽知道育一个男人叫杰拉尔德但哪一个是呢?他们全都是高大的男人生着黑色的鬈和蓝眼睛带着迷人的微笑。 “很容易搞混是不是尸她身边的一个声音说道。那是莫琳。“别去伤这个脑筋斯佳丽你总有一天会把他们搞清楚的。” 斯佳丽微微一笑有礼貌地点了点头。但她根本无意去“把他们搞清楚”。只想着要尽快请杰米送她回家。这帮小孩子跑来跑去的大吵了。广场上那幢安静的粉红色房子似乎变成了避难所。至少在那里她还可以跟她姨妈讲讲话。而在这里她却没法跟任何入说话。他们全在忙着追孩子或者拥抱、亲吻帕特里夏。而且居然还问到她小宝宝的情况我的天哪!仿佛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当一个女人怀孕时唯一得体的作法就是装着没注意到。她觉得自己就像个陌生人受到了冷落无足轻重。就像在亚特兰大一样。就像在查尔斯顿一样。而这些人都还是她的亲戚!这就使情况更糟了一百倍。 “我们现在就要切蛋糕了”莫琳说。她悄悄地用手臂勾住斯佳丽的手臂。“然后我们还要来点音乐。” 斯佳丽咬紧了牙齿。天哪!我在萨凡纳已经强忍着听过一次音乐会了。难道这些人就不能来点别的东西?她随莫琳走向一张铺着红色长毛绒的沙椅僵直地坐在椅子边上。 一阵刀子敲击玻璃杯的声音要求大家注意。好不容易嘈杂的人群终于算是安静了下来。“我对你们能保持安静感谢你们”杰米说。他对着大家出的笑声威胁地挥舞着刀子。“虽然下星期才是帕特里夏的生日但我们今天就提前为她庆祝。今天是圣灰星期三的前一天现在举办盛宴比等到大斋节期间要好。”他又威胁着让大家别笑。“我们今天进行庆祝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这就是我们又找到了奥哈拉家族中一位失去联系很久的美女。我现在举杯代表所有的奥哈拉家人向斯佳丽堂妹祝酒对她来到我们家中表示最衷心的欢迎。”杰米一仰头把杯子中的深色液体倒入喉咙。“上菜!”他手一挥命令道。“还有小提琴!” 门口传来一阵格格的笑声和要求安静下来的嘘声。帕特里夏走过来坐在了斯佳丽的身旁。接着从一个墙角处传来了小提琴开始演奏“生日快乐”的声音。杰米的漂亮女儿海伦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小小的肉馅饼走了进来。她弯下身子让帕特里夏和斯佳丽看了看肉馅饼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端到客厅中央的巨大圆桌边把大盘子摆在盖住餐桌的丝绒桌布上。跟在海伦后面出来的是玛丽·凯特接着是刚才与詹姆斯伯伯一起出来的漂亮女孩然后是奥哈拉家最年轻的媳斯佳丽感到喉咙被眼泪堵住了。 “他是个了不起的人。”詹姆斯说。“咱们什么时候吃生日蛋糕啊莫琳?帕待里夏在哪里呀?” 斯佳丽朝周围一圈顶着红头的面孔看了一眼。不她肯定没有听到过帕特里夏这个名字。也许就是那个跑开的黑女孩吧! “她正在忙着准备自己家的盛宴詹姆斯伯伯”莫琳说。“你知道她这个人有多么讲究。等斯蒂芬一来通知我们说她准备好了我们就到隔壁去。” 斯蒂芬?帕特里夏?隔壁? 莫琳看到了斯佳丽脸上的疑惑。“杰米没有告诉你吗斯佳丽?现在这里有三家奥哈拉家族的人。你这才刚见到一家亲人呢。” 我会永远也搞不清楚他们谁是谁的斯佳丽绝望地想。要是他们都待在一个地方该多好! 可那根本就不可能。帕特里夏正在自己家的双间客厅里举行生日晚会把两间客厅中间的活动门完全敞开。孩子们——孩子们有很多——正在玩游戏他们跑来跑去一会儿躲起来一会儿又突然从椅子和帷帘看面跳出来。大人们则不时地来回穿梭不是去追逐某个吵闹得大凶的孩子就是猛扑过去把一个摔倒在地上需要安慰的小不点儿抱起来。至于是哪家的孩子似乎并不重要。所有的大人都是所有孩子的家长。 幸好莫琳有一头红。她所有的孩子——斯佳丽刚才在隔壁所见到的那几个加上帕特里夏加上店里的那个儿子丹尼尔再加上一个斯佳丽记不住名字的成年男孩——至少都还能辨出来。其他的孩子就乱糟糟的分不清谁是谁了。 他们的父母也分不清楚。斯佳丽知道有一个男人叫杰拉尔德但哪一个是呢?他们全都是高大的男人生着黑色的鬈和蓝眼睛带着迷人的微笑。 “很容易搞混是不是?”她身边的一个声音说道。那是莫琳。“别去伤这个脑筋斯佳丽你总有一天会把他们搞清楚的。” 斯佳丽微微一笑有礼貌地点了点头。但她根本无意去“把他们搞清楚”。只想着要尽快请杰米送她回家。这帮小孩子跑来跑去的太吵了。广场上那幢安静的粉红色房子似乎变成了避难所。至少在那里她还可以跟她姨妈讲讲话。而在这里她却没法跟任何人说话。他们全在忙着追孩子或者拥抱、亲吻帕特里夏。而且居然还问到她小宝宝的情况我的天哪!仿佛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当一个女人怀孕时唯一得体的作法就是装着没注意到。她觉得自己就像个陌生人受到了冷落无足轻重。就像在亚特兰大一样。就像在查尔斯顿一样。而这些人都还是她的亲戚!这就使情况更糟了一百倍。 “我们现在就要切蛋糕了”莫琳说。她悄悄地用手臂勾住斯佳丽的手臂。“然后我们还要来点音乐。” 斯佳丽咬紧了牙齿。天哪!我在萨凡纳已经强忍着听过一次音乐会了。难道这些人就不能来点别的东西?她随莫琳走向一张铺着红色长毛绒的沙椅僵直地坐在椅子边上。 一阵刀子敲击玻璃杯的声音要求大家注意。好不容易嘈杂的人群终于算是安静了下来。“我对你们能保持安静感谢你们”杰米说。他对着大家出的笑声威胁地挥舞着刀子。“虽然下星期才是帕特里夏的生日但我们今天就提前为她庆祝。今天是圣灰星期三的前一天现在举办盛宴比等到大斋节期间要好。”他又威胁着让大家别笑。“我们今天进行庆祝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这就是我们又找到了奥哈拉家族中一位失去联系很久的美女。我现在举杯代表所有的奥哈拉家人向斯佳丽堂妹祝酒对她来到我们家中表示最衷心的欢迎。”杰米一仰头把杯子中的深色液体倒入喉咙。“上菜!”他手一挥命令道。“还有小提琴!” 门口传来一阵格格的笑声和要求安静下来的嘘声。帕特里夏走过来坐在了斯佳丽的身旁。接着从一个墙角处传来了小提琴开始演奏“生日快乐”的声音。杰米的漂亮女儿海伦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小小的肉馅饼走了进来。她弯下身子让帕特里夏和斯佳丽看了看肉馅饼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端到客厅中央的巨大圆桌边把大盘子摆在盖住餐桌的丝绒桌布上。跟在海伦后面出来的是玛丽·凯特接着是刚才与詹姆斯伯伯一起出来的漂亮女孩然后是奥哈拉家最年轻的媳妇。她们都把她们手中端的大盘子先呈现给斯佳丽和帕特里夏过目然后再摆到圆桌上。三个大盘子中分别盛着烤牛肉、一只点缀着丁香的火腿和一只肥壮的火鸡。接着海伦又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马铃薯出现了后面跟着的人度更快地端出了加奶油的胡萝卜、烤洋葱、松甘薯等。上菜的队伍一次又一次地进来直到圆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和调味品。小提琴——斯佳丽看到是从店里回来的丹尼尔在演奏——奏出了一曲充满装饰颤音的琶音和弦。莫琳端着一只塔形的蛋糕走进来蛋糕周边装饰着许多巨大的、鲜艳的粉红色的糖衣玫瑰。 “蛋糕!”蒂莫西尖叫道。 杰米紧跟在太太身后。他双手高举过头每只手中拿着三瓶威士忌。小提琴开始奏起一只热情洋溢的快节奏乐曲每个人都笑哈哈地拍着手就连斯佳丽也不例外。这样欢乐的场面有着无法抗拒的魅力。 “听着布赖恩”杰米说。“你和比利要把坐在宝座上的两位女王请到壁炉前面。”斯佳丽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沙椅已被抬了起来她抓住帕特里夏两个人被前后摇晃着移到了一个靠近壁炉的地方只见壁炉里的煤块正在出红热的光。 “现在请詹姆斯伯伯”杰米命令道于是老人坐在高背椅内一边哈哈笑着一边被抬到了壁炉架的另外一边。 曾跟詹姆斯一起出来的女孩像赶小鸡似地把孩子们“嘘嘘”地赶进了另一间客厅。玛丽·凯特已事先在那边壁炉前的地板上铺好了一块桌布让他们坐在上面。 原来乱哄哄的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在他们一边吃着、一边聊着的时候斯佳丽试着“搞清楚”那些大人们。 杰米的两个儿子长得非常相像她简直无法相信二十一岁的丹尼尔竟比布赖恩几乎大三岁。当她对布赖恩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时他脸涨得通红。唯一的另外一个男青年开始肆无忌惮地取笑起布赖恩来但当他身旁一个粉红色面颊的女孩按着他的手说了一声“别说了杰拉尔德”时他就停住了。 原来他就是杰拉尔德!如果爸爸知道那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是以他的名字取名的一定会非常高兴。他叫那个女孩子波莉从他们闪耀着爱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一定刚结婚不久。帕特里夏对杰米称为比利的那个年轻人特别专横所以他们也必定是夫妻无疑。 但是斯佳丽很少有时间听到其他人的名字。所有的人似乎都想跟她谈话。而她说的每件事都会引起众人惊呼、重复或敬佩。她觉自己对丹尼尔和杰米谈她的杂货店对波莉和帕特里夏谈她的裁缝对詹姆斯伯伯则谈北佬怎样放火烧塔拉庄园。不过她谈得最多的还是她的木材生意谈她自己如何把一家小锯木厂变成了两家锯木厂、好几处贮木场及现在亚特兰大边缘地区整整一个村子的新房子。每个人都大声地表示赞许。斯佳丽终于找到了不以谈钱为禁忌的人。他们和她一样都愿意努力工作决心通过艰苦的劳动家致富。这一点她已经做到了对此他们都说她了不起她真想象不出刚才为什么想要离开这个美妙之极的晚会回到外祖父那幢死气沉沉的房子里去。 “丹尼尔如果你已经把你姐姐的大半只生日蛋糕吃完的话是不是给我们来点音乐?”当杰米拔出一瓶威士忌的木塞时莫琳说。突然除了詹姆斯伯伯外每个人都以一种似乎经过训练的常规站了起来移向四周。丹尼尔开始在提琴上吱吱咯咯地演奏起一快节奏的乐曲其他人则大声喊叫着加以批评。与此同时女人们很快地收拾好餐桌男人们则将家具移到墙边把斯佳丽和詹姆斯伯伯留在原处像坐在孤岛上一般。杰米端给詹姆斯伯伯一杯威士忌半弯着身子等着老人表意见。 “还可以”老人评价说。 “但愿如此老爷子”杰米笑着说“因为我们没有别的酒。” 斯佳丽努力想与杰米的目光相遇可杰米就是不看她最后她只好喊了一声才引起他的注意。她现在该走了。每个人都在拖着椅子在火炉四周围成一个圆圈小孩子们都在大人脚边的地板上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显然他们正在为音乐会开始作准备而音乐会一旦开始再想站起来告辞就太没有礼貌了。 杰米从一个小男孩身上跨过走到斯佳丽身边。“这是给你的”他说。一看到他递过来半杯威士忌她简直吓坏了!杰米把她当成什么人了?有教养的淑女是不喝威士忌的。她不喝烈性比茶大的任何东西除了偶尔喝点香摈果汁混合饮料或很小的一杯雪利酒。杰米不可能知道她过去常喝的那种白兰地。他这简直是在侮辱她!不他不会侮辱她的他一定是在开玩笑。她勉强出一声尖笑。“我该走了杰米。我在这里玩得很开心可是时候不早了……”“你不会在晚会刚开始的时候就离开吧斯佳丽?”杰米说着便转过身去对着他儿子。“丹尼尔你那种吱吱咯咯的刺耳声音要把你新找到的姑姑赶跑了。给我们拉歌吧孩子可不要像猫打架似地乱叫。” 斯佳丽想再开口说话但她的声音全被淹没在众人的喊叫声中了。 “拉得像样点丹尼尔”“给我们来民谣”“来爱尔兰双人对舞曲孩子给我们来爱尔兰双人对舞曲。” 杰米咧开嘴笑了。“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他以压过屋内嘈杂声的大嗓门喊道。“凡是有人提出要离开我的耳朵就会变聋。” 斯佳丽觉得自己的火气在往上冒。当杰米又把威士忌递给她时她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正当她要把他手中的玻璃杯打掉之时突然意识到了丹尼尔己开始演奏的歌。那是《低靠背马车上的佩姬》。 爸爸最喜欢的歌。她望着杰米那张红润的爱尔兰人的脸看到了她父亲的形象。哦!要是爸爸能在这儿他一定非常喜欢这番热闹的场面。斯佳丽坐了下来。她对递过来的威士忌摇了摇头对杰米软弱无力地微微一笑。她的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这音乐是不会允许你悲伤的。它的节奏太有感染力太欢快了每个人都拍着手跟着唱了起来。斯佳丽的脚也不知不觉地开始在裙子下面跟着节拍轻轻地动了起来。 “来吧比利”丹尼尔说实际上这话他是顺着调子唱出来的。“跟我一起合奏吧。” 比利打开窗座盖取出一只六角形的手风琴。手风琴的摺式皮风箱呼吭呼啼地打开了。他走到斯佳丽身后伸手越过她的头顶从壁炉架上拿起一样亮的东西。“让我们来点真正的音乐吧。斯蒂芬——”他把一支闪闪光的细管子扔给那个肤色黝黑、沉默寡言的男人。“还有你布赖恩。”话音刚落又有一道银色弧光划过空中。“这个给你亲爱的岳母大人——”他把某样东西放在了莫琳的膝上。 一个小男孩起劲地鼓起掌来“是响板!莫琳伯母要用响板打拍子了。” 斯佳丽目不转睛地看着。丹尼尔已停止了演奏而随着音乐的消失她又感到悲伤起来。然而她不再有离开的念头。这个晚会跟特尔费尔家的音乐会完全不同。这里轻松而随和充满了温暖和笑声。原先井然有序的两间客厅现在成了大杂烩家具被搬开两间客厅中的椅子都挤在火炉前围成了一个散落的半圆形。莫琳举起手出了僻僻啪啪的声响斯佳丽这时才看清“响板”其实是几片光滑的厚木片。 杰米还在倒威士忌并传递给别人。怎么女人也喝这种烈酒!而且不是私下里喝也不觉得害臊。她们和男人一样尽情欢乐。我也要喝一杯。我要为奥哈拉家族而庆祝。她刚要喊杰米突然想了起来。 我还要回外公家呢。我不能喝酒。他们会有人从我呼出的气中闻到酒味的。没关系我内心就像刚喝过一杯似的感到很温暖。我不需要喝酒。 丹尼尔在弦上拉了一下弓。“《酒吧柜台后面的少女》”他说。众人都笑了。斯佳丽也笑了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笑。顷刻间偌大的客厅内便响起了爱尔兰双人对舞的音乐。比利的手风琴呜呜地出有力的声响市赖恩在他的锡笛上吹奏着这一曲调斯蒂芬则用他的锡笛声音瀑瀑地吹奏着对应声部配合着布赖恩的主调。杰米用脚打着拍子孩子们拍昔手斯佳丽拍着手所有的人都拍着手。只莫琳除外。 她扬起握着响板的手出断奏的尖利僻啪声用一种急切的节奏把所有的声音融为一体。响板出了…快一点”的命令其余的人都跟着加快。笛声更加高扬提琴也吱吱咯咯地拉得更响手风琴只得呼哧呼啼地紧紧跟上。五六个孩子站了起来开始在客厅中央没有铺地毯的地板上乱跳起来。斯佳丽拍热了手脚也在跟着动仿佛也想跟孩子们一起跳似的。当爱尔兰双人对舞曲一结束她便身子一仰靠在沙椅背上累得精疲力竭了。 “来马特做给这些小家伙看看该怎样跳舞”莫琳喊道一边用响板出一阵诱人的僻啪声响。靠近斯佳丽的那个年纪较大的男人站了起来。 “愿上帝保佑我们请稍等一会儿”比利哀求道。“我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先给我们唱歌吧凯蒂。”他扯动手风琴挤出了几个音符。 斯佳丽急欲反对。她不会唱歌至少在这里不会唱。除了《低靠背马车上的佩姬》和爸爸最爱的另一歌《佩戴绿标志》外她不会任何别的爱尔兰歌曲。 但很快她便现比利叫的并不是她凯蒂·斯佳丽。一个相貌一般、皮肤黝黑、长着一口大牙的女人此时正一边把酒杯交给杰米一边站起来。“殖民地时期有个野男孩”她以纯正甜美的女高音唱道。这句还未唱完丹尼尔、布赖恩和比利就为她伴起奏来。“名字叫做杰克·达根”凯蒂唱道。“他在爱尔兰出生、长大”这时斯蒂芬的笛声加了进来它的音高出了八度笛声中带有一种奇怪的、令人心碎的、清脆的哀怨。 “……在一座叫卡斯尔梅恩的房子里……”除了斯佳丽之外大家都开始唱了起来。但她对不知道歌词并不在意。她仍是这音乐的一部分。这音乐就在她周围。当这悲壮的歌曲结束时她看到每个人都和她一样眼里闪着泪光。 接下来是一欢快的歌曲是由杰米领头唱起来的再接下来的一中有些妙语双关的歌词斯佳丽在听懂后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羞红了脸。 “现在该我唱了”杰拉尔德说。“我要为我亲爱的波莉唱一曲《伦敦德里小调》。” “唉呀杰拉尔德!”波莉用手捂住涨红的脸。布赖恩奏出了最初几个音。接着杰拉尔德开始唱了起来顿时使斯佳丽屏住了呼吸。她久闻爱尔兰男高音的盛名但没想到会有亲耳聆听的机会。而那个天使般的声音竞是出自与她父亲同名的人。杰拉尔德把他那颗充满了爱的年轻的心袒露在脸上让大家看从他颤动有力的喉咙中出高昂纯正的音调让大家听。歌声之美使斯佳丽自己的喉咙也感到梗塞了她同时感到一种强烈而痛苦的渴望渴望了解歌中的那种爱那种如此清新如此坦率的爱。瑞特!她的内心在呼喊尽管与此同时她的理智却在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以为从瑞特那阴险复杂的性格中可以掘出朴素的坦率来。 歌声结束时波莉用双臂搂住杰拉尔德的颈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莫琳把响板举过肩。“现在我们要演奏一爱尔兰双人对舞曲”她语气坚定地宣布说。“我的脚趾头已经在痒了。”丹尼尔一阵大笑接着便开始演奏起来。 斯佳丽曾经跳过弗吉尼亚双人舞不下一百次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帕特里夏生日晚会上接下来跳的那种舞蹈。马特·奥哈拉先开始跳。 当他从围成一圈的椅子处走出来时他双肩挺直两臂僵硬地垂于身体两侧看上去就像一名士兵。接着他的双脚开始敲击、闪晃、旋转、移动其度之快令斯佳丽目不暇接。在他的脚跟下地板变成了咚咚作响的鼓在他前后移动、复杂多变的舞步下又像是光滑亮的冰。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舞蹈家斯佳丽想。接着凯蒂离座与他面对面地共舞。她用双手提着裙子以便两脚可以自由地跟上他的舞步。玛丽·凯特跟着离座于是杰米便入场为女儿伴舞。美丽的海伦则找了一个不到八岁的小男孩作舞伴。我简直无法相信斯佳丽想。他们个个都像有魔力一般。音乐也富有魔力。她的脚在移动度比她以前跳的任何舞都快。她在试着模仿他们的舞步试着表达这音乐的兴奋。我一定要学会像他们这样跳舞我一定要学会。这就像……就像旋转着奔向太阳。 一个在沙椅下睡觉的孩子被舞步的声音吵醒开始大哭起来。 哭声就像传染病一般迅蔓延到其他小孩子。于是舞蹈和音乐只好停止。 “把折好的毯子拿到另一间客厅里铺成几个床垫”莫琳心平气和他说“尿布湿了的就换上干的。然后我们要把门统统关紧让他们安安静静睡觉。杰米响板女郎的嘴巴干死了。玛丽·凯特把我的杯子递给你爸爸。” 帕特里夏叫比利去抱他们的三岁儿子。“我来抱贝蒂”她说一边把手伸进了沙椅下面。“嘘!嘘!”她把那个在哭的孩子抱在怀里。 “海伦把后面的窗帘拉上今晚的月亮太亮了。” 斯佳丽沉醉在音乐的魅力中仍处于一种半恍惚状态。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看窗外猛然一惊才又回到了现实之中。天已经黑了。说是来吃茶点的可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哦莫琳我要来不及回去吃晚饭了”她喘着气说。“我不得不回去了。我外公会火的。” “让那个老僵瓜去火好了。留下来参加晚会吧。这才刚开始呢!” “我真想能留下来”斯佳丽热诚他说。“这是我一生中参加过的最好的晚会可我答应过要回去的。” “那好吧。既然答应了就该说到做到。你还会来吗?” “我很想再来。你会邀请我吗?” 莫琳开心地大笑起来。“你们听听这姑娘说的”她对着整个客厅里的人说。“这里根本就不需要邀请。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是这个家族的一员。随便什么时候未都行。厨房的门上没有锁火炉里一直点着火杰米本人也是拉小提琴的一把好手……杰米!斯佳丽该回去了。 把你的外套穿上送她回家。” 他们刚要拐过街角斯佳丽就听到音乐声重又响起。因为房子的砖墙很厚加上窗户紧闭以御冬夜的寒气音乐声听上去很微弱。但她听出了奥哈拉家的人在唱什么歌。那是《佩戴绿标志》。 我记得这歌的全部歌词;哦!真希望可以留下来。 她的脚下踏着小小的舞步。杰米哈哈笑着为她伴舞。“下次我要教你跳爱尔兰双人对舞”他许诺说。 第三十六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三十六章 斯佳丽以宽容的漠视忍受了姨妈们紧闭嘴唇的不赞成表情。甚至被外祖父叫去训斥也没有使她心烦意乱。她想起了莫琳·奥哈拉对他的简慢评语。老僵瓜她一想到就在内心格格地笑了起来。这使她勇气倍增所以在他比地离开时她竟大摇大摆地老到床前吻了吻他的脸颊。“晚安外公”她眉开眼笑他说。 “老僵瓜”当她走到过道里时她又低声说了一遍。当地来到餐桌边与姨妈们尘在一起时她还在哈哈笑着她的晚饭马上端了上来。 盘子用一个闪闪亮的银质盘罩盖着以使食物保暖。斯佳丽肯定这是不久前才擦拭过的。只要有人对仆人们严恤管理地想这幢房干扰可以运转得很像样子外祖父却让他们为听欲为。这个老僵瓜。 “什么事这么好笑啊斯佳丽?”宝莲冷冰冰地问道。 “没什么宝莲姨妈。”当杰罗姆恭恭敬敬地揭开银质盘罩时斯佳丽低头看着堆积如山的食物露了出来。她不禁大高地笑了她平生头一遭不觉得肚子饿因为她已经在奥哈拉家吃过盛宴。而她眼前的食物足够五六个人吃饱。她肯定是把厨娘给唬住了。 第二天早晨在圣灰星期三的弥撤上斯佳丽主姨妈门喜欢坐的包厢席里挨着尤拉莉坐了下来。这个包厢雅致而下引人主目从旁边的通道进入而且位于教堂的后部。正当她的膝盖因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而开始作疼时她看到了她的堂亲们进入了教堂他们沿着中间的通道一直走到最前面——当然应该这样斯佳丽想——占据了整整两个包厢。他们是那么魁梧那么生气勃勃。而且色彩鲜艳在红色玻璃的映照下杰米几个儿子的头看上去就像一团团暖洋洋的炉火而莫琳和女孩子们头上的帽下也遮不住她门那耀眼的红。由于沉醉在羡慕和对昨夜生日晚会的回忆中斯佳丽竟差一点没有注意到那些鱼贯而入的女修道院的修女们。而她之所以催促姨妈们早一点赶到教堂就是为的要确定来自查尔斯顿的女院长仍在萨民纳。 是的她就在那儿。尤拉莉狂似地对她低语命令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圣坛可靳佳丽却毫不理会。她仔细观察着女院长在走过去时的安详表情。斯佳丽心想今天女院长一定会接见她。于是在弥撒进行期间她便作起了白日梦幻想着在她使塔拉庄园恢复到原先的辉煌之后她将举办的盛大晚会。晚会上将有音乐和舞蹈就像昨晚一样而且晚会将一直延续延续几天几夜。 “斯佳丽!”尤拉莉低声喝道。“不准哼那种歌。” 斯佳丽对着面前的弥撒书笑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哼歌。她不得不承认《低靠背马车上的佩姬》根本不是宗教音乐。 “我不相信!”斯佳丽说。她暗淡无光的眼睛在沾满污迹的前额下显出困惑和委屈的神色手指像爪子一样紧紧抓住向尤拉莉借来的念珠。 老修女以毫无感情的耐心把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女院长要静修一整天作祈祷和斋戒。”她很同情斯佳丽又加了一句解释:“今天是圣灰星期三。” “我知道今天是圣灰星期三”斯佳丽几乎是在喊叫了。但接着她便管住了自己的舌头。“请转告院长我很失望”她温和他说“我明天再来。” 她一回到罗比亚尔家马上洗了脸。当她走下楼来到起居室时尤拉莉和宝莲都明显地大吃一惊但她们谁也没说什么。在斯佳丽脾气的时候沉默是她们唯一感到可以安全使用的武器。但是当斯佳丽宣布说她要命令仆人把早餐端来时宝莲却壮着胆子说道:“不等今天结束你就会后悔的斯佳丽。” “我想象不出为什么”斯佳丽回答说。她把下巴一沉。 听着宝莲的解释她的下巴慢慢松垂下来。斯佳丽重新皈依宗教还是不久前的事所以她以为斋戒只是在星期五不吃肉而改为吃鱼而已。她因为喜欢吃鱼所以从未反对过这项规定。但是宝莲对她讲的那一套她却极为反感。 在大斋节的四十天期间每天只能吃一餐而且那一餐还不能吃肉。星期天是例外。虽然仍旧不准吃肉但却可以吃三餐。 “我不相信!”斯佳丽喊道这已是一个小时内的第二次了。“我们在家里的时候从来没这样做过。” “因为那时候你们还是孩子”宝莲说”不过我相信你母亲肯定是按规定守斋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在你们长大后不引导你们遵守大斋节的教规但也许那时候她在乡下与外界隔绝没有神父指引而且还要抵销奥哈拉先生的影响。”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斯佳丽的眼睛里燃起了战火。“我倒很想知道你所说的‘奥哈拉先生的影响’究竟是什么意思?” 宝莲垂下了眼帘。“大家都知道爱尔兰人对教规一向是很随便的。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他们那地方毕竟是个可怜的文盲国家。”宝莲虔诚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斯佳丽气得直跺脚。“我不想再站在这儿听这些高傲自大的法国势利话。我爸爸是个好人他的‘影响’是做人要仁慈、慷慨而这些你们都一无所知。我还要告诉你们昨天的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和他的亲戚们待在一起他们个个都是好人。我宁愿受他们的影响也不愿被你们这些血色苍白的宗教徒的谨小慎微所左右。” 尤拉莉突然大哭起来。斯佳丽满面怒容地看着她。我看这下她又要抽抽搭搭地哭上半天鼻子了。我真受不了这一套。 宝莲大声地呜咽起来。斯佳丽转过身去凝视着她。宝莲是从来不哭的呀。 斯佳丽无可奈何地注视着那两颗弯下的、头灰自的头和佝偻的背宝莲看上去是那么瘦弱。 我的天哪!她走到宝莲身边轻轻抚摸着她微驼的背。“对不起姨妈。我说那些话是无意的。” 事情平息后尤拉莉提议斯佳丽陪她和宝莲一起到广场上去散步。 “姐姐和我一向认为健身散步对恢复健康大有帮助”她欢快他说。接着她的嘴又可怜地颤动起来。“它也可以让你忘记吃东西。” 斯佳丽马上就同意了。她必须离开这幢房子。她确信她可以闻到厨房里炸咸肉的香味。她和两位姨妈先绕着房前广场的绿地走了一圈然后走到不远处的另一个广场在那儿绕了一圈又走到下一个广场随后又是一个广场再一个广常等到她们要回家的时候她已经是拖着双脚在走几乎和尤拉莉一样了。她确信自己已经穿过或绕过了散布在萨凡纳市内并各具特色的二十几座广场的每一座。她还确信自己已经饿得半死厌倦得只想尖叫了。但至少现在已到了吃饭的时间……她不记得过去曾经吃过味道如此鲜美的鱼。 吃过饭尤拉莉和宝莲上楼小睡斯佳丽不禁想到:终于解脱了! 听她们稍微回忆一下在萨凡纳的往事已让人受不了。听多了真可以逼得你去杀人。她不安地在这幢大房子里走来走去不时拿起桌子上的陶瓷和银器然后看也不看又把它们放回去。 为什么女院长这么难以通融?她为什么连见一面都不肯?为什么像她这样的女人还要挣修一整天即使在圣灰星期三这样神圣的日子也不例外?一位女院长的修道肯定已经达到了极好的程度为什么她还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祈祷和斋戒呢? 斋戒!斯佳丽忙跑回客厅去看挂钟。不可能才四点钟吧。而巨还不到呢。离四点还差七分钟这样就得一直等到明天正餐时间才可能有东西吃。不、这可不行。这毫无道理。 斯佳丽走到拉铃索处用力拉了四次。“去把你的外套穿上”她对跑来的潘西说。“我们要出去。” “斯佳丽小姐我们为什么要去面包店呢?厨娘说面包店的东西不能吃。家里的面包都是她自己亲手烘的。” “我才不管厨娘说什么呢。如果你告诉任何人我们来过这里我就活剥了你的皮。” 斯佳丽在店里吃了两块甜饼干和一只午餐小面包。她还把两包烘烤食物藏在披风下带回了家带到楼上她的房间里。 在她的梳妆台中间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封电报。斯佳丽把面包和饼干包丢在地板上跑过去拿起了电报。 报人的署名是“亨利·汉密顿”。该死的!她还以为是瑞特拍来的电报恳求她回家或通知她他正在来接她的途中呢!斯佳丽气愤地把轻而薄的电报纸揉成一团。 过了一会她又将它摊平。最好还是看看亨利伯伯说了些什么。在她看电报的时候她开始笑了。 来电悉。收到你夫巨额银行汇票。瑞特要我告之你的下落。 何故?信随后。亨利·汉密顿 这么说瑞特是在找她罗。果然不出她之所料。哈!她来萨凡纳完全正确。她希望亨利伯伯当时马上告诉了瑞特而且是的电报不是写的信。也许此时此刻他也像她一样正在看电报呢! 斯佳丽把电报贴在胸口一边哼着华尔兹舞曲一边在房间里翩翩起舞。他现在也许正在来这儿的途中。从查尔斯顿开来的火车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到。她跑到镜子前持平头捏捏面颊让它们显出一点红晕。她要不要换衣服呢?不瑞特会注意到的这会使他以为她整天什么个都不做只是在等他。她又在颈窝和太阳穴处擦上花露水。好啦。她已经准备好了。她看到她的眼睛正在出绿光像一只四处觅食的猫的眼睛一样。她要记住把眼睫毛垂下盖住它们。她把一张凳子拿到窗边在一个被窗帘遮住而仍能看到外面的地方坐了下来。 一个钟头之后瑞特还没有来。斯佳丽从面包袋里拿出一只面包用她小小的白牙咬了一口。大斋节的这些多真讨厌!连吃面包也得躲在房间里而且还没有牛油。当她走下楼去时她的心情极为不佳。 而杰罗姆正好端着她外公的晚餐盘走过来!光凭这点就足以使她改信胡格诺教派或者像她外公一样加入长老会。 斯佳丽在过道上拦住杰罗姆。“这盘东西看上去糟透了”她说。 “端回厨房去在马铃薯泥上放些大块的牛油。再在盘子里放上一大片火腿我知道你们在厨房里有一条火腿我看见它挂在食品室里的。再加一罐奶油浇那只布叮还要再来一小碗草毒酱。” “罗比亚尔先生咬不动火腿。他的医生说他不能吃甜食也不能吃牛油和奶油。” “医生也没有要他饿死呀!马上照我的话去做。” 斯佳丽怒目注视着杰罗姆直挺挺的背脊直到他走下楼梯。“没有人应该挨饿”她说。“绝对不该。”她的心情突然生了变化她又格格地笑了起来。“就是老僵瓜也不该。” 第三十七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三十七章 星期四上午肚子里填饱了面包卷以后斯佳丽高高兴兴地小声唱着歌走下了楼。她现她的姨妈们正在为外公的生日晚宴紧张忙碌地准备着。尤拉莉在全力对付用来装饰餐具柜和壁炉架的深绿色木兰叶树枝而宝莲则在一堆堆的亚麻桌布和餐巾中搜寻试图找出记忆中她父亲最喜爱的那几块。 “这样费心有什么用呢?”斯佳丽不耐烦地问。简直是小题大做! 外公在他的房间里连餐厅里的桌子也看不见。“就挑一块最看不出织补洞的好了。” 尤拉莉放下一大把格格作响的树叶。“早安斯佳丽。我没有听到你进来。” 宝莲只冷冷地点了点头。她作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虽已原谅了斯佳丽对她的侮辱但很可能永远不会忘记它们。“妈妈的桌布是没有织补洞的斯佳丽”她说。“它们全都完好无损。” 斯佳丽看着铺满长桌的几堆桌布和餐巾不由想起了姨妈们在查尔斯顿家中的那些补过的破桌布。如果由她作主她一定会把这些东西统统打成包在星期六离开时把它们带回查尔斯顿。反正外公也不留恋这些东西而姨妈们却用得着。我这一辈子决不会像她们害怕那个老暴君一样地害怕任何人。但如果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尤拉莉姨妈就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个没完而宝莲姨妈就会花上个把小时就对长辈应尽的义务教训我一番。“我要去给外公买件礼物”她大声说。“你们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们买吗?” 但她心里却在说:可别提出来跟我一起去。我得去女修道院见院长。她不可能还在静修吧!逼不得已的话我就守在大门口等她出来时一把把她抓住。闭门羹已经让我吃得厌烦透了。 姨妈们说她们太忙了没有时间去买东西还说她们很惊讶因为斯佳丽竟然还没有为她外公选好一件礼物。斯佳丽趁她们还没来得及描述她们忙到何种程度、惊讶到何种程度便赶快离开了。“都是些老僵瓜”她低声说道。她根本不了解这一爱尔兰短语的意思但它的读音就足以让她笑了。 广场上的树看上去比昨天茂密一些青草也翠绿一些。太阳也暖和了一些。斯佳丽感到了乐观的心情正伴随着初春的到来加恢复。 尽管今天要为外公举行生日晚宴但她深信今天将是个愉快的日子。 “走快点潘西”她不加思索他说“别像个海龟似地慢慢爬”说着她便迈开轻快的脚步沿着用沙子和贝壳铺成的人行道往前走去。 大教堂建筑工地上的锤击声和工人的吆喝声穿过阳光照射下的宁静空气清晰地传了过来。有那么一会儿工夫斯佳丽真希望那位神父能再带着她在工地上兜一圈。但这可不是她此行的目的。于是她拐了个弯走进了女修道院的铁栅门。 应门铃来开门的还是那位上了年纪的修女。斯佳丽作好了战斗准备。 但那位修女却说:“院长正在等你请跟我来……”十分钟后当斯佳丽离开女修道院时她几乎要昏过去了。事情竟会这么简单!女院长马上就答应了跟主教去谈。她说她很快就捎信去。不她还说不出确切时间但肯定是在一个很短的时间之内。因为她本人下星期就要回查尔斯顿了。 斯佳丽感到快乐极了!连杂货店老板看了她的带花笑靥和流盼美目都醉得差点忘了向她收帐。她买了盒巧克力当作送给外公的生日礼物。 当她回到罗比亚尔家时她高昂的情绪使她全身心地投入了生日晚宴的最后准备工作。当她得知外祖父真要到餐桌上来参加晚宴时她高昂的情绪开始稍有收敛。到他的房间里去拜见他还不太让人难受因为他总是很快就把她打开。但他坐在餐桌旁她就不能随便离开也听不到姨妈们说话了这顿饭要有五六道菜呢。稍后姨妈所说的话更让她兴致大减。姨妈告诉她餐桌上的美味她不能吃得大多。 “守斋期间不可以吃肉。”宝莲的语气很坚决“别让肉汤沾上了米饭和蔬菜。” “但得小心别让爸爸知道斯佳丽。”尤拉莉悄悄说道“他不赞成斋戒。”她的眼睛因伤心而湿润了。 她是想到不能大快朵颐而伤心吧!斯佳丽刻薄地想着。不过也难怪她会这样厨房传来的香味熏得我都快流口水了。 “但是我们可以喝汤、吃鱼。”尤拉莉又高兴了起来“还有很美、很漂亮的大蛋糕都是很好吃的东西呢!斯佳丽。” “妹妹别忘了”宝莲出警告“贪食有罪。” 斯佳丽由着姨妈说去她的脾气已经濒临爆边缘了。不过这只是一顿饭而已。她如此提醒自己千万要冷静。即使餐桌上有外公在又怎么样呢?它也不致于就那么糟。一个老人能做些什么呢? 斯佳丽马上就现他能禁止在餐桌上**语以外的语言。她用英语说的“生日快乐外公”没有受到理睬好像她压根儿就没说。姨妈们的问候则得到一个冷淡的点头作为回答接着他便在餐桌上那把御座似的大椅子上坐下了。 比埃尔·奥古斯待·罗比亚尔已不再是一个穿着睡衣、身体虚弱的老人。他身穿裁剪精致的老式礼服大衣和上过浆的亚麻衬衣瘦骨嶙峋的身躯看起来高大了些即使在池坐着的时候他笔挺的军人风度也令人肃然起敬。他的白活像一头老狮子的鬈毛浓密的白眉毛下鹰眼圆睁突出的大鼻子更像一头猛禽的喙。斯佳丽本以为今天是个愉快的日子但这一信念都似乎一点点地离开了她像冷水从她的脚上流过一样。她把浆熨过的亚麻布大餐巾摊在膝上为不知道可能要生的什么事情作好了准备。 杰罗姆托着一个有小桌面那么大的银盘走了进来银盘上放着一只大的银汤碗。斯佳丽不觉瞪大了眼睛。打从出了娘胎她还没见过这样的银器。银碗镶刻着饰物。碗的底部是一圈树林繁茂的枝叶盘旋向上围住了碗边。树林内有飞禽走兽——熊、鹿、野猪、野兔、野鸡大的树枝上甚至还栖息着猫头鹰和松鼠。银碗的盖子像一棵树桩上面爬满了浓密的葡萄藤每棵藤上都结着一串串晶莹可爱的熟葡萄。 杰罗姆将汤碗摆在他的主人面前用戴了白手套的手掀开碗盖。腾腾热气一涌而出罩住了银器并把甲鱼汤的香味传遍了整个餐厅。 宝莲与尤拉莉身体前倾露出了渴望的笑容。 杰罗姆从餐具柜中取出一个汤盘拿着它把手伸近汤碗。比埃尔·罗比亚尔拿起长柄银勺默默地将汤舀入盘中然后半垂着眼皮看着杰罗姆把汤盘摆在宝莲面前。 同样的仪式轮番进行着先后为尤拉莉和斯佳丽盛好了汤。斯佳丽恨不得立即抓起调羹就喝。不过她还是按捺注性子把手搁在膝上。 外公为自己盛好汤尝了一口接着耸耸肩表示极为不满把调羹丢入盘里。 尤拉莉出一声低咽。 你个老妖怪!斯佳丽在心中骂着。她开始喝汤觉得味道非常鲜美。她试图捕捉尤拉莉的目光好让姨妈知道她很喜欢这汤但尤拉莉始终低着头。宝莲和她父亲一样也把调羹放在了盘里。斯佳丽原先对姨妈的同情一下子全化为乌有。假如她们这么容易就被吓住了那她们就活该挨饿!她才不会让这个老头子倒掉她的胃口呢! 宝莲问了她父亲一句什么但因为她讲的是法语斯佳丽并不知道她姨妈说了些什么。外公的回答极为简短宝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所以他一定是说了些很无礼的话。斯佳丽开始怒火中烧。他要破坏掉一切而且是故意的。哦!我要是会说法语就好了。我绝不会坐视他乱脾气。 斯佳丽静静地看着杰罗姆拿走汤盘和银餐具摆上菜盘和吃鱼用的刀叉。一道道的程序似乎没完没了。 但是放在菜板上端出来的河鲜的确值得等待。斯佳丽看着外公这回谅他不会再假装不喜欢了吧!但他只吃了两小口便把刀叉乒乒乓乓地丢在盘子里。先是宝莲接着是尤拉莉也跟着放下刀叉让大半条美味的啡鱼留在盘子里。斯佳丽每叉起一块鱼放进嘴中便以挑衅的目光看一眼外公。但即使这样她也开始食欲不振了。老头子的不悦越来越明显。 下一道上的炖鸽看上去鲜嫩可口浓艳的棕色肉汁浇在马铃薯泥上一只只萝卜切花做成轻如炊烟的鸟巢盛放着鸽子肉。比埃尔·罗比亚尔用叉子蘸了蘸肉汁用舌头舔了舔就算吃过了。 斯佳丽感到自己就要作了。只是姨妈哀求的目光才使她没有作声。一个人怎么能像她外公这样令人憎恨呢?他决不可能不喜欢这些菜。她每一样都亲口尝过每一口一进嘴就化掉了。即使他满口至牙或者一只牙不剩他也不可能咬不动。她知道他也喜欢好吃的东西。 每当她在他平常吃的软食中加上牛油和肉汁后他的盘子在收回厨房后总像狗舔过似的一样干净。他之所以不吃一定是另有原因这点她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只要看到姨妈们表现出失望的可怜相他的眼睛便闪闪光。他宁愿放弃吃饭的享受也要让她们痛苦。即使在他的生日宴会上也是如此。 这个生日宴会跟她侄女帕特里夏的生日宴会多么不一样啊!在奥哈拉家的宴会上充满了爱、笑声和音乐。而在外公的餐桌上只有沉默。 恐惧和残忍。 斯佳丽尽力把思想集中在肉汁细腻而浓郁的香味上这香味是因为把鸽子炖了很久而形成的。但满腔的愤怒却使她无法集中思想。她望着外公瘦骨嶙峋、笔直不弯的身躯和他那张冷漠自得的脸对他这样折磨姨妈深为鄙视。在战争摧毁了她们小小的安全世界之后她一直保护着她们、供养着她们她也随时准备着与迫害她们的人作战。但与鄙视他相比她更鄙视她们甘愿忍受他的折磨。她们没有一丝一毫的魄力。她们怎么能只是呆坐在那儿忍气吞声呢?一声不响地坐在她外公漂亮的粉红色巨宅的雅致的粉红色餐厅的餐桌旁她内心激荡不已对每样东西、每个人都充满了憎恨甚至对她自己也憎恨起来。我跟她们一样坏。我为什么就不能大胆地告诉他他的行为有多么恶劣? 我根本不需要用法语说他完全听得懂英语。我已经是个成年妇女不再是个只能答话不能先说话的孩子。我到底是怎么了?真是愚蠢透顶。 然而她却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背部始终没碰过椅背左手也一直搁在膝上仿佛是个非常听话的乖孩子在客人面前规规矩矩。她母亲的身影已经看不见甚至在想象中也已消失但埃伦·罗比亚尔·奥哈拉的灵魂仍在这儿在她长大的房子内在她经常像斯佳丽现在这样端坐在其旁的餐桌边左手搁在盖着膝部的亚麻布餐巾上。出于对母亲的爱出于得到她赞许的需要斯佳丽便不能公然反抗比埃尔·罗比亚尔的专横暴虐。 时间长得似乎无穷无尽她坐在那儿注视着杰罗姆庄重而缓慢地上菜。盘子一次次地换成了新盘子刀叉一次次地换成了新刀叉;鸽子被拿走后又上了一道炖牛肉每人的盘子上都扣着一只圆的银盖;接着是干酪香辣蛋奶酥最后终于端来了这顿饭最令人感兴趣的东西——生日蛋糕。比埃尔·罗比亚尔对送到他面前的每一道精心选定、精心烹调的菜看一概浅尝辄止。等到杰罗姆把蛋糕端上来时姨妈们的紧张和痛苦已经显而易见而斯佳丽自己也已坐不住了她急切地想赶快逃走。 蛋糕上覆盖着一层光洁的旋涡状的蛋白酥皮蛋白酥皮上撒了许多银色小糖珠。蛋糕顶上是一只饰有银丝细工的窄口宽腹小花瓶里面插着天使蕨叶和丝制的微型法国国旗、拿破仑的军旗及比埃尔·罗比亚尔当年所在团的团旗。当蛋糕摆到老人面前时他喉咙里出了咕噜噜的声音也许是高兴吧!他把半张半闭的眼睛转向斯佳丽。“切蛋糕”他用英语说。 他一定希望我弄倒这些旗子斯佳丽心想但我偏不教他称心如意。她右手接过杰罗姆递上来的切蛋糕用的刀子左手迅即拿下蛋糕上的花瓶放到桌上。她直视着外公的眼睛投给他一个最甜美的微笑。 只见他抽*动了一下嘴唇。 “你猜他吃了没有?”斯佳丽眉飞色舞地问道。“他没吃!那讨厌的老家伙先把那层漂亮的蛋白酥皮刮掉仿佛那是霉菌或其他可怕的东西一样然后才用叉尖叉到两片蛋糕屑放进嘴里那模样就好像他在做一件世上最伟大的善举似的。然后他就说他太累了没有力气打开送给他的礼物说完就回房去了。我真恨不得扭断他那根干瘦细长的脖子!” 莫琳·奥哈拉直笑得前俯后仰。 “我看不出有什么好笑的”斯佳丽说。“他既卑鄙又无礼。”她对杰米的妻子感到失望她不是来说笑话的而是期望获得同情。 “你当然看出来了斯佳丽。这完全是桩恶作剧。你那两位可怜的老姨妈绞尽了脑汁想讨好他而他却穿着睡衣坐在那儿像个还没长牙的小娃娃变着法子作弄她们。这个老混蛋!我一向特别喜欢坏蛋的恶作剧。我现在仿佛看到他正一边用鼻子闻着即将送上来的晚宴菜肴一边策划着阴谋。 “你难道不知道他早已叫他那个仆人偷偷把那一道道佳肴送进他房里让他自个儿关起门来先吃了个饱吗?这个老流氓。他那套巧妙的鬼花招的确让我感到好笑。”莫琳的笑声很有感染力连斯佳丽最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在那场灾难性的生日晚宴后来到莫琳这间永不上锁的厨房她算是做对了。 “那咱们就来吃自己的蛋糕吧!”莫琳轻松地说。“你已经实习过了斯佳丽就由你来切吧!蛋糕放在那边备餐桌那块毛巾下面。另外再多切几块孩子们马上就要放学回家了。我去沏点新茶。” 斯佳丽刚端着杯盘在炉火边坐下门便砰地一声撞开了只见奥哈拉家的五个小孩子冲进了安静的厨房。她认出了莫琳的两个红头的女儿玛丽·凯特和海伦。但很快她便得知那小男孩叫迈克尔·奥哈拉另外两个小女孩则是他妹妹克莱尔和佩格。这三个孩子都有一头蓬松的黑色鬈一对睫毛浅黑的蓝眼睛和一双脏的小手莫琳要他们马上去把手洗干净。 “我们用不着洗手”迈克尔争辩说“我们马上去牛棚跟猪玩。” “猪是住在猪圈里的”小佩格颇为自负他说。“我说的不错吧莫琳?” 斯佳丽大为震惊。在她生活的那个圈子里小孩子对大人从不直呼其名。但莫琳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出格。“如果没有人把猪放出来它们是住在猪圈里。”莫琳眨了眨眼睛说。“你们该不是想把小猪放出猪圈来跟它们玩吧呃?” 迈克尔和他的两个妹妹大笑起来仿佛莫琳说的笑话是他们听到过的最好笑的东西。接着他们便跑着穿过厨房从后门跑进一个周围都是房子的大院子。 斯佳丽两眼瞧着壁炉内烘红的煤块、吊在壁炉支架上的闪闪光的铜茶壶和挂在壁炉台上的平锅。说来好笑她本来以为一旦熬过了塔拉庄园这段苦日子她就再也不会踏进厨房一步了。但这里却不一样。这里是一个生活的地方令人快乐的地方而不只是一个准备饭菜、洗涤餐具的厨房。她真希望能够待在这儿。一想到外公家客厅里那种死气沉沉的美她就感到不寒而栗。 但她是属于客厅而不是属于厨房的。她是位贵妇人习惯于仆人伺候过惯了奢侈的生活。她匆匆喝光茶把茶杯放回茶托。“你救了我一命莫琳来你这儿之前我真怕跟我姨妈们待在一起我会疯的。 可现在我真的该回去了。” “太遗憾了。你连蛋糕还没吃呢。他们都说我做的蛋糕挺好吃呢!” 海伦和玛丽·凯特手里端着空盘子悄悄走近母亲的椅子。“每人拿一块吃吧可不许全吃光。那三个小家伙很快就会回来了。” 斯佳丽开始把手套戴上。“我真的该走了”她说。 “真遗憾但如果你一定要走我也就不留你了。希望你能多住几天星期六来参加我们的舞会。你看行吗斯佳丽?杰米对我说他要教你跳爱尔兰双人对舞呢。到时候说不定科拉姆也会回来了。” “哦莫琳!星期六你们又要举行一次晚会?” “谈不上是晚会。但每到一个星期的工作干完男人们把薪水带回家来时我们总是来点音乐跳跳舞热闹一下。你会来吧?” 斯佳丽摇了摇头。“我来不了了。我很想来不过到那时候我已经离开萨凡纳了。”姨妈们希望她跟她们一起乘星期六早晨的火车回查尔斯顿。她自己并不以为她会走她从未想过要走因为不用等到星期六瑞特肯定早已来找她了。也许他此刻正在外公家里等着她呢!她真不该离开外公家到这儿来。 斯佳丽一跃而起。“我要赶快回去了。谢谢你莫琳。在回查尔斯顿之前我会再来看你的。” 也许她会把瑞特带来见见奥哈拉家的这些人。他这个个子高大的黑头男子跟所有个子高大、黑头的奥哈拉家人一定会相处得很融洽。但他也许又会摆出他那副令人愤恨的高雅架子没精打采地靠墙坐着嘲笑他们所有的人。他总爱嘲笑她身上的那一半爱尔兰血统嘲笑她重复她老爸讲过不下一百遍的那些话:奥哈拉家的人几百年来一直都是有权有势的大地主。直到博恩战役之后才破了产。 我真不懂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事好笑。正像我们认识的人几乎都被北佬抢走了土地一样爸爸的亲属们也遭受过同样的厄运他们的土地可能是被英格兰人抢走的!如果瑞特不急着带我离开我倒要找个机会向杰米或莫琳问个清楚。 第三十八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三十八章 亨利·汉密顿允诺要写的信是在天色刚刚开始暗下来的时候送至罗比亚尔家的。斯佳丽就像即将淹死的人抓住扔给他的一根绳子一样把信紧紧抓在手里。在这之前她已经听姨妈们争吵了一个多小时她们是在争论谁该为她们父亲对生日大餐的不满而负责。 “信里写的是有关我在亚特兰大的财产”斯佳丽说。“请恕我失陪我要上楼到我的房间去看。”不等她们应允她就转身走了。 斯佳丽锁上了房门。她要私下品味每一个字。 “这一次你又弄出什么乱子来了?”信一开头就这么写道连个称呼也没有。老律师的字迹太潦草很难辨认。斯佳丽做了个鬼脸把信拿得离灯更近一些。 这一次你又弄出什么乱子来了?星期一有一个装腔作势的老傻瓜来拜访了我而这种人我一般情况下总是设法避开的。他拿给我一张到他的银行支取。指名开给你的巨额汇票。汇票数额为五十万美元付款人是瑞特。 星期二又有一个老傻瓜来纠缠我这家伙是名律师来向我打听你的下落。他的委托人——你的丈夫——想知道你现在何处。 我没有告诉他你在萨凡纳。 斯佳丽哼了一声。亨利伯伯自己才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傻瓜他说的老傻瓜是谁呢?难怪瑞特没有来找她。她又眯起眼睛看起亨利细长潦草的字迹来。 因为你的电报在他离开之后才到。他来拜访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在哪里。我现在也还没有告诉他因为我不知道你们又在搞什么鬼名堂而且我也不想参与其事。 这位法院律师代瑞特问了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你的下落。第二个是——你是否想要离婚? 听我说斯佳丽我不知道你抓住了瑞特的什么把柄可以让他给你这么多钱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你抓住理由跟他离婚也与我无关。我从不受理离婚诉讼以免弄脏我的双手现在也不会开始受理此外你想离婚也纯粹是在浪费时间和金钱。在南卡罗来纳州是没有离婚的而南卡罗来纳州现在正是瑞特依法登记的住址。 如果你坚持要做这件蠢事我将把亚特兰大某位律师的名字告诉你尽管我听说他受理过两桩离婚案但此人还是很正派的。 不过我要事先通知你你必须把你所有的法律事务全部交给他或别的某个人。我将不再为你处理任何事务。如果你以为跟瑞特离了婚就可以自由地嫁给阿希礼·韦尔克斯我则劝你最好三思而行。阿希礼目前的境况大大过了任何人的期望。印第亚小姐和我那位傻妹妹为他理家让他和他的儿子过得很舒服。如果你硬要挤入他的生活你就会毁掉一切。你就不要打扰那个可怜的人吧斯佳丽。 不打扰阿希礼这是什么话!我倒要看看如果当初我不理他他会有多么舒服多么富裕。亨利伯伯本应比所有的人更有见识怎么居然会像个死板的老处*女一样唠唠叨叨地教训起我来而且乱下各种恶毒的断语。在城郊盖房子的事他是完全知道的埃斯佳丽的感情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在亚特兰大时她把亨利·汉密顿伯伯视为父亲或最亲近的朋友所以他的指责深深刺痛了她的心。斯佳丽迅浏览完最后的几行然后草草地写好一份回电叫潘西拿到电报局去。 萨凡纳地址无须保密。不想离婚。钱是否黄金? 如果亨利伯伯不是像个咯咯叫的老母鸡那样唠叨个没完她本来会委托他买黄金存进她的保险箱的。但一个缺乏头脑不知该把她的地址告诉瑞特的人很可能在其他事情上也一样糊涂。斯佳丽咬着左手拇指的指关节担心着她的钱。也许她应该到亚特兰大去跟亨利、她存款的几家银行的老板和乔·科莱顿谈一谈。也许她该在城郊再买一些土地再盖几幢房子。在大恐慌的余波仍使生意处于萧条的情况下样样东西现在都便宜之极。 不!她必须把最重要的事放在位。瑞特现在正在设法找她!她得意地笑了一边用右手抚摸着被咬红的左手拇指关节。他休想用那番离婚的话来愚弄我或以汇钱的方式来表示我们之间的交易即将了结。重要的——唯一重要的事情——是他想知道我在哪里。一旦亨利伯伯把我的地址告诉他他很快就会赶来。 “别说傻话了斯佳丽”宝莲冷冷他说“你明天当然要跟我们一起回家。我们一向都是在星期六回查尔斯顿的。” “这并不意味着我非回去不可。我告诉过你们我已决定在萨凡纳多住一阵子。”斯佳丽不想让宝莲来烦扰她既然她已知道瑞特正在找她那什么事情也不能烦扰她了。她要在这里在这间雅致的粉红色和金碧辉煌的房子里接见他她要让他哀求她回去。在他受到足够的羞辱后她再答应然后他就会把她抱在怀里吻她……“斯佳丽!在我向你提出一个问题时请你给我一个回答好么?” “什么问题啊宝莲姨妈?” “你计划干什么?你准备住在哪里?”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住在这里!”斯佳丽从未想到她要在外公家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可能会不受欢迎。好客的传统在南方仍为人们所珍视而主人要客人开路的事也从未听说过。 “父亲不喜欢出奇不意的事”尤拉莉悲伤他说。 “关于这个家里的习惯我想我可以开导斯佳丽而不必你来帮忙妹妹。” “你当然可以姐姐。我可是从来没有跟你唱过反调。” “那我去问外公好了”斯佳丽说着站了起来。“你们想一起去吗?” 抖了她想她们在抖了。一定是害怕不请自去会惹外公气得疯。天哪!他还能对她们用什么没有用过的卑鄙手段呢?想到这里她便大步沿着走廊走去后面跟着窃窃私语、焦急万分的两个姨妈然后敲了敲老人的房门。 “进来杰罗姆。” “不是杰罗姆外公是我斯佳丽。我可以进来吗?” 接下来是一阵寂静。随后传来了比埃尔·罗比亚尔深沉有力的嗓音:“进来。”斯佳丽把头一扬对姨妈们得意洋洋地微微一笑然后才开了门。 她一看到老人铁板的、像鹰一样的尖脸胆量就有点减弱了但她不能就此止步不前。她带着充满自信的神气走到厚地毯的中间。“外公我只是要来告诉你在尤拉莉姨妈和宝莲姨妈离开之后我打算留下来再住一阵子。” “为什么?” 斯佳丽一下子愣住了。她本来没有打算要解释理由也不认为有解释的必要。“因为我想留下来”她说。 “为什么?”老人又问了一遍。 斯佳丽坚毅的绿眼睛与他多疑苍老的蓝眼睛相遇了。“我有我的理由”她说。“你反对吗?” “如果我反对又怎么样呢?” 这真让人无法忍受。她不能回查尔斯顿她也不会回去。回去就等于投降。她必须留在萨凡纳。 “如果你不欢迎我住在这里我就住到我堂兄那儿去。奥哈拉家的人已经向我出了邀请。” 比埃尔·罗比亚尔的嘴猛地一动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你不会介意跟猪一起睡在客厅里吧我想。” 斯佳丽的双颊顿时涨得通红。她一向知道外公不赞成她母亲的婚事。他从不让杰拉尔德·奥哈拉踏进他家门一步。她要维护她的父亲和她的堂亲反击他对爱尔兰人的偏见。要是她不曾怀疑那些孩子把小猪抱进屋里来玩就好了。 “没关系”她外祖父说。“如果你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这事跟我毫不相干。”他闭上眼睛暗示她可以离开房间了。 走出房间时斯佳丽好不容易才强忍住自己没有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多么可恶的老头子!不过她已经达到了目的。她冲着姨妈微微一笑。“一切都摆平了”她说。 上午剩下的时间和整个下午斯佳丽兴高采烈地陪着姨妈到她们在萨凡纳的所有朋友和熟人的家去散名片。她们在名片左下角亲手写上“辞行”二字。这种习俗在亚特兰大从来没有人遵循但是在佐治亚州和南卡罗来纳州沿岸比较古老的城市里这却是一种必须奉行的仪式。斯佳丽则认为这种通知别人自己要离开的习俗太浪费时间。尤其是就在几天之前她的姨妈们刚刚风尘仆仆地到这些人家去散过名片通知这些人她们已经回来了!她确信这些人大都没有费心到罗比亚尔家来散过名片。外祖父家肯定没有人来拜访过。 星期六她执意要送她们去火车站她还要潘西一定把她们的手提箱一丝不差地放在她们希望的地方让她们完全看得到免得被人偷走。她吻过她们像纸一般起了皱纹的脸颊回到熙熙攘攘的月台上在火车嘎嚓嘎嚓地开出车站时挥手向她们道别。 “回家之前我们先到布劳顿大街的面包房停一下”她对出租马车的车夫说。离吃晚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 她派潘西到厨房去吩咐厨娘煮一壶咖啡然后便脱下帽子和手套。 姨妈们一走这房子变得多么可爱、安静埃但走廊的桌子上显然有一层灰尘。她需要找杰罗姆吩咐几句。必要的活也要跟其他仆人说一说。斯佳丽不希望让瑞特来看到一副寒酸破旧的景象。 杰罗姆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时居然在她身后出现了。斯佳丽猛地一跳。这个人走路为什么不能出一定的声音呢? “你的电报斯佳丽小姐。”他把一只银盘递到她面前盘子里有一份电报。 瑞特的电报!斯佳丽用过于急切而笨拙的手一把抓过那张薄薄的纸。“谢谢你杰罗姆。去看看我的咖啡煮好没有。”在她看来这位男管家过于好奇。她可不想让他在她背后偷看。 他一走开她便立刻撕开电报。“该死!”她说。原来电报是亨利伯伯来的。 这位一向节约的老律师一定是太激动了否则电报不会这么冗长。 我现在和将来都绝对不会把你丈夫汇给你的钱拿去为你投资或以别的方式招我自己牵扯进去。钱存在你的银行户头上。对你们这笔交易涉及到的种种事实我已表达过我的厌恶。别指望我的任何帮助。 读完电报斯佳丽一屁股坐在了一把椅子上。她的膝盖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心脏在怦怦狂跳。这个老傻瓜!五十万美元——也许自战前以来银行还从未看到过这么多钱。有什么能防止银行的高级职员侵吞这笔巨款然后关闭银行?全国各地仍有银行在关闭这在报纸上一直有报道。她必须马上去亚特兰大把钱换成黄金存入保险箱。但那需要花好几天的时间。即使今天有火车她也要到星期一才能赶到银行。到那时她的钱可能早被人家拐走了。 五十万美元。比她卖掉所有家产得到的钱还多出一倍。比她的店铺、酒吧间、新房子三十年赚的钱还要多。她必须保住这笔钱问题是怎么个保法?哦她真想杀掉亨利伯伯! 当潘西端着上面放有一套闪闪光的咖啡具的沉重银盘得意洋洋地走上楼来时她迎头碰上的却是一个面色苍白、目光怕人的斯佳丽。“把那东西放下穿上你的外衣”斯佳丽说。“我们马上出去。”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甚至在她匆匆走进奥哈拉商店时脸颊上还泛出了些微红晕。尽管杰米是她堂兄但斯佳丽并不想让他知道大多她的私事所以在要求他推荐一位银行家时她便用了一种迷人的少女似的声音。“我玩昏了头所以花起钱来一点也没注意。现在我已决定在这里多待一阵子需要从家乡的银行里汇点钱过来可我在萨凡纳一个人也不认识。你在这里生意兴隆信誉卓著所以我想你一定能力我说句好话。” 杰米咧开嘴笑了。“我很乐意陪你去见银行经理我可以担保他很可靠因为詹姆斯伯伯跟他已有了五十多年的生意来往。不过斯佳丽与其说你是奥哈拉家的侄女倒不如告诉他你是老罗比亚尔的外孙女。因为据说你的外公是一个很有钱的老绅士。当佐治亚州决定跟随南卡罗来纳州脱离联邦时那个把钱寄到法国去的聪明人不就是他吗?” 但这就意味着她的外公是南方的叛徒了!难怪他还有那些沉重的银器和那幢丝毫未遭破坏的房子。为什么他没有被判死刑处死?杰米怎么能对这事加以嘲笑呢?斯佳丽想起了莫琳在本该感到震惊时也对她的外公加以嘲笑。这书真是太复杂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想。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没有时间去想的她得赶到银行去安排她的钱。 “丹尼尔我陪你斯佳丽姑姑出去一下店里就由你照应了。”杰米说完便走到斯佳丽身边伸出了手臂。斯佳丽挽住他的手臂向丹尼尔挥手告别。她希望银行离这儿不要太远因为时间已近中午。 “莫琳若知道你要跟我们多待一阵子一定会非常高兴”杰米说。 他们沿着布劳顿大街走着后面跟着潘西。“今天晚上你会来吗斯佳丽?我回家时可以顺路去接你。” “我很想来杰米”她说。在那幢大房子里除了外公便别无他人可以谈话而跟他只要谈十分钟她就要疯。如果瑞特来了她可以随时派潘西到奥哈拉商店送个便条说她已经改变了主意。 结果是杰米来到罗比亚尔家时她正不耐烦地在前厅等他。在她告诉外公晚上要出去后他便一直恶言恶语他说个没完。“小姐这里可不是旅馆随你高兴来就来高兴走就走。你的时间安排必须跟我家的作息制度一致也就是说九点以前一定要上床。” “当然啦外公”斯佳丽温顺他说。她确信可以在九点之前早早回到家。此外自从拜访过那位银行经理后她对外公已越来越尊敬。她的外公一定比她想象的还要富有很多、很多。当杰米介绍她是比埃尔·罗比亚尔的外孙女时那位银行经理一面鞠躬一面将脚擦地后退差点把他的裤子撕裂。斯佳丽想到这里不觉微微一笑。在杰米走后当我告诉他我要祖一个保险箱汇五十万美元来存进去时他差点昏倒在我的脚下。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世上最美妙的事就是拥有很多很多钱。 “我不能待得很晚”杰米一到她便告诉了他。“希望你能说行。 你不会介意在八点半以前送我回来吧?” “我乐意在任何时候把你送到任何地方去”杰米誓般地说。 斯佳丽万万没有想到她一直玩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回来。 第三十九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三十九章 夜晚开始时很安静。安静得令斯佳丽有些失望。她本期待着会有音乐、舞蹈和某种庆祝活动但杰米只是把她带到他家现已熟悉的厨房里。莫琳在她的脸颊两边各亲了一下并端给她一杯茶表示欢迎然后又忙着去准备晚饭了。斯佳丽在半打盹儿的詹姆斯伯伯身边坐下。杰米脱去外套、解开背心的钮扣点上烟斗在一把摇椅上坐定下来静静地抽着。玛丽·凯特和海伦在隔壁餐室里摆餐具在刀叉的噼啪声中聊着天。这是一幅舒适安详的家庭场面但却不很令人激动。不过至少很快就会有晚饭吃了斯佳丽想。我早知道宝莲姨妈和尤拉莉姨妈关于斋戒的整个说法纯粹是无稽之谈。没有人会故意连续好几个星期每天只吃一餐。 几分钟以后那位满头黑色秀的腼腆姑娘手拉着小杰米从走廊里走了进来。“哦你来啦凯思琳”杰米说。斯佳丽在脑子里记住了这个名字觉得这名字很适合这个既温柔又年轻的姑娘。“把那个小男人交给他老爸吧。”只见小杰基抽出手来向他父亲跑去短暂的宁静一下子便告终结了。小男孩的欢叫声震得斯佳丽向后一缩。詹姆斯伯伯被突然吵醒后不悦地哼着鼻子。临街的大门打开了丹尼尔和他弟弟布赖恩走了进来。“看谁在门口闻香味让我给现了妈”丹尼尔说。 “哦原来是你大驾光临使我们不胜荣幸啊布赖恩”莫琳说。 “我得去告诉报社让他们把这消息登在头版新闻上。” 布赖恩把他母亲拦腰抓住来了一个狗熊式的紧紧拥抱。“你不会把一个男人赶出门去挨饿吧呃?” 莫琳佯装生气脸上却挂着微笑。布赖恩吻了一下她盘在头顶上的团团红然后放开了她。 “看你把我的头弄成什么样子了你这个野蛮的印第安人”莫琳抱怨道。“而且也不跟你斯佳丽姑姑打声招呼真让我丢脸。还有你丹尼尔。” 布赖恩弯下他高高的身躯朝斯佳丽咧嘴一笑。“原谅我好吗?”他说。“你这么娇小又那么文静地坐在那里我刚才根本没看到你斯佳丽姑姑。”他浓密的红在炉火的红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他的蓝眼睛充满了欢乐极富感染力。“你愿代我向我那狠心的母亲恳求让我在她的餐桌上吃几口残羹剩饭吗?” “去去去你这个野蛮人先把你的手去洗干净”莫琳命令道。 布赖恩向洗涤槽走去时丹尼尔立刻接替了他的位置。“我们都很高兴你来跟我们共进晚餐斯佳丽姑姑。” 斯佳丽微微一笑。尽管小杰基跳上杰米的膝头吵吵闹闹她仍很高兴来到这里。她这些大个子的红头亲戚个个充满了活力。相比之下她外公那幢冷清、完美的大房子似乎成了一座坟墓。 大伙儿在餐厅围着大餐桌吃饭时斯佳丽方才得知莫琳对布赖恩佯装生气背后的一段故事。几个星期以前布赖恩从他与丹尼尔合住的房间里搬了出去而莫琳对他这一突如其来的独立行动还只是一半接受。尽管他只住在几步之外住在他姐姐帕特里夏的家中但毕竟是离开家走了。令莫琳深感欣慰的是帕特里夏家的菜肴虽然更为精致布赖恩却仍对她烧的饭菜更加喜爱。“啊!帕特里夏不准鱼腥味沾上她家精美的花边窗帘所以你还能指望吃到什么东西呢?”她沾沾自喜地说。一边把四块黄灿灿涂有奶油的煎鱼堆到她儿子的盘子里。“我敢肯定做她那样的夫人在大斋期可够苦的!” “住嘴吧女人”杰米说“你是在说自己女儿的坏话呢。” “作母亲的再不能说谁还能说?” 这时老詹姆斯开了腔。“莫琳的话有道理。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我母亲那张利嘴……”接着他便兴致勃勃他说起一连串年轻时的往事来。斯佳丽特别专注地听着与她父亲有关的事。“就说杰拉尔德吧”老詹姆斯说这时她便把身子向他靠了过去“杰拉尔德一直是她最宝贝的儿子因为他最小。他闯了祸最多挨两句骂就没事了。”斯佳丽听到这里笑了。老爸就该是他母亲的宠儿。谁能抗拒他在大声嚷嚷的外表下试图掩饰起来的那颗温柔的心呢?哦她真希望爸爸此时能在这里跟他的家人团聚一堂。 “晚餐后我们要去马特家吗?”老詹姆斯问。“还是他们到这里来?” “我们去马特家”杰米答道。斯佳丽记得马特就是在帕特里夏的生日晚会上第一个开始跳舞的那个人。她的脚开始在地板上轻轻地敲了起来。 莫琳对她微微一笑。“我想已经有人准备要跳双人舞了”她说。 她拿起自己盘子旁边的汤匙又伸手越过丹尼尔拿起他的汤匙然后碗底对着碗底把他们的碗放好把柄端松松地握在一起用汤匙轻轻敲着她的手掌、手腕、前臂和丹尼尔的额头。敲打的节奏就像敲响板但声音稍轻。光是这种用一对长短不一的汤匙来奏乐的傻样子就把斯佳丽逗得开怀大笑。她不假思索便开始用手掌在餐桌上用力敲打起来那节奏正好与汤匙的节奏相配合。 “咱们该走了”杰米笑着说。“我去拿小提琴。” “我们要把椅子带去”玛丽·凯特说。 “马特和凯蒂只有两把椅子”丹尼尔向斯佳丽解释说。“他们是最近才搬到萨凡纳来的奥哈拉家人。” 马特和凯蒂奥哈拉家的两间客厅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这一点都不重要。他们有壁炉供人取暖天花板上有煤气灯的球形玻璃灯罩照明有宽敞、磨光的木质地板可以跳舞。那个星期六晚上斯佳丽在那两间空荡荡的客厅里度过的几个小时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奥哈拉家族的人在一起共享亲情和欢乐就像他们共享他们呼吸的空气一样自由自在、毫无意识。斯佳丽觉得心头有某种遗忘已久的东西在滋长。她变得像他们一样毫无装腔作势之态一切感情的流露均出于自然而然全身心地沉浸在无忧无虑的欢乐之中。她早已学会了在进行征服和控制的搏斗中运用种种巧妙的计谋和算计的手段因为这是在南方的上流社会作一个美女所必须掌握的东西但在这里她却可以摆脱掉这一切。 她无需诱惑或征服任何人以她的本来面目她就受到欢迎因为她是这个大家庭的一员。她生平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想离开聚光灯的照明圈让别的人成为众人注目的中心。他们真令她着迷主要因为他们是她新近才现的亲人还因为她一生所认识的人中从来没有哪个人像他们一样。 或者说是几乎没有。斯佳丽望着莫琳见她正与站在她身后的布赖恩和丹尼尔在演奏音乐又见海伦和玛丽·凯特正配合着莫琳的响板节奏拍着手。突然之间这些生气勃勃的红家族的人仿佛变成了富有青春朝气的塔尔顿家的。那对高大英俊的孪生兄弟那两个坐立不安、带着少女的急躁心情急于要涉足下一步充满刺激的人生的女孩子们。斯佳丽一向对卡米拉和赫蒂·塔尔顿与她们母亲相处时那种自由自在、毫不拘束的样子羡慕不已。现在她在莫琳和她的孩子们身上也看到了同样的情形。她知道她又可以跟莫琳一起开怀畅笑可以和他们相互取笑可以分享杰米的妻子倾注在她周围每个人身上的那种慷慨的慈爱。 此刻斯佳丽对其安详娴静、沉默寡言的母亲那种近似崇拜的感情被打碎并产生了一个小小的裂缝。过去她一向因为无法遵循母亲的教诲而感到内疚现在也开始从中解脱出来了。也许成不了完美的淑女也没有什么不对。这一思想太丰富太复杂了以后再去想吧。现在她什么都不愿想。不想昨天也不想明天。唯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以及此时此刻所包含的快乐还有音乐、唱歌、拍手和跳舞。 经历过查尔斯顿舞会的正式礼仪之后这种家庭舞会自的欢乐真令人陶醉。斯佳丽深深陶醉在周围的欢乐和笑声中不禁感到飘飘然起来。 马特的女儿佩吉把双人舞最简单的舞步跳给她看。奇怪的是让一个七岁的孩子教你跳舞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接受别人(包括大人和小孩)坦率的鼓励甚至嘲弄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鼓励和嘲弄既是对她的也是对佩吉的。她一直跳舞到双膝抖才笑着瘫倒在老詹姆斯脚边的地板上老詹姆斯当她是小狗一般地拍拍她的头于是斯佳丽更是笑个不停直至“笑得喘不过气来才大声喊道:“我玩得真开心!” 在斯佳丽的一生中很少有开心的时候她真希望这种纯洁而朴实的欢乐永远持续下去。她看了看她这些个子高大、乐呵呵的亲戚真为他们的体力、精力及音乐和生活才能感到骄傲。“我们奥哈拉家人真是一帮了不起的人没有人能赶得上我们。”斯佳丽仿佛又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在重复他经常向她夸耀的话而现在她才第一次体会到他这番话的含意。 “啊杰米今天晚上真是太美妙了”在他送她回家的路上她说。 斯佳丽实际上已累得连路都走不稳了但她却像只喜鹊一样叽叽喳喳他讲个不停兴奋得无法忍受沉睡城市的宁静。“我们奥哈拉家人真是一帮了不起的人。” 杰米哈哈大笑。他用强壮的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把她举起来转了一圈转得她头晕目眩。“没有人能赶得上我们”他把她放下来的时候说道。 “斯佳丽小姐……斯佳丽小姐!”早上七点潘西带来她外公的口信把她喊醒。“他要你立刻去见他。” 老军人已换上正式的穿着胡子也刚刚刮过。他居高临下地坐在饭厅餐桌上的大扶手椅上以非难的目光看着斯佳丽匆忙梳好的头和晨衣。 “我很不满意我的早餐”他一本正经地说。 斯佳丽呆地盯着外公。他的早餐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以为早餐是她烧的?也许他精神错乱了。就像爸爸一样。不!他跟爸爸不一样。爸爸只是承受不了那许许多多的打击才退缩到那些可怕的事情生以前的那个时代和世界中去的。他像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 但外公既不糊涂也不像个孩子。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情。他为什么在我只睡了两三个钟头以后就把我叫醒对我抱怨他的早餐呢? 她尽量按捺住不快平静地说:“你的早餐怎么了外公?” “淡而无味而且冷了。”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送回厨房里去呢?告诉他们把你想吃的送上来而且一定要热的。” “你去告诉他们。厨房是女人家管的事。” 斯佳丽双手插腰用同外公一样冷峻的目光瞪着他。“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就是替你去给你的厨娘送个口信?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佣人?你自己去跟厨娘说去否则就饿肚子好了我才不管这一套呢。我要回去上床睡觉了。”斯佳丽猛地一转身走了。 “那张床是属于我的年轻的女人由于我的慷慨和恩准你才占用了它。只要你住在我家里作客你就要服从我的命令。” 她此刻已处在盛怒之下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我马上就去打点行装她想。我不必忍受这种窝囊气。 她正要开口刚煮好的咖啡那诱人的香味堵住了她的嘴。她要先喝完咖啡然后再把这老头子骂一顿……而且她最好是再想一下。她还没有准备好离开萨凡纳。瑞特现在一定该知道她是在这里了。而且她随时会收到女院长关于是否出售塔拉庄园财产的通知。 斯佳丽走到门边的拉铃索处拉了拉铃然后便在外公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当杰罗姆进来时她怒视着他说:“给我拿一个杯子来倒咖啡。然后把这个盘子拿走。这是什么外公玉米粥?不管它是什么杰罗姆叫厨娘自己把它吃掉。叫她先弄些炒蛋、火腿、腊肉、燕麦粥和饼干来。奶油要多加一点。我还要一罐浓乳脂来拌咖啡现在就要。” 杰罗姆望着笔直坐着的老人暗示他让斯佳丽安分些。比埃尔·罗比亚尔直视着前方不理会他管家的目光。 “别像个木头人似地站在那儿!”斯佳丽厉声说道。“照我的吩咐去做。”她饿了。 她外公也饿了。虽然这顿饭和他的生日晚宴一样安静无声但这次他却把端给他的东西吃了个精光。斯佳丽用眼角余光狐疑地观察着他。他又在耍什么花招啊这只老狐狸?这番装模作样的把戏后面一定另有蹊跷。依她的经验使唤佣人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你只要对他们吼一声想要的东西马上就会一样不差地摆到你面前。连上帝也知道外公是恐吓人的好手。瞧瞧宝莲姨妈和尤拉莉姨妈就知道了。 其实瞧瞧我也就知道了。他一派人来喊我我就马上从床上跳了下来。下次我可不会再这样了。 老人把餐巾放在空盘子旁边。“以后吃饭时你要衣着得体些”他对斯佳丽说。“再过一小时七分钟之后我们要准时出门到教堂去。这段时间足够你梳妆打扮的。” 斯佳丽压根儿没想到要去教堂一则因为她的姨妈已经不在再者她也从女院长那儿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但她外公这种专横跋扈的行径必须加以制止。据她姨妈说他对天主教是恨之入骨的。 “我不知道你也参加弥撒外公”她说声音非常甜美。 比埃尔·罗比亚尔两道浓浓的白眉毛皱作一团突了出来。“你该不会像你姨妈们那样也赞成罗马天主教那些极端愚蠢的教义吧!” “我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如果你所指的就是这个的话。我要跟奥哈拉家的亲戚们一起去望弥撒。顺便说一句他们已经邀请我在我希望的任何时候住到他们那儿去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斯佳丽站起身来扬扬得意地大步走出了餐厅。她走上一半楼梯才想起来在望弥撒之前是不该吃任何东西的。没关系。如果她不想领受圣餐她就不必领受。而且她刚刚显然已经让外公出了洋相。走到房门口时她跳了几步前一天晚上刚学会的爱尔兰双人对舞。 斯佳丽绝不相信老头子会就说要住到自己亲戚家去一事要她摊牌真的让她搬走。虽然她很喜欢到奥哈拉家去跳舞、听音乐真要她住在那儿她却又嫌小孩子太多太吵。再说他们家也没有佣人。没有潘西帮她束腹、梳头她便无法穿着打扮整齐。 不知道他究竟是何居心她又在想了。然后她耸了耸肩。也许她很快就会弄清楚。其实这并不怎么重要。在他露出狐狸尾巴之前瑞特也许已经来找她了。 第四十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四十章 斯佳丽上楼回到房间一个小时又四分钟后比埃尔·奥古斯特·罗比亚尔这位拿破仑的士兵离开他“美丽的圣殿”般的家去做礼拜了。 他穿着一件厚大衣披着一条羊毛围巾稀疏的白上戴着一顶黑貂皮做的高帽子这顶帽子原先是属于一位在博罗季诺战役中战死的俄**官的。尽管春风拂面阳光灿烂老人瘦弱的身躯仍感到冷。不过他走起路来仍挺直腰板很少用他拿在手中的马六甲手杖。他还朝街上向他打招呼的人们微微点头回礼。他在萨凡纳是个知名度很高的人物。 在奇普瓦广场的独立长老会教堂内他在前面的第五条靠背长凳上坐了下来自从五十多年前该教堂的奉献典礼以来这位子一直是他坐的。当时的美国总统詹姆斯·门罗曾出席奉献典礼并要求引见这位曾追随拿破仑从奥斯特利茨征战到滑铁卢的人尽管对于一位曾与皇帝一起作战的沙场老将而言总统算不上什么令人敬畏的人物但比埃尔·罗比亚尔对这位较他年长的人却很客气。 礼拜式结束后他跟应他的招呼急匆匆走到教堂台阶上来与其相见的几个人交谈了几句。他问了几个问题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回答。 然后严肃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回家去小睡一会直到午餐端到他面前为止。每周一次的教堂之行变得越来越累人了。 像年迈的人一样他睡得不熟所以杰罗姆还没把托盘端上来他就醒了。在等午餐的当儿他想到了斯佳丽。 他对她的生活或个性一点都不好奇。多年来也从未想到过她当她跟他的女儿们一起出现在他房间里时他见到她既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只是在杰罗姆向他抱怨她时她才引起了他的注意。杰罗姆说她的颐指气使正在厨房内引起混乱。如果她继续坚持在他的饭菜中加黄油、肉卤和甜食她就会使罗比亚尔先生早日归西。 她的到来是对老人祈祷的回报。他对生活已别无所求只希望再过上几个月或几年不变的日子每天睡个好觉舒舒服服地吃上三顿饭每星期去一次教堂。他对生活平淡无奇并不感到烦恼;爱妻的身影时时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确信到了大限之日他将与她重逢。睡着时梦见她醒着时思念着她他就这样打着日子。这对他来说也就满足了。或者说差不多满足了。因为他的确还怀念美食佳肴而近年来所吃的东西却淡而无味不是烧焦就是冷饭凉菜。他要借斯佳丽来改变这种情况。 斯佳丽对老人动机的猜疑是毫无事实根据的。比埃尔·罗比亚尔一眼就看出了她是个专横霸道的女人。他希望她的这种个性能为了他的利益挥作用因为他自己已无力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仆人们知道他已年迈疲惫无法再控制他们。但斯佳丽却年轻体壮。他并不追求她的友谊或爱。他只希望她照他过去的管理方式替他管家。也就是说要按他的标准行事并听他支配。他需要想个办法实现他的愿望于是便想到了斯佳丽。 “叫我外孙女到这儿来”杰罗姆进来时他说。 “她还没有回来呢”老管家微笑着说。他幸灾乐祸地期待着老人会火。杰罗姆恨透了斯佳丽。 斯佳丽此时正跟奥哈拉家的人在逛巨大的城中市场。在与外公生冲突之后她穿好礼服支开潘西从花园溜出去一个人匆匆走过短短的两个街区来到杰米家。“我是来邀伴一起去望弥撒的”她对莫琳说其实她来的真正原因是想找个人与人之间融洽相处的地方。 弥撒结束后男人们朝一个方向走去女人和孩子们则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们要到普拉斯基家庭旅馆的理室去剃头并聊天”莫琳对斯佳丽说。“然后很可能还要到酒馆里喝上一两品特的酒。要想听新闻下酒馆比看报还过瘾。我们则到市场去听我们的新闻顺便我还要买些牡蛎回去做个好吃的馅饼。” 这里的城中市场与查尔斯顿的市场具有同样的目的也同样是个热闹非常的地方。重又听到熟悉的讨价还价和买卖的喧闹声、朋友间相互打招呼的说笑声之后斯佳丽才意识到当社交季节占去了女人过多时间的时候她对这种喧闹声和说笑声是多么怀念。 现在她倒后悔没带潘西一起来了:有个女佣提篮子她就可以买上满满一篮子从萨凡纳繁忙的海港进口的各种外国水果。为奥哈拉家的女人提篮子的差事由玛丽·凯特和海伦负责。斯佳丽让她们为她拎了一些橘子。之后当大伙几一起在一个饮食摊前喝咖啡、吃焦糖卷时她坚持由她会钞。 然而当莫琳邀请她回家跟他们一起共进晚餐时她还是婉言谢绝了。斯佳丽没有告诉外公的厨娘说她不回家吃饭而且她也想回去补足睡眠。如果瑞特乘坐下午的火车赶来看到她一副面色苍白的样子那可不行。 她在罗比亚尔家的门阶上跟莫琳吻别并向其他人高呼再见。他们拖在后面差不多有一个街区因为小孩子们脚都走累了而帕特里夏又怀着孕所以走路的度便慢了下来。海伦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跑了上来。“斯佳丽姑姑别忘了你的橘子。” “我来拿吧斯佳丽小姐。”这是杰罗姆的声音。 “哦好的。给你!你不该这么静悄悄的杰罗姆你吓了我一大跳。我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我是出来找你的。罗比亚尔先生要见你。”杰罗姆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视望着奥哈拉家人这支七零八落的队伍。 斯佳丽的下巴一下子绷紧了。对这个管家的傲慢无礼绝不可听之任之。她神气十足地走进外公的房间嘴里生气地嘀咕着。 比埃尔罗比亚尔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你衣冠不整头凌乱。” 他冷冷他说“而且打乱了我家的作息时间。当你陪伴着那些爱尔兰农夫时用餐的时间已过去了。” 斯佳丽气呼呼地咬住了诱饵。“以后提到我的亲戚时请你用词礼貌一点。” 老人的眼皮半遮住眼里闪烁的光芒。“对于开铺子的人你是怎么称呼呢?”他平静地问。 “如果你说的是杰米·奥哈拉我把他称作一名成功而勤奋的生意人我尊重他取得的成就。” 她外公又放下了钓钩。“我想你对他那位穿着花哨的妻子也很钦佩了。” “一点不错!她是一个善良而大方的女人。” “我相信那是她的职业试图造成的印象。你知道不知道她曾在一家爱尔兰酒馆当过酒吧女招待?” 斯佳丽倒抽了一口冷气活像一条被钓上岸的鱼儿。这不可能是真的!一幕幕令人讨厌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莫琳举着的杯子又斟满了威士忌……敲着响板起劲地唱着一些下流的歌曲……把一头蓬乱的红头从红通通的脸上往后一甩而不想用夹别篆…把裙子撩至膝盖处大跳爱尔兰双人对舞……粗俗。莫琳很粗俗。 他们都有些粗俗。 斯佳丽直想哭。她跟奥哈拉家的人在一起是那么快乐她不想失去他们。可是……在这幢她母亲长大的房子里罗比亚尔家与奥哈拉家之间的鸿沟大得令人无法忽视。难怪外公感到羞耻。要是母亲看到我跟那一帮人在街上走她一定会心碎的。一个怀孕的女人在大庭广众面前走动连块遮肚子的围巾也不用;一大帮孩子像野蛮的印第安人一样到处乱跑;连个帮他们提东西的佣人也没有。我看上去一定跟他们一样邋遢。而母亲曾花了那么多心血教我怎样成为一名淑女。她若知道自己的女儿跟一个曾在酒吧工作过的女人交往一定会庆幸自己早走了一步。 斯佳丽忧心忡忡地看着老人。他会不会知道她把亚特兰大的那幢新房子租给了一个开酒馆的? 比埃尔·罗比亚尔已闭起眼睛。他似乎和其他年纪大的人一样随时都会睡着。斯佳丽踮着脚走出了房间。当她在身后关上房门时那位老兵微微一笑随即进入了梦乡。 杰罗姆戴着白手套端着银托盘把信件给她送了进来。斯佳丽从银托盘中取出信件微微点个头算是表示了谢意。若要使杰罗姆不敢放肆就不能把她的感激之情表露出来。昨晚在客厅里等了很久很久未见瑞特露面之后她曾把佣人们狠狠地骂了一通言辞之激烈恐怕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尤其是杰罗姆。这位管家的傲慢无礼为她提供了极好的借口;她需要把她的愤怒和失望泄在某个人身上。 亨利·汉密顿伯伯对她把钱转入萨凡纳银行一事怒不可遏。真糟糕!斯佳丽把他的短笺揉成一团丢在了地板上。 厚厚的一封是宝莲姨妈寄来的。她那些漫无中心的抱怨可以等一下再看因为她的信中肯定是抱怨。斯佳丽打开了下面那个硬挺的方形信封。她没有认出信封上的字迹。 原来是一份请帖。邀请人的名字很陌生她苦思了很久才想了起来。啊!霍奇森是那两位老太太——特尔费尔姐妹之一的夫姓。请帖邀请她去参加霍奇森会堂的奉献典礼典礼之后还要举行招待会。“佐治亚历史协会的新家。”这名字听上去比那场可怕的音乐会还要令人厌烦。斯佳丽做了个鬼脸把请帖放在一边。她还得找张信纸回封信表示一番歉意。姨妈们喜欢这类无聊之极的活动她可不。 说到姨妈现在不妨把那封信看完算了。于是她撕开了宝莲的来信。 ……深为你无耻的行径感到羞耻。如果我们知道你未向埃莉诺·巴特勒作任何解释即跟我们前去萨凡纳我们定会坚持让你离开火车回家。 宝莲姨妈这是在胡说些什么啊?难道埃莉诺小姐会没有提到我留给她的字条?或者没有拿到那张字条?不!不可能。宝莲姨妈只是在惹麻烦。 斯佳丽迅创览了宝莲的抱怨一是抱怨斯佳丽在经过翻船事故这一磨难后还要外出旅行的愚蠢二是抱怨斯佳丽未把生意外的事告诉姨妈这种“反常的缄默”。 宝莲为什么不能告诉她一些她想知道的消息呢?信中对瑞特还只字未提。她一页一页地翻阅着宝莲尖细的字迹寻找着他的名字。天啊!她的姨妈说教起来比布讲死后要受炼狱之苦的传教士还罗唆。 啊终于找到了! ……亲爱的埃莉诺对瑞特要赶去遥远的波士顿开会讨论他的肥料装运一事深感忧虑这是可以理解的。翻船之后他在冷水中浸泡太久实不该马上就去寒冷的北方……信纸从斯佳丽指间滑落到膝上。当然不该!啊感谢上帝。瑞特之所以还没来找她原来是为了这个。亨利伯伯为什么不告诉我瑞特的电报是自波士顿呢?害得我整天痴呆呆地盼着他随时在门口出现。宝莲姨妈有没有说他何时回来?斯佳丽重新在那堆信纸中翻找。 她刚才看到哪里了? 她找到了刚刚读到的地方急切地把信读完。但信中没有提到她想知道的内容。现在我该怎么办呢?瑞特可能要去好几个星期也可能此刻正在回来的途中。 斯佳丽重又捡起霍奇森太大的请帖。这至少是个可去的地方。要她日复一日地待在这幢房子里她一定会心烦意乱地大声尖叫。 要是能不时到杰米家去坐坐哪怕只是去喝杯茶该有多好。但是不这是毫无可能的。 然而她却无法不想奥哈拉家的亲戚。第二天早晨她跟着闷闷不乐的厨娘一起去城中市场监视她买些什么花多少钱。因为没有别的事可干斯佳丽便决心把外公的家好好整顿一番。她正喝着咖啡突然听到一个柔和犹豫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原来那是可爱而腼腆的凯思琳。“我对美国的海产不熟悉”她说“你能帮我挑选最好的明虾吗?” 斯佳丽先上来没听明白直到那女孩子指了指虾才恍然大悟。 “一定是天使把你派来的斯佳丽”凯思琳付好帐后说。“要不是碰到你我肯定会被弄糊涂的。莫琳交代我要买最好的。你是知道的我们正盼着科拉姆来呢。” 科拉姆——我应该认识他吗?莫琳或别的什么人也曾提到过这个名字。“为什么科拉姆这么重要呢?” 凯思琳的绿眼睛因惊奇而瞪大了: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呢?“为什么?这个……因为科拉姆就是科拉姆就是这样。他是……”她想不出适当的字眼。“他就是科拉姆就是这样。是他带我来到这里的你不知道吗?他是我哥哥就像斯蒂芬一样。” 斯蒂芬。就是那个沉默寡言皮肤黝黑的青年。她一直不知道他就是凯思琳的哥哥。也许那就是他为什么这么文静的原因。也许在那个家里他们都像耗子一般胆小怕羞。“你爸爸是詹姆斯伯伯的哪一个兄弟啊?”她问凯思琳。 “啊我爸爸已去世了愿上帝使他的灵魂安息。” 这女孩是脑子笨吗?“他叫什么名字凯思琳?” “哦你是想知道他的名字啊!他的名字是帕特里克帕特里克·奥哈拉。帕特里夏就是随他取的名因为她是杰米的长女而帕特里克又是他爸爸的名字。” 斯佳丽的眉头因过于专注而皱紧了。原来杰米也是凯思琳的哥哥。那么他们害羞的个性就不是家传的罗! “哦有的”凯思琳带着愉快的微笑说道“有兄弟也有姐妹。我们一共是十四个。我是指还活着的。”说完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斯佳丽迅离开了那个女孩。哦天哪!很可能厨娘一直在听着她们的谈话而且还会传到外公耳里。我现在就听到他在牢骚了。 竟然谈论天主教徒像兔子繁殖一样地生孩子。 然而事实上比埃尔·罗比亚尔根本没有提起斯佳丽的亲戚。晚餐前他传唤她去了一下宣称他对现在的饭菜已感到满意然后就让她离去了。 她拦住杰罗姆查看晚餐的托盘检查银餐具是否擦得锃亮上面是否有指纹。当她放下咖啡匙时咖啡匙碰到了汤匙出了轻微的铿锵声。也不知道莫琳是否肯教我敲击汤匙的技巧?这个念头使她放松了警惕。 当天晚上她梦到了父亲。早上醒来时她的唇边仍带着微笑但面颊却因沾满干涸的泪痕而紧绷着。 在城中市场她刚一听到莫琳·奥哈拉恃有的阵阵大笑声便急忙闪到一扇厚厚的砖墙后面没有被看到。但她却可以看到莫琳、庞然一大物似的帕特里夏和她们身后的一大堆孩子。“我们全家都因你叔叔要来而兴奋不已只有你爸爸例外”她听到莫琳在说。“他只对我每晚为随时会回来的科拉姆准备的盛宴感兴趣。” 我也想为自己准备一顿盛宴斯佳丽反叛似地想道每天吃那种为外公准备的软食我已经吃腻了。她转身对着厨娘命令道:“再买些鸡肉炸几块给我作晚餐。” 然而她郁闷的心情在晚餐之前很久即一扫而空。她一回到家就看到了女院长寄来的字条说主教即将考虑斯佳丽的要求让她买回卡丽恩继承的亡父遗产。 塔拉。我就要得到塔拉庄园了!她脑子里因为忙着计划塔拉庄园的新生所以根本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在吃饭的时候也没留意盘子里盛着什么菜。 她脑海里的那幅蓝图她可以异常清晰地看到小山顶上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是那幢白色的房子修剪过的草坪是那样的碧绿上面长满了苜蓿;牧场上缎子般闪光的绿草在随风飘动像地毯一样铺开一直绵延到小山脚下没入河流两岸神秘而幽深的暗绿色松林中。春天到处盛开着纤柔的山茱萸花紫藤的芳香令人陶醉;夏天挺刮的白色窗帘在打开的窗前随风飘曳杜鹃花的浓郁香味从窗口飘入所有的房间一切都恢复到;日时梦幻般的静谧、优雅、完美。是的夏天是最美好的季节。佐治亚漫长的夏天令人懒洋洋黄昏时的暮色延续几个小时慢慢加深的夜色中萤火虫在闪闪光。接着是数不清的点点繁星出现在天鹅绒般的夜空中还有一轮白色的明月白得就像沉睡在黑暗的缓缓起伏的小山上被它照亮的那幢房子。 夏天……斯佳丽的眼睛睁大了。就是它!为什么她以前就没有认识到呢?夏天——她最爱塔拉庄园的季节——夏天的时候邓莫尔码头农场流行热病瑞特不能到那儿去。真是太好了。他们以后可以在查尔斯顿从十月待到六月以社交季节的忙碌活动冲散那些无聊乏味的茶会带来的单调感然后到夏天回塔拉庄园避暑借以冲散社交季节的倦意。她可以忍受现在的一切她知道她可以忍受。只要有塔拉庄园那漫长的夏天她就能忍受。 哦真希望主教能赶快作出决定! 第四十一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四十一章 比埃尔·罗比亚尔陪伴斯佳丽前往霍奇森会堂参加奉献典礼。老人穿着一套老式服装缎质马裤和天鹅绒燕尾服扣眼别着代表荣誉勋位的红色小玫瑰徽章胸前斜披一条宽幅红绶带显得仪表堂堂。斯佳丽从未见过像她外祖父这般卓越、富有贵族气派的人。 他也可以为她感到骄傲斯佳丽心想。她的珍珠和钻石是一流的华丽的丝质礼服镶有金色丝滚边金色锦缎裙据足足有四英尺长看起来耀眼夺目。她还没有机会穿过这套衣服因为在查尔斯顿她不得不尽拣土里土气的衣服穿。幸好她想得周到去查尔斯顿之前就预先将这些衣服都订制好了。哈!其中有五六件她还没穿过就算是被瑞特嘲笑而拆掉花边的衣服也比她在萨凡纳所看到的任何人穿的衣服都漂亮得多。当杰罗姆把她扶上出租马车在外祖父的对面坐下时.她显得十分得意。 往城南途中马车内一片静寂。比埃尔·罗比亚尔打起盹儿。当斯佳丽惊呼:“哦!你瞧!”时他的花白脑袋地地抬起。只见前面那幢古典建筑的铁围栏外的街道上万头攒动人们争相目睹萨凡纳上流社会人士的风采就像圣西西利亚舞会的情形一样。斯佳丽的头高傲地昂着让穿制服的侍从搀下马车踏上走道。她听到人群中交头接耳的赞美声。在她的外祖父慢条斯理地下马车的当儿斯佳丽微晃着头让耳饰在灯光下闪闪光然后将手臂上的裙据抛到身后摊展开来等待踏上铺红地毯的高高的会堂门阶。 “噢!”她听到从人群传出的赞叹:“啊!”“好美啊!”“她是谁?”当斯佳丽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轻搭在外祖父的天鹅绒衣袖上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叫“亲爱的斯佳丽你简直像希巴女王一样耀眼!”她迅向左边看了一眼一阵心痛随即又更快地把目光从杰米和他家人身上移开仿佛不认识他们似的合着比埃尔·罗比亚尔缓慢庄重的脚步踏上阶梯。然而那幅画面却印进了脑海:杰米左臂搂着正在开怀大笑、邋遢的红妻子他的常礼帽随意地斜戴在一头鬈的后胸勺上。杰米右手边站着一个人在街灯照映下身影十分清晰。他的个头只及杰米的肩裹在大衣里的身子粗短、健壮、黝黑。红润的圆脸神色开朗眼睛蓝光闪烁不戴帽子的脑袋上一头银色的鬈。他简直是斯佳丽的爸爸——杰拉尔德·奥哈拉的翻版。 霍奇森会堂内部装饰得雅而不俗学术氛围颇浓与建造会堂的初衷十分吻合。华丽的、擦得银亮的镶板嵌在墙上框着历史协会搜集的古董地图、草图。巨大的黄铜枝形吊灯与配套的白色玻璃球形煤气灯悬挂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明亮的白色寒光投射到底下一张张苍白、老皱的贵族气质的脸上。斯佳丽本能地寻找阴暗角落。老了!他们都大老了。 她感到很惶恐!好像她正在日见衰老好像年老是一种传染病。斯佳丽在查尔斯顿浑然不觉地度过了三十岁生日但是现在她却敏感地觉察到年华老去。大家都知道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岁就等于死期临头。三十岁太老了她不相信自己竟会有三十岁。这不是真的。 “斯佳丽。”外祖父抓着她的手臂轻轻地推着她走向一排接待人员。他的手指有如死尸一样的冰冷她戴着几乎长及肩膀的薄薄的皮手套都能感觉得到。 斯佳丽面前排着一列历史协会的年迈主管一个接着一个欢迎宾客。我办不到!斯佳丽在心里狂乱地喊着我无法握那些像死人一样冰冷的手微笑地对他们说我很高兴参加这个盛会。我必须离开这里。 她瘫靠在外祖父僵硬的肩头。“我不舒服”她说。“外公我突然觉得好难受。” “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准生病”他说。“站直了别让人失望奉献典礼结束后才准离开。” 斯佳丽只好挺直背脊往前走。外公真是个怪物!难怪她从来不曾听母亲提起过他他实在没什么值得说的。“晚安霍奇森太太”她说。“很高兴来这里。” 比埃尔·罗比亚尔在这排接待人员前步子挪动得比斯佳丽慢得多。 斯佳丽已经跟所有接待人员都打完招呼他才走到一半僵硬地朝一位伸出手来的女士欠身致意。斯佳丽穿过一堆人群匆匆走向门口。 到了屋外她大口地吸着新鲜的空气然后拔腿就跑。灯光下她的裙裾在台阶上、在豪华的红地毯上灿灿亮在她的身后展开来就像在空中自由飞舞似的。“罗比亚尔的马车快!”她恳求侍从。看她慌张的模样他便往拐角跑去斯佳丽也跟了过去裙据在粗砖走道上拖曳也在所不惜。她得在被阻止之前离开这里。 安全回到马车内时她急促地喘着气。“载我去南方大道”等缓过气来后她吩咐车夫。“我会告诉你在哪一栋房子停下。”母亲离开这些人嫁给了爸。她心想现在我这样掉头跑开她没有理由责怪我! 她听见从莫琳的厨房门里传出音乐和笑声。她举起两个拳头敲门直到杰米过来应门。 “是斯佳丽!”他惊喜他说。“请进亲爱的斯佳丽进来见见科拉姆。他终于来了除了你之外他是奥哈拉家最优秀的一个。” 这会儿科拉姆靠近了斯佳丽斯佳丽才现他比杰米年轻许多除了那张圆脸和比他的堂哥、堂侄们矮一截的个头外和她父亲并不那么相似。科拉姆的蓝色眼睛比较蓝比较严肃圆下巴有股刚毅之色只有当斯佳丽的父亲骑在马背上命令马儿跳过出正常高度的栅栏时斯佳丽才能看见这副神情。 当杰米为他们两人介绍时科拉姆脸上堆满笑容眼睛深陷在皱纹里几乎看不见。然而其闪现的暖意让斯佳丽觉得科拉姆很高兴与她见面这是他这辈子里最愉快的时刻。“我们一定是世上最幸运的家族才能有这么一位像上帝杰作的亲戚不是吗?”他说。“斯佳丽亲爱的你这袭美丽的金装只需再配一顶皇冠就更十全十美了。要是仙后看到你她岂不要忌妒得将她的金翅膀撕成碎片吗?莫琳让小丫头们睁大眼睛瞧瞧以姑姑作榜样以后长大要像她一样美丽。” 斯佳丽乐得脸上出现了两个酒涡。“我相信我听到的是出名的爱尔兰恭维话。” “一点都不是我恨不得有作诗天赋把我的想法全表达出来。” 杰米在他弟弟的肩上轻轻捶了一拳。“适可而止吧小滑头。站开一点让斯佳丽坐下我去替她倒杯……科拉姆在旅行途中为我们找到了一桶正牌爱尔兰啤酒斯佳丽亲爱的你一定要尝尝。”杰米像科拉姆一样将斯佳丽的名字和亲热称呼放在一起叫好像这才是她的名字:斯佳丽亲爱的。 “哦!不用了谢谢。”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可是马上改口“干吗不呢?我还不曾尝过啤酒呢!”如果是香摈她会毫不考虑地接受。泡沫丰富的黑啤酒味道是苦的她做出一副苦相。 科拉姆取走她的酒杯。“她每分每秒都更臻完美”他说“甚至把所有的饮料都留给更渴的人喝。”当他喝酒时眼光越过杯沿冲着她笑。 斯佳丽报以一笑。想不笑都不可能。随着暮色来临她留意到每个人都不时地对科拉姆微笑仿佛受到他的快乐感染一般。看得出来他很开心。他坐在一张直背椅上使椅背斜靠着炉火边的墙壁摆手指挥、鼓励杰米的手提琴和莫琳的响板表演。他脱去了靴子穿着袜子的脚踩在椅下的横木上轻轻颠动像在踩着舞步。他全然放松悠闲自在;硬领已经拿掉衬衫领口敞开以便开怀畅笑。 “科拉姆把你旅行的所见所闻说给我们听听。”不时地有人央求他但科拉姆总是藉口拖延说他需要音乐和酒来洗净他的心和肮脏的喉咙明天有的是时间聊。 斯佳丽的心也被音乐洗净可惜她不能在此地久留。她必须赶在外祖父回去之前回家上床。希望马车夫能信守承诺不要告诉外祖父他载我来这里才好。外祖父根本不关心我多么渴望离开那栋阴森的房子寻找一点欢乐。 她勉强赶回家了。直到马车停在门口时杰米的身影才消失。她拎着鞋子手臂下夹着裙裾跑上楼梯。她紧抿着嘴唇避免格格地笑出声。只要能躲过责罚偶尔游荡一下也不无乐趣。 然而她没有逃过处罚。她外祖父绝对无法了解她的所作所为然而她自己明白并且从而激起了复杂的情感终身在她心头交战不已。 斯佳丽的个性就像她的姓氏均承袭自她的父亲。她好冲动有毅力像她父亲一样粗暴、率直、精力充沛、胆量过人她父亲就是靠着那种不顾一切的胆量远渡重洋来到他梦想的国度成为一座大庄园的主人和一位名门闺秀的丈夫。 母亲的血统赋予斯佳丽姣好的身材和细嫩白皙的皮肤这是多少世纪精心培育的结果。埃伦·罗比亚尔也灌输给她的女儿贵族气质和良好教养。 现在斯佳丽的本性和教养起了冲突。奥哈拉家像块磁石吸引着她他们草根性的旺盛活力与欢乐气息向她的本性出呼唤。但是她不能毫无顾忌地响应母亲教给她的一切她谨记在心使她不得放肆。 斯佳丽进退两难她不明白是什么使她如此痛苦。她茫然穿梭在外祖父家各个寂静的房间对四周一丝不苟的美丽摆饰视而不见满脑子想的是奥哈拉家的音乐和舞蹈打心底里希望与他们为伍但就她所受的教养来说他们那种喧嚣、吵闹是粗俗、下等的。 其实斯佳丽并不真正在乎外祖父瞧不起她父亲这一方的亲戚。他是个自私的老人。她一针见血地想道他看不起任何人包括他的亲生女儿。但是母亲的谆谆教诲已注定她一生的命运。她在查尔斯顿的表现埃伦必定深感骄傲。尽管瑞特嘲笑她预言她在查尔斯顿难以安身然而她照样被当作大家淑女得到那里人的认可与接受。而且她喜欢被认可与接受不是吗?她当然喜欢。这也正是她所追求她所希望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她不去羡慕那些爱尔兰亲戚又是这么困难呢? 我现在暂时不要想这个问题她断然决定。我以后再想它。我要先想我的塔拉。她的思路退回到她塔拉的田园风情之中她的塔拉曾经充满田园风情她将再次让它重现昔日的风采。 这时主教秘书送来一张短笺当即使她的田园风情之梦破灭。主教不会同意她的要求。斯佳丽想都不想。她把字条紧抓在胸口帽子也没戴一个人就不顾一切地朝杰米·奥哈拉家没有上锁的大门跑去。 他们会了解她的感受奥哈拉家的人会了解的。爸不只一次这么告诉我“对任何有一滴爱尔兰血液的人来说他们生活的土地就是他们的母亲。只有土地是经久不变的值得为之出力为之战斗……”斯佳丽冲进门去耳边还响着杰拉尔德·奥哈拉的声音眼前正好看到科拉姆·奥哈拉粗壮的身躯和银覆盖的脑袋像极了她的父亲。 好像他理所当然应该了解她的感受似的。 科拉姆站在门口探头看着餐厅。听到外边的门砰地打开斯佳丽跌跌撞撞地冲进厨房他转过了身子。 他穿着一套深色衣服。斯佳丽带着痛苦的迷茫看着他。她注视着他脖子上一条出人意料的白线那是天主教的硬领。神父!没人告诉她科拉姆是神父。谢天谢地!在神父面前什么都能说甚至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帮助我!神父”她哭道。“我需要有人帮助我。” 第四十二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四十二章 “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了”科拉姆下了结论“现在我们来想想该怎么补救呢?”他坐在杰米家饭厅长桌的主位上。三份奥哈拉家庭的大人们全数围桌而坐;玛丽·凯特和海伦在厨房哄小孩吃饭的声音透过紧闭的门传来。斯佳丽坐在科拉姆身旁脸庞因方才的痛哭而肿胀泪痕斑斑。 “科拉姆你的意思是在美国家庭里最大的小孩没法继承整座农场?”马特问。 “似乎是如此马特。” “这么看来杰拉尔德叔叔没留下遗嘱真是太笨了。” 斯佳丽闻言大怒忿忿地瞪着他。没等她说话科拉姆抢先开了口。“可怜的杰拉尔德英年早逝根本没来得及想到死后的问题愿主保佑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愿主保佑他的灵魂得到安息。”其他人跟着祝祷并在胸前画了十字。斯佳丽绝望地看着他们肃穆的面孔心想他们只是区区爱尔兰移民能有什么办法? 但是她很快就知道她错了。他们谈得越多她越觉得有希望。事实上这些爱尔兰移民能耐大着呢。 帕特里夏的丈夫比利·卡莫迪是新建教堂砌砖匠的工头因而和主教很熟。“遗憾的是”他抱怨道“他每天总要到工地来三次对我说工程进度不够快。”这项工程倒确实很紧急比利解释说因为一位罗马教廷的红衣主教将于秋季来美国巡视也许会到萨凡纳来参加新教堂的落成典礼。如果教堂能够如期完工排得进他的时间表的话。 杰米点点头。“我们的格罗斯主教是个有野心的人不是吗?好不容易逮到个吸引罗马教廷注意的机会怎可轻易放过。” 他看着杰拉尔德比利、马特、布赖恩、丹尼尔、老詹姆斯也看着他。 还有那些女人——莫琳、帕特里夏和凯蒂。斯佳丽看着虽然她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朝他看。 杰拉尔德握着他新婚妻子的手。“别害羞波莉宝贝儿现在你已经是奥哈拉家的一员了。告诉我们你认为我们当中谁去跟你爸谈比较妥当。” “麦克马洪是工程承包商”莫琳压低声音对斯佳丽说。“只要汤姆开口说工程进度有可能延缓包准叫格罗斯主教答应一切。他对麦克马洪吓得抖这是毫无疑问的。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怕麦克马洪。 斯佳丽开了腔。“让科拉姆去说吧。”她深信任何一件需要做的事情他都是最佳人选。尽管科拉姆·奥哈拉个子矮小一团和气却有着无人可匹敌的权威与力量。 奥哈拉家人纷纷附议表示赞同。大事非由科拉姆出面不行。 科拉姆向长桌周围的人笑了笑然后对着斯佳丽说:“我们会帮你的斯佳丽·奥哈拉这就是有家人的好处不是吗?尤其是又有能助一臂之力的姻亲。你会得到塔拉的等着瞧吧!” “塔拉?这跟塔拉有什么关系?”老詹姆斯问。 “这个塔拉是杰拉尔德为他的庄园取的名字詹姆斯叔叔。” 老先生笑岔了气咳嗽个不停。“那个杰拉尔德啊!”待恢复平静后他说“个子虽然才一丁点大却老是自视太高。” 斯佳丽脸色一僵没有人可以嘲笑爸爸连他亲哥哥都不行。 科拉姆柔声细气地对她说:“嘘!别动怒他不是有意的。等会儿我再解释给你听。” 在送斯佳丽回外祖父家的途中科拉姆果然向她作了解释。 “对我们爱尔兰人而言塔拉是个神奇的字眼神奇的地方它是全爱尔兰的核心地是君王之乡。远在希腊、罗马文明诞生之前世界还是一片混沌、充满希望的时候统治爱尔兰的是一些如太阳般完美又富正义的伟大君王他们以崇高的智慧制订法令庇护诗人并给予财富。 他们是英勇的巨人嫉恶如仇以赤血凝铸的剑及清白无暇的心对抗与真、善、美及爱尔兰为敌的人。在他们统治下的几千年间这个美丽的绿色岛屿无处不充满音乐。全国各地共有五条路通往塔拉山每隔三年人们都会准时前往宴会堂赴宴聆听诗人吟唱诗歌。这不光是一则故事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别处的历史书籍全都有着记载各个修道院的藏书里也都记录了一段感伤的结束语‘在主耶稣诞生后的第五百五十四年举行了最后一次塔拉之宴。’”科拉姆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很沉缓。斯佳丽觉得眼睛湿她完全被他的故事和声音迷住了。 他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后科拉姆又开口道“你父亲怀着一个崇高的梦想在美国这个新世界里建立一座新塔拉。他确确实实是个杰出的人。” “哦!他的确是科拉姆。我非常爱他。” “下次我去塔拉时我会想起他和他的女儿。” “下次?你是说这地方如今还在?真的有这个地方?” “跟我们脚底下的路一样真实。那里是一片绿油油的有魔力的山坡地绵羊在山坡上啃青从山顶极目远眺景致秀丽与贤明君王们当年所见一模一样。那里离我住的地方也就是你父亲和我父亲的出生地——米斯郡的一个村子不远。” 斯佳丽怔住了。老爸一定也去了那里驻足在君王曾经站立过的地方!她可以想象他挺起胸膛、昂阔步的模样就像他一贯在志得意满时的姿态。她不禁轻笑出声。 走抵罗比亚尔家时斯佳丽很不情愿地停下脚步。我真想再走上几个钟头听听科拉姆轻快的声调。“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她说。 “我现在的心情好多了。我相信你一定能使主教改变主意。” 科拉姆笑了笑。“一项一项慢慢来堂妹先得先说服面恶心善的麦克马洪。可是我该怎么介绍你的姓名呢?你手上戴着结婚戒指主教不会当你是奥哈拉家的人。” “不当然不是。我的丈夫姓巴特勒。” 科拉姆的笑容一下子收敛随即又浮起。“颇有势力的姓氏。” “在南卡罗来纳的确是但是在这里我看不出它对我有多大好处。 我丈夫是查尔斯顿人名叫瑞特·巴特勒。” “我很惊讶他没有帮你。” 斯佳丽笑得很粲然。“如果可以的话他会的可惜他到北方作生意去了他是位成功的商人。” “我明白。总归一句话我很乐意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 斯佳丽想拥抱他就像每次父亲答应她的要求时她就会拥抱他一样。但是她知道不能拥抱神父就算是堂哥也不行。于是她道了声晚安便走进屋内。 科拉姆吹着《佩戴绿标志》的口哨离去。 “你到哪里去了?”比埃尔·罗比亚尔问。“我的晚餐吃得很不舒服。” “我去杰米堂哥家。我会要厨娘重作一份晚餐给你。” “你还一直跟那些人来往?”老先生气得抖。 斯佳丽也怒目相向。“没错!而且我还打算再去看他们。我很喜欢他们。”她忿忿走出房间。不过在上楼之前仍不忘替她外祖父重要了一份晚餐。 “你的晚餐呢?斯佳丽小姐?”潘西问。“要不要我端上楼去给你。” “不用了先上楼来帮我脱衣服。我不想吃晚饭。” 奇怪了!我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饿刚刚只喝了一杯茶呢!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觉。痛哭一场后把我的体力都耗光了。我实在哭得太伤心了差点无法对科拉姆说出主教不答应的事。我想我可以昏睡一个星期我一辈子都不曾这么累过。 她觉得头轻身体重而且全身松弛。她倒在软绵绵的床上很快就呼呼大睡了。 以往斯佳丽总是独自面对危机有时是她拒绝承认需要帮助然而更多时候是她求助无门。可是现在情形不同了她的身体比理智早一步体验到这种变化。现在有人帮她了她的家人愿意帮她卸除肩上的重担。她不再孤立无援。终于可以全盘放松自己。 那天晚上比埃尔·罗比亚尔几乎无法成眠。斯佳丽的反叛性令他深感不安。多年前埃伦的叛逆让他永远失去了她那时他整颗心都碎了;埃沦是他最钟爱的女儿长得最像他的妻子。他不爱斯佳丽。他全部的爱已跟着妻子一起埋葬了。但是他又不愿轻易放斯佳丽走。他要晚年生活过得舒适惬意而她可以给他这样的生活。他直挺挺坐在床上无视油枯灯灭苦思对策严然一位面对千军万马的将军。 黎明前断断续续睡了一个钟头醒来时罗比亚尔已经有了决定。 杰罗姆端早餐进来时老先生正在一封信上签名。他先将信折好封进信封内才空出膝盖上的位置让杰罗姆放餐盘。 “去送这封信”他把信交给管家。“要等回信。” 斯佳丽开门探头进来。“你找我吗外公。” “进来斯佳丽。” 她很惊讶地看见房里另有别人。她外祖父从不曾有访客。那个人朝她弯腰行个礼她点头回礼。 “这位是我的律师琼斯先生。拉铃叫杰罗姆来斯佳丽。杰罗姆会陪你去客厅琼斯。等着我派人来叫你。” 斯佳丽刚碰到铃绳杰罗姆已打开了门。 “把椅子拉近一点斯佳丽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但我不想扯着嗓子大声说话。” 斯佳丽大惑不解。这老头于几乎算是“请”她了声音也是微弱无力。天啊!千万别让他死在我面前。我可不想跟尤拉莉和宝莲料理他的丧事。她把椅子挪到床头附近。 斯佳丽挪椅子时比埃尔·罗比亚尔从松垂的眼皮底下观察她。 “斯佳丽”等她坐定他静静说道“我已经快九十四岁了就这个岁数来说我的身体还算硬朗但是也活不了太久。外孙女啊!在我剩下的日子里我想求你陪着我。” 斯佳丽张口欲言老先生却抬起一只瘦骨嶙峋的手阻止她。“我还没说完”他说。“我不想用家庭责任的藉口来强迫你即使我知道这些年来都是你在供养你姨妈。” “我准备给你一个合理的报酬甚至可以说是一份慷慨的厚礼。假如你肯留下来以女主人的身份管理这个家让我过舒服的日子完成我的愿望在我死后我的全部财产都将由你继承。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哦!” 斯佳丽惊呆了。他要给她一大笔财产!她想起银行经理那副阿谀奉承的嘴脸不禁怀疑外公到底有多少财产。 比埃尔罗比亚尔误会了斯佳丽的短暂沉思以为她正在暗自窃喜。他没有向那位银行经理打听过任何消息所以并不知悉斯佳丽在银行保险箱内存有大量黄金。他那双老花的眼睛立时出了满意的光芒。“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是什么情况逼你考虑结束婚姻”他以为胜券在握姿态和声音都有力了。“不过你得放弃离婚的念头。” “你偷看我的信!” “凡是进入这个屋子的东西我都有权过目。” 斯佳丽气得说不出话。她外祖父仍继续一字字精确、冷酷他说下去每一个字都像冰针一样。 “我一向最瞧不起卤莽和愚蠢而你没先考虑清楚自己的身份就擅自离开丈夫就是卤莽和愚蠢。如果你能像我一样聪明地向律师请教就会知道南卡罗来纳的法律是不准离婚的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在全国是独一无二的。你虽逃到佐治亚来但是你丈夫的合法户籍仍在南卡罗来纳所以你们是离不成婚的。” 斯佳丽仍在为私人信件被偷看的事生气一定是那个鬼鬼祟祟的杰罗姆干的好事。他搜过我的抽屉碰过我的东西。而指使他这么干的是我的亲骨肉我的外公。她站直身身体往前倾拳头压在比埃尔·罗比亚尔瘦削的手边的床垫上。 “你怎么可以派那个人溜进我的房间?”她对外祖父大声咆哮拳头捶着厚被子。 她外祖父的手像一条昂吐信的蛇似的迅举起来。颀长的手指一把钳住她的两只手腕。“不准你在这栋房子里大吼大叫年轻女士我讨厌吵闹。你得表现出身为我外孙女该有的合宜礼教我不是你那些土包子似的爱尔兰亲戚。” 他的力气令斯佳丽吃惊也令她心生畏惧。一个衰弱得几乎令她同情的老头子怎么变成这样?他的手指硬得像铁箍。 她挣开外祖父的手往后退直到被椅子挡住才停止。“难怪我母亲要离开这栋房子不再回来。”她恨自己觳觫颤抖的声音。 “别在我面前演戏姑娘。我烦透了。你母亲离开这个家是因为她倔强任性太年轻不听劝。她在情场失了意才糊里糊涂接受了第一个向她求婚的男人嫁了之后才后悔但是木已成舟无可挽回。你跟她不同你不再是小女孩;你已经大到懂得运用你的头脑。契约已经拟好了把琼斯叫进来我们这就签约就当你刚才的乱脾气没生过。” 斯佳丽转身背朝外祖父。我不相信他。我不听他那一套。她拿起椅子放回原位。她十分仔细地将椅脚嵌入地毯上受多年压力而形成的凹洞内。她不再害怕他、同情他甚至不再生他的气。当她转身再面对他时就像她以前从没见过他似的。他是个陌生人。是她所不认识的也不想认识的专横、卑鄙、无趣的老头。 “再多的钱都留不住我”她似乎在对自己说而不光是对外祖父说。“在坟坑里有再多的钱也没用。”嵌在死白脸上的一对怒火熊熊的绿眼睛直直注视着比埃尔·罗比亚尔。“你属于这里你已经死了只是你不肯承认罢了。明儿一早我就离开。”斯佳丽快走向房门倏地打开。 “杰罗姆我就知道你躲在这里偷听进去吧!” 第四十三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四十三章 “别那么爱哭潘西你不会出事的。火车直达亚特兰大然后就停下来。记住!火车没到目的地不要下车。我已经在手帕上钉上一些钱又把手帕钉在了你的上衣口袋里。你的车票在列车员那里他答应要照顾你的。天杀的!你以前不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吵着要回家现在要回去了还哭个什么劲儿。” “斯佳丽小姐我从来不曾一个人乘过火车。” “胡扯!你哪会是一个人乘火车火车上还有很多人啊!你只要看着窗外风景吃着奥哈拉太太替你准备的一篮食物一眨眼的工夫就到家了。我已经电报回去叫他们去车站接你。” “可是斯佳丽小姐我是小姐的佣人。不能为小姐做事要我有什么用呢。你什么时候会回家?” “我想回去时就会回去得看情形而定。上车吧!火车要开了。” 那得看瑞特的情形而定斯佳丽心想他最好赶快来。不知我那些亲戚能否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她转身对杰米的妻子微笑。“莫琳你肯收留我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激动得要死但是这样给你造成大多的麻烦。”她以清亮、小女孩似的客套口吻说道。 莫琳挽着斯佳丽的手臂离开月台撇下潘西在车上布满灰尘的窗子内一副孤苦无依的样子。“一切都安排好了斯佳丽”她说。“丹尼尔很乐意让出他的房间他老早就想搬去帕特里夏家跟布赖恩同住只是不敢说而已。而凯思琳知道要做你的女佣更是高兴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工作何况她那么崇拜你。自从她来到萨凡纳这个傻姑娘第一次这么快乐。你来跟我们住是理所当然的不必让那个老僵瓜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的脸皮真厚!居然要你替他管家。而我们留你是因为我们爱你。” 斯佳丽感觉好多了。莫琳的盛情难却。尽管如此斯佳丽不希望住太久她受不了那些小萝卜头。 斯佳丽真像匹胆怯的小马莫琳心想。她拽着斯佳丽胳膊的手轻轻用力感觉得出斯佳丽有点紧张。莫琳断定斯佳丽需要的是放开心胸大叫几声来泄。一个女人绝口不谈自己的私事是不正常的而这个女人还绝口不提她的丈夫。太匪夷所思了……但莫琳没有浪费时间想这件事。她小时候曾在父亲开的酒馆里洗杯子算是阅人无数每个人迟早会把烦恼事一件件掏出来斯佳丽应该也不会例外。 奥哈拉宅有四栋并列的高砖屋前后均有窗户内部格局完全相同。每一层楼有两个房间:底楼是厨房和饭厅一楼是大客厅最上面二层各有两间卧室。光是狭窄的走道和气派的楼梯就占去每栋砖屋不少空间屋后则有宽阔的院子和一间车库。 斯佳丽的房间在杰米家三楼房内有两张单人床——在布赖恩搬去帕特里夏家之前是由丹尼尔和布赖恩合住的——房内布置得很朴实很适合两个年轻人除了床其他家具就只有一个衣橱、一张写字台和一张椅子。不过床上有色彩鲜艳、用碎布缝合而成的百衲被打蜡地板上铺着一大块红白相间的碎呢地毯。莫琳在写字台上挂了一面镜子铺上花边桌布充当斯佳丽的梳妆台。凯思琳梳头的技巧出奇的好她也急着学习讨好别人照她目前的表现很快就能出师。她与玛丽·凯特、海伦睡三楼的另一个房间。 杰米家唯一的小孩是四岁的小杰基他常住别栋砖屋与他年龄相近的堂兄弟姊妹们玩耍。 白天男人工作较大的小孩上学整列的房子成了女人的世界。斯佳丽预期自己会不喜欢那种生活因为她从小到大的生活习惯是和奥哈拉家的女人截然不同的。 她们之间没有秘密可言也不压抑自己的情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甚至说一些令她脸红的私事也为不同意见而争吵待和好如初则又互相拥抱甚至抱头痛哭。她们对待别人都是一视同仁随时都可以到另一家厨房喝杯茶共同分担购物、烘焙、喂养院子内的牲畜、打扫车库等责任。 她们自得其乐无拘无束地大笑传播小道消息彼此倾述肺腑之言共谋无伤大雅的玩笑捉弄她们的丈夫。打从斯佳丽一搬进来她们就视斯佳丽为她们中的一员。不消几天斯佳丽也有了这种感觉。她每天跟莫琳或凯蒂去城中市场买价廉物美的食品;与年轻的波利和凯思琳一起研究用烫夹和缎带的诀窍一起吃吃傻笑;当莫琳和凯蒂拒绝陪有洁癖、又爱吹毛求疵的帕特里夏看家具布套式样她就自告奋勇陪帕特里夏一遍又一遍地看。她喝了无数杯的茶也倾听过无数成功的喜悦和悲忧虽然她从来不向人吐露她的秘密也没有人逼她或不再当她的面坦诚相诉。“我从没想到会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生。” 斯佳丽惊异地对莫琳说神情之真挚溢于言表。 晚上又是另一番景象。男人辛勤工作了一大拖着疲惫身子回家渴望吃一顿可口饭菜喝杯酒抽口烟作妻子的总能让他们如愿。之后晚上的节目就正式登场。通常大家都聚在马特家因为他有五个小孩在楼上睡觉。莫琳和杰米可把小杰基和海伦交给玛丽·凯特照顾而帕特里夏可把熟睡的两岁和三岁小孩带在身边不吵醒他们。音乐不久就会响起。过一会儿当科拉姆进来时他就会站出来指挥。 斯佳丽第一次看到宝思兰鼓时还以为它是特大号的铃鼓。绷紧的皮鼓面镶了一圈金属边鼓面直径过两英尺但是和铃鼓一样不很厚杰拉尔德握着它的方式和握铃鼓没两样。他坐下来将它靠在膝上拿木棒敲。他握着木棒的中间晃动木棒用它的两头敲打鼓面。 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鼓。 也不真的是鼓她想。当科拉姆拿起它她才明了它的用法。他左手展放在皮层底部仿佛在抚摸它右手腕的动作顿时如水流般顺畅。 他的手臂从鼓面移至底部再移至鼓面再移至中央右手则作出奇妙而漫不经心的动作用木棒敲出沉稳的、令人血液沸腾的节奏。随着小提琴、笛子、手风琴的加入它的音调与音量时而改变但那催眠、激越的节拍未变。莫琳握着响板一动不动似乎太沉迷于音乐忘了敲响板。 斯佳丽完全沉醉在这鼓音节奏中随着它哭随着它笑随着它起舞跳出她作梦都没梦到的开怀、疯狂。只有在科拉姆放下宝思兰鼓嚷着:“我把自己都敲干了。”要求喝一杯时她才现每个人都和她一样处于恍惚状态。 她以惊异、敬畏的眼神看着这个粗矮、狮子鼻、笑容满面的人这个人的确与众不同。 “斯佳丽亲爱的你比我会挑牡蛎”莫琳和斯佳丽走进城中市场时莫琳对斯佳丽说。“替我们选一些好吗?我今天想炖一锅牡蛎汤让科拉姆当茶点。” “当茶点?牡蛎汤当饭吃都够阔气的了!” “我知道可是今天晚上他要在一次会议上演讲演讲之前他没有时间吃晚饭。我们吃饭时他要留在房间里作准备。” “什么样的会议莫琳?我们全部都要去吗?” “在贾斯琅绿党党部是美国的爱尔兰人志愿军组织女人不受欢迎所以我们不去。” “科拉姆要跟他们讲什么?” “先他提醒他们不论在美国住多久他们都是爱尔兰人接着他会用对祖国的眷恋和热爱使听众流下眼泪然后再使他们掏空口袋资助爱尔兰的穷人。杰米说他是个极优秀的演讲家。” “我想也是科拉姆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 “那你会替我们挑一些神奇的牡蛎罗!” 斯佳丽大笑。“它们没有珍珠”她模仿莫琳的土腔“但是能作出一锅很棒的鲜汤。” 科拉姆低头看着热腾腾、满溢的汤碗双眉一扬。“好大碗的‘茶’呀!莫琳。” “今天市场上的牡蛎特别肥美。”她咧嘴道。 “美国都不印月历的吗?” “废话少说趁热吃科拉姆。” “莫琳现在是大斋期间你知道斋戒的规矩。一天吃一餐而且不能吃肉。” 原来她姨妈不是在唬她!斯佳丽慢慢放下汤匙同情地看着莫琳。 这么可口的一餐泡汤了。她得好好地赎罪一定要深深痛悔自己的罪。 为什么科拉姆偏偏是个神父? 她愕然看到莫琳微笑着舀起一个牡蛎。“我才不担心下地狱呢科拉姆”她说。“我有奥哈拉家的特免令你也是奥哈拉家的人所以吃吧!尽管享受你的牡蛎。” 斯佳丽给弄糊涂了。“什么是奥哈拉家的特免令?”她问莫琳。 回答的人是科拉姆但他缺乏莫琳的幽默感。“大约在三十年前爱尔兰面临大饥荒人们一年又一年地挨饿。没有食物他们吃草充饥最后连草也吃光了。这是一种可怕的事情好可怕!死了好多人没有办法帮助他们。幸存下来的人获得某些教区的神父承诺免于往后饥饿的特免令奥哈拉家隶属于这种教区他们不需斋戒但不能吃丢弃的肉。”他瞪着碗里肥嫩的汁液。 莫琳捕捉到斯佳丽的眼光将手指放在唇上暗示别出声然后比画着汤匙催促斯佳丽快吃。 过了良久科拉姆拿起他的汤匙。他低头吃着多汁的牡蛎含混地道声谢。吃完后离座去帕特里夏家他跟斯蒂芬合住一间卧室。 斯佳丽好奇地看着莫琳。“闹饥荒时你在那里吗?”她谨慎地问道。 莫琳点头。“我在那里。我父亲开酒馆所以我们吃的还算可以。 人们总是拿钱买醉而我们就有钱来买面包、牛奶。情况最糟的是贫穷的农民。啊!太惨了。”她双手抱胸颤抖着泪水盈眶哽咽地说着:“他们只有马铃薯充饥你知道的那是什么滋味。他们种的谷物养的奶牛挤的牛奶、奶油卖得的钱刚好够付地租他们自己则留一点奶油和脱脂牛奶也许留几只鸡星期天偶尔有蛋吃。但是大部分时间吃的是马铃薯只有马铃薯他们倒也能满足。然而马铃薯一旦在地下腐烂就什么也没了。”她沉默下来双臂抱胸前后摇晃。想到伤心处颤抖的唇慢慢变成蠕动的唇圈最后出尖利刺耳的声音嚎陶痛哭。 斯佳丽跳起来搂住莫琳起伏的肩。 莫琳靠在斯佳丽胸前啜泣。“你想象不出没食物可吃是什么样的情景。” 斯佳丽凝视着炉内渐熄的煤炭。“我了解那种滋味”她说。她紧紧搂着莫琳娓娓道出她从烽火连天的亚特兰大回到塔拉庄园时那段不堪回的往事。当她叙述到荒芜的田地长时期濒临饿死边缘的饥荒时眼里没有泪水也不带哭音。但是当她说到回塔拉现母亲已死父亲神智失常时眼泪就禁不住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 现在轮到莫琳拥抱泣不成声的斯佳丽。 第四十四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四十四章 山茱萸花仿佛是在一夜之间绽放的。有一天清晨斯佳丽与莫琳步行到市场现屋外林荫路中央杂草上突然冒出一丛丛野花。 “啊!好美的一幅景象不是吗?”莫琳一阵赞叹“晨曦射透花瓣使它们呈现近乎粉红的色彩;到了中午它们又会洁白如天鹅的前胸。 能够看到这座城市百花怒放的美丽景致真是一大美事!”她深深吸了口气。“改天我们到公园野餐斯佳丽饱览一下春天的绿意。走快一点吧需要买的东西很多下午我要烘面包明天弥撒结束后我们就有一整天的时间到公园玩。” 今天已经是星期六了吗?斯佳丽在心里屈指一算哟她在萨凡纳已逗留一个月了!她感觉心头一紧。为什么瑞特没来找她?他在哪里?他去波士顿谈生意不可能谈这么久。 “……波士顿”莫琳说。斯佳丽倏地打祝她抓住莫琳的手臂狐疑地瞪着她。莫琳怎么知道瑞特在波士顿?她怎可能有他的消息?我压根儿没向她提过半个字。 “怎么了斯佳丽亲爱的?脚腕扭了吗?” “你说波士顿怎样?” “我说可惜斯蒂芬不能跟我们一块儿去野餐。他今天要去波士顿。 我敢说那里一定没有百花齐放的景象。不过他可以顺道去拜访托马斯和他的家人并把他们的消息带回来。最兴奋的莫过于老詹姆斯。想想他的兄弟分散在全美各地如果能……”斯佳丽满怀羞愧静静地在莫琳旁边走着。我刚刚怎么如此莽撞? 莫琳是我的朋友我这辈子最亲密的朋友。她不会暗中调查我的私生活。我只是一时警觉到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匆匆流逝所以才疑神疑鬼而对莫琳大吼大叫。只是这么久了瑞特一直没回来。 她心不在焉地附和莫琳提议野餐吃什么的意见而同时各种各样的问题撞击着她的心房就像笼中之鸟一样。没跟她姨妈回查尔斯顿难道错了吗?难道说她当初一离开查尔斯顿就错了吗? 我都快疯了!我不要再想下去否则我会尖叫! 然而心中的疑问未曾或歇。 或许我该跟莫琳谈谈她又聪明又会安慰人懂得的事又多。她会了解的也许她帮得之忙。 不!我要找科拉姆谈!明天野餐有很多时间我直接请他去散步告诉他我想和他聊聊科拉姆会知道该怎么做。科拉姆和瑞特十分相像自有其特点。他本身十全十美就像瑞特一样与他相比任何人都显得无足轻重就像只要有瑞特在的地方所有的男人似乎都变成了小孩只有瑞特一人是男子汉。科拉姆也能解决任何难题就像瑞特一样而对于解决难题又不以为意跟瑞特简直如出一辙。 斯佳丽忆起科拉姆提及波莉父亲的事不禁想笑。“唉!孔武有力的建筑工麦克马洪是个自负、大胆的人。手臂宛如长柄大铁锤常常撑破昂贵外套的线脚衣服无疑是麦克马洪太太为与客厅家具搭配而选的否则看起来为何如此漂亮?他也是个虔诚的教徒凭着对主光照他灵魂的崇敬为主在美国的萨凡纳盖一栋教堂。就凭这一点我以最谦逊的方式祝福他。我对他说:‘说真的我一直认为像你这么笃信宗教的人除了百分之四十的合理利润外是不会多拿教会一分钱的。’听了我这番话没见他双眼冒火鼓起公牛般的肌肉漂亮衣袖的缝合丝线出噼啪爆裂声?‘大建筑师’我说‘其他人看主教不是爱尔兰人至少也要拿他百分之五十肯定是这样吗?’ “然后这个大好人就开始卖弄了起来。‘格罗斯!’他吼道我真担心玻璃窗会被震飞到街上!‘一个天主教徒怎么会起这么个名字?’他开始把主教的一些恶劣行径全抖了出来连我这个小职员都不敢置信。我陪他喝了一两杯分担他的忧愁然后我把我可怜的小堂妹所受的委屈告诉他。这个大好人立刻义愤填膺幸好我及时阻止教堂尖顶才没被他拆掉。我相信他还不至于会怂恿全部工人罢工但我也不是很肯定。他说他会以保证能让神经质的小个子主教明白的方式表达他对斯佳丽这件事的关切根据需要他会经常性地让主教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着甘兰菜微笑?”莫琳问她。 斯佳丽把笑脸转向她的朋友。“因为我很高兴春天来了我们要去野餐呀!”她说。也因为塔拉就快完全属于她了。 斯佳丽未曾见过福赛斯公园霍奇森会堂虽在它正对面但因上回她去参加奉献典礼时天色已黑。现在它不知不觉地吸引了她美得令她屏息!一对人面狮身石雕分立在人口处。小孩们向往地仰望禁止攀爬的怪兽然后飞也似地沿着中央小径跑他们从斯佳丽身边倏地掠过。她在走道中打住了眼睛直瞪着前方。 喷泉离入口处有两个街区远但是体积大得令人产生近在飓尺的错觉。四周都有弧形的水注喷出又如钻石般落下。斯佳丽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壮观的景物不禁被它深深吸引了。 “再往前走”杰米说“愈近愈好看。” 果然如此。绚烂的太阳照射着舞动的喷泉现出七色彩虹;随着斯佳丽脚步的挪移璀璨的光芒忽隐忽现。树木分列小径两旁树干刷得雪白在树叶投下的斑驳阴影中微微闪光。小径引导他们通往白得耀眼的大理石喷泉。斯佳丽来到喷泉周围的铁栏杆头后仰到近乎晕眩的角度才看到第三层顶端的仙女。仙女雕像比她的个子大手臂高举着类似竿子的东西喷出一柱比一柱高的水直冲蔚蓝晴空。 “我比较喜欢蛇人”莫琳说。“在我看来它们总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斯佳丽顺着莫琳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蹲在大水池内的铜雕人鱼盘卷着鱼鳞的尾巴一手放在臀上一手握着号角举在唇上。 男人们在莫琳挑选的橡树下摊开毯子女人们放下野餐篮。玛丽凯特和凯思琳将帕特里夏的小女儿和凯蒂的小儿子放在草地上让他们去爬。较大的小孩们已迫不及待地追逐跳跃玩起他们自创的游戏。 “我得歇歇脚。”帕特里夏说。比利扶她背靠树干坐下。“去吧!”她大方地说“你不必整天陪我。”他亲了亲她的脸颊拿下肩头的六角形手风琴搁在她身边。 “等会儿我给你拉一好听的曲子。”他承诺说随即向远处一群在玩棒球的男人走去。 “跟他去吧!马特。”凯蒂对她丈夫说。 “是啊你们全部去。”莫琳说挥手赶他们走。杰米和他高大的儿子们拔腿就跑。科拉姆、杰拉尔德和马特、比利跟在他们后面。 “等他们回来一定会饿惨了”莫琳语带欢喜地说。“还好我们带了足够一整连军队吃的食物来。” 好大一堆食物啊简直像座山斯佳丽心想。但接着又想可能用不了一个小时它就会被扫光。大家庭就是这样。她以真情流露的眼神看着她家族中的女人她将会和她们一样高举双臂欢迎衣领敞开衣袖高卷手上拎着外套、帽子回来的男人。她的阶级偏见不知何时已被搁置一旁。当初她得知堂亲未移民到美国前在爱尔兰曾为人帮佣、做下等工作时曾忧虑不安现在这种忧虑已不复存在。在爱尔兰的时候;马恃是个木匠杰拉尔德是他的下手修缮一幢幢房屋和一英里又一英里的栅栏。凯蒂是个挤奶女工帕特里夏则当过客厅女仆。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斯佳丽仍很高兴自己是奥哈拉家的一员。 她蹲到莫琳旁边帮忙。“希望男人不要在那边游荡太久才好。”她说。“新鲜的空气让我的肚子咕咕直叫。” 当篮内的食物只剩两块蛋糕和一个苹果时莫琳用酒精灯煮水泡茶比利·卡莫迪拿起他的六角形手风琴向帕特里夏眨眼。“我答应要拉一曲子给你听的想听什么帕翠?” “嘘!等一下比利”凯蒂说。“孩子们都快睡着了。”一块最浓密树荫下的厚毯上躺着五个小身躯。比利轻轻吹起口哨然后默然地用手风琴接着口哨音符。帕特里夏对他一笑一面抚摸蒂莫西额前丝一面唱起比利拉奏的摇篮曲。 乘着风的翅膀飞过黑暗翻腾的海上 天使要来看你入眠 天使要来看望你 所以请倾听吹过海面的风 听风吹出爱的旋律听那风吹 枕着你的头听那风吹 小圆舟驶向出口驶向大海 追逐银色的鲜鱼 出银光的鲱鱼和银色的海 它们很快将为我的爱人和我出银色光彩听风吹出爱的旋律听那风吹枕着你的头听那风吹静默的气氛凝滞了片刻随后蒂莫西睁开眼睛。“再唱一遍好不好?”他昏然欲睡地说。 “哦!是的小姐请你再唱一遍。” 大家无不惊愕地抬起头望着站在附近的一个陌生年轻人只见他那一双肮脏粗糙的手在打补钉的夹克前抓着一顶破帽子。他看上去十二岁左右而下巴已长出短须。 “对不起各位女士先生”他一本正经他说。“我知道我闯入你们的聚会太过卤莽无礼。可是我母亲常常哼那歌给我和妹妹听每当我听到这歌就唤起心中的感伤。” “过来坐孩子”莫琳说。”篮子里剩下一块蛋糕没人吃还有一些乳酪和面包。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的?” 小男孩跪在她身旁。“我叫丹尼·默里女士。”他拉拉额前沾污的黑然后在袖子上擦手伸手接莫琳从餐篮里取出的面包。“我家在康尼马拉。”他大咬一口面包。比利又拉起手风琴小男孩的手垂至身侧。 “乘着风的翅膀飞过……”凯蒂唱着。饥饿的小男孩咽下面包跟着她唱。 “……听那风吹。”他们反复唱了三遍后停下。丹尼·默里的黑眼珠子亮如黑玉。 “继续吃你的面包丹尼·默里”莫琳说粗鲁的声音充满感情。 “待会儿就用得着你的体力。我们正在烧茶然后再听你唱歌你天使般的声音仿佛天赐。”没错!小男孩的爱尔兰男高音音色和杰拉尔德一样纯净。 奥哈拉家人忙着摆放茶杯那位饥饿的小男孩一个人静静地吃。 “我刚学会一新歌我想你们大概会喜欢”小男孩对正在倒茶的莫琳说。“那是从一艘停泊在费城的船上学来的。你们想听我唱吗?” “歌名是什么丹尼?也许我听过。”比利说。 “《我会带你回家》听过吗?” 比利摇头。“我很乐意向你学学。” 丹尼·默里咧嘴一笑。“我很乐意唱给你们听。”他将头甩向脑后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张开嘴巴音符像闪亮的银丝从他嘴里吐出。 我会带你回故乡凯思琳 横渡澎湃辽阔的大洋 到你心灵所系的地方 因为你是我美丽的新娘 朵朵玫瑰远离你的脸庞 我看着它们凋萎、消逝 你说话的声音满是感伤 泪水模糊了你爱的双眸 我会带你回家凯思琳 到你不觉得心痛的地方 当山丘长出新绿 我就带你回故乡凯思琳 斯佳丽跟着拍手喝采这是一动人的歌曲。 “实在太好听了我都忘了学。”比利懊悔他说。“再唱一遍丹尼好让我跟上旋律。” “不!”凯思琳·奥哈拉倏地跳了起来。她的脸上布满泪痕。“我不能再听不能!”她用手掌擦拭眼睛。“对不起。”她抽咽道。“我要离开一下。”她小心翼翼绕过熟睡的小孩拔腿跑开。 “对不起!”小男孩说。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孩子”科拉姆说道。“你唱得太好了我们都很喜欢只是那位可怜的小女孩太想念爱尔兰她的名字又碰巧叫凯思琳。告诉我你会不会唱《基德尔的小圆舟》?这一是比利最拿手的若由你来唱把他衬托得像个乐师一定会是最佳搭档更是我们大家的耳福。” 优美的音乐不绝于耳直到夕阳落入树林后方微风带来寒意。然后他们收拾东西回家。丹尼·默里谢绝了杰米的晚餐邀请他得在天黑之前赶回他的船。 “杰米我在想该是带凯思琳跟我走的时候了”科拉姆说。“我以为来了这么久她应该已经度过思乡的煎熬期没想到她的心还不定。” 斯佳丽差点将滚烫的水倒在手上而不是倒在茶壶里。“你要去哪里科拉姆?” “回爱尔兰亲爱的我只是来这里拜访的。” “可是主教还没改变他对塔拉的决定而且我有其它事想跟你谈。” “我又不是马上就要走斯佳丽亲爱的要谈事情有的是时间。以你女性细腻的心思判断你认为凯思琳应该回家乡吗?” “我不知道问莫琳吧我们一回来她就上楼去看凯思琳。”凯思琳回不回去有何差别?要紧的是科拉姆。他怎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说走就走?哦!我为何要坐在那里跟那个肮脏的小癞痢头一起唱歌? 我应该照原先计划找科拉姆去散步的。 斯佳丽只捡盘中的乳酪吐司和马铃薯汤吃。她真想哭。 “噢——”莫琳把厨房收拾干净后放松地吐了一口大气。“我这身老骨头今晚可得早早上床休息在地上坐了大半天背都坐僵了活像犁耙的把手。玛丽·凯特和海伦你们也早点睡。明天还得上学呢!” 斯佳丽也累得浑身酸痛。她在炉火前伸伸懒腰。“晚安”她说。 “等我把这斗烟吸完”科拉姆说。“杰米也在打哈欠很快就会离开。” 斯佳丽在科拉姆对面的位子坐下。 杰米拍拍她的头走上楼。 科拉姆抽着烟斗。烟草的味道辣中带香。“在炉火旁边谈话最舒服”他停了半晌后说道。“有什么事让你烦心斯佳丽?” 她深深叹口气。“我不知道要拿瑞特怎么办科拉姆我怕我会把一切搞砸。”厨房微弱、暖和的光线是打开她心扉的最佳环境。此外在斯佳丽观念里因为科拉姆是神父她可以把一切心事说给神父听神父会替她保守秘密不让她的家人知道无异于在教堂告解室内忏悔。 斯佳丽开始娓娓叙述她的婚姻生活告诉科拉姆真相。“我不爱他即使我爱他至少我不知道。我爱的是另一个人。后来当我觉我爱的是瑞特时他已经不再爱我了。那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不过我不相信科拉姆上天不能这样捉弄我。” “他离开你了?” “是的但是后来是我离开他。我现在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先让我理个头绪出来……”科拉姆以无比的耐心把斯佳丽错综复杂的纠葛心结一一理清。当他弹掉烟斗中冷却已久的烟灰把烟斗塞回口袋时已过深夜。 “你已经做了该做的事亲爱的”他说。“有些人以为穿神职衣服的人就不是男人其实是错的。我能了解你丈夫的感受甚至深深同情他的遭遇。他所受的伤害一定比你深、比你重斯佳丽他现在一定是内心交战不已对于一个还算强壮的男人来说这场战争的威力比什么都大。他会来找你的。当他来找你时你务必对他宽大为怀别触着他自我熬战的创伤。” “什么时候呢科拉姆?” “什么时候我也没个准儿不过我知道他会来。探寻的工作是他必须作的你无法为他做。他必须单独奋战直到能面对他需要你的事实承认有你才是快乐的。” “你肯定他会来?” “肯定。现在我要上床休息你也该回房去了。” 斯佳丽陷进她的枕头努力抗拒沉重的眼皮。她要延长这个时刻享受科拉姆的肯定答复带给她的满足。瑞特会来——也许未如她所预期的那么快然而她可以等。 第四十五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早晨斯佳丽被凯思琳唤醒心里老大不高兴。昨夜和科拉姆谈得太晚她很想多睡一会儿。 “我替你端了茶来。”凯思琳柔声说道。“莫琳问你今天早上要不要跟她去市场?” 斯佳丽转过头去重又闭上了眼睛。“不了我想睡觉。”她感觉出凯思琳的踌躇。这傻女孩为何还不走开让她继续睡觉。“有什么事吗凯思琳?” “对不起斯佳丽我在想你是不是该起来穿衣服了?莫琳说如果你不去就要我去我不敢肯定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 “玛丽·凯特可以帮我。”斯佳丽把脸埋在枕头里。 “哦!她早就上学去了现在已经九点了。” 斯佳丽勉强张开双眼如果可能的话真想永远睡下去。“好吧!” 她叹气道“把我的东西拿出来我想穿那件有红蓝色格子的花呢衣裳。” “哦!你穿那件看起来好美。”凯思琳快乐他说道。不论斯佳丽选哪一件衣服穿她都说同样的话。斯佳丽在她眼里是全天下最高雅、最美丽的女人。 斯佳丽喝着茶让凯思琳把头在颈背上梳理成8字形的髻。 瞧瞧我这副鬼样斯佳丽心想眼下都出现淡淡的黑眼圈了。也许应该穿粉红色衣服跟肤色比较相衬。不过那件腰身较小还得有劳凯思琳重新束紧紧身褡但是我实在已经受不了她的大惊小叫了。“很好”她在最后一根夹插进头后说“你可以走了。” “你还想再要杯茶吗?” “不用你走吧!”我想喝咖啡斯佳丽心想。也许我应该去市场……不我太累了无法走来走去挑拣东西。她在眼下扑着粉又对着镜子扮了个鬼脸便下楼去吃早餐。 “我的天!”看见在厨房里看报的科拉姆时斯佳丽很是意外她还以为屋里只剩她一个人呢! “我想请你帮个忙”他说。科拉姆想带一些礼物回去给爱尔兰的亲友需要女人提供点意见。“男孩子以及他们的父亲的我自己还应付得来小姐的东西我就没办法了。我对自己说斯佳丽知道什么是美国时下最流行的东西。” 科拉姆一脸困惑的表情令斯佳丽噱。“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科拉姆不过你得请我喝杯咖啡和布劳顿街面包店的面包卷。”她的倦意荡然无存。 “真不明白你为何叫我跟你出来科拉姆!我建议的东西你没有一样看中的。”斯佳丽悻悻地看着一大堆的儿童手套、花边手帕、绣花丝袜、珠饰提袋、彩绘扇子和丝巾、天鹅绒布、绸缎。当布店店员拿出萨凡纳最时髦、抢手的货物时科拉姆一概摇头拒绝。 “有劳了请原谅。”他一边对笑容僵硬的店员说一边伸出手臂让斯佳丽挽。“也请你接受我的道歉斯佳丽是我没把我要的东西说清楚。走!我请你吃东西去然后我们再试一次。这时候喝杯咖啡再好不过了。” 原谅他让她白忙一场一杯咖啡恐怕不够!斯佳丽故意不理会他伸出的手臂径自走出了布店。 当科拉姆提议去普拉斯基旅馆喝咖啡她的怨气才稍为平息。占地庞大的旅馆格局装演非常新潮斯佳丽是第一次来。他们走进立有大理石柱的华丽厅堂在天鹅绒沙上入座后斯佳丽环顾四周觉得满意极了!当戴白手套的侍者端着银盘把咖啡送到他们面前的大理石桌上时斯佳丽高兴他说道:“这真是太好了。” “你这身高雅的穿着处在一室的大理石柱和棕榈盆栽中就好比回到了家一般舒服自在。”科拉姆微笑道。“而这也正是我们不能做同路人只能交叉而过的原因。”他说爱尔兰人所过的生活比斯佳丽所知道、所能想象的更单纯、朴实。他们居住在乡间的农场里附近根本没有城市只有一个村庄里面有一座教堂、一个铁匠铺和一家附设邮车驿站的酒店。唯一的杂货店设在酒店角落的一个房间里可以在那里寄信、买烟草和一些食物。售货马车会定时载来丝带、便宜的小饰品、针包。人们平时以串门子为乐。 “庄园生活也是如此啊!”斯佳丽嚷道。“塔拉距琼斯博罗有五英里而那里也只有火车站和丁点大的饮食店。” “啊!不一样的斯佳丽庄园有大庄屋农场却只有简陋的白石灰农舍。” “你根本不晓得实际状况科拉姆·奥哈拉!全克莱顿只有韦尔克斯家的十二棵橡树庄园是真正的大庄屋大部分居民一开始住的也是只有两三个房间、一间厨房的房子有必要的时候再加盖。” 科拉姆微笑认输。虽然如此他仍坚持送家人的礼物不能是城市的东西送女孩棉布比送绸缎更合用何况她们也没有机会用到彩扇。 斯佳丽啪地一声放下茶杯做了决定。“印花平布!我打赌她们一定会喜欢印花平布。有各种鲜丽的花式可做成漂亮的衣服我们每天穿的家居服就是印花平布的料子。” “还有靴子”科拉姆从口袋掏出厚厚一叠纸把它展开。“我把名字和尺码都写在这上面了。” 斯佳丽看见那一长串纸条嘲弄道:“他们正望眼欲穿呢!科拉姆。” “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句美国俗谚。”米斯郡男女老少的名字一定都在科拉姆的单子上了斯佳丽心想就像尤拉莉姨妈常讲的“如果你要上街买东西能不能麻烦你顺便帮我带一样回来?”然而不管给她买回什么她都会忘记给钱。斯佳丽可以肯定科拉姆的爱尔兰亲友也都是很健忘的。 “多告诉我一些爱尔兰的风土民情。”她说。咖啡壶里还有很多咖啡。 “啊!那是一座罕见的美丽岛屿。”科拉姆开始柔声细述轻快的语调中充满了对故乡的热爱——那绿色丘陵及城堡;那湍急的溪流、溪畔的野花、溪里的游鱼;那芳香的树篱在蒙蒙细雨中可漫步其间;那到处流泻的音乐;那比他处更高更广的蓝天那温和、热情如母亲之吻的太阳……“听你的口气你的思乡病简直跟凯思琳一样重啊。”科拉姆自嘲了一番。“船开航的时候我不会哭这是真的。没有人比我更喜欢美国了来此地拜访是我最期待的事。但是当船驶回家乡我也不会掉一滴泪。” “也许我会哭。如果凯思琳走了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假使离不开凯思琳那就跟我们一道回去探望家乡的亲人吧!” “我不能这样做。” “那将会是一趟完美的旅程。爱尔兰四季风景如画尤其在春天它的娇嫩更教人心醉。” “谢谢你科拉姆我需要的是女佣不是心醉。” “那我叫布里吉德来代替凯思琳好了她一直想来美国。原本要来的人应该是她不是凯思琳可是我们不得不把凯思琳送走。” 斯佳丽察觉背后必有隐情。“为什么要让那么甜美的姑娘离乡背井?” 科拉姆微微一笑。“女人和她们的问题在海洋两岸都是一样的。 追求她的那个男人无法获得我们家人的认可因为那人不但是个军人还是个异教徒。” “你是指新教徒。她爱不爱他?” “他那身制服就足以把她迷得神魂颠倒。” “可怜的姑娘。希望她回家的时候他还等着她。” “感谢主的安排他的部队已经调回英国他不会来烦她了。” 科拉姆的表情冷硬如石斯佳丽只得住嘴。 “那张名单你要如何处理?”她原希望科拉姆会先开口说话见希望落空便问道。“我们最好赶快把礼物买齐。你知道吗?科拉姆你要的东西杰米的店里都有。为什么不去他那里采购。” “我不想让他为难他一定不会赚我的钱那对他不大有利。” “老实说科拉姆你实在一点生意头脑都没有!就算杰米以成本卖给你但只要他货卖得愈多就会愈得供应商的好感下次订货时就能得到更多的折扣。”她揶榆起科拉姆的无知。“我自己也开了店所以比你多懂一点。让我从头解释……”在前往杰米店铺的一路上斯佳丽滔滔不绝。科拉姆显然也听出了兴味一直问个不停。 “科拉姆!”两人一踏进店门杰米的大嗓门便即隆隆响起。“我们正在叨念着你呢!詹姆斯伯伯科拉姆来了。”老先生两手抱满布匹从贮藏室走出来。” “我们才在说如果你在这里就好了结果你真的出现了。”老詹姆斯说。“你觉得哪一种颜色比较好?”他把布搁在柜台上全都是绿色系列布料。 “那一匹最漂亮。”斯佳丽说。 杰米和老詹姆斯坚持要科拉姆选。 斯佳丽甚感不悦她已经告诉他们哪一匹最漂亮了。男人——哪怕是科拉姆——懂什么? “你要挂在哪里?”他问。 “窗户里外都要。”杰米说“我们就到窗边借那里的亮光去看吧!” 科拉姆说。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挑选印钞票的颜色那般严肃。斯佳丽心里很是气闷他们干嘛如此小题大作呢? 杰米注意到斯佳丽正撅着嘴。“这是在圣帕特里克节时布置房子用的斯佳丽亲爱的只有科拉姆能挑出最接近爱尔兰国花酢浆草颜色的绿色我和詹姆斯伯伯已经好久没见过酢浆草了。” 打从斯佳丽第一次和奥哈拉家亲人见面时起就不断听他们提起圣帕特里克节。“什么时候?”斯佳丽问礼貌的成份多过兴趣。 三个人张大了口注视着她。 “你不知道?”老詹姆斯深表怀疑。 “知道就不会问了不是吗?” “明天”杰米回答“就是明天。斯佳丽亲爱的你将度过一生中最难忘的快乐时光。” 萨凡纳的爱尔兰人和其他世界各地的爱尔兰人一样都在三月十六日举行仪式纪念爱尔兰的守护神圣帕特里克而这个宗教节日同时也具有世俗的意义。虽逢大斋期但在这一天却不必斋戒相反倒有各种酒食、音乐和舞蹈助兴。天主教学校及各公司行号一律放假只有想靠这一天大捞一笔的酒店例外。 在萨凡纳开之初就有爱尔兰移民了。贾斯珀绿党先加入美国独立战争而圣帕特里克节一直都是他们的主要节日。但是自南方战败后百业萧条的十年期间全市开始加入了庆祝的行列。三月十六日成了萨凡纳的春节在这一天每个人都是爱尔兰人。 每个广场都搭起布置得美轮美奂的亭子出售各种食品、柠檬茶、酒、咖啡和啤酒;变戏法和带狗表演杂耍的人在街角引起人群围观;小提琴手在市政厅台阶前及全市各户人家门前穿梭演奏;鲜花绽放的树枝上系满随风飘展的绿丝带;脑筋动得快的人或妇女儿童则扛着一箱箱纸做或丝巾做的酢浆草沿街叫卖在每个广场都可看到他们的踪影。 布劳顿街上的商店窗口挂满绿色旗帜;街道两旁的灯柱间绿藤遮天游行路线上绿意盎然。 “游行?!”当斯佳丽得知有这项活动兴奋地高声叫嚷。她摸摸凯思琳为她别在头上的绿丝带蔷薇。“弄好了吗?我看起来还可以吧?!该出了吗?” 出了。先是去做早弥撒然后是一整天的庆祝活动一直要持续到夜晚。“杰米说在公园里施放的烟火灿烂夺目准保教人看得头昏眼花。”凯思琳说她的脸上和眼睛里因兴奋而亮。 斯佳丽的绿眸子突然倏地一亮计上心来。“我打赌你住的村子里一定没有游行和烟火凯思琳如果你离开了萨凡纳一定会后悔的。” 女孩嫣然一笑。“我会把它永远记在心里回去后在每一户人家的壁炉前把它告诉给每一位乡亲。一旦回到家乡见识过美国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旦回到家乡。” 斯佳丽放弃了说服她的念头这个傻姑娘意志坚决难以动摇整条布劳顿街都是穿绿戴绿的人。有一家人的打扮更让斯佳丽捧腹。梳洗干净的小孩戴着绿色蝴蝶结披绿色围巾帽子上还插着绿色羽毛和奥哈拉家人简直没两样只不过他们全是黑人。“我不是告诉过你今天每一个人都是爱尔兰人吗?”杰米咧着嘴说。 莫琳用胳膊肘捅了斯佳丽一下“连‘僵瓜’们也是全身绿。”她边说边将头朝附近的两个人那里伸了伸。斯佳丽引颈一看。天哪!竟是她外祖父的苦瓜脸律师和一个肯定是他儿子的小男孩。他们两个人都系着绿色领带。她好奇地往街道两端扫视从笑逐颜开的人群中寻觅熟悉的脸庞。玛丽·特尔费尔和一群女人站在一起每人的帽子上都绑上了绿色丝带。杰罗姆!可怜见的他从哪儿找来的那件绿色外套啊? 显然她外祖父不在这里。主啊!求求你千万别让他出现否则连阳光都要被他吓跑了。还好杰罗姆是跟一个扎绿色腰带的黑女人在一起。不得了有着一张风干桔子皮脸的老杰罗姆竟然也交得到女朋友! 而且至少还比他年轻二十岁。 一位街头小贩将柠檬茶和椰子糖饼先递给奥哈拉家嘴馋的小孩子们再分送给每一位大人。斯佳丽微笑着接过当即咬了一口糖饼。她居然在大街上吃东西!淑女是不该做这种事的就算饿死也不可以。 你看到了吧!外公!斯佳丽对自己的叛逆行为沾沾自喜。新鲜、香甜的椰子入口即溶斯佳丽乐得大快朵颐但当她一眼瞥见特尔费尔小姐当街轻咬夹在戴小山羊皮手套的拇指与食指间的小吃时那种叛逆的乐趣却已消失无踪。 “我还得说那个戴绿帽子的牛仔最棒”玛丽·凯特坚不让步。“他可以用一根绳子变出许多把戏而且人长得又帅。” “那是因为他对我们微笑你才这么说”海伦很是不屑他说道。十岁女孩的想法还无法与十五岁女孩的罗曼蒂克梦幻产生共鸣。“最棒的是那辆有矮妖精跳舞的花车。” “那不是矮妖精笨蛋!美国没有矮妖精。” “他们围着一大袋黄金跳舞除了矮妖精谁会有一袋子黄金。” “你真是幼稚海伦他们全是由男孩子化装成的你没看见他们的耳朵是假的?有个人的耳朵还掉了哪!” 莫琳赶紧出面调停免得姐妹愈吵愈凶。“好壮丽的游行队伍快跟上来!女儿们牵着小杰基。” 虽然以前大家并不认识到了明天也依旧是陌生人但在圣帕特里克节这一天人人携手共舞同声欢唱。大家共享阳光、空气、音乐和街道。 “太棒了”斯佳丽在小吃摊吃着鸡腿时大赞道。“太美了。”她在查塔姆广场砖道上瞧着绿色粉笔画的酢浆草时兴奋地大嚷。“美极了!”她对着普拉斯基纪念碑上颈缠绿丝带的花岗石大老鹰惊呼。 “今天实在太棒、太美妙了!”斯佳丽忘情地高声喊着整个人像只花蝴蝶般地一直转着圈子直到转累了才喘吁吁地走到科拉姆旁边刚空下来的长凳旁。“科拉姆你瞧我的靴底磨出洞来了。在我的家乡人们说舞会办得好不好可以从舞鞋磨损的程度看出来。但是我磨破的不是舞鞋而是靴子可见今天的舞会必定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次了!” “白天的节目的确很精彩晚上还将放烟火。再不休息一下的话斯佳丽亲爱的你会像你的靴子一样磨出洞来的。快四点了咱们回屋里去歇会儿吧!” “我不进去我要再跳几只舞再吃一点烤肉再吃一些绿色冰淇淋尝尝马特和杰米喝的那种可怕的绿啤酒。” “晚上也一样可以作那些事呀!你没注意到马特和杰米在一个多钟头前就已经作罢了吗?” “真没用!”斯佳丽批评道。“但我不会。你是奥哈拉家最优秀的人科拉姆这是杰米说的真是一点没错。” 科拉姆笑看她啡红的脸颊和闪耀的绿眸。“他说‘除了你自己’斯佳丽。现在把脚抬高我帮你把磨破的靴子脱掉。”他解开黑色小羊皮淑女靴的带子脱下靴子倒掉里面的沙子、碎贝壳屑然后拾起一只丢弃的冰淇淋纸袋折了几折铺在靴底。“这样你就能走回家了。我想你家里还有别的靴子吧!” “当然有啦。哦这样的确舒服多了。谢谢你科拉姆你总有办法。” “我现在只知道我们应该回家去喝杯茶休息休息。” 斯佳丽确实累了、尽管她不愿承认即便是对她自己。她与科拉姆慢慢沿着德雷顿街走不时对着迎面而来的笑容满面的人微笑答礼。 “为什么圣帕特里克会是爱尔兰的守护神呢?”她问。“他也是别地方的守护神吗?” 科拉姆眨了眨眼对她的无知甚感意外。“所有的圣徒都是世界上每一个人、每一个地方的圣徒。圣帕特里克之所以特别受到爱尔兰人的尊敬是因为他让我们摆脱了德鲁伊特的迷惑为我们带来基督的教义;他还驱走了爱尔兰所有的蛇使爱尔兰变成没有蛇害的伊甸园。” 斯佳丽大笑。“这是你杜撰的故事。” “绝对不是。全爱尔兰确实看不到一条蛇。” “那太好了!我最讨厌蛇。” “你真的应该跟我一起回家乡去看看斯佳丽。你会喜欢那个古老的国家。搭船到高尔韦只需两个星期又一天。” “很快嘛!” “确实是。风往爱尔兰的方向吹就像云飘过天际一样快地将思乡的游子送回家。大船上挂满风帆在海上翩翩滑舞那景观真是壮丽。白鸥一路护送大船离港直到6地几乎消失在视线之外它们无法再伴护了才呱呱地叫着折回。之后海豚接替了白鸥的任务有时喷着水柱的大鲸也会浮出水面赞叹世上竟有如此美丽又带着帆的海上游伴。航行真是一件愉快的事那种自由自在直让人有展翅高飞的冲动。” “我懂”斯佳丽说。“正是那么回事。令人感到自由自在。” 第四十六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四十六章 斯佳丽穿那件绿色波纹绸礼服参加晚上在福赛斯公园举行的庆祝活动就把凯思琳吓得抖了;谁知她还坚持要穿那双又薄又软的摩洛哥皮绿舞鞋不穿靴子更使这姑娘大惊失色。“斯佳丽沙子和砖头都很粗会把你这双漂亮的鞋子底磨破的!” “我要嘛。这是一生难得的机会我要把鞋子磨破我打算在一次舞会中跳坏两双鞋子。请你只管替我梳头凯思琳拿绿丝绒带系着。 我要在跳舞的时候感觉到头松散、飞舞。”她已小睡二十分钟觉得又有了精力可以跳到天明了。 大家纷纷在喷泉外围的花岗石广场上婆婆起舞泉水如闪耀的珠宝随着愉快、强劲的爱尔兰双人对舞曲节奏和悠扬柔美的民谣微微低语。她和丹尼尔跳了一只爱尔兰双人对舞小脚裹在雅致的舞鞋中有如一把跳跃于复杂舞步的绿色火焰。“你真令人不可思议斯佳丽亲爱的。”他高声喊道。两手抱着她纤腰把斯佳丽高举至头顶旋转、旋转。 旋转两脚同时踩着宝思兰鼓连续不歇的节拍。斯佳丽伸展双臂仰头面向明月在喷泉的银色水气中旋转、旋转。 “那正是我今晚的感觉。”当第一支罗马烟火筒射入空中迸散出令月亮为之失色的缤纷五彩烟火时斯佳丽对她的堂兄说。 到了星期三早上斯佳丽两脚红肿瘀血蹒跚跛行。凯思琳看到斯佳丽的脚时失声惊呼。“别傻了!”斯佳丽说“我玩得快活极了!”等胸衣束紧了她马上打凯思琳下楼她现在还不想谈圣帕特里克节的所有乐事她要先独自慢慢回味。反正今天不去市场晚一点下楼吃早餐无所谓。她只需脱下长袜穿上便鞋待在屋里就行了。 从三楼到楼下厨房有好多级楼梯要走。斯佳丽平时跑惯了从未留意总共有几级现在她要不小心翼翼放轻身体重量那每踩一级都会使她痛入骨髓。没关系!已经过足了舞瘾在家待一天——或许两天——也是值得的。或许她可以叫凯蒂把乳牛关进牛棚。她一生最怕奶牛了。一旦把牛关起来她就可以到院子里坐坐。清新、芳香的春风自窗口吹进她闻了不由渴望走到门外。 到了……就快到客厅了。走了大半如果能再走快一点就好了我肚子好饿啊。斯佳丽的右脚刚小心翼翼地踏到通往厨房的第一级台阶煎鱼的味道迎面扑来。该死!又回到不吃肉的斋戒期她在心里嘀咕着。我真正想吃的是肥肥厚厚的腌猪肉。 忽然一点征兆也没有她的胃部一阵抽紧有东西溢上喉咙。斯佳丽慌张地转身东倒西歪地撑到窗边拼命抓住帘子头伸出窗外往院子里小木兰树的浓密绿叶吐出秽物。连续吐了几次吐得全身虚弱泪水和黏汗满面这才无依无靠地瘫倒在穿堂地板上。 她用手背擦嘴但这个有气无力的手势抹不掉口内那股苦酸的腐味。这时候只消喝杯水就没事了她安慰自己道。不料胃部又是一阵抽紧她又哗啦哗啦地呕吐。 斯佳丽抱着肚子哭泣。昨天天热我一定是吃坏肚子了。我就要像条狗一样死在这里了。她呼吸急促地喘着。如果能把这紧身褡松开就好了它们紧紧箍着她疼痛的胃阻断她需要的空气。坚硬的鲸骨就像是残酷的铁箍。 她长这么大从来就不曾这么难受过。 斯佳丽听到家人的声音由楼下传来莫琳询问她在哪里凯思琳答称她随时会下楼来。然后门砰的一声她听到科拉姆的声音也是在找她。斯佳丽咬紧牙根她得站起来得下楼去。她决不让别人现她昨晚贪玩过度病倒在地上像婴儿一样哇哇哭叫。她用裙摆拭干脸上泪水勉强站了起来。 “她来了!”当斯佳丽出现在门口科拉姆说。他快步迎上去。“可怜的斯佳丽你看起来仿佛走在碎玻璃上似的。来!我抱你坐下。”他不等她开口就一把抱起她朝莫琳赶快拿到炉边的椅子走去。 大伙儿顾不得吃早餐忙成一团。没多久斯佳丽现她脚下踏着垫子手中握着茶杯。她眨了眨眼睛将虚弱、快乐的泪水眨回去。有人照顾、有人疼爱真是太好了!她觉得心情好多了。她尝了一小口茶味道真不错。 她又喝了第二杯、第三杯还吃了一片吐司。目光避免与煎鱼、马铃薯接触。似乎没人注意到。满屋子吵吵嚷嚷忙着为孩子们准备书本、午餐盒赶他们上学。 当孩子们都出门后杰米吻了莫琳的嘴唇、斯佳丽的额头、凯思琳的脸颊。“我要去店里了”他说。“彩旗得拆下来柜台得放些头痛药。 好让头痛的人方便拿龋庆祝会好玩是好玩然而隔天可就有得好受了。” 斯佳丽低下头掩饰羞红的脸。 “你给我乖乖坐着斯佳丽”莫琳命令道。“我和凯思琳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就上市场去让你好好休息。科拉姆·奥哈拉你也给我坐好。 我不要你那双大脚”丫碍我的事。也不要你离开我的视线和你见面的时间已经够少的了。要不是因为凯蒂·斯佳丽生日我可不会让你这么快回爱尔兰。” “凯蒂·斯佳丽?”斯佳丽说。 莫琳放下手中沾满肥皂沫的抹布。“没人告诉你吗?你那同名的老奶奶下个月就要过一百岁生日了。” “她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样伶牙俐齿”科拉姆嘻嘻笑道。“所以奥哈拉家的子孙都以她为荣。” “我要回家祝寿。”凯思琳喜上眉梢他说。 “哦!真希望我能去”斯佳丽说“爸常提到很多她的故事。” “你当然能去斯佳丽亲爱的。想想看老奶奶看到你将有多高兴埃”凯思琳与莫琳两人急忙凑近斯佳丽身边叽叽喳喳地鼓励、催促、说服她把她搅得头晕目眩。是啊!有何不可? 瑞特来找她的话她势必非回查尔斯顿不可。何不把回去的时间挪后一点?她恨查尔斯顿。恨单调乏味的衣服、一成不变的拜客和委员会恨把她阻隔于外的礼仪大墙恨把她禁闭在内的破旧房子和残败花园的围墙。也恨查尔斯顿人说话的腔调——平淡、拖长的声音同辈和祖辈说的暗语、法语、拉丁语和只有天知道哪儿语言的词汇。他们谈的都是她没去过的地方没听到过的人没看到过的书。她恨他们的社交圈——跳舞卡主人列队迎接客人也恨她应该知道而不知道的不成文规定、他们接受的不道德行为、硬加给她“莫须有”罪名的那种伪善。 我不要穿黯淡无色的素服对那些姥姥家祖宗八代里出过查尔斯顿有名的英雄之类大人物的老太婆说:“是的夫人。”我不要在每星期日早上都听到姨妈们相互挑剔、饶舌。我不必把圣西西利亚舞会当作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我倒是比较喜欢圣帕特里克节呢。 斯佳丽开怀地笑了。“我要去!”她说。此时她顿觉精神大振甚至肚子里也不那么难过了。她顾不得脚痛站起来拥抱莫琳。 查尔斯顿可以等她回去再说瑞特也可以等天知道她等他等多久了。何不去拜访奥哈拉家其他的亲戚呢?乘船到另一个塔拉只不过是十五天的工夫而已。在重回查尔斯顿受约束之前她要当个快乐的爱尔兰人。 斯佳丽纤细、受伤的脚踏起爱尔兰双人对舞的节拍。 只过了两天她在庆祝斯蒂芬从波士顿回来的舞会上居然又能跳上好几小时的舞了。之后不久她便与凯思琳、科拉姆坐在敞篷马车内沿着萨凡纳河边急驶前往码头了。 这一趟出国的准备工作相当顺利。美国人前往英伦三岛无需护照。就连信用证也不需要不过科拉姆坚持要她向她的银行申请一张。 “以防万一。”科拉姆说但没说防什么万一。斯佳丽一点也不在乎她正为要去旅行而欣喜若狂呢。 “你肯定我们赶得上船吗科拉姆?”不放心地问。“你太晚来接我们了杰米和其他人一个小时前就出了。” “是的当然肯定”科拉姆安慰她说然后朝斯佳丽眨眨眼睛。“就算我迟了一会儿也不能怪我都是汤姆·麦克马洪老大要我陪他喝两杯才肯承诺主教那档事我不能得罪他。” “要是赶不上船我就死定了。”凯思琳叹道。 “嘘!别担心亲爱的凯思琳西默斯·奥布赖恩船长是多年的老友我们没到他不会开航的。不过假使你把‘布里恩·波鲁’号说成小船他可不认你这个朋友了。那是一艘客轮而且是一艘性能优异光亮夺目的大船。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马车转入一扇拱门顿时往一条黑暗、平滑的鹅卵石斜坡冲下去车子颠簸摇晃凯思琳放声尖叫科拉姆大笑斯佳丽被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得喘不过气来。 后来他们抵达河岸。这里一片喧嚣混乱、五颜六色的景色比方才急转直下的那一程更刺激。大小不一种类繁多的船只停泊在突堤木制的码头边数量比她在查尔斯顿看到的还多。满载货物的运货马车在驮马拉动下木轮或铁轮在宽敞的鹅卵石路上嘈杂地嘎嘎而行。男人大喊大叫。桶子从木制斜槽滚到木甲板上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因废除同挪威联盟而被暗杀。 一艘汽艇拉响刺耳的汽笛另一艘响起了丁丁当当的船钟。一排赤脚的装货工人扛着一捆捆棉花唱着号子走过踏板。颜色鲜艳的彩旗和装饰用的三角旗迎风飘展。海鸥往下飞扑厉声尖叫。 车夫站起来鞭子啪地一挥。马车猛地往前急冲驱散一群吓得目瞪口呆的行人。斯佳丽迎着阵风开怀大笑。他们的马车歪歪斜斜地绕过等待装运的木桶方阵一溜烟擦过一辆慢慢行驶的运货马车然后颠晃一下才刹住。“你该不至于巴望讨取你在我头上吓出白的小费吧。”科拉姆对车夫说。然后跳下车伸出手扶凯思琳下车。 “你没忘记我的行李箱吧?科拉姆。”她说。 “所有随身行李早就先一步运来了亲爱的。过去跟你的兄嫂、侄儿女们吻别吧!”他指着莫琳。“特别不能漏掉那个有着一头火红色头的女人。” 凯思琳跑开后他悄悄对斯佳丽说:“你没忘记我告诉你名字的事吧?斯佳丽亲爱的。” “我没忘。”斯佳丽微笑道颇乐于参与一个无伤大雅的阴谋。 “在客轮上在爱尔兰你都叫斯佳丽·奥哈拉”他眨着眼睛跟她说。“这件事跟你或你的名字都无关。斯佳丽亲爱的。只不过巴特勒这个姓在爱尔兰太出名了而且臭名昭彰。” 斯佳丽毫不在乎。她要尽可能乐于做一个奥哈拉家人。 果真如科拉姆所说“布里恩·波鲁”号是一艘性能优异、光亮夺目的大船镀有涡形柱头金饰的船体白得亮。大明轮上的翠绿色罩盖也镶着金边镀金的船名框在一个箭形金框内嵌在明轮上方两英尺处。旗杆上飘着英国国旗船桅上也飘着一面显眼的饰着金色竖琴的绿绸旗帜与它分庭抗礼。这是一艘豪华客轮颇能迎合抱着感伤情怀到爱尔兰的美国富人口味。这些人去参观他们祖先的出生地;或抱着炫耀的心情夸示他们衣锦还乡。酒吧与头等舱的面积大而无当装璜极尽华丽之能事船上服务人员都受过良好的训练以期能使每位乘客有宾至如归之感。比起一般客轮它的货舱也大得不相称因为这些爱尔兰裔美国人都带着礼物遍送亲朋好友。回国时又带着无数纪念品。 行李工人搬运每只衣箱、板条箱总是当它里面装的是玻璃器皿一般谨慎小心。箱子里面倒真的常有玻璃器皿。众所皆知富裕的第三代爱尔兰裔美国阔太太们喜欢在新居的每个房间挂上沃特福德水晶吊灯。 明轮上端搭建了有坚固护栏的宽敞平台。斯佳丽偕同科拉姆和一些旅客站在上面向亲戚们作最后一次挥别。他们在码头时只能匆匆道别因为“布里恩·波鲁”号必须趁退潮时出航。她热情地朝一群臭哈拉炙人飞吻。孩子们早上没上课杰米甚至关闭店门一个小时特地跟丹尼尔赶来送别。 斯蒂芬默默站在后面角落向科拉姆打个手势。 那个手势暗示斯佳丽的行李箱在运上船途中曾被动过手脚。他在一层层棉纸、衬裙、连衣裙、礼服之间塞进他在波士顿购买的、紧密包装上、上了油的来福枪和数箱弹药了。 就像他们的父辈、祖辈及历代祖先一样斯蒂芬、杰米、马特、科拉姆甚至詹姆斯伯伯都斗志昂扬地力主以武力反抗英国统治。两百多年来奥哈拉家人冒着生命危险打仗在屡次失败的小规模起义行动中杀敌无数。十年前才展出正式的组织。由美国资助有纪律、具威胁性的芬尼亚兄弟会的名号渐渐传遍爱尔兰。他们在爱尔兰农民眼里是民族英雄;在英国地主和英**队的眼里革命军是不杀不是的深仇大敌。 科拉姆·奥哈拉又是芬尼亚兄弟会中最成功的募款人也是一流的秘密领袖之一。 英秘密团体以传说中古代爱尔兰勇士芬尼亚命名。 第四十七章 第四部楼塔第四十七章 蒸汽拖船牵曳着“布里恩·波鲁”号吃力地沿着萨凡纳河两岸前行。船抵大西洋后“布里恩·波鲁”号拉响汽笛向离去的拖船致意同时放下了大帆。船舶在河口一头扎进灰绿色的波涛时旅客欢声雷动巨大的明轮也开始转动。 斯佳丽和凯思琳并肩看着平直的海岸线快退成一条绿线然后消失。 我做了什么?斯佳丽自问顷刻产生的惊慌使她不觉用力抓紧了甲板护栏。面对着一望无际、阳光闪烁的海洋她因期待刺激的旅程而心跳加。 “呀!”凯思琳叫了一声接着又出了一声“唔!”的呻吟。 “怎么了凯思琳?” “唔!我忘了我会晕船。”她喘着气说。 斯佳丽强忍住笑扶着凯思琳的腰送她回舱房。那天晚上在船长专用餐桌边凯思琳的座位是空的斯佳丽和科拉姆倒饱餐一顿。饭后斯佳丽端了一碗汤回房喂她那可怜的堂妹。 “过一两天我就没事了”凯思琳的声音软绵无力。“你不用一直这样照顾我。” “别响再喝一口。”斯佳丽说。谢天谢地!我的胃没那么娇嫩她心想圣帕特里克节那一天吃坏肚子现在已经好了否则就无法享受刚才的丰盛晚餐了。 当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射出海平面时斯佳丽猛然醒来忙不迭翻身下床冲进隔壁小盥洗室双膝跪地往桃花心木便桶那饰花瓷器里呕吐。 她不可能会晕船的。她这般热爱航行怎么会晕船呢?那一次在查尔斯顿小帆船在暴风雨中冲上浪峰甚至滑下波谷她都没有想吐的感觉。“布里恩·波鲁”号比起小帆船来简直稳若磐石她想象不出自己究竟怎么了…………斯佳丽慢慢抬起无力低垂的头。心里一下子明白了眼睛和嘴巴张得老大。她浑身感到一阵兴奋犹如一道炽热的激流嗓子眼深处冒出笑声。 我怀孕了我怀孕了!我记得这正是怀孕的征兆。 斯佳丽往后一靠背抵着墙张开双臂。哦!我觉得好极了!不管胃有多不舒服我都觉得好极了!这下子瑞特可逃不掉了。他是我的完全属于我。我等不及要告诉他这项喜讯。 蓦地喜悦的泪珠扑籁籁流下斯佳丽垂下双手蒙着肚子揽抱腹中的新生命。哦!她多想要这个孩子啊。这是瑞特的孩子是他们两人的孩子。她感觉得到肚子里的小生命是个强壮的小东西;就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美蓝一样。 往事在斯佳丽的脑海中汹涌澎湃。美蓝的头在她手中刚好盈握不比小猫大;小小的身子抱在瑞特的大手里就像个洋娃娃。他是多么爱美蓝呀!他的宽背时时俯伏在摇篮上低沉的嗓子学着婴儿咿咿呀的声音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溺爱小孩的男人了。他若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会有多高兴。斯佳丽可以想见他那双黑眼睛中闪耀着喜悦的光采海盗样儿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想着想着斯佳丽也笑了。我也好快乐我想玫荔常说这就是怀孕应该有的感觉。 “哦!天啊!”她大呼不妙。玫荔为了再要个孩子而送掉性命而米德大夫说我在流产后生理组织已经起了变化经期变得不规则难怪我不知道已经受孕。万一怀孕也会对我造成危险呢?哦!主啊!求求你求你不要在我好不容易得到快乐之后让我死去。斯佳丽的恳求分不清是在赎罪或迷信只是一个劲在胸前画着十字。 不一会儿她又气愤地大摇其头。她在于什么?真蠢!她又强壮又健康怎可与玫荔相提并论黑妈妈不是常说她生孩子跟街头野猫没两样实在很可耻吗?她不会有事的她肚里的孩子也会安然无恙;她将拥有美满的生活有瑞特爱她爱他们的小孩他们会是世界上最快乐、最最亲爱的一家人。天哪!说到疼爱小孩她怎么把埃莉诺小姐给忘了呢?埃莉诺小姐一定会感到无比骄傲。我现在就可以想象她在市场里四处向人宣布好消息的模样连扫地的驼背老头也会分享到她的喜悦。这个小孩还未出世便已经成了查尔斯顿的热门话题。 ……查尔斯顿……那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而不是爱尔兰我要见瑞特当面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或许“布里恩·波鲁”号可以在查尔斯顿停靠一会几船长是科拉姆的朋友科拉姆可以说服他帮个忙。斯佳丽顿时双眼亮立即站起身洗了把脸漱漱口把嘴里的酸味冲净。现在去找科拉姆还大早她于是先回到床上背靠枕头坐着开始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凯思琳起床时斯佳丽正睡得香甜唇角带着满足的笑容。她已经打好主意回查尔斯顿并不急在这一时所以也无需找船长商量了她要去见见她祖母和爱尔兰的众亲戚她仍然可以享受横越海洋的乐趣瑞特让他在萨凡纳空等。好吧就让他多等上一阵子再告诉他小孩的事吧!再说孩子还得好几个月后才会出生。她有权利多玩一会儿再回查尔斯顿。要是回查尔斯顿包管不准她把鼻子探出门外。有了身孕的淑女是不可以四处走动的。 不!先她还是要去爱尔兰。今后就没机会了。 她要尽情享受这趟“布里恩·波鲁”号之旅前几次怀孕时像早晨那样的呕吐现象从没过一个星期。正如凯思琳那样过一两天就会没事的。 乘坐“布里恩·波鲁”号横渡大西洋和在萨凡纳奥哈拉家的周末连续狂欢无异甚至更热闹。才几天斯佳丽就爱上了这趟旅行。 在波士顿和纽约登船的旅客占满了客轮上的舱房斯佳丽心想他们一点也不像北佬。他们都是爱尔兰人而且深以为荣。他们具有与奥哈拉家一样迷人的蓬勃朝气对船方提供的一切无不尽情享受。白天不是下跳棋在甲板进行激烈的推盘竞赛就是参加刺激的碰运气游戏比如赌隔天船能跑多少海里等等。晚上则在专业乐师的伴奏下大展歌喉或大跳爱尔兰双人对舞和维也纳华尔兹。 即使跳舞结束还有其他娱乐节目在女士牌室内的惠斯特牌桌上随时有人捉对厮杀斯佳丽始终是忠实的牌友。除了在查尔斯顿赌配给咖啡外船上赌注之高是斯佳丽闻所未闻的因此每掀开一张牌都是既紧张又刺激赢了钱更是兴奋。从“布里恩·波鲁”号旅客身上可以充分证明美国的确是充满机会的乐土他们根本不在乎花掉新近赚到的钱。 他们的散财作风也让科拉姆受益不少。当女人在玩牌时男人们通常都聚在酒吧喝威士忌抽雪茄而科拉姆就是在那几教那些一向精明、枯涩的眼睛挤出同情与骄傲的泪水。他娓娓述说爱尔兰在英国统治下所受到的迫害历数为争取爱尔兰自由而殉难的烈士名单为芬尼亚兄弟会募得了大批捐款。 搭乘“布里恩·波鲁”号飘洋过海是一项有利可图的事业尽管每当科拉姆想起祖国的爱尔兰人贫困交加就对船上头等舱和美食大餐那种穷奢极侈感到厌恶但是他每年还是至少要跑两次。 到了第一个周末斯佳丽对同船的旅客也开始产生了反感。他们不论男女一天至少换四套衣服来炫耀服饰的昂贵考究。斯佳丽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珠宝。她自我安慰说她很高兴幸好她把珠宝存在萨凡纳的银行保险柜里否则每晚戴到餐厅去跟别人一比就黯然失色了其实她根本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从小到大她所有的一切就一向胜过别人房子比别人大仆人比别人多生活比别人豪华东西比别人多钱也比别人多。如今眼见有人锋芒压过了她心里自是不好受。 在萨凡纳凯思琳、玛丽·凯特、海伦毫不掩饰她们艳羡的眼光奥哈拉家大小对她也是尽量满足她的需要来讨好她。而船上这些入既不羡慕她也不那么喜欢她。跟他们在一起斯佳丽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她无法忍受一个住满这类爱尔兰人的国家假如再听见《佩戴绿标志》她真要尖叫了。“你只是不敢苟同这些美国新贵的作风罢了斯佳丽亲爱的”科拉姆安慰她。“因为你是个端庄的淑女。”他这话真是说得恰到好处。 这趟假期结束后她就得做个端庄的淑女了。她最后一次自由自在地尽情作乐之后就要回查尔斯顿去穿上单调乏味的衣服恪守刻板矜持的礼教专心作个淑女终其余生。 不过至少以后当埃莉诺小姐或其他查尔斯顿人再谈起战前的欧洲之旅时她不会再感到被冷落也不会再说不喜欢那些话题。淑女是不会说那种话的。斯佳丽不觉叹了口气。 “唉呀!斯佳丽亲爱的事情没有那样糟”科拉姆说。“往好的一面想吧!想想你在牌桌上竟叫他们输得囊空如洗。” 她笑了。没错!她的确赢了不少钱几个晚上就赢了三十块钱。 等她把这事告诉瑞特!他一定笑坏了。说到头来他自己过去就有一阵子在密西西比河来往的船只上当过赌徒。这样一想在海上再待一星期倒真是件好事情。她又不必花瑞特一个子儿。 斯佳丽花钱的态度吝啬与慷慨兼而有之。多年来钱是唯一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东西她小心守着辛苦挣得的每一个子儿唯恐有人真正看中她的钱妄想要她一块钱。然而她却又毫无疑问地毅然负担起供养姨妈和玫荔一家人的责任。甚至在她还不知道要如何照顾自己前就已经照顾起他们了。如果将来再有不可预知的灾祸生就算要她挨饿她也仍会继续负起照顾他们的责任。这种事似乎是天经地义她想都不用想的事。 她对瑞特的钱的态度也是相当矛盾的。身为他的妻子她在桃树街的那栋房子和日常的吃用、穿着无不极尽奢华恣意挥霍。但是对瑞特给她的五十万就不同了那是绝对碰不得的。她打算在两人真正破镜重圆后原封不动交还给他。那笔钱是他要求分居的代价她不想分居当然就不能接受。 然而令她耿耿于怀的是她必须从银行领出一些钱供作这趟旅行的盘缠。这一切都来得太快没时间让她从亚特兰大提出自己的钱。 不过她会在萨凡纳存放余下金币的保险箱内放一张借据。而且她已下刀o《定决心要尽量少动用塞在她胸衣内取代钢条用来撑直她的背、束紧细腰的金币。如果让她再在惠斯特牌桌上赢钱她就可以只花自己的钱了。咳运气好的话一个星期后她的荷包至少会增加一百五十元。 尽管如此她仍旧希望这趟航行早点结束。由于“布里恩·波鲁”号的体积庞大即使风鼓满帆她仍感觉不到记忆中在查尔斯顿湾与暴风雨搏斗的那种惊险感。而且尽管科拉姆作了富有诗意的许诺她连半只海豚的影子也没见到。 “它们在那儿!斯佳丽亲爱的!”科拉姆平日说话声音冷静悦耳这会儿兴奋得扯高了;说罢便拉着斯佳丽的手臂拖她站在护栏边。“我们的护卫队来了6地很快就会出现。” 头顶上第一群海鸥绕着“布里恩·波鲁”号盘旋。斯佳丽一时冲动抱紧科拉姆。当他又指向附近海面上的银白色小点时她的双手搂得更紧了。海豚终于出现了。 过了好一会儿斯佳丽站在科拉姆与凯思琳之间一手按着心爱的帽子抵御强风的吹袭。在蒸汽推动下轮船正要进入港口。斯佳丽惊愕地望着向右舷靠近的岩石岛。看上去任何东西都挡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浪潮的冲击甚至高耸陡峭的崖壁也挡不住白花花的泡沫溅得老高。她看惯了克莱顿县蜿蜒起伏的低矮丘陵。这个高耸入云的荒凉峭壁倒的确别具她前所未见的一种异国情调。 “没人会住在那个地方吧?”她问科拉姆。 “爱尔兰可没一下点儿土地是荒废的不过在因尼斯摩岛上安家需要吃苦耐劳的人才行。” “因尼斯摩。”斯佳丽默念着这个美丽而陌生的名字。听上去像音乐。她从不曾听过如此好听的名字。 后来她就默不作声科拉姆和凯思琳也默不作声了;三个人都望着高尔韦湾波光粼粼、辽阔无垠的蓝色海面各自陷入了沉思。 科拉姆望着眼前的爱尔兰心里充满对她的爱并为她所受的苦难心痛不已。他重新立誓摧毁蹂躏他祖国的压迫者收复祖国重归人民他每天都多次这样做。他一点儿也不担心暗藏在斯佳丽行李箱内4“的武器被查获。高尔韦海关的官员主要只注意船上的货物想方设法为英国政府征收该付的货物税。他们一向瞧不起“布里恩·波鲁”号。 衣锦还乡的爱尔兰裔美国人满足了这帮人的优越感他们一向都很看不起爱尔兰人和美国人。虽然如此科拉姆认为好不容易说服斯佳丽同行真是一大幸事。她的裙子比他所买的几十双美国靴子、几十匹印花布更容易收藏枪械。而且在她看到了同胞的贫穷景象后或许还会慷慨解囊呢。不过科拉姆也是个现实主义者他一眼就看穿了斯佳丽的本性。对此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他也不会因她的自私自利而少喜欢她一点。因为他是神父自能谅解人类在德性上的缺陷但是英国人并不包括在内。事实上尽管他只是在利用斯佳丽但还是喜欢她就像他喜欢所有的奥哈拉家子孙一样。 凯思琳双手抓紧着护栏。她想我情愿纵身跳下海去自己游上岸亲近爱尔兰的感觉真好我知道我一定能游得比船快。家。家。家斯佳丽用力吸着气出咻咻的微弱鼻息。眼前那座低矮的小岛上有一座城堡。一座城堡!看那屋顶上的齿状建筑就知道它必定是城堡无疑。城墙坍塌了有什么要紧?它的的确确真的是座城堡就和童话里的城堡一模一样。她简直迫不及待要去揭开爱尔兰的神秘面纱了当科拉姆扶着斯佳丽走下跳板她才猛省得她已走进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忙乱的码头和萨凡纳一样嘈杂、拥挤;马车依旧是在人群中急驶狂奔险象环生;装卸成捆成桶成箱船货的码头工人也是熙来攘往只是他们全是白人彼此大声说着一种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那是盖尔语一种古老的爱尔兰语言。”科拉姆解释道“不必慌斯佳丽亲爱的除了西部这里还讲盖尔语外其他地方的人都改说英语了所以你不会有麻烦。” 仿佛要证明他说得不对似的马上有个人带着浓重的口音对他说话斯佳丽起先竟听不出那人讲的是英语。 科拉姆听了她的话后大笑不已。他同意说“确实有奇怪的腔调不过他的确说的是英语。英国人说英语时好像鼻子塞了什么东西快被窒息了一般。那人是皇家6军中士呢。” 斯佳丽格格笑道:“我还以为他是卖钮扣的推销员呢!”中士穿着一件精心装饰的紧身短军装前襟一排擦得雪亮的铜扣间系有十几条金饰带。斯佳丽觉得看上去像化装舞会的服装。 斯佳丽挽着科拉姆的胳膊说道:“我真高兴我来到了爱尔兰。”她确实高兴。所有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有趣。难怪大家都喜欢旅行。 “一切都安排好了行李会直接送去旅馆”科拉姆走回原先和斯佳丽、凯思琳分手的长椅边。“明天我们就可以启程前往马林加回家去了。” “真希望马上动身”斯佳丽充满了期待说。“时间还早才将近中午而已。” “可是火车八点就开走了斯佳丽亲爱的。我们住的旅馆设备很好而且厨房做的菜也不错。” “我记得那家旅馆。这次我一定要把好吃的东西全吃得精光。”凯思琳说。她心情愉快容光焕和斯佳丽在萨凡纳所认识的那个姑娘判若两人。“在船上我是因为太悲伤才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 哦!斯佳丽你不知道双脚踩在爱尔兰土地上对我的意义有多重大。 我几乎想要跪下来亲吻它呢。” …快走吧!两位小姐”科拉姆说。“今天碰巧是星期六集市日马车不好租。” “集市日?”斯佳丽随声附和问。 凯思琳双手一拍。“像高尔韦这么大城市的集市日一定很盛大吧! 科拉姆。” 在斯佳丽眼里看来集市简直“盛大”得不可想象又刺激又新奇。 铁路旅馆前绿草如茵的广场上五彩缤纷热闹非凡。当马车送三人到了旅馆门口斯佳丽便央求着科拉姆别急着进去看房间和用餐先去广场逛逛再说。凯思琳也附和道:“科拉姆摊子上就有不少卖吃的而且我也想顺便买些长袜回去送给姑娘们;因为我要的花式在美国没看到否则我早就买好了。我知道市里吉德很想要一双。” 科拉姆咧嘴笑了。“我不会吃惊凯思琳自己也很想要一双呢!好吧!那我去看房间。你陪斯佳丽去走走可别让她走失了。身上带了钱吗?” “临行前杰米塞了一把钱给我。” “那是美国钱哪?凯思琳在这里不能用。” 斯佳丽惊慌地抓着科拉姆的手臂。他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的钱在这里就不算是钱吗? “只是不同国家使用不同货币而已斯佳丽亲爱的你会现英国钱有趣多了。我这就去替你们换钱你要换多少?” “我身上的钱全是玩惠斯特赢来的美钞。”斯佳丽带着不屑和愤怒的语气说道。谁都知道美钞的实际价值远低于票面价值她早该叫输牌的人付银市或金币才对。斯佳丽打开钱包取出一叠五元、十元、一元的钞票。“就换这些吧!”她把钞票递给科拉姆科拉姆竖起双眉。 “这么多?还好你没找我和你玩牌斯佳丽亲爱的这一叠起码有两百元吧!” “两百四十六。” “赶紧瞧一瞧亲爱的凯思琳以后你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么多钱了。要不要摸一下?” “哦!不要我不敢。”凯思琳把双手藏到身后直往后退瞪大眼睛直盯着斯佳丽。 难不成把我当成美钞看了吗?斯佳丽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两百元又不是什么大数目。单买一件毛皮大衣就得付那个价钱。杰米店里每个月必定至少也有两百元入帐吧!凯思琳用不着那么大惊小怪啊。“拿去”科拉姆伸出手来。“每人先拿几先令去用。在我去银行换钱的时候你们可以先去买点东西然后再到馅饼摊跟我会合填饱肚子。”他指着热闹的广场中央一面飘扬的黄旗。 斯佳丽顺着科拉姆手指的方向望去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旅馆台阶与广场间的街道上挤满慢慢走动的牛群她根本不敢走过去! “好我可以照顾得了我们两人。”凯思琳说。“科拉姆这是我的美萨凡纳那个害羞的姑娘不见了凯思琳一回到家乡顿时变了个人。两颊和双眼神采焕笑容明媚犹如当头的太阳。 斯佳丽极力想找个借口拒绝凯思琳却一点也不要听就拉着她挤入牛群中。不到几秒钟两人便即踏上了广场上的草坪。挤在牛群中时斯佳丽吓得忘了尖叫或对凯思琳怒吼。进入广场后又只顾着四处张望早已忘了害怕或生气。她一向很喜欢查尔斯顿和萨凡纳的市场热热闹闹五颜六色各式产品都有但那规模和高尔韦的集市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她放眼望去到处都有活动。男男女女讨价还价买进卖出争辩嬉笑称赞挑剔讨论闹声不绝于耳。买卖的东西不外乎绵羊、羔羊、小鸡、公鸡、鸡蛋、奶牛、猪、黄油、奶油、山羊、驴子等。“多可爱啊!”斯佳丽一路看到四腿细长的小羔羊……一篮篮叽叽尖叫的粉红色猪仔……竖着粉红色长耳朵的毛绒绒小驴子……年轻妇女和女孩身上的五颜六色衣服时几次三番出这样的赞叹。在看到第一个当地女孩时斯佳丽还以为她穿了戏服呢。但当其他妇女接二连三出现时才终于明白她们差不多都作同样的打扮。难怪刚才凯思琳谈到要买长袜了! 放眼望去只见都是裹在蓝黄、红白、红黄、蓝白色条纹长袜里的足踝和腿。高尔韦女孩穿短统、平跟的黑皮鞋不穿皮靴裙摆离足踝有四到六英寸露出一截小腿。裙子也好别致!宽松的褶纹摇曳生姿颜色一如长袜般鲜艳都是一色的有红、有蓝、有绿有黄。衬衫颜色虽然比较深但仍不失艳丽衣袖上缝了一排扣子还围着一片洁白的波纹亚麻三角披巾在前襟扣住。“我也要买几双长袜凯思琳!还买一件那种裙子。还买衬衫、手绢这些东西实在大漂亮了!我一定得买下。” 凯思琳高兴极了。“原来你也喜欢爱尔兰服饰斯佳丽?我真高兴。你的穿着一向高贵典雅我还担心你会笑我们土呢!” “真希望天天都穿那样的衣服。你在家都是那样打扮的吗?你真好福气!难怪你急着回来。” “那是专为参加集市日而穿的盛装借此还可以吸引小伙子的注意。我带你去看日用百货走。”凯思琳抓着斯佳丽的手腕如同先前在41o牛群中冲锋陷阵一般领她穿过拥挤的人潮。广场中央附近摆着不少用木板横在支架上搭成的桌子。桌面堆放着妇女的华丽服饰。斯佳丽瞪大了眼睛。看见什么东西就想买什么。瞧瞧那些长袜……质地柔细的美丽围巾……天哪多漂亮的花边!哎呀!亚特兰大的裁缝师如果手里弄到如此华丽的花边就算出卖灵魂也在所不惜。那不是裙子吗? 哦!老天!她穿那件红的一定很迷人蓝的也不错。等等——隔壁摊子还有一件蓝的是深蓝色的到底哪能一件最好呢啊!那边还有淡红色的——花色品种那么丰富真教斯佳丽眼花缭乱、无所适从。她得先逐件摸摸看才能作决定。隔着手套毛料摸上去仍是那么柔软、厚实暖呼呼颜色鲜艳。斯佳丽急急忙忙随意拉掉了一只手套轻抚面前的羊毛织品。她还从没摸到过这么美妙的编织品呢……“我在馅饼摊前一直等啊等等得口水直流。”科拉姆边说边伸手抓住斯佳丽的手臂。“得了别着急斯佳丽亲爱的你回头再来吧。”他举起帽子朝桌子后面穿黑衣服的女人点了个头。“愿阳光永远照耀你兴隆的生意。”他说“我代我那从美国来的堂妹向你道歉。她被这些美丽的服饰迷得都说不出话了。我现在先带她去填饱肚子。如果可能她回来后就能开口跟你说话了。”那女人朝科拉姆咧开嘴笑笑偷偷瞄了斯佳丽一眼才说:“谢谢你神父。”随即目送科拉姆拖着斯佳丽离去。 “凯思琳说你整个人都看呆了”科拉姆轻笑道“她拉丁你十几下袖子你都没给她好脸色看真是可怜。” “我都忘了她了”斯佳丽承认道。“我从没一下子看到过那么多精致漂亮的东西我想要买一件来当宴会服可是我又没把握是不是能等到那时才穿它。说实在话科拉姆你看我在这里像爱尔兰姑娘那样穿着打扮行吗?” “我看你也只有这样做最好了斯佳丽亲爱的。” “太好了!多美好的假期啊!我真庆幸能来这里科拉姆。” “我们都有同样的感受斯佳丽。” 斯佳丽对英国货币一点也搞不懂。一英镑钞票的重量还不到一盎一便士倒很大和美金一元的银币一样大两便士硬币又比一便士另外还有半便士还有叫先令的……简直都把她搞糊涂了。不过在没多大关系反正钱都是打牌赢来的。她只关心裙子一件两先令子一先令长袜也才几便士而已。斯佳丽把装硬币的钱袋交给凯思“趁我没把钱用光记得提醒我一声。”她一说完就开始大买特买最后三个人终于喘吁吁地提着大包小包回到了旅馆。斯佳丽买了种颜色、厚薄不一的裙子;凯思琳告诉她较薄的可以当衬裙穿。又买了几打长袜给自己穿给凯思琳给布里吉德还给即将见面的所有戚她还买了衬衫和好多好多宽窄不一的花边可以用在衣领、三玻巾和小帽子上。又买了带帽子的蓝色长披风还有一件红色的因她决不定买哪一件好;外带一件黑色的因为凯思琳说这里的人大多黑衣服而买那件黑裙子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买了亚麻三角披她又好像一辈子没见过亚麻一样又买了一堆亚麻衬衫、亚麻衬裙六打亚麻手帕。还有她自己也数不清有多少条的成堆围巾。 “累死了!”斯佳丽一屁股坐在套房客厅的丝绒长沙上出愉悦呻吟。凯思琳把钱袋丢在她膝上袋子竟然还是半满的。“我的天!” 斯佳丽说“这下子我真要爱上爱尔兰了!” 第四十八章 第四部楼塔第四十八章 斯佳丽对她鲜艳的传统服装着了迷竭力怂恿凯思琳“盛装”陪她到广场去无奈这姑娘意志坚决婉拒了她。“斯佳丽依照英国的旅习俗再不去吃饭就太迟了何况我们明天还要早起。集市多的是门村子附近城镇每星期就有一次。” “可是从你说的话听来、跟高尔韦的不同啊!”斯佳丽猜疑说。凯思承认特里姆城比高尔韦小得多不过她仍不想回广场斯佳丽只得虽不再唠叨。 铁路旅馆的餐厅以周到的服务态度、精美的餐食闻名。两名身穿号衣的侍者带领凯思琳和斯佳丽在一扇高高的、帘子挂得严严密密的窗子旁的大桌入座然后站在椅子后面服侍。科拉姆只得将就和负责这张餐桌、穿燕尾服的侍者打交道。他们点了六道菜。斯佳丽正在充分享用高尔韦闻名的调味精美的蛙鱼片时听到了广场的音乐。她掀开流苏重垂的布帘、底下的丝帘和再底下的厚花边窗格帘。“我就知道!”她大声说道“我就知道我们应该回去。他们正在广场跳舞呢我们现在就去。” “斯佳丽亲爱的我们才刚开始用餐呢!”科拉姆劝阻说。 “乱弹琴!我们在船上已经吃腻了根本不需要再吃这种没完没了的大餐。我要去换衣服跳舞。” 没有人阻止得了她。 “我一点都搞不懂你科拉姆。”凯思琳说。他们两个坐在靠近跳舞区的长椅上以防斯佳丽遇到任何麻烦。斯佳丽在红黄两色衬裙上罩一件蓝裙子仿佛生来就是跳舞行家似地大跳舞爱尔兰双人对舞。 “你不懂什么?” “我们为什么非要像当了国王和王后似的住这种昂贵的英国旅馆? 既然住了为何不把我们点的大餐吃完?我知道我们最不愿意吃那么豪华的大餐了。你就不能学我跟斯佳丽说‘不!我们不去’吗?” 科拉姆握住她的手。“小妹原因在于斯佳丽还没有完全了解爱尔兰或在爱尔兰的奥哈拉家的真实状况。我希望她能慢慢适应让她高高兴兴穿上爱尔兰服装忠比让她知道她美丽的丝质裙裾会被粪肥弄脏而痛哭的好。斯佳丽可以在跳舞时跟处面这些爱尔兰人民相识现尽管他们穿着粗劣、双手肮脏还是十分可爱的。若不是这件事对斯佳丽很重要我宁愿回房睡觉。” “可是我仰明天要回家不是吗?”凯思琳的满心期盼溢于言表。 科拉姆捏捏她的手。“我保证明天就回家。我们要搭头等车厢这个你万万不能提。我还要安排斯佳丽佳信到茉莉和罗伯特家里你也一个字都别说。” 凯思琳朝地上啐了一口。“去他的茉莉和罗伯特。不过只要斯佳丽跟他们住不跟我住我情愿守口如瓶的。” 科拉姆皱起眉头但不是对他妹妹皱眉头。他看见斯佳丽的舞伴正拼命想拥抱她。科拉姆并不知道斯佳丽在十五岁时就是勾引男人再摆脱他们的高手。他倏地站起朝跳舞区走去。他尚未走到斯佳丽已从她的爱慕者身边溜开跑向科拉姆。“这时候你才来邀请我跳舞?” 科拉姆握住她伸出的手。“我是来带你离开的上床时间已经过了。” 斯佳丽叹口气。红的脸颊在头上方粉红纸糊灯笼照射下、更是红光满面。广场四周枝广叶茂的巨树上挂满明亮的彩色灯笼。当他们随着小提琴声、人群笑闹声起舞时几乎听不见科拉姆说什么但他的意思已很明显。 虽然心里舍不得还想跳下去但她知道科拉姆说得有理。她以前从没感到如此令人陶醉的自由圣帕特里克节也比不上。她那身爱尔兰服装里面不适合用紧身褡。凯思琳也没把她的胸衣扣牢只是不致掉落到膝盖上罢了。她可以一直跳下去大气都不喘一下。在这方面她可是一点自制力都没有。 尽管有粉红色的灯光烘托科拉姆还是显出一副倦容。斯佳丽微笑地点点头。往后跳舞的机会还多的是她要在爱尔兰待两个星期等庆祝完她奶奶那位正宗的凯蒂·斯佳丽的百岁寿辰后再回美国。我才不会错过那场盛会呢! 斯佳丽看到车里有一排敞开着门的包厢觉这里的火车比家乡的火车体面多了。能拥有自己的小房间用不着同一堆陌生人坐在一节车厢里真是太好了。走道上也看不见走来走去、上上下下的人也没人从你座位前走过差点掉在你怀里。斯佳丽喜滋滋地对科拉姆和凯思琳微笑。“我喜欢你们爱尔兰的火车也喜欢爱尔兰的一切。”她舒服地在软座上坐下恨不得火车马上出站好让她饱览田园景色。这里一定跟美国的乡村景色不一样。 爱尔兰没令她失望。“天哪!科拉姆”坐了一个钟头的火车斯佳丽才开口。“这里到处都有城堡!实际上每座山头都有一座而且平地上更多。不知为什么全都倒塌了?为什么没有人住呢?” “这些城堡大部分都有悠久的历史斯佳丽亲爱的起码有四百年以上。现在人们找到更舒适的地方住了。” 她点点头。这活有理。楼塔里一定有很多上上下下的楼梯。虽然如此住在里面必定非常富有浪漫气息。她把鼻子凑近玻璃窗。“哦!” 她说“下雨了真可惜不能继续看城堡。” “雨不会下大久的。”科拉姆说。 的确抵达下一站之前雨就停了。 “巴利纳斯洛。”斯佳丽大声念出站名。“你们这里的城市名字真好听。奥哈拉家住的地方叫什么?” “亚当斯城。”科拉姆答道。看到斯佳丽的表情他忍俊不禁。“我知道不大像爱尔兰的名字。如果我能为你、为我们大家改名的话我准改个名但是主人是英国人他不喜欢改名。” “整个城市都是一个人的?” “其实这不是座城市那只是英国人的夸大之词。甚至称不上是村庄。它只不过是一块地根据开辟这块地的英国人的儿子的名字亚当命名算是送给他的小礼物。从那时起亚当家世代子孙都住在这里。 现在的主人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伦敦从来不到这里来看看他把一切事务都交给他的代理人处理了。” 斯佳丽觉科拉姆语带苦涩所以决定不再追问下去继续寻找城堡自娱。 正当火车开始减准备靠站时她看到一座还没完全倒塌的大城堡。那里面一定还住着人!是骑士?还是王子?科拉姆说都不是那是一团英**队的兵营。 唉!这回我又弄错了斯佳丽心想。凯思琳双颊通红。“我去倒些茶来。”火车一靠站科拉姆就说。他拉下窗子探身出去。凯思琳盯着地板。斯佳丽随后站了起来伸直膝盖的感觉真舒服。“坐下斯佳丽。”他坚决他说。斯佳丽只好坐下来。但她仍看得到月台上有一些穿着漂亮制服的人他们问科拉姆车厢是否还有空位科拉姆摇摇头。他真是个冷酷的家伙!因为他肩膀堵住窗口没人看得见里面还有三个大空位。下次她乘爱尔兰火车时万一科拉姆不陪她她可得记住这占火车又开动时科拉姆递给她们一人一杯茶一块折叠的粗布。 “尝尝爱尔兰的特产——”他的笑脸又出现了“这叫酵母面包。” 上盛着几大块可口的水果白面包斯佳丽连凯思琳那一份也吃掉并问科拉姆到下一站是否能再买一些给她吃。 “你能再熬一下吗?再过半小时就下车了到那时就可以好好吃一顿了。”科拉姆说。斯佳丽高高兴兴地答应。她对火车已渐渐失去新鲜感城堡的浪漫魅力也开始消失。她就要到达他们的目的地了。 但是站名写的是“马林加”不是“亚当斯城”。可怜的小乖乖科拉姆说他不是早告诉过她吗?他们乘火车只能走一段路。吃过饭后要再搭马车继续赶路。只有二十来英里吧天黑前就可以到家了。 二十英里!那不就是等于从亚特兰大到琼斯博罗那么远。已经坐了六个钟头的火车了到底几时才到得了啊?当科拉姆介绍他的朋友吉姆·戴利时她勉强挤出一丝快乐的微笑。戴利算不上好看。但是他的马车倒好看。高大的车轮漆着鲜红和晶蓝两色车轮上嵌着镀金的名字——吉姆·戴利。不管他做哪一行斯佳丽暗忖必定混得相当出色。 吉姆·戴利是一家酒馆和一家酿酒厂的老板。斯佳丽虽是酒馆的房东却没去过那种地方。所以她怀着淘气的心态欢天喜地地走进弥漫麦芽味道的大房间。她好奇地打量着光亮的橡木长酒柜但还没来得及细看戴利就打开另一扇门带她进门走入过道。他们要跟他的家人在酒馆楼上的私人住所用餐。 这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不过她倒不如在萨凡纳吃的好羊腿上都浇着傅荷卤和马铃薯泥一点都没外国味道。话题都绕着萨凡纳的奥哈拉家打转他们身体怎么样啊在做什么啊。原来吉姆·戴利的母亲也是奥哈拉家出嫁的女儿。斯佳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爱尔兰更别说是不是在一家酒馆楼上了。戴利家的人对她就任何事情表的看法也不大感兴趣他们只顾跟自己人聊天。 饭后情况稍有改善。吉姆·戴利执意带她去散步观光马林加。 科拉姆和凯思琳跟在后面。没什么可看的嘛!斯佳丽暗忖。这是个肮脏的小镇。全镇就只有一条街酒馆是商店的五倍不过出去活络活络腿脚倒是不错。镇上的广场还不及高尔韦的一半大空荡清静。一个头上和胸前都披着黑围巾的年轻女人走向他们一只手掌弯成杯状向前伸着。 “愿天主保佑你们先生女士。”那女人哭诉说。吉姆塞几个硬币在她手里她行个屈膝礼口里重复着祝福的话。斯佳丽吓坏了哎呀! 那个姑娘竟厚颜无耻地当街乞讨!她才不会给那人什么东西呢!那人又不瘸不瞎不聋不哑没理由不出去干活谋生。 斯佳丽听到一阵爆笑声不由回过头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一群士兵从一条小路走进广常其中一个人拿着一枚硬币在女乞丐够不到的高处戏弄她。畜生!不过她既然敢在大庭广众问乞讨丢人现眼还能指望什么呢。谁都知道这些士兵粗鲁无礼还能指望他们行好吗……虽然如此斯佳丽不得不承认那帮人实在不像士兵。他们穿上那种花里胡哨的制服倒像是给小男孩玩的大玩具。他们除了在节时列队游行之外显然不当什么兵。谢天谢地!爱尔兰没有半个像北佬那样的真正军人。没有蛇也没有北佬。那名士兵把硬币丢入肮脏、漂着浮渣的水坑同他的朋友二起哈哈大笑。斯佳丽看到凯思琳两手紧抓着科拉姆的手臂他挣开凯思琳的手朝士兵和女乞丐走去。哦!天啊!他要是去教训他们要如何恪守基督教徒的本分那怎么办?科拉姆卷起衣袖斯佳丽不禁屏住呼吸。他跟爸爸真像!他是不是要过去打架?只见科拉姆蹲在鹅卵石广场将硬币从恶臭的水坑里捞出。斯佳丽顿时放下心来缓缓松了口气。假如科拉姆跟那些娘娘腔士兵中的一个单独交手她倒一点都不担心可要是他们五个全上来恐怕奥哈拉家的人一个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话又说回来他为什么非要管一个女乞丐的闲事呢? 科拉姆站起身不理会士兵。他们见无好戏可看显得相当不自在。当科拉姆搀着女乞丐的手臂走开他们就拐到反方向赶快朝下一个街角走去。 好算了没有造成伤害就好!斯佳丽心想。只是科拉姆裤子膝盖有点弄脏罢了。我看他既然是个神父裤子膝盖最容易磨损了。真好笑!我常忘记他是个神父。要不是凯思琳一大早就把我拖下床我根本就把乘火车前还得去望弥撤这档事给忘了。 接下来的参观行程很短。王家运河上见不到一艘船途中吉姆·戴利热心地提议他们走水道去都柏林旅游不要坐火车斯佳丽可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去都柏林干嘛?她只想快点上路到亚当斯城。 斯佳丽的愿望不久就实现了。他们回到吉姆·戴利的酒馆屋外停了一辆破旧的小型马车。一个腰上系着围裙上身只穿衬衫的男人正把他们的行李放到马车顶上手提箱已绑在马车后头。即使斯佳丽的行李箱已比在车站科拉姆和吉姆·戴利搬上马车时轻了好多也没人说起。弄好行李那穿衬衫的人就走进酒馆内再出来时已换上马车夫的披风和帽子。“我也叫吉姆”他简短他说。“我们出吧!”斯佳丽登上马车坐到最里面的座位凯思琳坐在她旁边科拉姆坐在对面。“愿主保佑你们一路平安。”戴利全家老小喊道。斯佳丽和凯思琳在窗外挥动手绢。科拉姆解开外套扣子摘下帽子。 “虽然我没法替在座各位说话可是我要尽量睡一会儿了”科拉姆说。“希望两位女士不介意我的脚。”他脱掉靴子把脚伸直套着长袜的脚搁在斯佳丽和凯思琳座位之间。 她们对望一眼也弯腰脱了靴子。没多久她们没戴帽的脑袋各倚着车厢角落脚与科拉姆的脚并排搁着。哦!只要我穿着我那身高尔韦服装就好了那一定舒服多了斯佳丽心想。不论她如何调整姿势胸衣内的金币总是戳到她肋骨。尽管如此她还是一下子睡着了。 雨水啪啪的打在车窗上时她醒来一次但这轻柔的声音很快又催人入眠。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雨过天晴。“到了吗?”她睡眼惺松地问。 “还没还有一段路。”科拉姆回答说。斯佳丽往外一看拍起手来。 “哦!瞧瞧那些花!我要伸手出去摘一朵。科拉姆把窗子打开来吧。 我要摘一束下来。” “等马车停了以后再打开否则车轮会把好多好多污泥溅上来。” “可是我要那种花。” “那只是灌木树篱斯佳丽亲爱的回家路上多的是。” “这一边也有你瞧。”凯思琳说。真的!斯佳丽也看到了。不知名的藤蔓和石竹花离凯思琳不过一臂之遥。左右两边是两排花墙走在这条道上多美妙埃当科拉姆闭上眼睛时她缓缓摇下窗子。 第四十九章 第四部楼塔第四十九章 “我们很快就会到雷沙尼”科拉姆说“再走两三英里就到米斯郡了。” 凯思琳喜悦地叹口气。斯佳丽双眼亮。米斯郡。爸爸把那里说得像天堂一样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她嗅了嗅午后窗外飘进来的芳香的空气混合了石竹花的幽幽清香和树篱外看不见的田野上给太阳晒暖的草地散出的浓烈乡土味以及从树篱中散出的辛辣刺鼻的药草味。只要他能跟我在这里那就更美了!那我非加倍玩个痛快不可因为他和我在一起。斯佳丽深深吸了一口感觉到空气中有水气。 “又要下雨了。”她说。 “下不久的”科拉姆说道“而且雨过天晴的味道会更清新。” 他们匆匆经过雷沙尼斯佳丽简直看也来不及看就过去了。刚才一会儿还是树篱一晃而过竟变成一堵严严实实的墙她正从马车窗口往外看另外有一个和马车窗大小一样的敞开窗口突然也冒出一张脸对着她瞧。当马车嘎嗒嘎嗒通过整排建筑物的最后一栋时又看见树篱而她给那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陌生人那双眼睛吓得惊魂未定呢。 他们甚至没有减慢过度。 不久车才慢了下来。道路开始成陡峭的s形盘旋而上。斯佳丽探出半截脑袋想看清前面的路。“到米斯郡了吗?科拉姆?” “就快了。” 他们经过一栋小屋车简直像步行斯佳丽才好好看了一看。她朝站在门内的红小女孩挥手微笑小女孩也咧着缺了乳牙的嘴朝她笑显得特别讨人喜欢。小屋的每样东西都令斯佳丽着迷小屋是由石头砌成的屋墙雪白每面墙上都有四四方方的小窗户窗框漆成红的。门也是红的分成上下两截上半截朝里开着。小女孩的头勉强够到半截门上面;屋里一问阴暗斗室的角落里燃着一团明亮的火。屋顶铺着干草与屋子接缝处形成扇形。活像童话书里的一幅插图。她转身对科拉姆笑道:“如果那小女孩有一头金我就等着看随时冒出三只熊来呢。” 她看见科拉姆那副表情就知道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你不知道《三只熊》里的葛蒂洛吗傻瓜!”他摇摇头“我的天!科拉姆那是童话呀!爱尔兰没有童话故事吗?” 凯思琳笑出声来。 科拉姆咧开嘴。“斯佳丽亲爱的我不知道你说的童话和熊不过倘使你说的是小精灵的话那你就来对地方啦!爱尔兰盛产小精灵。” “科拉姆说正经的。” “可我是正经的呀。而且你必须知道小精灵的故事否则会惹祸上身。顺便提醒你一下他们大部分是小捣蛋像人们想见的鞋匠小妖精——”马车突然刹住。科拉姆将头伸出窗外。当他缩进来时笑容已消失。他把手伸过斯佳丽座位抓住拉动窗子的皮带。刷的一拉就拉上窗子。“静静坐着别跟任何人说话。”他严厉地低声说道。“别让她出声凯思琳。”他套上皮靴手指快系好靴带。 “出了什么事?”斯佳丽问 “嘘!”凯思琳说。 科拉姆打开车门抓起帽子下车站在路上关上门板着…“张灰石脸走开。 “凯思琳?” “嘘!是要紧的事斯佳丽。请安静。” 外面有种沉闷的轰隆轰隆声震动了马车车厢的皮篷。即使隔着紧闭的窗子斯佳丽和凯思琳也听得到前方什么地方有个男人大声呛喝的简短说话。“你!马车夫!走啊眼睛瞪那么大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你!神父!回到马车里去滚出这里!”凯思琳的手抓紧斯佳丽的手。 马车车身晃动了一下缓缓朝右边的小路行进厚皮篷折断了灌木树篱挺硬的树枝和荆棘。凯思琳挪离轧轧作响的玻璃窗靠近斯佳丽。 又是砰的一声把她们两个吓了一跳。斯佳丽握紧凯思琳的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车缓缓前行又经过另一栋小屋就是斯佳丽刚才想得美美的葛蒂洛住的那种小屋。完全敞开的门内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镶金穗制服的士兵手里拿着两张小三脚板凳放在门外一张桌上。门左方有一个穿制服的军官骑着一匹易受惊的栗色马科拉姆在他右手边正平静地对一个呜呜哭泣的小女人说话。黑围巾从她的头上滑落红披散在肩上和面颊两侧怀中抱着一个小娃娃。斯佳丽看得到娃娃蓝色的眼睛和圆脑袋上的黄褐色软毛。一个小女孩躲在母亲围裙内抽噎她可能是先前对斯佳丽微笑的小女孩的双胞胎姐妹。母女俩都光着脚。 几个士兵零零落落站在路中央靠近一个用三根树干支起的大木架旁还有一根树干则用绳子绑在那三根树干的交叉顶点上摇晃。 “朝前走爱尔兰佬。”军官吼道。马车沿着树篱吱吱嘎嘎而行。斯佳丽感觉得到凯思琳在抖。这里一定生了什么可怕的事。那可怜的女人看起来快要晕倒了……不定要疯了。希望科拉姆能帮助她。 那女人跪了下来。我的天!她昏倒了!小娃娃就要摔倒在地上了!斯佳丽的手伸向门把凯思琳抓住她的手臂。“凯思琳让我……”“安静点!看在老天份上!安静点!”凯思琳轻声低语中那种危急紧迫的口气制止了斯佳丽。 究竟是怎么回事?斯佳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瞧。那个在哭泣的母亲抓着科拉姆的手亲吻科拉姆在她头顶上方画十字然后扶她站起。他摸摸小娃娃和小女孩的头两手搭在她肩上把她转过身去背对她的小屋。 马车缓缓地行进沉闷的砰砰声在他们身后一次又一次地响着。 他们离开了树篱驶进马路的中央。“车夫!停下来!”趁凯思琳来不及阻止时斯佳丽高喊。他们把科拉姆扔下了她不能不管。 “不要这样!斯佳丽!不要!”凯思琳苦苦哀求但斯佳丽甚至不等车停便急忙打开车门冲下去。她顾不得美丽的裙裾被污泥拖脏一下车便顺着砰砰声跑去。 眼前所见、所闻使她倏然打住惊愕地叫喊抗议。那根摇晃的树干又撞击着小屋的墙壁了敲落的墙面往里倾塌砸破了窗子满地的碎玻璃片闪闪亮红窗框掉落在一堆碎白石的尘土堆里两截红门也塌倒在地上。那声音真可怕——嘎嘎的挤压声……哗啦啦的坍塌声……一个活生生的东西的惨叫声。 于是出现一阵短暂的寂静然后又传来另一种声响——噼噼啪啪声变成轰隆巨响——夹着浓烈闷人的烟味。斯佳丽看见三个士兵手持火把火舌饥渴地吞噬屋顶干草。此情此景使她联想到谢尔曼的军队想起十二棵橡树庄园、邓莫尔码头农场被烧成焦土的残壁和烟囱不禁出悲伤、惊骇的呻吟。科拉姆呢?哦!天啊!他出什么事了? 他的黑长袍身影从滚滚涌向马路的浓烟中匆匆走出来。“快走!” 他对斯佳丽叫道。“回马车里去!” 她吓得钉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精神恍恍惚惚惊魂未定科拉姆已跑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快走!斯佳丽亲爱的别在这里呆”他以克制的急迫口吻说。“我们必须马上回家去。” 马车在蜿蜒的道路上摇摇摆摆地尽量全行进。斯佳丽夹在凯思琳和紧闭的车窗中间东倒西歪却浑然不觉刚才经历那件奇怪恐怖的事还让她感到战栗呢。等到马车又恢复缓慢的行进度时她的心跳才跟着减缓喘了一口大气。 “刚才那边出了什么事?”她问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很奇怪。 “那可怜的女人被赶出那屋子”凯思琳厉声说。“科拉姆还在安慰她。你不该插手管那件事斯佳丽你可能会替我们大伙儿惹上麻烦。” “口气温和一点凯思琳千万不能这样责备斯佳丽她刚从美国来弄不明白。”科拉姆说。 斯佳丽想要抗议说她明白她见识过的情况比这更糟糟得多了再一想还是隐忍了下来。她急于想了解更多的详情。“她为什么会被赶出来?”她改口问。 “因为没钱付房租”科拉姆解释道。“最糟糕的是第一次士兵来时她丈夫竭力阻挠他们拆屋子打伤了一名士兵而被捕入狱丢下妻子儿女为他担惊受怕。” “太不幸了!她看起来好可怜。她以后怎么办科拉姆?” “她有个姐姐住在这条路上不远的小屋我送她上那里去了。” 斯佳丽这才放心。真可怜!那个女人现在心情一定乱糟糟不过她会没事的。刚刚经过的那间葛蒂洛小屋一定是她姐姐的离这里是不远。不过说到头来住房子的确有义务付房租租她酒馆的房客不付租金她也会马上另觅新房客。至于打伤士兵一事实在不可原谅。 那女人的丈夫必定知道自己会坐牢他应该多替妻子儿女想想就不会做出这等蠢事来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烧毁房子?” “不让房客溜回去住呀!” 斯佳丽不加思索他说:“真笨!房东可以把房子租给别人嘛!” 科拉姆满脸倦容。“他根本不想租给别人。这房子有一小块地他干的勾当人们称做‘并’产。他要把地统统用来种草放牧再把喂肥的牲口运到市场去卖。所以他故意提高租金让他的房客付不起自动搬走。那女人的丈夫知道屋主无意耕作那块地迟早会把他们撵出来事情一闹开他们就都知道了。他们挨了几个月直到没家当可变卖付房租为止。就是那几个月里男人憋了一肚子怒气最后逼得他想用拳头来取胜……至于女人看到男人碰壁绝望得要死。那个怀里抱着小娃娃的可怜虫企图用她娇小的身骨来抵挡撞墙槌保护他男人的小屋。 这就是他逞匹夫之勇的下场。” 斯佳丽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想不到竟有那种事生。大卑劣了! 北佬虽更恶劣但那到底是打仗。他们没有赶尽杀绝地烧光奶牛吃的草。可怜的女人。哎呀那可能是莫琳抱着吃奶时的杰基呢。“你肯定她会去她姐姐家住?” “她答应我要去她不是对神父说谎的人。” “她没事吧?” 科拉姆微微一笑。“别担心!斯佳丽亲爱的她没事。” “直到她姐姐的农场被合并为止。”凯思琳嘶哑他说道。雨滴打在玻璃窗上雨水从凯思琳头顶附近被灌木割破的车篷漏缝流进来。“科拉姆把你的大手帕借我塞这个漏洞好吗?”凯思琳哈哈一笑说“你能不能向主祈祷再出太阳?” 生那么些事以后头顶又漏水她怎么笑得出来?老天哪!科拉姆居然也跟着她笑。 车愈来愈快车夫一定是疯了!没人在倾盆大雨中看得清前方的路面况且路又窄而且又有那么多弯道。车篷至少被割破万把道裂缝呢。 “你有没有感觉到吉姆·戴利的骏马急切地往前冲的那股猛劲儿? 斯佳丽亲爱的它们还以为现在是在赛马跑道上呢!不过像这么棒的天然赛马跑道也只有米斯郡才有。就快到家了。我最好先把小矮人的故事告诉你免得你碰到小妖精时还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呢!” 突然一道斜照的阳光透照在雨水打湿的玻璃窗上将水滴幻化成彩虹珠粒。这种忽晴忽雨的现象真是变幻莫测斯佳丽心想。她把脸从彩虹水珠上移开看着科拉姆。 “你在萨凡纳的游行彩车上已见识过他们的仿造模样”科拉姆开始叙说“其实对看见过他们的人而言美国没有小妖精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他们起脾气来非常吓人而且他们常会招来所有的妖精亲属一起报仇。然而在爱尔兰他们倒受到人们相当的尊敬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不会来找麻烦。他们找到一个称心的地方就安下身来从事皮匠的行当。听着小妖精没有群居性他们喜欢独居一个人住一个地方另一个就住在另一个地方如果你故事听得多的话结果准能在全国各地每条溪流边石头旁找得到一个。你只要听到锤子笃——笃——笃敲鞋底、敲鞋跟的声音就知道是他。如果你像毛毛虫那样悄悄地爬就可趁其不备逮住他。有人说抓他时只要抓他一条胳臂或足踝就行了。但是更多人相信你只要盯住他包准把他吓得不敢动弹。 “他会求你放了他但是你千万别答应。他会答应实现你的愿望你也不能相信因为他是臭名昭彰的骗子。任他如何威胁利诱你别被唬住就是因为他不会伤害你你尽可无动于衷。最后他只得认输乖乖把藏在附近的财宝拿出来赎身。” “而且真是一个宝贝。看看是一只金壶在不识货的人的眼里或许不值什么然而金壶是由最诡诈的小妖精精心制成的是个无底宝藏里面的黄金你一生一世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生性喜欢孤独。他不喜欢伙伴为了得到自由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连宝贝都可拱手送人。不过他生性也狡猾透顶他足智多谋一下子就可以把逮住他的人的注意力引开你稍不留神眼睛往别处一看他马上就一溜烟逃掉你依然两手空空只剩下一个冒险故事可以讲讲。” “如果有宝贝到手只要牢牢抓住紧紧看好就行了听上去并不难。”斯佳丽说。“这故事实在莫名其妙。” 科拉姆哈哈一笑。“斯佳丽亲爱的像你这么讲究实惠的人正是小矮人最喜欢欺骗的对象他们可以放心做他们喜欢做的事因为你根本不会去招惹他们。如果你走在一条小巷里听到笃——笃——笃的声音根本不会停下脚步看个明白。” “如果我相信你那番鬼活也许会吧。” “这就对了。你不相信所以不会停下来看。” “乱弹琴!科拉姆!我懂了你在怪我不抓住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她又火了。文字游戏和智力游戏未免太难以捉摸实在没什么用处。 斯佳丽没注意到科拉姆已经把她对赶搬家那事的注意力引开了。 “你有没有跟斯佳丽提起过茉莉科拉姆?”凯思琳问。“我觉得应该对她有言在先。” 斯佳丽一下子把小妖精的事全抛在脑后。她喜欢听人说长道短知道是怎么回事!八-擒岳颍俊 “是你在亚当斯城第一个见到的奥哈拉家人。”科拉姆说“她也是我和凯思琳的姐姐。” “同父异母的姐姐”凯思琳指正道“我看光凭那一半的血统就够受的了。” “说啊。”斯佳丽催促道。 这一说就一路说下去等到话说完也快到了可是斯佳丽专心听她亲戚的事竟没留意时间与路程的飞逝。 她听了才知道科拉姆和凯思琳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们的父亲帕特里克——杰拉尔德·奥哈拉的哥哥——一生结过三次婚第一个妻子生的小孩包括迁居萨凡纳的杰米还有茉莉据科拉姆说是个大美人。 据凯思琳说年轻的时候也许是个大美人。 帕特里克的第一个妻子去世后娶了科拉姆的母亲科拉姆的母亲死后又娶了凯思琳的母亲她也是斯蒂芬的母亲。 就是沉默寡言的那一个斯佳丽在心中暗想。 在亚当斯城她将和十个奥哈拉家的亲属见面有些已有小孩甚至有了孙儿。帕特里克愿主保佑他的灵魂安息到今年十二月十一日他已整整过世十五个年头。 另外她的丹尼尔伯伯还健在他的儿孙中除了马特、杰拉尔德在萨凡纳还有六个留在爱尔兰。 “我永远无法记牢他们。”斯佳丽懊恼他说她至今仍搞不清萨凡纳的那几个奥哈拉家的儿女。 “科拉姆一说你就容易搞得清了”凯思琳说。“茉莉家除了她自己没有半个奥哈拉家的人她宁可不要娘家奥哈拉这个姓。” 科拉姆接着凯思琳尖酸的评论开始描述茉莉这人她的丈夫叫罗伯特·多纳休拥有一座占地百余英亩的大农场以物质条件来看他可以说是个“阔”人爱尔兰人称之为“富农”。茉莉原本在多纳休家当厨娘多纳休的妻子去世后过了一段相当的守丧期她就成了他的第二个妻子他四个小孩的继母。之后她自己又生了五个——老大虽是早产了三个月但他长得非常魁梧、非常健康——现在都已长大各自成家。 茉莉对她的娘家亲戚相当冷淡科拉姆站在然的立场说。凯思琳则嗤之以鼻也许是因茉莉的丈夫是他们的地主吧!罗伯特·多纳休除了自己的农场外再租下几块地来并把一座较小的农场转租给奥哈拉家。 科拉姆开始一一列数罗伯特的儿女和孙儿女的名字听完那一长串的家谱后斯佳丽已忘了前面的名字她显得兴趣缺缺直到他谈到她的祖母。 “老奶奶现今依然住在一七**年她丈夫在结婚之初为她建造的小屋里。谁也无法劝她搬家。我和凯思琳的父亲于一八一五年结婚带着他的新娘搬进拥挤的小屋。当小孩一个个出世他就在附近盖了一栋面积不小的房子并特别为他年迈的母亲在炉火旁安排了一张舒适的床。但是老人家不愿意搬过去祝于是肖恩就搬去和奶奶同住而女孩们——比如凯思琳——就负责照料他们。” “那是免不了的”凯思琳补充说。“其实除了扫地掸尘奶奶并不需要怎么照顾但是肖恩总会带一些泥巴回家踩在干净的地板上。他老兄惹出来的缝补活儿也特别多!新衣服的钮扣还没完全缝上他居然就能把它穿破。肖恩是茉莉的哥哥和我们只是同父异母的手足。 他是典型的穷人差不多和蒂莫西一样是个穷光蛋差只差在他的年纪整整大了二十多岁。” 斯佳丽听得头都昏了不敢问那个蒂莫西又是哪号人物生怕又有十几个名字劈头盖脑向她抛来。 不过也没时间了。科拉姆打开车窗高声嚷嚷要马车夫停车。“请你停车吉姆我们等一下要拐入前面的一条小路。我要先下车坐在你旁边向你引路。” 凯思琳拉拉他的衣袖。“哦!亲爱的科拉姆我可不可以跟你下车自己走回家去我已经等不及了斯佳丽不会介意一个人坐马车去茉莉家的对不对斯佳丽?”她满怀希望地冲着斯佳丽微笑笑得那么甜斯佳丽尽管心里不情愿单独待上一会儿也不好说不了。 她要是没把手绢蘸上唾沫擦掉脸上和皮靴上的灰尘再抹一点皮包里银瓶子内的香水和扑些香粉化上淡妆她是不会草草率率就去奥。”·哈拉家那个大美人儿的家里的——不管美人是否年已迟暮。 第五十章 第四部楼塔第五十章 通往茉莉家那条小巷穿过一座小苹果园在深蓝色低空的衬托下薄暮把轻盈的花朵染成了淡紫。带状的樱草花床围着方形屋子的四周一切都显得非常整洁。 屋内也非常整洁。客厅里的全套用坚硬马鬃做填塞料的家具都罩着套子;每张桌子都铺着浆熨过的白花边桌布;擦得晶亮的黄铜炉架里的炭火没有半点煤灰。 茉莉本人的穿着和仪态更是无可挑剔。酒红色礼服上缀着几十颗银色的扣子全都银光闪闪乌亮的头整整齐齐束在一顶精致、镶有花边垂饰的抽绣白帽下。茉莉先把右颊凑上再把左颊凑上接受科拉姆的亲吻然后在引见斯佳丽时对她表示“万分欢迎”。 她甚至不知道我要来。尽管茉莉的确长得美若天仙斯佳丽对她留下的印象还是相当好。她一身柔滑的肌肤斯佳丽见所未见。晶蓝的眼睛没有黑眼圈或眼袋也没有鱼尾纹。整张脸除了鼻子到嘴唇之间的那两道线没有半条纹路连女孩至少也有几条斯佳丽匆促估量一番就下了总结。科拉姆一定弄错了!茉莉不可能是五十开外的人。 “真高兴见到你茉莉你能留我在这漂亮舒适的房子住真是感激不尽。”斯佳丽滔滔不绝说。这栋房子倒不是真好得不得了。就算干净得像刚漆过那样但是客厅并不比斯佳丽在桃树街那栋房子里最小的卧室大。 “天哪科拉姆!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自己先跑掉?” 隔天斯佳丽一见到科拉姆就抱怨。“那个可恶的罗伯特是全世界最无聊的人净谈他的奶牛我的妈哟!还要扯每一只牛能产多少奶。饭还没吃完我都忍不住要哞哞地叫起来了。他们至少纠正我五十八次说他们吃的是正餐不是晚餐。究竟有什么不同啊?” “爱尔兰英国人管晚上吃的一顿叫正餐爱尔兰人则称作晚餐。” “可是他们不是英国人啊!” “们希望是。罗伯待有一回去缴祖金曾在伯爵公馆里和伯爵的代理人喝了一杯威士忌。” “科拉姆!你在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笑斯佳丽亲爱的。不必去操那个心重要的是你的床还舒服吗?” “还好!我累的时候躺在玉米棒心上都睡得着。我倒是觉得经过;昨天一整天的长途旅行走走路特别好。这里离***小屋远吗?” “顺着这条‘步林’走顶多四分之一英里。” “‘林’你们替每一样东西取的名字都很好听我们通常称这种羊肠小路为‘小道’两旁也不种树篱。不过我倒想在塔拉种树篱来代替栅栏。这种树篱要多久才会长到这么密?” “那要看种什么。克莱顿县产哪一种灌木?有没有可以修剪得矮矮的树木?” 那条狭窄、弯曲的小路远远不止四分之一英里呢。 不久他们来到一块空地。眼前出现一栋茅屋白墙与蓝框小窗鲜明如新。屋顶的矮烟囱冒出的浓烟在晴朗的蓝天画上一道白线;一扇敞开的窗子蓝色的窗台上睡着一只花斑猫。“真是可爱极了!科拉姆!这里的人是怎么把小屋保持得这么洁白的?是因为常有雨水洗刷的关系吗?”斯佳丽知道昨天一个晚上就下了三次大雨她睡着以后的时间还下过几次就不知道了。根据步林上的泥泞情形可以想见一定不止下过三次。 “天湿多少有点关系吧!”科拉姆笑道。斯佳丽没抱怨裙摆和靴子沾到污泥令他喜出望外。“不过真正原因在于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一年整修两次房子。一次在圣诞节一次在复活节小屋里里外外都要清洗、粉刷。我们这就去看奶奶是不是在打瞌睡?” “我好紧张。”斯佳丽坦诚道。她没再说为什么事实上她是怕看到一百岁的人长什么样子。万一看看奶奶令她大倒胃口该怎么办? “我们不会逗留太久的”科拉姆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凯思琳在等我们喝茶。”斯佳丽随他绕到小屋前蓝色大门的上半截敞开着。屋内除了阴影什么都看不到倒是有种怪味道让她不觉皱起鼻子。一股酸酸的泥土味百岁人瑞就是这种味道吗? “你是不是闻到泥炭的味道了斯佳丽亲爱的?那么你是闻到真正的爱尔兰温暖的核心了。茉莉家的炭火没味儿只有英国的洋味儿。 用泥炭烧的火才有老家的味道。莫琳曾对我说过她有好几个晚上梦到它醒来后只能惆怅地坐着呆。我打算回萨凡纳时替她带几块回去。” 斯佳丽好奇地吸着气。多有意思的味道啊像烟味又不是烟味。 她随科拉姆穿门进屋眼睛眨了几下适应昏暗的光线。 “你终于来了吗科拉姆?布莉荻应我说你会带杰拉尔德的小姑娘来贺寿为什么你却带茉莉来了?”她的声音又细又躁一点也不哑、不弱。斯佳丽虽然松了口气好奇心却是有增无减。原来这就是爸爸常跟我提起的奶奶。 斯佳丽挤过科拉姆身旁走向坐在炉边扶手椅上的老太婆跟前蹲了下来。“我就是杰拉尔德的小姑娘奶奶他替我取了跟你一样的名字凯蒂·斯佳丽。” 老斯佳丽个子娇小肤色经过一世纪的日晒雨淋已变得黝黑起皱。 圆溜溜的脸像个苹果不过皱瘪瘪了像个存放大久的苹果。暗蓝色的眼睛却仍旧视力不减锐利如昔。肩头、胸前披着晶蓝色厚实的羊毛围巾穗须垂在膝上;稀疏的白上罩了一顶红色针织帽。“让我好好瞧瞧你小姑娘。”坚韧的手指托起斯佳丽的下巴。 “天主慈悲他说的一点不错!你真有双猫儿似的绿眼睛。”她忙画了个十字。“我倒想知道这一双眼睛是打哪儿来的。我一直以为杰拉尔德在写信告诉我这事时一定是喝醉了酒呢!小斯佳丽告诉我你母亲是个女巫吗?” 斯佳丽哈哈大笑。“她更像个圣人奶奶。” “是吗?圣人嫁给我的杰拉尔德?这就非常奇怪了。也许是嫁给他受尽一切苦难才磨练成圣人的吧!告诉我他到死一直都是那么爱嚷嚷吗?” “恐怕是吧奶奶。”***手指将她推开。 “恐怕吗?谢天谢地!我祈祷别让美国毁了他。科拉姆你去教堂替我点一支感恩的蜡烛。” “我会的。” 那双老眼睛又打量着斯佳丽。“凯蒂·斯佳丽你虽然有双绿眼珠但心地不坏我会宽恕你的。”她突然露出笑容先是眉开眼笑。接着皱缩的小嘴唇撇成令人心碎的慈祥微笑。玫瑰花瓣似的粉红牙床没有一颗牙齿。“我要再点一支感恩蜡烛感谢主让我在躺进坟墓前能亲眼看到你。斯佳丽两眼噙满泪水。“谢谢你奶奶。” “不客气不客气。”老奶奶说。“把她带走科拉姆我现在要休息了。”她闭上了眼下巴耷拉在胸前温暖的围巾上。 科拉姆碰碰斯佳丽的肩。“我们走。” 凯思琳从附近一栋小屋敞开的红门跑出来把院子里的母鸡吓得四处飞窜咯咯乱叫。“欢迎斯佳丽”她欢天喜地地叫嚷着。“茶在壶里炖着还有一条刚出炉的酵面包等你享用。” 凯思琳的改变又让斯佳丽大吃一惊。她看起来是如此快活如此健康。她穿着斯佳丽仍然认为是传统服装的衣服蓝黄两色衬裙上罩着一件长及足踝的棕色裙子。裙子一角掀至腰间塞人士布围裙上端露出鲜艳的衬裙。斯佳丽从没有过如此合适的衣服可是她不明白凯思琳为什么不穿上条纹长袜却要光脚裸腿呢? 她考虑过要求凯思琳到茉莉家住虽然凯思琳已表明过不喜欢同父异母的姐姐住十天应该还可以将就吧何况斯佳丽真的很需要她。 茉莉虽有个客厅女佣也能供她当侍女使唤但是梳技巧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不过现在的凯思琳自由自在充满自信不会再听她使唤了。 再如何暗示也枉然她只好将就戴个臃肿的假髻或罩个网。斯佳丽咽下一口气走进屋内。 好小的房子。虽比***小屋大但供一家人生活仍嫌太校他们都睡在哪儿呢?大门直通厨房虽比小屋厨房大一倍但只及斯佳丽在亚特兰大卧室的一半。房内最引人注目的是右边墙中央的石头砌的大壁炉。有一道陡梯通往墙壁高处烟囱左方的缺口壁炉右边有一扇门可通往另一个房间。 “坐啊!炉火边有椅子。”凯思琳催她。烟囱下的石板上燃着泥炭。 石板往外延伸铺满整个厨房地面。刷洗过的地板闪闪亮刺鼻的泥炭味和肥皂水味充斥整个房间。 我的天!斯佳丽心想我的亲戚真是太穷了。凯思琳究竟为什么要哭得死去活来吵着要回到这种地方来啊?她勉强挤出微笑坐到凯思琳特地推到壁炉边的温莎椅上。 接下去的几个钟头斯佳丽才明白为什么凯思琳要放弃萨凡纳宽敞的生活空间、奢华的生活条件宁愿回到米斯郡那栋刷白粉的小茅屋的原因。萨凡纳的奥哈拉家人创造出一种只有自己一家人组成的快乐岛照搬他们在爱尔兰所熟悉的生活。这里才是原来的老根呢。 敞开的上半截门接二连三出现陌生的人头和声音叫道:“愿主保佑府上各位。”主人听了就邀请说:“进来炉火边坐坐。”那些人就应邀而入。女人、姑娘、小孩、男人、小娃娃三三两两66续续挤进小屋。用悦耳的爱尔兰乡音与斯佳丽寒暄欢迎她。也与凯思琳寒暄欢迎她回家个个热情洋溢斯佳丽衷心感到这股温暖几乎手里都握有这股温暖。这里寒暄的方式与一般正式社交界的拜访、接待有天渊之别。他们告诉斯佳丽他们有亲戚关系并说明关系的由来。男的女的争着告诉她有关她父亲的故事有的是老一辈人的追忆有的是年轻人从父母或祖父母那里听来再转述的。她可以在炉火边的众亲戚脸上看到杰拉尔德·奥哈拉的脸在他们的声音中听到他的声音。好像爸爸真的在这里斯佳丽心想我可以想像他年轻时在此地生活的情景。 人们来来去去川流不息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凯思琳深感兴趣的村镇上的流言蜚语不消多久斯佳丽就觉得自己也认识铁匠、神父、开酒馆的人和家里母鸡几乎每天都生一个双黄蛋的女人似的。多纳赫神父的秃头在门口出现似乎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当他走进门时大伙不约而同看着他她也不由看着他看他黑长袍补了没有那是被教堂庭院里的大门角落钩破的。 这情形似乎和克莱顿县一样她心想每个人都彼此认识都知道每个人的事。不过这地方要小得多人际关系更亲密不知怎么的也自在得多。就她所见所闻和感受这个小世界比她所知道的任何地方都要有人情味她觉得快乐无比。 这是人生最难求的度假胜地。我一定要把这一一切都告诉瑞特。他总是动不动就只想要到伦敦或巴黎去也许日后我们可以一块回到这里来。当然我们不会过这样的生活这里实在太……太……土了不过这里很古雅、迷人、有趣。明天我就穿上高尔韦服装来跟大家见面而且不穿胸衣但是我要穿上黄衬裙配蓝长裙或者红的……远处传来一声钟响穿着红裙子、正向凯思琳炫耀她小娃娃第一颗牙齿的年轻女人忽地从三脚凳上站起身。“是奉告祈祷钟声!凯文要回家吃饭了谁相信我到现在连火都还没生呢?” “我家里有很多炖肉舀一些回去吃吧!玛丽·海伦。我回家那时托马斯不是提了四只他逮住的肥兔子庆贺我回来吗?”不到一分钟玛丽就背着小娃娃手捧一碗盖着餐巾的炖肉回家。 “帮我把桌子摆起来好吗科拉姆?男人都要下工回来吃饭了却还看不到布莉获人影。” 男人一个个从田里回来了。斯佳丽见到她父亲身材高大、活力充沛、瘦骨嶙峋的八旬老哥哥丹尼尔和他的儿子们。四个儿子年纪在二十岁到四十四岁之间她记得另外还有马特和杰拉尔德两个在萨凡纳。爸爸年轻时和他的大个子哥哥们在家里的情形应当就是如此吧! 科拉姆在一堆高大的奥哈拉家男人中显得格外矮小就连坐着也无法隐藏他的五短身材。 凯思琳正将炖肉舀入蓝、白两色碗内失踪了一阵子的布莉获全身湿透地跑进门。衬衫粘着手臂头湿答答地在背后淌水。斯佳丽望着门外没看见下雨啊!阳光倒是挺刺眼的。 “掉进水井里了是不是布莉荻?”小弟弟蒂莫西问道。他很高兴能将别人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他哥哥一直取笑他不敢向一个他们称之为“金女郎”的无名姑娘展开攻势。 “我到河里洗澡去了。”布莉获说完埋头就吃不理会她的话所引起的轰动。连平日很少批评别人的科拉姆也忍不住扯起嗓门拍桌大叫了。 “布里吉德·奥哈拉看着我不要光看着兔子肉。你难道不知道每年博因河的每一英里河面都会夺走一条性命?” 博因河。“是不是博因河战役的那条博因河科拉姆?”斯佳丽问。 餐桌上顿时鸦雀无声。“爸告诉过我不下百次说奥哈拉家因它而丧失所有的土地。”刀叉声又开始嘎拉嘎拉响起。 “就是那条河我们是丧失过土地。”科拉姆说“不过河道本身没变。它仍是这块地的边界要是你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但如果想把它当洗衣盆用可不行。你的头脑不糊涂。布里吉德你怎么去那里了?” “我听凯思琳说斯佳丽堂姐要来艾玲又跟我说想当贴身女佣每天接触到女主人的衣服或头前先得把自己洗个干净。所以我就跑去清洗一下。”她第一次正眼看斯佳丽。“我只是想讨你欢心好让你带我去美国。”她的蓝眼睛严肃地注视斯佳丽圆柔的下巴坚决地挺出。 斯佳丽喜欢她这副表情。她必定不会害思乡病整天哭哭啼啼。不过斯佳丽只能雇用她到这趟假期结束。南方人是不带白人贴身女佣的。 斯佳丽拼命想找些适当的话跟这姑娘说。 科拉姆替她解了围。“我们已经决定带你去萨凡纳布莉获所以你大可不必冒生命危险……”“好哇!”布莉获欢呼。随后又羞红了脸。“我在侍候人的时候不利4会这么粗鲁。”她认真地对斯佳丽说。然后转向科拉姆“我只是在水浅的地方洗科拉姆水深还不到膝盖呢!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笨。” “那以后我们就会知道你是不是那么笨。”科拉姆说脸上又露出了微笑。“斯佳丽会把贴身女佣需要做的工作全交代给你不过这段时间你要上学暂时不用跟随她。去美国时有半个月的时间待在船上够你学的了。在这段等待的期间跟凯思琳一起料理家务好好尽你的责任。” 布莉荻重重叹了口气。“一大堆家务小孩子于不了。” 大家纷纷大声笑她。只有丹尼尔他从头到尾没吭半声。吃完饭他就将椅子往后一推站起来。“利用这段干旱期把水沟挖一挖”他说“把饭吃完好回田里工作。”他郑重其事地向斯佳丽一鞠躬。“小斯佳丽你光临舍间我谨向你表示欢迎。你父亲一向最受宠爱他去美国五十多年的期间一直是我心中最放不下的一块石头。” 斯佳丽一时惊讶得答不出话等想到的时候丹尼尔已经绕到谷仓后头走向地里不见人影了。 科拉姆把座椅往后一推挪到炉火附近。“你有所不知斯佳丽亲爱的你已经在这个家中出了名。我第一次听丹尼尔·奥哈拉谈到和农场无关的事。你出门最好小心一点别被这地区的寡妇、老姑婆们下符咒。丹尼尔是个鳏夫还有资格娶新娘呢。” “科拉姆!他是个老头子哪!” “他母亲不也苟延残喘到一百岁?他还有好多年可活呢!你最好提醒他你在国内还有个丈夫。” “也许我会提醒我丈夫他不是天下唯一的男人我会提醒他爱尔兰有一个情敌。”想到这里她不由笑了。瑞特嫉妒一个爱尔兰庄稼汉。 不过有何不可?或许这两天她就可以放出风声但不能透露情敌是她伯伯也不能透露他老得不像样了。哦!让瑞特跑到她需要他的地方来陪她那有多快乐啊!一股突然涌起的**像**上的苦痛一样打击着她。她不会拿丹尼尔·奥哈拉或其他手段捉弄他。她只想要跟他在一起爱他要他们两人一起疼爱他们这个娃娃。 “科拉姆说对了一件事”凯思琳说。“丹尼尔给了你一家之主的祝福。你在茉莉家待不下去的话还有这个地方欢迎你。” 斯佳丽眼见机会来了再不问她会被好奇心给憋死。“你们大家睡在哪里?”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上面有一间阁楼分成两边男孩子睡一边我和布莉获睡另一边奶奶没来唾的时候丹尼尔伯伯就睡炉火边的床我弄给你看。”凯思琳往梯子这贴着墙摆的木靠椅背沿一拉就拉出一张覆着一条格子毛毯的折叠式厚床垫。“他说他睡这张床是为了让他母亲看看她错过一样好东西不过我总认为自特瑞莎伯母去世后他一个人睡在房间上面大寂寞。” “房间上面?” “穿过那里。”凯思琳指着一道门。“我们改成客厅了空着不用可没意思。床还在你随时来随时可以睡。” 斯佳丽连想都不敢想。一栋小房子挤了七个人至少比她心目中多出四五个人。而且个个都是彪形大汉。难怪爸爸会被叫做小猪崽她暗想难怪他总把自己想象成身高十英尺的巨人。 回茉莉家前她和科拉姆再去探望奶奶老斯佳丽还在炉火旁熟睡。“你想她还好吧?”斯佳丽低声问。 科拉姆只是点点头。待走出屋外才开口。“我看到桌上有一只炖锅锅内几乎是空的那一定是她替肖恩准备的午餐在饭后她习惯小睡片刻。” 路旁高大的灌木树篱散着山植花香头顶上两英尺高的树梢不断传来一片悦耳的鸟鸣声。地面虽湿在树篱间漫步仍是一大享受。 “科拉姆有没有路通往博因河?你说要带我去看的。” “我是说过。明天早上去行吗?我答应茉莉要早一点带你回去她特地为你准备了一场欢迎茶会。” 茶会!为她准备的!她决定在到查尔斯顿定居之前先来爱尔兰和她的亲戚见面这主意倒不错! 第五十一章 第四部楼塔第五十一章 食物虽不赖但这也是唯一可称道的地方斯佳丽心想她令人艳羡地笑着同正要离去的客人一一握别。我的妈呀!这些女人的手指有气无力讲起后来就像喉咙梗着东西似的。打从我出娘胎还没见过这么俗气的老土呢。 斯佳丽从没碰到过乡巴佬冒充贵族争相卖弄风雅的怪事。克莱顿县的地主倒都有股朴实的直率劲儿连瞧不起查尔斯顿和玫荔在亚特兰大的一帮朋友的虚伪风气的真正贵族也有股直率劲儿。茉莉和她的熟人都用纤小的手指轻轻端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烤饼和三明治这个特点在斯佳丽眼里看来却是极荒谬可笑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她吃起美味佳看来胃口特好丝毫不理会人家的虚邀她对这些做庄稼活弄脏双手的人丧失粗俗深表惋惜。“罗伯特在于什么行当?茉莉整天戴小山羊皮手套吗?”她看到茉莉皱眉头时细洁的皮肤出现皱纹时心里竟暗暗高兴。 我敢说她一定会向科拉姆抱怨带我到这里来我才不在乎呢!谁叫她在谈论我的时候根本不把我——或她自己——当奥哈拉家人看活该!她怎么会有那种想法认为庄园和——她说什么来着?——英国采邑是一样的。或许我也有话得跟科拉姆说说清楚呢。当我告诉他们我的佣人和干农活的工人全是黑人时她们脸上的表情真是滑稽! 我猜她们连黑皮肤都没听说过更别说亲眼瞧见了。这真是个怪地方。 “这茶会真愉快茉莉”斯佳丽说。“我吃得都快把肚子撑破了。 我想我得回房休息一会儿。” “当然你请便好了斯佳丽。我叫了个小子牵辆轻便马车来打算带你去兜风不过假使你想睡觉……”“哦!不我很乐意出去走走。你看我们可以去河边吗?”她本来打算摆脱茉莉不过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其实她倒宁愿坐马车去看博因河不愿走路去。虽然科拉姆说河离这里不远斯佳丽可一个字也不信。 原来确实是不远。茉莉特地戴上黄手套来配马车高车轮的黄辐条茉莉沿着大路一路驾驶然后穿过村子。斯佳丽兴致勃勃地观看着单调乏味的建筑物。 马车驶过斯佳丽见所未见的大门宏大的锻铁艺术作品门顶是一根根黄金矛尖两边门合起来中间是个设计精致复杂、黄金镶边、色彩鲜艳的纹章。“这是伯爵的盾形纹章”茉莉亲切他说。“我们要到大公馆那边从花园来欣赏博因河。别担心他不在而且罗伯特有奥尔德森先生的特许。” “那是什么人?” “伯爵的土地代理人。他管理整个宅邸罗伯特认识他。” 斯佳丽勉强摆出一副大为赞赏的表情。无疑地她似乎理应感到吃惊虽然她并不清楚原因。区区一个管家有什么了不起?他们也只不过是受雇于人罢了。 马车在那片修剪平整的辽阔草坪中一条笔直而宽敞的碎石子车道上跑了一大段路后她的疑问才得到解答原来这片草坪使她想到邓莫尔码头农场那一大片广阔的草坪。她第一眼见到大公馆时这个念头就搁开了。 大公馆真是既大且广看上去不是一座单一的建筑而是一群圆齿状的屋顶、尖塔和围墙组合的建筑。它更像是一座小城不像斯佳丽以前所见所闻的任何房子。她终于明白为何茉莉会如此看重那位代理人管理这么宏伟辽阔的地方比管理大庄园还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 她伸长脖子仰望那些石墙和大理石框的哥德式花格窗户。瑞特为她建造的华宅已是亚特兰大最大的住宅在她眼里也是那里最令人注目的华屋然而搬到这里来的话只能靠边站简直一点也不起眼。我倒想看看里面……茉莉对斯佳丽居然会开口要求十分惊讶。“他们允许我们可以走到花园里。我把小马系在拴马柱上我们就从那扇门进去。”她指着一座高峻的尖拱形大门。只见铁门半掩。斯佳丽从马车跳下。 拱廊通往一个碎石子铺的平台。斯佳丽还是头一遭见识到用碎石子铺成一幅图案。她几乎不敢踏上去生怕脚印会踩坏s型完美的形状。她担心地望着平台外的花园。没错!上面那些走道也是用碎石子铺成的。没有弯曲形状谢天谢地!但是上面一个脚印也没看到。她不禁纳闷他们是怎样做到的?铺碎石子的人总该有脚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大胆地踩过去走到大理石梯级进入花园。靴子踩在碎石子上的嘎吱嘎吱声在她听来像枪声一样震耳。她后悔不该到这里来。 茉莉到哪里去了?斯佳丽尽量悄悄地转过身看见她正小心翼翼地循着斯佳丽的脚印踩过来。这才知道这位堂姐尽管一副高做的架子其实比她更加胆小斯佳丽的心里觉得好过多了。她利用等茉莉的空档仰望着那栋大公馆;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更具人性。平台和房间隔着法国落地长窗都完全紧闭还拉上窗帘不过要从长窗出入还嫌不够大也不像宅前的门那样气势逼人。现在她才有可能相信住在这里的是人不是巨人。 “要往哪里走才能看到河?”斯佳丽大声问堂姐她不打算为一栋空房子而鬼鬼祟祟地低声说话。 她也不想在这里徘徊拒绝了茉莉提出去逛遍所有的走道和花园的建议。“我只想看看河对逛花园我是厌烦透了!我丈夫没事总爱拿花园自寻烦恼。”当她们顺着中央走道朝花园尽头的树林走去时她闪避了茉莉对她婚姻显而易见的好奇心问题。 穿过两丛树木之间人工安排的天然了望口博因河霍然展现在眼前。阳光铺洒在河面如熔化的黄金般在白兰地酒那么酽酽的水面上徐徐打转。斯佳丽从没见过这种金色和棕色合而为一的河水。“好美啊!”她轻声赞美着。她万没想到这条河会如此美。 根据爸爸的说法它应该染红鲜血狂野而湍急地奔流但是它现在看起来却简直静如止水。原来这就是博因河这条她从小听到大的河流如今近在眼前弯下身子可触摸得到。有股不可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寻思一些精确说法某种理解这是非常重要的只要她能找出来……“这才叫做美景。”茉莉用她难懂、矫揉的措辞说。“一切精美的宅院花园里都有好景色。” 斯佳丽真想揍她。现在不论她如何找都找不出来了。随着茉莉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河对岸的一座楼塔。这和她从火车上看到的没啥两样也是百塔坍塌大半。塔基苔藓斑驳藤蔓爬满墙面。从这里来看比她所想象的大得多。看起来大约有三十英尺宽六十英尺高她不得不同意茉莉的说法景色的确有浪漫色彩。 “我们走吧!”再看一眼博因河后她说道。一时之间她觉得很累。 “科拉姆我真想把亲爱的茉莉堂姐宰了。你应该听听昨晚那个讨厌的罗伯特告诉我们能走进伯爵那个笨蛋的花园小道是多大的恩典他起码说了七百次每一次茉莉都要插进来十分钟说它有多令人激动。 “今天早上她看到我穿上高尔韦服装差点昏倒了。那时她的声音不再像是个活泼的小淑女。她开始训人说什么有损她的社会地位叫罗伯特难堪之类的话。罗伯特!他每回照镜子看到自己那张痴肥的呆脸才该难堪呢!茉莉怎敢教训我说我丢罗伯特的脸?” 科拉姆拍拍斯佳丽的手。“她不是我希望给你找的理想游伴斯佳丽亲爱的但是茉莉有她的长处。她把马车借给我们出去逛一天我们痛痛快快玩玩别让她坏了我们的兴致。我们要去看看树篱的黑刺李花到农家庭院看看野草莓开花。别把美好的一天浪费在生闷气上。 你穿条纹长袜和红衬裙看起来真像个可爱的爱尔兰姑娘。” 斯佳丽伸直双脚放声大笑科拉姆说得对何必让茉莉扫她的兴? 他们去特里姆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城科拉姆知道斯佳丽根本不会对历史感兴趣于是告诉她每个周末都有集市和高尔韦一样不过得承认规模小得多。但是星期六通常都有算命摊子这是高尔韦难得看到的。如果给两便士算命的人就会为你算一个富贵吉祥的好命;给一便士就说几句中听的好话讨你欢心;只给半便士的话就只能预言你后半生受苦受难了。 斯佳丽哈哈大笑——科拉姆总是有办法逗她笑她摸了摸挂在**间的钱袋。它藏在衬衫和高尔韦蓝色斗篷内没人知道她带了两百元的金币而不是穿着胸衣。这么放肆似乎有伤风化。她自十一岁开始不穿胸衣是绝对不能出门的。 科拉姆带领她参观特里姆闻名遐迩的城堡斯佳丽面对那些断垣残壁佯装感兴趣。当科拉姆带她参观一家杂货店时斯佳丽才真正露出浓厚的兴趣那是杰米从十六岁一直干到四十二岁才离职前往萨凡纳的杂货店。他们跟店主攀谈然后店主索性提早打烊带他们去楼上同他的妻子见面她急于从科拉姆口中听到萨凡纳的消息并想见识见识乡里间传说的这位来访的、具有美国魅力的美人儿斯佳丽·奥哈拉。 接着左邻右舍争传黄道吉日贵人驾临纷纷闻风而至挤到店里楼上房间里来看热闹斯佳丽相信墙壁包管也要挤破了。 “我们来到特里姆不去拜访马奥尼家他们会误以为我们瞧不起人伤了他们的自尊。”当他们终于告别了杰米以前的老板后科拉姆说。马奥尼家是什么人?他们是莫琳的娘家开设特里姆规模最大的酒馆。斯佳丽从来没尝过一口黑啤酒吗?这一次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了不断有更多的人拥进来。很快的小提琴、食物全搬了出来。时间很快就过去他们一路趁着渐浓的暮色去亚当斯城。白天的一次阵雨——科拉姆称之为太阳雨——使得树篱中的花散出更浓郁的香气。 斯佳丽拉下斗篷的兜帽一路高歌回村。 “我要在酒馆里停留一会儿看看有没有我的信。”科拉姆说。他把小马拴在村子的抽水卿筒上。不一会儿那排小屋都打开上半截门探出头来。 “斯佳丽”玛丽·海伦叫嚷着“小娃娃又长一颗牙齿了过来瞧瞧顺便喝杯茶。” “不用了玛丽·海伦你把你丈夫、长牙的娃娃全带到我家来”奥哈拉家的出嫁女儿克莱尔·奥戈尔曼说。“她不是我的堂姐吗?我家吉姆很想见她呢。” “她也是我的堂姐克莱尔”佩吉·莫纳汉吼道“我知道她喜欢吃酵面包特别为她烘了一条。” 斯佳丽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高叫:“科拉姆!” 这很简单科拉姆说他们可以挨家挨户地走走先走至亲的人家临走再把亲朋好友全招来等全村的人齐集到其中一家房子内就在那儿暂留一会儿。 “放心不会耽搁你多少时间。等一下你还得赶回去换上漂亮衣服和茉莉共餐。她跟你我一样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你寄人篱下千万不可摆出瞧不起她的姿态。她尽量想脱掉那种爱尔兰裙子实在无法忍受在餐厅里再看到这种裙子呢。” 斯佳丽将她的手放在科拉姆手臂上。“你想我能去丹尼尔家住吗? 我真的很不喜欢住茉莉家……你在笑什么科拉姆?” “我一直在打算要如何说服茉莉把马车再借我们一天。现在我想可以说服她把马车借给我们用到你回国为止。你先去看小娃娃长的新牙我回去找茉莉谈谈。别误会我的意思斯佳丽亲爱的我要是答应带你到别的地方去住她什么都答应。她就是绝对没法叫人忘掉你说罗伯特戴上精致的小羊皮手套养乳牛那话。这话现在成了从这里到马林加每家厨房最津津乐道的妙事了。” 晚餐时斯佳丽被安置到厨房“上面”的房间当科拉姆说起罗伯特的小羊皮手套时丹尼尔伯伯甚至也笑了。这件惊人消息加上这桩妙事人家下回谈起来又生色不少。 斯佳丽居然一下子就适应了丹尼尔家两个房间小屋的简朴生活她有自己的房间、一张舒适的床还有凯思琳永不厌倦地默默清理房子、烹煮三餐斯佳丽只管在假期中享福就是了。而她的确过得非常开心。 第五十二章 第四部楼塔第五十二章 接着一整个星期斯佳丽空前的忙碌而且从某方面说来过得空前的快乐。自有记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身体这么强壮呢。摆脱时下流行的紧身系带、胸衣束腹的金属箍环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能快走动深深呼吸。此外有种孕妇为了满足肚中小生命的需要精力反而旺盛她就是其中一个。她每晚睡得酣甜一大早醒来就狼吞虎咽一日三餐胃口都特好。 由此她始终感到既有熟悉的享受那份舒适乐趣又有新鲜感受的兴奋科拉姆借了茉莉的轻型马车急于带她到处按他所说的去“探险”。但是先就得替她摆脱新朋友。一吃过早餐那些亲戚就会立刻将头探进丹尼尔家的门借口跟她讲个她也许从没听说过的故事或向她请教一封美国来信中一些单字片语的意思邀她到他们家去玩玩。 她俨然成为美国通他们一再央求她讲讲美国是什么样子。她也是爱尔兰人可怜她虽然对爱尔兰缺乏了解但在日常生活中多多少少都能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 爱尔兰女人朴实的本性使她消除敌意;她们好像都是另外一个世界上的人跟这个世界完全不同她们相信这世界里住着各种有法力、爱作怪的小精灵。当她看到凯思琳每天傍晚在门口摆一碟牛奶、一盘碎面包请路过时肚子饿的“小矮人”吃时就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如果隔天早上盘碟见底她就会明智他说一定是谷仓的猫吃掉的。但凯思琳对斯佳丽的怀疑态度并不以为忤“供奉”照旧于是凯思琳的精灵晚餐成了斯佳丽住在奥哈拉家最有趣的一件事。 另一件乐事是与奶奶相处的时光。奶奶像皮革一般坚韧斯佳丽骄傲地心想、她相信自己身上也流着像奶奶一样坚韧的血液才使她能坚强地熬过以往艰苦的岁月。斯佳丽常常跑去小屋如果运气好碰到老奶奶正好清醒又愿意说话她就拿张板凳坐下求她谈谈爸爸成长的故事。 最后总是禁不住科拉姆的催促爬上马车去作例行探险。经过几天来大刮西风、饱淋阵雨之苦她学到教训特别加件保暖的羊毛裙、防风的斗篷和兜帽。 在科拉姆带她去“真正的塔拉”的路上果不其然又下了一场大雨。 当她爬上崎岖不平的石阶顶部抵达低丘坡上时斗篷随风鼓动如浪。 这里曾是爱尔兰诸王统治的土地他们在这里制礼作乐敢爱敢恨也曾在这里大宴宾客、作战厮杀最后灭亡。 现在却连一座城堡都看不到。斯佳丽举目四望除了一群四散吃草的绵羊什么都没见着。羊毛在灰暗的天色下也呈现灰白。她不禁打个哆嗦把自己吓了一跳。斯佳丽脑中晃过几时常听到的一种说法:一只鹅从我的坟墓上走过她不自觉地笑了。 “你觉得很高兴吧!”科拉姆问。 “嗯是的这里的确很漂亮。” “不要骗我斯佳丽别妄想在塔拉寻找漂亮的东西。跟我来。”他伸出手斯佳丽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他们一起缓慢走过茂密的草地到了一处崎岖不平看似草冢的地方。科拉姆再踏过几处才停下来“圣帕特里克曾经站在我们现在站的地方。那时他是个普通人平凡的传教士个子可能不比我高大。后来成了圣徒在人们心目中逐步变成一个有《圣经》做武装的无敌‘巨人’。 我却觉得先最好别忘了他是个人。当年他穿着草鞋、粗呢罩袍单独向君王和巫师的威权挑战时内心一定很害怕。帕特里克单凭他的信仰、传布真理的使命讲出真理的需要来对抗一切。当时的风一定很冷他的使命感也一定像一把火。他在某一天晚上点燃一把火打破了君王的禁律因为法律规定晚上一律不准点火。他明知犯法会被判死刑却甘冒生命危险以吸引君王的注意证明他帕特里克身负使命的重要意义。他不怕死只怕辜负上帝所指派的任务。他也终究不负使命劳海尔王在他镶宝石的宝座上赐予这位勇敢的传教士公开布道的权利日后不必再躲躲藏藏。于是爱尔兰成了基督教国家。” 科拉姆平静的声音里有种力量驱使斯佳丽去聆听、尽量领会其话中含义和话外之音。她从未想到圣人和凡人一样会害怕。也从没真正想到过那些圣人还以为他们只不过是宗教节日的名称而已。现在看着科拉姆矮短壮实的身体、平凡的脸、被风吹乱的灰她能想象出另一个长相平凡的人的脸和身体也是一副同样伺机而动的姿势。他不怕死。一个人怎能不怕死?什么样的心态使人不怕死啊?她对圣帕特里克所有的圣人甚至科拉姆感到一种凡人的妒忌痛苦。我不明白她心想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个认识来得缓慢像一个沉的负担。她已领悟到伟大、用心良苦、启人心的真理。而有些事情就是太深奥、太复杂无法解释也无法让大家都明白。斯佳丽迎着强劲的西风感到孤寂。 科拉姆领着她继续走。走了没几步又停住。“瞧”他说“看到那一排矮石堆没有?”斯佳丽点点头。 “你应当有音乐、一杯威士忌来驱驱风寒张开眼睛但是两样我都无法给你你只得凑近瞧仔细。那是千烛宴会厅的废墟。奥哈拉家在那里斯佳丽亲爱的还有斯佳丽家和你所认识的每个人——莫纳汉家、马奥尼家、麦克马洪家、臭戈尔曼家、奥布赖恩家、多纳赫家、多纳休家、卡莫迪家——还有一些人你还没见过面呢。所有的英雄都在那里。 那里还有美酒佳肴、令人**的音乐。一千根蜡烛象征一千个宾客你看得到吗斯佳丽?烛光照在她们手臂的金镯上她们举至唇边的金杯上她们扣在洋红色披肩斗篷上那镶嵌着深红、翠绿、碧蓝等色珠宝的大金别针上闪烁出两三倍十来倍的光芒来。他们胃口极大大桌上油腻腻的野鹿、野猪、烤鹅香醇的蜂蜜酒、爱尔兰土酿威士忌令人垂涎三尺;音乐使他们激动地拳敲桌面把金盘弹起来碰得乒乒乓乓响。 你看得到你爸爸了吗还有杰米?斜眼瞧女人的小恶棍布赖恩?哎哟!真是狂欢作乐好逍遥啊!你看到了吗斯佳丽!” 她跟着科拉姆一起大笑。是的!爸爸一定是在大声唱着《低靠背马车上的佩姬》嚷嚷着要人再替他斟一杯酒因为他喉咙唱干了。他一定非常爱这个宴会。“还有马”她自信地说。“爸身边少不了马。” “马就像冲向海岸的大浪一样壮丽。” “有个人耐心地把他扶上床睡觉。” 科拉姆哈哈笑。他搂住斯佳丽拥抱她再放开她。“我就知道你能感觉得到昔日那种辉煌的气势。”他说。话里含着骄傲以她为荣。 斯佳丽冲着他笑双眸犹如天然翡翠。 风将她的兜帽吹落到肩头一阵暖意吹拂着头部。她仰头一看阵雨已歇。蓝天如洗几朵白云乘风飘动恰如婆娑起舞。看起来白云那么密集那么温暖覆盖着爱尔兰的天空。 然后斯佳丽俯瞰脚下的爱尔兰。放眼望去绿意盎然。有田野里作物的嫩绿新叶的浅绿与树篱郁郁葱葱的浓绿。她可以看得好远仿佛可以望到苍茫大地尽头的曲线。一股古老的、异端的感觉在她体内沸腾压抑已久的桀骜不驯本性在血液中炽热地流窜。这就是一国之尊的感觉站在世界的顶端与太阳、天空如此接近。她张开双臂拥抱生命拥抱这个山丘拥抱脚底下的世界。 “塔拉。”科拉姆说。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科拉姆一点也不像我。”斯佳丽踩着车轮辐条登上马车座位。 “是好几个世纪时间的关系吧!斯佳丽亲爱的所有生于斯的生命所有的悲欢所有的喜宴、战争都在那里他们就在空气中在你脚底踩的地上。时间久远得我们说不清对这世上却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虽然你看不到闻不到听不见摸不着但是你感觉得到它拂过你的肌肤无声他说着话。这就是时间难以理解的奥秘。” 暖阳下斯佳丽拉紧斗篷。“不知怎的在河边我也有奇特的感觉想形容一下就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她把伯爵的花园、博因河、尖塔的美景全告诉他。 “‘一切精美的花园里都有好景色’是吗?”科拉姆变得很生气声音听起来很可怕。“那是茉莉说的吗?” 斯佳丽把整个身躯缩入斗篷内。她说错了什么?她没见过科拉姆生这么大的气。他仿佛是个陌生人根本不是科拉姆。 他掉过头来对她微笑她还以为她刚才是看走眼。“去帮我最喜爱的活动打打气如何斯佳丽亲爱的?今天特里姆赛马场要介绍参赛的马我想去瞧一瞧选一匹在星期天的比赛下点小注。” 她乐意极了。 离特里姆大约有十英里远斯佳丽心想说远倒不远。但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时常使人迷路改变方向却总是偏离他们要去的路最后只好绕回原路。科拉姆提议在一个村子停下来喝杯茶吃点东西时斯佳丽满心欢喜地点头。回到马车他们走了一小段路到一个十字路口再拐入一条较宽较直的大路。他鞭策小马加快脚步。几分钟后又使劲挥鞭马车颠颠晃晃地飞通过一个大村子。 “那地方看起来很荒凉。”车慢下来时斯佳丽开口说。“为什么会那样呢科拉姆?” “没有人愿意住在巴利哈拉那里曾有一段辛酸史。” “真是可惜!看起来还相当气派。” “你以前有没有去过赛马会斯佳丽?” “在查尔斯顿去过一次正式的赛马会在家乡几乎天天有即兴的赛马。爸爸最差劲!他就是不能忍受边骑马边和旁边的人说话。他跟人家赛马时都是一路猛冲。” “有何不可?” 斯佳丽哈哈大笑。有时科拉姆跟爸爸实在真像。“特里姆现在一定变成一座空城”斯佳丽看到赛马场内的人潮时说道。“全城人都跑到这里来了。”其中有许多她熟悉的面孔。“我看亚当斯城也一定是空荡荡的。”奥哈拉家男孩对她挥手微笑。她可不羡慕他们挖水沟的工作还没做好让老丹尼尔碰着他们他们可就笑不出来了。 夯得坚坚实实的椭圆形泥土跑道有三英里长。工人才刚设置好最后一道跳栏。这次赛马是障碍赛。科拉姆把小马拴在离跑道有段距离的树上他们挤入人群。 每个人都兴致高昂每个人都认识科拉姆他们也都想见见斯佳丽“就是那个打听罗伯特·多纳休习惯戴手套干庄稼活的小姐。” “我觉得自己像舞会中的美女了。”斯佳丽小声对科拉姆说。 “谁比你更有资格呢?”他领路走向骑师或驯马师带马逻圈子的地方半路停下来好几回。 “可是科拉姆这些马看起来都棒极了。这样的好马在一个死气沉沉的小城参加小型马赛干嘛啊?” 他解释此次赛马会规模既不小也不“死气沉沉”。优胜者可得奖金五十英镑比开店的或种田的一年所得还多。跳栏也是一项真正的考验。特里姆的冠军马可以在庞奇斯城或高尔韦甚至都柏林等地较出名的马赛中同强敌一争高低。“或是在美国任何一场赛马中遥遥领先”他咧嘴补充。“爱尔兰马是全世界最精彩的这是各地公认的事实。” “我想就像爱尔兰威士忌吧。”斯佳丽说这两个说法打从她出娘胎就已听说了。在她眼里跳栏高不可攀也许科拉姆说得对这应该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赛马会。比赛前还有特里姆集市日。说真的这么好的度假方式再理想也没有了。 人群里的说笑声、叫喊声当中有种吵吵闹闹的味儿。“打呀!打呀!”科拉姆爬上栏杆瞧个究竟嘴巴咧得老大右拳啪啪打着左掌。 “那你想下个小注吗科拉姆?”站在他旁边栏杆上的男人问。 “我下。五先令押奥哈拉家的马。” 斯佳丽抓住科拉姆的足踝差点把他拉倒。“出了什么事?” 椭圆形跑道旁的人群纷纷涌向骚动的地方。科拉姆跳下栏杆抓起斯佳丽的手腕就跑。 三四十个男人老的少的都有围在拳头、靴子、胳膊时相向的斗殴现场四周有的咕咕哝哝有的高声大吼煽风点火。地上两堆外套正是打群架的证据;许多衣服都是匆匆剥下的袖子夹里都翻到外面了。 圈内的衬衫都染得血迹斑斑有的是衣主的血有的是挨打的人的血。 群架毫无形式、规则可言。每个人都是抓到身边的人就打打完掉头再找下一个目标。凡是被击倒的人总是被旁边的观众粗鲁地拉起来推回乱军中。 斯佳丽从来没看见过男人用拳头打架。每一拳打下来鲜血就从对方嘴巴和鼻孔喷出来叫她看得怵目惊心。丹尼尔的四个儿子也在里面她哀求科拉姆阻止他们。 “白白输掉五先令?别蠢了妇人之见。” “你真坏!科拉姆坏透了!” 事后斯佳丽又这样说科拉姆、丹尼尔的儿子以及素未谋面的科拉姆两个兄弟约瑟夫和迈克尔。他们全挤在丹尼尔家厨房凯思琳和布里吉德若无其事地为他们洗净伤口毫不理睬他们痛苦的哀嚎和抱怨。科拉姆在一边传递威士忌。 不论他们作何解释我可觉得一点都不好玩斯佳丽对自己说。她不敢相信“起哄打架”竟是奥哈拉家同朋友间嬉闹和竞赛的一种方式。 “只因为精力旺盛。”的确!姑娘更不得了竟因为蒂莫西只打黑了一只眼睛就百般折磨他。 第五十三章 第四部楼塔第五十三章 翌日早餐前科拉姆骑着马手里牵着另一匹马出现使斯佳丽吃了一惊。“你不是说喜欢骑马吗?”他提醒她说。“所以我特地去借了两匹来。但得在中午前回来你赶快去厨房带些昨晚吃剩的面包免得屋子挤满了客人就走不开了。” “没有马鞍科拉姆。” “你到底是不是骑士?快去拿面包斯佳丽亲爱的布莉获会帮你上马的。” 长大后她再没跨骑过无鞍的马早已忘了骑马的滋味儿。现在那滋味儿又尝到了仿佛从不曾间断过骑马而且很快的她简直连缰绳都不用了只用膝盖的压力来驾驭马的行动。 “我们要去哪里?”斯佳丽在一条陌生的步林上问。 “去博因河我要带你去看看一些地方。” 博因河。斯佳丽脉搏加了。心里有种力量同时在吸引她、排斥她。 开始下雨了幸好布莉获劝她带了围巾出来。她把头包住静静地跟在科拉姆后面听着雨滴沙沙打在灌木丛的叶子上听着马蹄得得地缓慢行进。一切显得如此安详。不久雨果然又停了在树篱内躲雨的鸟儿又可以飞出来了。 那条河就在步林道尽头。河岸很低河水都快要拍上岸来了。“这里就是布莉获洗澡的浅滩。”科拉姆说“你也想洗个澡吗?” 斯佳丽猛颤了一下。“我没那么勇敢水一定很冷。”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只是溅湿一点点罢了。我们要过河到对岸把缰绳抓牢。”马蹄小心翼翼地踩入水中。斯佳丽撩起裙摆塞在大腿下跟了上去。 科拉姆在对岸下了马。“下来吃早餐”他说。“我去把马拴在树上。”河岸附近就有不少树扶疏的叶影在科拉姆脸上映出点点斑纹。 斯佳丽滑下马背把缰绳交给科拉姆。独自找一块有阳光的地方坐下来背靠着一棵树干。河边长满小黄花和心形绿叶。她合上双眼聆听着汩汩流水头顶上的树叶籁籁作响鸟儿婉转啁啾。科拉姆坐到她身边时她才缓缓张开眼睛。他将半条苏打面包撕成两截把较大的一份给斯佳丽。 “我边吃边讲个故事给你听”科拉姆说。“我们脚底下的这块地就叫巴利哈拉在将近两百年前是我们祖辈亲人的家园是奥哈拉家的土地。” 斯佳丽猛地坐直身子完全清醒了东张西望。这就是奥哈拉家的土地!而巴利哈拉不就是他们曾经急驰而过的那座荒村?斯佳丽掉过头来望着科拉姆急着想知道下文。 “别急斯佳丽先吃你的面包这故事说来话长。”科拉姆这一笑她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两千多年前第一个奥哈拉家祖先在这里定居划地归己。一千年前——离我们出生的年代近多了北欧海盗现在称作古代斯堪的那维亚人现了青翠富饶的爱尔兰便想占为己有。爱尔兰人如奥哈拉家一类人眼看龙头大船可能顺着河流入侵于是建立了坚固的防御工事来抵抗强敌。”科拉姆撕下面包的一角塞入嘴里。斯佳丽不耐烦地等待着。历史这么悠久……她的脑子无法领会那么多年前的事。一千年前之后又生了什么事? “北欧海盗被赶走了”科拉姆说“奥哈拉家人如常地耕地、养牛前后维持了两百多年。这期间他们建造了一座足以容纳所有家人和下人的坚固城堡因为爱尔兰人的记性好想得远过去北欧海盗入侵过生怕他们卷土重来。结果竟然不幸言中但这次入侵的不是北欧海盗而是曾经被法国统治的英国人。爱尔兰的大半土地都被他们夺去了只有奥哈拉家人仍将他们挡在城墙外继续耕种他们的土地如此又过了五百年。 “平静的日子一直过到博因河战役爆才终告结束那个凄惨的故事你总该早知道了。奥哈拉家默默耕耘了两千年的土地最后全变成英国人的财产。浩劫后的奥哈拉家老弱妇孺全被赶过河去讨生活。其中的一个小孩长大后成了对岸英国人的佃农。他的孙子也是那里的佃农娶了我们的奶奶凯蒂·斯佳丽祖父曾站在他父亲身旁看着黄滔滚滚的博因河对面目睹奥哈拉家城堡倒塌眼睁睁看着英国人盖起新楼。但是名称却始终没变仍叫巴利哈拉。” 爸爸也看过英国人的房子知道那块地原本是奥哈拉家的土地。 斯佳丽终于了解爸爸为什么每次一提到博因河战役嗓门就变得很大流露出愤怒和悲伤的神情。想到这儿她不禁流下了眼泪。科拉姆走到河边用双手捧水喝再将手洗净捧水给斯佳丽喝。待她喝了水便用湿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原不想告诉你这些斯佳丽——” 斯佳丽忿忿地打岔。“我有权利知道。” “我也这么认为。” “再说下去看你脸色就知道你还有不少事没说。” 科拉姆仿佛痛苦不堪脸色白。“是的还有不少事。英国人的巴利哈拉是由一个年轻贵族建造的据说他长得和阿波罗一样俊美他也自认为是神并决定要让巴利哈拉成为全爱尔兰最好的领地。 由于巴利哈拉的一草一木全是他的财产因此他的村庄一定要比其他地方甚至比都柏林大。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虽然比不上都柏林村里的唯一街道也比都最宽敞的街道还宽。他的马厩盖得像教堂窗子明亮如钻石花园有如通往博因河的柔软的地毯。草坪上孔雀开屏有如花团锦簇还有珠围翠绕的美女陪他作乐。他是巴利哈拉的领主。 “他唯一的遗憾是只有一个儿子而他本人也是单传独子。不过在他下地狱之前倒是看到了孙子的出世。他那俊美的孙子也没有兄弟姐妹长大后也成了巴利哈拉领主继承了像教堂般的大马厩和大林子然后再传给他儿子。 “我还记得巴利哈拉那位年轻的领主。那时我年纪小总以为他尽善尽美。他骑着一匹花毛的高头大马每当贵族猎狐的马蹄践踏我们的玉米园他总会丢铜子儿给我们这些小孩。他总穿着粉红色外套。白色马裤、高统马靴骑在马上看起来身材高大修长。我那时不明白为什么我父亲要夺走我们手中的铜子儿又碾碎了还咒骂那个给我们钱的领主。” 科拉姆站起身开始沿着河岸踱步。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细小“后来生了大饥荒饿浮遍地。‘我不能眼睁睁看我的佃农受苦’巴利哈拉的领主说。‘我要买两艘坚固耐用的船免费将他们安全送去物产丰饶的美国。我不在乎我的奶牛没人挤奶而哀哞也不在乎田地因没人耕种而荒废;我在乎的是巴利哈拉的人民不是牛也不是玉米。’“农民和村人争相亲他的手感谢他的大恩大德许多人都准备上船前往美国。但是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忍受离乡之苦。‘就算饿死我们也要留下来。’”他们如此告诉年轻的领主。他于是在四乡传下令来无论男女只要一开口就能得到免费的船位。 我父亲又骂他并迁怒于他的两个兄弟马特、布赖恩指责他们接受英国人的馈赠。但两人坚决要走……只是谁也没料到他们跟其他人竟会随着那两艘破船一起葬身海底。那两艘沉船后来被苦主称为‘棺材船’。 “有一个巴利哈拉人潜入像教堂般漂亮的大马厩里趁年轻领主去牵马时抓住他把金的巴利哈拉领主吊死在博因河旁的楼塔上那地方曾经是奥哈拉家人监视龙头船的观察哨。” 斯佳丽立即用手捂住了嘴。科拉姆仍旧苍白着脸在踱步声音像变了个人似的。楼塔!必定是那一座了。她把手紧紧捂住嘴唇。不敢吭声。 “没人知道藏在马厩里的那个人是谁”科拉姆说。“众说纷纭后来英国士兵来了留在巴利哈拉的人都不愿指认谁是凶手全被吊死。 抵偿年轻领主一条命。”科拉姆的脸在树荫下显得格外白皙。他嗓子眼里突然爆出一声哀号是无言的控诉惨绝人寰。 科拉姆转身面对斯佳丽斯佳丽猛一看到他狂怒的眼神和痛苦的表情不觉畏缩起身子。“美景?”他吼道吼声有如炮火。人也应声跪落在开满黄花的河畔弯下腰掩着脸肩头不住抽搐。 斯佳丽向他伸出手去却又中途缩手颓然垂在膝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请原谅我斯佳丽亲爱的”她熟悉的那个科拉姆抬起头说。“我姐姐茉莉受西方世界遗毒太深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她总是有办法把我惹火。”他又露出了令人信服的微笑。“如果你想去巴利哈拉看看我们还有时间骑马过去。那地方被遗弃了将近三十年但没有遭到破坏。 也没人敢靠近它。” 他伸出手死灰的脸庞挂着真挚的微笑。“来吧!马就在附近等着。” 科拉姆的马踩过荆棘与藤蔓开出一条路斯佳丽不久便看到了楼塔的石头巨墙矗立在眼前。科拉姆举起手要斯佳丽别出声然后勒住了缰绳再把手放在唇边弯成漏斗型。“西泉”他大声喊道。“西泉。” 怪异的声音在石墙之间回荡。 他转过头眼带愉悦的笑意两颊红润。“那是盖尔语斯佳丽亲爱的古老的爱尔兰语言。有一个聪明的女人住在附近一间简陋的小茅屋里她是个女巫有人说她和塔拉的历史一样老又有人说在二十年前她才从特里姆逃离她丈夫布帕迪·弗林。我刚刚是在通知她说我们要路过此地免得把她吓着。我并不相信女巫但是给人一些尊重并没有害处。” 他们绕楼塔骑了一圈。走近一看斯佳丽才现塔墙的石块间并没有灰泥而且接合处也没有太大的推移。科拉姆说这塔有多久历史了? 一千年?还是两千年?无所谓反正她不怕。不管科拉姆的语调多不寻常。楼塔只不过是一座她平生所看见过的最精美的建筑罢了。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事实上它还仿佛在邀请我走近前去呢!她骑马走近些手指抚着石缝。 “你很勇敢斯佳丽亲爱的有人说这里常有一个被吊死的冤魂出没。” “胡扯!世上哪有鬼。假如真有马也不敢靠近了大家都知道动物可以感觉到那种东西。” 科拉姆低声轻笑。 斯佳丽把手贴在石墙上经过千年风吹日晒雨淋墙面变得溜滑溜滑她感觉到墙上阳光的温暖以及雨水和风的寒冷。一种反常的宁静渗透进她的心。“可以感觉得出的确很古老了。”她知道自己的话表达得不够充分但那没关系。 “它残存下来了”科拉姆说“就像一棵根深蒂固的大树。” “根深蒂固。”这句话她在哪儿听到过?当然。是瑞特在谈到查尔斯顿的时候提过。斯佳丽笑着抚摸古老的石头。这会儿她也能跟他谈谈根深蒂固的其他例子了。等他下次再吹嘘查尔斯顿有多古老的时候一定要杀杀他的风景。 巴利哈拉的房子也是石头造的只不过都是加工过的花岗岩每一块都切削成完美的矩形。房子看起来坚固耐久破碎的窗玻璃和褪了漆的窗框与丝毫未损的石墙极不协调。整座建筑体积庞大光是侧翼就几乎比斯佳丽看过的所有房子都大。这是造来传之后世的斯佳丽对自己说道。没人住实在可惜太糟蹋了。“巴利哈拉领主没有子嗣吗?”她问科拉姆说。 “没有。”科拉姆的声音带着满足。“他应该是有妻子的可能回她亲人身边去了也有人说她了疯被送去疯人院了。” 斯佳丽觉得她最好别向科拉姆表露她对这栋大房子的赞赏。“我们参观村庄去。”她说。其实这算是座小镇说是村子未免太大了。四处看不到一片完整的玻璃窗也没见到一扇完好的门。只见村落一片被遗弃的荒凉景象斯佳丽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切都是仇恨造成的。“走哪一条路回家最快?”她问科拉姆。 第五十四章 第四部楼塔第五十四章 “明天是老人家的生日”科拉姆送斯佳丽回丹尼尔家时说道。“识相的人现在不会来叨扰人家我就佯装是那种人吧!告诉他们我明天早上再来。” 斯佳丽不由地纳闷他干嘛这么紧张?一个老太婆的生日也没多少要准备的。蛋糕当然是少不了的其它还有什么?她已决定送老奶奶一条在高尔韦买的美丽花边领饰。反正回家路上有的是机会再买一条。天啊!就是这个周末了吧! 斯佳丽一踏进门立即现有不少粗活儿要干。虽然老***小屋已算是很干净的了但是屋里一切仍旧得洗刷、打亮就连丹尼尔的房子也不例外。屋外院子得拔去杂草清扫干净准备摆长椅、椅子、板凳给挤不进屋里的人坐。谷仓也需整理洗刷铺上干净稻草让留下来过夜的人睡。这将是个盛大的寿宴很少人能活到一百岁。 “吃完赶快走。”凯思琳对进屋来吃饭的一些男人说。她拿出一壶脱脂奶、四条苏打面包、一碗黄油放在桌上。他们乖乖地一下子就吃完然后一声不吭地低下身子从矮门走出去。 “我们开始干活吧!”他们一走凯思琳就宣布道。“斯佳丽我需要很多井水。桶子就在门边。”斯佳丽跟奥哈拉家那几个男人一样没想到过要跟她争辩。 村子里的女人吃过饭后也带着小孩过来帮忙。人多手杂大伙儿无不汗流浃背斯佳丽手指的嫩肉都磨出水泡了。但是她甘之如饴。 她跟别人一起光着脚裙子往上撩腰间系条大围裙袖子卷到胳膊肘这一切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在厨房院子玩耍的时光她把围兜弄脏脱掉了鞋子、长袜惹毛了黑妈妈。不同的是现在她有了有趣的玩伴她们不像爱哭的苏埃伦或年纪太小不会玩的卡丽恩。 那是多久以前……我想不是那种和楼塔一样古老的事根深蒂固……早上科拉姆可怕的模样……沉船的恐怖故事……那些沉入海底的人是我的伯伯爸爸的哥哥。该死的英国领主!他们吊死他我最高兴。 没有任何一场寿宴像老***这般盛大。全米斯郡的奥哈拉家人全赶来了有的坐驴车有的坐运货马车有的骑马还有的徒步。特里姆有一半人亚当斯城的每个人都聚集在那儿。尽管斯佳丽认为食品已多得够一整支军队吃他们仍带着贺礼故事和菜肴来。特里姆的马奥尼家和马林加的吉姆·戴利用马车装来一桶桶黑啤酒丹尼尔的长子西默斯骑耕马去特里姆买了一箱粘土做的烟斗捆在背上像个笨重的驼峰烟草装成两大袋像鞍袋一样垂挂着。在这重要的庆祝场合每个男人——而且还有许多女人必然都会来一斗烟。 斯佳丽的奶奶坐在她的高背椅子上黑丝绸服上戴着新的花边颈饰像个女王般迎接川流不息的客人收受礼物;心情好时就打个盹或在茶里掺威士忌喝。 当黄昏时刻奉告祈祷钟响起小屋里里外外挤满了三百多位宾客他们都是来祝贺老斯佳丽的百岁寿辰的。 老人家要求照“老规矩”来她对面的贵宾席坐着一位老先生。用他歪扭变形的枯槁手指打开亚麻包布取出一把竖琴。三百多人同时出喜悦的赞叹声。这位麦克考麦克老先生是自伟大的奥卡罗兰去世后唯一会吟诗作曲的真正传人。连他的声音也像音乐。“我把奥卡罗兰大师的名言说出来给大家分享:‘我在爱尔兰与每位坚强的音乐同好喝酒度过我一生中最快乐、最满足的时光。’但我要补充一句:我跟每个坚强的男人和如凯蒂·斯佳丽·奥哈拉这种坚强的女人喝酒。”他向老斯佳丽欠欠身。“那也就是说当有酒喝的时候。”二十几只手争着倒酒。他谨慎地选了最大一杯举向老斯佳丽一饮而荆“现在我要为你唱一个芬恩·麦库尔来临的故事。”弯扭的手指触及琴弦顿时产生了神奇的魔力。 接着是没有停歇的音乐。两个吹笛手拿出风笛另外还有数不清的小提琴手数十支小锡笛、六角形手风琴、响板以及宝思兰鼓振荡人心的节拍都随着科拉姆的强烈手势合奏。 女人忙着盛食物丹尼尔坐在威士忌酒桶上院子内挤满跳舞的人除了老斯佳丽一高兴就打瞌睡外没人睡觉。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种盛会。”斯佳丽跳得上气不接下气正稍作休息等休息够了后再跳。此时曙光已把天空染成淡红。 “你是说你不曾庆祝过五朔节?”有个她不知名的堂亲惊讶地问道。 “你一定得留下来参加五朔节小斯佳丽。”蒂莫西说。一大群人热烈地附和他。 “不行我们得赶上船期。” “还有其他的船可搭不是吗?” 小提琴奏出另一爱尔兰双人对舞曲斯佳丽跳下长椅她休息够了。当她再次跳得脸红气喘时方才的问题随着欢腾的曲调闪入脑海。 一定有其他的船。何不多留一阵子穿她的条纹长袜痛快地把舞跳个够?反正查尔斯顿跑不了——依然还在不友善的高墙后面等她回去后还得在原来那些颓圮的房子里参加原来那样乏味的茶会。 瑞特也还在那里。就让他等吧!她在亚待兰大等他已等得够久了不过现在情况不一佯了只要肚里的小生命还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把瑞特要回身边。 对呀!她决定了她可以留下来过五朔节。痛痛快快地大玩特玩。 隔天她问科拉姆五朔节后是否有另一班船。 当然有。有一艘很不错的船先在波士顿靠岸科拉姆得先在此下船。不过没关系她和布莉获可以彼此照应回到萨凡纳。“船在九日傍晚开航你只有半天时间到高尔韦逛商店。” 她甚至半天都用不了她早就想过了。在查尔斯顿没有人会穿高尔韦长袜和裙子它们太鲜艳、大俗气了。她只需为自己买一些倒是很好的纪念品呢。其他的就送给凯思琳和她的新朋友吧! “五月九日。比我们计划的时间要晚很多科拉姆。” “五朔节后的第八天斯佳丽。人生苦短哪!” 对极了!再不玩就没机会了。况且这对科拉姆比较方便他不必从萨凡纳赶回波士顿省却舟车劳顿之苦。他待我这么好最起码这是她能回报他的……四月二十六日空着两间头等舱房的“布里恩·波鲁”号从戈尔韦开航了。 “布里恩波鲁”号其实在二十四日就在这里靠岸了满载旅客与邮件。邮件于星期六在高尔韦分好。星期日休息星期一邮包才运往马林加。星期二马林加驶往德罗伊达的邮车在纳文留下一小袋邮件星期三邮递员才骑着马带着一包信件送给特里姆的女邮政局长。其中有一封又厚又大的信寄自佐治亚州萨凡纳收件人是科拉姆·奥哈拉。 邮递员把信送到亚当斯城的酒馆。“我想没理由再等二十四个小时”他对经营酒馆和小杂货店兼邮务站的马特·奥图尔说。“他们只把信件投在特里姆的一个标明亚当斯城的信箱隔天才派人送来。”他欣然接过马特递来的一杯黑啤酒。奥图尔酒馆小虽小油漆也剥落大半卖的倒是最好喝的黑啤酒。 马特朝在院子晾衣服的太太喊道:“凯特把店看好。我要到丹尼尔姑夫家去一趟。”马特的父亲是丹尼尔的亡妻特瑞莎的弟弟。愿她的灵魂安息。 “科拉姆!那真太好了!”杰米寄来的信里附带一封教堂建筑承包商汤姆·麦克马洪写的信。主教已被说服同意斯佳丽买回她妹妹那一份财产。塔拉!我的塔拉!我就要做这般神奇的事情了。 科拉姆告诉她主教是不跟人讨价还价的。假如她身边有钱又想要那份财产就应该买下来。这也等于献给教堂作功德或许这样能使她心理平衡些。 “你明知道不是这么回事科拉姆。我最恨别人欺骗我就是教堂也一样。如果那么说冒犯了你我只能说抱歉。不过塔拉我是要定了我的心思已全部放在那里。咦!我怎么这么笨竟被你们说服留下来。要不然现在我们已经在回萨凡纳的途中了!” 科拉姆懒得费心纠正她。他离开了让她一个人去找纸跟笔。“我这就写信给亨利伯伯!他可以处理一切等我回去时事情一定早就办得妥妥当当。” 星期四斯佳丽自己一个人去特里姆。凯思琳和布莉获整天在农场帮忙已够叫她厌烦的科拉姆的不告而别更令她恼怒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几时回来。他一走就没人帮她忙了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要凯思琳厨房里用的那些美丽的陶碗要几个就行要各式各样的篮子有好多好多式样的篮子呢还有成叠成叠的亚麻桌布和餐巾国内的杂货店缺那种亚麻料。她要把塔拉的厨房装饰得像爱尔兰的厨房一样温馨、亲切。毕竟塔拉是个爱尔兰名字不是吗? 至于威尔和苏埃伦她会对他们非常慷慨总之对威尔来说他受之无愧。县里有很多好的土地仍闲置着可以考虑。她要把韦德和埃拉接到查尔斯顿跟瑞特一起祝瑞特倒是真的很疼爱他们。她要找一个有假期的好学校。或许以前她对待孩子的方式令瑞特皱眉头不过等小娃娃出世他看到她有多爱他们的孩子就不会再批评她了。到了夏天他们全家就到塔拉去住塔拉——一个新生的美丽家园。 斯佳丽知道自己只是在筑空中楼阁也许瑞特不愿意离开查尔斯顿她只能偶尔去塔拉解解乡愁。但是在如此宜人的美丽春日驾着一辆漂亮的轻便马车穿着红蓝条纹长袜作作白日梦有何不可? 她用鞭子轻轻拍拍小马的脖子格格地兀自傻笑。听!我的口气真像道地的爱尔兰人。 五朔节的庆祝方式完全照安排的进行。特里姆每条街都是食物和跳舞的人;坍塌的城堡围墙内的绿草上有四根五朔节花柱。斯佳丽的丝带是红色的头套着花圈。一名英**官问她要不要到河边走走她斩钉截铁地一口拒绝。 他们一直玩到旭日东升才回小屋。斯佳丽跟着家人一起走了四英里路即使现在已是白昼她仍希望夜晚不要结束因为她已经开始想念这些亲戚及所有她见过面的人。她虽然盼着回家处理塔拉的细节问题和开始实现她的梦想但是她仍很高兴留下来过五朔节。离回家的日子只剩一个星期了。时间似乎越来越短。 星期三特里姆来的邮递员弗兰克·凯利到马特·奥图尔的酒馆抽烟、喝酒。“这里有一封很厚的信是寄给科拉姆·奥哈拉的”他说。“你想那可能会是什么事?”他们愉快地胡猜一通。在美国任何事都可能是真的。但他们也只能猜测。奥哈拉神父和蔼友善是众所公认的他也是个了不起的演说家。可是尽管大家说得绘声绘色他从不多透露半点。 马持·奥图尔并未亲自送信给科拉姆。用不着送去。克莱尔·奥戈尔曼下午要去探望她的老奶奶。如果科拉姆还不来拿的话她可顺便带过去。马特把信拿在手上掂了掂肯花钱寄这么重的信来大概是个好消息吧!要不然就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有你的信斯佳丽。科拉姆把这信放在桌上还有一杯茶。到茉莉家去还愉快吧?”凯思琳的声音充满期待。 斯佳丽没让她失望。她格格笑着描述这次去的经过。“茉莉和一位医生太太在一起一看到我走进去茶杯差点掉下来打破。我猜她当时一定在想该不该骗医生太太说我是新请来的女佣。所以当医生太太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瞧着我的衣服反而以清脆柔和的声音说:‘哦!是有钱的美国堂妹真是幸会。’这时茉莉像被开水烫到的母猫般跳起来跑过来在我脸颊上亲两下我敢说当她听到我只是去拿我箱子里的旅行装时眼泪差点就掉下来凯思琳她巴不得我现在住在那里、不再在乎我看起来像什么德性。临走前我亲了她两下另外也礼貌地亲亲医生太太。反正要亲就亲到底。” 凯思琳笑得捧着肚子手上的针线活儿掉了一地。斯佳丽的旅行装也掉在旁边。她的腰已不能束得太紧。要不是怀孕使腰围变大那穿上宽松衣服又是大吃大喝就不像话了。无论如何她并不想穿束腰衣服长途旅行把自己束得无法呼吸。 她拿起信封拿到门口凑着灯光看。信封上写满字迹也盖了一大堆橡皮章日期。真是的!她外祖父是天下最坏的人要不然就是可恶的杰罗姆搞的鬼看来八成是他。信是请她外祖父代转的他竟然搁置了好几个星期才寄给莫琳。她不耐烦地拆开来。寄件人是亚特兰大的什么政府机关原来是寄到桃树街那栋房子的。希望她没忘了付税或什么的才好。买卡丽恩那三分之一塔拉的地产加上盖房子的花费使她的存款越来越少近期再也付不起罚款了况且重建塔拉需要花很多钱。更别说要为威尔买一块地了。她用手指摸摸衬衫内的小钱包。不行!瑞特的钱就是瑞特的钱。 文件的签署日是一八七五年三月十六日。她搭乘“布里恩·波鲁”号离开萨凡纳的那一天。她一眼掠过头几行字就打住了。一点道理都没有嘛!她又从头看起逐字细读。脸上血色渐失。“凯思琳你知不知道科拉姆在哪儿?”噢!我的口气竟还能这么镇定真是可笑! “大概陪老奶奶去了。克莱尔找他一道去。不能多等一会儿吗?我这件要借给布莉获乘船穿的衣服快缝好了她想试穿一下听听你的意见。” “我不能等了。”她得立刻去找科拉姆。事情太糟了!他们今天就得回去她得马上回家。 科拉姆在小屋前院。“从来没有过这么晴朗的春天”他说“我跟猫儿特地出来晒太阳。” 一看到他斯佳丽反常的冷静表情倏然消失。她走到他旁边就尖叫了。“带我回家!科拉姆。去你的让所有的奥哈拉家人和爱尔兰都见鬼去吧!我一开始就不该离开家。” 她痛苦地紧握着拳头指尖掐进掌肉。拳头里握着一张佐治亚主权州的声明书声明美国联邦政府治下的南卡罗来纳州军事区准许瑞特。金尼卡特。巴特勒以被他妻子斯佳丽·奥哈拉·巴特勒遗弃的理由离婚这项判决已列入永久档案。 “南卡罗来纳州是不准离婚的”斯佳丽说。“有两个律师都这么告诉我。”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句话直到口干舌燥喉咙不出声音为止。然后她无声地念着那几个字心里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念着。 科拉姆把她带到菜园一个宁静的角落坐在一旁劝她。但不管他怎么说她就是听不进去于是科拉姆抓住她的拳头表示安慰默默地陪她坐着。冒着黄昏下起的小阵雨从日落坐到黑夜。布莉荻来找他们吃晚饭时科拉姆把她支开。 “布莉荻斯佳丽神志有点不清楚。回去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从过度惊愕中恢复过来。她刚得到从美国传来的消息说她丈夫得了重病她怕赶不回去照顾他无法留在他身边见他最后一面。” 布莉荻跑回去告诉他们说斯佳丽正在祷告。全家人也为她祈祷等要开始用餐时觉菜都凉了。“带盏灯去吧!蒂莫西。”丹尼尔说。 灯光从斯佳丽那双呆滞的眼睛里反射出来。“凯思琳也拿了一条围巾叫我带来。”蒂莫西低声说。科拉姆点点头将围巾披在斯佳丽肩上挥手示意蒂莫西走开。 又一个钟头悄悄流逝。无月的夜空闪着点点星光它们比灯光还亮。附近麦田传出一声短促的叫声然后是几乎悄无声息的翅膀振动声。一只猫头鹰在猎杀捕食。 “我该怎么办?”斯佳丽粗厉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响。科拉姆悄悄叹口气感谢主。最糟糕的打击已经熬过去了。 “照原定计划回家斯佳丽亲爱的天下没有无法补救的事情。”科拉姆语带诙谐、肯定与抚慰。 “离婚!”沙哑的声音带有歇斯底里的征兆。科拉姆使劲地搓着她的手。 “覆水并非不可收斯佳丽。” “我应该待在家里的。我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嘘!自怨自艾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该想的是下一步要怎么走。” “既然他这么绝情要把我休掉肯定是不会再要我了。科拉姆我一直在等他来找我我本来认准他会来的。我怎会笨到那种地步?你不知道底细科拉姆我怀孕了。没有丈夫的女人怎么能生小孩?” “这就对啦!”科拉姆镇静他说。“这不就把问题解决了吗?你只消告诉他就行了。” 斯佳丽的手倏地抚着肚皮。那当然她怎么这么笨啊?她喉中出几声怪笑。哪有什么文书规定瑞特·巴特勒放弃他的骨肉啊?他完全可以撤消离婚从全部档案里一笔勾销。瑞特什么事都办得到。他会再次证明这点的。南卡罗来纳州是不准离婚的除非瑞特·巴特勒下定决心非离不可。 “我现在就要回去科拉姆。一定有再早些开的船次。再等下去我就会疯掉。” “我们星期五一早就离开斯佳丽亲爱的不过要到星期六才开船。 若是明天走离开航时间还有一整天你不愿意干脆在这里消磨一天吗?” “啊不行我必须确定走哪怕只走一段路。我要回到瑞特身边。 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我一定会把问题解决的。一切都会太平无事……是不是科拉姆?告诉我一切都会太平无事的。” “是这么回事斯佳丽亲爱的。现在你该吃点东西至少喝杯牛奶。 也许该加一滴酒在里面。而且你需要睡一觉。为了小孩你得好好把体力养足。” “哦是啊!我会的。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过我得先去瞧瞧我的连衣裙我的行李需要重新打理。还有科拉姆我们要上哪里去找马车送到火车站?”她的声音又扯高了科拉姆起身把她拉起来。 “这个由我来办好了叫几个姑娘帮你整理行李。不过有个先决条件你必须先吃点东西再去看你的连衣裙。” “是的是的我们就这么办。”她的情绪平复了些但依旧暴躁易怒。他只得一回到小屋就看着她把牛奶加威士忌喝光。可怜的小东西!只要他能多了解一点女人和小孩那就不会这么伤脑筋了。她近来一直不睡觉一心光顾着跳舞那样会不会使婴儿早产?如果胎儿保不住他担心她就没戏可唱罗! 第五十五章 第四部楼塔第五十五章 许多人都曾低估斯佳丽·奥哈拉的决心科拉姆自不例外。她坚持连夜把放在茉莉家的行李搬到小屋又命令布莉荻帮她收拾东西凯思琳为她试穿连衣裙。“小心别压坏花边布莉荻。”她在穿上胸衣时厉声说道。“记清楚了这就是你在船上得做的工作到时候我可没法时时提醒你该做什么。”她那狂躁的举动粗哑的声音早已把布莉荻吓得两腿软。当凯思琳用力束紧腰带布莉荻听到斯佳丽痛苦的尖叫也跟着大叫起来。 疼痛是小事斯佳丽提醒自己痛总是会痛也总是这么痛。只是我忘记了有多痛罢了。过一阵子我就又会习惯了。我不伤到小孩。以往每次怀孕能穿紧身褡我就穿况且此刻肚里的小生命连十个星期都还不到呢!我一定要把衣服穿上去一定要穿上去。就算要我的命明天也要赶上那班火车。 “拉啊凯思琳”她气喘吁吁说。“使劲拉。” 科拉姆走到特里姆去提早一天租马车然后再四处去放出风声说斯佳丽要回家探望生重病的丈夫。办完这事后天色已晚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家。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怀疑美国来的奥哈拉家堂亲为什么像小偷一样不告而别连夜出走。 斯佳丽向家人道别时表现得很好。前一天受了打击她就此把自己包在一层麻木的硬壳内保护自己。只有在她和奶奶道别或者应该说是在老斯佳丽向她道别时她的自制力才告瓦解。“愿主与你同在”老奶奶说“愿圣人引领你的脚步。杰拉尔德的闺女啊我很高兴你回来过我的生日。唯一的遗憾是你不能替我守灵了……你哭什么小姑娘?你难道不知道活着的人举办的喜庆宴会及不上守灵会一半那么盛大吗?错过了才可惜哩!” 斯佳丽默默坐在前往马林加的马车里在开往高尔韦的火车上也一语不。布莉荻虽然紧张得说不出话但在她容光焕的脸蛋和如痴如醉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兴奋的喜悦。她活了十五岁还不曾走出离家十英里的地面呢。 抵达旅馆后那种豪华气派更让布莉荻看得目瞪口呆。“我先送你们女的到房里去”科拉姆说“回头我会及时陪你们上餐厅去的。现在我得去码头安排行李装船的事顺便看看船公司给我们哪几间特等舱。 如果船舱不好就得趁现在退换。” “找跟你去。”斯佳丽说这是她第一次开口。 “没有必要斯佳丽亲爱的。” “对我就有必要我一定要看到船才能真正安心。” 科拉姆只得迁就她。布莉荻问她是否也能跟去。旅馆太大看得她晕头转向搞不清东南西北。她不想一个人待在那里。 傍晚时分从海面吹上6地的风甜中略带咸味。斯佳丽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由想起查尔斯顿也有带咸味的海风。泪水悄悄流下双颊却浑然未觉。只要船能马上开航就好了。船长会考虑马上开吗?她摸着**间的金袋。 “我在找‘夜星’号。”科拉姆向一名码头工人问道。 “在那儿”码头工人翘起拇指指了指。“刚进港还不到一个小时呢!” 船在三十个钟头前就该进港了啊!科拉姆没流露出他的惊讶。没必要让斯佳丽知道有可能出了麻烦。 由于这是一艘客货混装船一批批工人正井然有序地在“夜星”号上穿梭往来。“此刻这地方女人来不得斯佳丽亲爱的我们回旅馆去等会我再过来。” 斯佳丽板起脸来。“不!我有话要跟船长说。” “他很忙没空见任何人连你这么漂亮的女士也不例外。” 她没心思接受恭维。“你认识他是吧!科拉姆?每个人你都认识。 现在就去安排我跟他见面。” “我根本没见过他怎可能认识他呢?斯佳丽。这里可是高尔韦不是米斯郡。” 一名穿制服的人走下跳板。两只大帆布袋压在肩上他却一点都不觉得沉步履仍然轻盈如飞以他的身材体形而言实在不寻常。 “咦!这不是科拉姆·奥哈拉神父吗?”他向他们走近时大声说道。 “什么风把你吹到离马特·奥图尔酒馆这么远的地方来科拉姆?”他将一只帆布袋放在地上脱帽向斯佳丽和布莉荻致意。“我常说奥哈拉家人一向交桃花运果真不错。”他自以为幽默地哄然大笑。“你有没有告诉她们你是神父啊!科拉姆?” 斯佳丽在被介绍给弗兰克·马奥尼时勉强敷衍一笑根本不理会他与莫琳娘家亲戚关系的牵扯。她有话要跟船长说! “我正要把美国运来的邮件送到邮务站等明天分拣”马奥尼说。 “你要不要先过目一下科拉姆还是等回家后再慢慢看你那香喷喷的情书?”他自以为聪明地捧腹大笑。 “你真好弗兰克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先来找找。”科拉姆解开他脚边的帆布袋后再拖到照亮码头的那盏高高的煤气灯下翻找很快便找到了一封由萨凡纳寄来的信。“我今天是真走运了”他说。“从我哥哥上一封来信后我就知道下一封应该很快就会来了不过我倒已不存希望了他竟来信了。谢谢你弗兰克我请你喝杯酒好吗?”他把手伸进口袋。 “不必客气。我就是喜欢违反英国规定才这么做。”弗兰克又扛起帆布袋。“我不能久留那个该死的监督一定在看金表了!晚安两位女士。” 大信封内共有六封信科拉姆轻轻翻找斯蒂芬那清晰的字迹。 “这儿有一封你的信斯佳丽。”科拉姆将蓝信封放在斯佳丽手上找到斯蒂芬写的信就拆开来看。他才看了几行就听到一声又尖又长的哀叫顿时觉得什么东西沉沉地滑倒在他身上。他还没来得及伸出手臂斯佳丽已然倒在他脚边。蓝信封和薄信笺先在她软绵绵的手中啪嗒啪塔飘动随即被风吹走在鹅卵石地面上四散飞走。科拉姆扶起斯佳丽双肩摸着她颈前的脉搏布莉荻就去追寻信纸。 回旅馆的路上马车飞驶颠簸摇晃虽然科拉姆竭力紧紧把斯佳丽抱在臂弯里她的脑袋仍然滑稽地左右晃荡着。下了车科拉姆赶快抱着斯佳丽走过旅馆门厅。“叫大夫来!”他对穿号衣的侍者叫道“别挡我的道。”回到斯佳丽房间后他把她放在床上。 “快!布莉荻帮我把她的衣服松开”他说。“她需要顺畅的呼吸。”他从外套内的皮鞘里取出一把小刀布莉荻的手也在斯佳丽衣服背扣上敏捷地移动。 科拉姆割破她的胸衣带。“好了”他说“帮我把她的头扶在枕头上拿些被子之类保暖的东西给她盖上。”他粗鲁地按摩斯佳丽的手臂轻拍她的脸颊。“有没有嗅盐?” “我没有科拉姆据我所知她也没有。” “大夫会有希望她只是晕倒而已。” “她只是晕倒了而已神父”大夫走出斯佳丽的卧房时说道“不过情形比较严重些。我留了些补药等她醒来后服用。这些女人啊!穿那种时髦玩意儿把血液循环都给切断了。用不着担心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科拉姆向他道了谢付过医药费目送他出了门。这才重重在灯座边的椅子上坐下头埋在双掌中。烦心的事太多了他担心斯佳丽·奥哈拉是否真能再“好起来”。满是皱痕、湿迹斑斑的信纸散在桌上信纸中央贴着一张剪报写着:“昨晚安妮·汉普顿小姐与瑞特。巴特勒先生假座南部邦联孤儿寡妇之家举行婚礼结为夫妇。” 第五十六章 第四部楼塔第五十六章 斯佳丽的意识不断往上盘旋、盘旋从黑暗中挣脱出来但是又有一股本能把它往下拉拉回黑暗中远离不堪忍受的现实。如此的过程一再重复弄得她精疲力竭脸色苍白一动不动挺尸般直躺在大床上。 她作着梦梦境千变万化情势紧迫梦里的十二棵橡树庄园恢复了被谢尔曼烧毁前的完整和美丽。雅致的曲线形楼梯宛如悬在空中她踩着轻快的步伐爬着。阿希礼就在她前面爬着不知她在后面唤他停下。“阿希礼!”她喊道“阿希礼!等等我。”一路追着他。 好长的楼梯啊。她不记得这楼梯居然有这么高她越跑楼梯盘旋得越高阿希礼也总是离得她远远的。她得赶上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只知道一定要赶上他。她加快脚步越跑越快心头怦怦地在胸腔内猛跳。“阿希礼!”她喊着“阿希礼!”他终于停了下来斯佳丽鼓起前所未有的力量飞快地往上爬飞快地往前跑。 当她的手碰到了阿希礼的衣袖全身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然后他转身向她斯佳丽出了无声的尖叫。他没有脸只是一团苍白。 模糊的影象。 她摔了下来在空中翻滚眼睛惊骇地盯着上面的人影喉咙紧缩喊不出声。只听到笑声由下面传来像一朵云絮往上飘团团包围了她嘲弄她无法出声音。 我就要死了!她心想。可怕的痛苦就要把我毁了我要死了。 忽然两只强壮的胳膊抱住了她轻轻拉着她才没掉下去。她知道这两只胳膊知道枕在头下的肩膀。准是瑞特。是瑞特救了她。在他怀里她是安全的。她掉过头抬眼看着他的眼睛。顿时冰冷的恐惧感冻彻全身。他和阿希礼一样脸孔像笼罩在雾里、烟里没有形状。 笑声又响起了声音是从瑞特那张白糊糊一片的脸上出来的。 斯佳丽猛地清醒过来摆脱了恐惧睁开双眼。四周一片漆黑令她茫然无知。灯火已尽布莉荻在偌大房间内的一个角落里的椅子上沉睡着。斯佳丽伸出胳膊在陌生的大床四处摸索手指只摸到柔软的亚麻床垫四边离她太远她摸不到。她仿佛被“放逐”到茫茫一片没有边界、完全生疏的柔软空间也许会就此坠入永远宁静的黑暗中——她的嗓子眼吓得憋住了。她孤零零一个人迷失在黑暗中。 别想了!她的理智硬将恐慌驱走命令自己要把持得住。斯佳丽小心翼翼地弯起腿转身跪在床中央。动作很慢免得出声。什么东西都可能藏在黑暗里在听着动静。她谨慎挣扎着在床上爬行直到双手触摸到床沿才爬下床站在坚硬的木质地板上。 你真是大笨蛋!斯佳丽·奥哈拉宽慰的泪水滚下面颊她暗自骂着。房间和床当然是陌生的你像个弱不禁风、多愁善感的傻女孩那样晕死过去于是科拉姆和布莉荻便把你带回了旅馆。别再这么像只惊弓之鸟似的胡思乱想吧! 然后记忆又像粗硬的拳头打得她皮开肉绽。瑞特不要她……跟她离婚……娶了安妮·汉普顿。她不相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如此做?她一直深信他是爱她的。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埃可是他做了。 我根本不认识他。斯佳丽听到这几个字仿佛是她亲口大声说出来的一样。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爱的究竟是谁呢?我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今后我怎么样呢? 那天夜晚在离乡万里的远方斯佳丽·奥哈拉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旅馆房间里那片惊人的黑暗中做了一件有生以来最勇敢的事——敢于正视失败。 这全都是我的错。我该在现怀孕之时就赶回查尔斯顿。我却选择玩乐几个星期的贪玩害我丢掉了我唯一牵肠挂肚的幸福。我从没想过瑞特在我离开后心里作何感想?一天过了又一天一只舞跳过又一只我始终就没去想过。 从来就没有想过。 在这静悄悄的黑夜里斯佳丽勉强自己检讨以前种种鲁莽粗心的过错。查尔斯·汉密顿——她为了和阿希礼赌气而嫁他根本就不曾爱过他。弗兰克·肯尼迪——她对他太恶毒了设计拆散他和苏埃伦好让他娶她给她钱保住塔拉。瑞特——哦!她所铸下的大错多得不可胜数。她不爱他却嫁给他从来就没费过心思让他快乐甚至从未关心过他是否不快乐——等到现为时已晚。 哦!主啊!请宽恕我我一次都没想到过我对他们做了些什么他们有什么感受。我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们大家只因为我从没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 还有玫荔尤其是玫荔。我不忍回想过去对她有多坏。我一次都不曾感激过她给予我的爱她还处处为我辩护。我甚至没告诉过她我也爱她因为我从没想到直到最后想说也没机会了。 我这一生是否注意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我有没有考虑过后果?哪怕只一次? 绝望与羞耻紧紧揪住斯佳丽的心。她怎么会如此愚蠢?她瞧不起蠢货。 然后斯佳丽握着双拳下颚紧绷肩背挺直。她决不沉陷在往事的痛苦回忆里自怨自艾。她决不向任何人哭诉也不向自己哭诉。 她干涩的眼睛凝视着黑暗的上方。她不哭现在不哭。要哭等后半生再哭。现在她得想想仔细想想再作决定。 她得想想肚里孩子的事。 有那么一刻她好恨恨胎儿把她的腰撑大使她的身材逐渐臃肿。 本来她以为孩子可以使瑞特回心转意可是现在已没用了。做女人的只有一个办法——她听说有些女人把不想要的小孩打掉…………假使她真的这么做瑞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关系?瑞特现在走了永远不再回来了! 一种压抑已久的啜泣挣脱她的意志冲口而出。 失去!我失去了他!我失败了瑞特赢了。 一股怒气倏地窜起麻痹了她的苦痛为她精疲力竭的身心打足气。 我是失败了但是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瑞特·巴特勒!斯佳丽带着一丝苦涩的得意感想道你打击了我我要加倍回敬你。 斯佳丽将手轻轻放在肚皮上。哦!不!她不能打掉这个孩子她要好好照顾孩子以有史以来任何小孩未曾享有的最好环境来栽培他。 她脑海里满是瑞特和美蓝的身影。他爱美蓝远甚于爱我。他甘愿付出任何代价甚至牺牲自己来换回美蓝的生命。而我就将要拥有一个新的、完全属于我的美蓝。等她长大了她会只爱我一个人远过世上任何东西、任何人到时我就带她去见瑞特让他看看他失去了什么……我究竟在胡想些什么?我一定是疯了!一分钟前我才醒悟到我把他伤害得多深我多恨自己。现在怎么又恨起他计划用更卑鄙的手段去伤害他呢?我不该那样做我不该想那种事我不该。 瑞特走了!我既然承认了这个事实就不能怨天尤人也不能报复他我必须努力重新开始生活才是。我必须找些新鲜事要紧事指望着活下去的命根子。假如我专心去做就一定能办到。 下半夜里斯佳丽的心思有条不紊地顺着行得通的途径想下去。 她看到了一个个死胡同也克服了一个个障碍经过回忆、幻想和考虑成熟觉不少意外的角落。 斯佳丽想起少女时代、想起克莱顿县、想起战前的岁月。那些回忆是那么遥远没有痛苦于是她明白了她已不再是那个斯佳丽她可以抛开以前的她!别再提过去的日子了让亡灵安息吧。 斯佳丽把心思集中在未来、在现实、在后果上。她太阳穴上开始扑扑跳了随即变成了敲击然后整个头疼痛欲裂但她仍旧继续想着。 外面街道初次传来声响时她的脑子里也已经规划出了一幅蓝图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曙光透过窗帘照进屋来她马上唤了声:“布莉荻?” 那姑娘从椅子上跳起来眨着眼睛强挤掉睡意。“谢天谢地!你清醒了!”她失声叫道。“大夫留下这帖补药我找到汤匙就喂你吃汤匙就放在桌子上。” 斯佳丽乖乖地张嘴服下苦药。“好了”她坚决说。“我的病好了。 去把帘子拉开现在天一定亮了。我的头还有点痛需要吃点早餐才能恢复体力。” 下雨了一场真正的大雨不是惯常的蒙蒙细雨。斯佳丽心中顿时暗暗有种满足感。 “科拉姆一定很想知道你病好了他担心死了。要我去叫他来吗?” “现在还不要。跟他说我晚一点再见他我有话跟他说。但不是现在。去吧!先去告诉他我没事了然后请他教你替我点一份早餐。” 第五十七章 第四部楼塔第五十七章 斯佳丽虽然食不知味但仍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往下吞诚如她对布莉荻说的她需要体力。 餐毕她把布莉荻打走吩咐她两个小时之后再来然后就坐到窗边写字台前专心一意眉头微皱将一张张空白的乳白色厚信纸填满。 写完信把两封信封上口她便盯着眼前的空白纸张许久无法下笔。昨天想了一夜心中已有腹稿知道该写些什么但就是鼓不起勇气提笔。面对非做不可的事她已畏缩到骨子里去了。 斯佳丽打个哆嗦把视线从白纸上移到附近一张桌上的漂亮小瓷钟忽地倒抽口气大吃一惊。这么晚了!再过四十五分钟布莉荻就要回来了。 不能再拖了!该做的还是要做没有别的路可走。我必须写信给亨利伯伯低声下气赔个罪美言几句请求他帮忙他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斯佳丽一咬牙提起笔。一向工整的字迹因决心下得过于牵强而变得龙飞凤舞。一旦白纸写上黑字她就失去对亚特兰大的事业和银行里黄金的控制权而由亨利·汉密顿接管了。 这是她拆自己的台她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头昏脑涨的。斯佳丽不怕老律师欺骗她只担心他根本无法像她一贯那样把钱看得紧紧的分文不少。店里收帐、记帐和收取酒馆的租金是一回事。给他管理店里存货和掌握价格规定向酒馆老板收多少租金的控制大权又是另一回事。 控制大权。斯佳丽现在做的正是放弃自己对她的钱、她的安全保障、她的成就的控制大权而此刻正最需要它。买下卡丽恩那一份产权无异在她积攒的黄金堆里挖个大洞但是现在要中止与主教的交易已来不及更何况即使能够中止她也无意中止。夏天与瑞特在塔拉避暑的计划已成泡影但是塔拉依旧是塔拉她决心要完全拥有它。 在城郊盖房子是她财力上的另一个负担不过还是得继续完成。 只是她没有把握亨利会不会不计血本、全盘同意山姆·科尔顿所提的每一项建议。 最糟的是她不知道将来会生什么情况是好是坏?任何情况都可能生呢。 “我没办法这么做!”斯佳丽大声呻吟。但是仍继续写着她只得这么做。她信上说要去旅行到一个与世隔绝信件无法投递的地方去度长假。她怔怔看着那些字迹然后视线逐渐模糊了她眨着眼睛把眼泪缩回去。不要哭!她对自己说断绝一切联系是必要的否则瑞特一定有办法追踪到她。在她还未决定告诉他之前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生孩子的事。 可是要是无法知悉亨利伯伯如何管理她的钱财她怎么受得了呢?如果大恐慌的情形更加恶化她的存款岌岌可危呢?如果她的房子被烧掉呢?或是更糟的她的店也完了呢? 她不得不忍受!所以还是得这么做。笔匆匆飞掠过信纸钜细靡遗地指示提醒亨利可能忽略的事项。 布莉荻回来时所有的信都已摺好、封好平平整整放在记事簿上。 斯佳丽坐在扶手椅上膝上搁着割坏的胸衣。 “哦!我忘了”布莉荻低叹一声。“为了要让你呼吸顺畅些我们不得不割开你的胸衣。你要我替你做什么吗?也许这附近有商店我去——”“没关系那不重要”斯佳丽说。“你可以先帮我穿上连衣裙稍为缝合一下外面套上一件斗篷遮住背后缝线。快动手吧!时候不早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布莉荻望望窗口。时候不早不是还很早吗?凭她在乡村长久的经验判断这时还不到早上九点呢!她顺从地打开凯思琳为她准备的针线包。 三十分钟后她轻叩科拉姆的房门因为睡眠不足双眼深陷但经仔细修饰完全从容自若。她毫无倦意。最糟的情况已过现在还有要事待办。这又使她恢复往日的精力。 斯佳丽对着前来应门的科拉姆甜甜地一笑。“我进去几分钟不会影响你的圣誉吧?”她问。“我有一些私事想要跟你谈谈。” 科拉姆欠欠身子把门开大一些。“万分欢迎”他说。“很高兴看到你又笑了斯佳丽亲爱的。” “不久你还能看到我大笑呢我希望……美国寄来的信还在吧?” “在我这儿我私下收起来了我知道生什么事了。” “是吗?”斯佳丽又微笑了。“那么你比我聪明多了。我知道但是我很可能永远也弄不明白。不过这已无关紧要了!”她把写好的三封信摆到桌上。“我简单地把我的决定说给你听。先我得告诉你我不打算跟你和布莉荻一起去美国了。我要留在爱尔兰。”她抬起手。“不! 听我说完。我已经想通了美国已不再值得我留恋。” “啊不!你的决定下得太草率了斯佳丽亲爱的。我不是跟你讲过覆水并非不可收?你丈夫虽和你离了婚只要你回去告诉他孩子的事他就有可能再离一次。” “你错了科拉姆。瑞特决不会跟安妮离婚。他们是同类又是同乡况且她太像玫荔了。说了你也不懂你根本不认识玫荔但瑞特认识。他知道她这人多么了不起远远比我知道得早。除了他母亲之外玫荔是他唯一尊敬的女人他一直都很欣赏她。他现在娶的这个女孩就是像玫荔那类型她比我好得多了瑞特心里明白得很。而安妮也比瑞特好得多但是她爱他!就让他背这个十字架吧!”斯佳丽的话里带有万分悲痛。 唉!人生是一片苦海科拉姆心想。一定有办法帮助她。“现在你已经得到塔拉了凯蒂·斯佳丽实现了你的梦想。难道这还不能治愈你心中的创伤?你可以为肚里的小孩建造一个理想天地一座由他的外祖父母亲一手建立的大庄园。如果是个男孩就替他取名为杰拉尔德。” “你现在说的事我都考虑过了不过还是谢谢你问题是我找不到的答案你也不可能找到相信我科拉姆。还有一件事如果要考虑继承权的问题我告诉你我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一个你不认识的孩子。 可是主要的事是肚子里这孩子。我无法回塔拉把孩子生下来。就算在别的地方生也不能带回去。别人不会相信这孩子不是私生子。在他们的观念里——无论是克莱顿或亚特兰大——我不是个规规矩矩的良家妇女。在——在怀孕后的第二天我就离开了查尔斯顿。”斯佳丽的脸因思念之苦而变得苍白。“没人会相信那是瑞特的种事实上我们已经分房多年。他们会骂我是贱女人嘲弄我的孩子是私生子然后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好戏。” 这些恶毒的字眼竟会出自她变了形的嘴巴。 “不会这样的斯佳丽不会这样的。你的丈夫知道真相。他会认这个骨肉。” 斯佳丽的眼睛燃起火焰。“哦!没错!他会承认这孩子是他的骨肉然后把孩子从我身边夺走!科拉姆你无法想象瑞特有多溺爱孩子溺爱他自己的孩子像个疯子一样狂爱。他一定会霸占这个孩子付出所有的爱给孩子。只要我一生下婴儿他就会把婴儿带走。别以为他做不到连离不了的婚姻都被他离了。他有本事去改变任何一条法律或者制定一条新的。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她暗哑地低声说仿佛在害怕什么。她的脸因怨恨、激动和莫名的恐惧而扭曲着。 突然像蒙上一层面纱似的斯佳丽的脸部表情一变。除了那双冒火的绿眼睛还是一样外那张脸变得很平静。她嘴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看得科拉姆背脊凉。“孩子是我的”斯佳丽说平静、低沉的声音活像是一只大猫的咕噜声。“我一个人的。他绝不会知道孩子的事除非我要让他知道而且到时对他来说已为时过晚。我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孩。一个美丽的蓝眼睛女孩。” 科拉姆在胸前画十字。 斯佳丽的笑声非常刺耳。“可怜的科拉姆!你一定听说过女人遭人唾弃的情形别吓成那个样子也别愁我以后不再吓你就是了。” 她微笑了。这个微笑是开朗而充满柔情的他几乎以为方才在她脸上所看到的只是他的错觉。 “我知道你想帮助我我非常感激科拉姆真的。你一直对我这么好真是个好朋友除了玫荔之外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了。你就像个哥哥我从小就盼望有一个哥哥。我希望你能当我一辈子的朋友。” 科拉姆向她保证他会的。他心想他还从未见过如此需要帮助的灵魂呢。 “科拉姆我想请你替我把这几封信带到美国。这一封是给我宝莲姨妈的我告诉她我已经收到她的信好让她得意洋洋地向别人炫耀‘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一封是给我在亚特兰大的律师是一些生意上的事我必须处理的。两封都得在波士顿寄出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在哪里。这一封我特别请求你多跑一趟亲手交给萨凡纳的银行事关紧急。我在那边存有不少金块和珠宝现在我只能仰仗你原封不动地把它们带回来给我布莉荻有没有把我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小袋子拿给你?很好那我就可以开始跨出第一步。要是这里有律师的话可否请你帮我找个可以信赖的律师。我打算利用瑞特·巴特勒的钱把奥哈拉家的源地巴利哈拉买下来。这个孩子将得到一份他永远无法提供的遗产。我要给他看看一两件根深蒂固的东西。” “斯佳丽亲爱的等一等请你先听我说。我们可以在高尔韦多待一阵子你受了打击还未完全复原让我和布莉荻照顾你。世事难料现在就作出这么重大的决定对你来说这种负担是太重了。” “我想你一定以为我疯了。也许我是疯了但我就是这副脾气科拉姆不管你帮不帮忙我主意已定。用不着让你和布莉荻为我耽搁船期我打算明天就回丹尼尔那里请他们再收容我一阵子直到巴利哈拉变成我的才搬走。倘使你担心我没人照顾还有凯思琳和其他人在啊!你应该放心的。 “得了吧!科拉姆”斯佳丽说“承认我已经说动你了。” 他摊摊手不得不承认。 之后他陪斯佳丽到一位信誉卓著的英国律师的事务所凡是委托这律师办的事无不圆满解决所以请他寻找巴利哈拉主人的工作也就立刻着手进行了。 隔天一早集市的第一批摊子才摆起科拉姆就跑去把斯佳丽所要的东西全买回旅馆。“你要的东西全在这儿奥哈拉太太”他说。“黑裙、黑衫、黑围巾、黑斗篷、黑长袜给可怜的新寡。我告诉布莉荻你昏倒是因你丈夫未及见你最后一面就病死了。另外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请笑纳。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穿上它们也许会感觉舒服一些。”科拉姆把一堆各种颜色鲜艳的裙子放在她膝上。 斯佳丽微笑了眼睛里充满感激之情。“你怎么知道我正为了把我的爱尔兰衣服全部送给了亚当斯城的亲戚而懊悔呢?”她指着那堆行李箱和手提箱。“这些东西我都不需要了。带去美国让莫琳分送给其他人吧。” “这么做未免太冲动太浪费了吧?斯佳丽。” “乱弹琴!我把靴子和无袖衬衫取出来了!连衣裙已经不能再穿我也不要再把自己束缚在紧身胸衣里。我是斯佳丽·奥哈拉穿大胆裙子和神秘红衬裙的爱尔兰姑娘完全无拘无束科拉姆!我要照自己的标准建立我的世界任何人都无法约束我。不必为我担心我会学着快快乐乐的。” 科拉姆把眼光避开不敢直看斯佳丽脸上坚毅的表情。 第五十八章 第四部楼塔第五十八章 船期整整延后了两天科拉姆和布莉荻在星期日早上才有机会送斯佳丽去火车站。在这之前三人先去望了弥撒。 “你一定得说说她科拉姆。”布莉荻在走廊上碰见科拉姆时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眼珠子朝斯佳丽那边转了转。 科拉姆用咳嗽声掩饰住笑意。斯佳丽的打扮活像是死了丈夫的农妇甚至还用了条围巾取代斗篷。 “随她怎么做吧!布莉荻”科拉姆语气坚定地说道。“她有权用任何她自认为合适的方式表示哀悼。” “可是科拉姆在这么豪华的英国旅馆里人家会盯着看说闲话的。” “他们不也有他们的权利吗?就随他们盯!随他们说吧!我们不必留意。”他握紧布莉荻的手朝斯佳丽伸出另一只手。斯佳丽优雅地将小手放进科拉姆的手心仿佛他正要领她进入舞厅。 当斯佳丽在火车上的头等包厢坐定时科拉姆饶有趣味地看着一批接一批的英国旅客打开这个包厢门又仓皇地退了出去;布莉荻看到这情形却吓坏了。 “铁路局不该把头等包厢的票卖给这种人。”一个女人大声对她丈夫说。 斯佳丽倏地伸手挡住门不让英国佬关上。她对站在月台上的科拉姆嚷嚷“我忘了带那篮煮马铃薯了神父麻烦你向圣母祈祷让火车上有卖餐点的小贩好吗?”她的爱尔兰土腔非常夸张有些话连科拉姆都听不太懂。当乘务员关上车门火车开始启动后科拉姆还在笑。 看到那对英国夫妇抛去尊严狼狈地跌撞进另一个包厢时他更是乐不可支。 斯佳丽微笑着挥别直到科拉姆的身影在窗外消失。 然后她坐回座位放松脸部肌肉听任泪珠滚落面颊。她累得全身骨头都要散了又为回亚当斯城的事担忧。丹尼尔的两间房的小屋充满乡土古趣与她以往度假所见截然不同。它窄小拥挤没有半点奢侈品但是它是唯一能让她称为家的地方——天知道她要住多久。律师可能找不到巴利哈拉的主人就算找到它的主人也不一定肯卖。就算肯卖价格可能也会过瑞特给她的钱。 斯佳丽精心拟定的计划已开始出现漏洞她对任何事都一点把握也没有。 现在先不要去想反正什么也做不了。至少这里没有人会挤进来打扰我抢着跟我聊天。斯佳丽将三张座椅间的扶手拆下来叹着气躺下沉沉入睡车票则放在地上剪票员容易看到的角落。她已做好计划就要尽最大努力去完成。只要她不像现在这样累得半死事情就好办多了。 第一步顺利跨了出去。斯佳丽在马林加买了一匹小马和一辆轻便马车亲自驾车回亚当斯城。马车虽不如茉莉的漂亮但配备齐全;外表也相当破旧不过马却比茉莉的马年轻、高壮。最重要的是她有了个全新的开始。 家人看到斯佳丽回来先是惊讶万分继之又为她的丧偶给予最大的同情。但是他们在表达过一次哀悼之意后就绝口不再提起反而问她是不是有任何地方需要他们帮忙的。 “你们可以教我一些事”斯佳丽说“我想多了解爱尔兰农场的情形。”她分担了丹尼尔和堂兄们每天的例行工作。甚至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学习照料牲口替奶牛挤奶。在丹尼尔的农场学得差不多后便又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茉莉和她面目可憎的丈夫罗伯特罗伯特的农场比丹尼尔的大四五倍。跟罗伯特讨教完之后就轮到他的顶头上司——伯爵所有产业的代理人奥尔德森了。就连昔日在克莱顿县颠倒众生时的斯佳丽风采魅力也无法和此刻相比也从没有像现在如此辛勤工作收获如此丰富。她没时间去注意小屋的生活有多简朴。只一心一意盼望熬过漫长的夏季的农活睡上柔软的床垫。 经过了一个月她对亚当斯城的了解已不输奥尔德森而且归纳出至少六种的改进方法。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她在高尔韦的律师寄来的信。 巴利哈拉主人的遗孀在丈夫死后一年改嫁并已在五年前亡故。 她的继承人长子今年二十七岁目前往在英国而且他父亲还在世时他就是父亲在英国的所有地产的长子继承人。他说出价若不低于一万五千英镑就可以考虑。斯佳丽细看附在信里的巴利哈拉地籍图倒远比她想象中要大许多了。 巴利哈拉两边都有通往特里姆的道路。另有两条界河一条是博因河另一条是——斯佳丽眯起眼研究着细小的字体是骑士河。骑士河好个古雅的名字。有两条河我一定要得到这个地方。可是得要花一万五千英镑呢! 奥尔德森告诉过她十英镑可以买一块上好的耕地而且那已经算是高价了。一般八英镑就已足够精明的杀价高手可以杀到七点五英镑不过巴利哈拉还有一大片沼泽地。虽然泥炭的产量可以维持好几个世纪但是沼泽地不能耕种四周的土质又太酸不适合种麦子。再说荒废了三十年遍地的灌木和杂草也需要耗力费时去清理。她每英亩地根本只需付四英镑或四个半英镑就可以了一千二百四十英亩地也就是四千九百六十英镑顶多五千五百八十英镑也尽够了。农场上的农舍很大她倒也不在乎。她较看重的是镇上的建筑物。总共有四十六栋房子外加两座教堂其中有五栋房子还算宏伟其他有二十四栋只能算是小茅屋。 不过所有建筑都已废弃多时乏人管理。花一万英镑全买下来算是相当公道了。能卖得出去还是他的福气呢!一万英镑就是五万美元!斯佳丽吓坏了。 我得先把币值换算清楚了再作打算否则就太草率了。一万英镑听起来不多五万美元就非同小可了那可是一笔大数目哪!她开锯木厂、经营杂货店锱铢必较辛勤积攒……干脆卖掉锯木厂……酒馆的房租收入……不该花的钱一分一厘也不舍得花如此年复一年十年也才存了三万美元;而要不是瑞特替她付了最近七年的帐单可能还积不到那个数目的一半呢!亨利伯伯说我有三万美元就算是个小富婆了我觉得他说得不错。我盖那些房子也没花到一百元难道这世上真有人会拿五万元去买一座荒废的鬼镇和未经开的土地吗? 瑞特·巴特勒那种人就会。我可以用他给我的五十万美元买回我祖先被偷走的土地。巴利哈拉不仅仅只是一块地产而已它还是奥哈拉家的土地。既然如此她怎能再去考虑应该不应该付多少的问题呢。 于是斯佳丽果真出价一万五千英镑要就接受不要就拉倒。 走进邮务站后斯佳丽不觉全身颤抖起来。万一科拉姆没能及时带回她的黄金呢?她根本无从打听律师得花多少时间或科拉姆何时才能回来。她把信交给马特·奥图尔说了声再见就匆匆走了。 斯佳丽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尽快走着一边暗中求雨。又高又密的树篱把六月的暑气全笼罩在狭窄的小路上了。她没有戴帽子遮阳。她几乎从来不戴帽子;因为时时出现阵雨和阴云帽子根本无用武之地。 至于阳伞么在爱尔兰也只是装饰品而已。 走近博因河浅滩时斯佳丽撩起裙摆淌入水中先让身体凉快一下再向楼塔走去。 住在丹尼尔家的一个月期间楼塔成了斯佳丽最大的精神支柱每逢烦恼伤心或为什么事困扰时她就往那里跑。它的石墙既冷且热她总是将两手或两颊贴在上面在它亘古的坚实中寻求慰藉。有时她甚至将它当成父亲对着它倾吐心事。偶尔她也会展臂抱着石墙泣不成声。除了自己的声音、鸟鸣声、河流的呢哺她没听到其他声音也没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她。 科拉姆在六月十八日回到了爱尔兰立即从高尔韦来一封电报:六月二十五日携萨凡纳货品回家。顿时引起全村的一阵骚动因为亚当斯城从来就没出现过电报这玩意儿;也不曾有从特里姆来的信差会对马特·奥图尔的黑啤酒无动于衷更没见过一匹马载了人还能跑得这么飞快。 两个小时后另一名信差骑了一匹更显眼的马火赶来人们的兴奋迅达到沸点。又有一封电报从高尔韦来收信人仍是斯佳丽:出价接受信与合约书随后寄到。 村民们议论纷纷并作出了个明智的决定。奥图尔酒馆和铁匠铺暂停营业。医生也关起大门一行人由多纳赫神父充当言人步行前往丹尼尔家打听究竟。 他们只打听到斯佳丽驾着小马车出去了其他一概不知因为连凯思琳也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斯佳丽把电报放在桌上明显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能拿起来看。 斯佳丽带着喜气洋洋的心情驱车沿着曲曲折折的路前往塔拉。现在她可以真正展开行动了脑中的计划一步步都列得清清楚楚。但这一趟去塔拉并不是其中一步;那是在收到第二封电报后才产生的念头与其说是一时冲动不如说是一种不可抗拒的需要。她一定要上塔拉山在灿烂的阳光下俯瞰那片她选择安家的翠绿大地。 今天在山上吃草的绵羊比上回来的时候多。她目光扫过羊群厚实的背部脑海中浮现了羊毛的画面。在亚当斯城还没有人饲养羊群她得研究一下这个新行业的可行性并且先估算一下养羊的利润。 斯佳丽在半途中突然刹车。塔拉宴会堂的遗址上有人她原以为只有她一个人。一见是英国人更气这些私闯他人领地的该死家伙。 对英国人的憎恨已经成了每一个爱尔兰人生活的一部分;斯佳丽吃爱尔兰人的面包跳爱尔兰舞自然也吸收了这样的观念。这些人没资格在昔日爱尔兰伟大君王用膳的地方铺上毯子和桌布野餐也没资格在曾用来弹奏竖琴的地方用野鸭子叫般的声音说话。 尤其那地方又正是斯佳丽·奥哈拉想要独自仁立俯瞰她家园的所在。看到那些打扮入时戴草帽的男人和撑着花阳伞的女人斯佳丽不由懊丧地直皱眉。 我才不让他们坏了我的兴致呢!我要去找个看不到他们的地方。 斯佳丽于是下了车走向双圈石墩那是当初宴会堂建造者科马王院墙高筑的王府。命运石——利亚斐尔就立在这里斯佳丽斜倚着命运石仁立。科拉姆第一次带斯佳丽来塔拉时见她靠着命运石竟大惊失色。 他说古代诸王在加冕前必须得到利亚斐尔的认可。如果石头大叫接受考核的人才能顺利登上王位。 那天她的心情出奇的好没有任何事物——即使饱经沧桑的花岗石柱果真叫出她的姓名也不会叫她感到惊讶。当然石头没有说话! 命运石几乎跟她一般高柱顶凹陷的地方可以让她的头枕在上面。她如梦如痴地望着蓝天中疾走的浮云煦风徐徐吹动着她额前和太阳穴上的丝。这时在绵羊脖子上的铃铛出轻柔的丁当声英国人的声音成了低弱的陪衬。好安详啊!也许这就是我必须来塔拉的原因吧! 我忙得都把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项——快乐给忘记了。在爱尔兰我会快乐吗?我可以把这里当作是真正的家吗? 此地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快乐的。等计划实现后我会更快乐。最艰难的问题受人操纵的因素已经解决了。如今全靠自己了一切都将照我的路子进行。要做的事太多!斯佳丽迎着和风微笑了。 太阳忽而躲入云层忽而又露出了脸;丰茂的青草味充满蓬勃生气。斯佳丽的背脊顺着石柱滑下跌坐在草地上。也许她可以找到一株醉浆草科拉姆说这儿的醉浆草比爱尔兰其他地方都多。但是找了好几个地方却连一棵也没看到。突然一股冲动催促斯佳丽脱去长袜她的脚看起来好白啊!她又把裙摆提至膝上让阳光晒暖双脚。看到黑裙底下的黄、红衬裙斯佳丽又露出了笑容。科拉姆真是料事如神。 斯佳丽在微风中扭动脚趾。 怎么回事儿?她的头倏地抬了起来。 小生命又在她腹中蠕动了一下。“哦!”她低声呻吟又蠕动一下“哦!”斯佳丽轻轻将手放在裙子里微隆的肚皮上但只摸到厚重的毛衣料。现在还摸不到胎动这也难怪还要好几个星期才能感觉到胎儿的拳打脚踢呢! 斯佳丽站起来迎着风挺出肚子。放眼所及都是绿色、金色的田地和夏意盎然的绿树。“这些全都是你的我的小爱尔兰宝贝”她说“你的母亲要把它送给你。是她一个人给你的!”斯佳丽可以感觉得到脚下随风摆动的草叶所带来的丝丝凉意和草下土地的温暖。 她屈膝用力拔起一把草。当她用手挖起草下的泥土抹在肚子上摩挲着芬芳潮湿的泥土时斯佳丽的脸上出现了凡绝俗的表情她说:“这是你的你的绿色塔拉高地。” 一群人聚集在丹尼尔家谈论斯佳丽。而这并非是什么新鲜事因为自斯佳丽从美国来访的第一天起她就成了村人的热门话题。凯思琳对她并不见怪她干吗要见怪呢?斯佳丽令她着迷使她感到神秘。 斯佳丽决定留在爱尔兰凯思琳也能充分理解。“我曾尝过这种思乡之苦非常想念这座封闭、炎热小城里的迷雾、松软的泥上及其他种种所以当她看到了这里的好环境就知道万万不能放弃。” “听说她丈夫打得她好凶她为了保住小孩才逃到这儿来。真有这回事吗凯思琳?” “哪有这种事克莱尔·奥戈尔曼是谁在搬弄这种是非?”佩吉·莫纳汉忿忿说道“大家都知道她丈夫在重病去世前因为怕影响了她肚子里胎儿的健康才把她送走的。” “一个寡妇带着遗腹子实在可怜。”凯特·奥图尔不胜唏嘘。 “其实也没那么可怜”凯思琳颇有见地“只要你的财富赛过英国女王就不可怜。” 每个人都在炉火四周的椅子上坐得更舒适一点这才刚刚说到正题儿上呢!在对斯佳丽所有的臆测中大家最喜欢的便是谈论她的钱。 能看到有一大笔钱握在爱尔兰人手中而不是放在英国人的口袋里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她们谁也没料到流言的全盛期才正要登场呢! 斯佳丽抖动着小马驹的缰绳。“快啊!”她说“小宝贝急着回家呢!”她终于来到通往巴利哈拉的途中了。在买地手续办妥之前她不准自己接近楼塔以外的地方现在她终于可以仔细瞧一下看看自己究竟有些什么产业了。 “我的小镇上的房子……我的教堂我的酒馆、我的邮局……我的沼地、我的田地、我的两条河……好多好美的工作正等着我去做呢!” 她决定要在一个能成为孩子的家的地方生下孩子。那就是巴利哈拉的大公馆。但是在这之前所有的事都得先处理妥当其中又以整理田地最要。必须找铁匠修铰链、铸犁耙。屋子里的漏洞得补窗子得换玻璃门得换铰链。一切残破的景象必须立刻结束因为这个地方现在是她的了。 当然也是小宝贝的。斯佳丽专注地感觉着肚子里的小生命但是一点动静也没。“真是聪明的孩子”她大声赞道“能睡就尽量睡吧! 从现在开始我们将会非常非常的忙。”她在临产之前只有二十个星期可以干活。预产期并不难推算自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后算足九个月便是。斯佳丽不觉歪着嘴多讽刺的一个笑话……现在她不再去想那个问题了……或者永远都不再想起。她只需牢记十一月十四日这个大日子并在这之前务必把所有工作结束。她露出了笑容开始唱歌。 我第一次见到可爱的佩姬是在一个集市上。 她正驾着一辆低靠背马车坐在一捆干草上。 当那干草犹是青葱绿草时冒出的春天花朵也比不上我歌里女孩的美丽娇柔。 当她的低靠背马车驶过 收买路费的人 从来不曾向她开口收费 只是摩挲着头 目送低靠背马车…… 快快乐乐真是一件美妙的事!令人振奋的期待与这种意外的好兴致的确使人更加快乐。在高尔韦的时候她说她会快乐的而现在她确实是快乐的。 “果然不错。”斯佳丽又大声说了一句然后兀自笑了起来。 第五十九章 第四部楼塔第五十九章 科拉姆看到斯佳丽来马林加接他的火车时大吃一惊;斯佳丽见他从行李车厢而不是从客车车厢下来时也大吃一惊。他的同伴随着他步下火车。“斯佳丽亲爱的这位是利亚姆·瑞安先生吉姆·瑞安的弟弟。”利亚姆是个大块头与奥哈拉家男人——科拉姆除外——一样高大身上穿的是爱尔兰王家保安队的绿色制服。科拉姆怎会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她心想。唯军事性的保安队比英国的义勇军更受人民唾弃因为他们听命于英国人管辖、逮捕、处罚自己的同胞。 斯佳丽急于想知道科拉姆有没有带黄金回来。他带了!利亚姆带着来福枪一路护送。“我以前也曾帮人带了不少东西”科拉姆说“但从没有像这一次这么紧张。” “我已经通知银行的人来拿”斯佳丽说。“马林加有大批军队驻扎我把钱放在这里比较安全。”她对军人虽无好感不过只要能保住她的金子乐得利用他们一下。为了便利起见她可以把小额存放在特里姆的银行里。 等斯佳丽亲眼看到黄金锁进保险箱、签下巴利哈拉的买卖合约后她立刻拉了科拉姆的手催促他出来走到街上。 “我买了一辆轻便马车马上就可以送你回去。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科拉姆。我必须马上找一个铁匠着手进行所有修复的工作。奥戈尔曼不行他太懒散了。你能帮我找一个吗?他若肯搬去巴利哈拉住我会给他高工资;他一搬到那里就会有高工资因为所有的工作都得仰仗他。我买了大镰刀、斧头、铲子但都需要磨利。哦!我还需要清理田地的工人、修理房子的木匠、玻璃工、修屋顶的工人、油漆工——所有想得出来的工作都需要人帮忙!”她的脸兴奋得涨红双眼亮。 一身乡下丧服这装扮使她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科拉姆挣脱她的手反手紧紧抓住她。“一切都会照你的计划完成斯佳丽亲爱的你要多快就多快但千万别空着肚子做。我们这就去吉姆·瑞安开的酒馆他很少有机会跟他弟弟碰面而且瑞安太太烹饪的手艺也是一流的。” 斯佳丽作了个不耐烦的手势然后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科拉姆的话隐含一股权威。而且为了肚里的宝宝她得吃点营养的东西喝些牛奶。现在这小东西每天在肚里蠕动好几次都感觉得到了。 吃过饭后科拉姆说他不能马上跟她回去这下她终于按捺不下怒气。有那么多东西要给他看那么多事情要跟他商量、计划而且她要马上进行! “我在马林加还有事情要办”他坚决地说。“我保证三天内就会回去。我甚至可以定出确切的时间。就下午两点在丹尼尔家见面吧!” “我们要在巴利哈拉见”斯佳丽说。“我已经搬过去了。就住在那条街中间的一栋黄房子里。”说毕就转身忿忿地走出酒馆登上她的马车。 那天深夜吉姆的酒馆已打烊门并未锁上好让人们一个个悄悄溜进去齐聚二楼。科拉姆详细解说他们的任务。“真是个天赐良机”他狂热他说“有了一整个属于我们的小镇。所有芬尼亚兄弟会的人、他们的专长集中在一个英国人绝对料不到的地方。全世界的人都已经认为我堂妹脑筋有问题才会付这么一大笔钱去买一块她得不到什么好处的地免得地主再去缴地税。她是个美国人身份特殊。英国人嘲笑她都来不及根本顾不上留意她的地盘里有什么动静。我们早就需要一处秘密总部。斯佳丽正要求我们住进去虽然她毫不知情。” 下午两点四十三分科拉姆骑马进入巴利哈拉杂草丛生的街道。 斯佳丽两手叉腰站在房子前面。“你迟到了。”她责备道。 “啊!斯佳丽亲爱的等我告诉你我带来了你需要的铁匠和一马车的熔炉啊风箱啊什么的你就会原谅我了。” 斯佳丽的房子正是她自己的最佳写照先苦后乐。科拉姆装着用懒洋洋的眼睛打量这一切。客厅的破窗上整整齐齐地贴着油纸。亮闪闪的新钢做的农具堆放在客厅角落。地板已刷洗干净但未上蜡。厨房有一张狭窄的木床架上面铺了一层厚草垫上面覆盖亚麻床单和毛毯。石砌的大壁炉内正烧着泥炭火。唯一的炊具是铁壶和小锅子。壁炉架上面放着两个罐子装着茶叶和燕麦片、两只杯子、托碟、汤匙以及一盒火柴。唯一的一张椅子摆在窗口下的大桌子旁桌上摆着一本翻开的帐簿、帐簿内有斯佳丽工整的字迹。桌子后面有两盏油灯、一瓶墨水、一盒笔和橡皮一叠白纸;前面放着一厚叠白纸纸上写满了注意事项、计算数字等上面镇着一块洗过的大石头。巴利哈拉的测绘图钉在墙上。墙上还有一面镜子下方有一个摆银梳子、刷、银盖夹罐、香粉、胭脂、玫瑰水甘油香脂的搁架。科拉姆看到这些隐忍未笑。但当他看见旁边的手枪时气呼呼地转过身来。“你在屋里藏枪不怕坐牢!”他拉大嗓门说。 “乱弹琴!是义勇军的队长给我的。他说一个众所皆知、身怀巨款的女人独居是需要保护的。他还说只要我说一声他就会派那些娘娘腔的士兵来放哨。” 科拉姆的笑声令她竖起双眉。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 食品架里有黄油、牛奶、糖、放两个盘子的格架、一碗蛋、一串火腿、一条不新鲜的面包。一个角落里摆着几桶水、一罐灯油;水槽上有碗。 水壶、肥皂碟、肥皂和一个挂着一条毛巾的毛巾架。斯佳丽的衣服挂在墙上的钉钩上。 “原来你没利用到楼上的空间。”科拉姆说。 “这里就已经够了干嘛要用到楼上?” “你做得太棒了科拉姆我真的很感动。”斯佳丽仁立在巴利哈拉以宽阔著名的大街中央忙不迭地环视沿街各处的工作景象。锤打的声音随处可闻四处都弥漫着新漆的味道数十栋建筑物的新窗子亮闪闪的她面前有一名工人正爬在梯上安装金字招牌那一栋是科拉姆指定先动工的酒馆。 “有必要非先盖好酒馆吗?”斯佳丽问。自从科拉姆宣称先盖酒馆后她就一直提起这个问题。 “如果他们下工后有地方喝酒自然会更愿意替你工作。”科拉姆总是这么回答她。 “你每次都这么说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让他们喝酒不会碍事。 哼要不是我盯得紧他们就不能按时完工。他们就跟那些人没两样!” 他突然翘起拇指指着街边好奇的旁观者。“他们该回去干自己的活儿而不是耗在这里看别人干活儿。” “斯佳丽亲爱的先尽情享受人生的乐趣再操心自己的职责是本国人民的本性。这样才使爱尔兰人浑身散着魅力与快乐。” “说起来我并不认为那是魅力也一点儿都没让我快乐。都已经到八月了还没有一块地清理干净。如果到秋天地里不清理干净施好基肥教我如何春耕?” “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哪!斯佳丽亲爱的。你该想想在短短几个星期内能有这种成绩就相当不错了。” 斯佳丽环顾四周额头上的皱痕霎时化为乌有眉开眼笑地说:“这倒是事实。” 科拉姆也陪着她笑了。他没提起他不得不对那些工人软哄硬压防止他们撂下活儿不干。他们不肯听女人号施令尤其受不了斯佳丽这种颐指气使的脾气。要不是这些芬尼亚兄弟会的地下组织感到复兴巴利哈拉的使命重大就算斯佳丽付的工资再高恐怕也没人肯留下来活受气。 他也放眼看着繁忙的街道。但等巴利哈拉恢复旧观这些人和其他人就有好日子过了。已经又有两家酒馆老板跟他接洽要求来巴利哈拉开业还有贝克提一家很赚钱的杂货店老板也要求将店迁来。本镇的房子就算是最小的也远比那些他挑选给农场工人所住的小屋好。 他们和斯佳丽一样急着要把屋顶和窗户赶快修复好早日摆脱他们的地主在巴利哈拉落户干活。 斯佳丽疾步走进屋里又走出来手里拿着手套和盖着的牛奶罐。 “你替我看好他们可别让他们偷懒!不准趁我不在的时候开张酒店大肆庆祝。”她说。“我去丹尼尔家取一些面包和牛奶。”科拉姆答应替她监督对她怀着身孕还骑上无鞍马背一路颠簸的荒唐举动不吭一声。 先前他好心劝过她有孕不宜骑马已经碰过一鼻子灰。 “天啊!科拉姆!我才不过五个月的身孕跟没怀孕没什么两样!” 其实斯佳丽没让他知道她的烦忧。前几胎都不像这一次怀得这么辛苦。她的腰背时常隐隐作痛而且偶尔还会不正常地出血看到内裤和床罩上的血迹她的心就凉了半截。斯佳丽用洗地刷墙用的强力肥皂死命揉搓恨不得将不明病因连同血迹一起洗掉。米德大夫曾警告过她流产后身体亏损很大而她已不知过了多久才复原了但是她就是偏偏不承认她真的有什么病。胎儿若不健康就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劲儿踢她了。不管了!她现在已没工夫烦恼了。 因为经常在巴利哈拉杂草丛生的田地到浅滩之间往来已经走出一条界限分明的路来了小马几乎会自己顺着路走由着斯佳丽去想心事。她最好赶快再添一匹马小马已快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了。她的肚子大得离谱以前怀孕肚子从没这么大过。要是生双胞胎呢!那不是很好吗那可以真正报复瑞特一下。她的农场有两条河邓莫尔码头农场只有一条河。如果安妮只生一胎她生双胞胎岂不更称她心了吗?可是一想到瑞特和安妮生孩子她就感到痛苦不堪。于是把视线和注意力转移到巴利哈拉的田野。她就是得重新开始不管科拉姆说什么她就是得这么做。 和往常一样在骑往浅滩之前她总到楼塔前稍作停留。建造尖塔的奥哈拉家老祖宗实在是了不起的工匠!实在聪明!当她有一次提起可惜没有楼梯可爬到里面丹尼尔伯伯居然打开话匣子足足说了一分钟。他说塔里才有楼梯塔外从来未曾有过。那得靠梯子才能爬上离地面十二英尺的门。人们在遇到危险时可以跑进塔中收起梯子从窗口狭缝对敌人射箭、丢石块或倾倒沸油使塔下敌人落荒而逃自己则毫未损。 总有一天我要搬个梯子来进去看看。希望塔里没有蝙蝠我最恨蝙蝠了。圣帕特里克为什么赶了蛇却不把蝙蝠一起除掉呢? 斯佳丽去探望老奶奶现她还在睡觉就把头探进丹尼尔的家门内。“斯佳丽!看到你真高兴。进来坐告诉我们你最近在巴利哈拉做的那些奇事。”凯思琳伸手拿茶壶。“我正盼着你来呢。炉子上有热的酵面包我去拿。”那里已坐着三个村妇斯佳丽拖出一张凳子和大家一起坐。 “胎儿还好吧?”玛丽·海伦问。 “很好。”斯佳丽说。她四下看着熟悉的厨房舒适、友善但她已等不及要请凯思琳去巴利哈拉镇最大的房子掌管她的新厨房。 斯佳丽已在脑海里规划出她为族里人准备的房子他们都会有宽敞、美丽的家。科拉姆的房子最小只是一间靠近城镇的门房但房子是他自己挑的她不好说什么。反正他是神父没有家眷。镇里其他的房子就要大得许多。她为老丹尼尔选了一栋最好的因为凯思琳要跟他注可能也会接奶奶过去住加上凯思琳将来结婚成家也必须预留一个房间斯佳丽还会把那栋房子给她当嫁妆所以她该很容易就会找到对象。丹尼尔的儿子和帕特里克的儿子也有房子连目前跟奶奶同注阴阳怪气的肖恩也有。外加田地他们要多少给多少好让他们一个个娶妻生子。斯佳丽认为青年男女没她也没钱买地而结不了婚是非常可悲的事。英国地主霸占爱尔兰的土地委实没心没肝。爱尔兰人辛辛苦苦种小麦种燕麦养牛放羊结果只得根据英国人订的低价卖给英国人英国人再把麦子和牲口卖到英国让更多的英国人大赚其钱。当地的爱尔兰农民付了地租已所剩无几而英国人又可以任意提高租金。这种做法比分成制佃户还不如情况就像战后北佬控制下的南方他们不仅拿走他们想要的一切还将塔拉的税金提得比天还高。 难怪爱尔兰人对英国人恨之入骨。她对北佬也是恨得要死。 但是奥哈拉家很快就要脱离苦海。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不知会有多惊讶!反正也快了!等房子修好田地清理干净——她不会送人家半截子的礼物她要给就给十全十美的。他们对她实在好得没话说而且他们是她的亲人。 那些礼物是她所珍视的秘密她甚至还没向科拉姆吐露自从在高尔韦想出这计划的那天晚上她就独自保守这个秘密。每当她望着巴利哈拉的街道暗数那些将是奥哈拉家人的房子心里就高兴。她将会有很多地方可串门子在各家壁炉前拉张板凳围炉闲谈她的小宝贝会有许多同伴可一起玩耍、一起上学假日可在大公馆举办盛大的庆祝会。 那里自然是她和孩子的落脚处。占地宽广建筑宏伟典雅的大公馆比东贝特里的房子还大也比邓莫尔码头农场未被北佬焚毁掉十之**的房子大这些土地早在人们听过邓莫尔码头、查尔斯顿、南卡罗来纳或瑞特巴特勒这些名字之前就是奥哈拉家的了。当瑞特·巴特勒看到他美丽的女儿——哦!千万要生个女孩——住在如此华丽的家眼睛一定会瞪得暴出来伤心透顶。她是奥哈拉家人是她母亲一个人的。 斯佳丽怀着这个复仇的美梦。但那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而只要她做好准备奥哈拉家的房子很快就可以完工了。 第六十章 第四部楼塔第六十章 八月底一天黎明天色刚透红科拉姆就来到斯佳丽家门口。他身后有十个壮汉默默站在朦胧曙光中。“这些是来替你清理田地的人”他说“这下子你高兴了吧?” 她欣喜地尖叫。“早晨露水重我去拿围巾”她说“马上就出来。 带他们去门外第一块地。”她衣衫不整披头散的连鞋也没穿。她竭力想赶快但是一兴奋反而弄得笨手笨脚。她一直期待了那么久!她的脚一天比一天更难套进靴子。天啊!我的肚子变得快跟房子一样大了。一定是三胞胎。 管它呢!斯佳丽胡乱地将未梳理的头绾成一团拿夹夹紧抓起围巾赤着脚就跑上街。 壮汉目睹大门内那条杂草湮没的车道个个面色凝重地围在科拉姆四周。“从来没见过这样……这些哪是杂草简直就像树嘛……我看这根本就是一片荨麻……一个人负责一英亩地做一辈子才做得兀……“像你们这么壮的汉子”斯佳丽清楚地说。“难道还怕把手弄脏?” 他们轻蔑地看着她。他们早已耳闻这个小女人作风大胆泼辣丝毫没有一点女人味。 “我们是在讨论用什么方式着手最好。”科拉姆安抚她说。 斯佳丽不想接受安抚。“像你们这样把时间花在讨论上何年何月才能动工?我来教你们如何开始。”她左手支着大肚子下侧弯下身体右手抓住一大把荨麻的根部咬牙一扯就把它们连根拔起了。“就是这样!”她轻蔑地说“现在你们可以动手了。”她将带刺的草丢到他们脚边手上道道伤口都渗出鲜血。斯佳丽吐了一口唾沫在手掌上往黑裙上抹了抹然后笨重地迈着苍白、虚弱的双腿走开。 男人张大眼瞪着她走远的背影。先是一个接着另一个最后全部将帽子脱下。 他们不是唯一对斯佳丽·奥哈拉前据后恭的人。油漆匠早就见过她爬上他们最高的一把梯子像螃蟹般移动以调整她的姿势只为向他们指出哪里没漆到哪里刷得不均匀。为了节省钉子而偷工减料的木匠每天去上工时就会看到她在补锤漏钉的地方。她乒乒乓乓地把新做好的门碰得震天价响测试铰链是否安装妥当。还握着一把火焰熊熊的灯心草站在烟囱中寻找煤灰测试囱壁的吸烟能力。修屋顶的工人肃然起敬他说:“只有奥哈拉神父的铁臂才能阻止她爬上屋梁数石板瓦。”她对别人严格对自己更严。 当天色暗得无法工作时加班的工人就到酒馆喝三品脱免费的酒。 等他们酒喝完了牛皮吹完了牢骚也完了时透过斯佳丽厨房的窗子还可以看到她点着灯伏在案前振笔疾书。 “洗过手了没有?”科拉姆走进厨房问道。 “洗了还搽上一些药膏。真是一团糟。有时候想到不知自己在穷忙什么就生气。我在煮早餐要不要来一点?” 科拉姆嗅嗅空气。“没加盐的燕麦粥?我宁可吃白水煮的荨麻。” 斯佳丽咧开嘴笑笑。“随你便。我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不敢吃盐免得脚踝肿得不像样……不过一下子还见不到效果我在系靴时已看不见靴子了再过一两个星期大概连靴子都够不到了。依我判断科拉姆我会生多胞胎而不只是一个。” “照你说的依我判断啊你需要一个女人来帮忙。”他以为斯佳丽听了会反对谁要劝她不能事必躬亲她就不由把人家顶回去。谁知这回她竟然同意了!科拉姆笑嘻嘻他说他已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她什么都能做需要的话甚至会帮斯佳丽记帐年纪稍大但还不致于老到无法接受斯佳丽的规定一旦有事也不是个不敢担当的软脚蟹。她对处理工作、人事钱财的经验老到是特里姆另一头靠近雷拉克一处大庄园的大公馆的管家。她本人生过六个子女她虽不是接生婆对分娩也有丰富常识。她马上可以来这里工作愿意在大公馆未修复之前来照顾斯佳丽管理这栋房子。然后她会雇佣所需要的女佣管理她们。 “斯佳丽亲爱的你得承认美国的房子和爱尔兰的大公馆相差太多了需要个老手。需要个总管事来帮你管理下人和脚夫之类还有管理马童的马倌还有管理十几个园丁的头儿——”“不要说了!”斯佳丽拼命摇着头。“我并不打算在这里建立一个王国。就算你说得对我需要请一个女人来帮忙可是我只要先从楼上几个高大的石墙房间做起。所以你先得去问你那位模范管家问她愿不愿意放弃高薪高位。我看她八成是不会答应的呢。” “那我就去问问她。”就算要她刷地板科拉姆也有十足把握她会答应。罗莎琳·玛丽·费茨帕特里克的弟弟是被英国人处决的芬尼亚兄弟会会员她的父亲、祖父多年前随巴利哈拉的棺材船出海一去不返。 她本人则是科拉姆起义组织核心成员中最热诚、最有奉献精神的一个。 斯佳丽从水壶里的沸水中捞起三个蛋再将水倒入茶壶。“要是你拉不下脸来吃我的燕麦粥当然是不加盐的那就吃一两个蛋吧!”她提出道。 科拉姆谢绝了。 “那好反正我饿得很。”她用汤匙把燕麦粥舀入盘内剥去蛋壳放入粥内。黄澄澄的生蛋黄还流了出来呢!科拉姆把目光移开。 斯佳丽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吃一边咭咭呱呱说话她把接全族人来巴利哈拉过小康日子的计划告诉科拉姆。 科拉姆等她吃完才开口“他们不会搬来的。他们在那块土地上已耕作了将近两百年。” “他们当然会来的科拉姆。人往高处走啊科拉姆。” 他摇摇头算回答。 “我会证明你是错的。我这就去问他们!不!我计划里没这条。 我要先把一切都准备好再说。” “斯佳丽今天早上我替你把你要的农场工人带来了。” “那些懒骨头!” “你没把你心中的计划告诉我所以我自作主张先雇用他们。他们已经离开以前的地主动身上路带着一家老小马上就到要搬进街尾那几栋小屋了。” 斯佳丽咬咬唇。“没有关系”她考虑了一分钟后才说。“反正我打算把族里人安置在较大的屋宅不是小屋。那些人还可以替他们干活。” 科拉姆欲言又止不必多说了。他百分之百确定老丹尼尔是不会搬来的。 午后斯佳丽爬上梯子检查刚涂上不久的灰泥。科拉姆叫她下来。 “我要你快去瞧瞧那些‘懒骨头’于了些什么。”他说。 斯佳丽一看顿时开心得热泪盈眶。他们在她过去骑小马的必经之路用镰刀砍出一条宽得能容马车的道路。现在她又可以去看望凯思琳顺便拿一些牛奶作茶和燕麦粥的配料了。在过去一两周里她的身体已重得无法骑马了。 “我这会儿就去。”她说。 “那让我来帮你绑靴带。” “不用了穿上靴子会挤痛我的脚踝。现在我有一辆送货马车和这么一条路光脚去也没关系。不过你可以帮我套马。” 科拉姆目送她离去后顿觉松了口气。回到他的门房看书、抽烟犒赏自己一杯上好的威士忌。斯佳丽·奥哈拉是他所碰到过的各式人等中最令人精疲力竭的人。 他不禁纳闷为什么每次我对她有什么看法时总会想到“可怜的羔羊”? 夏末一个夜幕低垂的晚上当她倒在他怀里痛哭失声时的确像只可怜的羔羊。老丹尼尔家的人再三婉拒她恳请他们搬去巴利哈拉住。斯佳丽在科拉姆眼里是个有泪不轻弹的女中豪杰。她在接到离婚通知甚至经受瑞特宣告再婚的最大打击后都没有哭。然而在这个八月的暖和雨夜她竟抽抽嗒嗒哭了好几个钟头哭累了才倒在他舒适的长沙上睡着了这种奢侈品在她简朴的住房里是见不到的。他为她盖上薄被后悄悄回到自己的卧室。见她泄了心中积压已久的无奈与悲伤科拉姆自是为她高兴但又怕她醒来后不愿眼看自己如此失态所以就让她一个人待着;或许她情愿躲他几天。坚强的人可不愿别人见到他们软弱的一面。 谁知他又错了他想他到底有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人?隔天早上他现斯佳丽在他的厨房里吃着剩下的蛋。“你说得对!科拉姆沾盐的确好吃多了……你或许可以开始替我物色房客。一定得找有钱的因为那些房子的一切装饰设备全是最好的我要收取合理的高价房虽然斯佳丽没流露出来也不再提起其实她的内心深受创伤。虽然她挺着愈来愈吃重的肚子一星期还是要驾着马车前往丹尼尔家好几趟而且扑在巴利哈拉上面的干劲也不比以往差。到了九月底小镇终于改头换面焕然一新。每栋房子都干干净净里里外外都重新上漆门窗坚固烟囱牢靠屋顶严密。镇上人口飞跃增长。 这里开了两家酒馆一家专修靴鞋和马具的皮匠铺一家从贝克提搬来的杂货店。小天主教教堂来了一名老神父学校聘来了两名教师只等都柏林批准下来就可正式开学。一个神经紧张的年轻律师希望来此开一家事务所他的年轻妻子更是紧张只敢从花边窗帘后面偷看街上行人。农家小孩在街上玩耍主妇坐在门阶上闲话家常邮递员每天从特里姆送邮件给在杂货店旁加盖的一个单开店面专卖书籍、文具的老学究。明年元旦起将有一问官方邮局设在此地;最大一栋房子的租约也被一名医生签走了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就开始使用。 最后一项对斯佳丽而言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这地区唯一的一家医院远在十四英里外邓肖林的贫民习艺所。她从未见过那种专门收容穷苦人的地方也不希望看到。她坚信干活比乞讨更有尊严但是也不愿见到不幸的人在那里终老一生。小婴儿决不能诞生在那种环境。 她的私人医生。这才像她的一贯风格。很快就有医生来治疗婴儿可能感染的假膜性喉头炎、水痘和其它滤过性病毒引起的疾病。目前只缺奶妈了她得赶紧放出风声说在十一月中旬需要一名奶妈。 再就是整理她住的这栋房子。 “你那位叫费茨帕特里克的理想女管家呢?科拉姆一个月前你不是说她答应要来吗?” “她是在一个月前答应的。但是任何有责任感的人都要预先一个月通知。十月一日也就是下个星期二她就会来。我叫她住我那里。” “哦!是吗?她是来管理我的家为什么不住这里?” “因为你的房子是巴利哈拉唯一未整修的建筑斯佳丽亲爱的。” 斯佳丽吃惊地朝自己这间厨房兼工作室四下看看以前她从未注意过它的外观总认为住在这里监工方便只是个暂时居所。 “看了令人作呕是不?”她说。“最好快点把大公馆弄好我好搬家。”她勉强笑着说“科拉姆其实我已经筋疲力尽只希望早日完工、趁此休息休息。” 斯佳丽并没告诉科拉姆自堂亲们拒绝搬进来之后她的工作热忱已大大减退。奥哈拉家人对重建奥哈拉家土地不感兴趣她也就此觉得没趣了。斯佳丽再三尽力猜想他们拒绝她的原因。只能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就是尽管他们表面上对她那么和善亲热可是他们并不想跟她过于亲近他们不是真心爱她的。现在她又觉得孤独了甚至跟他们或跟科拉姆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孤独的。她相信科拉姆是她的朋友但是他跟她说过他们不会来。他了解他们因为他是他们一路人。 她的背脊整天酸痛。腿也痛脚和脚踝肿到连走路都会痛。不怀这一胎就好了。都是胎儿害她不舒服也害她一时冲动买下巴利哈拉。 如今她还得忍受六至六个半星期。 假使我还有力气的话我就会大哭大叫她心灰意冷地想着。但她还是勉力向科拉姆露出一丝微笑。 他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唉!我爱莫能助无话可说了。 有人敲临街的大门。“我去看看。”科拉姆说。好啊!居然用这招免遁。 他抱了一袋东西回来脸上装出笑容。“是杂货店的弗拉纳根太太她送来你替奶奶订购的烟草。我替你带过去吧。” “不必”斯佳丽撑起身子。“是她交代我买的这是她唯一的要求。 你去套马扶我上马车。我要自己带过去给她。” “我跟你一块去。” “科拉姆车座让我一个人坐都不够怎挤得下你。请你去替我牵马车来扶我上去。” 可是我怎样才能下车呢?只有天知道。 被斯佳丽暗地里称为“阴阳怪气的肖恩”陪老奶奶在家。他扶她下车后又伸手要搀她走进小屋。 “不必了”她佯装快乐地说“我自己会走。”肖恩总把她搞得神经紧张。失意令斯佳丽紧张而肖恩正是奥哈拉家最失意的人。他是帕特里克的第三个儿子帕特里克的大儿子早死了杰米又跑到特里姆工作不种田所以当帕特里克于一八六一年去世时肖恩就顺理成章继承了农田。那时他“只有”三十二岁而这“只有”成为他逃避种种麻烦的借口。他把每件事情搞砸了不说有一次还差点丢掉农地租约。 身为长子的丹尼尔把弟弟帕特里克的儿子接到家里同自己的儿子一起祝他当时年纪虽已六十七却宁可相信自己也不愿信任肖恩或他自己的儿子——也是“只有”三十二岁的西默斯。他与弟弟帕特里克并肩耕作了一辈子如今帕特里克去世了他无法眼睁睁坐视多年心血付诸东流才决定让肖恩出去。 肖恩走了。但没走多远。现在他已跟老奶奶住了十二年让老人家照顾他。肖恩也不肯替丹尼尔干庄稼活。斯佳丽一看到他就觉得有气赶快挪动那双光裸的肿脚避开他。 “杰拉尔德的小姑娘!”老奶奶说。“很高兴看到你啊!小斯佳丽。” 斯佳丽信赖她。她一向信赖老奶奶。“我为你带烟草来奶奶。”她怀着真诚的喜悦说。 “好哇。陪我抽一筒怎么样?” “不了谢谢奶奶。我还不是那么爱尔兰化。” “啊!那太不像话了。咳我一生下来上天就把我塑造成爱尔兰人。那么替我装一筒烟吧!” 小屋内安静得只听到老奶奶咂吧咂吧抽着烟斗的声音。斯佳丽把脚跷上板凳闭上眼睛。安静是舒解身心的一帖良药。 忽然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叫嚣她不由火了。就不能让她享受片刻安宁吗?她赶到屋前空地准备对吵吵闹闹的人尖声喊叫。 可是她一看竟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忘记了愤怒忘记了背脊和双脚的疼痛只感觉到恐惧。丹尼尔家的空地上有不少士兵和警察还有一名军官坐在一匹腾跃的马上手里握着出鞘的军刀。士兵正支起一个树干的三脚架。她一瘸一拐地走向站在门口哭泣的凯思琳。 “又来了一个”一名士兵说。“瞧瞧她。这些爱尔兰穷光蛋像野兔子一样下崽他们为什么不去学学穿鞋子?” “在床上是不需要鞋子的。”另一个人说“躲在树丛底下也不需要鞋子。”英国人哄然大笑。警察们则低头看着地面。 “你!”斯佳丽大声叫嚷。“就是骑在马背上的你。你跟那些粗俗的畜生来这里做什么?”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妞儿?”军官不屑地朝长鼻梁底下看着。 斯佳丽昂起头用冰冷的绿眼睛瞪着他。 “我不是妞儿长官。即使你装得再像一个军官也不算是绅士。” 他的嘴巴张得老大鼻子也几乎看不见了。我猜大概是因为鱼没有鼻子的关系吧!他的模样活像一条被钓上岸的鱼。面对挑战的刺激滋味又使斯佳丽恢复活力。 “可你不是爱尔兰人”军官说“你就是那个美国人?” “我是什么人跟你无关。我关心的是你来这里做什么。把话说清楚。” 军官记起他的身份。闭上嘴巴挺直背。斯佳丽也注意到所有的士兵都僵住了他们先盯着她再盯着他们的军官。警察都从眼角偷瞄。 “我是来执行英国女王政府的命令把不付地租的人撵走。”他扬了扬手上一卷公文。 斯佳丽的心差点跳出喉咙。她把下巴抬得更高望着士兵身后看到丹尼尔和他儿子正举着草耙、棍棒从田里跑来准备大打出手。 “显然这是个误会”斯佳丽说。“他们欠了多少地租?”快!看在老天份上快点说你这长鼻子的蠢货!万一奥哈拉家哪个男人打伤一个士兵准会坐牢甚至更糟。 一切动作似乎全慢了下来军官仿佛花了老半天才打开那卷公文丹尼尔、西默斯、托马斯、帕特里克和蒂莫西仿佛在水里行动。斯佳丽解开衬衫扣子。手指像腊肠钮扣像滑溜的油块。 “三十一英镑八先令九便士。”军官每吐出一个字都像花了一个钟头。然后她听到田里传来的咆哮声看到奥哈拉家男人挥舞着拳头和武器狂奔而来。她狂乱地抓着脖子上那根细绳抓着那钱袋摸着紧紧系住的袋口。 手指摸到了硬币、折迭的钞票后她才在心里默祷感谢上天。她随身带着要给巴利哈拉工人的工钱起码有五十多英镑。现在的她冷静从容不慌不忙。 她从脖子上取下钱袋举在头上在手中抛得钉铛响。“多出来的钱赏给你做跑腿吧!你这个没教养的狗腿子!”她的膂力很强准头精确无比钱袋不偏不倚地打中军官的嘴。先令、便士等硬币洒在他前襟上滚落地面。“你们弄得乱糟糟赶快收拾干净”斯佳丽说“把你们带来的垃圾也一并带走!” 她背对士兵。“看在老天分上凯思琳”她低声说“去田里阻止他们免得惹祸上身。” 事后斯佳丽气呼呼地质问老丹尼尔。如果她没带烟草来怎么办? 如果她今天没来怎么办?她怒瞪着这位伯伯大雷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需要钱?我会很乐意给你的。” “奥哈拉家人不接受施舍。”丹尼尔说。 “施舍?自家人的不是施舍丹尼尔伯伯。” 丹尼尔用老迈的眼睛看着她。“不是自己双手挣来的钱就是施舍。”他说。“我们都知道你的过去小斯佳丽·奥哈拉我弟弟杰拉尔德精神错乱时你为什么没去依靠萨凡纳的伯伯们?他们不都是你的自家人吗?” 斯佳丽双唇颤抖。他说得对!她没有要求或接受任何人的帮忙。 一个人硬是把担子挑起来她的自尊不准她屈服也不准她示弱。 “在饥荒时期呢?”她必须知道。“爸会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寄来。还有詹姆斯伯伯和安德鲁伯伯也寄的。” “我们当时错了以为饥荒很快就会结束。等我们了解情况的严重性要离开已经来不及。” 她凝视伯伯挺直瘦削的肩膀高傲的头。斯佳丽终于明白如果是她也会这么做。她不该妄想用巴利哈拉来代替他耕作了一辈子的土地。那只会抹杀他、他儿子、他兄弟、他父亲、他祖父的工作意义。 “罗伯特把租金提高是不是?因为我挖苦他带羊皮手套干活他就找你的茬来报复我。” “罗伯特是个贪婪的人。这事跟你无关。” “让我帮助你好吗?那是我的光荣。” 斯佳丽在老丹尼尔的眼睛里看到赞同闪着一丝幽默。“帕特里克有个男孩迈克尔在大公馆的马厩里工作对养马很有兴趣也很在行。 他如果有学费就可以到柯拉当学徒。” “谢谢你。”斯佳丽正经他说。 “有谁要吃晚饭?还是要我拿去喂猪?”凯思琳佯装生气地说。 “我饿得要哭了!”斯佳丽说“你总该知道我的烹饪手艺实在糟糕。”我好快乐她心想我全身酸痛可是好快乐!假如这个小婴儿不以当奥哈拉家人为荣我就扭断他的脖子。 第六十一章 第四部楼塔第六十一章 “你还需要一个厨子”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我烹饪工夫不大高明。” “我也是”斯佳丽说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直盯着她看。“我烹饪工夫也不大高明。”斯佳丽急忙说道。不论科拉姆怎么夸她斯佳丽总认为自己不会喜欢这个女人。当我问起她的名字时她竟马上接口说“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她明知我问的是她的名字我从不叫下人“太太”埃“先生”阿或“小姐”的。不过我也从来没雇用过白种下人。凯思琳和布莉荻虽然服侍过我但她们是我的堂妹。幸亏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跟我没有亲戚关系。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是个高个子至少高出斯佳丽半个头体形适中不胖不瘦;看起来像棵树一样稳重年纪很难说个准。皮肤完美无瑕和大部分爱尔兰女人的皮肤一样因空气常年湿润的关系像敷了一层厚厚的乳脂。双颊的颜色甚是奇特像一抹深玫瑰红而不是一片粉红。长着一个庄稼人的粗鼻子鼻骨突出嘴唇薄薄如线。最特别又惊人的是她那两道纤细的乌眉在蓝眼睛上方拱成两道完美的细线与雪白的头形成强烈的对比。她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袍衣领、袖口都是素面白麻;强壮、能干的手交叠在膝上。斯佳丽真想掩藏自己的一双粗手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的手细细嫩嫩的指甲短平指甲面白如完美的半月。 她的爱尔兰腔带有英国调虽然省略了辅音少点儿韵味但仍轻柔悦耳。 看得出来她是个办事认真的人斯佳丽心想这样一想她倒觉得轻松多了。她应付得了一个女强人不管她喜不喜欢这个女人。 “我有把握你会对我的服务感到满意奥哈拉太太。”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毫无疑问的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对她所说所做的一切无不信心十足。这令斯佳丽大感不悦这个女人是来向她挑战的还是怎么的?她什么事都想管吗?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仍兀自说下去。“我很高兴认识你为你工作能够担任奥哈拉族长的管家是我莫大的荣幸。” 她是什么意思? 那两道乌眉拱了起来。“你不知道吗?大家都是这么叫的?”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咧大薄唇露齿微笑。“在我们这个时代没有一个女人像你这样能干或许也是几百年来头一遭。他们都称你奥哈拉族长是奥哈拉氏家族各宗各系的领袖。在伟大君王时代每个家族都有一个领袖、代表及勇士。你的祖先中也出现过奥哈拉族长代表奥哈拉家族的英勇和骄傲。如今这个荣誉有幸落在你身上。” “我不懂。我得做些什么?” “你已经做了。你获得众人的尊重、敬仰、信任和推崇。这个头衔是颁授的不是继承来的。你只要继续保持你的本色就行了你就是奥哈拉族长。” “我想我需要一杯茶。”斯佳丽无力他说。她不明白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在说什么她在开玩笑?还是调侃?不!她看得出这个女人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奥哈拉族长”?斯佳丽在心中默念。奥哈拉族长。 听起来像鼓声像深沉的、隐藏的、秘密的、原始的情感在她体内燃烧。 奥哈拉族长。疲惫的眼睛燃起亮光绿眼睛像着火的翡翠般闪耀。奥哈拉族长。 明天不应该是下半辈子的每一天我都得把这称呼拿出来咀嚼玩味一番。哦现在的感觉是如此不同如此强烈。“……继续保持你的本色……”那又是什么意思?奥哈拉族长。 “你的茶来了奥哈拉太太。” “谢谢你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这个中年妇女深具威胁性的自信现在变得令人欣赏不再惹人生气了。斯佳丽接过杯子巡视对方的眼睛。“请你坐下来陪我喝杯茶”她说“我们需要谈谈找厨子和其他的事情。我们只有六个星期却有做不完的工作。” 斯佳丽从未踏进过大公馆。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更不用说但却极力掩饰惊讶与好奇。她虽为一个显赫的家族工作在一家非常大的公馆当管家然而它跟巴利哈拉宏伟的大公馆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替斯佳丽将那把巨大的、生锈的铜钥匙插进那个生锈的大锁里转动一下再用身体顶开门。“有霉味”那股怪味扑鼻而来她说。“至少需要一大批女人拿桶子刷子来大扫除。我们先去厨房瞧一瞧。公馆里没有一流的厨房是用不到好厨子的。这部分先搁着慢一步办也不要去管脱落的壁纸和地上的动物粪便厨子不会来看这些房间的。” 弧图形的柱廊连接主楼和两翼宏大的建筑。她们先顺着柱廊向东翼走走到屋角一个大房间有许多扇门连接内廊通进各个房间还有一座楼梯通往更多的房间。“你可以让你的总管事在这儿办公”她们回到大房间时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其他房间可用作下人的房间和贮藏室。总管事不能住在大公馆里你得在镇上给他找一栋大房子以配合他的地产管理人身份。这一间显然是地产办公室。” 斯佳丽没有马上作答!她正在心里筹划着这间办公室。“单身客人”都住在邓莫尔码头农场侧翼的房间瑞特曾经这么说过。得了她不打算为单身客人或其他客人准备太多的客房。但是一定要有一间办公室就像瑞特的一样。她要叫木匠做一张比瑞特办公桌大一倍的桌子把地产图钉在墙上也要像他一样看着窗外。不过她看的将是巴利哈拉整齐的石墙而不是烧黑的砖块;她拥有的是一大片麦田而不是一大堆花丛。 “我就是巴利哈拉的总管事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我不要让陌生人管理我的土地。” “不是我存心对你无礼奥哈拉太太但是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管理是全天候的工作不仅要留意仓储及供需问题还得听人诉苦解决工人、农人、镇民之间的纠纷。” “这我来办。就在穿堂上摆几张长椅每个月第一个礼拜天弥撒结束后我就在那儿为大家解决问题。”斯佳丽坚定的表情警告她毋需争辩。 “还有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不准设吐烟渣的痰盂听清楚了没有?”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点点头虽然她从没听过那种玩意儿。在爱尔兰烟草是填在烟斗中抽的不是用来嚼的。 “很好”斯佳丽说。“我们这就去瞧瞧你最关心的厨房一定在另一边。” “这么多路你走得动吗?”费茨帕特里克太太问。 “走不动也得走该做的事就得做完。”斯佳丽说。对她的脚和背部来说走路的确是一件痛苦的事但还是得走。房子的情况令她吃惊六个星期怎么可能整理得完?总之非得如期完成不可!孩子一定要在大公馆里出生。 “好极了!”这是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对厨房的评语。幽深的房间有两层楼高屋顶的天窗已经破了。斯佳丽心想她见识过的舞厅最大的也不及它的一半。对面有个几乎占了整堵墙的大烟囱。每一侧都有门通往北边那间有石槽的洗涤室和南边一间空房。“很好厨子可以睡在这里。而那——”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往上一指“是我所见过最明智的安排。”在厨房墙上二楼的高度上有一道围有栏杆的廊道。“厨子房间和洗涤室上面的房间是我的。厨房女佣和厨子永远不会摸清我什么时候在监视他们。这样才会随时保持警觉。那道走廊一定跟正屋二楼相连你也可以随时过来监督底下厨房的动静。准保他们不敢偷懒。” “为什么不直接进厨房察看?” “因为那样的话他们就会放下手边的工作向你屈膝行礼听候吩咐把菜都烧糊了。”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你不断提到‘他们’、女佣。那厨子做什么呢? 我原以为只要雇个女人就可以了。”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指指宽敞的地板、墙壁和窗户。“一个女人做不了这些事。再能干的女人也不敢试。我想去看看贮藏室、洗衣室顺便再去地下室。你要下去吗?” “不了。我怕那些味道想到外面去坐坐休息一会儿。”斯佳丽打开一扇门眼前出现一片长满杂草的花园她又退回厨房。另一道门则通往柱廊。她弯身坐在铺砖地板上背靠柱子。一股浓浓的倦意猛然袭来。她压根儿没料到这房子需要整修的地方竟然这么多。从外面看来还以为它完整无损呢! 肚中胎儿在踢她她心不在焉地将他的小脚或任何可能的部位按回去。“嘿!宝贝”她喃喃道“你对别人称你妈‘奥哈拉族长’有什么感想?我希望你牢牢记着这点。我当之无愧。”斯佳丽闭上眼睛独自享受这分荣耀。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一面拍拭衣服上的蜘蛛网一面走出来。“行了。”她简明扼要地说。“现在我们需要的是饱餐一顿我们到酒馆去。” “酒馆?没有陪伴的淑女是不能去酒馆的。”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笑道:“那是你的酒馆啊奥哈拉太太你高兴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是奥哈拉族长。” 斯佳丽反复咀嚼她的话。这里不是查尔斯顿也不是亚特兰大。 去酒馆有何不可?那地方的地板有一半不都是她钉的吗?大家不是都说酒馆老板娘肯尼迪太太做的肉饼酥得入口即溶吗? 现在常常下雨不是短暂的阵雨也不是斯佳丽已经习惯的那种蒙蒙细雨而是一下三四个小时的真正倾盆大雨。农场工人在刚清理好的田里播撒斯佳丽买回来的一车车肥料时总是抱怨土壤紧裹双脚。 可是斯佳丽天天还强迫自己走路去大公馆监督工作进度因为没铺石子的车道上一层烂泥垫着她浮肿的双脚她感到舒服极了。她干脆连靴子也不穿了只在前门里边准备一桶清水一进门就冲洗双脚。科拉姆看了大笑。“你愈来愈爱尔兰化了斯佳丽亲爱的是不是跟凯思琳学的?” “我是跟堂兄们学的他们从田里回来时总是用水洗去脚上的泥。 我想他们可能是怕踩脏弄得干干净净的地板惹凯思琳生气。” “一点也不对。那是因为世世代代的爱尔兰人都这么做女人也一样。你在泼水的时候有没有大喊‘西泉’?” “别傻了!当然没有。我也没有每天晚上在门口摆一碗牛奶。我不相信我会把水泼湿什么小精灵也不会供小精灵吃晚饭。那样做简直幼稚迷信。” “你这么说了。总有一天小妖怪会来找你算帐。”科拉姆紧张地打量她的床底下又翻了翻枕头。 斯佳丽苦笑道:“好吧!我上当了科拉姆。小妖怪是什么东西? 我想是小妖精的隔房堂弟吧。” “小妖精听到你这话不气得抖才怪呢。小妖怪是可怕、邪恶、狡猾的怪物。他能在一瞬间让你的面霜冻结或者让你自己的梳子把你的头弄得一团糟。” “或是让我的脚踝肿我猜。那跟我经历过的恶毒事不相上下。” “可怜的羔羊。还要多久?” “大约三星期左右我已经交代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替我清理出一个房间订购一张床。” “她还帮得上忙吧斯佳丽?” 她不得不承认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的确是个好帮手。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不因她的职位而作威作福反而律已甚严。斯佳丽经常看到她在厨房对厨房女佣亲身示范刷洗石地板和石槽。 “可是科拉姆她花钱像泼水一样。为了让好厨子愿意来干活厨房招了三个女佣来帮忙又花了近一百英镑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炉子、各种炉具、烘炉和热水炉。而光是请人去火车站运那个东西来就花了十英镑多。为了怕厨子不喜欢用炉灶还特地让铁匠定制各种活动吊钩、炙叉和壁炉用的铁钩。厨子所受的恩宠比女王还多呢。” “可他也比女王能干多了。等你在饭厅坐下来吃一顿最可口的美食就会明白这钱花得值得。” “这话是你说的。能吃到肯尼迪太太的肉饼我已经很满足了。昨晚我吃了三块一块给我自己两块给我肚里的大象。哦!等这一切结束我就可以快快乐乐过日子了……科拉姆?”他有些心不在焉斯佳丽觉得跟他相处不再像以前那样自在了不过她还是得问问他。“你听说过人家叫我奥哈拉族长吗?” 他过去以她为荣现在更以她为傲他认为她当之无愧。“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斯佳丽·奥哈拉。凡是认识你的人没有一个不这么想的。你非但经受了一般弱女子无法承受甚至男人也无法承受的打击。 而且也从不叫苦乞怜。”科拉姆露出一个淘气的笑容。“你所做的事也像是奇迹一般让所有这些爱尔兰人得以继续干他们的本行。还当着英**官的面吐唾沫嘿听说你还把一个站在百步外的军官吓得眼睛看不见了呢!” “事实不是那样!” “为什么偏要用事实去抹杀一则精彩故事呢?第一个称你奥哈拉族长的人就是老丹尼尔他当时也在常”老丹尼尔?斯佳丽高兴得涨红了脸。 “再过不久村里的人就会争相把你说成是爱尔兰传奇英雄芬恩·麦库尔鬼魂的化身本地有你在会日渐繁荣。”科拉姆轻松的语调突然转为凝重。“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斯佳丽。别瞧不起人们的信仰那对他们是最大的侮辱。” “我从来不这样做!虽然教堂的弗林神父总是一脸瞌睡模样我仍旧每个礼拜天都去望弥撒。” “我说的不是教会。我指的是小精灵和小妖怪。你让大伙儿众**赞的英勇行径之一就是进驻传说中有年轻领主鬼魂经常出没的奥哈拉家租地。” “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我是很正经。你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爱尔兰人相信。 倘使你嘲笑他们迷信就等于是在羞辱他们。” 尽管荒唐斯佳丽还是能明白科拉姆的苦口婆心。“我不会多嘴多舌不会嘲笑他们只有在你面前说说。不过我也不会在提水冲脚时大叫大嚷。” “那倒没有必要。他们说你这么受人尊敬是你讲起话来轻声细气。 斯佳丽大笑不止不慎震动胎儿被狠狠踢了一下。“都是你不好! 科拉姆。害我的肚子被踢得青一块、紫一块。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值得的。自从你离开之后我还没笑得那么痛快呢。你会待一阵子吧!” “当然。我要成为第一个看到你这个大象孩子出世的人。希望你能让我当他的教父。” “你愿意吗?我正指望你替这男孩或女该或双胞胎施洗呢!” 科拉姆的笑容消失了。“这件事我办不了斯佳丽亲爱的。你要我做什么事都行哪怕你要我替你摘下月亮给孩子玩也行。可我不执行圣礼。” “到底为什么不?那是你的职责啊!” “不斯佳丽那应该是教区神父、或主教、或大主教的职责。我是传道的神父负责解救受苦的可怜人。我不负责执行圣礼。” “你可以破例。” “万万不可。除非我不想再当神父、解救世人。不过如果你请我做教父我可以做个最好的教父。而且我会尽力留神不让弗林神父把小婴儿抱溜手摔到地上。将来我会滔滔不绝地教他《教义问答》他听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学顺口溜呢!请我做教父吧斯佳丽否则我的心要碎了。” “我当然会请你的。” “那我这一趟总算没白来。现在我可以到一户人家去讨一餐加盐的饭菜了。” “那就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等雨停了再去探望奶奶和凯思琳。 博因河涨得太高几乎没法涉水过河了。” “再请求你一件事我保证就不再烦你了。星期六晚上关紧门窗拉上帘子待在屋里千万别出门。那天是万圣节前夕爱尔兰人相信创世以来的所有小精灵都会出来。腋下挟着脑袋的小妖怪、鬼魁、幽灵和一切奇形怪状的东西也全出笼了。入境随俗总没错你得把自己藏好免得看见他们。你也别吃肯尼迪太太的肉饼了。自己煮几个蛋算了!如果你想当个道地的爱尔兰人就倒杯威士忌掺着黑啤酒喝。” “真是活见鬼!不过我会照你的话做就是。你为什么不过来跟我作伴?” “跟你这么个迷人的姑娘通宵相处?我的圣职就保不住了。” 斯佳丽对他吐了吐舌头。迷人真是的!现在这副样子也许只有大象才说迷人吧。 马车蹚过浅滩时摇晃得相当厉害她当下决定不能在丹尼尔家逗留太久。看见奶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斯佳丽便没坐下。“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不打扰你睡觉了奶奶。” “那么过来亲我一下小斯佳丽。你确实是个可爱的姑娘。”斯佳丽轻轻抱着那硬朗的瘦小身躯在苍老皱折的面颊上结结实实亲了一亲。没亲完老***下巴已经耷拉在胸前了。 “凯思琳我不能待太久河里的水位愈涨愈高。如果想等到水退到时我的身子可能就挤不进马车了。你有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胎儿?” “有我见过不过你不会想听的。根据我的观察每个做母亲的眼里都只见到自己的小孩。你连留下来吃点东西、喝杯茶的工夫都没有吗?” “应该是没有不过我可以停留一会儿。我可以坐丹尼尔的椅子吗?他的椅子最大。” “当然丹尼尔对我们就没有像对你那么亲切。” 奥哈拉族长斯佳丽心想。这个称号要比茶和炉火更让她感到温暖。 “你有没有时间去看奶奶斯佳丽?”凯思琳拿张板凳摆在丹尼尔的椅子旁边上面放了茶和糕点。 “我刚刚去过了。这会儿她在睡觉了。” “那就好。如果没能跟你道别她一定死不瞑目的。她自知不久于人世已经把百宝箱里的寿衣拿出来了。” 斯佳丽不敢置信地盯着凯思琳平静的脸庞。她怎能在说出这种话时口气仍像聊天气或闲话家常一般轻松平常?还若无其事地喝茶吃糕饼。 “我们先祈祷老天帮忙千万不要在这几天下雨”凯思琳继续说。“否则路上的泥泞太深会给送葬的人造成极大不便。不过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她注意到斯佳丽惊恐与误会的表情。 “我们都会怀念她的斯佳丽但是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像老奶奶这么大岁数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大限几时会到。茶凉了我替你换一杯吧。” 斯佳丽接过杯子放到茶碟上弄出喀喇喀喇的声响。“我真的不能再多待了凯思琳等一下还得蹚过浅滩我得走了。” “阵痛来的时候你会捎个信给我吗?我很乐意陪伴你。” “我会的谢谢。麻烦你扶我上马车好吗?” “你吃点糕饼再走好吗?我随时可以扶你上车。” “不!不!谢谢你真的!我很担心河水暴涨会回不去。” 我被烦得快疯了!斯佳丽驾车离开时心想。科拉姆说的没错爱尔兰全是幽灵的狂热信徒。奶奶竟然已经准备好自己的寿衣还有谁和凯思琳抱同样想法?天知道鬼怪在万圣节前夕出来干什么。我得把门窗锁紧、钉死想到那些东西就令人心里直毛。 在过浅滩时小马有一会儿走得踉踉跄跄把斯佳丽吓坏了。 不如面对现实在小孩出生之前再也不出门了。早知如此真该留下来吃糕点。 第六十二章 第四部楼塔第六十二章 在大公馆里三个乡村姑娘站在斯佳丽挑作自己卧室的宽敞的门口每人都系着上布大围裙头戴宽摺边的室内便帽除此之外三人就没什么共同点了。安妮·多伊尔长得娇小丰满像只小狗;玛丽·莫兰长得高大笨拙像个稻草人;佩吉·奎因长得端正漂亮像个洋娃娃。三个姑娘手牵手挤成一团。“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如果没什么事我们想趁下大雨前赶回家。”佩吉开口后另外两个也拼命点头。 “好”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不过星期一得早点来。” “是的小姐。”她们笨拙地行了个屈膝礼齐声说道。六只鞋子在楼梯上踩出一片嘈杂声。 “有时想想不免令人泄气”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叹气道“不过再差的资质我都有办法调教成好女仆至少她们都有上进心。要不是今天是万圣节前夕即使下雨她们也不会急着走我想这三个姑娘大概是认为乌云密布和夜幕低垂没两样吧。”她拿起别在胸前的金表看了看“才刚过两点……我们回原来的地方去吧!恐怕这些雨会耽搁我们完工的日期奥哈拉太太我也不希望如此但是又不能不对你说实话。我们得先拆掉旧的壁纸再刷洗干净涂灰泥然后还得等灰泥干了才能上漆或糊壁纸。两个星期根本不够。” 斯佳丽板起脸。“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我从一开始就声明我要在这屋子生下孩子。”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圆滑地平息了她的怒气。“我有个建议。”管家说。 “只要不是建议我去别的地方生就行。” “正好相反。我想只要壁炉内的火旺再挂上喜气洋洋的厚窗帘光秃秃的墙壁根本不碍眼。” 斯佳丽愁眉苦脸地望着龟裂、水渍斑斑的灰泥墙。“看起来真可怕。”她说。 “摆上地毯和家具感觉就完全不同了。我带你去看一样意想不到的东西是我们在阁楼上现的。来看看吧。”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太打开了通另一个房间的门。 斯佳丽笨重地跟着走到门口随即爆出了笑声。“我的妈呀!那是什么东西?” “那叫‘国宾床’了不起吧?”她与斯佳丽一起笑着看房中那张惊人的庞然大物。至少有十英尺长八英尺宽四根粗橡木床柱雕成希腊女神像头戴月桂树冠支撑着床顶盖。床头和床脚板则雕着一幅幅站在葡萄架和花丛下的、身穿古罗马宽大长袍的英雄群像。高高的床头板的圆顶上还镶有一顶金冠可惜有些金叶子已经脱落了。 “你看这是哪一类巨人睡的床?”斯佳丽问。 “大概是为总督驾临特别定做的吧!” “总督是什么人?” “爱尔兰的政府脑。” “啊你说得很对对我肚里的巨婴而言的确够大了就怕他出世时医生会够不着他。” “那么要我马上去订做床垫吗?特里姆有个师傅两天就可以交货。 “好去做吧。连床单一起做要不然把几条床单缝在一起也好。 天啊!我想我可以在上面睡一个星期还不会睡到同样的地方。” “罩上华盖和幔帐后就自成一个房间了。” “房间?不应该说是像座房子。而且你说得对只要我一上了床就看不到那几堵难看的墙壁了。你真了不起!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几个月来我头一次感觉这么愉快。你能想象小婴儿在那上面出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他可能会长到十英尺高呢!” 两人的笑声伴着脚步缓缓走向洗净的花岗石楼梯来到底楼。先得铺上地毯斯佳丽思量着。也许可以关闭二楼这些房间都这么大一楼有这么一大间我一个人就够住了。只是不知道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和厨子同意不同意。为什么不呢?我要不能照自己的方式行事做奥哈拉族长还有什么意义呢?斯佳丽站到一旁让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打开沉重的前门。 望着门外的一片雨斯佳丽不禁骂道:“该死!” “这是大暴雨不是一般的雨”管家说“看样子有得下罗!想喝杯茶吗?厨房里又干爽又暖和我让炉子烧一整天试试火力。” “也好。”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体贴地放慢脚步斯佳丽随着走进厨房。 “这些全都是新的。”斯佳丽狐疑他说道。她不喜欢别人不征求她的同意就擅作主张乱花钱。炉旁铺了软垫的椅子对被雇来工作的厨子和女佣来说未免显得太舒适、太浪费了。“这要花多少钱?”她敲敲笨重的大木桌。 “几块肥皂而已。刚从饲料间搬出来时脏得不得了。椅子是从科拉姆的房子里搬来的。他建议我们在让厨子看到房子的其他部分之前先哄哄她让她舒服一下。我列了一张她房间家具的清单放在桌上等你批准。” 斯佳丽顿感愧疚。但马上又觉得不该如此反倒恼火了。“我上星期批准的那些订单呢?东西什么时候才送来?” “大部分都送来了放在洗涤室里。我打算下星期和厨子一道拆封。厨子大部喜欢按自己的方式排放厨具。” 斯佳丽又恼火了。她背疼得比以前更厉害了她双手按压着疼痛的部位。这时另一阵抽痛又从胁部窜下大腿盖过了背部的疼痛。她紧抓着桌沿支撑住身体怔怔盯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两腿流在光脚上在擦洗过的石板上积成一摊。 “羊水破了”斯佳丽终于开口说道“而且是红的。”她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对不起!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可能要教你淋湿衣服了。先把我抬上桌子再拿块布让我吸掉身上的水……血。然后赶紧到酒馆或店里叫个人骑了马赶去请医生我快要生了。” 撕心裂肝的疼痛没有再生。斯佳丽头部和腰部枕着椅垫感觉相当舒服。虽然有些渴却不敢起身离开桌子。生怕阵痛又起时她可能摔倒在地伤了自己。 或许我不应该打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出去把人家吓得半死。她走了之后才出现三次阵痛而且也都没事。但是如果没流那么多血我也不会如此紧张了。每次阵痛或胎儿一踢她血就会大量涌出来。 以前从没有过这种现象羊水都是清澈不带血色的。 一定出了什么岔子。 医生呢?再过一个星期就会有医生等在门口了。而现在大概得到特里姆去找个陌生人来了。你好医生你有所不知情况本不该是这样的我应该躺在一张顶着金冠的大床上而不是躺在从饲料间搬出来的桌子上。这对小婴儿而言是什么样的开头啊?我得替他取个和马有关的名字像“小驹子”或“跳障马”啊什么的。 又出血了!真讨厌!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为什么还不回来至少她可以端杯茶给我我都快渴死了。别再踢了!宝贝不要以为我们躺在饲料桌上就得像马一样乱踢乱蹬。住脚!你这样只会害我流更多血。 先忍耐一下真有趣等医生来了你就可以出来了。说实话能摆脱你我还真高兴呢! 赋予你生命时比生下你容易多了……不我千万不能想到瑞特否则我真要疯了! 雨为什么还下个不停?该说倾盆大雨为什么还不停。风也刮起来了。正是暴风雨无疑。我偏偏挑上这么个好时间生孩子出羊水……为什么羊水会是红的?老天!难道我真会躺在饲料桌上失血过多而死连杯水都喝不到?哦!我真想喝杯咖啡埃有时想得我都要尖声叫喊……或号淘大哭……哦!天啊!又冲血了。至少还不痛。根本不像阵痛倒像痉挛或什么的……可是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分娩的时候又会生什么状况?上帝啊!都快成了一条血河满地都是血了。 每个人都得洗脚了。不知道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有没有准备一桶洗脚水?不知道她在把水倒掉前会不会大呼小叫?她到底上哪儿去了? 等完事了我一定要开除她也不给介绍信至少让她拿不出什么东西给人看。居然丢下我一个人让我渴死在这里。 不要这样踢我。你简直不像马倒像匹骡子。哦!天啊!又流血了……我不要失去自制力我不要。我决不。奥哈拉族长不兴这样。 奥哈拉族长我非常喜欢……那是什么?医生吗?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走了进来。“你还好吧!奥哈拉太太。” “还好。”奥哈拉族长说。 “我拿了被子、毯子和软枕头来。还有人正在搬床垫。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我要喝水。” “马上来。” 斯佳丽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大口大口喝着水。“谁去找医生?” “科拉姆。他本来想要过河去亚当斯城找医生但是过不去。只好上特里姆去找了。” “我早猜到了。我还想喝水再拿一块干净的吸水布来。这一块已经湿透了。”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看见斯佳丽两腿间沾满了血的毛巾后竭力想掩饰脸上惊恐的神色就匆匆抄起毛巾奔向石槽。斯佳丽看着一路滴在地板上的鲜红血水心里说那是我的一部分啊但是她仍然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她一生也有过不少伤口小时候玩耍在塔拉锄棉花甚至拔荨麻都受过伤。那些血加起来都没有毛巾里的多。她的腹部猛地一阵收缩鲜血顿时涌到桌面上。 蠢婆娘!我告诉过她我需要一条干毛巾的。 “你表上现在几点了”费茨帕特里克太太?” “五点十六分。” “我看这个暴风雨的势头慢了。我想再喝杯水请你再拿一条毛巾来。不!再一想我还是要杯茶加上很多糖。”给这个女人一点事做。 她就不会像把伞一样在我上面晃呀晃的。我好虚弱啊累得没力气说话更没力气硬赔笑脸了。如果我知道事实上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一定会吓昏了头的。阵痛没有愈来愈强也没愈来愈急。我一点也没进展。 至少床垫比桌子舒服可是万一连床垫也湿透了呢?是暴风雨愈来愈厉害了呢!还是幽魂找上我了? 大雨在劲风的助威下敲打着玻璃窗。科拉姆·奥哈拉差点在大公馆附近的树林里被一枝折断的树枝打中。他爬过大树枝弯着腰顶着风继续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又掉转身子一时没站稳被风吹倒在断枝上。他在车道泥浆中挣扎着站起把树枝拖到一边顶着强风走向大公馆。 “几点了?”斯佳丽问。 “快七点了。” “请拿毛巾。” “斯佳丽亲爱的情况很糟是不是?” “哦!科拉姆!”斯佳丽撑起身半坐半躺。“医生有没有跟你来?胎儿不再像以前踢得那么频繁。” “到特里姆去的路全被河水淹没了我只好就近到邓肖林找一个接生婆。乖乖!像个好母亲一样躺下别把自己累着。” “她在哪儿?” “在路上。我的马跑得比较快不过她也紧跟在后。她接生过好几百个小孩你不会有事的。” “科拉姆我以前生过小孩。这次可不同。一定出了什么毛病。”“她知道该怎么处理别急小乖乖。” 刚过八点接生婆便匆匆赶到。一身浆挺的制服已被雨水打湿走了样儿但她一副从容干练的模样儿好像根本不是紧急赶来的。 “生小孩?别担心太太凡是把小东西接到人间来的事我全都精通。”接生婆脱下披风交给科拉姆。“把这摊开在炉火边烘干。”她以惯于命令的口吻说。“太太准备温水和肥皂让我洗手。在这里接生就可以了。”她快步走到石槽一看见血糊糊的毛巾不觉就泄了气急忙招手要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过去两人嘀哩咕噜了一阵。 斯佳丽眼中才燃起的希望顿时消失。合上眼泪水夺眶而出。 “我来瞧瞧我们的宝贝情形如何”接生婆装出轻松的口气说道。 顺手掀起斯佳丽的裙子摸摸她的肚子“一个强壮的婴儿。他刚刚踢了一下跟我打招呼。我们这就把他请出来让他妈妈好好休息。”她转向科拉姆。“这是我们女人的工作你最好避开先生。等你儿子出世我会通知你的。” 斯佳丽格格轻笑。 科拉姆脱下他的粗呢大衣圣领在灯光下闪闪亮。“哦!请原谅我神父。”接生婆说。 “因为我有罪!”斯佳丽尖声接着说。 “斯佳丽!”科拉姆低声喝止她。 接生婆将他拉到石槽旁。“你最好留下来主持告别式神父。” 她嗓门扯得太大斯佳丽听到了。“哦!天啊!”斯佳丽叫道。 “帮我个忙”接生婆对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下命令。“我来教你如何抓住她的腿。” 当接生婆的手塞进斯佳丽的子宫斯佳丽哀声尖叫。“住手!天啊!好痛!快住手!”检查手续结束后她还痛得直哼哼。鲜血染遍垫褥、她大腿溅湿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的衣服、接生婆的制服和桌子四周三英尺内的地板。接生婆卷起左手袖子右手臂肘关节以下全染红了。 “我得用两只手试试。”她说。 斯佳丽痛苦呻吟着。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走上前来挡在接生婆面前。“我生过六个小孩了”她说“你给我滚出这里。科拉姆趁她还没杀死奥哈拉太太或我还没宰了她之前赶紧把这个屠妇轰出这屋子。 主啊!帮助我她再不走真的会出事了。” 突然天窗和窗子里闪进一道闪电照亮整个房间倾盆大雨刷刷冲下玻璃窗。 “我不出去。”接生婆嚎叫。“外面漆黑一片。” “那就带她到另一个房间去只要离开这里就成。还有科拉姆把她支开后就去叫铁匠来。他既然能替动物接生替女人接生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科拉姆抓住畏畏缩缩的接生婆的上臂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吓得她失声尖叫。科拉姆把她当块破布似的直摇“安静一点!你这个女人。”他用绝望而呆滞的眼神看着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他不会来的罗莎琳乌漆墨黑没人肯来的。你忘了今夜是什么日子吗?”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用条冰凉的湿毛巾擦拭斯佳丽的太阳穴和面颊。“你下去叫他我去。我在你家的抽屉放了一把刀和一支手枪只需要把那两样家伙亮出来他就会知道世上除了鬼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科拉姆点点头。“我去。” 铁匠约瑟夫·奥尼尔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脸上沁着汗珠一头黑在暴雨中淋得贴着脑袋此刻正冒着汗水。”我只替一匹马接过生对女人找可不能造次。”他俯看着斯佳丽大摇其头。“违反天理的事我不能做。” 石槽边排满了煤油灯锯齿状的闪电一道闪过一道。除了阴暗角落外偌大的厨房比白昼还亮。暴风在屋外狂呼怒吼似乎在向这栋大公馆的石墙攻击。 “你非做不可老兄否则她会没命。” “她活不成了而且如果胎儿还没死也差不多了。她肚子里已经没丝毫动挣了。” “看在老天的份上别再犹豫了约瑟夫老兄。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科拉姆极力保持稳定、权威的口气。 斯佳丽在沾满血的垫子上拼命蠕动着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拿起沾水的布润湿她的双唇又挤了一、两滴水在她的两唇间。斯佳丽的眼皮抖了一下随即睁开眼烧似地目光呆滞口里哀吟着。 “约瑟夫!我命令你快点行动。” 铁匠打个喷嚏举起粗壮的手臂放到斯佳丽隆起的肚子上。闪电在他手中的刀刃上映射出青色的光芒。 “那是谁?”斯佳丽清晰地问。 “圣帕特里克保佑我。”铁匠叫道。 “科拉姆那位美丽的女士是谁?穿一身漂亮的白长袍的人是谁?” 铁匠丢下刀子往后倒退。他伸出双手手掌向外遮在眼前想要挡开他的恐惧。 屋外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卷落一截树枝抛向石槽上的玻璃窗。碎玻璃割破了约瑟夫的手臂划过他头部。他顿时痛得呼天抢地倒地不起;狂风从破窗灌进来在他身子上方呼啸盘旋。四面八方都是一片尖叫声屋外、屋内在铁匠的尖叫声里怒号的狂风中暴风里暴风圈外的远方都有凄厉的风啸。 灯罩里的火焰跳跃闪动有几盏已经熄灭。在暴风雨袭击的半途中厨房门悄悄被打开了又关上。一个披着围巾的壮硕身影走过厨房穿过惊恐的人群走到窗边。原来是个圆脸上满是皱纹的女人。她探身捡起石槽内一条毛巾拧干了血水。 “你在于什么?”罗莎琳·费茨帕特持克惊叫一声快步朝那女人走去。科拉姆伸手挡往她。他认出那女人正是往在楼塔附近的女巫。 女巫将拧干的毛巾一块块叠起堵住玻璃窗上的破洞然后转过身。“再点上灯。”她说声音粗哑仿佛喉咙毛似的。 她取下淋湿的黑围巾摺叠整齐摆在倚子上。在黑围巾下她还披了一条酱黄围巾取下摺好也叠放在椅子上。她身上还披着一条肩上破了个洞的深蓝围巾和一条千疮百孔没剩下多少羊毛的红围巾。 “你没有照我的话做”她指责科拉姆道。然后走向铁匠猛踢他的肚了。“铁匠你挡住路了回你的铁匠铺去吧。”她又回头看着科拉姆。 他点着了一盏灯又在找另一盏灯点上了直到每盏灯的火苗都不再跳跃为止。 “谢谢你神父”她有礼貌地说“暴风雨结束了先把奥尼尔打回家然后再回来提两盏灯站在桌边。你”她转向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也这样做。我来替奥哈拉族长接生。” 她腰间缠着一条绳子系着十来个各种颜色碎布做的小袋子。她从一只布袋里取出一小瓶深色的药水。左手扶起斯佳丽的头用右手将药水灌入斯佳丽的嘴中。看见斯佳丽伸舌舔唇女巫低声轻笑将斯佳丽的头放回枕头上。 粗嘎的嗓子开始哼着不成曲调的曲子。十个粗糙肮脏的手指摩着斯佳丽的喉咙、额头再掀开眼皮瞧了瞧又放了手。老太婆从又一个布袋里取出一片折起来的树时放在斯佳丽肚子上再从另一个布袋里取出铁皮鼻烟盒放在树叶旁边。科拉姆和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举着灯像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地站着眼光随着每一个动作飘闪。 打开树叶原来里面有药粉老太婆将它洒在斯佳丽肚子上再从鼻烟盒内拿出药膏混着药粉一起揉搓搓入斯佳丽的皮肤。 “我要把她捆住免得她伤了自己。”老太婆从腰间解下绳子绑住斯佳丽的两膝下面绕过她的肩再绕在结实的桌腿上。 她那双小小的老眼先看看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再看看科拉姆。“她会尖声喊叫不过感觉不到痛苦。你们不要动亮光最紧要。” 两人还来不及回话她已抽出一把薄刀用她一个布袋里的东西抹了抹随即划破斯佳丽的肚子。斯佳丽的尖叫声活像丢了魂那样惨厉。 叫声未歇女巫两手已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她先把含在口里的东西唾在地板上再对着婴儿的嘴吹气一下两下三下。婴几的小手动了动腿也跟着动起来了。 科拉姆轻声念着万福马利亚。 女巫挥刀截断脐带把婴儿放在折好的床单内后来到斯佳丽身边。“把灯拿近一点。”她说。 她的手和手指迅移动着偶尔刀光一闪就有一块块血糊糊的粘膜往脚边掉落。她再将深色药水倒入斯佳丽的口中然后取出一瓶无色的药水倒入腹中可怕的伤口内。她一边细心缝合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曲子。 “我去给婴儿洗澡你们先拿一块亚麻布被单把她裹住再盖上毛毯。”她拿刀割断捆住斯佳丽的绳子。 当科拉姆和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做完她交代的事后她正好抱着裹在柔软的白毛毯中的婴儿走回来。“接生婆忘了这个。”女巫说。低沉的笑声惹来婴儿一声喉音回应。女婴张开了眼睛。那双茫然的黑瞳孔周围有一圈圈浅灰色光环似的蓝虹膜。她有着乌黑的长睫毛两道细眉。由于不是从产道出生的不像一般新生儿那样红彤彤也没破相。 小鼻子、小耳朵、小嘴巴、头颅上囱门的脉动无一不美。橄榄色的皮肤在白毯子中显得很黑。 第六十三章 第四部楼塔第六十三章 斯佳丽受麻醉的脑子模模糊糊感到说话声和亮光就朝那地方挣扎着。有什么……什么重要的……一个问题……一双坚定有力的手抓着她的头温柔的手指拨开她的唇凉凉甜甜的液体滋润了她的舌头滑下喉咙她又沉沉入睡了。 斯佳丽再次挣扎着想恢复意识时又记起那个问题那是攸关生死的、非常重要的问题。小婴儿死了吗?她的手伸向下腹摸索着刚摸到就撩起一阵烧灼的剧痛她的牙齿咬住嘴唇咬出了血痕双手使劲一按消失了。没有踢动没有结结实实的一团东西这就是答案——她的宝贝死了!斯佳丽出一声凄沧而虚弱的哭声声音微弱似猫叫正好张口喝下甜汁。在她眼下麻*醉药后的昏睡中泪水从紧闭着的眼睛里缓缓流出。 斯佳丽第三次渐渐恢复意识时却企图抓住黑暗不放想继续昏睡逃避这个现实世界。但是愈来愈痛痛得撕心裂肝逼着她挪动身体想躲开它一动却更加剧下腹的疼痛她无可奈何地啜泣着。冰凉的玻璃瓶口又触及她的唇解救了她。过后当她又晃晃悠悠有些知觉张开嘴准备再喝下甜汁渴望回到无梦的黑甜乡里。然而这次却是一条湿毛巾轻轻擦过她的唇一个她熟悉却无法记起的声音。“斯佳丽亲爱的……斯佳丽·奥哈拉……张开你的眼睛……”斯佳丽搜索着记忆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科拉姆!是科拉姆! 她的堂哥她的朋友……既然是她的朋友为什么不让她好好安睡?为什么不给她止痛药? “凯蒂·斯佳丽……” 她半张开眼。刺眼的灯光使她又把眼皮合上。 “好姑娘斯佳丽亲爱的。张开眼睛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他不断地哄着。斯佳丽的眼皮睁开了。有人移开煤油灯光线暗淡就不刺眼了。 原来是我的朋友科拉姆。她试图挤出一丝微笑但回忆再次涌上心头她突然像孩子似地撇着嘴号陶大哭。“孩子死了!科拉姆让我再睡觉。帮我忘了这一切。求求你科拉姆求求你。” 湿毛巾揩过她的脸颊擦拭她的唇。“不!不!不!斯佳丽孩子在这里孩子没死。” 斯佳丽慢慢才明白过来。心里说没死! 她看得到科拉姆的脸科拉姆的脸露出微笑。“没死!亲爱的没死!在这里你瞧。” 斯佳丽在枕头上掉个头。为什么掉个头都这么困难?什么人手上抱着一包东西站在那里。“你的女儿斯佳丽。”科拉姆说。他打开毯子让她看到那张熟睡的小脸。 “哦!”斯佳丽松口气。她是这么小、这么完美、这么无依无靠。瞧她的皮肤像玫瑰花瓣像乳脂——不!比乳脂颜色更深一些只有一点玫瑰的颜色。她看起来像被太阳晒过似的像……像个小小海盗她和瑞特活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呢! 瑞特!你为什么不来看看你的孩子?你美丽黝黑的孩子。 我美丽黝黑的孩子让我仔细瞧瞧你。 斯佳丽突然觉得头昏眼花、骇人的虚弱不过一种温暖的感觉洗涤了全身就像一股强烈而低浅、无痛的热浪。 小婴儿张开眼睛直直望进斯佳丽的绿眼睛。斯佳丽刹时觉得已爱上这个小东西。这是一种无条件、无要求、无理由、无疑虑、无止境。 无保留、无自我的爱。 “哩!小宝贝。”她说。 “先把你的药喝了。”科拉姆说。小小的黑脸蛋看不见了。 “不!不!我要我的小宝贝她在哪里?” “下次你醒来时再看她。张开嘴斯佳丽亲爱的。” “我不要。”她想拒绝但药已灌入口中不一会儿黑暗又袭向她。 她带着微笑睡着了苍白的脸散出一种生命之光。 也许是因为孩子长得太像瑞特也许是因为斯佳丽一向特别珍视辛苦得来的东西也许因为她同溺爱小孩的爱尔兰人处久了受到影响。更有可能的是这是个人生根本无法说明理由的奇迹。不管是哪一个原因斯佳丽奥哈拉在虚度半生、不知道自己缺少什么后终于领略到原始纯真、强烈的爱了。 斯佳丽拒绝再服用止痛药肚子上的长长一道红色疤痕活像被烙铁烫过但是每当抚摸着她的宝贝或看着她时一种无以言喻的快乐就使她忘记了一切痛苦。 “叫她走!”当年轻健康的奶妈被带进来时斯佳丽说“以前我只想当个上流妇女保持体型苗条三番五次的束胸忍受痛苦让奶水自由干掉。现在我要亲自喂养这个宝贝跟她亲近了。我要喂她吃奶看她健壮看她长大。” 小婴儿一找到**就贪婪地吸吮着一心只顾吃奶小额头也因此皱起来斯佳丽俯看着她露出胜利的微笑。“你是妈妈的乖女儿饿了没关系尽管吸你要什么妈妈都给你。” 因为斯佳丽身体太虚无法下床走动小婴儿在斯佳丽的卧室受洗。弗林神父站在总督床旁斯佳丽的腰垫着花边枕头臂弯里抱着小宝贝到最后才只好交给科拉姆抱。科拉姆是孩子的教父凯思琳和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是教母。小婴儿穿着奥哈拉家历代小孩领洗时穿的袍子是一件洗薄了的绣花亚麻布长袍。小婴儿名为凯蒂·科拉姆·奥哈拉。当水碰着她时她挥着小手踢着腿但没哭。 老奶奶过世了凯思琳本应穿黑色丧服的但是她仍换上有花边衣领的蓝色连衣裙这身盛装。每个人都同意等斯佳丽身体康复之后再告诉她老奶奶去世的消息。 罗莎琳的鹰眼紧盯着弗林神父生怕弗林神父一时失手摆出随时准备接住小婴儿的姿势。当斯佳丽请她当孩子的教母时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对这个孩子有什么感情?” “我不知道”斯佳丽说“我只知道要不是你拦住那个疯婆子不让她杀了我我的孩子就保不住了。我还记得不少那天晚上生的事。” 仪式一结束科拉姆就从弗林神父手里接过凯蒂交到斯佳丽伸长的手臂上然后倒了些威士忌给神父、教母举杯祝贺道:“祝奥哈拉族长母女健康快乐。”祝酒后他扶着举步蹒跚的老神父去肯尼迪家经营的酒馆请所有在场的人喝酒庆祝新生命的诞生。他希望这一下能平息米斯郡传得满天飞的流言。 铁匠约瑟夫·奥尼尔在巴利哈拉的厨房角落躲了一夜等天亮后才奔回他铺子喝酒壮胆。“那天晚上连圣帕特里克自己都需要祈祷。”他对愿意听他话的人都这么说这种人倒有不少呢。 “我正要救奥哈拉族长的生命时女巫穿过石墙进来力大无比地把我抛在地上。然后踢我——我可以感觉得出来那不是凡人的脚而是恶魔的蹄子。她对奥哈拉族长念咒撕开肚皮从子宫里抱出婴儿。 婴儿全是血连地板、墙上和空气中也全沾满血腥。胆小的男人一定会闭上眼睛不敢看这种可怕的景象。可我约瑟夫·奥尼尔亲眼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强壮婴儿。说真的那是个男婴下身明明还有男人那玩意儿。 “那个恶魔说:‘我去把小孩洗干净。’就转过身去了过后却把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生命交给奥哈拉神父——是个女的脸色跟坟墓的土一样棕黄。现在有谁能告诉我如果我看到的不是妖精偷换了小孩那么那天可怕的晚上我看到的是什么呢?只要摸到那个被掉包的丑娃娃不管奥哈拉族长还是任何男人都没好下场。”过了一星期流言从邓肖林传回巴利哈拉。接生婆说奥哈拉族长快死了必须拿掉她子宫内的死婴才有存活的机会。除了目睹生产全过程的接生婆外有谁会比她更清楚这件不幸的事呢?受苦的母亲突然坐起来。“我看到了”她说“我看到报丧女妖!身材高大身穿白衣脸蛋美如天仙。”这时恶魔从地狱射出箭来刺透窗户报丧女妖逃出去报丧了。它召唤死婴的灵魂但是死婴吸取了奥哈拉族长的***亡灵后又活了过来。这是恶魔的杰作毫无疑问的奥哈拉族长的婴儿已被恶魔附身成了食尸鬼。 “我觉得应该警告斯佳丽”科拉姆对罗莎琳说“可是又想不出该跟她说些什么?难道要说人们都很迷信?说在万圣节前夕生小孩很危险?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看来是没法保护小孩免受流言中伤了。” “我会负责凯蒂的安全”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除非有我的允许没有人进得了这栋房子谁也别想靠近、伤害小孩。人们到时候就会忘了这种话科拉姆这你也知道。今后还会有什么事出来让人编造故事传开去大家就会明白凯蒂其实跟其他小女孩一样。” 一星期之后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端了一盘茶和三明治到斯佳丽的房间耐心地站着聆听斯佳丽多少天来千篇一律的抱怨。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没完没了的躺在床上?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可以起来四处走动。瞧今天的阳光多美啊!我要用马车带凯蒂出去兜风可是我却只能坐在窗边看落叶。我相信她也在看。她的眼珠子往上转动再随着飘落的叶子往下看——哦!你瞧!过来瞧!凯蒂的蓝眼睛在阳光下慢慢变了。我想会变成和瑞特一样的棕色因为她和他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可是我还看到了一些小斑点是绿色的。 她眼睛就快要像我的了!” 斯佳丽用鼻子摩挲着小婴儿的脖子。“你是妈妈的乖女儿是不是凯蒂·奥哈拉?不!不是凯蒂叫凯蒂的人太多。我要叫你小猫咪因为你的眼睛是绿色的。”她向管家举起毫无笑意的女婴。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我郑重向你介绍猫咪·奥哈拉。”斯佳丽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这辈子从未感到如此惊恐。 第六十四章 第四部楼塔第六十四章 坐月子期间不得不闲着因为孩子和其他婴儿没两样吃饱就睡睡够就吃让斯佳丽有很多时间思考事情。斯佳丽曾想用看书来打时间但是她从来就不爱看书这个老毛病到现在都没改变。 唯一改变的是她的想法。 她现在先所想到的是对猫咪的爱。才几个星期大的小娃娃除了肚子饿知道要哭然后在斯佳丽温暖的**吮吸乳汁之外对其他事物一概无反应。斯佳丽领悟到是爱使我快乐。这跟被爱无关。我总爱认为猫咪爱我事实上她爱的是吃我的奶。 斯佳丽学会了自嘲。昔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颠倒众生的斯佳丽·奥哈拉如今只不过是她这辈子最钟爱的人的食物来源罢了。 因为她并没有真正的爱过阿希礼这点她老早就明白了。她以前只一心一意想得到得不到的感情以为那就叫爱了。 而且我为了那段虚假的爱虚掷了十几年的青春到头来还失去了瑞特一个我真心爱着的男人。 ……我真的爱过他吗? 她忍着痛搜寻着记忆。每当她一想起瑞特想起失去了他、想起她的挫败时就伤心;然而她只消一想起他如何对待她胸中的怨恨就会把痛苦驱走。但大部分的时候她宁愿不去想他免得徒增烦恼。 不过在这段无所事事的漫长日子里过去的点点滴滴又常纷纷涌上心头她就是无法不去想他。 她爱过他吗? 我一定爱过他斯佳丽想着我一定还爱着他要不然我为什么一想起他的微笑、他的声音心头就有痛苦的感觉? 可是在那追求阿希礼的十个年头里一想起他的微笑和声音不也有相同的感觉吗? 而在瑞特离开我之后我对他的渴望更厉害了。斯佳丽的良知提醒她。 她愈想愈迷糊。甚至头比心更痛。她不愿再想这事了想想猫咪和她现在有多快乐吧那要好受得多了。 想想快乐吧! 猫咪未出世前我就很快乐了。自从去了杰米家后我就很快乐了。但是不像现在这样快乐任何人都体会不出每当我注视猫咪、抱着她、喂她奶时的那种快乐感。但是我过去也是一样快乐的因为奥哈拉家人让我保持原来本色。他们从不要求我跟他们一样从不让我觉得我必须改变也从不使我感觉我做错了什么。 甚至在我犯错的时候也没人说。我没有理由要求凯思琳为我梳理头缝补衣服或铺床。我是在摆臭架子。和一些啥事不做、只会摆臭架子的人一样。但是他们从来没对我说:“哦!别摆架子了斯佳丽。” 不!他们只是让我随心所欲对我摆架子等等一切听之任之让我依然我行我素。 我对邀请丹尼尔全家人搬来巴利哈拉一事也错得离谱。一心只想使他们领我情。我要他们住大房子成为拥有许多土地、雇用人手干活的地主。我一味地妄想改变他们根本不想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 我不让他们保持他们的本色。 哦!我决不会对猫咪那样。我决不会强迫她改变自己。不论如何我都会全心全意爱她就像现在一样。 母亲从来没像我爱猫咪那样爱过我对苏埃伦、卡丽恩也是如此。 她只想改变我要我跟她一样要我们三个都跟她一样。但她错了。 斯佳丽撇开这个念头。埃伦·奥哈拉在她心目中一向是完美的她母亲绝对不可能做错任何事。 但是这个念头总是挥之不去。趁她没提防又钻进脑子改头换面。 添枝加叶回到脑子里就是不放过她。 母亲错了!并非一定要照她的方式做才能成为淑女。母亲那种教导方式甚至未必是最好的。同为这种方式使人很不快乐。使人快乐才是最佳方式因为你自己快乐才能使别人也快乐。 母亲其实并不快乐。她善良、有耐心关怀别人——为我们这些小孩、为爸爸、为黑奴奉献一生。但是她心里没有爱没有快乐。哦!可怜的母亲啊。我真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现在的感觉真希望你也能快乐。 外公是怎么说的?说他女儿埃伦嫁给杰拉尔德是为了逃避情场失意。这就是她从来没快乐的原因吗?她是不是迷上一个得不到的人就像我对阿希礼的迷恋一样?就像我现在无法自拔地迷恋瑞特一样。 多浪费啊!多可怕多荒谬的浪费。快乐是如此美好人们怎会紧抱着令他们不快乐的爱情不放?斯佳丽对自己立誓她绝不做这种傻事。一旦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快乐她就不愿再葬送它了。 他们全都错了!这种想法聋振聩斯佳丽从沉睡中惊醒。他们都错了!所有的人——亚特兰大那些佯装不认识我的人、尤拉莉姨妈、宝莲姨妈和查尔斯顿的每个人。他们以自己的标准要求我跟他们一样只因我不同于他们他们就对我不满让我觉得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以为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活该被人瞧不起。 事实上我根本没做过什么可怕的错事只因我未遵守他们的规定才受到惩罚。为了赚钱我工作起来比任何种田的人都卖力但是他们以为拜金不是淑女的风范。他们根本不管我苦心经营塔拉庄园填饱两个姨妈的肚子赡养阿希礼一家人供养佩蒂姑妈家让他们有吃有穿还帮他们修好屋顶给他们满仓煤炭生火取暖。他们只想到我不该碰店里帐簿弄脏双手不该对北佬笑脸相迎卖木材给他们。就算我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吧但为了赚钱而工作绝不是坏事可这点却是他们责怪我最深的地方。不!不完全是因为这样。他们还责怪我取得这份成就。 责怪我把冲进墓穴追随玫荔一死的阿希礼拉开免得他摔断脖子。如果倒过来我救的是在阿希礼的葬礼上的玫荔就没事了。真是伪君子! 这些人穷其一生都在自欺欺人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拼命卖力工作有什么不对?为什么插手救人一命尤其救的人是你的朋友就那么惊世骇俗? 他们都错了!在巴利哈拉这地方我卖力工作因此受到敬重;我为丹尼尔伯伯保住他的农场他们就尊我为奥哈拉族长。 这也是当上奥哈拉族长使我觉得又希奇又快乐的原因。因为奥哈拉族长这荣誉为我以前这么些年来所有被认定为不对的行为平了反。 奥哈拉族长理所当然要熬夜核对店里的帐簿。奥哈拉族长理所当然要把冲进墓穴的阿希礼拉开。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过什么来着?“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照样过日子就行了。”原来的我是斯佳丽·奥哈拉偶尔会犯错偶尔会做对事情但从来不佯装非我的角色。我是奥哈拉族长如果我真是坏得像亚特兰大把我看成的坏女人那就休想得到这个尊荣了。天晓得我一点也不坏我也不是圣人。但是我乐意与众不同我乐意做原来的我不装成另一个人。 我是奥哈拉族长我以此为荣。它使我感到快乐感到圆满。 猫咪出咯咯的声音表示她已经醒来准备吃奶斯佳丽把她从摇篮里抱起母女俩一起躺在床上。斯佳丽一手托住她的头让她吃奶。 “我以人格向你保证猫咪·奥哈拉你长大要做什么样的人都随你跟我截然不同也没关系。如果你想当淑女我会教你怎么做不管我对这一套有什么看法。即使我不会遵守这一套毕竟我对这一套规矩还是都懂得的。” 第六十五章 第四部楼塔第六十五章 “我就要出去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斯佳丽执拗地对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怒目而视。 管家像座屹立不动的大山似地堵在门口。“你不能出去。” 斯佳丽改变战术。“求求你让我出去嘛!”她施出武器库里最甜蜜的笑容法宝。“呼吸新鲜空气对我百利而无一害也能增进我的食欲你不是一直鼓励我多吃一点吗?” “厨子已经来了。情况会改善的。” 经她一提斯佳丽忘了装笑脸。“她早该来了!请问她阁下什么事耽搁了这么久?”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微笑。“她出的时间倒是满准时的无奈痔疮旧疾复逼得她走上十英里就要停下来休息一夜。不过你倒不必担心她应该站着工作的时候会坐在摇椅上偷懒。” 斯佳丽竭力想忍住不笑却憋不住了。她实在无法对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脾气她们之间的情谊已过一般主仆关系。自猫咪出生后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就搬进管家房间。斯佳丽卧病期间也只有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与她作伴随侍在侧。 猫咪出生后她坐月子期间有很多人来探望斯佳丽。科拉姆几乎天天来凯思琳也隔天来一次她几个高大的堂兄弟每个礼拜天望过弥撒后就会过来茉莉来的次数比斯佳丽预料中的多。但是费茨帕特里克太大都一直陪在她身旁端茶点、糕饼和威士忌酒招待客人;来客离去后她就留下来和斯佳丽聊聊他们带来的消息顺便把剩下的点心吃完。她也把在店里听到的谣言告诉斯佳丽。她不让斯佳丽感到寂寞。 斯佳丽要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叫她斯佳丽还问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的名字。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就是不肯说。她坚决说友谊的展不会因称呼的不同而受到阻碍还说明大公馆内要有严格的等级区别。如果管家因与家里什么人过分亲密即使是与女主人威信就会降低管家的地位无形中就会受到损害。 对斯佳丽而言她的话太艰深难懂但她那份风趣的固执态度表明这点对她至关重要。最后斯佳丽终于接受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的建议斯佳丽可以在私底下叫她“费茨太太”她可以叫斯佳丽“奥太太”。但当着其他人面前就要用正式的称呼。 “连科拉姆也要回避?”斯佳丽问。费茨太太想了想勉强答应科拉姆可以例外。 现在斯佳丽就利用费茨太太对科拉姆的偏心借口出去。她说“我只是去科拉姆家走走他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了我好想念他。” “他出去办公事了这你也知道。我听到他跟你说过他走了。” “讨厌!”斯佳丽嘟囔着。“好吧!算你赢了。”她坐回窗边椅子。 “去跟你的痔疮小姐说话去。” 费茨太太大笑起来“顺便提一下”她边走边说“她叫基恩太太不过你喜欢叫她痔疮小姐尽管叫。反正你跟她碰不上面。监督她是我的工作。” 斯佳丽确定费茨太太已经走开便开始准备更衣外出。她当乖宝宝已经够久了。人们公认产后的一个月需要调养乖乖地在床上躺一个月她也照做了。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因为猫咪是难产就要她多躺三个星期。巴利哈拉新来的德夫林医生是个好好先生甚至使她有点想起了米德大夫。德夫林医生本人都承认没有做过剖腹产她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尤其是现在真有要事得办的时候。 费茨太太跟她提过万圣节那天暴风雨中奇迹般出现的那位老太婆把猫咪接到人间。科拉姆跟她说过那个女人是楼塔的女巫。多亏那位女巫救了她和猫咪的性命她得去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才是。 凛冽的寒风令斯佳丽大吃一惊。十月还相当暖和怎么才过了一个月就有这么大的差别?她用斗篷裹住包在毯子内的猫咪。猫咪醒着张着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斯佳丽。“可爱的小东西”斯佳丽柔声说。“你真乖猫咪你从来不哭闹的对不对?”她穿过砖砌的马厩院子朝她经常驾着马车经过的路走去。 “我知道你在哪里”斯佳丽朝楼塔空地四周浓密的树丛喊道。“你最好出来跟我说话否则我会一直站在这里冻死直到你出来。还有我的小娃娃也在这里如果你关心的话。”她信心十足地等着。为猫咪接生的女巫绝不会让她在楼塔阴湿的寒风下枯等太久。 猫咪的眼睛左右转动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过了两三分钟她右手边的冬青树丛传出瑟瑟声女巫从树丛间走了出来。“请这边走。”她说着后退一步。 斯佳丽走近一看只见里面有一条小路若不是女巫用一条围巾拨开冬青树枝她永远也不会现这里面还有路。她循路前行可是路在一个矮树丛前消失了。“我走不动了”她说“现在还要往哪里走?” 她身后响起沙哑的笑声。“这边。”女巫说。她绕过斯佳丽低身钻入树枝下斯佳丽也学样儿走了几步才直得起身。树丛中央空地上有一栋芦苇铺顶的小泥屋一缕灰烟从烟囱口袅袅升起。“请进。”女巫开门说。 “她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女巫说。她仔细检查猫咪身上的每一部分直至小脚趾的趾甲。“你为她取什么名字?” “凯蒂·科拉姆·奥哈拉。”这是斯佳丽第二次开口说话。刚才一进门时她已开口感谢女巫的救命之恩了但女巫打断了她。 “把婴儿给我。”女巫伸出手说。斯佳丽立刻把猫咪交给她一语不地注视她为猫咪作详细检查。 “凯蒂·科拉姆”女巫又念叨一遍。“这么强壮的娃娃怎么取一个念起来软绵绵的名字。我叫格雷恩这名字够强悍吧!” 她沙哑的声音使这个盖尔语名字听来像挑战的吼声。斯佳丽在板凳上坐立不安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巫将猫咪的尿布、毯子裹好举起她用斯佳丽竖起耳朵也听不到的声音凑在小耳朵旁悄悄低哺。猫咪的手指抓住格雷恩的头。 女巫又把猫咪放下靠着她的肩。 “就算被你听到你也不懂奥哈拉族长。我刚才用爱尔兰话念咒语。你听说过我会法术也懂药草。” 斯佳丽点头承认。 “也许是吧!我略懂一些古语和古老秘方但那不是法术。是我多看、多听、多学的成果。对瞎了眼的、耳朵聋的人而言他看到的听到的也许是法术。因为这大部分取决于信仰。不过你可别指望我为你施法。” “我没说过我是为这桩事来的。” “只是来道谢的?就这样?” “是的。现在我已道谢过了必须趁家里人找不到我之前赶回去。” “请你原谅我的无礼”女巫说。“很少人会感谢我闯入他们的生活。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我对你的身体动了手术而生我的气。” “你救了我们母女俩的命。” “不过我也曾失手丢掉其他小孩子的命。医生也许懂得比较多。” “可是我找不到医生。否则早就把医生请到家里了!”斯佳丽顿时闭口不言免得说漏了嘴。她是来道谢的不是来羞辱这个女巫的。可是她为什么要用她刺耳、吓人的声音说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话呢?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对不起!”斯佳丽说“恕我无礼。我相信医生也做不到你这么好也许一半都不及。我不明白你说其他小孩子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怀了双胞胎而另一个孩子死了?”斯佳丽心想的确有此可能她怀孕时肚子奇大。不过如果是双胞胎费茨太太和科拉姆应该会告诉她——也许不会。老奶奶去世后两星期他们才把这个不幸消息告诉她。 一种无法忍受的丧痛感压迫着斯佳丽的心。“还有一个小孩是不是?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 “嘘!你吵到凯蒂了”女巫说。“子宫里没有第二个小孩。我没想到你竟会误会我的意思。那个白女人看起来比较有学问我想她应该能了解而且会把事情经过告诉你。我把子宫和婴儿一起拿出来因为我的技术不够无法把它复原。所以你已经不能再生育了。” 女巫说话的语气和方式简直像可怕的宣判。斯佳丽虽知道她说的全是实话但是她不能相信她不愿相信。不能生育?眼下在她好不容易才尝到当母亲那份功德圆满的喜悦的时候在她终于懂得——虽然为时已晚——什么是爱别人的时候竟然不能生育了?不可能的这太残酷了! 以前不明白玫兰妮怎能为了再生个小孩甘冒生命危险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换作她她也会那么做的。她愿意一再忍受痛苦、恐惧、流血只为孩子出生那一刻能最先亲眼见到孩子的脸。 猫咪出细柔的声音提醒她肚子饿了。斯佳丽感觉她的乳汁开始流出来了。我干嘛还这样自怨自艾的?我不是已经有了天底下最美丽可爱的小宝贝了吗?既然我的猫咪是真的她又需要她母亲我就不能再为想象中的小孩烦心浪费我的乳汁。 “我得走了”斯佳丽说。“喂奶的时间快到了。”她朝猫咪伸出手。 “再听我说一句”格雷恩说。“一个警告。” 斯佳丽觉得心里毛后悔带猫咪来。这女人为什么不把孩子还她? “把你的女儿看紧有人说她是女巫接生的而且一定被施了魔法。” 斯佳丽打了个冷战。 格雷恩肮脏的手指轻轻掰开猫咪的手低头在猫咪细毛覆盖的脑门亲一下喃喃说道:“平安的回去吧!妲拉。”她将猫咪交还给斯佳丽。 “我要叫她‘妲拉’是橡树的意思。我很高兴见到她也很高兴你来道谢。但是以后不要带她来了。让她跟我扯上关系可欠聪明。去吧!有人来了。你最好不要被人家看见……不!不要走那条路。走北边那条路那是一些糊涂女人来买爱情药美容药或者害死仇人的药走的路。 快走看好小宝贝。” 斯佳丽乐得听命。那时已开始下雨了她迎着寒雨蹒跚前行。低着头弯着腰免得她的小宝贝受到伤害。猫咪在她斗篷下出滋滋吮吸的声音。 费茨太太打量着炉火边地板上的湿斗篷未一语。“痔疮小姐似乎有双打面粉糊的巧手”她说。“我已经把你的甜烙饼和茶端来了。” “很好我也饿了。”她喂饱猫咪小睡一会儿后太阳又出来了。斯佳丽自信走路对她大有好处。下次她要出去管家说不行也不理她费茨太太无意阻止她自知说了也是白费唇舌。 科拉姆一回来斯佳丽便走路到他家喝茶听他的意见。 “科拉姆我想买一辆有篷盖的轻便马车。天气太冷了不能驾驶敞篷的了而我最近需要办事。你为我挑选一辆好吗?” 科拉姆说他很乐意但是假若她喜欢的话尽可以自己去挑马车厂商可以送货上门凡是她想买的东西厂商都可以送货上门。因为她是大公馆的女主人。 “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斯佳丽说。 不到一个星期她已坐上一辆灵巧的黑色马车车厢两侧有黄色细条纹车座前有一匹伶俐敏捷的灰马卖马车的人保证马不仅跑得快而且用不着挥鞭指点自会照你的意思做。 她也有了一间客厅橡木家具全罩上绿色装饰布套十张可挪到炉火边的椅子一张大理石面圆桌可容纳六人共餐。客厅与她的卧室毗邻铺着威尔顿机织地毯。不管科拉姆说什么法国女人懒洋洋躺在床上招待客人的荒诞故事她可要在一个适当的地方接见她的来客。不管费茨太太有什么高见她总认为楼上明明有好多现成的空房不用偏要挪出楼下的房间当会客室是没道理的。 巴利哈拉的木匠正在赶制她的大写字台和椅子现在还没好。如果你不够聪明不懂得扶助镇上的生意那你有座自己的小镇也没什么意思。如果他们赚不到钱那你怎么收得到租金呢? 不论斯佳丽到什么地方她的座旁总是摆着猫咪的小摇篮。她学小婴儿声吹泡泡沿路与女儿唱着二重唱——她确定听到猫咪的和音。她到巴利哈拉每家商店、每户人家都炫耀一下她的猫咪。人们一看到绿眼珠、黑皮肤的娃娃时就在胸前画十字。斯佳丽觉得很高兴以为他们是在替小孩祈福。 圣诞节就快到了。刚摆脱坐月子期间束缚的那股快乐劲儿已丧失大半。“我决不去亚特兰大参加茶会就算他们邀请我参加所有聚会我也不去。我也不回查尔斯顿带着可笑的跳舞卡虚情假意地和列队迎宾的主人微笑寒暄。”她对猫咪说“可是我想去一个天气不像这里终年这么潮湿的地方。” 斯佳丽心想住小屋好处多她可以粉刷房子学凯思琳和堂兄们那样油漆门框、窗框。亚当斯城和路边的所有小屋都是那样做的。十二月二十二日她走到酒馆去时现所有的商店、房子在秋天时即已用石灰水刷洗涂上新漆不禁愉快地昂阔步起来。欣见她的小镇气象焕然一新平时上酒馆想找人聊天的那股郁闷心情随之一扫而空。她注意到每次只要一踏进酒馆酒馆内的谈话气氛就立刻凝住了。 “我们得布置房子过圣诞节”她对费茨太太宣布。“爱尔兰人都是怎么布置的?” 管家说在壁炉台、门、窗户四周装饰冬青树枝并在一扇窗口插一根大蜡烛通常都用红烛以照亮圣婴的方向。“我们在每扇窗口都插蜡烛吧”斯佳丽说但费茨太太坚持只要一扇窗口就行了。斯佳丽大可在地板上、桌上插满蜡烛只要能使她心里高兴怎么插都行。但是只有一扇窗口可以插一根蜡烛。而且要在圣诞节前夕奉告祈祷钟响时才能点燃。 管家笑着解释:“这里的传统是当一听到奉告祈祷钟声时屋里最小的小孩就用炉里的炭火点燃灯心草再用灯心草点燃蜡烛。你可以帮着猫咪点。” 斯佳丽和猫咪在丹尼尔家过圣诞节。大家对猫咪赞不绝口斯佳丽颇为得意。众多亲友拥进门来让她无暇回忆往日在塔拉过圣诞节时家人和下人们吃完早餐后就齐聚在宽敞的门廊为“圣诞礼物”欢呼的情景。那时候杰拉尔德·奥哈拉递给每个棉田工人一件新外套和一双新靴时都要请他们喝杯威士忌抽筒板烟。埃伦·奥哈拉对每个女人和小孩都送一段印花布和绒布还有橙子和棒棒糖一边还说上一段祝福的话。有时斯佳丽很怀念那些黑人亲热的含糊其词的说话声怀念黑脸上闪现的微笑想得心里都快受不了啦。 “我要回家科拉姆。”斯佳丽说。 “你现在不就在家了吗在你自家人的土地上在你光复的奥哈拉家的土地上?” “哦!科拉姆别用爱尔兰人的眼光看待我!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怀念家乡的南方口音、南方阳光和南方食物。我想吃玉米面包吃炸鸡和玉米粥。爱尔兰没人知道玉米长什么模样。他们只知道这是一种谷物的名称而已。” “我知道斯佳丽我为你的思乡病感到难过。你何不趁现在天气好适合远航的时机回去看望一下?猫咪可以留给我和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照顾。” “不行!我绝不离开猫咪。” 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斯佳丽的脑海一次又一次浮现同样的想法:横越大西洋只要花两个星期又一天偶尔会有海豚在船边玩上好几个钟头。 新年那一天斯佳丽才真正感受到奥哈拉族长的意义。一早费茨太太端着早茶走进斯佳丽的房间而往常总是由佩吉·奎因送上早餐的。“圣人对这对母女的新年祝福就要开始罗!”她喜滋滋地说。“用早餐之前我要告诉你必须做的事。” “新年快乐费茨太太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是一项传统、仪式、要求费茨太太说。没这道仪式一整年就不会有好运气。斯佳丽不妨先喝茶再吃新年特制的酵面包得咬三口象征圣父、圣子及圣灵三位一体。 “不过在开始用餐之前”费茨太太说“先到我准备好的房间来。 咬几口象征三位一体的酵面包之后你得拼命使劲把面包扔到墙壁上扔得粉碎。昨天我已经把墙和地板刷干净了。” “我从没听到过这么荒唐的事。好端端的面包干嘛要扔碎?早餐为什么非要吃面包?” “因为那是习俗。去尽你的职吧!奥哈拉族长。免得其他人饿死。 要先扔碎酵面包人家才可以吃。” 斯佳丽披上羊毛晨袍照做不误。她浅尝一口茶润润嘴然后按照费茨太太的指点在那只有好多水果的面包边上咬了三口。国为这只酵面包好大她得双手才抓得起。然后她反复念诵费茨太太教她念的祈祷文祈祷未来一年免于饥饿再用两手将面包高高举起使劲向墙壁砸去砸得屑粒在房间内四散。 斯佳丽哈哈大笑。“瞧这弄得一团糟。不过砸面包倒很好玩。” “很高兴你喜欢这么做”管家说。“后头还有五块要砸整个巴利哈拉的男女老少都在外面等着分上一份好运。等你全砸完女佣会把碎屑收集在盘子上端出去分给大家。” “我的天啊!”斯佳丽说。“早知道我就不咬那么大一口了。” 早餐过后科拉姆陪她绕了全镇一周进行下一个仪式。据说在新年那一天家里若有黑头的人上门就会全年交好运。但是按照传统习俗的规定那个人走进屋里后得被护送出来再护送进去。 “你敢笑?”科拉姆吩咐说。“任何黑头的人都代表好运。一族之长若是黑那运气更是好上十倍。” 等斯佳丽一家家走遍脚已站立不稳。“幸好镇上还有很多空房子没人住”她喘气道。“我肚子里的茶水和糕饼都满到喉咙了。难道我们非得在每户人家都又吃又喝吗?” “斯佳丽亲爱的没有热情的招待哪称得上拜访呢?如果你是男人喝的就不是茶而是威士忌了。” 斯佳丽咧嘴笑道:“猫咪一定会喜欢。” 在爱尔兰二月一日是一年耕种的开端。在巴利哈拉居住和工作的人都陪伴着斯佳丽她站在一大块地的中央带头祈祷农作丰收之后将铲子铲入土中翻起第一块土宣布新的一年开始。接着每个人都大吃苹果蛋糕当然还要吃牛奶因为二月一日是爱尔兰另一位守护神乳品守护神——圣布丽吉德的节日。 仪式结束后大家边吃边聊斯佳丽则跪在铲松的土前抓起一把沃土。“这一把送你爸”她喃喃自语。“你瞧凯蒂·斯佳丽并没有忘记你对她所说的话米斯郡的土地是天底下最肥沃的比佐治亚、塔拉的红土都肥沃。我要竭尽全力照料这片土地爸按照你对我的教导去爱这片土地它是奥哈拉家的土地重归我们家了。” 犁田、耙土、播种、祈祷这些流传久远的程序内含一种质朴、辛劳的尊严斯佳丽对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都很敬爱和尊重。当她住在丹尼尔的小屋时就有这种感受如今在巴利哈拉庄稼人身上她又有这种感受了。就她而言她也感受到相同的尊严因为她是他们的一分子。 她虽没有使用犁具的劲儿但是她有能力供应犁具。拉犁的耕马和洒在沃土上的种子。 地产管理人的办公室成了她的家大公馆有那么多房间她倒不大去住了办公桌旁有一张和她卧室内一模一样的摇篮她一边记帐一边用脚摇它。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忧心忡忡地争辩被她一一驳回。因为她是奥哈拉族长她的话就是法律。以前斯佳丽吩咐下面的人做事要板起脸来吼现在只消轻声交代一句就没人敢争辩。这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她心情特别好。甚至开始体会到别人的意见偶尔也有值得参考之处。庄稼人懂得的专业知识毕竟比她多她能学习的地方也很多。她需要学习。她自己在巴利哈拉那个农场里有三百英亩闲置的耕地目前有庄稼人代耕只付她一般地租的一半。因为在南方都是用这种方式耕种的所以斯佳丽深知分成制佃农的优点。在她来说当地主还是一个新经验。她有决心要成为全爱尔兰最好的地主。 “庄稼人也从我这里学到一些东西”她告诉猫咪。“他们连磷酸肥料这种玩意儿都从来没听说过直到我拿给他们用他们才大开眼界。 如果用肥料能让麦田丰收的话让瑞特赚一点他自己的钱回去也无妨。” 她从未在猫咪面前提过“父亲”两个字。谁知道这么一丁点大的小孩能懂多少?尤其她同天底下其他婴儿相比哪方面都显然比人家强。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现在已是微风正暖细雨霏霏时节。猫咪·奥哈拉愈长愈讨人喜欢个性也逐渐显现。 “我确实替你取对了名字”斯佳丽对她说“你是世上最具独立性格的小东西。”她说话时猫咪的绿色大眼睛就专心地注视她母亲接着又继续研究自己的小手指。小娃娃从不哭闹她总有变不完的自得其乐的花样。为她断奶可苦了斯佳丽猫咪反而不以为苦。她喜欢用手指头和嘴巴来研究她的麦片粥和奶瓶。似乎任何东西都可以引起她极大的兴趣她是个强壮的婴儿背脊挺直、脑袋高仰。斯佳丽爱她。就某种特殊角度而言斯佳丽也尊重她。她最爱抱起猫咪亲她头上的细、脖子、脸蛋、小手、小脚只想把她抱在膝盖上摇啊摇的。但这娃娃只肯让你抱几分钟就要手舞足蹈挣脱怀抱。猫咪在拒绝她母亲时黝黑的小脸上总是摆出一种气愤的表情斯佳丽看了禁不住捧腹大笑。 母女俩一天之中最快乐的时光是在傍晚洗澡的时候。猫咪拍着水被溅起的水花逗得格格笑斯佳丽就抱着她上下摆动唱歌给她听。 擦干完美的小手小脚时又是另一番甜蜜的滋味。斯佳丽轻轻将小身体的每个部位包括每根手指、脚趾都逐一擦干再将爽身粉扑在柔滑皮肤的每个皱折里。 斯佳丽二十岁时战争迫使她在一夕之间放弃青春锻炼了她的意志和耐力脸部线条无不磨得刚毅坚强。一八七六年春天她三十一岁时才渐渐恢复希望、青春活力和温柔的女性特质。但她浑然不觉她现在一心放在农场和猫咪身上而过去一生一心只想追求虚荣。 “你需要添几件衣服”有一天费茨太太说。“你住过的那栋房子要是室内能重新粉刷过的话听说有位裁缝师有意承租。她是个有钱的寡妇付得起高房租。不仅你需要她而且镇上的女人也会欢迎她除非你愿意去特里姆找一个女裁缝。” “我现在的样子有什么不对吗?我穿的是庄重的黑色寡妇装。我的衬裙也没有露出来。” “你穿的一点儿都不是庄重的黑色。你穿的是沾着黄泥、卷起袖子的农妇装而你的身份是堂堂大公馆的女主人。” “哦!乱弹琴!费茨太太。我打扮成女主人的样子怎能骑马去看牧草长势好不好呢?何况我喜欢舒服的穿着。只要服丧期一过换回鲜艳的衣衫长裙我就会注意衣服有没有沾上黄泥。我一向讨厌穿丧服怎么看都是黑压压的再变也变不出新花样来。” “那么你对裁缝师是不感兴趣罗?” “我当然感兴趣。又有房租可收总是叫人感兴趣的。等播种完毕我改天就去订做几件连衣裙。这个星期内麦田就可全部播种完毕了。” “还有一个增加房租收入的机会”管家小心翼翼他说。斯佳丽为人精明出人意外她过去不止一回的感到吃惊了。“布伦丹·肯尼迪想如果在酒馆外再开一个客栈准能赚钱。他酒馆隔壁一栋房子可以利用一下。” “谁会来巴利哈拉住客栈?太异想天开了吧……而且如果布伦丹想跟我祖房子就该捧着帽子自己来跟我谈不必劳你驾。” “唉呀!我只是顺便提提罢了。”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将一星期家用的收支帐簿交给斯佳丽暂时打消游说的念头。科拉姆比较有说服力还是让他来说好了。 “我们雇用的人手比英国女王还要多。”斯佳丽说。她每个星期都说这句话。 “如果要养奶牛就需要雇人来挤牛奶。”管家说。 斯佳丽接着说:“……还需要分离奶油制造黄油……我懂黄油也可以卖钱问题是我不喜欢奶牛。费茨太太这个回头我再过目。我要带猫咪去看他们在沼泽地挖泥煤。” “你最好现在就过目一下。厨房已经没钱了明天还要女仆的工资。” “真讨厌!我还得去银行领钱呢。我就去特里姆跑一趟。” “假如我是开银行的就决不会把钱给你这个邋里邋遢的女人。” 斯佳丽笑道:“整天就听你唠叨个没完。好啦!跟裁缝师说我会找人去粉刷房子的。” 就是不准开客栈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暗忖。晚上她得跟科拉姆说去。 爱尔兰各地的芬尼亚兄弟会人数和力量正在不断增长。巴利哈拉是他们最少不了的据点各郡的领导人全聚在这个安全据点共商大计被义勇军追缉的人也可以躲到这里来不过在这只比村庄大一点点的小镇陌生的面孔很容易就被认出来。虽然特里姆的义勇军和保安队巡逻很少来这里但是只要被一个眼尖的人识破整个严密的计划就付之一炬。 “我们真的很需要客栈”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急迫地说。“你就说到特里姆做生意的人愿意就近找个比镇上更便宜的客栈住这个理由并非说不过去呀!” “说得有理罗莎琳”科拉姆安抚道“我会跟斯佳丽说的但不是马上就说。她心眼太机灵。暂时不要再提这件事过一阵子我向她提起时她就不会怀疑我们为什么都这么着急了。” “可是科拉姆我们时间紧迫不能再拖。” “欲则不达。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去做。”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不得不作罢。反正有科拉姆负责呢。她想起至少已经把玛格丽特·斯坎伦安插了进来不免感到自我安慰。而且她连谎话都用不着编一个就混过去了。斯佳丽倒的确需要添几件新衣服。她坚持要过这种日子穿的是最便宜的衣服空着二十个房间的大房子却只用了两个房间真是大大丢脸。如果科拉姆不是科拉姆罗莎琳真不敢相信他说斯佳丽在不久前还是个非常时髦的女人呢! “……如果钻石戒指变成了黄铜戒指妈妈就买给你一面镜子。”斯佳丽唱着。猫咪活泼地拍着澡盆内的肥皂水。“妈妈也要给你买些漂亮的连衣裙也会买一些给自己。然后我们一起去坐大船。” 没有理由拖延了。她非回一趟美国不可。若是一过完复活节就去就有足够的时间回来收割小麦。 那天当她站在自己翻起的第一铲土那块地方望见草地上隐隐有些嫩绿时她就下定了决心。一股强烈的兴奋与骄傲驱使她想大声喊道“这是我的!我的土地!我的种子冒出新芽了!”她望着那些几乎看不见的绿芽想象它长高、茁壮、开花散出浓郁的香味把在附近徘徊的蜜蜂熏得飞不动。然后庄稼人就挥舞银光闪闪的镰刀开始收割把一束束金黄色的芳香干草堆成高高的草垛。年复一年不断地播种、收割。——一年一度的生与长的奇迹。牧草长出来就变成草料。小麦长出来就变成面包。燕麦长出来就变成燕麦片。猫咪也会长大——爬行、走路、说话吃燕麦粥和面包同斯佳丽小时候一样从谷仓阁楼跳到堆高的草垛上。巴利哈拉是她的家。 斯佳丽眯着眼仰望太阳只见天上的乌云飞浮掠而过她知道很快就要下雨了然后很快又会放晴太阳继续照暖麦田直到再次下雨接着暖和的阳光又出来。 我要再去感受佐治亚炙热的阳光她当下拿定了主意我有资格享受。我有时候真怀念那里啊。可是塔拉总像是一场梦而不是一段回忆。它属于过去就像过去的斯佳丽。那段岁月和那个女人跟我再也没有任何牵连。我已经作了选择。猫咪的塔拉是爱尔兰的塔拉我的也是。我是巴利哈拉的奥哈拉族长。我要把我那一份塔拉留给韦德和埃拉然后变卖亚特兰大的一切产业割断一切关系。现在我的家在巴利哈拉。我们的根深扎在这里猫咪的、我的和爸爸的。等我走时要带一些奥哈拉家的泥土在佐治亚杰拉尔德·奥哈拉的坟上洒一些。 她的心暂时又回到她不得不做的工作上。不过那些都可以等。她得先一心想想要如何告诉韦德和埃拉他们的美丽新家最好。他们不会相信她竟然要他们——他们干嘛要相信?事实上她从来不要他们。直到现在她才尝到爱小孩当一个真正的母亲的心情。 斯佳丽心里多次提醒自己现在要他们投入怀抱不是件易事但是我可以做到。我可以弥补过去的疏忽我心里充满着爱快满出来了我要分一点给我的儿子和女儿。开头也许他们不能一下子适应完全不同的爱尔兰生活等我带他们去参观几次集市、马赛买小马给他们……埃拉穿起裙子、衬裙一定很可爱……所有小女孩都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们将有数不清的堂亲围绕在他们四周的都是奥哈拉家的人还有巴利哈拉镇上的小朋友跟他们一起玩耍…… 第六十六章 第四部楼塔第六十六章 “过完复活节之后你才能离开斯佳丽亲爱的”科拉姆说。“耶稣受难日的仪式非奥哈拉族长主持不可。” 斯佳丽没有表示异议。奥哈拉族长的意义对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但是心里却老大不高兴谁先种马铃薯有什么差别?科拉姆不跟她一起回美国更令她生气。最近他老是不在。“在忙公事。”他说。 岂有此理他可以到别地方筹募基金为什么就不能再去萨凡纳募款? 事实上她现在看每件事都不顺眼。既然决定了要走她就希望能马上动身。她对裁缝师玛格丽特·斯坎伦也很不耐烦因为斯坎伦太太要花好多天才能把衣服做好而且对斯佳丽同时订做黑色丧服和五颜六色的丝、麻衣服十分感兴趣。 “我要去美国探望妹妹”斯佳丽轻松他说。“那些彩色的衣服是送给她的。”我才不管你信不信呢她气愤地想道。其实我又不是个寡妇我才不打算穿上那种寒酸单调的衣服回亚特兰大去呢。霎时黑裙、黑长袜、黑衬衫、黑围巾令她感到说不出的压抑。她简直等不及要穿上滚乳白宽褶花边的绿色亚麻连衣裙或是那件粉红、海军蓝条纹的绸……但这还得看玛格丽特·斯坎伦能不能如期做出来。 “等你看到妈妈穿上新衣服有多漂亮时你一定会大吃一惊。”斯佳丽告诉猫咪。“我也为你订做了几件可爱的小连衣裙。”娃娃笑了露出新长出的小牙。 “你会喜欢坐大船的。”斯佳丽说。她已预订了“布里恩·波鲁”号最大最好的特等舱在复活节后的那个星期五从高尔韦启程。 到了圣枝主日天气突然变冷凄风苦雨一直持续到耶稣受难日。在田野中结束漫长的仪式后斯佳丽已淋成落汤鸡冷到骨子里。 她忙不迭赶回大公馆渴望洗个热水澡喝杯热茶驱寒。可是她却连换件干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凯思琳带来一个紧急的消息“老丹尼尔叫你去斯佳丽。他心脏病又作了快要死了!” 斯佳丽看到老丹尼尔时不觉倒抽一口气。凯思琳在胸前画十字“他不行了。”她悄悄说。 丹尼尔·奥哈拉的眼窝和双颊凹陷整张脸像包了层皮的骷髅头。 斯佳丽跪在简朴的折叠床边握着他虚弱、单雹干热的手。“丹尼尔伯伯我是凯蒂斯佳丽。” 丹尼尔挣扎着张开眼。斯佳丽看到他那副拼命使劲的样儿真想哭。“我有个要求。”他呼吸短促。 “你尽管说。” “把我葬在奥哈拉家的土地上。” 别傻了!你会长命百岁的斯佳丽想这么说却无法对一个老人撒谎。“我会的。”她以爱尔兰式肯定的语气说。 丹尼尔的眼睛闭上了。斯佳丽开始哭了。凯思琳扶她在炉火边一张椅子上坐下。“帮我沏茶好吗斯佳丽?大家就要来了。”斯佳丽点点头无法言语。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伯伯对她是如此重要。丹尼尔平常很少开口她也几乎没跟他谈过什么话他总是静静在一旁一副稳重可靠不变的坚毅表情。他是奥哈拉家的家长在她心目中丹尼尔伯伯才是奥哈拉族长。 天黑前凯思琳先送斯佳丽回家。“这里暂时没什么事你回去照顾你的小孩明天再来吧。” 星期六一切如常。前来问候的人川流不息斯佳丽忙着沏茶切开人家带来的糕饼在面包上抹黄油做三明治。 星期日凯思琳和奥哈拉家男人去望弥撒斯佳丽就留下来守着丹尼尔等他们回来后才回巴利哈拉。奥哈拉族长必须在巴利哈拉教堂参加复活节仪式。她心想弗林神父会没完没了尽自讲道镇民会缠着她不放大家向她打听伯伯的病情并表示祝愿他早日康复。即使经过了四十天的严格斋戒——巴利哈拉的奥哈拉家人并没有受到特别待遇——斯佳丽对复活节大餐仍然一点胃口也没有。 “把这些吃的全拿去你伯伯家吧!”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他家几个大男人还在田里干活他们需要吃饭。而可怜的凯思琳又忙着照顾老丹尼尔没时间做饭。” 斯佳丽离家前先抱一抱、亲一亲猫咪。猫咪的小手在母亲泪湿了的脸颊上拍了拍。“多体贴的小猫咪。谢谢你宝贝妈妈马上就回来了我们洗澡时再边玩边唱歌吧。然后我们就去坐大船好好乐一乐。” 斯佳丽暗责自己在这个节骨眼还有玩兴但是她仍希望不要错过“布里恩·波鲁”号这班船。 那天下午丹尼尔精神恢复了些能认人了还叫得出名字。“感谢主。”斯佳丽对科拉姆说。她也感谢主让科拉姆赶来。最近怎么老是看不到他的人?这个周末他甚至完全失了踪影。 星期一早上科拉姆告诉她丹尼尔在夜里去世了。 “葬礼什么时候举行?我预备在星期五乘‘布里恩·波鲁’号走。”有科拉姆这种朋友真叫人宽慰她可以告诉他任何事而不必担心他会误解她或不赞同她。 科拉姆缓缓摇着头。“不可能那么快下葬的斯佳丽亲爱的。有许多尊敬丹尼尔的朋友和亲戚会6续从远地走泥泞路赶来送葬。起码要守灵三四天后才能举行葬礼。” “哦!不科拉姆!我不去守灵可不可以那里阴森森的我怕我会受不了。” “你非去不可斯佳丽我会跟你作伴。” 斯佳丽还没看到屋子就听到恸哭声。她无可奈何地看了科拉姆一眼只见他板着脸。 由于前来哀悼丹尼尔的人很多小屋容纳不下有一大群人只得挤在矮门外。她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奥哈拉族长。”眼前立即让出了一条路。尽管她想放弃这个尊衔但为了对赋予她这个荣誉的丹尼尔表示尊重仍低着头走进去。 “他在客厅。”西默斯说。怪异的号哭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斯佳丽硬起心肠走了进去。 大床的床头、床尾桌上都点着又长又粗的蜡烛丹尼尔穿着滚黑边的白袍躺在床罩上;做了一辈子苦工的粗手叠在胸前手上拿着念珠。 啊呀!啊呀!呜……你为什么丢下我们?啊呀! 那个恸哭的女人身子晃个不停。斯佳丽认出那是住在村里的堂妹佩吉。她在床边跪了下来为丹尼尔祈祷。但一片哀嚎声弄得她脑子里乱糟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 啊呀!啊呀! 凄苦、原始的哭喊扭绞着斯佳丽的心令她害怕。她于是起身走进厨房。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挤在厨房里的一堆男女。他们竟然若无其事地吃喝谈天;虽然门窗大敞屋里仍弥漫着烟斗里冒出的烟雾。斯佳丽悄悄走近围绕多纳赫神父的人群。“是的他临终还清醒地叫得出亲友的姓名并且是带着干净的灵魂离世。啊!他作了庄重的忏悔我从没听过比那更感人的了。丹尼尔·奥哈拉是个好人我们这辈子大概看不到和他一样好的人了。”她又慢慢退开了。 “吉姆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丹尼尔和他弟弟帕特里克愿主保佑他的灵魂得到安息把英国人得过奖的大母猪丢进泥沼里去下猪崽? 一胎生了十二只只只吱吱尖嚎母猪那股凶猛劲儿不下于野猪!气得那个地产代理人全身抖英国人连声咒骂大伙儿却看得笑破了肚子。” 吉姆·奥戈尔曼笑着用他打铁的大手猛拍说话那人的肩膀。“我不记得泰德·奥哈拉而且你也不可能有这印象。因为母猪事件生时我们都还没出生呢!这故事你我都是从我们的父亲那儿听来的。” “如果亲眼目睹不是更大快人心吗吉姆?你的丹尼尔伯伯是个了不起的人这是公认的事实。” 是的他的确是斯佳丽心想。她四处走动倾听别人述说丹尼尔生前的事迹。有人注意到她了。“斯佳丽能不能跟我们讲讲你伯伯拒绝你送他农场和上百头牛的经过?” 那一幕往事即刻口到了她脑中。“事情是这样的”她开口道。十几个听众兴致勃勃地把身子朝她那里凑去。我该怎么说呢?“我……对他说‘丹尼尔伯伯’……我说‘我有个礼物要送你。’…这样说应该还可以。“我说‘我有座占地一百英亩的农抄…一条湍急的溪流一块沼泽地和……一百头阉牛、五十头奶牛、三百只鹅、二十五只猪和……六对马。…听众对这么一笔厚礼无不赞叹。斯佳丽大受鼓舞说得更起劲。“我说‘丹尼尔伯伯这些全都送给你另加一袋黄金。’可是他却像响雷似地冲着我吼吓得我直抖。‘我一点也不要凯蒂·斯佳丽·奥哈拉。’”科拉姆揪住她胳膊把她拉出人群走到谷仓后已忍俊不禁失声大笑。“你总是让我大吃一惊斯佳丽亲爱的你简直把丹尼尔说成巨人了。只是不晓得他是个笨巨人呢?还是一个品格高尚不会占蠢女人便宜的巨人。” 斯佳丽跟着笑道:“我才说到点子上科拉姆你应该让我说完的。” 科拉姆握住她的手腕拉下捂着嘴的手。“没关系守灵应该为死者歌功颂德。如同痛哭一样笑声也具有同样的哀悼之意。” 丹尼尔·奥哈拉在星期四下葬。葬礼几乎与老凯蒂·斯佳丽的一样盛大隆重。斯佳丽带领出殡队伍走到丹尼尔的儿子在墓园内挖好的墓穴边。巴利哈拉那个有围墙的古老墓园是她和科拉姆一起现清理出来的。 斯佳丽从丹尼尔的墓穴里抓起一把土放进一只皮袋;将来她把这些土洒在父亲的坟上时他就会觉得如同葬在他哥哥旁边一样。 葬礼结束后奥哈拉全族都到大公馆用餐。斯佳丽的厨子好不容易盼到大显身手的机会自是乐不可支。一张张长搁板桌从空了多年不用的客厅排到书房桌上摆满火腿、鹅肉、鸡肉、牛肉、堆叠如山的面包糕饼、喝不完的黑啤酒、威士忌和茶。尽管路上泥泞不堪仍有几百个奥哈拉亲族步行而来。 斯佳丽抱着猫咪下楼与亲戚们见面竟博得大家一片夸赞着实出乎斯佳丽意料。 科拉姆取来小提琴和鼓三名堂亲找来玩具口哨乐声持续数小时不辍猫咪随着乐声挥动小手直玩得筋疲力尽才在斯佳丽怀里睡着了。还好错过了船期斯佳丽心想过得真痛快;只要不是因为丹尼尔去世大家才欢聚一堂就好了。 她两个堂哥朝她走过来弯下高大的身躯悄悄说话。“我们有事相求。”丹尼尔的儿子托马斯说。 “明天吃过早餐到家里来一趟好吗?”帕特里克的儿子约瑟夫问。 “有什么事?” “等你静下来想过以后明天再告诉你。” 问题是:谁该继承丹尼尔的农场?因为老帕特里克去世得早所以两房堂兄弟都自称拥有继承权。丹尼尔和他弟弟杰拉尔德一样都没有立遗嘱。 又是跟以前塔拉庄园的情形一样斯佳丽心想这倒容易解决。丹尼尔的儿子西默斯在农场辛苦耕作了三十年而帕特里克的儿子肖恩却跑去跟老凯蒂。斯佳丽一起过整日无所事事。斯佳丽于是把农场给了西默斯就像她父亲理应把塔拉庄园给她一样。 因为她是奥哈拉族长所以没人敢反对。斯佳丽得意极了自信她还给了西默斯一个公道这是别人所不曾给予她的。 第二天一个年纪不轻的女人在大公馆门阶留下一篮鸡蛋。费茨太太查出了那人是西默斯的情人她等西默斯向她求婚已经等了将近二十年。而就在斯佳丽作出裁决的一个小时后她终于盼到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斯佳丽说“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太快结婚否则我永远去不了美国。”她已订了一间舱房开航日是四月二十六日离她原应结束在爱尔兰的假期正好一年。 这船虽不如“布里恩·波鲁”号豪华甚至不是一艘客轮。但是斯佳丽自有她自己的一套迷信:若拖过了五朔节就别想离开爱尔兰了。科拉姆认识那艘货船的船长而且船上只装了爱尔兰优质亚麻并不算杂乱。船长的妻子经常跟丈夫出航可以跟她作伴充当她的陪伴。然而让她最感满意的还是船上没有明轮和蒸汽机。她可以乘风扬帆一路直航美国。 第六十七章 第四部楼塔第六十七章 风和日丽的天气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泥路已经干硬树篱花开处处而猫咪在烧、失眠了一个晚上后原来是长出了一颗新牙。在离家的前一天斯佳丽一路手舞足蹈地跑到巴利哈拉镇上的裁缝店里去拿猫咪最后一件小衣服。她深信不会再出任何差错了。 当玛格丽特。斯坎伦用薄纸包衣服时斯佳丽往外望着吃饭时间空荡荡的小镇正巧瞥见科拉姆走人大街对面废弃的爱尔兰新教教堂。 好啊!他终于想通了斯佳丽心想。我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听我的劝呢!放着空荡荡的大教堂不用让全镇的人挤在小礼拜堂望弥撒根本就没道理嘛!难道只因为教堂是新教徒建的所以天主教徒不来接管?真搞不懂他的脑筋怎么到现在才转过来不过我不会对他小题大做。我只想告诉他我很高兴他能回心转意。 “我马上回来。”她对斯坎伦太太说完便匆匆沿着长满杂草的小径走近教堂侧门伸手敲了两下便推开了门。一声轰然巨响然后又是一响斯佳丽感觉有什么尖利的东西打中她的袖子又听见鹅卵石纷纷滚落在她脚边的地板上隆隆声在教堂里回荡。 一道光线从门口照进来正好照在一个转身面对斯佳丽的陌生人身上。他那张胡髭拉碴的脸蹙额皱眉的忧郁的黑眼睛的亮如猛兽。 他半蹲着一身衣衫褴褛肮脏的双手稳稳握着一把手枪枪口对准斯佳丽。 他要向我开枪!斯佳丽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已经杀了科拉姆现在又准备要杀我。猫咪!我再也见不到猫咪了。一股愤怒油然而起斯佳丽终于摆脱了惊愕状态举起双拳往前扑去。 第二颗子弹的爆炸声自圆拱形的石头天花板上传出震耳的回声久旋不去。斯佳丽整个人趴在地上尖叫不已。 “请你安静一点斯佳丽亲爱的。”科拉姆说。她听得出是他的声音可是又有些不确定因为他的声音没那么硬那么冷。 斯佳丽抬头一看只见科拉姆右臂扼住那个人的脖子左手抓住他的手腕枪口朝着天花板。这才稍稍放下心慢慢爬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亨?”她小心翼翼地问。 “请你先关上门”科拉姆说。“从窗口进来的光线就够亮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科拉姆还是没有回答她。“把枪放下戴维老兄。”他对那个人说。 手枪卡答一声掉在石板上后科拉姆慢慢扳下那人的手臂另一只手迅从那人的脖子移开揍了那人两拳失去知觉的身体立即歪倒在科拉姆脚边。 “他不会有事。”科拉姆说。他快步绕过斯佳丽轻轻掩上门扣上门锁。“好吧斯佳丽亲爱的我们得谈谈。” 科拉姆从她身后挟住她的上臂斯佳丽用力挣脱后转过身对他说道:“不是‘我们’科拉姆是你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又变得轻快而温和。“生这种事自然很不幸斯佳丽亲爱的……”“不要再口口声声叫我‘斯佳丽亲爱的’我不吃这一套科拉姆。 那个人想杀我他是谁?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跑来跟他碰面?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科拉姆的脸在阴暗中一片苍白衣领也格外白皙。“到亮一点的地方谈吧!”他轻声说道随即走近用木板钉死了的窗前阳光从木板隙缝泄入。 斯佳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科拉姆竟然会对她微笑。“哎呀说来遗憾要是镇上有家客栈这事就不会生了。我无意要你介入这件事斯佳丽亲爱的因为一旦你明白了事实真相后只会给你添麻烦。” 他怎么还笑得出来?他怎么胆敢如此?她吓坏了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科拉姆和盘托出了芬尼亚兄弟会的始末。 科拉姆说完话斯佳丽当即破口大骂:“犹大!你这龌龊的大骗子。 我竟然那么信任你还把你当成是朋友!” “我说过你知道了只会徒增烦恼。” 斯佳丽深感痛心一时之间竟无法对科拉姆哀哀乞怜的赔笑脾气。原来这一切全都是个骗局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一直在利用她、欺骗她。连杰米、莫琳和她所有在萨凡纳、爱尔兰的堂兄弟姊妹巴利哈拉的庄稼人以及所有的镇民全部串通好了来骗她。连费茨太太也一样。她的快乐只是个假象。一切都只是假象。 “听我说斯佳丽!”她恨科拉姆的声音说得倒娓娓动听我不要听。斯佳丽虽然掩住了耳朵他的活仍然钻过她的指间。“你应该还记得铁蹄下的美国南方吧!而在敌人血腥的中蹂躏下爱尔兰的美丽河山也正在流血。他们偷走我们的语言。教爱尔兰小孩学习爱尔兰语竟然是一项罪名。你想一想斯佳丽假如北佬说的是你听不懂的话而你迫于剑尖的威胁又不得不学因为‘不准’这个字你一定得听懂否则你ss二会因没有听令而送命;然后北佬开始教你的孩子说北佬话不准学你的语言结果她听不懂你的爱意表达你也听不懂她说的北佬话所以无法知道她的需要。同样的英国人抢走了我们的语言连带也抢走了我们的孩子。 “他们又抢走我们的土地这无异夺走了我们的母亲。失去了母亲和孩子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彻底被击溃了。” “请你设身处地想一想斯佳丽。你告诉过我当你快要失去你的塔拉时你用尽全部心血、意志、智慧和力量去夺回来。需要说谎的时候你就说谎需要欺骗的时候你就欺骗甚至需要杀人的时候你也会下手。我们为拯救爱尔兰而战斗也跟你一样。” “可是我们比你幸运多了。我们还有时间享受人生的乐趣、音乐。” 舞蹈和爱。斯佳丽如今你也已经懂得了爱的真谛。这一点可以从小猫咪的茁壮成长得到印证。你不明白爱本身是不用拼命喂的爱是一个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聚宝盆。 “我们对爱尔兰对爱尔兰人民的爱正是这样。我爱你斯佳丽我们大家都爱你。绝不会因为我们心中最爱的是爱尔兰而不爱你。难道因为你关心你的孩子就硬是不能关怀你的朋友吗?这两种爱并不互相冲突。你说你把我当成是你的朋友你的兄长。我的确是斯佳丽而且永远都是。看你快乐我也开心你伤心我也难过。然而爱尔兰是我的灵魂如果能解救她我宁愿做个叛徒。不过爱尔兰不会抢走我对你的爱只会让我更爱你。” 斯佳丽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从耳边滑下无力地垂到身侧。每回科拉姆一对她这样说话即使其中有一大半远出她的理解范围她都会像中了魔一样感觉好像是被缠绕在层层的蛛丝中虽然温暖却也动弹不得。 昏迷在地的人在呻吟。斯佳丽害怕地看着科拉姆。“他是芬尼亚人吗?” “是的他正在逃亡。一个他认为是朋友的人向英国人揭了他的身份。” “没错斯佳丽。我已经没任何秘密瞒着你了。我利用这问英国教堂藏匿武器我负责保管兄弟会武器。等时机一到就快了成千上万的爱尔兰人就会从这块英国人的地方得到武器武装起义。” “什么时候?”她害怕听他回答。 “日期没有一定。我们还需要五趟船装运武器能行的话六趟更好。” “那就是你到美国的目的。” “没错。靠多方面的帮助我负责筹钱其他人找渠道买武器再由我带回爱尔兰。” “利用‘布里恩·波鲁’号。” “还有其他的船。” “你想杀英国人。” “是的。不过我们会比他们仁慈些。他们不仅杀死我们的男人而且杀死我们的女人、小孩。我们只杀士兵士兵为国捐躯理所当然。” “可是你是神父你不能杀人。”她说。 科拉姆沉默了几分钟。尘埃在窗缝透进的光线中缓缓浮动飘向他低垂的头。当他再抬起头时斯佳丽看到那双幽深的眼睛里充满忧戚。 “在我八岁那年”他说“眼见运小麦的马车和牛群不断从亚当斯城运往都柏林供英国人设宴寻欢。我也眼看两岁的妹妹和三岁的弟弟因年纪大小挨不住饿相继夭折。年纪最小的总是最先死。他们因为肚子饿而号陶大哭又因为年纪大小不懂为什么大人会告诉他们没东西吃。我懂因为我已经八岁也比较懂事。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哭会耗掉忍饿求生的力气。不久七岁的弟弟也死了接着六岁、五岁的弟妹也相继断气了而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因为我竟然忘了他们哪个是弟弟哪个是妹妹了。最后我母亲也走了但我总认为她是因为伤心而死的不是活活饿死的。 “斯佳丽饿死的人通常先得捱过好几个月的煎熬那绝不是一种人道的死法。因为在那几个月中一辆辆运粮车仍不断从我们眼前驶过。”科拉姆的声音原本了无生机突然又活跃了起来。 “我是个有出息的小伙子。饥荒在我十岁那年结束有了东西填肚子。我学得快书念得好。神父认为我的前途无量于是跟我父亲说如果我再用功些一定有希望进入神学院。我父亲就尽量把一切都供给我念书我几个哥哥也多分担了田里的活几让我不用干别的专心用功。没有人抱怨因为家里出了个神父是全家莫大的荣耀。我也不假思索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因为我相信我对上帝的慈爱、对天主教会智慧的坚定信仰就是要我担任圣职的神召与呼唤。”他的声音愈来愈高昂。 “我认为答案就要揭晓了。神学院里有许多圣书圣人和教会的一切智慧。我研读、祷告、寻求。我在祷告中领略了至高的喜悦在研读中获得了知识。可是在里面没有找到我要寻找的答案。‘为什么?’我问我的老师‘为什么小孩子一定得饿死?’而我所得到的唯一答案是:‘信任上帝的智慧信仰他的爱。’”科拉姆高举双臂脸色痛苦大声高呼:“上帝!我的父!我感觉得到你的存在你的万能力量。可是却看不到你的脸为什么你要背弃你的爱尔兰子民?”他垂下双臂。 “没有答案斯佳丽”他断断续续说道“永远都不会有答案。我只看到一幅景象我明白了。我看到了几千名饥饿的孩童聚集在一起他们身体虽弱人数可不弱。他们成千上万地站起来了高举干枯的小手臂推翻了运粮车他们终于都没有死。而推翻那些粮车将英国人逐出宴席把上帝不肯施给爱尔兰的爱和仁慈还给爱尔兰便是此刻我所感应到的神召。” 斯佳丽听了他这番亵渎上帝的言词吓得喘不过气。“你会下地狱。” “我已经在地狱里了!当我看到士兵嘲笑一个不得不低头求人卖东西给她孩子吃的母亲时那就是一幅地狱的景象;当我看到士兵为了霸占人行道而把老人家推进街上的垃圾堆里我看到的就是地狱;当我看到人民被撵出家门、被鞭打见到伊呀伊呀响的粮车一辆辆从屋前经过而屋里的人却只能靠一平方公尺的马铃薯地糊口才免于饿死我不禁要呐喊整个爱尔兰就是一座地狱。只要能让爱尔兰人脱离地狱一个小时就算得忍受永世不得生之苦我也心甘情愿。”斯佳丽看到科拉姆这样慷慨激昂不禁深为感动。她心想倘使英国人准备拆毁丹尼尔的房子时她不在场后果会怎么样?倘使她破产了猫咪没东西吃那又会怎么样?倘使英国士兵也像北佬一样抢走她的牲畜、烧毁她辛勤耕作的田地那又会怎么样? 她知道在军队淫威下是无可奈何的。也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再多的黄金也抹杀不了那种记忆。 “我能帮你什么忙?”她问科拉姆。他正在为爱尔兰奋斗而爱尔兰是她的亲人和孩子的家园。 第六十八章 第四部楼塔第六十八章 船长夫人是个矮胖、红脸的女人她看了猫咪一眼便伸出双臂。 “她肯让我抱吗?”结果猫咪也伸出了双手。斯佳丽知道猫咪感兴趣的是挂在女人脖子周围一根链子上的那副眼镜但她没有说出口。她喜欢听别人称赞猫咪而船长夫人也没让她失望。“她真是个小美人——不宝贝眼镜要戴在鼻子上不能往嘴里放——还有这么美丽的橄榄色皮肤。她的父亲是西班牙人吧?” 斯佳丽很快地想了一下。“她祖母是”她说。 “真好。”船长夫人从猫咪手中抽出眼镜拿给她一块硬饼干。 “我已经做过四次祖母了这可真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孩子们长大后我一个人守着那座空荡荡的房子实在受不了于是便开始跟着船长一起航行。现在又有了跟孙子孙女在一起的欢乐。在萨凡纳稍作停留后我们就要驶往费城去装货到那里我就有两天时间可以跟我的女儿和她的两个孩子聚一聚了。” 不等船驶出海湾她就会唠唠叨叨说得让我烦死斯佳丽想。两个星期这样的日子我可真吃不消。 她很快就现她根本不需要担这个心。船长夫人翻来覆去老是重复这些话斯佳丽只要每隔一段时间点个头说声“我的天哪!”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听她讲些什么。而老太太又非常疼爱猫咪。斯佳丽尽可以放心在甲板上活动不需要担心她的孩子。 于是迎面吹着海风斯佳丽进行了极为周密的思考。她大部分时间是在订计划。她有很多事要做。她得为她的店铺找个买主。还有桃树街的那幢房子。虽然那房子由瑞特出钱保养但既然她已经不会再去住在那儿让它空关着就太荒唐了……所以她要同时卖掉桃树街的房子和那爿店铺。还有那个酒馆。酒馆的租金收入很可观而且一点麻烦也没有卖掉实在可惜。但她已下定决心与亚特兰大一刀两断而这也包括酒馆在内。 她正在建造的那些房子又怎么样呢?对这项工程的情况她一无所知。她要去检查一下看看承包商是否还在继续用阿希礼的木材……她还要查明阿希礼一切都好。还有小博。这是她答应过玫兰妮的。 等亚特兰大的事情了结之后她就回塔拉庄园。这一定要摆在最后。因为一旦韦德和埃拉知道她要带他们回家一定会急着马上要走。 一直让他们悬望着实在是不公平。而送他们回去后再离开塔拉庄园。 对她来说将是最难做的一件事。最好是赶快把这些事一下子做完;这样就不会太伤心了。哦她多么盼望能早日见到塔拉庄园啊。从海口溯萨凡纳河上行到萨凡纳市的数英里距离似乎永远走不完似的。他们的船要由一艘蒸汽拖船拖着穿过航道进港。斯佳丽抱着猫咪在甲板上烦躁地来回走动试图欣赏女婴在看到沼泽地里的鸟儿突然惊飞上天时的兴奋反应。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可为什么还没到呢?她渴望看到美国听到美国人的声音。 萨凡纳市终于出现了。可以看到码头了。“哦听吧猫咪听那歌声。那是黑人们唱的歌这里是南方感觉到阳光没有?这里一年四季都是阳光普照。哦我的宝贝我的猫咪妈妈到家了。” 莫琳的厨房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家里的人也是老样子。还是那么感情真挚。还是那么多孩子。帕特里夏生了个男孩快满一周岁了而凯蒂也怀孕了。猫咪一下子便融入了这个由三栋房子组成的家的日常生活节奏。她好奇地打量着其他孩子扯他们的头也甘愿让他们扯她的头很快便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斯佳丽感到妒忌了。她根本不会想念我而我却舍不得离开她但我不得不离开她。亚特兰大有大多的人认识瑞特可能会有人把猫咪的情况告诉他。我就是杀了他也不能让他抢走我的女儿。可我又不能带着她跟我走。我别无选择。我越是早走也就回来得越早。而且我还会把她的哥哥姐姐带回来作为送她的礼物。 斯佳丽了一份电报寄到亨利·汉密顿的办事处又了一份电报给住在桃树街家中的潘西于五月十二日乘上了开往亚特兰大的火车。 她既兴奋又紧张。她已经离开了那么久——任何事都可能已经生。 现在先别为这事操心她很快就会知道了。此刻她只需尽情地享受佐治亚的骄阳和身着盛装的乐趣就是了。在船上她不得不穿丧服但现在她却穿着翡翠绿的爱尔兰亚麻布套装显得容光焕。 但斯佳丽却忘了美国的火车有多么脏。每节车厢尽头摆着的痰盂四周转眼之间已吐满了气味难闻的嚼烟唾沫。火车还未开出二十英里车厢的过道已变成了龌龊的垃圾搜集器。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从她的座位旁边走过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她不该一个人出门旅行。哎呀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拿开我的旅行包在我旁边坐下!我们爱尔兰的火车可就好得多了。头等车厢就是头等车厢。你坐在自己的小包房里绝不会有人来侵扰。她打开萨凡纳的报纸挡在身前但她漂亮的亚麻布套装早已弄皱并沾满了灰尘。 亚特兰大火车站的喧闹声和混乱的五角场一带那些高声吆喝的鲁莽马车夫使斯佳丽心跳加快、兴奋不已火车上的肮脏混乱一下子给忘了个精光。一切都这么生气勃勃、充满活力而且一直在改变。有一些建筑物是她从没见过的老店的沿街铺面换上了新招牌但嘈杂声、匆忙和拥挤却一如既往没有改变。 她从马车窗口热切地望出去看着桃树街上的一幢幢房子辨认着每幢房子的主人注意到了它们的外观在太平时期的变化。梅里韦瑟家换了个新屋顶米德家涂了一层新漆一年半前她离开时的那副寒酸破败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 她的房子到了!哦!我不记得它在这块地上竟是如此局促拥挤。 根本就没有什么院子。它一直都是这么靠街的吗?我的天哪我这不是在犯傻吗。没有院子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已经决定要把它卖掉了。 现在可不是卖房子的时候亨利·汉密顿伯伯说。萧条的情况未见好转生意到处是不景气。受打击最厉害的是房地产业而房地产业中受打击最厉害的便是像她拥有的那种大房子。现在人们住得越来越差而不是越来越好。 像她在市郊建造的那种小房子现在是一造好便马上可以卖掉。 她在那些房子上要大财了。她为什么一定要卖掉大房子呢?这房子用不着她花费什么钱所有帐单全由瑞特留下的钱支付。 他看着我的那副样子就好像我身上有什么难闻的气味似的斯佳丽想。他还在为离婚的事指责我。有那么一刻她真想申辩把她这方面的理由讲一讲把实际生的事情都告诉他。往昔支持我的人中如今只剩下亨利伯伯了。如果没有他亚特兰大将没有一个人会瞧得起我。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念头像一只出彩色火球的烟火筒一样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亨利·汉密顿对我的判断是错误的正像过去亚特兰大所有的人对我的判断错了一样。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也不要和他们一样。我是与众不同的我就是我。我是奥哈拉族长。 “如果你不愿意费心为我出售房地产我绝不会因此而恨你亨利”她说。“你尽可以直说无妨。”她的态度中有一种坦率的尊严。 “我老了斯佳丽。找个年轻点的律师也许对你更好一些。” 斯佳丽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出手去怀着对他的一番真挚情意芜尔一笑。 只是在她走了之后他才找到言辞概括出她身上的变化。“斯佳丽已经长大了。她刚才没有叫我‘亨利伯伯。’”“请问巴特勒太太在家吗?” 斯佳丽立刻听出是阿希礼的声音。她忙从起居室走进门厅并迅作了个手势让前来开门的女佣退下。“阿希礼亲爱的见到你我真高兴。”她向他伸出了双手。 他把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俯身看着她。“斯佳丽你看上去真漂亮。国外的气候对你很相宜。告诉我你都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亨利伯伯说你去了萨凡纳但不久他就与你失去了联系。我们都很纳闷。” 我就知道你们会纳闷的尤其是你那个长舌妇的妹妹她想。“快进来坐下”她说“我真想听听所有的新闻。” 女佣正守候在一边。斯佳丽从她身边走过时轻轻对她说:“去给我们端一壶咖啡拿一些糕点来。” 她把阿希礼领进起居室在沙椅的一端坐下拍拍旁边的座位。 “坐在我的旁边阿希礼坐下来。我要好好看看你。”谢天谢地他过去那种失魂落魄的表情已经不见了。亨利·汉密顿说得不错阿希礼过得很好。斯佳丽趁着收拾桌子为放咖啡盘腾块地方的机会透过低垂的眼睫毛细细地打量着他。阿希礼·韦尔克斯仍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他身上那种淡淡的贵族气质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更加突出。但他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他应该四十还不到吧斯佳丽想他的头已不是金黄色而变成了银白色。他一定在木材厂里花费了比过去多得多的时间皮肤的颜色也好多了不再是以前那种坐在办公室里的苍白肤色。她面带微笑抬起头来。能看到他真好。尤其是他看上去那么健康。现在看来她对玫兰妮承担的义务已经不那么沉重了。 “佩蒂姑妈好吗?印第亚好吗?小博好吗?他一定长大成*人了吧!” 佩蒂和印第亚仍是老样子阿希礼扭了扭嘴唇说。佩蒂患上了忧郁症喜欢捕风捉影疑神疑鬼。印第亚则忙于委员会的工作致力于改善亚特兰大的道德风气。她们都很宠爱他两个老处*女在暗中较劲ss9看谁才是最称职的老母鸡。她们也宠爱小博但他谁的宠爱都不要。 阿希礼的灰眼睛中闪出了骄傲的光采。小博已经是个真正的小男人了。他还不到十二岁看上去却像十五岁。邻近地区的男孩子组织了一个什么俱乐部他是这个俱乐部的主席。他们在佩蒂家后院的树上建造了一座巢屋用的是木材厂生产的最上等木料。整个工程全由小博一个人负责筹划;他对木材业的了解已经过了他父亲阿希礼带着沮丧而又充满赞美的口吻说。当他谈到儿子可能具有成为学者所需要的素质时那分以子为荣的自豪劲更是溢于言表。他已经在全校的拉丁文作文比赛中获过一次奖他正在阅读的书远远过了同龄儿童的程度——“尽谈这些你一定听得厌倦了吧斯佳丽。得意的父亲唠叨起来可真够烦人的。” “一点也不阿希礼”斯佳丽撒了个谎。书书书韦尔克斯家的人就是这点不好。他们全生活在书本中脱离现实生活。但也许这个男孩子会一切正常。如果他已经懂得了木材他就有希望。她对玫荔还有一项承诺未了如果阿希礼不是那么固执事情就好办了。斯佳丽把手放在阿希礼的衣袖上。“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求你答应”她说。 她的眼睛带着恳求的目光睁大了。 “任何事都行斯佳丽这你应该是知道的。”阿希礼把手盖在她手上。 “我想请你答应让我送小博去上大学并和韦德一起去欧洲大6观光旅行。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毕竟他是由我接生的我一向把他看作是我的亲生儿子。最近我得到了很大一笔钱所以这笔费用绝对不成问题。你该不会小气到拒绝我吧!” “斯佳丽——”阿希礼的笑容不见了。他看上去非常严肃。 哼讨厌他的犟脾气又上来了。谢天谢地那个慢吞吞的女佣端着咖啡来了。谅他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讲下去我要趁他来不及拒绝之时先下手为强。 “加几匙糖阿希礼?我来给你调好。” 阿希礼从她手中接过杯子把它放在桌子上。“咖啡等一下再喝斯佳丽。”他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看着我亲爱的。”他的眼睛闪着温柔的光。斯佳丽的思绪被分散了。哦他看上去就像从前的阿希礼十二棵橡树庄园时代的阿希礼·韦尔克斯。 “我知道你那笔钱是怎么得来的斯佳丽亨利伯伯不经意他说漏了嘴。我了解你的感受。你不必难过。他从来就配不上你。现在你已经完全摆脱了瑞特就别再去想是谁甩了谁。你可以把它完全置之脑后就当这事从未生过。” 天哪阿希礼要向我求婚了! “你已经摆脱了瑞特。那就请你嫁给我吧斯佳丽我以我的生命担保一定使你得到你应享有的幸福。” 以前我会不惜用我的灵魂去换取这几句话斯佳丽想但现在听到这些话竟会无动于衷真是不公平。哦阿希礼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个问题还未在她脑子里完全成形她已经有了答案。这是因为那则老掉牙的流言那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阿希礼决心要挽回她在亚特兰大社交界的名誉。这不正是他一贯的作风吗!即使毁掉他的一生他也要按照绅士的标准行事。 而这也会毁掉我的一生。我看他压根儿就没替我想过。斯佳丽把嘴闭紧以免把怒火泄在他身上。可怜的阿希礼。他就是这种人不能怪他。瑞特说过阿希礼属于战前的那个时代。他在今天这个世界中没有立足之地。我不能生气也不能太刻薄。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属于过去辉煌时代的人。那个世界如今只剩下回忆和分享那些回忆的人了。 “亲爱的阿希礼”斯佳丽说“我不想嫁给你。这就是我的回答。 我不打算跟你玩那些美女们玩的游戏尽说些言不由衷的谎话让你一直拼命地追求我。我的年龄已不适于再玩那种游戏而且我对你的爱也不允许我这样做。你在我的生活中一直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而且以后也将永远如此。就让我们继续保持这种关系吧。” “当然亲爱的。你有这样的想法我感到很荣幸。我绝不会再提结婚的事来烦扰你。”他微微一笑这使他看上去那么年轻那么像十二棵橡树庄园时代那个让斯佳丽神魂颠倒的阿希礼。最亲爱的阿希礼。绝不能让他猜到她已经从他的声音中清楚地听出了他如释重负的口气。 一切都已迎刃而解而且解决得很好。他们现在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了。过去已经干干净净地结束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斯佳丽?是否如我希望的准备回来长久定居?” 甚至在船还未驶离高尔韦之前她已经在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了。 她必须确保在亚特兰大没有一个人能找得到她否则瑞特也一定可以找到她抢走猫咪。“我准备卖掉全部家产阿希礼我不想困在这里。 我访问过萨凡纳之后便去爱尔兰探望了爸爸的一些亲属之后便开始到各处旅行。”她说话必须谨慎一点。阿希礼出过国她如果谎称去了她没去过的地方他马上就听得出破绽。“不过我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看看伦敦。我想我也许会在那里定居一段时间。你一定要帮我出个主意阿希礼你认为去伦敦好吗?”斯佳丽听玫兰妮说过阿希礼把伦敦奉为最完美的城市典范。一谈起伦敦他就会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就会忘记问更多的问题了。 “今天下午我过得真开心阿希礼。你还会再来的是吗?我在这里还要待一段时间料理一些事情。” “我尽量多来。这真是一种少有的愉快。”阿希礼从女佣手中接过帽子和手套。“再见斯佳丽。” “再见。哦——阿希礼你会答应我的要求的是吗?如果你不答应我会伤心的。” “我不认为——” “我对你誓阿希礼·韦尔克斯如果你不让为小博设立一笔小小的基金我就会哭得泪流成河而你我都知道一个绅士是绝不会故意把一位女士惹哭的。” 阿希礼拉着她的手弯下腰。“我刚才还在想你的变化真大呢斯佳丽但我想错了。你仍然能把男人缠在你的小手指上任意摆布。如果我拒绝你送给小博的礼物我就是个坏父亲了。” “哦!阿希礼我真的爱你而且永远爱你。谢谢。” s62 快跑回厨房去告诉别人好了斯佳丽看着女佣在阿希礼身后把门关上时心里说道。让那些长舌妇去喊喊喳喳地议论好了。况且我是真的爱阿希礼而且会永远爱他但这种爱是她们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斯佳丽花了比她预期多得多的时间才处理完她在亚特兰大的事务直到六月十日才动身前往塔拉庄园。 和猫咪分开已经近一个月了!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她可能已经忘记我了。她可能又出了一颗新牙也许是两颗。万一她因烦躁不安而哭闹而又没有人知道让她在水中洗个澡她就会好受一些可怎么是好?而且天又这么热。她也许会生痱子。爱尔兰的小孩子可是没经历过热天的。 在亚特兰大的最后一个星期斯佳丽变得极为神经质几乎夜夜无法入睡。怎么还不下雨呢?桌椅上的灰尘刚擦去不到半个小时便又覆上了一层红尘。 但一踏上开往琼斯博罗的火车她便松弛下来了。尽管拖延了一些时日她还是把打算做的事一一做完而且做得出了亨利·汉密顿和她的新律师的预期。 酒馆自然是最容易出手的。经济不景气反而给它带来了更多的生意抬高了它的身价。店铺的下场却令她伤心。店铺所在的那块地皮的价值过了商店本身的价值;所以买主们准备拆除店铺盖一幢八层高的大楼。不管是景气还是不景气至少五角场还是五角常她从那两桩交易中了解到足够的情况于是又在市郊买下五十英亩的地计划再建造一百幢房子。这样一来足以使阿希礼的生意兴隆上好几年。而且那位营造商已经告诉她其他的营造商也已开始只向阿希礼购买成材了因为他们相信阿希礼不会出售未经处理的生材而对亚特兰大其他的木材商这话就不能说。这样看来他将不由自主地取得成就。 而她也会一笔大财。亨利·汉密顿说得一点不错。她那些小房子一盖好就被抢购一空了。 那批房子的确赢利。而且赢利极多。当她看到她的银行存款一下子增加了那么多时着实感到震惊。这些钱足以弥补她在巴利哈拉那几个月的全部开支而当时她却很担心因为花费很大而收入极少。现在她已经收支平衡了。以后的收获将全部是净收入没有任何负担而且还为第二年准备好了种子。城里的房地租总收入注定会愈来愈多。 在她离开之前有个制桶匠还在询问有没有空房子可租而科拉姆也说他准备把另一幢空房子租给一个裁缝。 即使没赚这么多钱她还是会做这些事的但是有了钱的确好办事。她叫营造商把以后的赢利全都寄给萨凡纳的斯蒂芬·奥哈拉。他将得到他所需要的所有的钱去执行科拉姆的命令。 桃树街的房子也真好笑斯佳丽想。原本以为与它告别会伤心的。 那里毕竟是我和瑞特共同生活的地方也是美蓝出生并度过其短促生命的地方。但是我唯一感到的是宽慰。当那所女子学校出价要买下它时我差点忍不住要去吻那位年老、深紫色面孔的女校长。这就好像卸掉了我身上的枷锁。我现在自由了。我在亚特兰大已经没有什么义务了。没有什么东西把我捆在这里了。 斯佳丽对自己笑了。这就像她的紧身胸衣一样。自从科拉姆和凯思琳在高尔韦替她割开紧身胸衣后她就不曾再束过腰。她的腰围增大了几英寸但比起大多数她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把腰束得很紧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的女人来她仍然很苗条。而且她也感到舒服——至少在这样的大热天这样是很舒服的。她还可以自己穿衣服不需要依赖贴身女佣。她自己缩髻也不是多大的麻烦。能够自给自足真是好极了。 不去注意别人做什么不做什么或者他们同意什么不同意什么真是好极了而最最妙的莫过于回到塔拉庄园的家中然后把她的孩子再带到另一个塔拉庄园的家中。很快她就可以见到她的宝贝女儿猎咪了。然后很快就可以回到空气清新、土地芳香、雨意凉爽的爱尔兰了。斯佳丽的手轻轻抚摩着放在膝上的软皮小袋子。她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把这撮从巴利哈拉带回来的泥土洒在父亲的坟上。 你在九泉之下看得到我吗爸爸?你知道吗?你一定会为你的凯蒂·斯佳丽感到自豪的爸爸。我是奥哈拉族长。 第六十九章 第四部楼塔第六十九章 威尔。本蒂恩在琼斯博罗火车站等着她。斯佳丽看到他那饱经风霜的脸和看上去似乎缺乏精力的身材笑得嘴也合不拢了。威尔必定是上帝创造的唯一看上去能懒洋洋地站在一只木腿上的男人。她热情地拥抱了他。 “看在老天爷份上斯佳丽你要回来就应事先通知一声。你真让我大吃了一惊。见到你真高兴。” “见到你真高兴威尔。这一趟回来我想我最高兴见到的就是你了。”这倒是实话。对她来说威尔甚至比萨凡纳的那些堂亲还亲。这也许是因为他曾和她一起共过患难也许是因为他和她一样深爱着塔拉庄园。也许只是因为他是个老实的大好人。 “你的女佣人呢斯佳丽?” “哦我已不再使唤女佣人了威尔。我也不再摆弄以前摆弄过的许多东西了。” 威尔移动了一下嘴里的干草。“我注意到了”他简短地说。斯佳丽大笑。她以前从没想过一个男人拥抱一个没穿紧身胸衣的女人会有什么感觉。 “我现在已经没有束缚了威尔任何束缚都没有了。”她说。她很想告诉他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告诉他猫咪和巴利哈拉的事如果他只是威尔她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因为她信任他。但他却是苏埃伦的丈夫而她是不会信任她那个妹妹的她恨不得把她捆在铁砧上扔得远远的。威尔可能会感到有义务把一切告诉他老婆。于是斯佳丽只好保持沉默。她爬上运货马车的座位。她从未见过威尔用过他们的轻便马车。他一定是先在琼斯博罗购物再来火车站接她的。马车上堆满了袋子和箱子。 “给我讲讲新闻吧威尔”马车上路后斯佳丽说道。“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你们的消息了。” “好让我想想。我想你一定先想听到孩子们的情况吧。埃拉和我们的苏西好得像亲姐妹整天价形影不离。苏西的年纪虽只比埃拉小一点点仍把埃拉当大姐姐般尊敬这对她倒很有好处。你要见到韦德一定会认不出他来了。从今年一月他满十四岁开始他就一个劲地猛长看来还要长下去。虽然他看上去挺瘦其实壮得像头骡子。干起活来也像。多亏了他今年又有二十英亩的地种上了庄稼。” 斯佳丽微微一笑。他在巴利哈拉一定是个好帮手而且他一定会喜欢那里的。她从未想到过他会是个天生的农夫。他一定会像他外公。她膝上的软皮小袋子还暖暖的哩! “我们的马萨已经七岁最小的简去年九月也已满了两岁。去年苏埃伦流掉一个小孩是个小女孩。” “哦威尔我真为你们难过。” “我们已决定不再生了”威尔说。“医生警告说生太多对苏埃伦的身体不利。我们已经有了三个健康的女孩也足够了。当然我也和其他人一样很想有个儿子但我并不抱怨。再说韦德就是任何男人所盼望的好儿子。他是个好孩子斯佳丽。” 听到这话她很高兴。也有点意外。威尔说得对她可能会认不出韦德了。如果他真的像威尔所说的那样她真的会认不出他来了。她记忆中的韦德是一个胆怯、容易受惊、面色苍白的小男孩。 “我很喜欢韦德所以虽然我一般不喜欢过问别人的事但我仍要替他跟你谈谈。他一向有点怕你斯佳丽这你也知道。他要我告诉你他不想继续升学了。这个月他就要从学校毕业了法律并没有规定他非得继续念书不可。” 斯佳丽摇了摇头。“不威尔。你可以告诉他或者我自己去说。他的爸爸上过大学韦德也得上大学。请别见怪威尔男人不受教育是不会有多大出息的。” “我不见怪。你也别见怪我认为你说的不对。韦德能读、能写也懂得一个农夫所需要的一切加减乘除的计算。他想要的就是种田。在塔拉庄园种田为它卖力气。他说他外公受过的教育还不及他就建起了塔拉庄园为什么他就得两样呢。这孩子不像我斯佳丽。说来惭愧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但他却在你为他安排的亚特兰大的名牌学校里念过四年又在这里的学校里念了三年同时还下地干活。乡下男孩需要具备的知识他都有了。是的斯佳丽他就是个乡下男孩而且对此感到很快活。我真不希望你搅乱他的生活。” 斯佳丽被激怒了。威尔·本蒂恩以为他是在跟谁说话?她是韦德的母亲她知道什么对他是最好的。 “既然你已火我倒不妨把我想说的话说完”威尔用他赶车人特有的慢吞吞拖长调子的说话方式继续说道。他两眼径直望着前面的红土路。“他们把寄往县政府的有关塔拉庄园的新文件拿给我看过了。 你好像已经获得了卡丽恩的那一份财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斯佳丽我也不想问。不过我要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有谁从这条路上走过来对我挥动着什么法律文件要接管塔拉庄园我就持猎枪到路口去迎接他们。” “威尔我可以把手搁在一堆《圣经》上起誓我绝没有打算动塔拉庄园的一根毫毛。”斯佳丽暗自庆幸她说的是事实。威尔那种温和的。 拖长声调的鼻音听上去比声嘶力竭的喊叫还要吓人。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我认为塔拉庄园应该是韦德的。他是你爸爸唯一的外孙这块土地应该留在这个家内。我希望你能让他留在这里斯佳丽让他继续做我的得力助手像我自己的儿子一样就像现在这样。你想做什么就一定做到。你一向是这样的。我曾答应韦德跟你谈谈现在我已经谈了。如果你不介意这事咱们就谈到这里。我该说的都说了。” “这事我会考虑的”斯佳丽许诺说。马车沿着熟悉的红土路嘎吱嘎吱地缓慢向前她看到原先她所知道的那些耕地现在重又长满了灌木丛和杂草。她真想哭。威尔看到她双肩下垂嘴巴撅了起来。 “这几年你都在哪里呀斯佳丽?要不是卡丽恩我们根本就不会知道你的下落但后来连她也失去了线索。” 斯佳丽强迫自己笑了一下。“我一直在到处旅行冒险。我还去拜访了奥哈拉家的亲戚。他们有一些住在萨凡纳都是你想认识的大好s67人。我跟他们在一起待了很久。然后又去爱尔兰见了另外一些亲戚。 你真想象不出一共有多少奥哈拉家的亲戚。”她的喉咙说着说着便被泪水堵住了。她把软皮小袋子紧紧抱在胸前。 “威尔我给爸爸带了点东西回来。请你让我在墓地下车再把所有的人支开一会儿好吗?” “好的。” 斯佳丽顶着大太阳跪在杰拉尔德。奥哈拉的墓前。爱尔兰的黑土从她的指间漏过与佐治亚的红土混合在一起。“哦爸爸”她以爱尔兰腔调喃喃说道“米斯郡确实是个好地方。他们都牢记着你爸爸。 我过去不知道爸爸真对不起。我不知道应该好好为你守灵也不知道你小时候的种种事情。”她抬起头来脸上纵横的泪水在阳光下闪闪亮。她的声音因哭泣而变得嘶哑了但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她的悲痛是强烈的。 “你为什么丢下了我呀?唉唷! 唉唷唉唷嗨呜!” 斯佳丽庆幸自己没有把带韦德和埃拉回爱尔兰的计划告诉萨凡纳的任何人。现在她也就不必解释为什么仍把他们留在塔拉庄园了;如果说实话告诉别人她自己的孩子不要她了她跟孩子们已形同陌路那就太丢脸了。她不能对任何人甚至对自己承认这使她多么痛心她又是多么责备自己。她觉得自己既渺小又自私;看到埃拉和韦德那么开心她竟然不为他们感到高兴。 塔拉的一切都令她伤心。她觉得自己就像个陌生人一样。除了外祖母的画像家中的一切她全不认得。苏埃伦用每月寄来的钱购买新的家具和陈设。在斯佳丽看来光洁无暇的木桌亮得刺眼地毯、窗帘的色彩又太鲜艳。她恨那些摆饰。而她在多雨的爱尔兰渴望拥有的炎热天气却使她在塔拉的整整一个星期都在头疼。 她去拜访汤尼和萨莉·方丹时觉得很开心但他们的新生儿却使她s68想起思念已久的猫咪。 唯有在塔尔顿家的时候她才真正感到开心。他们的农场经营得很好塔尔顿太太一个劲地谈着她家那匹怀驹的三岁小牝马谈她对它的期望并坚持说斯佳丽一定会喜欢它。 这种无拘无束、不需要事先邀请的相互拜访一直是克莱顿县最令人向往的东西。 但她离开塔拉还是高兴的虽然这也令她伤心。要不是她知道韦德多么爱塔拉她一定会心碎地马上离开。至少她的儿子正在接替她“的位置。结束对塔拉的访问后她去亚特兰大见了她的新律师立下遗嘱把她在塔拉庄园三分之二的财产留给她儿子。斯佳丽不会像她父亲和丹尼尔伯伯那样在身后留下一个混乱的局面。如果威尔先死她对苏埃伦可一点也不信任。斯佳丽用手写花体在文件上签了名她终于自由了。 可以回到她的猫咪身边了。看到她的宝贝儿斯佳丽心中的创伤一下子便愈合了。小女娃看到她时脸上露出了笑容伸出小手臂要找她。猫咪甚至愿意让她拥抱并忍受她十几个亲吻。 “她看上去这么黝黑这么健康!”斯佳丽高兴地叫道。 “这一点也不奇怪”莫琳说。“她很喜欢晒太阳你刚把背转过去她马上把帽子摘掉。她真是个小吉普赛人白天里每时每刻都给人带来欢乐。” “白天如此夜晚也如此”斯佳丽一边把猫咪紧紧抱在怀里一边纠正道。 斯蒂芬把回高尔韦的旅途中应注意的一些事情向斯佳丽作了交代。她可不喜欢这些东西。老实说她对斯蒂芬也不太喜欢。但科拉姆曾告诉她斯蒂芬负责安排所有的事情所以她只好穿上丧服而把一腔怨恨埋在心中。 她们乘坐的船叫“金羊毛”号这是一艘最新式的豪华客轮。斯佳丽对其套间的大小或舒适程度毫无意见但船并非直接开往高尔韦。 这样一来航程就要拖迟一个星期而她却急着要赶回巴利哈拉去看庄稼的长势如何。 直到她踏上轮船的跳板她才看到那张大大的旅程路线布告否则不管斯蒂芬说什么她也会拒绝上船的。原来“金羊毛”号要在萨凡纳。 查尔斯顿、波士顿停靠上客然后开往利物浦和高尔韦让他们下船。 斯佳丽惊恐地转过身来准备跑回到码头上去。她不能去查尔斯顿绝对不能去!瑞特会打听到她在船上的——瑞特总有办法打听到任何事情——他会闯进她的特别舱房把猫咪抱走。 我会先杀了他。愤怒驱走了她的惊恐斯佳丽重又转过身去走上了船的甲板。区区一个瑞特·巴特勒绝不会使她掉转屁股逃跑。她所有的行李已装上船而她确信在她的大衣箱里有斯蒂芬偷运给科拉姆的枪支。它们都靠她了。再说她也急着要回巴利哈拉她绝不让任何东西或任何人挡住她的路。 在斯佳丽走到她的套间时她已激起了对瑞特的满腔怒火。一年多以前他同她离了婚紧接着便娶了安妮·汉普顿。在那一年中斯佳丽因为忙忙碌碌生活中经历了那么多变化所以才驱散了他带给她的痛苦。现在这痛苦却撕裂着她的心而与这痛苦俱来的则是对瑞特无法预言的能力所怀有的一种深深的恐惧。她把这种痛苦和恐惧化作狂怒怒火正愈烧愈旺。 布莉荻将随斯佳丽航行一段路程。奥哈拉家在波士顿的堂亲为她找到一份好工作——为一位富家小姐做贴身女仆。在得知船要在查尔斯顿停靠以前斯佳丽曾对有布莉荻陪伴感到高兴。但一想到船在查尔斯顿停靠斯佳丽就紧张不安所以这位小堂妹一个劲的喋喋不休竟使她差一点疯。布莉荻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安静一会呢?在帕特里夏的指导下布莉荻已经学会了贴身女仆的所有本分工作所以很想把它们在斯佳丽身上统统试用一下。当她得知斯佳丽不再穿紧身胸衣时便大声抱怨起来对于斯佳丽所有的礼服不需要修补她也毫无顾忌地表示了失望。斯佳丽很想告诉她当贴身女仆的第一要则是别人问话时才能张口说话但因为她喜欢布莉荻而且船要在查尔斯顿停靠也不是她的过错所以她便强迫自己展颜微笑表现出一副没有什么心事三m烦扰的样子。 船在夜间沿着海岸向北航行拂晓时分驶进了查尔斯顿港。斯佳丽一夜未曾合眼。她走上甲板等着看日出。港湾辽阔的水面上罩着一层玫瑰色的薄雾。透过薄雾只见远处的城市一片模糊、一片朦胧宛如梦幻中的城市。圣米迦勒教堂的白色尖顶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粉红色。在轮船动机缓慢的划动之间斯佳丽似乎隐约听到了教堂从远处传来的熟悉的钟声。此刻渔船一定在市场上卸货吧不时间还早了一点渔船一定是在准备靠岸。她眯起眼睛细看但即使渔船就在眼前薄雾也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努力回想各种不同的鱼类、蔬菜、咖啡小贩们的名字、那个卖香肠的人——她在回想任何可以使她的脑子不得空闲的东西以避免想到她不敢回忆的往事。 但是当太阳跃上她身后的地平线时染色的薄雾散了她终于看到了苏姆特要塞麻脸般的墙壁。“金羊毛”号驶入的水域正是她和瑞特驾舟漫游、一起对着海豚大笑、一起遭到风暴袭击的地方。 该死的瑞特!我恨他——还有他的该死的查尔斯顿——。 斯佳丽告诉自己该回舱房、把自己与猫咪一起关在里面了;但她的脚却像是在甲板上生了根似的。慢慢地城市的轮廓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了它闪耀着白光、粉红色的光和绿光在清晨微微亮的空气中呈现出轻淡柔和的色彩。她可以听到圣米迦勒教堂的钟声闻到热带鲜花浓郁的芬香看到白尖公园里的棕桐树和碎牡丽壳路的乳色闪光。此刻船正经过东炮台的海滨大道。斯佳丽从船的甲板上可以看到海滨大道以远的地方。她看到巴特勒大宅与树梢同高的圆柱、树荫遮盖的长廊、前门、客厅的窗子、她的卧室——窗子!还有玩牌室里的望远镜。她撩起裙子拔腿就跑。 她点好早餐叫送到她的套房内来并坚持要布莉荻留下来陪着她和猫咪。唯一的安全就是锁在舱房内不被人看到。这样瑞特就不会现猫咪并把她抢走了。 仆役先在斯佳丽起居室的圆桌上铺上一块亮的白桌布然后推了71进来一辆小车上面摆着两排盖好的银盘子。布莉荻吃吃地笑了起来。 仆役一边小心翼翼地摆盘子和放在餐桌中央的花瓶一边介绍着查尔斯顿。斯佳丽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没去纠正他他说错的东西大多了。不过他是苏格兰人在一条苏格兰的船上工作谁又能期望他对查尔斯顿有很多了解呢? “我们将在下午五点再次启航”仆役说“在此期间要把货物装上船还会有新的旅客上船。各位女士可以下船去市区游览一番。”他把大浅盘放好掀开盘盖。“下面有一辆漂亮的轻便马车车夫对所有游览的胜地都很熟悉。车费只要五十便士或两块五美元。马车就等在跳板旁边如果你们想呼吸一下凉爽的海风南边下一个码头上停着一条船可沿河而上。大约十年以前美国生了一场大规模的内战。你们可以看看被战火烧毁的巨宅废墟。不过要去的话就要抓紧时间那船再有四十分钟就要开了。” 斯佳丽试着吃了一片烤面包但面包却哽在喉咙口咽不下去。桌子上的镀金钟在嘀答嘀答地响时间在一分一分地过去。这声音在她听来特别响。半个小时过后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我要出去一下布莉荻但你决不可离开一步。打开舷窗用那边那把芭蕉扇扇凉但不管多热你和猫咪都必须把门锁好待在这里。想吃什么、喝什么就点好了。” “你要到哪里去斯佳丽?” “这你不要管。我会在开船之前回来的。” 游船是一艘红、白、蓝三色相问的小明轮船。用金字书写的船名是“亚伯拉罕·林肯”。斯佳丽对它记忆犹新。她曾看到它驶过邓莫尔码头农场。七月不是南方的旅游旺季。船上连她在内才只有十二个乘客。她:坐在上甲板的一只遮篷下扇着扇子咒骂着长袖高领的丧服使她在南方夏季的酷热中闷热得昏。 一个戴红白条纹高帽子的男人手拿一只喇叭筒在高声评述这使得她越来越恼火。 瞧那些肥头大耳的北佬她忿恨地想他们还听得津津有味呢!残酷的奴隶主?哼真是天晓得!被骗卖?算了吧!我们爱我们的黑奴就像一家人一样对有些黑人来说不是我们拥有他们而是他们拥有我们。《汤姆大伯的小屋》?纯粹是无稽之谈!有教养的人决不会读那种糟粕。、、她想要是当时没有心血来潮不来乘船游览就好了。这只会使她心烦意乱。这已经在使她心烦意乱而船还没有驶出港湾进入阿希礼河呢。 老天慈悲解说员总算噜哩噜嗦他讲完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只听到活塞的扑扑声和水从明轮落下的劈啪声。两岸沼泽地里长着绿草和金黄色的草沼泽地后面的河岸上矗立着长满苔薛的粗壮橡树。蜻蜓在草丛上方摇蚊飞舞之处飞掠而过偶尔有条鱼跃出水面然后再噗地一声落入水中。斯佳丽远离其他乘客怀着仇恨静静地坐在那儿。 瑞特的农场被毁了可他却无所事事任它荒废。山茶花!在巴利哈拉她把数百亩杂草丛生的荒地变为庄稼茁壮的良田。她已重建起整整一座小镇而他只是坐在那儿对着烧焦的烟囱呆。 这就是她乘上游船来这一趟的原因她告诉自己。如果能看到自己做的远远胜过他心里会感到舒服的。在河道的每个弯曲处之前斯佳丽都紧张一番拐过弯后才松弛下来但瑞特的房子却没有出现。 她已忘记了阿希礼庄园。朱莉娅·阿希礼四方形的大砖房坐落于庄园未加装饰的草坪中央看上去它华丽却令人望而生畏。“这是唯一没有被英勇的联邦军摧毁的种植园”戴着可笑帽子的那个男人大声说道。“联邦军的指挥官心肠软不忍心伤害卧病在床的未婚弱女子。” 斯佳丽大笑。“未婚弱女子”?真是天晓得!朱莉娅小姐一定是把那位指挥官吓得要命!其他乘客都以好奇的眼光看着她但斯佳丽并未察觉。接下来就是邓莫尔码头农场了……是的那儿是磷酸盐矿。比过去大了这么许多!有五艘驳船正在装矿石。她仔细察看着码头上那个戴着宽边帽的男人。是那个穷苦的白人士兵——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好像是叫霍金斯——不管它了只三刀要再绕过那个弯经过那棵大橡树……阳光照射在邓莫尔码头农场巨大的梯田式草坪上那照射的角度好似把草坪雕刻成一段绿丝绒的特大楼梯并在河边的蝶形湖面上洒下了金色的小圆片。斯佳丽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但她的喊声却被挤在栏杆边她四周的那些北佬们的惊叫声淹没了。梯田顶端烧焦的一根根烟囱有如耸入蓝天的高大哨兵;湖间的草地上一条美洲鳄正趴在那里晒太阳。邓莫尔码头农场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情趣高雅、遭到了损坏、充满了危险。而且是可望而不可及。保留下来的那间侧厅的百叶窗紧关着那里是瑞特的住处兼办公室。 她的目光急切地从一处移到另一处一边把记忆中的景象与看到的景象作比较。花园的更多部分进行了清理看上去似乎一切都在欣欣向荣。房子后面正在建造新的建筑;她闻得到生木材的味道看得到一个屋顶的顶部。房子的百叶窗已经修好也许是新装的。它们一点不松垂而且闪着亮的绿漆。一个秋天和冬天他干了不少活。 也许是他们一起干的。斯佳丽试图将目光移开。她不想看那新清理过的花园。安妮像瑞特一样非常喜爱那些花。而修理好的百叶窗也一定意味着一个修补好的家里面住着他们俩。瑞特是不是也为安妮准备早餐呢? “你没事吧小姐?”斯佳丽从一个陌生人身边挤过去时对方关心地问道。 “太热了——”她说。“我要到那边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坐坐。”在接下去的游览中她只低头看着油漆不匀的甲板。这一天似乎要永远延续下去似的。 第七十章 第四部楼塔第七十章 钟敲五点时斯佳丽正急匆匆地从”亚伯拉罕·林肯”号游船的舷梯上跑下来。该死的笨船!她在码头上停下来歇了口气。她可以看到“金羊毛”号的跳板还在原处未动。总算没误事。但那艘游船的主人仍该用马鞭子好好抽一顿。她从四点钟开始就急得要疯了。 “谢谢你好心等我”她对站在跳板顶端的那位高级船员说。 “哦还有更多的人没上船呢”他说。斯佳丽一听这活便把怒火转到“金羊毛”号的船长身上了。如果你说了五点开船就该准五点启航。 越早离开查尔斯顿她就会越高兴。这里一定是地球表面上最炎热的地方。她用手遮住眼睛仰望天空。只见一片晴空万里无云。没有雨没有风。只有炎热。她沿着甲板向她的舱房走去。可怜的小猫咪肯定要热坏了。等船一出港湾她一定把她抱上甲板来透透气船在行驶时总会带来些许微风吧。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和女人的笑声引起了她的注意。也许这正是他们在等的那些人吧。她往下一瞥看到了一辆四轮敞篷马车。车上的三个女人戴着三顶华丽的帽子。它们跟她见过的帽子完全不同即使远远看去她也能看得出那些帽子非常昂贵。帽子是宽边的上面装饰着一簇簇的羽毛或羽饰由闪闪光的宝石固定住周围缠绕着轻而薄的绢网。从斯佳丽的视角看过去那些帽子就像是三把漂亮的女式阳伞或是三大托盘精美糕点。 我要是戴上一顶这样的帽子一定会美不可言。她轻轻靠在栏杆上注视着那几个女人。即使在这样的大热天她们也很高雅穿着淡色蝉翼纱或巴里纱的女裙胸甲的前部镶着——看上去像是宽幅的丝带也许是褶裥饰边?斯佳丽眨了眨眼睛——女裙的后部根本没有撑架也没有裙裾。她在萨凡纳和亚特兰大从未看到过这种女裙。这些人是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淡色的小山羊皮手套和折好的阳伞伞边上像是饰有花边她想。但她看不清楚。不管她们是谁她们此刻一定都很开心瞧她们那副欢笑的样子一点也不急于登上已等候她们多时的船。 跟她们在一起的那个戴巴拿马草帽的男人先下了马车。他用左手摘下帽子又举起右手扶着第一位女士走下马车。 斯佳丽的双手紧紧抓住了栏杆。天哪是瑞特!我必须赶快跑进去。不行!不行!假如他也搭这艘船我就必须把猫咪抱走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另找一艘船。可我不能这样做。我还有两只装着有褶边的礼服和科拉姆的来福枪的大衣箱放在货舱里呢。我究竟该怎么办呢?斯佳丽一边茫然望着下面那几个人一边在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行不通的主意。 慢慢地她总算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瑞特正弯下腰去亲吻着一只只以优美的动作伸出的手。她的耳朵也听到了那几个女人反复说的“再见谢谢你”。猫咪安全了。 但斯佳丽却危险了。她那阵保护性的狂怒业已消失而她的感情却暴露出来了。 他没有看到我。我却可以尽情地盯着他看。请你不要把帽子戴上去瑞特。 他看上去帅极了!他皮肤黝黑脸上的笑容和身上的亚麻布套装一样洁白无暇。他是世界上唯一不会把亚麻布穿皱的男人。啊常把他惹火的那一绺头又垂落在他前额上了。只见瑞特用两个手指把它往后轻轻一甩那动作她是那么熟悉。由此而勾起的着魔般的回忆竟使她感到双膝直软。他在说什么呢?一定是些极为迷人的话。但他声音很低用的是那种他专门跟女人讲话时才用的亲昵语调。他真该死。那些女人也真该死。她希望他用那种声音对她私语只对她一个人私语。 船长一边把佩戴着金肩章的外套拉整齐一边走下跳板。斯佳丽真想大声喊道不要催她们。再停留一会儿请再停留一会儿。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他了。让我把他的相貌铭记在脑海中。 他一定是刚刚理过因为在他的两耳之上还看得出那一条淡淡的界线。鬓角处那是添了更多的灰白头?乌黑的头中掺着银丝看上去真优雅。我还记得它在我的指尖滑过时的感觉既鬈曲又异常柔软。还有他的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摸上去是那样地光滑而一旦绷紧仿佛就要把皮肤撑破。我要……轮船汽笛出了尖叫声把斯佳丽吓了一跳。她可以听到急的脚步声跳板的嘭嘭声但她的目光仍死死地盯着瑞特。他正抬头朝着了她右手边的方向微笑。她可以看到他的黑眼睛生气勃勃的眉毛和修剪得毫无瑕疵的小胡子。还有他整个的那张结实、阳刚气十足、令人难以忘怀的海盗脸。“我心爱的人”她轻声说道“我的爱。” 瑞特又鞠了一个躬。船正慢慢地驶离码头。他戴上帽子转过身去。他用拇指把帽子推向脑后。 别走!斯佳丽在心里喊道。 瑞特转过头来仿佛听到了她的喊声似的。他的目光遇上了她的目光突如其来的惊讶竟使他柔软灵活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了。在那漫长的、无法计算的一瞬间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望着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大。过了一会儿瑞特脸上僵硬的线条变得柔和了他举起两个手指碰了碰帽檐行礼致意。斯佳丽也举起了手。 当船转入通往大海的水道时瑞特仍伫立在码头上。斯佳丽一直到看不见他时才木然瘫坐在甲板上的一把椅子里。 “别犯傻布莉荻仆役会一直坐在门外边守着的。哪怕猫咪只是翻个身他也会来找我们的。你没有理由不去餐厅。你不能每天晚上都待在这儿用餐。” “我有充分的理由斯佳丽。要我冒充一名高贵的小姐跟那些打扮入时的女士们、先生们待在一起我觉得不自在。” “你跟他们一样出众这话我早就对你说过。” “这话我是听你说过斯佳丽但你还没有听我把话说完。我喜欢在这里用餐因为我可以让这些盘子盖着银盖子也不必讲究那么些规矩。我很快就要去服侍那位小姐了她叫我去哪儿我就得去那儿她叫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她决不会让我一个人舒舒服服地吃一顿丰盛的晚餐。所以我要趁现在这个机会好好地吃一顿。” 斯佳丽只得说她理解布莉荻的意思。但她自己却不能待在套间里用餐。至少今晚不行。她必须去查明那三个女人是谁她们为什么会跟瑞特在一起不然她会疯的。 她们是英国人她一踏进餐厅就听出来了。那种特殊的口音正统治着船长所在的那张餐桌。 斯佳丽告诉侍者她想把座位换到靠墙的那张小餐桌上。靠墙的那张餐桌正好靠近船长桌。 船长桌上一共坐了十四个人除了船长和大副外其余十二位都是英国旅客。斯佳丽的听觉极灵几乎马上就分辨出那些旅客的口音和船上那两位高级官员的口音不同。不过对她来说他们都是英国人因此都会被任何一个有爱尔兰血统的人所鄙视。 他们在谈论查尔斯顿。斯佳丽听得出他们对它的评价并不高。 “亲爱的”一个女人像吹喇叭似他说道“我这一生从未见过这么单调乏味的地方。而我亲爱的妈妈竟然说这地方是美国唯一文明的地方! 我真担心她在我们不知不觉之间已变得痴呆了。” “啊萨拉”坐在她左边的那个男人说“你必须得把他们的那场战争考虑进去。我现这里的男士们很大方。即使花完最后一个先令也不在乎而且嘴里从来不讲。酒更是一流。我说的是夜总会酒吧间的淡啤酒。” “杰弗里亲爱的如果撤哈拉大沙漠有一家卖威士忌的夜总会你一定也会认为那里是文明之地。这里真是酷热之极。气候太糟糕了。”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但是”一位年轻女士说道“那位魅力不凡的巴特勒先生却说这里的冬天很宜人。他已邀请我们再来玩。” “我想他是邀请你一个人再来玩吧妃丽西蒂”一个年纪较大的女人说。“你的举止真不检点。” “弗朗西丝我没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妃丽西蒂抗议道。“我只是想在这次枯燥乏味的旅行中增添点乐趣。我真不懂爸爸为什么把我送到美国来。这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地方。” 一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亲爱的妹妹他送你来是为了让你逃脱那个贪图咱们家钱财而追求你的人的魔爪!” “可他是那么富有吸引力!如果一定要把英国每一个富有吸引力而没有钱的男人赶走光有钱财又有什么意思呢?” “至少你一定要把他们赶走”一个女孩说。“这很容易做到。想想我们可怜的哥哥吧。罗杰的责任便是吸引大量的美国女继承入以便娶一大笔财产回去充实我们家的金库。”罗杰哼了一声而别的人都哈哈地笑了。 谈谈瑞特吧斯佳丽在心里默默地乞求。 “贵族子弟根本就没有市场”罗杰说“可不管我怎么说爸爸就是不相信。人家女继承人只要头戴王冠的人。” 他们称作弗朗西丝的那个年纪较大的女人说她认为他们都不知羞耻她真不能理解现今的年轻人。“当我还是个女孩——”妃丽西蒂格格地笑了。“弗朗西丝亲爱的当你还是个女孩的时代根本就没有年轻人。你那一代人一生下来就已四十岁了所以对任何事情都持反对态度。” “你的放肆无礼令人无法容忍妃丽西蒂。我要跟你的父亲去谈。” 席间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那个叫妃丽西蒂的姑娘为什么不多谈一谈瑞特呢?斯佳丽想。 又提到瑞特这个名字的是罗杰。他说巴特勒先生提出如果他秋天时回来一定会猎到很多禽兽。他似乎已让他家的稻田里长满了草野鸭子多得直落到你的枪杆子上停歇。 斯佳丽把一个面包卷撕成了碎块。谁对野鸭子感兴趣?但其他英国人却似乎很感兴趣。在吃主菜的整个过程中他们一直在谈打猎的事。她正在后悔没跟布莉荻留在舱房里时突然在无意中听到妃丽西蒂和她姐姐之间低声的私下交谈后来得知这个姐姐叫马乔里。她们俩都认为瑞特是她们见到过的最具男性魅力的人之一。斯佳丽带着既好奇又自豪的感情竖耳倾听着。 “遗憾的是他对妻子大忠实”马乔里说。斯佳丽的心往下一沉。 “而且又是个平淡无奇的小东西”妃丽西蒂说。斯佳丽感觉好了一点。 “我听说他在感情上栽过跟头。没有人告诉过你?他先前结过婚。 娶了个绝艳美人。后来她跟另外一个男人跑了把瑞特巴特勒给甩了。他一直都没有从这一打击中恢复过来。” “天哪马乔里你能想象得出那另一个男人该是长得多帅吗?他竟然能让那女人离开巴特勒先生跟他远走高飞。” 斯佳丽暗自笑了。得知人们在私下议论是她离开了瑞特而不是她被瑞特遗弃她感到极为得意。 此刻她的心情比她刚坐下时好多了。她甚至还可以再吃些甜食。 第二天那些英国人终于现了斯佳丽。三个年轻人一致认为她是一个极富浪漫色彩的人物一个神秘莫测的年轻寡妇。“而且也非常漂亮”罗杰补充道。他的姐妹告诉他他一定是眼睛瞎了。凭她那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和那对绿色的眼睛她真是惊人的美丽。她唯一欠缺的是一些漂亮的衣服否则所到之处必会引得众人瞩目。他们决定“接纳她”。于是在斯佳丽抱着猫咪在甲板上散步时马乔里便主动凑上去称赞起猫咪来。 斯佳丽极其愿意被“接纳”。她想听他们在查尔斯顿度过的每个小时的每个细节。而就她的婚姻和丧夫之痛编一个悲惨的故事来满足他们对情节剧的渴望也并不难。罗杰在第一个小时之内便爱上了她。 斯佳丽的母亲曾教导过她对家里的事采取彬彬有礼的谨慎态度是淑女的标志之一。所以当妃丽西蒂和马乔里·考琅思韦特把她们的家丑漫不经心地揭露出来时着实让她感到震惊。她们说她们的母亲是个漂亮而聪明的女人设圈套使她们的父亲娶了她。在他骑马外出时她设法让他的马把她撞倒。“可怜的爸爸也真糊涂”马乔里笑着说“他还以为他也许已经毁了她的一生因为她的连衣裙被撕破他已看到了她裸露的胸部。我们肯定是她在离开教区牧师的住宅前自己先把它撕坏的。在他还未弄清楚她的居心之前她便火地嫁给了他。” 更令斯佳丽困惑不解的是妃丽西蒂和马乔里都是小姐。这不仅仅只是与“女人”相对的“小姐”。她们是妃丽西蒂小姐和马乔里小姐而她们的“糊涂爸爸”则是一位伯爵。 她们又解释说她们那位样样看不惯她们的年长女伴弗朗西丝·斯特布里奇也是一位“lady.但她是ladysturbridge(斯特布里奇夫人)而不是ladyfrances(弗朗西丝小姐)因为她并非出生在贵族之家而只是嫁给了一个“只是从男爵”的男人。 “而我也许会嫁个仆人马乔里也许会跟旅馆中擦皮鞋的杂役私奔但即使如此即使我们住在布里斯托尔的贫民窟里靠丈夫打家劫舍供养我们也仍然是妃丽西蒂小姐和马乔里小姐。” 斯佳丽只能笑笑。“这对我来说太复杂了”她承认道。 “哦!亲爱的这里面的名堂比我们那个令人讨厌的小家庭要复杂得多了。如果碰上寡妇、讨厌的小子爵和三儿媳妇等等人物那才真像进入了迷宫呢!所以妈妈每次举行晚宴一定得请人指点才行否则她必定会得罪某位极为重要的人物。你决不能把一位伯爵的小儿子——像罗杰——的女儿安排坐在像弗朗西丝这种人的下手。这种事要做出来就太愚蠢可笑了。” 虽然考珀思韦特家的小姐有些轻佻.而且头脑空虚而罗杰也似乎继承了他爸爸的某些糊涂但他们三人却都活泼热情又都真心喜欢斯佳丽。他们为她的旅途带来欢乐所以当他们在利物浦下船时她感到有些遗憾。 再有两天的时间就要到达高尔韦了她必须抓紧时间回想一下她与瑞特在查尔斯顿相遇的情景了其实那根本算不上相遇。 在他们的目光相遇时他是否像她那样感到辨认出对方时的强烈震惊呢?对她而言在那一瞬间仿佛世上其余的一切都已消失不见。 只剩下他们俩待在某个与存在着的一切事物和一切人相隔离的时空内。只是看他一跟她便对他这么依恋不舍他决不可能没有同样的感受。是这样吗? 她为找不到确切答案而烦恼于是又把那一瞬间重温了一遍直到后来她竟开始以为那只是她的一场梦甚至只是她的一种幻想。 当“金羊毛”号驶进高尔韦湾她终于把这段回忆与她对瑞特的其它珍贵记忆一起藏在了心里。巴利哈拉在等待着她收割期已临近了。 但她先要面带微笑让她的大衣箱迅通过海关稽查员的检查。 科拉姆正在等着这批武器呢。 在遇到如此迷人的考珀思韦特三兄妹后她很难再想到所有的英国人都是些极坏的人。 第七十一章 第四部楼塔第七十一章 斯佳丽离开“金羊毛”号时科拉姆已在跳板那一端等候。她只知道有人要来接她照看她的行李但没想到会是他。望着他裹在破旧黑教士服内粗短的身躯和一张爱尔兰笑脸斯佳丽觉得她确实回家了。 她的行李毫无阻碍地通过海关海关人员只问道:“美国怎么样?”她回答:“热死了。”又问:“这个漂亮的女娃儿多大啦?”斯佳丽骄傲地回答:“再三个月就一岁了已经想走路啦。” 从码头到火车站短短的距离马车却花了将近一个钟头才走完。 就算是在五角场斯佳丽也没见过这么混乱的交通。 科拉姆说是因为高尔韦赛马会的关系。在斯佳丽还未来得及记起去年她在高尔韦见识到的景象之前他又迅补充说道障碍赛马和平地赛马每年七月光过这五天就值回票价。这段时间义勇军和保安队全在市区执勤没空到码头巡逻。旅馆房间更是大爆满不管你多有钱仍是一房难求。所以他们必须搭下午的火车到巴利纳斯洛并在那里过夜。斯佳丽巴不得有直达马林加的火车她要尽快回家。 “田里怎么样科拉姆?麦子快成熟了吧?袜草收割了没有?阳光充不充足?泥煤挖采得如何?够用吗?干燥的过程没出问题吧?品质如何?烧得旺不旺?” “你等着瞧好了斯佳丽亲爱的我敢打包票巴利哈拉一定会让你十分满意。” 斯佳丽实在太高兴、太感动了。在巴利哈拉镇她将经过的地方镇民们搭起了拱门拱门上装饰青枝绿叶和金丝带。他们站在拱门外不停地挥舞帽子、手帕欢迎她归来。“哦!谢谢谢谢谢谢。”她噙着泪一遍又一遍地喊道。 回到大公馆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三个良莠不齐的女佣、四个挤奶女工以及马夫列队欢迎她。斯佳丽差点克制不住自己要去拥抱费茨5s2帕特里克太太但碍于主妇的规矩保持着尊严。猫咪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她笑嘻嘻地向费茨帕特里克太大伸出双臂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立刻动情地拥抱了她。 不到一个小时斯佳丽就换好高尔韦农妇装抱着猫咪快步走过田地。伸展双腿的感觉真好。坐的时间太久了几小时几天、几星期。 坐火车、坐船坐办公室、坐椅子。现在她要尽情地走、骑马、弯腰、跑步、跳舞。她是奥哈拉族长又回家了。太阳在柔和、凉爽、转瞬即逝的爱尔兰阵雨间隙中钻出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芬芳的金色干草在草地上堆成七英尺高的锥形。斯佳丽在其中一个草垛里挖了一个洞与猫咪一起爬进去玩办家家。猫咪把一部分的“屋顶”掀到了地上兴奋地尖叫。后来灰尘弄得她喷嚏连连。她摘下干枯的花朵塞入嘴里又连忙吐出来那种作呕的表情逗得斯佳丽哈哈大笑。斯佳丽的笑声使猫咪皱起眉头这又使斯佳丽笑得更厉害。“你最好习惯被别人笑猫咪·奥哈拉小姐”斯佳丽说“因为你这傻得可爱的女娃儿让你妈妈觉得非常、常快乐人一快乐就会不停地笑。” 猫咪开始打哈欠时斯佳丽就抱她回家。“等她睡着后把她头上的干草捡干净”她对佩吉·奎因说。“我会回来喂她晚饭帮她洗澡。”她到马厩里牵出一匹正在呆的耕马骑在未装马鞍的马背上在苍茫暮色中飞驰过巴利哈拉。麦田纵使在灰蓝色光线下仍呈现出深黄的颜色象征今年将是个丰收年。斯佳丽心满意足地骑回家。经营巴利哈拉也许不能像建筑、销售廉价房子获得那么多的利润但是那种满足感则非赚钱所能比拟。奥哈拉家的土地又富庶了起来;她把它夺了回来至少是一部分明年将有更多的耕地后年还要多。 “回来真好”隔天早上斯佳丽对凯思琳说。“我从萨凡纳带回无数个消息。”她欣然坐到炉火旁把猫咪放到地上去爬。没多久半截门上便出现一只只脑袋每个人都想打听美国、布莉荻和其他情形。 奉告祈祷钟一响女人们纷纷赶回家。奥哈拉家的男人们也从田里回来吃饭了。 大家都回来了就除了西默斯当然啦还有总是在小屋与老凯蒂·斯佳丽·奥哈拉一起吃饭的肖恩。当时斯佳丽并没注意。她只顾忙着和托马斯、帕特里克、蒂莫西打招呼哄着猫咪要她别吃大汤匙。 凯思琳一直等到男人们又回田里干活后才告诉斯佳丽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家里生了多大的变化。 “很抱歉我必须告诉你斯佳丽西默斯对你没留下来参加他的婚礼一直耿耿于怀。” “我也希望能留下来可是我不能不走。他应该体谅我。我在美国有正经事。” “我觉得佩琴比西默斯还在意你没注意到早上她没来看你吗?” 斯佳丽承认她的确没注意到。她只见过佩琴一面还称不上认识。 她长什么样子?凯思琳措辞谨慎。佩琴是个尽职的主妇她说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一手好烹饪活儿对西默斯和小屋里的肖恩体贴入微。如果斯佳丽能够先去拜访她夸夸她理家的本领这对整个家族会有莫大的帮助。她是个对自尊心很敏感的人坐等别人先去拜访她才会去拜访别人。 “天哪!”斯佳丽说“真傻。我得把猫咪叫醒。” “让她睡吧!我一边缝补衣服一边帮你看着。我还是不跟你去的好。” 原来凯思琳不太喜欢她的新堂嫂斯佳丽心想这倒是挺有意思的。佩琴独自理家不愿跟凯思琳搀和到那间较大的屋子里去至少不在一起吃饭。这也是在保护她的自尊吗?天晓得!明明可以一起烧的饭偏要分两次烧多么浪费精力埃斯佳丽的直觉告诉她她也不会喜欢佩琴不过她下定决心要表现出良好风度尽量去喜欢对方。嫁到一个多少年一直共同生活的大家庭不是件易事她也尝过被人当外人看的滋味。 佩琴的态度很难让斯佳丽对她产生同情心。西默斯的太太个性敏感易怒。她看上去简直就像个醋坛子斯佳丽想。佩琴为她倒了一杯煮得过久、几乎吞不下去的茶。我想她是要让我知道我害她久等了。 “我真希望当时我能留下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斯佳丽硬着头皮说。反正是躲不掉的。“我带回在美国的所有奥哈拉家族成员最诚挚的祝福再加上我的祝福。我祝你和西默斯有幸福快乐的生活。”她很为自己得意。说得多漂亮她想。 佩琴僵硬地点点头。“我会向西默斯转达你的好意”她说。“他有话要跟你说。我要他别走远。我现在就去叫他回来。” 哼!斯佳丽暗忖道倒好像我这辈子从没受人欢迎过。她根本拿不准自己想要西默斯“有话”跟她说。来爱尔兰后她和丹尼尔的这位长子的交谈还没过十句话。 听完西默斯的“话”斯佳丽才肯定她不该和他谈话。他希望即将到期的租金由她付并且声称他是老丹尼尔的继承人他和佩琴才有资格住那栋较大的屋子。“玛丽·玛格丽特愿意照顾我弟弟们的饮食起居就像照顾我一样。凯思琳应该到这里来照顾肖恩因为她是他妹妹。” “我很乐意替你们缴租金”斯佳丽说。不过她希望他们请求她而不是通知她。“但是我弄不懂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谁该住在哪里的问题。 你和佩琴——我是说玛丽·玛格丽特——应该去找你弟弟们和凯思琳商量。” “你是奥哈拉族长”佩琴几乎在吼“你的话才算数。” “她说得没错斯佳丽”凯思琳听完斯佳丽的抱怨后说道“你是奥哈拉族长。”没等斯佳丽开口凯思琳便笑着说没关系反正她很快就要离开丹尼尔的小屋她已答应要嫁给一位从邓桑尼来的小伙子上个星期六他在特里姆的市集刚刚向她求婚。“我还没告诉其他人我想等你回来再说。” 斯佳丽抱住凯思琳。“我太高兴了!你要我主持婚礼是吧!咱们来办一场最盛大的宴会!” “我终于把问题解决了”那天晚上她对费茨太太说。“真不容易啊。我不大确定当奥哈拉族长是否完全像我想象的那样。” “哪样呀奥哈拉?”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更有趣吧!” 八月是马铃薯的收获期农夫们说这次的丰收是他们前所未有的。 接着他们开始收割小麦。斯佳丽喜欢看他们收割。大镰刀在阳光下闪闪亮金色麦秆如飘动的丝绸般倒伏。有时候她也跑到收割者后面接替某人的位置。她借来一把尾端弯弯的、农人称之为镰钩的东西把割下的小麦分成一捆一捆。她无法像男人们那样用麦秆将每一捆麦子扎起来迅一扭但是她操纵镰钩的技术愈来愈纯熟。 收割麦子显然比采收棉花带劲她对科拉姆说。然而剧烈的思乡痛苦仍然时时突袭而来。科拉姆说他能体会她的感受斯佳丽相信他所言不谬。他正是她梦想已久的哥哥。 科拉姆似乎心事重重他解释说只是担心收割小麦会延误布伦丹·肯尼迪在他的小酒馆隔壁建客栈的工作。斯佳丽想起了教堂内那个绝望的人就是科拉姆说正在被通缉的那个人。她不禁纳闷科拉姆是否还有更多这样的人科拉姆都为他们干了些什么。不过她情愿不知道所以也没问。 她比较喜欢想快乐的事情比如凯思琳的婚礼。凯文·奥康纳并非斯佳丽理想中最适合凯思琳的人但是他不仅爱她爱得痴狂而且还有一座农场。二十头奶牛因此他就被当成了理想的婚配对象。凯思琳有不少妆奁除了卖牛油、鸡蛋存下来的钱还有丹尼尔家厨房里所有归她的器皿。她聪明地收下了斯佳丽送的一百英镑。这笔钱不必当作嫁妆她说着诡秘地眨了眨眼睛。 斯佳丽最失望的是不能在大公馆举行结婚喜宴。依照传统习俗婚礼只能在新郎新娘将要居住的房子里举行。斯佳丽只好给婚宴送上几只鹅、六桶黑啤酒。但科拉姆警告她即便这样都是犯忌的男方家才是主人。 “如果犯忌的话我就犯个彻底。”斯佳丽说。她也先警告凯思琳以免她也反对。“我郑重宣布服丧期已经结束我对黑色衣服厌烦透了。” 她在婚宴舞会上穿上鲜艳的蓝、红衬裙暗绿色裙子黄、绿条纹长袜每只爱尔兰双人对舞都不放过。 然后一路嚷嚷着回巴利哈拉。“我会很想念她的科拉姆我也会怀念小屋怀念所有的来客。现在小屋由讨厌的佩琴当家我绝不会再去喝那讨厌、难喝的茶。” “十二英里又不是天涯海角斯佳丽亲爱的。你挑上一匹好马不用赶你的双轮马车眨眼工夫就到邓桑尼了。” 虽然十二英里对她来说仍是很长的距离但她明白科拉姆的活不无道理。她拒绝考虑的是科拉姆建议她再婚的暗示。 每当午夜梦回房内的漆黑就像她的船要离开查尔斯顿时瑞特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遇的神秘莫测一样。他的感觉怎么样呢? 独自躺在寂静的夜里独自躺在华丽的大床上独自躺在黑漆漆的空虚里斯佳丽怀疑、憧憬着一些不可能生的事偶尔会因受不了对他的渴望而哭泣。 “猫咪。”猫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清晰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哦!谢天谢地!”斯佳丽大叫。她一直很担心她的宝贝不会说话。 猫咪很少像其他娃娃那样格格或咕咕地叫每每有人对她说些呀呀儿语她总是露出极度惊讶的表情盯着人家。她十个月时会走路斯佳丽知道这算是早的但是十一个月时仍然开不了口只会大声地笑。“叫妈—妈。”斯佳丽苦苦恳求还是没用。 “叫妈—妈。”等猫咪叫出自己的名字后她又试一次但是小姑娘挣开她的手急匆匆地走开。她的走路漏*点胜于技巧。 “自以为是的小怪物”斯佳丽在她身后嚷道。“别人家小孩第一个叫的都是‘妈妈’不是自己的名字。” 猫咪摇晃着停下来回头微笑着朝斯佳丽看了一眼之后斯佳丽把这个微笑形容成“绝对的恶毒”。“妈妈。”她漫不经心他说了一句然后又蹒跚地走开。 “要是她高兴叫的话可能早就能叫了”斯佳丽向弗林神父吹嘘说。“她像丢骨头给狗一样把那两个字丢给我。” 老神父宽容地笑笑。他几十年来不知听过多少骄傲的母亲的儿女经。“这是个美好的日子。”他欣然道。 “一个十全十美的日子!”巴利哈拉最年轻的农夫汤米·多伊尔嚷道。“我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他再次为自己和弗林神父斟满了酒。男人就该在收获节大肆庆祝、享乐。 斯佳丽让他为她也倒了一杯黑啤酒。敬酒马上就要开始她至少得跟他们共啜一口否则将会招致恶运。上天已经赐给了巴利哈拉整整一年的好运她可不想冒险招来任何恶运。 她望着顺巴利哈拉宽阔的大街搭起的长桌桌上摆满食物。每张长桌上都放着一捆用丝带扎起的麦子。每张桌子旁都围坐着笑容满面、大吃大喝的镇民。这是身为奥哈拉族长感觉最棒的地方。他们平日各显其能辛苦工作。现在全镇的人聚在一起享受工作的成果。 除了美酒佳肴外还为小孩们准备了糖果和一次小型的宴会未完工的旅馆前面临时搭了一个木台供人跳舞。午后的阳光使一切显得金光灿灿桌上的麦穗也是金黄的每个人都沉醉在丰衣足食的喜悦中这正是收获节的意义所在。 每当马蹄声传来作母亲的便分头寻觅她们的小孩。斯佳丽找不到猫咪时心跳停了片刻而后看到她坐在桌尾科拉姆的膝上。科拉姆正在跟他邻座的人聊天。猫咪也仿佛听懂每个字似地频频点头。斯佳丽不禁莞尔她的女儿是个多有趣的小姑娘啊。一队义勇军突然出现在街道尽头有三个士兵和三个军官他们晶亮的铜扣比麦穗更像黄金。他们放慢马的度宴会上顿时鸦雀无声有几个人站了起来。 “至少士兵懂规矩没有急奔而过扬起尘沙。”斯佳丽对弗林神父说。不过当那些人停在废弃的教堂前时她也噤了声。 “到大公馆的路怎么走?” 一名军官说。“我是来找屋主谈话的。” 斯佳丽站起来。“我就是屋主。”她干涩的嘴竟能出声音连她自己也感惊讶。 军官瞧一眼她蓬乱的头鲜丽的农妇装嘴角轻蔑地翘起。“非常有趣妞儿不过我们不是来玩游戏的。” 斯佳丽感觉到一股几乎已变得陌生的情绪在骚动那是一种肆无忌惮的暴怒。她踩到刚才一直坐着的凳子上两手插腰。她知道自己的举止是非常无礼的。 “没有人邀请你们这些当兵的来玩游戏或搞什么把戏。你们想干什么?我是奥哈拉太太。” 第二个军官驾着马儿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跨下马来走到斯佳丽面前比站在凳子上的斯佳丽矮了一截。“我们是来把这个交给你的奥哈拉太太。”他脱下帽子和一只白色长手套把一卷文件递给斯佳丽。 “要塞驻军准备调派一支部队来保护巴利哈拉。” 在夏末暖和的气压中斯佳丽几乎可以嗅出有暴风雨的迹象。她打开文件慢慢地看了两遍完全弄清楚文件内容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来微笑这样每个人都能看见。然后她把整个笑脸转向正仰头看着她的那位军官。“谢谢上校的美意”她说“可惜我实在不感兴趣未经过我的同意他不能在我的镇上驻扎一兵一卒。请代我转告好吗?巴利哈拉没有任何动乱。我们的日子好过得很!”她把文件交还给军官。“看你们的样子好像有点口干舌燥来杯啤酒如何?”从她十五岁起她脸上那种令人仰慕的表情就一直使这位军官之类的男人如痴如醉。这位军官现在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就跟佐治亚州克莱顿县众多迷她的年轻人一样。 “谢谢你奥哈拉太太可是——呃——规定——就我个人而言我是再高兴也没有了——可是上校不准——姆——他会认为——”“我懂”斯佳丽和气他说。“那么改日吧?” 收获节的第一杯酒是敬给奥哈拉的族长的。以往这只是形式上的表示但是现在大家却欢声雷动地真心向她致敬。 第七十二章 第四部楼塔第七十二章 冬天令斯佳丽心神不宁。除了骑马之外没有别的活动而她偏偏又不能让自己闲着。到十一月中旬新开垦的田就已经清理出来并施肥完毕然后还有什么事可作呢?甚至连在每个月第一个星期日到她s89办公室抱怨或要求调解争执的人也少了。不错猫咪已经会自己走去点亮圣诞蜡烛新年那一天又有拿酵面包扔墙和到镇上的每户人家当黑访客的祈福活动可是短暂的白天对她而言似乎仍嫌太长。自从表明支持芬尼亚运动后斯佳丽俨然成了肯尼迪酒馆最受欢迎的人但是她很快便厌倦了歌颂爱尔兰自由斗士的歌曲还有高呼把英国人赶出爱尔兰的口号。只有在渴望有人作伴时才会到小酒馆去坐坐。 所以当二月一日圣布丽吉德节来临时斯佳丽自是欣喜万状忙碌的耕作期又开始了。她劲头十足地翻起第一块土那块泥土倏地飞出去在她身边绕了一个大圈。“今年收成一定比去年更好。”斯佳丽未经思考便下了断语。 可是新辟的田地根本出了农夫们的负担要做的事情大多时间怎么也不够用。斯佳丽催促科拉姆再多引进些劳动力。镇上还有很多空置的小屋可以安置他们。但是科拉姆不同意让陌生人进来斯佳丽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她也了解为芬尼亚运动保密的必要性。最后科拉姆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她可以在夏季时雇些临时工。届时他会带她到德罗赫达的雇工集市去挑人。还可以顺道参观一下马市挑选些她认为合用的马匹。 “‘认为’哈!科拉姆·奥哈拉当初我付高价买那些马来耕田不是瞎了眼就是神志不清。它们的动作简直比在石子路上爬的乌龟快不了多少我绝不会再上当了。” 科拉姆暗自笑了笑。斯佳丽的确是个令人叹服的女人在许多事情上精明能干的程度也令人咋舌。但是她再精明也绝斗不过爱尔兰马商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斯佳丽亲爱的你的打扮像个村姑不像地主。任谁见了也会认为你连旋转木马都买不起更别说是买一匹真马了。” 斯佳丽意带威胁地皱着眉她根本不知道她此刻看起来确实很像是要参加集市的盛装少女。绿衬衫将她的绿眼睛衬得更绿蓝裙则是春天时蓝空的色彩。“请你帮个忙让马车开始移动好吗科拉姆·奥哈拉神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我打扮成有钱人的模样商人就会把最旧最破的货卖给我还要大敲竹杠;打扮成乡下人对我比较有利。快走吧!我已经等好久了。我不懂为什么雇工集市不能在圣布丽吉德节农忙开始时就开张。” 科拉姆对她笑了笑。“有些孩子还得上学斯佳丽亲爱的。”说完便挥鞭赶车上路。 “那对他们才好呀!可以在户外蹦蹦跳跳又能赚外快何必让书本糟蹋眼睛呢!”斯佳丽暴躁不耐他说。 路程一英里一英里地缩短树篱散黑刺李花香。一旦真正上了路斯佳丽心情便开始好转。“科拉姆我这是第一次去德罗赫达你想我会喜欢那地方吗?” “我相信你会。那是一个非常大的集市包管是你前所未见的。”他知道斯佳丽指的不是德罗赫达这个城市。她喜欢热闹的集市。弯弯曲曲的旧城街道中种种引人入胜之处不是她所能体会的。她喜欢一眼就看得懂的东西。而这种特性常常令他感觉惶惶不安。他知道她根本不了解卷入芬尼亚兄弟会的危险性这样的无知可能会为她招来劫难。 不过今天他是陪斯佳丽去办她的事不是他的。他打算和斯佳丽一起享受集市的乐趣。 “科拉姆你瞧好大的集市!” “恐怕是太大了些。你想先挑工人还是先挑马?这两个摊位各据集市的一端。” “哦这倒难了!品质最好的通常一开始就会被抢光。我看这样好了你去挑工人我直接去买马。你那边办好了就来找我。你确定那些小伙子可以自个儿去巴利哈拉吗?” “他们来这里就是要找工作脚就是他们最好的交通工具。其中有些人还是走了一百英里路来这里的。” 斯佳丽微笑道:“那么最好在签字之前先检查他们的脚。我会检查牙齿。我该往哪个方向走?” “后面那个插了旗帜的角落就是在德罗赫达集市上你会见到全爱尔兰最优秀的马。听说还有人愿出一百多个几尼呢。” “胡扯!你真是个说故事高手科拉姆。等着瞧吧!我不用那个价钱就能买到三对马。” 帆布大帐篷权作临时马厩。哈!斯佳丽心想谁也别想在这么暗的地方卖牲畜给我。她挤进帐篷内团团转的喧闹的人群。 天哪!从小到大从来没在一个地方看到过这么多马!多亏科拉姆带我来这里。我可以依自己的需要尽量挑。她在人群中以胳臂时开路看过一匹又一匹马。“还没挑好呢”她对马商说。她一点都不喜欢爱尔兰的马市制度。买方不能直接走到马主人跟前问他的马要卖什么价。那样一来的确是容易多了。你刚对某匹马表现出一点兴趣立刻就会有一个马商跳出来喊价不是拼命抬高就是故意压低然后催促买者与卖者最终达成协议。她以前就已经体验过他们的这些诡计了。他们会抓起你的手也不管你会不会痛就使劲拍一下表示你同意了这宗交易。不可不小心哪! 斯佳丽看中了一对马商吹嘘是搭配最完美的三岁花毛马而且只要七十镑。她将两手放在背后。“把它们牵到亮一点的地方我要仔细瞧瞧。” 马主人、马商和附近的人都粗声表示反对。“喜欢就买下吧!”一个穿着套头毛衣、马裤的小个子男人说。 斯佳丽坚持要牵出去但是态度非常温和。香蜜可以吸引更多的蜜蜂她如此提醒自己。她端详马儿亮的毛色伸手摸了摸觉手掌上沾了层蜡。然后她又熟练地抱住马头检查马齿。她终于扑哧爆出笑声。三岁?我的姑奶奶! “我的外公都比它们年轻呢!”她十分得意他说。 折腾了一个小时她只挑到三匹价格和牲口本身都令她满意的马。 每一次她都得费尽唇舌甚至做出媚态说服马主人让她在亮处检查马匹。她不胜钦羡买猎马的人因为空地上设置了许多障碍栏可供买主观察马匹是否符合要求。而且那些猎马真漂亮。作为耕田的马外表就无关紧要了。她将视线从跳马场移开。她还需要三匹耕田的马。当她的眼睛适应了帐篷内的阴暗之后她便倚着一根粗帐篷柱。才买到半数她就已经累了。 “你的帕格萨斯在哪里巴特?我没看到有任何东西飞跃过栏。” 斯佳丽伸手去抓那根粗帐篷柱。我一定是神智错乱了。那声音好像是瑞特的。 “要是你害我白跑一趟——” 是他!是他!我没听错。世上没有人的声音跟瑞特一样。她飞快转过身朝洒满阳光的广场看去连连眨着眼。 那是他的背影不是吗?是他!我敢确定。只要他再说一句话把头转过来就能证实了。但不可能是瑞特他没有理由在爱尔兰、可是那个声音我不会搞错的。 他正转头跟身边一个身材较瘦的金男人说话。是瑞特。斯佳丽的指关节被揿得白她紧紧抱着柱子浑身颤抖。 金男子说了些话用马鞭指了指见瑞特点头后他便走开走出了她的视线留下瑞特一个人。斯佳丽站在阴影中望着亮处。 当瑞特迈步欲走开时斯佳丽命令自己别动。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一个箭步冲出阴影向他跑去。“瑞特!” 一向从容潇洒的瑞特踉跄地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来。一种她不曾见过的表情在他脸上闪现黑眼珠在他的遮阳帽舌下显得很亮。然后他又露出了她十分熟悉的讥讽的笑容。“你总是在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斯佳丽。”他说。 他在调侃我但我不在乎!只要他叫我的名字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她听到了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 “哈罗!瑞特”她说“你好吗?”她知道这些话又蠢又不得体可是她总得说些什么呀。 瑞特撇撇嘴。“作为一个死人我算是够好的了。”他拖长声音说“要不是我弄错了?我记得在查尔斯顿码头上我瞥见了一位寡妇。” “嗯是的。这我必须解释我没有结婚我的意思是我没有丈夫“不必解释斯佳丽。那不是你的专长。” “四十?你在说什么?他变小气了吗?请别小气瑞特。“那不重要。什么风把你吹来爱尔兰?我以为你在英格兰。”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于吗站在这里光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为什么不能想出其他话题偏偏净说这些蠢话? “你没有在波士顿下船。” 他这话背后的意思令斯佳丽的心猛然蹦了一下。他居然花心思查询她去哪里表示他还关心她他不想让她在他的世界消失。顿时她被快乐冲昏了头。 “从你鲜艳的衣着判断你不再为我服丧了是吗?”瑞特说。“真是可耻啊!斯佳丽我还尸骨未寒呢!”她骇然低头看看身上的农妇装再抬头打量他剪裁合宜的苏格兰粗呢骑马装和系结优美的白领带。为什么他总要让她自觉像个蠢蛋? 她为什么不能生他的气? 因为她爱他。不管他相信不相信那就是事实。 斯佳丽不假思索也未顾及后果痴痴望着这个曾经是她丈夫、在相互欺骗中过了那么多年的男人。“我爱你瑞特。”她以率直的尊严说道。 “真是太不幸了斯佳丽怎么你爱上的都是别人的丈夫。”瑞特抬手抓起帽子致意。“我已经把誓约给了另一个女人。对不起!我先走一步再见。”说完即转身走了。斯佳丽仿佛挨了一巴掌似的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没理由这样羞辱她她并没有向他提出要求只是把她学会付出的最珍贵礼物送给他他却一脚把它踩入粪土。他愚弄了她。 不!是她在愚弄自己。 斯佳丽站在那里马市的嘈杂活动中一个色彩鲜艳、娇小孤独的身影站了不知多久。然后她又回过神来看到瑞特和他的朋友到了另一个帐篷附近站在一圈围观者中。场中一个穿苏格兰粗呢的人抓着一匹焦躁不安的栗色马的缰绳另一个穿方格呢背心的红脸男人猛地挥下高举的右手臂那是马匹交易中最常见的手势。斯佳丽仿佛可以听见马商催促瑞特的朋友与马主人达成交易的拍掌声。 斯佳丽的双脚下意识地挪动着走过了把她与他们隔开的空间。 一路上虽然有很多人挡住她的去路只是她浑然不觉那些人却也自动让开了。 马商的声音像某种仪式里的赞美歌抑扬顿挫摧人入眠:“……一百二十先生虽然这匹马挺骏但这个价钱也够漂亮的啦……我说这位先生你就加到~百二十五算了这不就能力你的马厩添一匹高贵的马儿……一百四十?哟你别狮子大开口啦这位绅士已经加到一百二十五了你只能往前跨一小步迁就一下他;说什么一百四十的价格已经比原来的开价一百四十二要低我们在天黑之前总能作成交易……一百四十瞧这位多大方你也得证明你并不输他你愿不愿意呀?出一百三十吧这样双方的差距就所剩无几了最多也就是一两杯酒斯佳丽走进卖者、买者、马商围成的三角阵中绿衬衫上的脸白皙异常、绿眼睛比翡翠还绿。“一百四十。”她用清亮的声音喊出价钱。马商疑惑地盯着她他的念念有词遂告中断。斯佳丽朝右手掌吐了口唾沫用力拍击马商的手掌然后又朝手掌吐了口唾沫望着卖主。卖主抬起手也在手掌吐了口唾沫依循古老的成交模式与她击掌两次。马商也只得吐唾沫击掌默许成交。 斯佳丽的目光转向瑞特的朋友声音甜甜他说:“希望你不会太失望。” “哈!当然不会也就是说——” 瑞特打了岔。“巴特我来替你介绍——”他顿了顿。 斯佳丽不看他。“奥哈拉太大。”她对着瑞特的那位一脸迷惑的同伴说道然后伸出唾沫未干的右手“我是个寡妇。” “约翰·莫兰”他边说边握住斯佳丽肮脏的手低头亲了亲然后带着苦涩的笑容看着她**辣的眼睛。“你一定是个跳栏高手奥哈拉太太更不用说在策马田野时也一定如风驰电掣一般了!你在这附近打猎吗?” “我……呃…”天哪!她做了什么?她该说些什么?在巴利哈拉的马厩里她该如何处置这匹纯种猎马?“我承认莫兰先生我是出于女人的冲动才这么做的我必须买下这匹马。” “我也有类似的冲动不过好像反应还不够快。”文质彬彬的英国人说道。“不知你对本郡的邓桑尼熟不熟我就住那里改日如果你能赏光到敝处与我一同打猎我将不胜荣幸。” 斯佳丽面露微笑。前不久她才去那里参加过凯思琳的婚礼。难怪约翰·莫兰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凯思琳的丈夫跟她说过“约翰·莫兰爵士”这个人。“他虽然是个地主但又是个了不起的人”凯文·奥康纳不下十几次他说“不是他告诉我要减五英镑的租金当作我的结婚礼物吗?” 五英镑斯佳丽心想多大方啊。他买一匹马都得要那个数目的三十倍。“我对邓桑尼很熟”斯佳丽说。“离我朋友住的地方不远。改日我很乐意跟你一同打猎。你说个时间我随时奉陪。” “下个星期六如何?” 斯佳丽淘气地笑笑又在手掌上吐口唾沫把手举起来。“一言为定!” 约翰·莫兰哈哈大笑朝自己的手掌上吐了口唾沫与她击掌两次。 “一言为定!七点饮茶之后吃早饭。” 从挤进人群到现在斯佳丽第一次正眼看瑞特。他正看着她仿佛已注视她好久好久了眼睛里流露着好笑、有趣与某种她无法说明的神情。那副模样简直就像从不曾见过我真是混帐透顶。“巴特勒先生很高兴见到你。”她大方地打招呼脏手优雅地伸到他面前。 瑞特脱掉手套握住她的手。“奥哈拉太太。”他鞠躬回礼。 斯佳丽朝目不转睛的马商和牙咧嘴和我不小的卖主点点头。“我的马夫一会几就会过来处理一应手续。”她轻描淡写地交待然后掀起裙摆从膝盖上的红、绿条纹袜带里取出一叠钞票。“一百四十几尼对吧?”她一边数一边将钱递到卖主手中。 她转身离去时裙摆飘了起来。 “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约翰·莫兰赞道。 瑞特扯动嘴皮微笑同意道:“的确不可思议。” “科拉姆!我正担心你走失了呢?” “怎么可能。我肚子饿了你吃过没有?” “没有。我早忘了。” “你买的马还让你满意吧?” 斯佳丽坐在设有障碍的马场栏杆上俯视科拉姆。她呵呵地笑了起来。“我在想我是不是买了一头大象。你一定没见过那么高大的马。 我必须买下它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科拉姆用他稳健的手按着斯佳丽的胳膊。她的笑声尖锐刺耳明亮的眼睛却透着痛苦。 第七十三章 第四部楼塔第七十三章 “猫咪要出去。”细小的声音说。 “不行!宝贝今天不能出去妈妈很快就会带你出去玩但是今天不行。”斯佳丽感到一种令人可怕的脆弱。她怎能这么粗心大意?她怎能忽略猫咪的安全?邓桑尼距这里并不远没有远到足以保证那里的人不认识奥哈拉族长和她的黑皮肤女儿。她日日夜夜把猫咪带在身边锁在楼上两间房内而她则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车道。 费茨太太成了她的“传声筒”替她完成要做的事而且要愈快愈好。女裁缝来回穿梭于大公馆与她的裁缝店拿骑马装给斯佳丽试穿鞋匠像个妖精一样熬夜赶制马靴马夫拿着抹布和油不敢懈怠地擦拭着干得龟裂的侧坐马鞍那已在储藏室里放了三十年。一名从雇工集市雇来的小伙子有双特别灵巧的手训练起高大健壮的栗色猎马轻松自如。当星期六刚破晓斯佳丽已像从前一样一切准备就绪。 她的马是一匹叫半月的栗色去势马。如她对科拉姆所描述的它长得非常高大高度将近十六手之宽胸部很厚背部很长腿的肌肉结实有力。它是给高大男人骑的;斯佳丽坐在马背上显得娇小、柔弱、十足的女子气。她心想自己的模样一定很滑稽。 而且她相当肯定她会害自己出丑。她并不了解半月的脾气、特性她跟其他女人一样都是侧骑的所以根本无从摸索。她小时候很爱侧骑。那种姿势可以使那条衬托出她的纤腰的裙子的裙摆显得十分优雅。况且那时候她很少驱马飞驰大多是一边慢慢溜马一边和男人打情骂俏。 可是现在这个侧坐马鞍却变成了障碍她无法用膝盖的压力与马沟通因为她的一只膝盖勾着鞍前轿另一只则**地动弹不得因为女骑手只有紧紧踩着一只马镣才能使她不平衡的坐姿保持平衡。 只怕还没骑到邓桑尼我就摔下来了她沮丧地想着。也许骑不到第一道栅栏就跌断了脖子。据她父亲告诉她打猎过程中最刺激的莫过于跳栅栏、沟渠、树篱、梯蹬、围墙。科拉姆雪上加霜他说通常淑女都尽可能避免剧烈的打猎活动。早餐是社交活动的一部分骑马装做得非常合适。侧骑较可能生严重的意外不过没人会把责任归咎给有理智的女人。 她确信瑞特看到她胆怯懦弱的一面时一定会幸灾乐祸。她宁愿跌断脖子也不让他称心如意。斯佳丽拿鞭柄碰碰半月的脖子。“咱们来试试小跑步看我能不能在这蠢鞍上保持平衡。”她大声叹口气。 科拉姆向斯佳丽描述过猎狐的情形但是她还未准备好接受第一个冲击。莫兰宅邸是一栋历史过两个世纪的合并建筑边房、烟囱。 窗子、墙壁杂乱无章地相互连接中间是一个石墙围绕的庭院石墙庭院一直是一六一五年第一位莫兰从男爵建立城堡以来的中心。四方形庭院内尽是骑在马上的骑士和兴奋的猎犬。眼前这一幕景象使斯佳丽忘却了先前的不安。科拉姆漏提了一点就是猎人都穿猩红色燕尾茄克。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识到如此迷人的骑马装。 “奥哈拉太太!”约翰·莫兰骑向她鲜亮的高顶帽拿在手上。“欢迎不敢相信你真的来了。” 斯佳丽眯起眼睛。“是瑞特说的吗?” “正好相反。他说再野的马也阻止不了你。”莫兰不像在说谎。“你觉得半月怎么样?”从男爵抚摸大猎马柔滑的脖子。“它是一匹不折不扣的骏马。” “姆?是的。”斯佳丽说。她的眼睛飞快转动搜寻瑞特。人真多! 可恶的面纱!害她看任何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她穿着最保守的骑马装单调的高领黑色羊毛上衣浅低黑帽有张面纱把脸紧紧盖住绑在后颈背的结上。这种打扮比穿丧服还糟!她心里想不过倒也十分体面足以取消平日穿着色彩艳丽的裙子和长条袜给人留下的不良印象。她只做出一件叛逆的事:骑马装下没穿紧身胸衣侧骑已经够难受的了。 瑞特正在看她。当她最终看见他时就立刻把视线移开。他正等着看我出丑。我就让瑞特·巴特勒先生好好瞧着。就算我跌断每一根骨头也没人敢嘲笑我尤其是他。 “骑的时候要放松坐正看别人怎么做”科拉姆曾如此叮咛她。 斯佳丽照他的话做感觉手套内手心冒汗。前面的马已纷纷给蹄出了随后她旁边一个女人呵呵笑着挥鞭策马奔驰而去。斯佳丽怔了数秒眼看着前方红、黑背影奔下斜坡马儿轻而易举地跃过山底下的矮墙。 现在要担心已经来不及了!斯佳丽心想。她不觉调整重心感觉半月愈跑愈快不愧是“身经百猎”的稳健老手还没注意到马是否跃起时矮墙已然远落在她身后。难怪约翰·莫兰对半月如此青睐。斯佳丽哈哈大笑。她有没有打过猎根本没差别十五年没侧骑也不是什么大碍她没事还好得很哪!她骑得好开心难怪爸爸从不打开栅栏门既然能够跳过栅栏门干吗还费力开门呢? 父亲和美蓝笼罩在心头的阴霾终于散去她的恐惧感终于消失。 眼下只感觉到雾气掠过皮肤带给她的兴奋以及她控制下的坐骑的力量。 她还要追赶上瑞特·巴特勒再把他远远甩在后面。 斯佳丽站在那里左臂托着沾满污泥的裙裾右手握着香摈酒杯。 约翰·莫兰说如果她答应的话她赢得的狐爪可以安嵌在银座上。“我喜欢约翰阁下。” “请你叫我巴特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请你叫我斯佳丽不管是不是朋友每个人都这么叫我。”这次打猎活动和她的成功使她高兴得昏了头双颊绯红。“我从来就没这么开心过。”她告诉巴特。事实几乎是如此。其他的骑士纷纷向她道贺她清楚地在男人眼中看到爱慕的神色在女人眼中则看到嫉妒。放眼所及无不是俊男倩女、银盘香槟、下人和财富。人们享受好时光过着好生活。时光仿佛倒流回战争前的岁月不同的是她长大了她可以为所欲为畅所欲言。她是斯佳丽·奥哈拉来自北佐治亚的乡下姑娘正和某某贵族小姐、某某爵士甚至女伯爵在从男爵的城堡里参加聚会。 这简直和书本里的故事没什么两样!斯佳丽骄傲地抬起了头。 她几乎可以忘记瑞特的存在几乎可以抹去被侮辱、被鄙视的记忆。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打猎完后骑马回来的路上无意中听到的话、瞥见的情景不断地在她反叛的心里回响、重现:瑞特一副对失败满不在乎的模样……把女爵当成普通人那样揶榆……装得那么该死的若无其事、轻松自在、无动于衷……是这么……这么样的瑞特。去他的! “恭喜你斯佳丽。”瑞特不知何时来到她旁边斯佳丽没察觉他走近手臂晃了一下香槟溅湿裙子。 “该死!瑞特你一定要这样鬼鬼祟祟地吓人吗瑞特?” “对不起!”瑞特递给她一块手帕。“我为在马市的无礼举动道歉唯一可解释的理由是我一看到你在那里着实大吃一惊。” 斯佳丽接过手帕弯腰擦拭裙子。没有用的经过一场在田野的疯狂追猎她的骑马装已沾满泥泞。不过她倒捡到一个整理思绪暂时藏起脸的机会。我不要让他知道我有多在乎他她默默誓。我决不让他看出他伤害我有多深。 斯佳丽抬头往上看双眼晶莹嘴唇泛出微笑。“你大吃一惊那我呢?”她说。“你来爱尔兰做什么?” “买马我打算在明年赛马会拿第一。约翰·莫兰的马厩以生产一岁的马著名。星期二我准备去巴黎多看几匹。你穿本地的服装来德罗赫达干什么?” 斯佳丽呵呵大笑。“哦!瑞特你是知道我最爱打扮的。这些衣服是我向朋友的女佣借来的。”她左右环视寻找约翰·莫兰。“我得去打个招呼向主人道别”她扭过头去说道。“不早点回去我的朋友会不高兴的。”斯佳丽瞥了瑞特一眼就匆匆逃开。她不敢留下来不敢那么靠近他甚至不敢和他共处一个房间……一座房子。 离巴利哈拉还有五英里多时开始下起雨来了斯佳丽怪雨把她的脸打湿。 星期三她带猫咪去塔拉猫咪爬上历史久远的不高的土堆像胜利者一样站在上面。斯佳丽看着猫咪莽莽撞撞地跑下土堆强迫自己不要警告她可能会跌交。 斯佳丽把塔拉她的家人、伟大君王宴会的诸多历史一一说给猫咪听。离开之前她把猫咪高高举起让她俯瞰这个她诞生的国家。“你是个小爱尔兰人猫咪你的根深深地扎在这里……听得懂我的话吗?” “不懂。”猫咪说。 斯佳丽把她放下让她尽情奔跑。现在这双有力的小腿从来不好好走路总是奔跑。猫咪常常摔脚。因为草皮下的土地自古以来就凹凸不平。但是她从来不哭爬起来继续跑。 看着她蹦蹦跳跳是斯佳丽治疗伤口的良药让斯佳丽觉得自己又完全复原了。 “科拉姆谁是帕内尔?参加打猎的人在早餐时一直在谈论这个人我一句都听不懂。” 科拉姆说他是个新教徒一个英国人。这里没人会关心他们。 斯佳丽想反驳但是她已知道多说无益。浪费时间而已。科拉姆从来不提英国人尤其是在爱尔兰的英国领主也就是众所皆知的侨居爱尔兰的英国人。他往往在她还没弄清楚前就很巧妙地把话题岔开。 令她困扰的是他甚至不承认英国人当中也有些是好人。她喜欢从美国回来时在船上遇到的那对姐妹以及打猎时所有对她好的人。科拉姆的不妥协是横生在他们之间的障碍要是他能好好跟她谈而不要老大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就好了。 斯佳丽问了费茨太太另一个在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那些人人都痛恨的爱尔兰的巴特勒是谁? 女管家拿来一张爱尔兰地图向她说明。“这个你看到没有?”费茨太太的手扫过一个和米斯郡差不多大的地区。“这里是基尔肯尼郡巴特勒的故乡他们是奥尔蒙德公爵但是姓巴特勒。他们可能是爱尔兰最有势力的英国家族。”斯佳丽仔细看着地图。她看见在基尔肯尼附近有个地名叫“邓莫尔洞”瑞特的农场也叫作邓莫尔码头它们之间一定有关连。 斯佳丽笑了起来。她曾因奥哈拉家拥有一千两百英亩土地而自豪而现在费茨太太指出的一整个郡都是属于巴特勒家的。瑞特不费吹灰之力又赢了一次他一向是赢家。女人若爱上这种男人谁能责怪她呢? “什么事这么好笑奥太太?” “我是在笑我自己费茨太太。很高兴我终于可以坦然自嘲。” 玛丽·莫兰未先敲门就把头探进门内。斯佳丽没骂她。不管谁说了她都会让这个瘦竹竿似的神经质女孩几个星期寝食难安。下人。 当你没人可使唤时也是个大麻烦。“什么事玛丽?” “有位绅士要见你。”玛丽递出一张名片眼睛睁得比平时还圆。 约翰·莫兰。 斯佳丽奔下楼梯。“巴特!真是稀客啊!请进我们坐在梯子上谈我这里没什么家具。”斯佳丽真心地欢迎他来但是她不能带他到楼上起居室猫咪在隔壁睡觉。 巴特在石阶上坐下仿佛没有家具是天底下最自然不过的事。他说为了找她的家可把他折腾苦了后来在酒吧里碰到了邮差才打听到斯佳丽的住址。这是他拖到现在才把打猎的战利品给她送来的唯一原因。 银座上刻着她的名字和打猎日期狐爪已不再血淋淋变成了有纪念价值的标本但绝称不上美。 “很恶心是吧!”巴特快活他说。 斯佳丽大笑。不管科拉姆怎么说她就是喜欢约翰·莫兰。“要不要去跟半月打声招呼?” “我以为你不会提呢!害我暗自着急不知该如何暗示才好。它还好吗?” 斯佳丽扮个鬼脸。“恐怕运动量不足。我觉得对它很是愧疚现在是捆干草期我实在大忙了。” “你的庄稼怎么样?” “目前很好只求老天爷不要下大雨。” 他们穿过柱廊来到了马厩前。斯佳丽正要掠过马厩径直到牧场去看半月但是巴特拦住了她。他可以进去瞧瞧吗?她的马房盛名远播然而他从没见过。斯佳丽大惑不解但仍同意了。所有的马有的在于活有的在吃草除了空空如也的马舍隔栏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既然他想看——马房是由多利斯式柱头的花岗石柱分隔石柱上突兀起高耸的拱顶彼此衔接、交错形成一个如空气、天空般轻盈、毫无重量的石天花板。 约翰·莫兰把指关节揿得叭叭响然后连声道歉。他说每逢他真正兴奋的时候便会不假思索地这么做。“你不觉得拥有一座像教堂似的马厩很特别吗?如果是我我就在里面摆一台风琴整天弹巴赫名曲给它们听。” “倒不如勒死它们算了。” 莫兰嗬嗬的笑声把斯佳丽也逗笑了;他的笑声真滑稽!她装了一小袋燕麦准备拿给他喂半月。 斯佳丽一边在他旁边走着一边搜索枯肠想打断他对马厩的赞不绝口引他谈起瑞特。 结果不必她开口他自己就先提了。“我说啊!我真幸运交到你这个与瑞特·巴特勒熟识的朋友”巴特大声嚷道。“要不是他介绍我们认识我这辈子恐怕都别想看一眼你那些马厩。” “在爱尔兰遇到他我着实吃了一惊”斯佳丽飞快他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巴特说其实他并不认识瑞特。一个月前他的一些老朋友写信给他说他们派瑞特来看他的马。不久后瑞特果然带着一封介绍信来了。 “这家伙很独特对马很在行很认真。我希望他能待久一点。你们是老朋友吗?他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斯佳丽暗呼谢天谢地。“我有一些家人住在查尔斯顿”她说。“我去看望他们时认识他的。” “那你一定认识我那些姓布鲁顿的朋友罗!我在剑桥念书时我到伦敦去参加社交季节舞会只希望莎莉·布鲁顿也会在那里。像所有的人一样我狂地追求她。” “莎莉·布鲁顿!那个猴子脸?”斯佳丽脱口而出。 巴特咧开嘴。“就是她她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她真是一个独特的女人。” 斯佳丽使劲地点头面露微笑。其实她怎么也搞不懂怎会有男人追求那么丑的人。 约翰·莫兰以为每个认识莎莉的人一定都很崇拜她。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一边靠在牧场栅栏上引诱半月过来吃他手上的燕麦一边就不停地谈论莎莉。 斯佳丽边听边想心事不久瑞特的名字又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巴特低声笑着引述莎莉在信里提起的流言。瑞待似乎是陷入了有史以来最老掉牙的圈套。有一天一名待字闺中的老师带着一群孤儿去瑞特的农场郊游。回家之前一个孤儿突然失踪于是他只好放下手边工作陪女老师去找。结果小孩是找到了天也黑了。当然罗这就意味着女老师的名誉受损瑞恃只好娶她。 最精彩的是几年前他因拒绝跟另一个他与之厮混过的姑娘正式结婚而被赶出城去。 “你一定以为他经过第一次教训后会变得谨慎些”巴特呵呵笑道。“可是他反而变得更糊涂了。你不觉得好笑吗斯佳丽?斯佳丽?” 她拉回思绪。“站在女人的立场我必须说巴特勒先生罪有应得他有一张不糊涂时也会带给许多女孩子麻烦的面孔。” 约翰·莫兰又出嗬嗬的笑声那种笑声引起半月的注意它机警地靠近栅栏。巴特摇动燕麦袋。 斯佳丽芳心大悦但又觉得想哭。原来那就是瑞特匆匆离婚再娶的原因。安妮·汉普顿这个狡猾的女孩实在不简单把我耍得团团转。 还将我的军。也许不是她设下的圈套也许只是我运气差安妮才会拖到天黑才找到走失的孤儿。况且安妮又很得埃莉诺小姐的宠爱。她跟玫荔实在太像了。 半月从燕麦前退开。约翰·莫兰把手伸进衣兜掏出一只苹果。半月期待地嘶呜。 “听着斯佳丽”巴特打破苹果说道。“我有件有点棘手的事想跟你谈。”他朝半月伸出手托着四分之一的苹果。 “有点棘手!”他知不知道他刚刚说的话就很棘手。斯佳丽笑答:“我不介意你把半月宠坏如果那就是你要说的棘手事。” 老天!当然不是!巴特灰色的眼睛瞪得老大。她怎会这么想呢? 他说那实在是件伤脑筋的事。艾丽斯·哈林顿——打猎时跌进沟里的一个矮胖的金女人——要在施洗约翰节前夕的那个周末开一场家庭聚会想邀请斯佳丽却提不起勇气开口。他被指派为外交使者代她来邀请斯佳丽。 斯佳丽心中有一百个疑问归结起来是什么时间?在哪里?该穿什么衣服?斯佳丽知道科拉姆会大光其火但是她不在乎。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喝香槟再一次骑着马儿随猎犬和狐狸风驰电掣般越过河流和栅栏。 第七十四章 第四部楼塔第七十四章 哈林顿府是一栋由波特兰石头砌成的大房子离已利哈拉不远只隔一个名为派克角的村庄。人口处没有门或门房只有一对未修饰也没标记的石柱所以很难找。碎石车道绕过一个宽湖转入石屋前一片铺着碎石的平地。 一名仆役听见马车声急忙从前门走出来。他扶斯佳丽下车再把她交给站在门厅里等候的女佣。“小姐我叫威尔逊”她行了个屈膝礼说道。“你要先休息一会儿还是要跟其他人见面?”斯佳丽选择跟其他人见面于是仆役领她顺着过道来到一扇通往草坪的敞门。 “奥哈拉太太!”艾丽斯·哈林顿大声招呼道斯佳丽这才清晰地记起她。“矮胖”、“跌进沟渠”都不足以形容她艾丽斯·哈林顿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胖嘟嘟和一个大嗓门。她踏着令人意外的轻盈脚步走向斯佳丽大声说她很高兴见到斯佳丽。“希望你对槌球有兴趣我的球技很差我的队友都乐于摆脱我。” “我从没玩过。”斯佳丽说。 “那最好!你会有新手的好运。”她递了根木槌给她。“绿条纹的和你最配。你有一双很不寻常的眼睛。过来跟其他人见见面给我可怜的队友一个机会。” 艾丽斯的队友中——现在是斯佳丽的队友有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身穿一套花呢服艾丽斯介绍他是“史密斯。伯恩斯将军”还有一对二十出头的夫妇——爱玛·福尔威奇和齐泽·福尔威奇两人均戴眼镜。 将军把对手介绍给她夏洛特·蒙塔古一位又高又瘦、有着一头梳得漂漂亮亮的灰的女人艾丽斯的表弟德斯蒙德·格兰特利跟艾丽斯一样胖嘟嘟的;以及一对高雅的夫妇吉纳维夫·贝内特和罗纳尔德·贝内特。“多防着点罗纳尔德”爱玛·福尔威奇说“他会耍诈。” 槌球好玩极了!斯佳丽心想刚修整过的草坪气味比花还芳香。 她的竞争本能在第三局挥到极点当她将罗纳尔德·贝内特的球远远追出草坪将军大喊一声“打得好!”并拍了拍她的肩头。 球赛结束后艾丽斯·哈林顿请他们去饮茶。茶几摆置在一棵硕大的山毛榉下树荫下凉爽宜人。约翰·莫兰的出现令斯佳丽眼睛为之一亮。他坐在长椅上正在聆听旁座年轻女人说话同时向斯佳丽摇手招呼。这场聚会的其他客人也在那里。斯佳丽认识了浪子型的俊男弗兰西斯金斯曼和他太太她也令人信服地佯装记得艾丽斯的丈夫亨利他也参加了上次巴特家的打猎活动。 巴特的女伴显然很不高兴话头被人打断但仍表现出冷淡的优雅风度。“尊敬的露易莎·费恩克力夫小姐”艾丽斯喜滋滋地介绍道。斯佳丽投以一笑仅说了句:“幸会”就不再理会对方。她很清楚这位“尊敬的”小姐不会喜欢被入直接以露易莎称之不过也不能要别人叫她“尊敬的”呀!尤其她的表情好像巴不得约翰·莫兰把她拖到树丛里不敬地强吻她似的。 德斯蒙德·格兰特利替斯佳丽搬了一张椅子问斯佳丽是否要他为她拿些三明治和糕点来。斯佳丽大方地应允。她注视着这群被科拉姆称为“贵族”的人暗自想道科拉姆这个猪脑袋他不该这么顽固。这群人确实挺好。她确信今天可以过得很愉快。 茶会结束后艾丽斯·哈林顿带斯佳丽上楼去她的卧室。这段路很长要经过破旧的接待室走上铺着破旧狭长地毯的宽楼梯和宽敞、未铺地毯的走廊。房间虽大但家具却少得可怜壁纸颜色也退得惨不忍睹。“莎拉已将你的行李整理好。她七点钟上来为你洗澡更衣方便吗?我们八点开饭。” 斯佳丽告诉艾丽斯她很满意这些安排。 “桌上有书写用具那一张桌上也有几本书不过如果你需要别的东西——”“不用了艾丽斯你还有其他客人别为我耽搁了。”她随便抓起一本书。“我等不及要翻来看我好久以前就想看这本书了。” 她真正等不及的是赶快摆脱艾丽斯对她的胖表弟德斯蒙德不停的赞美。难怪她会迟迟不敢开口邀请我来斯佳丽心想她一定是知道德斯蒙德不是个令女孩脸红心跳的白马王子。我想她一打听到我是个有钱的寡妇就急着为他牵红线怕被别人捷足先登。可悲的是艾丽斯你表弟一点机会都没有一百万年之后也没有! 艾丽斯一离开被派来服侍斯佳丽的女佣即叩门而入。她行个屈膝礼热切地微笑。“我很荣幸来为奥哈拉族长更衣”她说。“行李什么时候会到?” “行李?什么行李?” 女佣抬手捂住嘴懊恼地呻吟一声。 “你最好坐下来”斯佳丽说。“我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你。” 姑娘十分乐意遵命。斯佳丽一听到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心情便沉重起来。 最糟的是并没有什么打猎活动。打猎活动是在秋天和冬天举行的。上次约翰·莫兰是为了向他富有的美国客人炫耀他的马才特别安排一场。还有另一个差不多糟的消息是女宾客早餐时需要盛装午餐要更衣午后要更衣晚餐要更衣同样的衣服绝不穿第二次。斯佳丽有两件白天穿的连衣裙一件晚礼服以及一套骑马装。就算派人去巴利哈拉也拿不到其他更体面的衣服。她身边带的这几件也是裁缝师斯坎伦太太连夜赶制出来的。为美国之行做的新衣服则已全部过时。 “我想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斯佳丽说。 “哦!不行!”女佣嚷道“你千万不能那么做奥哈拉族长你干吗要在意别人怎么做呢?她们只是些英国佬。” 斯佳丽对女孩微笑。“你是想告诉我我们是在同一阵线的莎拉。 你怎么知道我是奥哈拉族长?” “米斯郡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奥哈拉族长”姑娘骄傲地说“每一个爱尔兰人。” 斯佳丽莞尔一笑她的心情已经好多了。“莎拉把住在这里的英国人的事都告诉我。”斯佳丽确信这里的下人一定对每个人都了若指掌。他们一向消息灵通。 莎拉没让她失望。下楼吃饭时她已对任何可能碰到的势利攻击有了万全准备。她比其他客人的母亲还了解他们。 虽然如此她仍觉得自己像是住在穷乡僻壤的穷白人。她对约翰·莫兰大为恼火他只说了一句:“白天穿轻便连衣裙还可以晚上用餐时再穿的话就跟没穿一样了。”其他女人都打扮得珠光宝气严然女王派头斯佳丽心想她却把珍珠和钻石耳环留在了家里。而且她的礼服一看就知道是乡下裁缝师做的。 斯佳丽咬咬牙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兴地玩。很可能下次就不会再有人邀我参加聚会了。 事实上让她开心的活动有很多。除了槌球还有湖上泛舟、射箭比赛以及一种叫网球的游戏据别人告诉她后两者是最近才流行的游戏。 星期六吃过晚餐每个人忙着在客厅的一大箱戏装中搜寻。大家无拘无柬他说着粗俗笑话作些滑稽的动作畅快欢笑处处令斯佳丽羡慕不已。亨利·哈林顿给斯佳丽套上一件裙裾特长、钉满亮片金光闪闪的斗篷戴上一顶假珠宝皇冠。“这一来你就成了今晚的泰姐妮亚。”他说。其他男男女女也各自找了一件戏装穿大声喊出他们的身份然后在偌大的客厅内相互追逐玩起可以临时参加的捉迷藏。 “我知道这种游戏很蠢”约翰·莫兰戴着纸糊的狮子头面具以抱歉的口吻说“但今晚是施洗约翰节前夕谁都可以疯狂一下。” “你可把我害惨了!巴特”斯佳丽向他抱怨。“你对女士根本就是见死不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需要一大堆的衣服更换?” “哦!天啊!你需要吗?我从不去注意女士们穿什么真搞不懂她们在忙个什么劲。” 等大家玩累了漫长的黑夜降临了。 “天黑了”艾丽斯高声嚷道。“咱们看篝火去。” 斯佳丽感到一阵内疚。她应该待在巴利哈拉的。根据农家传统施洗约翰节前夕几乎跟圣布丽吉德节一样重要。篝火象征一年的转捩点今晚是最短的一夜也是保护牲畜、农作物的精神象征。 家庭聚会搬到了黑暗的草坪上进行大家观赏远处的火光倾听爱尔兰双人对舞曲的乐声。斯佳丽知道她应该待在巴利哈拉。奥哈拉族长应该参加篝火的庆祝仪式而且当太阳升起让牛只从篝火灰烬上跃过时她也该在常科拉姆告诉过她不该去参加英国人的聚会。不管她相信与否古老的传统对爱尔兰人而言是重要的。他这么说使她深感不悦。迷信不能操纵她的生活。可是现在斯佳丽怀疑她是否错了。 “你为什么不参加巴利哈拉的篝火晚会?”巴特问。 “你为什么不参加你的?”斯佳丽忿忿地反诘。 “因为他们不欢迎我。”约翰·莫兰说。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着强烈的感伤。“我去过一次。我以为赶着牲畜踩过灰烬的仪式背后可能有某种意义存在也许是对它们的蹄有好处或什么的所以就异想大开想用马来试试看。…“结果有效吗?” “我永远得不到答案因为我一赶到晚会的愉悦气氛马上就变了我只得离开。” “我早该离开这里的。”斯佳丽说。 “别说这种荒唐话你是这里唯一真正的客人也是美国人。你是万丛野草中的一朵异国红花斯佳丽。” 她没想到这点。这倒有点道理。人们总喜欢招待远方来的客人。 这时她的心情好了起来但不久又被尊敬的露易莎小姐说的话破坏“他们不是挺有趣的吗?我真羡慕爱尔兰人这种异教徒的原始庆祝方式。假如他们不是这么又懒又愚蠢的话我倒不介意在爱尔兰住下来。” 斯佳丽暗自誓一回巴利哈拉就向科拉姆道歉。她不该离开自己的地方、自己的同胞。 “人生在世谁能不犯过错呢?斯佳丽亲爱的你只有从过错中吸取教训否则又怎能长进呢?快把眼泪擦干骑马到田里去看看雇来的小伙子们已经开始堆干草了。” 斯佳丽亲了亲她堂兄的脸颊。他没幸灾乐祸他说:“我早就警告过你了。”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斯佳丽收到两张她在艾丽斯·哈林顿家认识的人寄来的请柬。她编了一些呆板、适当的理由回函谢绝。等堆干草的工作告一段落她叫雇工去整理屋后遭受破坏的草坪。明年夏天它就会恢复原貌了到那时猫咪就可以在那儿玩槌球这游戏的确好玩。 小麦已成熟转黄几乎可以准备收割了。这时一名信差骑马送来一张字条给她他在等待斯佳丽写回函的空档径自跑进厨房要一杯茶“或更适合男人喝的饮料”。 如果方便的话夏洛特·蒙塔古愿来拜访她。 夏洛特·蒙塔古究竟是谁?斯佳丽绞尽脑汁想了十分钟才记起在艾丽斯·哈林顿府认识的那个爽朗、谦逊、年纪不轻的女人。蒙塔古太太不像别人在施洗约翰节前夕如野番般疯狂追逐斯佳丽记得她吃过晚餐后便告失踪但她毕竟是英国人。 她怎会突然想来拜访?她有什么目的?斯佳丽的好奇心被逗了起来。回函上写着“我们两人都极感兴趣的事”。 她亲自把回函拿到厨房给蒙塔古太太的信差邀请她下午过来饮茶。她知道她侵入了费茨太大的领地。她原本只能从上面像桥一样的走廊巡视厨房。可是厨房是她的不是吗?猫咪可以每天在这里待个大半天为什么她不可以呢? 斯佳丽为欢迎蒙塔古太太来访差点克制不了冲动穿上粉红色连衣裙下午的天气比平时暖和穿连衣裙比穿高尔韦裙子要凉爽一些。 不过斯佳丽还是把它收入衣橱她就是她无需伪装。 她吩咐厨子烘酵面包作茶点而不是她平日吃的圆饼。 夏洛特·蒙塔古穿着灰麻外套和裙子裙子上的花边绘榴花纹让斯佳丽看得手痒真想去摸摸。她从没见过这么厚实而精致的花边。 老太太脱掉灰色小羊皮手套和灰色羽毛帽然后坐到了茶桌旁的丝绒椅上。 “谢谢你接待我奥哈拉太太。我想你一定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讨论天气上你想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对不对?”蒙塔古太太的声音、微笑中都带着有趣的挖苦味。 “我的确是很好奇。”斯佳丽说。她喜欢这个开头。 “听说你无论在这里或在美国都是事业有成的女生意人……先别慌!我所知道的我都会守口如瓶这是我最大的本钱。另外我还具有别人所没有的包打听本事这你可以想象。我也是个生意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跟你说说我的生意。” 斯佳丽只能讷讷地点头。这个女人到底摸清了她多少底细?她是如何打听到的? 从根本上来说她擅于安排事情蒙塔古太太说。她出身望族排行老幺爸爸是家中的小儿子她嫁的丈夫也是家中的小儿子。早在她丈夫未死于打猎意外事件之前她就厌倦了那种老是手头拮据的日子老是得充面子摆阔过着别人认为有教养的绅士淑女生活而且老是缺钱用。孀居之后她才现自己处在一个难以忍受的贫困之境。 她所拥有的是聪明、教育、品味和出入爱尔兰上流家庭的权利。基于以上这些再加上谨慎判断和消息灵通使她开始了这行事业。 “可以这么说我是职业的家庭访客和朋友。无论在衣着、娱乐、室内装演、安排婚礼或约会各方面我都可以为他们提供广泛的建议。不论女裁缝、男裁缝、制鞋匠、珠宝商、家具商、地毯商都付给我优厚的佣金。我的手腕高明而圆滑我怀疑是不是有人猜得到我是领取报酬的。 即使他们有所猜疑也会因为他们不想知道或者对结果相当满意而不放在心上尤其是这些钱也不是他们掏出来的。” 斯佳丽感到十分震惊也被深深吸引祝这个女人为何要告诉她这些?为何偏偏找上她? “奥哈拉太太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才告诉你这些。或许你会纳闷——这是很正常的——我向你提供帮助是否像常言所说出于好心。我的心地并不好除非与我的利益无损。我有个生意上的计划提供给你。你绝对可以参加一场更好的聚会比起艾丽斯·哈林顿那种寒酸的小女人办的寒酸的小聚会要好得多。你有美貌、头脑和钱可以成为独领风骚的人物。如果你肯把自己交到我手上受我调教我一定能使你成为全爱尔兰最受爱慕、最让人追求的女人。这需要两三年时间。 到那时包管整个世界的门都会为你而敞开你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 你将成名。我也有足够的钱安享晚年。” 蒙塔古太太面露微笑。“我等了将近二十年才碰到像你这样的客户。” 第七十五章 第四部楼塔第七十五章 夏洛特·蒙培古一离开斯佳丽立刻经过厨房上方的过道赶往费茨太太的房间。她忘了该派人去叫女管家来见她的“原则”她必须找个人说说话。 斯佳丽还未叩门费茨太太便已打开门走了出来。“你应该派人来叫我的奥哈拉太太。”她低声说。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那样太费时间我等不及了我有话得马上告诉你!”斯佳丽的心情激动极了。 费茨太太冰冷的表情很快使她冷静了下来。“不能等也得等”她说。“厨房女佣会听到你说的每个字再加油添醋传出去。慢慢跟着我走。” 斯佳丽觉得自己像个受责备的小孩乖乖照费茨太太的话做。 费茨太太在厨房上方过道的半当中停下来。斯佳丽跟着停下来克制住不耐烦的心情听费茨太太说明厨房有待改进的地方。栏杆宽得可以当椅凳坐斯佳丽漫不经心地想着不过她仍像费茨太太一样站得笔直俯看厨房女佣们一个个显得极端忙碌的样子。 费茨太太行走的度极慢但好歹总算在走。当她们好不容易回到正屋斯佳丽等通往过道的门关上就一股脑儿地把心里的话吐出来。 “真可笑!”她把蒙塔古太太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之后说道。“我也是这么告诉她的。‘我是爱尔兰人’我说‘我不想被英国人追求’”斯佳丽说得很快满脸涨红。 “奥哈拉太太你做得很对那个女人说得出那种话来比小偷好不了多少。” 费茨太太激烈的言词使斯佳丽噤声了她还没说出蒙塔古太太的反应呢!- 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又将斯佳丽告诉她的话转述给科拉姆科拉姆勃然大怒。“斯佳丽怎会让她进屋?”他吼道。 罗莎琳试图安抚。“她大寂寞了科拉姆。除了你跟我她没有其他的朋友。虽然孩子是母亲的一切但不是伴侣。我在想她若能有多种多样的社交生活对她会有好处。对我们也有好处。如果你在这方面留点心的话对我们也有好处。肯尼迪客栈就要完工了。我们马上就要忙于送往迎来。如果再多一批进进出出的人来分散英国人的注意力不是更好? “我一眼就看穿了那个姓蒙塔古的女人。她是个冷酷、贪婪的人。 她一定会先唆使斯佳丽对大公馆进行布置、装饰这个蒙塔古会在每一件东西的费用上耍鬼把戏而斯佳丽则会照付不误。以后每天都会有陌生人从特里姆送画、天鹅绒、法国时装等来巴利哈拉。没人会去注意多出一两个这样旅行的人。 “已经有人对这个漂亮的美国寡妇横生猜测。她为什么不再找个丈夫?我说我们最好把她送出去参加英国人的聚会。否则的话英**官就可能到这里来向她求爱了。” 科拉姆答应“在这方面留点心”。那天晚上他在外面走了几英里路思考哪一种决定对斯佳丽最好对芬尼亚兄弟会最好如何调整两者间的冲突。 但是近来他忧心忡忡根本无法理情思绪。传闻有些芬尼亚成员与芬尼亚运动已逐渐脱节。连续两年的丰收让人们的生活舒适许多而一旦舒适了便不愿再为任何事情冒险。再者据打入保安队的芬尼亚成员打听到的消息芬尼亚兄弟会里有内奸。地下工作人员随时有被内奸出卖的危险。过去两次起义就是因被出卖而功亏一篑。但是这次的行动策划进行得特别谨慎、缓慢。采取了每一个预防措施不让敌人有任何可趁之机。现在万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他们是如此息息相关。本来最高委员会计划在冬天采取行动那时候有四分之三英国义勇军离开要塞参加猎狐活动。现在却有命令传下来:行动暂缓等清除了内奸再说。这段等待期间令他坐立不安。 太阳升起后科拉姆穿过染着玫瑰色的薄雾走向大公馆拿钥匙开了门便直接去敲罗莎琳的房门。“我同意你的说法”他告诉罗莎琳。“这下你可以沏杯茶慰劳我了吧?” 那天的晚些时候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委婉地向斯佳丽道歉责备自己太草率、太有成见。她鼓励斯佳丽借夏洛特·蒙塔古的帮助开始建立自己的社交生活。 “我觉得这主意很无聊”斯佳丽答道。“我太忙了。” 当罗莎琳将斯佳丽的决定转告科拉姆时科拉姆哈哈大笑她离开他家时砰地把门带上。 收割收获节的庆祝活动金色的秋日金黄的柿子6续凋落。斯佳丽陶醉在丰收的喜悦中也为耕作期的结束而感伤。九月是缴纳下半年租金的日子她知道她的佃户还剩有不少盈余。身为奥哈拉族长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她为猫咪的两周岁生日举行了一次大型聚会。所有巴利哈拉十岁以下的小孩全受邀到大公馆一楼空荡荡的房间里玩耍吃着可能是他们平生第一次吃到的冰淇淋小口小口地咬着酵果子面包面包里除了有加仑子、葡萄干外还有小小的礼物。每个孩子回家时都带着一枚闪闪亮的两便士硬币。由于万圣节的迷信和禁忌斯佳丽早早就打他们回家。然后便带猫咪上楼睡觉。 “喜欢过生日吗宝贝?” 猫咪昏昏欲睡地笑着说:“喜欢。我想睡觉、妈妈。” “我知道你想睡觉小天使你睡觉的时间已经过了。来……到床上来……你可以在妈妈的大床上睡觉因为今天是你出生的大日子。” 斯佳丽刚把猫咪放下她又坐了起来。“猫咪的生日礼物呢?” “我去拿宝贝。”斯佳丽从盒子里拿来大瓷娃娃。 猫咪摇头。“我要另外一个。”说完便翻身钻出鸭绒被滑下床咽的一声站到地板上然后又爬入床底下抱出一只黄色虎斑猫。 “我的老天!猫咪那东西是从哪儿来的?把它交给我免得被它抓伤。” “你会还给我吗?” “当然如果你想要的话。可是它是谷仓的猫呀!小宝贝它可能不想待在屋子里。” “它喜欢我。” 斯佳丽只好迁就了女儿。反正小黄猫抓伤猫咪猫咪跟它在一起显得十分愉快。让她留下小黄猫有什么关系呢?斯佳丽将两个小东西安置在她床上。我也许最终会惹上一百只跳蚤但生日毕竟是生日。 猫咪舒服地贴靠在枕头上沉重的眼皮倏地张开。“等安妮把我的牛奶端来时我要让我的朋友喝。”她的绿眼睛又闭上沉沉睡去。 安妮叩了叩门端进来一杯牛奶。等回到厨房后她告诉其他人奥哈拉太太不知怎么回事一直笑个不停口里说了些什么猫啊牛奶的。玛丽·莫兰说如果有谁想要知道她的想法的话她认为那个小女孩需要一个正经一点的教名愿神保佑她。三个女佣和厨子都在胸前画了三次十字。 费茨太太在厨房上方的走廊听到底下的谈话也跟着画了十字默默念了一句祈祷文。猫咪很快就会长大无法全天价受到保护。人们害怕被仙女调换过的小孩而人们害怕什么就会千方百计地加以毁灭。 在巴利哈拉镇母亲们正用泡过白芒根的水替小孩洗澡据说如此可保护小孩不受女巫和妖精侵犯。 号角声响起时斯佳丽正在训练半月她和半月都听到号角声和猎犬的吠声。附近某个地方有人在打猎。而且依她的推测瑞恃可能跟他们在一起。她骑着半月跃过巴利哈拉的三道沟渠、四道树篱但这种感觉仍和打猎不同。隔天她立刻写了封信给夏洛特·蒙塔古。 两星期之后三辆运货马车吃力地爬上车道运来了蒙塔古太太房间的家具。这位太太带着贴身女佣乘坐的漂亮马卒紧跟在后。 她的卧室和起居室在斯佳丽房间附近她交代了家具摆设的位置后又把整理行李的活儿留给了她的女佣。“我们可以开始了。”她对斯佳丽说。 “我看我也不用待在这里了”斯佳丽抱怨道。“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签一张张的巨额银行汇票。”她对猫咪的小黄猫奥克拉斯说。奥克拉斯在爱尔兰语里是“饥饿”的意思是厨子在盛怒之下给它取的奥克拉斯不理睬斯佳丽但她没有其他说话对象夏洛特·蒙塔古和费茨太太在任何事情上都很少征询她的意见。她们都知道应该如何布置管理大公馆她却不知道。 而她对那些事也不太感兴趣。从小到大她所住过的房子大都是原本就已经存在的她从没想到过要去改变。塔拉就是塔拉佩蒂姑妈的家就是佩蒂姑妈的家尽管佩蒂姑妈的家有一半是属于她的。她只对瑞特买给她的房子下过功夫。她曾买过最新式、最昂贵的家具饰品曾为它们而高兴因为它们证实了她多富有。房子本身从来没有带给她喜悦她对它几乎视而不见。就像她没有真正看清过巴利哈拉的大公馆一样。夏洛特·蒙塔古说是什么十八世纪帕拉弟奥风格老天!那真有这么重要吗?斯佳丽在乎的是土地因为它的富饶和庄稼还有镇netg西方民间故事中被仙女调换后留下的又丑又蠢的怪孩子。 子因为它的租金和服务设施更重要的是没有其他人连瑞特也包括在内拥有自己的城镇。 然而她也明白一旦接受别人的邀请就有义务回请人家但她住的地方只有两个房间稍有装璜她怎么能请人来呢。亏她运气好夏洛特·蒙塔古要替她装修大公馆。她还有更感兴趣的事要做。 有几件斯佳丽认为要紧的事她固执己见。猫咪的房间必须紧靠斯佳丽的房间不能随奶妈住在育儿室;斯佳丽要自己管帐不请地产管理人。除此之外夏洛特和费茨太太尽可放手去做。花费的数目虽然多得令人咋舌不过她先前承诺过让夏洛特全权处理想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她现在对金钱的态度已不像从前那么看重。 于是斯佳丽整天躲在地产办公室里猫咪则把厨房当作她自己的避难所、任由工人们在房子里做了好几个月的装修活儿整天乒乒乓乓臭味熏人花费昂贵却不知干了些什么。斯佳丽至少还有农场要经营有身为奥哈拉族长的责任要轻。而且她还得去买马。 “我对马所知甚少或者说一窍不通”夏洛特·蒙塔古说。这句话使斯佳丽扬起了眉毛。她还以为夏洛特是万事通呢! “六匹猎马!我的妈呀!夏洛特你说的那些起码得花五百多英镑呢!”斯佳丽大声嚷嚷。“你疯了!”随后又把声音降低恢复常态她知道对蒙塔古太太吼叫只是徒然浪费体力那个女人根本不在乎。“我来教你一点马的知识”她口蜜腹剑地说道“你只能骑一匹成对成组的马是用来拉车或犁田的。” 和往常一样她又输了。所以她才不想争论要不要请约翰·莫兰帮忙她对自己说。但是斯佳丽知道其实她早就想找个借口去找巴特。 也许他有瑞特的消息。第二天她骑马前往邓桑尼。莫兰很乐于帮她忙他会替她找到全爱尔兰最好的猎马……“巴特你有没有你那个美国朋友的消息?”她希望这句话不至于太唐突她等了许久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说出口。约翰·莫兰甚至比爸爸和贝特丽丝·塔尔顿更能谈马。 “你是指瑞特?”一听见他的名字斯佳丽的心里立刻翻腾起来。 “是的他比我勤于写信。”约翰指着桌上堆得零零乱乱的信和帐单。 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说到正题儿呢?瑞特怎么样了? 巴特耸耸肩转身背对着桌子。“他决定骑那匹向我买的小雌马参加查尔斯顿的赛马会我告诉他小雌马是养来参加障碍跳栏的不能参加平地赛马但是他执意认为它的度可以弥补所有缺点。恐怕他要大失所望了。再过三、四年也许可以证明他是对的但是别忘了它母亲的血统——”斯佳丽不想再听下去约翰·莫兰可以一路细数那匹马的血统一直上溯到诺亚方舟的时代!他为什么不谈谈她想知道的事?比如瑞特快乐吗?有没有提起过她? 斯佳丽看着年轻的从男爵认真且生气勃勃的脸也不忍心苛责他了。他自有其独特的风格也可算得上是世界上最有魅力的男人。 约翰·莫兰的生活全绕着马打转。他是个有良心的地主关心他的地产和佃农。不过育种的马厩和训练赛马的圆场才是他真正的热情所在其次便是在冬天骑他为自己所保留的最优秀的猎马去猎狐。 也许马匹使巴特的爱情悲剧得到了补偿。他的意中人叫格雷丝·黑斯廷斯。在他俩还都是孩子的时候她就赢得了巴特的心巴特对她一往情深。但是她后来嫁给了朱利安·黑斯廷斯至今已快二十年了。 在爱情上约翰·莫兰和斯佳丽同病相怜。 夏洛特·蒙塔古还告诉过斯佳丽一个“全爱尔兰人”都知道的事实——约翰对有猎夫企图的女人都具有相当的免疫力因为他没什么钱。 他的头衔和财产虽具有悠久历史但他唯一的收入只有租金而他又将钱全都花在马身上。纵然如此他仍有一种不加雕饰的帅气个头高大彬彬有礼灰眼睛透着关怀人的温馨摄人魂魄的甜蜜笑容反映出他善良的本性。像他这种在英国社交圈周旋了四十余年的男子仍然稚气未脱实在令人惊讶。偶尔有像尊敬的露易莎小姐那样自己有钱的女人爱上他并一心一意地追求他还会让他窘迫难堪别人倒给逗得哈哈大笑。他的怪癖变得更加惹人注目;心不在焉的毛病严重到近乎失神背心扣子常扣错具有感染力的嗬嗬的笑声有时显得很唐突他还经常变换他所收集的斯塔布斯动物画在墙上的位置把墙壁弄得千孔百疮。 斯佳丽注意到一幅漂亮的名驹埃克利普斯的画像搁在一叠书上摇摇欲坠。至于它会不会掉下来跟她无关她只想知道瑞特的近况。 我得直截了当地问他她心想巴特根本忘了我刚刚问他的话。“瑞特有没有提起过我?” 莫兰眨眨眼他还在想着那匹小雌马的祖先。过了会儿才听进她的问题。“哦!有他问我你是否可能出让半月他考虑重新开办邓莫尔狩猎队要我替他留意是否还有类似半月这种优秀的猎马。” “他会回来买马吧!我想。”斯佳丽暗中祈祷有一个肯定的答案结果巴特的回答把她推入了绝望深渊。 “不会他不得不全权交给我负责。他太太怀孕了他不能离开她身边。不过目前我会全心全意帮你暂时把瑞特的托付搁在一旁我一有空就会写信跟他解释。” 斯佳丽的心思全被巴特提供的消息占满了他不得不摇晃她的手臂拉回她的注意力。他问斯佳丽什么时候出去挑选猎马。 她回答:今天。 整个冬天她每个星期六都随约翰·莫兰去参加米斯郡内的打猎活动四处寻觅出售的猎马。要找到合她意的马并不容易她要求马具备和她一样无畏无惧的精神。她一骑起马来就像魔鬼在后面追赶似的只有骑在马上奔驰才能最终使她不去想象瑞特是任何孩子的父亲偏偏不是猫咪的父亲。 一回到家她就设法给她女儿更多的关心和慈爱。猫咪和往常一样不喜欢让人搂抱。但是她倒肯听斯佳丽说些马的事情不管斯佳丽能说多久她都不吵。 二月来临时斯佳丽仍然怀着和前几年一样快乐的心情翻起第一块泥土。她已成功地将瑞特锁入回忆的箱底很少再想起他。 这是新的一年充满美好的期待。假如夏洛特和费茨太太能完成大公馆的装修工作她甚至可以办一场家庭聚会。她好怀念凯思琳和其他家人都是讨厌的佩琴害她几乎没再跟她的堂亲见面。 这事可以等待不得不等待。接下去就要犁田播种了。 六月斯佳丽度过了漫长、疲累的一天让夏洛特·蒙塔古从都柏林请来的女裁缝给她量体裁衣。西姆斯太太真够冷酷无情要斯佳丽把丰臂举起、伸出、摆在胸前、垂在腰侧一上一下一前一后每种想象得出来的姿势都摆过了甚至有一些还是她想都想不出的。仿佛折腾了几个钟头后斯佳丽再以坐姿重复相同的动作接着又摆出方舞、华尔兹舞、宫廷舞的各种舞姿。“她唯一没替我量制的是我的寿衣。”斯佳丽唉声叹气道。 夏洛特·蒙塔古露出难得的笑容。“也许她已经量过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黛茜·西姆斯是非常细心的人。” “那么可怕的女人的名字竟然叫黛茜鬼才相信。”斯佳丽说。 “你可别这么称呼她除非得到她的允许。任何一个地位低于女公爵或公爵夫人的人都不能直呼她黛茜。她是服装界的大师没人敢得罪她。” “你就可以叫她黛茜。” “我也是我这一行的大师。” 斯佳丽闻言大笑。她喜欢夏洛特·蒙塔古也尊敬她。虽然她不见得可以作知心朋友。 之后斯佳丽换上农妇装去吃晚饭——夏洛特提醒她该说“主餐”——再赶去骑士河附近的小山丘主持施洗约翰节前夕的篝火仪式。 当她随着熟悉的小提琴、笛子的乐声和科拉姆的宝思兰鼓的节奏翩翩起舞时不禁为自己的幸运称庆。如果夏洛特的诺言能兑现她就将拥有两个世界——爱尔兰和英国。可怜的巴特她记了起来连他自己土地上的篝火晚会都不欢迎他。 在主持收获节宴会时斯佳丽又想到了自己的好运气。巴利哈拉又有一个丰收年虽然产量不如前两年但仍然足以让每个人的口袋叮当作响。哈利巴拉的每一个人都在庆祝自己的好运。斯佳丽注意到只有科拉姆除外。他看起来活像一个星期没睡过觉。她很想过去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对劲可是近几个星期他始终没给她好脸色看。 据费茨太说他好像太也像也不再去酒吧了。 不管了收获节这么热闹的聚会她可不想让他的郁郁寡欢影响了她的好心情。 而且狩猎季节随时都有可能开始她的新骑马装样式是她所见过的骑马装中最迷人的西姆斯太太不愧是夏洛特口中所称的大师。 “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去看看全部的装璜。”夏洛特。蒙塔古说。 斯佳丽放下茶杯虽然难掩兴奋之情却又不愿承认。 “你真好夏洛特除了我的房间其他房间已有将近一年时间全是锁着的。”她尽可能不急不慢他说不过她怀疑像夏洛特这么聪明的女人一定能听得出她也很兴奋。“我去找猫咪一块去。” “随你吧!斯佳丽不过每项工程一完成她便都已看过了。她是个奇特的孩子只要有一扇门或窗子没关她就会出现。油漆工每次看到她偷偷爬上鹰架就紧张得不得了。” “别告诉我这种事我会吓出心脏病。真是一只小猴子什么地方都敢爬。”斯佳丽叫着猫咪却半点影子都没见着。有时候这小姑娘的独立个性令她相当头痛就像现在一样。不过通常她都是以女儿为做的。“我想如果她有兴趣她会过来找我们的。我们走吧!我已经等不及了。”还是招认了吧!反正也是瞒不了人的。 夏浩特先带她上楼走进长走廊走廊两边是一间间供宾客下榻的卧室然后往回走到一楼照美国说法是二楼斯佳丽仍然不太习惯用英国说法来代替美国说法。夏洛特领她走过斯佳丽一直使用的房间走到一楼尾端。“你的卧室、浴室、起居室、更衣室、猫咪的游戏室、卧室、儿童室。”随着一扇扇房门的打开夏洛特的杰作也一一展现。斯佳丽房间淡绿色镀金的女性化家具和猫咪游戏室内印有英文字母的动物图片令斯佳丽顿时看傻了眼。儿童尺寸的椅子和桌子令她拍案叫绝。她以前怎么没想到呢?猫咪的桌子上甚至有一套儿童尺寸的茶具壁炉旁还有一张儿童尺寸的椅子。 “你的专用房间用的是法国式装璜”夏洛特说“确切他说是路易十六时代的风格强调出你的罗比亚尔家血统。你的奥哈拉家血统则表现在底楼接待室。” 斯佳丽所知道的唯一的底楼房间是大理石地板的穿堂斯佳丽常经过穿堂的门前往车道或从穿堂内宽阔的石梯上楼。夏洛特·蒙塔古领着斯佳丽快步走进穿堂。她打开穿堂一侧高大的双扇门领着斯佳丽走进餐室。“哇!”斯佳丽惊呼“这么多椅子我可不认识那么多的人来把它们占满埃”“你会有的”夏洛特说。她领着斯佳丽从这个长房间走向另一扇高门。“这是你的早餐室和晨间起居室如果客人不多也可以在这里用主餐。”她继续走向更多扇门。“大客厅和舞厅”她说“我不讳言我对这一切非常满意。” 面前一堵长墙嵌着一扇扇法国式门门与门的间距很宽中间镶着镀金明境。对面墙壁中央是一座壁炉壁炉上端也钉了一面镶金框的镜子。所有镜子部略微倾斜不仅可以照到全室天花板也映入了镜中。天花板上绘有爱尔兰历史上的传奇英雄人物。伟大君王建在塔拉山顶上的建筑物看起来颇像罗马神殿。斯佳丽喜欢极了! “这层楼的家具全都是爱尔兰制品羊毛和亚麻布料银器、瓷器、玻璃等等也几乎都是本地产品。奥哈拉族长是这里的女主人。来!就剩书房还没看了。” 斯佳丽喜欢皮椅和垫得又厚又软并有靠背扶手的坐卧两用长沙皮面精装书籍也非常漂亮。“你干得好极了夏洛特。”她正经他说。 “是的幸好没有我当初想象的那么困难。以前住这里的人一定是用兰斯洛特·布朗的风格设计花园的所以只需稍加修剪、整理就行了。菜园到明年就会有相当的产量墙边果树则可能两年后才会结果必须先修剪成幼枝。” 斯佳丽压根儿不知道夏洛特在说些什么也没有丝毫的兴趣。她希望杰拉尔德·奥哈拉能看到舞厅的天花板埃伦·奥哈拉能欣赏到她起居室的家具。 夏洛特接连打开许多扇门。“我们又回到穿堂来了”她说。“循环式的通道最适合办大型聚会。乔治派建筑师很清楚他们的职责……走这扇门斯佳丽。”斯佳丽踏到阶梯顶上走下阶梯就是刚铺好的碎石车道。“这些全是你的员工奥哈拉太太。” “我的天哪?”斯佳丽无力他说。 她面前站着长长的两排穿着整齐制眼的佣人。右手边由费茨太太带头后面分别站着厨子、四名厨房女佣、两名客厅女仆、四名楼上女佣、三名挤奶女工、一名洗衣服女工头及三名洗衣服女工。 在她左手边她看见一位外表高傲、自负的男人他只不过是个男管家还有八名男仆、两名紧张得双脚站不稳的小厮、她认识的马夫、六名马童、五名双手沾土的人她猜想可能是园丁“我需要坐下来休息。”斯佳丽喃喃说道。 “先你得对他们微笑欢迎他们到巴利哈拉来”夏洛特说。她坚定的口气不容反抗。斯佳丽一一照她的话做。 一进到屋内——现在变成了一处大建筑斯佳丽便开始格格地笑了起来。“他们穿的都比我体面哩!”她说。她看着夏洛特·蒙塔古不露声色的脸。“我知道你会忍不住轰然大笑的夏洛特你骗不了我。你和费茨太太为了安排这个场面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我们的确下过一番功夫。”夏洛特承认。斯佳丽充其量只能得到她的微笑这是最接近“轰然大笑”的了。 斯佳丽邀请所有巴利哈拉和亚当斯城的人前来参观装修一新的大公馆。长餐桌上摆满点心、饮料她忙碌地穿梭在各个房间鼓励来客随便吃或拖着他们去看舞厅天花板上的伟大君王。夏洛特·蒙塔古静静仁立在大楼梯一侧满脸不悦。斯佳丽不理会她。她试图佯装没看到她的堂亲和村民们不自在与尴尬的表情可是他们来了还不到半个钟头她就难过得差点掉泪。 “你这么做是违反传统的奥哈拉太太。”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悄悄告诉她“你不该这么做。在爱尔兰没有一个农夫的靴子曾踏进过大公馆门槛。我们是受旧传统礼教约束的人我们还没准备好要改变传统。” “但是我想芬尼亚人要改变一切。” 费茨太太叹口气。“的确可是那种改变是回复到比不准农夫踏进大公馆还要古老的习俗。我真希望我能解释得更清楚一点。” “省省吧!费茨太太反正是我错了我不会再犯了。” “这是慷慨之心犯的过错你应该引以为荣的。” 斯佳丽强挤出微笑内心却感到彷徨、沮丧如果连爱尔兰人在爱尔兰式装璜的房间内都觉得不自在那拥有这样的房间还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她的堂亲在她自己的家里却待她像个陌生人一样呢? 大家都离开之后佣人们开始收拾善后斯佳丽独自一人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 我喜欢她断然肯定。我真喜欢。邓莫尔码头农场过去从来没有、将来也永远不会比这里漂亮她想。 斯佳丽站在从镜子反映出来的伟大君王的影象中间幻想瑞特也在这里充满羡慕与嫉妒。那将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等猫咪长大后他会因为没有看到他女儿从天真可爱的小娃娃长成奥哈拉家漂亮的女继承人而伤心断肠。 斯佳丽奔上楼顺着长走廊直接走进猫咪的房间。“哈罗”猫咪打着招呼。她正坐在小桌子前小心翼翼将牛奶倒入杯子给她的大黄猫喝。奥克拉斯坐在桌子中央居高临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请坐妈妈。”猫咪说。斯佳丽弯身坐在一张小椅子上。 要是瑞特能来参加茶会该有多好!可是他没来他永远都不会来了她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他将和他另外的孩子和安妮生的孩子办他们的茶会。斯佳丽克制住将猫咪揽进怀抱的冲动“奥哈拉小姐请为我加两块糖谢谢。”她说。 那天晚上斯佳丽失眠了。她裹着鸭绒被笔直坐在精致的法国式、大床中央。鸭绒被的暖和舒适不是她所需要的她要的是瑞特搂抱她舒适的感觉她要的是听他低沉的声音嘲笑一团糟的聚会然后她会跟着笑然后自动认错。 她需要有人安抚她失望的心情。她需要爱需要成年人的关怀与了解。她的心已学会如何去爱爱从她的心里溢出却无处宣泄。 全是该死的瑞特从中作梗!她为什么不能爱巴特·莫兰呢?他既善良又迷人她也喜欢跟他在一起。如果她真的要他她绝对有把握让他马上忘掉格雷丝·黑斯廷斯。 问题是她不要他。除了瑞特她不要任何人。 不公平!她像个孩子一样思忖。又像个孩子一样哭啊哭啊终于睡着了。 清晨醒来后斯佳丽又能克制自己了。大家恨她的聚会又怎样? 科拉姆没有待满十分钟就走又怎样?她还有其他朋友往后还会交到更多朋友。现在房于终于装修完毕夏洛特像只织网的蜘蛛一样忙于编织未来的计划。同时天气又最适合打猎西姆斯太太已经为她裁制了非常合身的骑马装。 第七十六章 第四部楼塔第七十六章 斯佳丽风姿绰约地骑马去参加约翰·莫兰从男爵主办的打猎活动。 她骑着一匹鞍马后头跟随两个马童牵着半月和她的另一匹猎马替星。 她的新骑马装裙裾高雅地在新侧鞍上飘舞她甚感得意。她曾经像头母老虎似的与西姆斯太太争辩结果她赢了。不穿紧身胸衣。夏洛特膛目结舌她说没人敢跟黛茜·西姆斯争辩而且还辩赢。在我之前大概是没人斯佳丽心想。我也辩赢了夏洛特。 参加已特·莫兰的打猎活动是无法帮助斯佳丽打进爱尔兰社交圈的夏洛特如此说。他本身除了没钱倒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他还是附近最合意的单身汉呢!可是他养不起一大家子人连服侍他吃早餐的男仆都是找马厩的马童穿上男仆的号衣充当的。夏洛特已为斯佳丽争取到了一份重要得多的请柬它将为她初入社交界的准备工作提供一切必要的帮助。斯佳丽不可以舍弃夏洛特为她挑选的活动先去莫兰府。 “我可以而且我要去”斯佳丽坚定地说。“巴特是我的朋友。”她一再重复这句话直到夏洛特认输。其实斯佳丽没说出另一个理由。 她需要去一个至少让自己觉得自在一点的地方。随着日子一天天逼近进入上流社会的前景令她产生了恐惧甚至过了以前对她的诱惑。她不断回想起黑妈妈数落过她的譬喻:“不过是一匹套着马挽具的骡子。”当西姆斯太太赶制出一柜子的法国流行时装搬进斯佳丽的房间时她就更加频繁地想到这个譬喻。斯佳丽可以想象到当她踏进第一个重要的聚会时数百名贵族绅士、小姐、伯爵、伯爵夫人女伯爵交头接耳批评她的情形。 “巴特真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斯佳丽。半月看起来已准备撒蹄飞奔了过来跟我的特别来宾喝杯上马酒。我正在巴结权贵我觉得非常骄傲。” 斯佳丽冲着一个米斯郡年轻的国会议员高雅地微笑。他很英俊她想虽然她通常对蓄胡子的男人没什么好感甚至像这位把胡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帕内尔先生也不例外。她以前似乎听到过这个姓——哦!对了!是在巴特家的早餐桌上听到的。现在她想起来了。科拉姆非常憎恨这个帕内尔先生。她得多留点意好把他的情况告诉科拉姆。 等打完猎再说吧。此刻半月已急着出她也跃跃欲试。 “我一辈子都搞不懂你为何如此固执科拉姆。”斯佳丽从兴冲冲的解释转为愤怒。“你甚至不肯去听人家是怎么说的可是我听到他说了什么他很迷人每个人都很热切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活。他所追求的跟你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一模一样——爱尔兰还给爱尔兰人不要驱逐爱尔兰人甚至没有地主没有地租。你还能要求什么呢?” 科拉姆失去了耐性。“我要求你不要做一个这么轻信别人的傻瓜! 你知不知道你的帕内尔先生本身也是个地主?而且是个新教徒。他是英国牛津大学毕业的。他要的是选票不是正义。这个人是个十足的政客他的地方自治高论说破了也只是一根用来威胁英国人的大棒一根引诱可怜、无知的爱尔兰蠢驴的胡萝卜。可是他的慷慨陈词和英俊脸蛋像一张糖衣裹住了这种论调你就把它吞了下去。” “简直没法跟你讲话!他还公开宣称他支持芬尼亚运动。” 科拉姆抓住斯佳丽的手臂。“你有没有说什么?” 她挣开他的手。“当然没有。你把我当成笨驴一样教训但我不是笨驴。这件事我知道得很多。但如果不流一滴血也能得到你想要的就没有理由非走私枪械、动战争不可。我就经历过一次战争是由一群头脑热的人因为某些不切实际的主义而起的。那场战争所做的一切就是杀死了我几乎所有的朋友也毁坏了一切。到头来谁都没赢。你给我听清楚科拉姆·奥哈拉有一个办法不用杀戮、焚烧就能把爱尔兰夺回来交回给爱尔兰人我就是在为这件事作准备。不要再汇钱给斯蒂芬买枪了听到没有?不要再把枪藏在我的镇上。把它们搬出那座教堂。我不管你怎么处理它们.丢人沼泽也好反正我不要再跟它们扯上关系。马上就去办。” “也不要跟我扯上关系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坚持的话那就——佳丽热泪盈眶。”我在说什么呀? 你又在说什么呢?哦!科拉姆不要让这种事情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等于是我的亲哥哥求求你科拉姆求求你不要这么固执。我不想再争吵。”泪水扑蔌籁滚了下来。 科拉姆紧紧握住她的手。“噢!斯佳丽亲爱的争吵的是我们两个的爱尔兰脾气不是科拉姆和斯佳丽。我们两个竟然怒目相向大吼大叫实在太遗憾了。原谅我aroon。” “‘aroon’是什么意思?”她哽咽着问。 “就是‘亲爱的’就像英文中的‘斯佳丽亲爱的’一样。用爱尔兰语来说你是我的斯佳丽aroon。” “真美。” “把它当作你的名字就更好了。” “科拉姆你又在哄我了不过我可不会让你哄得忘记正经事。答应我丢掉那些枪。我不是求你投查尔斯·帕内尔一票只是求你不要起战争。” “我答应你斯佳丽aroon。” “谢谢。我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了。现在我得走了。虽然现在是晚上你要不要去我的晨间起居室吃主餐?”“很抱歉斯佳丽aroon我约了一个朋友。” “带他一块来嘛!就算我突然一下子请来九百万个工人我的厨子也应付得过来所以怎么说也饿不着你和你的朋友。” “今晚不行改天吧!” 斯佳丽不再强迫他反正她的目的已达到。回家之前她绕道去了小礼拜堂向弗林神父忏悔。对科拉姆脾气是忏悔的一部分内容但不是主要内容。她要清除掉那种使她变成冷血动物的邪恶。当约翰·莫兰告诉她六个月前瑞特的太太流产时她竟然感谢起天主来。 斯佳丽离开小礼拜堂不久科拉姆·奥哈拉也进去了。他向她撒了谎那是不可原谅的重罪。他答应斯佳丽后却立刻背信跑到英国教堂检查枪械弹药是否隐藏妥当以防日后被她查出。 星期天结束早弥撒后夏洛特·蒙塔古和斯佳丽前去参加家庭聚会聚会将持续一个星期这是斯佳丽正式踏入社交界的第一个活动。 斯佳丽舍不得离开猫咪那么久不过猫咪的生日聚会才刚结束——费茨太太还在为小孩子踏坏舞厅的拼花地板一事生气——她确信猫咪不会想念她。因为有许多新的家具要查看、新来的下人要审查猫咪着实是个忙碌的小姑娘。 斯佳丽、夏洛特和夏洛特的女佣埃文斯坐着斯佳丽的高贵马车前往特里姆火车站。家庭聚会的地点在莫纳根郡距离太远不适合坐马车去。 斯佳丽的兴奋之情多于紧张。她庆幸自己先去了约翰·莫兰府。 夏洛特正为她们两人紧张不已虽然她没表现出来。斯佳丽在上流社会的未来前途全由这个星期里她给人们留下的印象来决定。夏洛特的未来也靠这次的成败。她瞥了斯佳丽一眼才安下心来。是啊!她穿着绿色的美利奴羊毛旅行装看起来迷人极了!那双独特而令人难忘的绿眼睛真是天赐未穿胸衣的身材玲珑有致一定会引起人们争相评说让男人脉搏加。她看起来与夏洛特曾巧妙地向她精心挑选的朋友们许诺过的一模一样:一个美丽、不大年轻的美国寡妇有新殖民地的神彩和魅力;虽然不太擅于交际却令人耳目一新;一个外籍人才会有的浪漫的爱尔兰性格;家境富裕也许甚至称得上巨富所以能让她过得起逍遥自在的生活;教养好有法国贵族血统也具有美国环境培养出来的旺盛活力与蓬勃朝气;善变而又守旧天真而又世故;从各方面看来在彼此过分熟悉、渴望找个新面孔谈论的社交圈里斯佳丽必定会成为魅力四射的人物。 “也许我该再说一遍有哪些人可能会参加聚会。”夏洛特说。 “千万不要夏洛特我还是会忘记的。况且重点部分我已都知道了。公爵的地位比侯爵高侯爵下面是伯爵然后是子爵、男爵、从男爵。我可以像在南方一样称呼他们为‘阁下’不用担心该用‘大人’或‘老爷’称呼但绝不能像在美国一样称呼女士为‘夫人’因为那是专为维多利亚女王保留的尊号而女王是绝对不会在场的。所以除非对方要求我直接称呼她的教名否则一律以微笑带过避免误用称呼。一般的老‘先生’或‘小姐’根本用不着招呼除非他们是‘尊敬的’。我觉得很有趣。为什么不用‘受尊重的’或其他类似的尊称?” 夏洛特的内心不寒而栗。斯佳丽大自信、太乐观了。“你没有注意听斯佳丽有些名字完全没有尊衔就连‘尊敬的’都没有但是他们的地位和非皇家的公爵一样高像赫伯特、柏克、克拉克、勒弗罗伊、布伦纳哈西特——”斯佳丽格格笑了起来。夏洛特只好住口。一切顺其自然吧! 那是一栋极大的哥特式建筑有角楼、楼塔彩色玻璃窗像教堂的一样高走廊过一百码。斯佳丽一看到这种恢宏的气派信心就丧失了大半。“你是奥哈拉族长。”她提醒自己大步踏上入口处的石阶抬起下巴勇敢迎接挑战。 待到当晚的主餐结束她开始对每一个人微笑包括站在她的高背椅后面的男仆。食物精致、丰盛不过斯佳丽尝得不多。她陶醉在众人的赞美声中。家庭聚会总共有四十六名宾客人人都想认识她。 “……在新年那一天我得敲遍镇上每户人家的门进去出来再进去喝一杯茶。我很纳闷我喝的一半是中国茶为什么没变成中国人那样的黄皮肤。”她快活地对她左边的男士说他对奥哈拉族长的职责听得相当入迷。 当女主人想扭转局面时斯佳丽又向她右边的退休将军详详细细他讲起亚特兰大围城的故事把他也给迷住了。她的南方口音根本不像人们意料中美国人的说话口音那样他们后来向任何一个听他们转述的人说她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 她也是个“绝对有吸引力的女人”。微裸的酥胸上瑞特送给她的大得惊人的翡翠钻石订婚戒指闪闪亮令人难忘。夏洛特叫人把它重新制成坠于用白金项链吊着那根白金项链的工艺十分精致几乎看不见。 吃完饭后斯佳丽以一贯高的技法玩惠斯特纸牌。她的搭档所赢的钱足以弥补在前三次家庭聚会上输的钱于是她成了男女宾客中最受欢迎的搭档。 隔天早上及后来的连续五个早上都安排了打猎活动。斯佳丽就连骑主人马厩里的马也照样驾轻就熟一点也不怕。她的成功已在预料之中。住在爱尔兰的英国贵族最敬佩的就是优秀的骑士。 夏洛特。蒙塔古不得不处处留神只怕她那像一只刚舔完一碗浓乳酪的猫儿似的得意劲儿让人察觉。 “玩得愉快吗?”回巴利哈拉的路上夏洛特·蒙塔古问斯佳丽。 “每一分钟都愉快夏洛特!谢谢你让我受到邀请。一切都完美极了!在卧室里放三明治的考虑尤其周到我到半夜都会饿醒过来我想其他人也是如此。” 夏洛特笑得眼泪都滚了下来斯佳丽可不高兴了。“我不觉得胃口好有这么好笑每次牌局都要打上好几个钟头等上床时离主餐时间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等夏洛特收住了笑能够说话后她向斯佳丽解释说在那些较有举办经验的家庭聚会中主人在女宾的卧室里摆上一盘三明治女宾们可以用它来向仰慕者信号。把它放在女宾卧室外面的走廊上则表示邀请一位男士入内。 斯佳丽羞得面红耳赤。“天哪!夏洛特!我把每一片都吃到肚子里面去了。女佣们会怎么想呢?” “不仅女佣斯佳丽。参加聚会的每一个人都会猜谁是那个幸运的男士或男士们。当然没有一位绅士会冒认否则他就没资格当绅士。” “我以后再也没脸见人了!这是我所听过的最可耻的事。太恶心了!我还觉得他们全是好人呢!” “可是亲爱的孩子正是这些好人设计出这些自由做法。每个人都知道规则谁都不会说出来。每个人的乐趣都是他们自己的秘密除非他们愿意说出来。” 斯佳丽本打算说在她出生的地方那里的人都诚实、正直。但她想起了查尔斯顿的莎莉·布鲁顿。莎莉·布鲁顿也常常把“自由”、乐趣”这类话挂在嘴边好像私通、乱交是正常的、可以接受的事情。 夏洛特·蒙塔古露出自满的微笑。如果需要某件事情来替斯佳丽·奥哈拉制造一个传奇的话误吃三明治一事是当仁不让了。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令人耳目一新的殖民地来客但她的世故老练也颇让人满意。 夏洛特开始在脑中草拟她的退休计划。再过几个月她就可以永远脱离上流社会无聊聚会的苦海了。 “我会帮你订《爱尔兰时报》”她对斯佳丽说“你必须熟读每个字。 你将在都柏林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希望你熟悉报上的消息。” “都柏林?你没说我们要去都柏林。” “我没说吗?我还以为已经把所有的计划全告诉你了。请原谅我的疏忽斯佳丽。都柏林是一切事物的中心你会喜欢的。它是一座真正的城市不是像德罗赫达或高尔韦这么畸形展的乡镇。城堡之行将是你毕生经历过的最刺激的事情。” ·“城堡?不是废墟吧?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女工住那里吗?” “没有感谢上苍。女王是个优秀的统治者却也是个极端乏味的女人。目前管辖都柏林城堡的是总督他是女王的代表。你将在觐见室觐见总督和总督夫人……”蒙塔古太太用语言描绘出一幅斯佳丽闻所未闻的富丽堂皇的画面。它让查尔斯顿的圣西西利亚舞会都黯然失色。它使斯佳丽一心一意要在都柏林的上流社会里获得成功。届时瑞特。巴特勒就会完全从她的脑海里消失不再占有丝毫分量。 现在告诉她已万无一失夏洛特心想。有了这星期的成功表现请柬自然会来的。去年得到斯佳丽的通知后我就为这个社交季节替斯佳丽在谢尔本旅馆订了套房看来我预付的订金是不会泡汤的了。 “我的宝贝猫咪呢?”斯佳丽跑进屋里叫道。“妈妈回来了宝贝儿。”寻觅了半个钟头她最后才在马厩里半月背上找到猫咪。猫咪骑在高大的马背上看上去小得吓人。斯佳丽压低声音以免惊着半月。 “到妈妈这里来小乖乖让我抱抱。”当她看到女儿从马背上跳到有力的金属包头的马蹄旁的干草堆上时一颗心怦怦乱跳。一时间猫咪的身影在斯佳丽眼前消失了俄顷她那张黝黑的小脸蛋从马房的半截门上探出来。她不开门而是往上爬再跳下来。斯佳丽蹲下身子将她抱个满怀。“哦!看到你我真开心小天使。我想死你了你想不想我?” “想。”猫咪扭动身体挣脱她的怀抱。唉!至少她还想我以前她从来不曾这么说过。她站了起来母爱的热浪退却而为她惯常的情感——一对女儿的绝对慈爱。 “我不知道你喜欢马小猫咪。” “我喜欢马我喜欢动物。” 斯佳丽强装出愉悦的口吻。“你想要一匹属于你自己的小马吗? 适合小姑娘骑的马?”我不能想美蓝我不能。我誓过不会因为美蓝在意外中摔死就拴住猫咪的脚或者把她裹在棉花胎里。猫咪一出生我就答应过她我要让她自由展给她一个自由的人所该有的全部自由。万万没想到做起来竟这么难我每时每刻都想着要保护她。可是我必须信守诺言。我知道我的诺言是对的。她喜欢马就给她我会教她跳马我会紧紧盯着她死也不放松。我太爱猫咪了实在不忍心约束她。 斯佳丽无法知道她不在时猫咪曾一个人到巴利哈拉镇上去过。 三岁的她开始对其他小孩和种种游戏感兴趣。她去找上次来参加她生日聚会的孩子做玩伴。一群四、五个男孩子在宽阔的街面上玩耍。她向他们走去时他们拔腿就跑。其中两个人在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捡石头仍她。“cai11eachtcai11eacu!他们惊骇地尖叫那个字是从他们的母亲口中听来的在盖尔语里是女巫的意思。 猫咪抬头看她母亲。“是的我想要一匹小马。”她说。马不会拿东西扔她。她考虑过把小男孩的事情告诉她母亲问问她那个字是什么意思。猫咪喜欢学生字。可是她不喜欢那个字所以就没问。“我今天就要小马。” “今天可买不到宝贝。明天妈妈去找我保证。咱们现在回家喝茶去。” “有蛋糕吗?” “肯定有蛋糕。” 回房后斯佳丽忙不迭地脱下漂亮的旅行装。她感到某种模模糊糊的需要:穿上她的衬衫、裙子和鲜艳的农妇长袜。 时至十二月中旬斯佳丽变得惶惶不安像只笼中困兽不停地在大公馆的长廊上踱步。她忘了自己多么憎恨冬天短暂、阴沉、潮湿的白天。她好几次想去肯尼迫小酒馆却犹豫不决自从上次邀请全镇的人来家里聚会而最后大家败兴而归后她与他们的关系已不如从前那么自然、亲近。她骑了“会儿马。虽然马童平日都让所有的马保持一定的运动量不需再出去遛马但她需要出去即便下着冰凉的雨也阻止不了她。当太阳好不容易露出几小时的脸斯佳丽就注视着猫咪骑设得兰种小马兴高采烈地在冰冻的草坪上兜圈子。斯佳丽知道如此践踏草地会影响明年夏天草的生长可是猫咪和她一样闲不住。斯佳丽只好尽力劝说猫咪待在屋里哪怕到厨房或马厩去玩也只好随她了。 在圣诞节前夜猫咪先点燃幼年基督蜡烛然后把圣诞树上她够得着的蜡烛全部点燃科拉姆高高抱起她让她点较高处的蜡烛。“粗野的英国习俗”他说“小心把整栋房子烧成平地。” 斯佳丽欣赏一番圣诞树上明亮的装饰品和点燃的蜡烛。“哪怕这种风俗源于英国女王我也觉得这实在很漂亮。”她说。“不过科拉姆我也在窗门四周插满冬青所以除了这个房间巴利哈拉四处都是爱尔兰风味的。别像个坏脾气的老太婆唠叨个不停。” 科拉姆哈哈一笑。“猫咪·奥哈拉你的教父像个坏脾气的老太婆你知道吗?” “知道但只有今天。”猫咪答道。 这回科拉姆的笑可不是勉强的了。“‘童言无忌’算我问错人了。” 待猫咪睡着后科拉姆帮斯佳丽取出猫咪的礼物。那是一个跟真马一样大小的填塞摇动玩具马。 圣诞节早晨猫咪不屑地看它一眼。“它不是真的。” “它只是个玩具小乖乖像今天这样的鬼天气就可以在屋里玩。” 猫咪爬上去摇。她承认它虽不是真的马但还算是不错的玩具。 斯佳丽这才松口气现在她去都柏林就不会感到内疚了。她和夏洛特约好在新年扔酵面包、喝茶的仪式结束后第二天就去格雷沙姆旅馆和夏洛特碰头。 第七十七章 第四部楼塔第七十七章 斯佳丽不知道都柏林竟然这么近仿佛在特里姆才刚坐上火车都柏林就到了。夏洛特的贴身女佣埃文斯来车站接她指示一个挑夫帮她搬行李。“请随我来奥哈拉太太。”埃文斯说完转身就走。车站内人潮汹涌斯佳丽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推挤才跟得上她。这栋建筑是斯佳丽所见过最大、最繁忙的。 但是再繁忙也比不上都柏林街道。斯佳丽兴奋地将鼻子贴在马车玻璃窗上。夏洛特说得没错她会爱上都柏林的。 马车一下子就停下来。一名穿着华丽制服的侍者扶她下车。她的视线被一辆由马拖着的街车吸引了。埃文斯碰碰她的手臂。”请这边走。” 夏洛特坐在她们套房的起居室茶桌后面等她。“夏洛特!”斯佳丽兴奋地叫道:“我刚看到一辆有上下层的街车里面全塞满人。” “午安斯佳丽。很高兴你喜欢都柏林。把外套交给埃文斯过来饮茶。我们有很多事要做。” 当晚西姆斯太太与三名助手带着包在棉布里的礼服和套装赶到了。斯佳丽依照命令站着或是走动西姆斯太太和蒙塔古太太则在一旁讨论每件衣服的每个细微之处。晚礼服是一件比一件高雅大方。西姆斯太太不在她身上钉钉缝缝时她就在大镜子前自我欣赏。 等女裁缝和她的助手离开后斯佳丽才突然感到她已精疲力竭了。 夏洛特一提出在套房内用餐的建议她就欣然同意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别把腰吃撑了斯佳丽否则全部衣服又得重新修改一次。”夏洛特警告她。 “别担心!逛逛商店就消化掉了嘛!”斯佳丽给又一片面包涂上奶油。“从车站来这里的路上我看到至少八个颇有看头的橱窗。” 夏洛特暗自窃笑她将在斯佳丽光顾的每家商店拿到一笔丰厚的佣金。“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尽可称心地买你的东西。不过只能利用下午时间去早上时间你得坐着让画家替你画肖像。” “真无聊夏洛特我要自己的肖像做什么?我曾经被人画过一次我恨极了。把我画得像蛇一样丑。” “我向你保证这次画得绝对不会丑。埃尔韦先生是专为女士作画的画家而且这张肖像很重要非画不可。” “好吧反正你说什么我都照做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一定不会喜欢的。” 隔天早上斯佳丽被车声吵醒。天仍是黑蒙蒙的但是借着街灯的光亮她看见卧室窗口下面四车道的马路上各式各样的运货、载客马车辘辘而行。难怪都柏林有这么宽的街道她快活地想道大概全爱尔兰有轮子的交通工具都聚集到这里来了。她用鼻子嗅一嗅又嗅了一次我一定精神错乱了。我闻到了咖啡的味道。 有人叩她的房门。“早餐在起居室里”夏洛特说“准备好就过来吃。我已经把侍者打走你只需披上一件晨衣就可以。” 斯佳丽咧地将门打开差点没把蒙塔古撞倒。“咖啡!你怎么知道我想喝咖啡都想疯了。哦!夏洛特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都柏林人也喝咖啡?早知如此我宁愿每天搭火车来这里吃早餐。” 咖啡的滋味甚至比闻起来还香。幸好夏洛特喜欢喝茶因为整壶咖啡都被斯佳丽喝光了。 然后她乖乖地穿上夏洛特从一只箱子里取出来的丝袜和连衫裤。 她感觉相当奇怪。轻薄光滑的内衣与她从小穿到大的麻料或棉料内衣截然不同。她把羊毛晨衣紧紧裹在身上这时埃文斯带了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女人进来。“这位是赛拉芬娜”夏洛特说。“她是意大利人听不懂她的话没关系她要替你梳理头你只需静静地坐着让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就行。” 她似乎跟我的每根头都有话聊斯佳丽坐了近一个钟头后心想。 她的脖子已僵硬了而她根本搞不清楚这个女人在她头上做了些什么。 夏洛特让她坐在起居室的窗边那里的晨光很强。 西姆斯太太和她的助手则和斯佳丽一样一脸的不耐烦。她们已经等了二十分钟。 “好了!”赛拉芬娜说。 “很好。”蒙塔古太太说。 “现在可以动手了吧!”西姆斯太太说。 西姆斯太太手上捧着那件礼服外面包着一层棉布她的助手掀去棉布斯佳丽惊喜地倒抽一口气。白色缎子在日光下熠熠亮日光也使银色刺绣闪闪亮宛如是个有生命的东西。真是一件神奇的礼服。 斯佳丽站起来伸手欲摸。 “先戴手套”西姆斯太太命令道。“否则每根手指都会留下指痕。” 斯佳丽看到女裁缝戴着白色小山羊皮手套。她接过夏洛特递过来的一双未用过的长手套。手套已往后招并扑了粉这样她不必完全伸出手去就可直接套进去。 当她把手套戴上并捋直后夏洛特熟练地用一枚小银钮扣钩把小钮扣钩过扣眼赛拉芬娜在她头上罩了一条丝质手中脱掉她的晨衣然后西姆斯太太将礼服套进她举高的手臂再套到她的身体上。当西姆斯太太在她背后扣扣子时赛拉芬娜熟练地拿开手中最后精巧地修理了一下斯佳丽的头。 有人叩门。“时间抓得真准。”蒙塔古太太说。“一定是埃尔韦先生。咱们把奥哈拉太太带到这里来西姆斯太太。”夏洛特领着斯佳丽走到房间中央。斯佳丽听到夏洛特开门并低声说话。我猜她一定在说法语而且指望我也说法语。不!夏洛特现在对我可是了如指掌! 真希望有面镜子让我瞧瞧这件礼服穿在我身上是什么样子。 西姆斯太大的助手轻轻敲她的脚趾她抬起一只脚然后抬起另一只。她无法看到西姆斯太太的助手帮她套进脚的鞋子是什么模样因为西姆斯太太戳戳她的肩头嘘声命令她挺直身子。助手拨弄着她的裙裾。 “奥哈拉太太”夏洛特·蒙塔古说。“请允许我介绍弗朗索瓦·埃尔韦先生。”斯佳丽盯着走到她面前向她点头行礼的这位肥嘟嘟的秃头男人。“你好。”她说。她是不是该和画家握个手呢? “太美了!”画家弹弹指头两个男人抬着一面巨大的窗间镜放到两扇窗之间。他们一退开斯佳丽就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这件白缎礼服比她所想象的还暴露她目不转睛地瞪着袒露大半的胸脯和肩膀然后又看着镜中这个她几乎认不出来的女人。她的头高高地盘在头上密密的卷精巧绝伦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白缎在她纤长的身躯上闪闪亮镶银边的白缎裙裾在银跟白缎鞋四周呈半圆曲形展开。 天啊!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我倒像外婆的肖像。 少女时代天真烂漫的情怀已不复存在。她现在看到的是一个成熟的女人而不是克莱顿县轻浮的美女。镜里的女人令她惊艳不已这副陌生模样令她迷惑而兴奋。她的唇角微微抖动微微往上翘的凤眼透出更深邃更神秘的光泽。她充满自信地抬起下巴用挑战、赞许的目光直接注视镜中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了!”夏洛特·蒙塔古喃喃自语。“这就是将刮起一阵旋风席卷爱尔兰的女人。如果她愿意还将席卷整个世界。” “画架。”画家喃喃说道。“动作快一点你们这些白痴我将画一幅使我出名的画。” “我实在搞不懂”斯佳丽等画家作完画后对夏洛特说。“画里的人好像我从来没见过但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被弄糊涂了夏洛特。” “亲爱的孩子那就是智慧的开始。” “夏洛特咱们搭街车好不好”斯佳丽哀求道。“我像尊塑像似的连续站了几个小时也该给我一个奖励。” 画画的时间的确很长夏洛特表示同意以后几幅画可能时间会短一点。不过要是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光线不足的话埃尔韦先生就无法作画。 “那么你是同意罗?咱们先搭街车?”夏洛特点点头。斯佳丽高兴得想拥抱她可是夏洛特·蒙塔古是个严肃的人。她隐隐约约地感到她自己似乎也快变成和蒙塔古太太一样了。想到自己成了一个女人再也不是女孩令她兴奋但也令她不安可能得要一些时日才能适应。 她们踩着螺旋铁梯爬到街车上层。车厢完全暴露在冷风中但视线奇佳。斯佳丽看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拥挤的宽街人行道上熙来攘往的人们。都柏林是她所见过的第一座真正的城市居民逾二十五万。亚特兰大这个新兴城市也不过只有两万人。 街车在轨道上沿着街道直行无阻行人车辆总是在眼看着要被它撞到的时候才匆忙四散狂乱、嘈杂的奔逃景象使斯佳丽赏心悦目。 然后她看到河流。街车在桥上停了让她得以看清整条利菲河。 一座接着一座的桥各有特色但交通拥塞的情形却是相同的。埠头则是店面林立人潮汹涌阳光下的水面晶莹璀璨。 利菲河被抛在了后面街车突然进入一道阴影中原来两侧都是高楼建筑斯佳丽感觉一阵凉意袭来。 “咱们最好在下一站下车”夏洛特说。“下一站下。”她领着斯佳丽通过热闹的交叉路口后指着前面一条街。“格莱夫顿街。”她像个向导似的。“我们原本要搭马车回格雷沙姆旅馆不过要想逛商店就只有步行了。你要不要先喝杯咖啡再走?你应该熟悉一下比利咖啡馆。” “我不知道!夏洛特我想先到这间店里瞧瞧。橱窗里的那把扇子——后面角落里那一把看见了吗?有粉红色穗须的——可爱极了! 哦!那里还有一把中国扇我刚才没看到。那里有一个好精巧的香袋! 夏洛特瞧那些绣花手套你有没有?哦!天啊!” 夏洛特朝一个穿号衣的开门侍者点点头。他拉开门鞠个躬。 她没提到格莱夫顿街上至少还有四家类似的商店出售上百种扇子和手套。她确信斯佳丽很快就会现大城市之所以为大城市是因为它提供了无数的诱惑。 让人画像、试衣、逛商店忙碌了整整十天后斯佳丽带着大包小包给猫咪的礼物回巴利哈拉还有一些是给费茨太太和科拉姆的也为自己带了十磅咖啡和一个咖啡壶。她爱上了都柏林巴不得再回去。 她的猫咪正在巴利哈拉等她。当火车一离开都柏林斯佳丽又归心似箭了。她有好多好多事要告诉猫咪许多关于带她古怪的小猴子——一个乡下女儿去大城市玩的计划。她得把弥撒过后的时间挪出来办公她已经积压了一星期的公务。接着就是圣布丽吉德节。斯佳丽认为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随着第一块泥土被翻起新的一年就真正开始了。现在她同时拥有乡村和城市既是奥哈拉族长也是大镜里的那个陌生女人。她多么、多么幸运啊。猫咪沉迷于动物图画书中其他的礼物都没有打开。斯佳丽丢下她跑下车道去科拉姆的家手里拿着要送给他的开司米围巾和所有都柏林的印象准备与他分享。 “哦!对不起!”她现他有客人。一个穿着体面她未曾见过的陌生人。 “没关系没关系”科拉姆说“过来见见约翰·德沃伊他刚从美国来。” 约翰·德沃伊的态度谦和有礼不过可以明显看出他很不高兴谈话被打断。斯佳丽将送给科拉姆的礼物留下表示了歉意便匆匆告辞。 这是什么样的美国人?来到巴利哈拉这种偏远小镇碰到同胞竟然一脸不高兴。他一定是科拉姆的芬尼亚组织的成员没错!他大概是为了科拉姆要退出他们疯狂的革命组织而不悦。 事实正好相反。约翰·德沃伊倾向于支持帕内尔他是美国最有影响力的芬尼亚组织的成员如果他不支持革命运动这对组织本身将是一个近乎致命的打击。科拉姆强烈反对地方自治政策为此跟约翰·德沃伊争辩了大半天。 “那个人要的是权力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他指的是帕内尔。 “那你呢科拉姆”德沃伊反唇相讥。“在我听来你是容不得一个能力更强的人顶替你的工作干得比你更好。” “他会在伦敦表演说”科拉姆马上反驳。“直说到世界末日他会争取到所有报纸的头条新闻而我们还是在英国人脚下挨饿的爱尔兰人。到头来爱尔兰人仍是一无所有。等人们厌倦了帕内尔的头条新闻后就会起来反抗。可是到时候没有组织就没有成功的希望。告诉你德沃伊我们等得太久了。帕内尔喋喋不休你喋喋不休我也喋喋不休而爱尔兰则始终在受难。” 当德沃伊去肯尼迪客栈投宿后科拉姆独自在他的小起居室内踱步直到油枯灯灭。然后摸黑坐在炉火灰烬旁冷板凳上沉思着德沃伊暴怒的原因。他是对的吗?难道他会是为了权力不是对爱尔兰的爱? 一个人该如何才能摸清他自己灵魂深处的真相? 在圣布丽吉德节湿气很重的短暂阳光中斯佳丽用铲子挖起第一块土。那是迎接新的一年的好兆头。她邀请巴利哈拉镇每个镇民到肯尼迪酒馆喝黑啤酒吃肉馅饼以示庆祝。她确信今年将是最好的一年。隔天她就要去都柏林参加为期六星期的城堡社交季节。 第七十八章 第四部楼塔第七十八章 这回斯佳丽和夏洛特不住格雷沙姆旅馆而是在谢尔本旅馆租了一个套间。这家旅馆是专给前往都柏林参加城堡社交季节活动的上流社会人士住的。斯佳丽上回来都柏林造访时未能进入这栋漂亮的砖造建筑。“咱们得挑有露脸机会的重大盛会时住进来。”夏洛特告诉她。 现在她正睁大眼睛环视入口处宽敞的前厅终于明白为什么夏洛特要住这个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富丽堂皇——包括空间、职员、宾客。 一种有节制的无言的忙碌。她抬起下巴随侍者走上半段楼梯到一楼斯佳丽觉得满意极了。斯佳丽并不知道她看起来完全如夏洛特向门卫所形容的。“你马上就能认识她她美如天仙昂头傲视的模样就像个女皇。” 她们的套房里有一间专给她个人使用的客厅。下楼饮茶前夏洛特先带她看了客厅。已完成的肖像竖立在绿壁房间一角的古铜画架上。斯佳丽纳闷地凝视着它。她真的就像画上的样子吗?那个女人似乎天不怕地不怕而她现在却紧张得像只小猫。她茫然地随夏洛特下楼。 夏洛特认出坐在华丽休息室里的其他桌子边的一些人。“你不久就会跟他们认识等你一露脸之后每个下午就得在你的客厅招待他们喝茶或咖啡。然后他们会带更多的人认识你。” 谁?斯佳丽想问。谁会带更多的人来他们会带谁来?不过她没费这个心。夏洛特一向知道她在做什么。斯佳丽唯一要注意的是当她被引见之后告退时不可让裙裾绊住脚。夏洛特和西姆斯太太准备了一件正式露面时穿的礼服打算天天对她进行训练直到正式接见那一天。 盖有宫廷大臣印章的白色厚信封在斯佳丽到达的第二天就送抵旅馆。夏洛特并未表现出宽心的样子。再好的计划也难保万无一失。她镇定地拆开封口。“第一觐见室”她说“果然不出所料。后天。” 斯佳丽和一群穿白色礼服的姑娘、女人在觐见室紧闭的双扇间外的平台上等候。斯佳丽好像等了一百年那么久什么事也不能做。她究竟中了什么邪竟然答应来这里?她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大复杂了。一部分是因为她是奥哈拉族长决心征服英国人一部分则是因为她是个美国姑娘对英国皇室气派的华服美饰很着迷。而最主要的原因是斯佳丽迄今为止从未在挑战面前退却今后也永远不会。 又叫到一个名字不是她。该死的!难道他们把她安排在最后一个?夏洛特事先没有告诉她这一点甚至到最后一分钟才告诉她她得单独前来。“正式接见结束后我会去晚餐室找你。”夏洛特对她可真好啊!竟如此把她丢进狼群里!她又偷偷看一眼自己的前襟。深怕大胆的低胸礼服会突然掉下来要是真的生了这种事——夏洛特说什么来着?那就是“毕生难忘的经验”。 “斯佳丽·奥哈拉小姐。” 哦!天啊!轮到我了。她照着夏洛特·蒙塔古所教的步骤做。往前走站在门外。一个仆人会拿来起你左手臂上的裙裾放置在你身后…引见官会开门你就在那边等待他传唤。 “斯佳丽·奥哈拉巴利哈拉的奥哈拉族长。” 斯佳丽看着觐见室。爸爸!你现在怎么看你的凯蒂·斯佳丽?她暗自思忖。我就要走过那特别长的红地毯亲吻爱尔兰的总督他是英国女王的堂亲。斯佳丽瞥一眼衣着气派的引见官她的右眼睑颤动着几乎让人觉得她与门役有着默契。 奥哈拉族长像个女皇般走到威严的红胡子总督面前把脸颊凑上去接受表示欢迎的礼节性亲吻。 然后再转向总督夫人行屈膝礼。径直后退。不能太低。站直。 现在后退后退后退三步不要急裙裾的重量会把它和你的身体拉开。现在伸出左臂。等着。让仆人有充分的时间收起你的裙裾放回你的手臂。现在转身走出去。 斯佳丽的双膝支撑着直到在晚餐桌前坐定才开始颤抖起来。 夏洛特不想掩饰满意的神情。她一手拿着一叠方形硬卡片像握着一把扇子似的走进斯佳丽的卧室。“亲爱的斯佳丽你获得了辉煌的成功!这些请柬在我还没起床更衣时就送到了。宫廷舞会这是极具殊荣的。圣帕特里克节舞会这是预料中的。第二觐见室你将能看到其他人受煎熬。还有在觐见室里举办的一场小型舞会。全爱尔兰有四分之三的贵族从来就不曾被邀请参加这种小型舞会。” 斯佳丽格格笑着。觐见时的恐惧感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她成功了! “现在我不会再为去年的小麦收益全花在这些新衣服上而心疼了。咱们今天逛商店去把今年的收益花掉。” “你没时间了。有十一位绅士包括引见官都写信来要求拜访你。 外加十四位女士和她们的女儿。茶会时间不够用。你必须把早上时间也搭进去招待人家喝咖啡和茶。女佣已经打开你的客厅我订了一些粉红色的花所以你早上穿那件棕色和玫瑰色方格呢塔夫绸衣裙下午穿绿色丝绒镶粉红色的那一件。你一起床埃文斯就会来为你梳头。” 斯佳丽是本社交季节的热门人物。绅士们争相一睹这位富蠕的风采。说来也怪她不仅富裕而且也美得迷人。母亲们簇拥着她们的女儿来斯佳丽的客厅与绅士们认识。过了第一天之后夏洛特再也没有订花。爱慕者们送来的花就多得摆不下。其中有许多束花都是用都柏林最好的珠宝店的皮盒子装的。斯佳丽虽舍不得仍把全部的胸针、手镯、戒指、耳环退还。“连一个来自佐治亚克莱顿县的美国人都懂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她对夏洛特说。“我不想欠任何人的情不欠这种情。”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忠实地有时甚至异常精确地刊登在《爱尔兰时报》闲话栏中:穿大礼服的店主亲自带来商品向她展示她把先前拒绝接受的一些珠宝饰买下来。总督在宫廷舞会上与她跳了两次舞。 接受她咖啡、茶点款待的所有客人都很赞赏她的肖像。斯佳丽每天早上和下午在第一批访客到达之前也都会先自我欣赏一番。她正在自我学习。夏洛持·蒙塔古饶有趣味地观察她的转变那个爱卖弄风骚的斯佳丽·奥哈拉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端庄、略显风趣的女人她只消转转那对雾样的绿眼睛不论男人、女人或小孩都会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过去。 以前我总是像骡子那样费力地展现魅力斯佳丽想现在却什么都不必做。她内心颇为不解不过她还是单纯地心存感激接受这种天赐之福。 “你是说两百个人吗夏洛特?那就是你所谓的小型舞会?” “相对而言。宫廷舞会圣帕特里克节舞会上总有五、六百人而在觐见室里举办的舞会甚至过一千人。将要参加舞会的人中至少有一半你已经认识也许还不止一半。” “我还是认为他们没邀请你实在差劲。”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不介意。”夏洛特正喜不自胜地期待晚上来临她打算仔细检查她的帐簿。斯佳丽的成功和挥霍程度远过夏洛特最乐观的估计。夏洛特觉得自己像个大富翁她喜欢心满意足地数着她的钱。光是放人进来喝咖啡就可以收到“礼金”一周将近一百英镑而社交季节还剩两个星期才结束。她将心情愉快地送斯佳丽去参加为她举办的晚会。 斯佳丽在觐见室门口驻足欣赏盛大的场面。“你知道吗杰弗里我永远也不会习惯这个地方”她对引见官说。“我就像舞会里的灰姑娘。” “我永远都不会把你和灰姑娘联想在一起斯佳丽。”他崇拜他说。 上次她在踏进第一觐见室时对他眨了眨眼就此彻底迷住了他。 “你将会大吃一惊。”斯佳丽说。周围不时有人向她欠身致意熟悉的面孔向她露出微笑她则心不在焉地点头答礼这一切太美好了不可能是真的她不可能真的在这里。一切都生得这么快她需要时间来适应。 大厅里金光闪闪镀金的柱子支撑着天花板挂着金边大红天鹅绒三帘子的高窗之间的墙壁镶嵌了镀金壁柱。沿墙摆设的晚餐桌旁围着有红套垫的镀金扶手椅每张桌子中央放行一盏枝形金烛台。刻工繁复的枝形煤气吊灯和金、红色宝座上方的大天篷也是镀金的。男士宫廷服的织锦丝边外套和白缎半短裤镶着金丝花边缎面舞鞋上饰有金扣带军官制眼和督府官员的宫廷制服上闪烁着金钮扣、金肩章、金饰扣、金辫带。 许多人在胸前披鲜亮的饰带用珠宝勋章系着;总督的半短裤裤脚正好碰到他脚上系着的袜带。男人的打扮几乎比女人更艳丽。 几乎但还是比不上因为女人在脖子、胸前、耳朵、手腕处都佩带珠宝;不少人还戴着镶有宝石的头饰。她们的礼服是用最好的料子做成的——缎子、丝绒、锦缎、丝绸——通常用鲜亮的丝线、金线或银线刺绣。 再看下去眼睛都要看瞎了我最好赶快进去摆摆礼数。斯佳丽穿过大厅向总督、总督夫人行屈膝礼刚行完礼乐声即起。 “我可以请你跳舞吗?”一只镶有金辫带的红袖子勾起要让斯佳丽挽。斯佳丽面露微笑。是查尔斯·拉格兰她在一次家庭聚会上认识他的。自斯佳丽来都柏林后他每天都去拜访她完全不隐藏对她的爱慕之意。每每斯佳丽对他说话他那张俊脸就会涨红。查尔斯虽然是英国士兵人倒是非常可爱、迷人。不管科拉姆对英国士兵有多反感他们一点都不像北佬光就穿着方面就不知好多少倍。斯佳丽轻轻将手搭在他手臂上他陪伴她加入方块舞。 “今晚你真美!斯佳丽。” “你也是查尔斯。我刚才还在想男士的打扮比女士更讲究。” “幸好我穿的是制服。半短裤穿起来很难受男人穿缎鞋看起来更可笑。” “活该!谁教他们平时爱偷看女士的足踝现在轮到我们来欣赏他们的脚了让他们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斯佳丽你太令我震惊了。”这时要交换舞伴了。 也许是吧!斯佳丽心想查尔斯有时单纯得像个男学生。她抬头看她的新舞伴。 “我的天啊!”她大叫出声。是瑞特! “多讨人欢心。”瑞特似笑非笑他说。谁也不会像他那样笑。斯佳丽感到轻松感到愉快只觉得自己像在铮亮的地板上飘动喜悦使她舞步轻盈、飘然欲仙。 然后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变换了舞伴。她毫无意识地朝这个新舞伴微笑眼中燃烧的爱意令对方窒息。她心思狂转:瑞特为什么来这里?可能是因为他想看我吗?因为他必须见我一面因为他离不开我吗? 方块舞仍平稳地进行着她却激动得失去耐性。等一结束查尔斯·拉格兰又站回她面前。斯佳丽努力克制自己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向他道谢喃喃找个藉口就匆匆转开身寻找瑞特。 斯佳丽的视线几乎立刻就与他的视线相遇。他就站在与她仅一臂之隔的地方。 斯佳丽的自尊阻止她走向他。瑞特知道我正在找他她忿忿地想着。他以为他是谁啊!故意闯进我的世界大大咧咧地站在那边等我投入他的怀抱?都柏林多的是男人——这个大厅里就有不少——追求我追得我快透不过气来他们在我的客厅流连不去天天送花送情书甚至送珠宝给我。是什么念头使这位“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瑞特·巴特勒先生认为他只消动动小指头我就会跑过去? “真让人惊喜!”她说冷淡的语气令她颇觉满意。 瑞特伸出手她不假思索地将手放在上面。“我能请你跳这只舞吗呃……奥哈拉太太?” 斯佳丽顿起疑心地屏住气。“瑞特你该不会是想拆我的台吧?! 大家都相信我是寡妇。” 他露出微笑随着音乐声起将她拥入怀中。“我会替你保密的斯佳丽。”她可以感觉到他刺耳的声音、暖暖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这使她全身瘫软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斯佳丽问她必须知道。温暖、强壮的大手贴着她的腰引导她转圈子。她不知不觉折服于他的阳刚之气但又反抗着他对她的控制尽管她忆起以前随他划开脚步跳华尔兹的快乐情景。 瑞特格格笑着说:“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在伦敦做生意时我听到大家在谈论一个美国女人说她在都柏林城堡掀起一阵旋风我就问自己:‘会不会是穿条纹袜的斯佳丽呢?’我一定得找出答案。巴特·莫兰证实了我的猜测。然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论你甚至要我陪他骑马去你的小镇。据他所说你用双手重建了这个小镇。” 瑞特从头到脚打量着她。“你变了斯佳丽”他平静地说。“迷人的女孩现在已变成高雅、成熟的女人。我很佩服你真心的。” 他的口气坦率而真诚使斯佳丽忘记了她的怨恨。“谢谢你瑞特。”她说。 “你在爱尔兰快乐吗斯佳丽?” “快乐。” “我很为你高兴。”他的话意味深长。 认识他这么多年来斯佳丽第一次了解他至少了解一部分。他是来看我的他一直惦念着我担心我去哪里了以及我过得好不好。不论他说过什么其实他无时不在关心我。他爱我永远都会爱我就像我永远爱他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斯佳丽心里充满幸福她像喝香槟一样品尝这种滋味慢慢啜饮让这种滋味能够持久。瑞特在这里跟她在一起此刻他们比在任何时候都要亲密。 华尔兹结束时一名副官朝他们走来。“大人能有幸请你跳下一只舞吗?奥哈拉太太。” 瑞特嘲弄似地扬起了双眉这个动作她再熟悉不过了。斯佳丽对着他莞尔一笑。“告诉大人我很乐意。”她说。挽住副官的手臂之前斯佳丽看了瑞特一眼。“在克莱顿县”她对瑞特喃喃说道“我们得说‘我受宠若惊。’”当斯佳丽走开时他的笑声随之传入她的耳里。 我得到了嘉许她告诉自己一面回过头去看瑞特笑。太过分了! 她心想一点都不公平他穿着可笑的半短裤和缎鞋还是那么好看。 她与总督大人跳舞前先向他行屈膝礼绿眼睛闪动着笑意。 当她再度寻找瑞特时他已不在那里了她并不惊讶。自从她认识瑞特以来他每次出现或失踪都不需解释的。所以今晚他在这里出现我不该感到意外她想。可是我觉得自己是灰姑娘为何我理想中的王子不该在这里出现?斯佳丽仍可以感觉得到他的手臂搂着她宛如他在她身上留下了记号。要不然就当这一切是她编织出来的——金光闪闪的大厅、音乐、他的出现甚至她自己的。 回到谢尔本旅馆的套房斯佳丽打开煤气灯站在长镜前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着自己看着瑞特眼中的她。她看起来美丽、自信就像她的肖像像她外祖母的肖像。 她的心开始疼痛了她为什么不能像外祖母的另一幅肖像呢?一个娇柔的女人脸上泛着爱与被爱的红晕。 因为在瑞特关怀的声音里她听出告别的感伤意味。 当夜阑人静时斯佳丽在都柏林最好的旅馆中最好的楼层的豪华套房内醒来痉挛般地哀哀哭泣。“要是……”悔意像根攻城槌一次一次地在她脑中撞击。 第七十九章 第四部楼塔第七十九章 一夜的痛苦并未在斯佳丽身上留下可见的痕迹。次日早上斯佳丽为聚集在她客厅内的男女宾客倒咖啡和茶时脸色和往常一样安详笑容一样可爱。经过一夜的沉思她找到了放走瑞特的勇气。 假如我爱他就不该束缚他。我必须学会给他自由就像我因为爱猫咪而竭力给她自由一样。 真希望能把猫咪的事告诉瑞特他一定会以她为荣。 真希望社交季节快点结束。我想猫咪都快想疯了。不知道她现在可好? 猫咪正在巴利哈拉的树林中拼命地跑。四处仍弥漫着晨雾使她无法看清方向。她绊了一跤但随即又爬了起来虽然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仍得继续跑她察觉到又有一块石头飞过来于是迅闪身躲到树干后。一群小男孩又吼又嚷地追来。他们就快追上她了虽然他们以前从来不敢走近大公馆附近的树林但是从父母口中得知奥哈拉族长正在都柏林跟英国人在一起他们就变得无所忌惮了。 “她在那里!”一个小孩叫道其他人便举起手准备扔石头。 可是从树后出来的人不是猫咪而是伸着一根弯扭指头的女巫男孩们吓得尖声乱叫四处逃窜。 “跟我来”格雷恩说。“我请你喝茶。” 猫咪伸手让老太婆握着。格雷恩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脚步缓慢猫咪毫不吃力地跟着她走。“有蛋糕吗?”猫咪问。 “有。”女巫答道。 虽然斯佳丽对巴利哈拉的思念与日俱增但她依旧忍耐到社交季节结束因为她答应过夏洛特·蒙塔古。简直是查尔斯顿社交季节的翻版嘛她心想。我真不懂为何时髦人物寻欢作乐不能悠着点儿来而是那么卖力一次就用那么长的时间?斯佳丽的名声越来越响精明的费茨太太充分把握《爱尔兰时报》精采的描绘每晚拿着报纸跑到肯尼迪酒馆向巴利哈拉镇民夸耀奥哈拉族长多有名气。日复一日有关斯佳丽喜欢英国人的流言逐渐被奥哈拉族长比英国女人更受欢迎的骄傲感取代。 科拉姆却不赞成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的作法。他的心情恶劣到极点看不出这件事有什么风趣可言。“英国人会像拉拢约翰·德沃伊一样引诱她。”他说。 科拉姆的活有错也有对。都柏林的人并不愿见到斯佳丽英国化。 她的最大魅力就在于她的爱尔兰特质。奥哈拉族长是独一无二的。可是斯佳丽现了一个令她感到不安的事实英裔爱尔兰人自认和亚当斯城的奥哈拉家人一样都是爱尔兰人。“这些人的祖先在美国还未开前就已经住在爱尔兰了”有一天夏洛特·蒙塔古气冲冲他说道“你怎能否定他们是爱尔兰人呢?” 斯佳丽解不开这些复杂的结于是干脆作罢。她根本不必试她可以同时拥有两个世界——巴利哈拉农场的爱尔兰和都柏林城堡的爱尔兰。猫咪长大后也一样可以拥有两者。如果我还待在查尔斯顿她就不可能拥有那么多了斯佳丽肯定地如此告诉自己。 当圣帕特里克舞会在凌晨四点结束后社交季节正式告一段落。 下一个活动远在数英里外的基德尔郡夏洛特告诉斯佳丽每个人都会参加庞奇斯城的赛马会。大家盼望她也能去。 斯佳丽不为所动。“夏洛特我喜欢马也爱赛马可是我已经准备好回家这个月该处理的事务不能再拖了。我会赔你预订旅馆的订金。” 不用了夏洛特说她可以以四倍的价格把旅馆房间转让给别人况且她本身对马也没兴趣。 夏洛特还很感激斯佳丽让她成为独立自主的女人。“你现在也能独立自主了斯佳丽你再也不需要依赖我了。跟西姆斯太太保持联系让她为你打点穿着。谢尔本已经为你预留了明年社交季节的房间。 你的房子能容纳得下所有你想邀请的客人你的管家也是我所见过的她那一行里最称职的人才。你现在已经拥有了世界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吧!” “你有什么打算夏洛特?” “我会得到我所想要的一切。罗马豪华公寓的一小套房间。美酒佳肴。地中海日复一日的阳光。我讨厌下雨。” 连夏洛特都没法挑剔这样的天气斯佳丽心想。今年的春天比任何人记忆中的每一个春天都更晴朗。草长得又高又茂盛在三个星期前的圣布丽吉德节那天播种的小麦已给田野铺上一层嫩绿。今年的收成应该可以弥补去年的失望也许还会出一些。回家真好。 “‘ree’好吗?”她问猫咪。“ree”在盖尔语中意即国王而也只有她女儿会把设得兰小马取名为“国王”斯佳丽欣然想道。猫咪能珍视所爱是个好现象但她更高兴猫咪能使用盖尔语她喜欢把猫咪当成真正的爱尔兰小孩虽然女儿看起来像个小吉普赛人。她的黑色辫总是脱散不整皮肤也被太阳晒得更黑了因为猫咪一到户外第一件事便是脱掉鞋、帽。 “它不喜欢我在它背上套鞍我也不喜欢。没有鞍子的马骑起来比较舒服。” “不行小宝贝你必须学习用马鞍骑马‘国王’也要适应才行。至少总比骑侧坐马鞍好。” “就是你打猎时骑的那种?” “没错有一天你也会用到侧坐马鞍只是还要等很久很久。”到十月猫咪就满四岁了美蓝生意外时并不比猫咪大多少她至少得等上一段非常长的时间才能使用侧坐马鞍。要是美蓝跨骑而不学骑侧坐马鞍——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要是”只会令她心碎。 “咱们骑马去镇上猫咪你喜欢吗?咱们去看科拉姆。”斯佳丽很替他担心最近他老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猫咪不喜欢去镇上我们去河边好不好?” “好吧!我已经好久没去河边了这主意不错。” “我可以爬上楼塔吗?” “不可以塔门太高里面可能有很多蝙蝠。” “那咱们去看格雷恩?” 斯佳丽的双手紧抓住缰绳。“你怎么认识格雷恩的?”女巫交代过她不要让猫咪接近那地方要把猫咪牢牢地关在大公馆里是谁带猫咪去的?为什么? “她请猫咪喝牛奶。” 斯佳丽心知有异猫咪只有在紧张或生气的时候才会用第三人称来称呼她自己。“你为什么不喜欢格雷恩呀猫咪?” “她认为猫咪是另一个叫妲拉的小女孩。猫咪向她解释她都不听。” “哦!小乖乖妲拉就是你那是她在你刚出生时替你取的一个非常特殊的名字。那是盖尔语就像你替国王和奥克拉斯取的名字一样。 妲拉的原意是橡树是最好最强壮的树。” “真傻!女孩又不是树她没有叶子。” 斯佳丽叹了口气。猫咪愿意跟她聊天令她大喜过望。这孩子大部分时间都不太爱说话想跟她谈话也不容易。她是个相当固执的小家伙如果你对她说谎她总是会一眼看穿。说实话说出全部的实话否则她会朝你瞥一眼那眼光简直能杀死人。 “你瞧猫咪楼塔就在那儿。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它有多久历史?” “告诉过。” 斯佳丽不禁想笑。教小孩子说谎虽然不对不过有时候善意他说点小谎也无伤大雅。 “我喜欢塔。”猫咪说。 “我也喜欢小乖乖。”斯佳丽对自己竟然这么久没来这里甚感纳闷她差不多已经忘了那些老石墙所带给她的奇妙感觉。一种既奇异。 又安详宁静的感觉。她暗自许下承诺下次绝不再隔这么多个月才来。 毕竟这里是巴利哈拉真正的心脏是它的源头。 还是四月时节树篱便已开满了山植花。多美好的季节啊!斯佳丽放缓马车度深深吸了一口春意。先没有必要这么匆忙衣服待会儿去拿没有关系!她正要去特里姆拿一包西姆斯太太寄来的夏衣。她的桌子上已经放着六张六月份家庭聚会的请柬。斯佳丽仍犹豫不决是否要这么快就加入社交活动不过她的确想要见见…些成年人。猫咪是她的心肝宝贝可是……费茨太大为一大摊子家务事忙得不亦乐乎连喝杯优闲茶的时间都没有。科拉姆到高尔韦见斯蒂芬去了。她不知道她对斯蒂芬将到巴利哈拉来有何感想。怪里怪气的斯蒂芬。也许他在爱尔兰就不会那么怪里怪气了也许他在萨凡纳那么沉默和怪里怪气的原因是与走私枪械有关。至少已经不再走私枪械了!斯佳丽从亚特兰大那批小房子赚得的额外收入也很可观。她一定已捐给芬尼亚组织不少钱。若能把钱花在为组织成员置装就好多了服装不会伤害任何人。 斯蒂芬将会带来所有有关萨凡纳的消息她渴望知道那里每一个人的情形。莫琳和她一样不爱写信所以她已好几个月无从得知萨凡纳奥哈拉家人的情况。其他人也都断了音讯。不过这是可以理解的。 当她决定变卖亚特兰大的产业时便已有了将美国的一切抛开不再往回看的心理准备。 即使如此能知道亚特兰大的情形也是不错的。斯佳丽从获得的利润判断那些小房子销售情况良好所以阿希礼的生意一定也做得不错。佩蒂姑妈怎么样呢?还有印第亚?她是否己干瘪得该入土了?还有好多年以前那些曾经在她的人生中扮演过重要角色的人?真希望能和姨妈们联络而不是把钱留给律师让律师去跟她们打交道。不让她们知道我的下落是对的不让瑞持知道他有个女儿也是对的。可是从他在都柏林城堡对她的态度看来或许他不会把猫咪抢走。如果写信给尤拉莉我就可以从她那边得到查尔斯顿的消息也可以得知瑞特的消息。倘使听到的是他和安妮养了一群赛马和巴特勒家小孩过着幸福安乐的生活我受得了吗?我不相信我会想知道那样的事。就让姨妈们保持现状别去打扰她们吧! 从尤拉莉姨妈那里得到的只会是百万张两面都填得满满的说教在这里听费茨太太唠叨已经够烦了。也许费茨太太建议开家庭聚会的主意不错放着好好的一幢房子不利用让所有的下人闲站着实在可惜。但是在关于猫咪的问题上她可大错特错了。我决不像英国母亲那样抚养女儿不要一个奶妈来照料猫咪的生活。我现在已经很少看见她了她成天老爱往外跑不是待在马厩、厨房就是在大屋里四处跑或爬到树上玩。把她送到修道院念书的建议更荒唐!到了就学年龄她在巴利哈拉的学校接受教育即可她也能在那里交到朋友。有时候我真担心她为什么从来不愿意跟其他小孩子玩……前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今天不是集市日桥上怎么会挤满人? “斯佳丽从马车上弯下身子轻轻碰了一个匆忙而过的女人的肩膀。 “生了什么事?”女人抬起亮的眼睛整张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 “看鞭刑。要看得快否则就错过了。” 鞭刑。她可不想看一个可怜的士兵遭鞭打。她以为鞭刑是军队里的一种处罚方式。她想把马车调过头但是6续赶来看热闹的人潮把她夹在中间马儿不断扭头挣扎马车摇晃着被推向前。她只得下车抓稳缰绳以抚摸和低语安抚马儿一面随着人群往前走。 当众人停下来时斯佳丽听到啪啪的鞭子声以及鞭子落在人身上时那种可怕、清脆的声音。她想捂住耳朵可是双手却忙着安抚受惊的马。对她而言那一声声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一百。够了。”她听到观众失望的叹息。她紧紧抓住缰绳;人群四散时的推推揉揉比刚才还要厉害。 她没有来得及闭上眼睛。她已看见了那个浑身是伤的人那幅画面深深印入她的脑海。他被绑在竖直的车轮辐条上手腕、足踝用皮带捆着。一件染成紫黑的蓝衬衫悬垂在粗毛裤上露出一片原本宽阔的背部现在却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斯佳丽把头埋入马鬃里。她感到恶心。她的马紧张地甩着头想把她甩开。空气中有股浓厚、可怕的甜味。 她听到有人在呕吐整个胃便往上翻。她抓着缰绳尽可能低下身子在圆石子地上吐起来。 “好了小子。看过鞭刑后便把早餐都吐出来并不丢人到酒馆去喝一大杯威士忌就没事了。马伯里会帮我把他弄下来。”斯佳丽抬头看着说话的人是一名身穿卫兵连中士制服的英国士兵他正在对一个面如死灰的二等兵说话。二等兵踉踉跄跄跑开后另一个人跑过来帮中士的忙。他们割断绑在轮辐上的皮带皮开肉绽的身体随即摊落在滴满血迹的尘土上。 上星期那地方还是一片青葱草皮斯佳丽心想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那应该是长出绿草的地方才对。 “他太太怎么办中士?”两名士兵抓着一个披着连兜帽黑斗篷、双唇紧闭的女人的手臂。 “放她走。任务完成了咱们走吧!等一下会有推车过来把他运走。” 女人追上他们拉住中士饰有金色条纹的袖子。“你的长官答应要让我埋葬他”她哭道“他答应过我。” 中士一把将她推开。“我只负责执行鞭刑其余的一概与我无关。 别来烦我娘们。” 黑斗篷身影孤零零仁立在街头看着士兵走进酒馆后出一声战栗的抽泣转身奔向那个轮辐那个全身是血的尸体。“丹尼!哦!丹尼!哦!亲爱的。”她蹲下身跪在泥地上试着将被打烂的肩膀和软绵绵的头抬上她的膝盖。她的头巾滑落露出一张苍白、姣好的脸庞梳理整齐的金色髻悲伤的黑眼圈里的蓝眼睛。斯佳丽站在原地不敢动走动或让车轮在圆石子路上滚动都会是对那不幸女人的亵读、侵犯。 一个全身肮脏的小男孩赤足跑过广场。“给我一颗钮扣或任何一样东西好吗太太?我妈妈要留作纪念。”他摇动女人的肩膀。 斯佳丽跑过圆石子路、溅血的草皮、草翻土掀的泥地抓住小男孩的手臂。他惊愕地抬起头嘴巴张得老大。斯佳丽使尽全力赏了他一巴掌啪地一声如来福枪声般清脆、响亮。“滚出这地方你这肮脏的小魔鬼!滚开!”小男孩吓得哭号着跑开。 “谢谢你。”那个被打死的男人的妻子说。 她既然插手了就得帮到底。“我认识特里姆的一个医生”斯佳丽说。“我去找他来。” “医生?你以为他会为他放血吗?”苦涩、绝望的声音是英国腔调与城堡舞会里的那些人一样。 “他会帮你处理你丈夫的遗体。”斯佳丽平静地说。 女人被血溅红的手抓住斯佳丽的裙缘凑到唇边感激、卑屈地亲吻着。斯佳丽不禁热泪盈眶。天哪!我担当不起。如果没被吓得动弹不得的话我早就掉头逃开了。“别这样”她说“千万别这样。” 女人的名字叫哈丽雅特·斯图尔特她丈夫叫丹尼·凯利。在丹尼·凯利的棺木进入天主教堂前斯佳丽只知道这一些。一直只开口回答神父问题而不愿多言的寡妇忽然慌乱、急切地向四周张望。“比利! 比利在哪里?他应该在这里的。”神父后来查出她有个儿子被关在旅馆房间里以回避行刑现场。“他们真好心”女人说“肯让我以结婚戒指抵付旅馆钱也不在乎那不是颗金戒指。” “我去带他过来。”斯佳丽说。“神父请你照顾一下凯利太太好吗?” “当然顺便带一瓶白兰地来奥哈拉大太这位可怜的女士快崩溃了。” “我不会崩溃”哈丽雅特·凯利说。“我不能倒下去。我还要照顾我儿子他还这么小只有八岁。”细小的声音如易碎的薄冰。 斯佳丽快步赶往旅馆。比利·凯利是个强壮的金男孩个头与同龄小孩差不多高正日被锁在旅馆房间里和对英国士兵的不满而大脾气。“我要到铁匠铺去拿一把铁棍打烂他们的头就算被枪杀也不怕。”他大声咆哮着。旅馆老板得使尽全力才抱得住这小男孩。 “别作傻事比利·凯利!”斯佳丽尖锐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向小男孩的脸。“你母亲需要你你不去安慰她反而让她担心你算什么男子汉?” 旅馆老板等小男孩放弃挣扎才松开了手。小男孩静静站着。“我母亲在哪里?”那是个幼嫩、恐惧的声音。 “跟我来。”斯佳丽说。 第八十章 第四部楼塔第八十章 哈丽雅特·斯图尔特·凯利的身世慢慢被揭开。原来她和她儿子已在巴利哈拉住了一个多星期斯佳丽却毫不知情。哈丽雅特是一个英国教士的女儿在惠特利男爵家里担任助理女家庭教师。十九岁的她作为一个女人受过良好教育但是涉世未深。 她的工作之一是在早餐之前陪主人家的小孩子骑马后来与同样陪孩子骑马的马夫坠入了情网。这位马夫微笑时会露出一口迷人的白牙说起话来俏皮而轻快。当他要求哈丽雅特跟他私奔时她认为这是天底下最浪漫的冒险旅程。 冒险旅程在丹尼父亲的小农场结束他们的专长在那儿根本派不上用常丹尼随父亲和兄弟在贫瘠的田里干活哈丽雅特则听他母亲的吩咐做事大部分是洗刷、缝补之类的家务活儿为此而学得一手刺绣好手艺这是一个女士必不可少的。哈丽雅特只生了一个男孩比利夫妻俩的感情就出现裂痕。丹尼怀念起昔日的生活——雄伟的马厩里的骏马马夫的制服:条纹背心、高顶帽、高统皮靴。他怪哈丽雅特害他堕落整日藉酒消愁。他的家人也恨她因为她是个英国人又是个新教徒。 有一天丹尼在酒馆打伤英**官而被捕。当他被判鞭打一百下时他的家人认为他是死定了并未采取营救的行动甚至已准备好为他守灵。哈丽雅特则牵起比利的手带着一条面包步行到二十英里外的特里姆径往被打伤的军官所在的军营为丈夫求情结果只得到可埋葬他的尸体的承诺。 “奥哈拉太太假如你肯借我一点盘缠我想带我儿子回英国。我父母亲都已过世不过我的亲戚会收容我们我会找个工作拿到薪水后就立刻把钱寄还给你。” “乱弹琴!”斯佳丽说道。“你没看到我有个野得像匹小马的女儿吗?猫咪需要家庭教师。而且她已经开始像影子似地缠着比利。她更需要朋友。凯利太太如果你肯留下来就帮了我大忙了。” 斯佳丽说的是实话不过她没说出她不敢相信哈丽雅特能够搭对船回英国更别说在英国找工作自食其力了。斯佳丽的结论是她的学识是不错可是不够机灵只知道书本里的东西。斯佳丽对书呆子的评价一向不高。 尽管瞧不起哈丽雅特缺乏社会经验斯佳丽还是很高兴她留下来。 从都柏林回来后斯佳丽就觉屋子静得令人不安她以为自己不会想念夏洛特·蒙塔古结果竟然也想念起她。现在哈丽雅特正好补上夏洛特的缺。从许多方面来说她都比夏洛特更适合作伴。因为哈丽雅特连小孩子做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感兴趣以前猫咪认为不值得一提的小冒险后来都由她传进斯佳丽耳里。 比利·凯利也成了猫咪的良伴斯佳丽以前常担心猫咪不交朋友会变得太孤癖现在终可安心。唯一对哈丽雅特怀有敌意的是费茨太太。“奥哈拉大太巴利哈拉不需要英国人”当斯佳丽把哈丽雅特和她儿子从特里姆接来时她就开始抗议。“以前让蒙塔古太太住进来已经够糟的不过至少她对你有一些用处。” “你可以不要凯利太太可是我要别忘了这是我的房子!”斯佳丽已厌倦了听人指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走了个夏洛特现在又换费茨大太来管她了。哈丽雅特从来就不批评她相反她觉得头上能有一个屋顶可遮有斯佳丽的旧衣服可穿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有时候斯佳丽气不过她过分的温驯和软弱真想对她吼骂她没骨气。 斯佳丽也想对每个人吼但又自觉惭愧因为她根本没有理由脾气。大家都说今年风调雨顺准也没见过庄稼有这么好的长势。小麦已长到一半高度。马铃薯田一片葱绿晴朗天气更是没断过特里姆每星期一次的集市从早上持续到暖和的夜晚。斯佳丽跳舞跳到把鞋、袜都磨破了然而音乐和欢笑虽能使她振作却难以持久。每当哈丽雅特羡叹那些手牵着手、沿河岸漫步的年轻夫妇时斯佳丽总会不耐烦地耸耸肩转身走开。谢天谢地!幸亏每天邮件里都有请柬斯佳丽心想。 家庭聚会活动很快就要开始了。似乎在赴过都柏林高雅的盛宴见识过琳琅满目的橱窗后恃里姆的集市已不再那么吸引人了。 五月底博因河水位陡降在浅滩上躺了数世纪、让人涉水时踩的石头都已露出头了。农夫们焦急地望着云絮被西风追掠过美丽的低空。田地需要雨水短暂的阵雨只够湿润空气和表土把麦根和牧草引出表土对茎的生长毫无帮助。 猫咪报告说通往格雷恩小屋的北边小径已被踩成平坦的小道。 “她有多得吃不完的奶油”猫咪在松饼上涂着奶油。“大家都在买符咒求雨。” “你决定要跟格雷恩作朋友了?” “嗯比利喜欢她。” 斯佳丽欣然一笑。比利说的每一句话都被猫咪奉为法典幸好那小男孩性子好否则被猫咪这么疯狂崇拜着他可吃不消。而比利则像圣徒那么耐心。他还继承了父亲与马相处的本事。他将猫咪训练成骑马专家。甚至一些高难度技巧斯佳丽可能都没做过。等猫咪再大一点就可以骑大马而不是小马。她一天总得念叨上两次说小马只适合小女孩猫咪已经是大姑娘了。幸好比利说了一句:“还不够大。”猫咪才住嘴。若是出自斯佳丽之口她是一句都不听的。 六月初斯佳丽放心地把女儿放在家里前往罗斯科门郡参加一个家庭聚会。猫咪可能连我在不在家都不会注意。多没面子埃“天气棒极了不是吗?”参加聚会的每个人都这么说。主餐过后他们在草坪柔和的灯光下打网球直到十点才结束。 斯佳丽很高兴能跟这么多在都柏林认识的人聚在一起。只有查尔斯·拉格兰一个人她没有真心与之招呼。“是你那一团的人把那个可怜人鞭打至死的查尔斯。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永远也不会饶恕这种暴行。即使你穿上便服也改变不了你的英国士兵身份也无法改变军人都是魔怪这个事实。” 查尔斯出人意外地毫无歉疚之意。“很遗憾让你看到这种事情斯佳丽。鞭刑确实是很残酷的可是我们所看到的事情比这个更残酷百倍他们的暴行必须被禁止。” 他拒绝举例不过斯佳丽从别人口中得知爱尔兰各地生了数起地主被攻击的事件田地被纵火奶牛被割断喉咙高尔韦附近一处大地产的管理人惨遭埋伏被剁成肉酱。还有一些令人忧心忡忡的传说一百多年前令地主闻风丧胆由数帮强盗组成的“白衣会”又死灰复燃了。但自以为聪明的人斥之为无稽之谈最近生的零星事件只是一些爱惹是生非的人制造的事端而已。可是每当他们驾马车经过时佃农或租户瞪着他们的眼神委实令他们感到惶惶不安。 斯佳丽原谅了查尔斯。不过她说他别指望她会忘记。“如果能让你记得我我愿替行鞭刑的人背黑锅。”他热情他说。然后像个害羞的男孩涨红了脸。“该死!我在军营里时一面想着你一面编造足可与拜伦媲美的话可是一看到你就变得语无伦次胡言乱语。你知道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对不对?” “是的我知道。没有关系查尔斯虽然我不见得喜欢拜伦对于你我倒是挺喜欢的“真的吗我的天使?我能不能——”“不能查尔斯。别摆出这么绝望的表情不只是你我想任何人都不能的。”放在斯佳丽房间的三明治在夜里慢慢变干、变硬。 “回家真好!我真受不了自己哈丽雅特。不论玩得有多开心只要一踏出家门就开始想家了。可是我向你打赌不出这个周末我就又开始盼着下一次的聚会了。把我不在时家里所生的事全部告诉我。 猫咪是不是把比利缠得半死?” “没那么严重。他们明了一种叫‘沉死维京人’的游戏。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从哪儿来的。猫咪说你会解释她只记得你谈过就把它用上了。他们在塔上架了绳梯比利把石头搬上去然后他们从狭缝把石头丢进河里。” 斯佳丽哈哈大笑。“那个小顽皮鬼!好久以前她就老缠着我要我带她上去现在可好有比利可帮她干粗活。才四岁就这样到了六岁岂不成了女霸王。你得拿根竹条督促她学点单字。” “那倒不必她已经对房间里的动物字母感到好奇。” 哈丽雅特的话里暗示猫咪可能是个神童斯佳丽闻此面露微笑。 她很愿意相信猫咪做任何事情都能比有史以来的任何一个孩子都做得更早、更好。 “能不能跟我说说家庭聚会呀斯佳丽?”哈丽雅特充满期待地问。 她的悲惨经历仍未使她的罗曼蒂克梦想破灭。 “好玩极了!”斯佳丽说“我们有一呃大概二十四个人我想——只有这一次没有无聊的退休老将军谈论威灵顿公爵这种老掉牙的故事。我们玩了一场战况激烈的槌球比赛有人下注就和赛马会一模一样。我跟——”“奥哈拉太太!”这几个字是叫出来、而不是说出来的。斯佳丽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个女佣跑进来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厨房……”她上气不接下气他说“猫咪……烫到……”斯佳丽夺门而出差点把女佣撞倒。 她还没穿过从正房到厨房的柱廊就听到猫咪的号哭于是跑得更快。猫咪从来不哭的。 “她不知道锅子很烫”……“已经在她手上涂了奶油”……“她一拿起来立刻就丢下”……“妈妈……妈妈……”杂乱的声音此起彼落斯佳丽只听到猫咪的呼叫。 “妈妈在这里宝贝。我们得赶紧带她去找医生。”她抱起哭叫的孩子就往门外冲。猫咪的手掌有一道明显的红色烫痕已肿得把她的小手指全撑开。 这车道怎么好像走不到尽头似的?斯佳丽在心里诅咒。她尽可能小心地拼命往前跑。要是德夫林医生不在家我非把他的屋顶拆了不可也会把他家里所有的家具连同家人一块儿扔掉。 但是医生在家。“别慌!奥哈拉太太小孩子生意外是常有的事先让我瞧瞧。” 当医生按了按猫咪的手猫咪就放声尖叫听得斯佳丽心如刀割。 “看样子烫得不轻。”德夫林医生说。“先涂上油脂等水泡成熟再切开把脓引出来。” “她现在很疼医生能不能想个办法止痛?”猫咪的眼泪浸湿了斯佳丽的肩膀。 “涂奶油最好伤口迟早会冷却下来的。” “迟早?”斯佳丽转身就跑。她突然想起生猫咪时倒在嘴里的液体它有神奇的止痛疗效。 她抱着猫咪去找那个女巫。 好远——她忘了河和楼塔离巴利哈拉镇还有一段距离。她的腿已疲累不堪但是她不能倒下来。她像被地狱来的恶犬追赶一般没命地跑。“格雷恩!”她跑到冬青树丛时大声叫喊“救命啊!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救救我女儿。” 女巫从一个阴影里走出来。“坐下来”她冷静他说。“不必再跑了。”她席地而坐高举双臂。“到格雷恩这边来妲拉我会把疼痛赶跑。” 斯佳丽把猫咪放在女巫的膝上然后蹲在地上作出伺机抱起她的小孩再跑开的架势只要她想得出有任何地方或任何人可治好猫咪的伤势她就会再拔腿就跑。 “我要你把手放在我手上妲拉我不会碰它你自己把手放在我手上。我要跟伤口说话它会注意听我的话。然后伤口就会不见了。”格雷恩平静的声音让人信赖。猫咪的绿眼睛看着格雷恩镇定的皱脸然后把烫伤的手背贴到格雷恩沾着草药的粗糙手心。 “你有一个很大、很厉害的伤口妲拉。我必须说服它。那得花不少时间可是很快就会不痛了。”格雷恩在烫伤的手掌上轻吹一下两下、三下再把唇凑近开始向猫咪的手掌说悄悄话。 她说的话外人听不懂声音像嫩叶在呢喃又像在阳光下清澈的溪水流过鹅卵石的声音。不到三分钟猫咪的哭声就停止了斯佳丽这才瘫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低沉、单调、轻松的呢喃声继续着。猫咪的头不住地点然后耷拉在格雷恩胸前。呢喃声还在继续。斯佳丽用两只胳膊支撑着身体随后她的头耷拉下来人倒在地上很快就睡着了。 格雷恩仍旧不断地对着伤口呢喃在猫咪和斯佳丽睡着时肿块和红晕慢慢地、慢慢地消退直到猫咪的皮肤恢复到不曾烫伤一般。格雷恩抬起头舔了舔干裂的唇把猫咪的手放到另一只手上用两只手臂搂着沉睡的小孩轻轻前后摇晃低声哼唱过了很久才停止。 “妲拉”猫咪张开眼睛。“你该走了去跟你母亲说。格雷恩很累想要睡觉了。你一定要带你母亲回家。”女巫扶起猫咪站起来然后转身双手双膝着地爬进冬青树丛。 “妈妈该走了。” “猫咪?我怎么睡着了?哦!小天使对不起!生了什么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宝贝?” “我也睡着了可是我的手好了。我可以爬上楼塔玩了吗?” 斯佳丽盯着她女儿完整无瑕的手掌。“哦!小猫咪妈妈要好好抱抱、亲亲你来吧。”她紧紧抱着猫咪过了好一会儿才放手。这就是她送猫咪的礼物。 猫咪亲亲斯佳丽的脸颊。“我现在不想去楼塔了我想先喝茶吃蛋糕。”她说。这是她送给母亲的礼物。“我们回家吧!” “奥哈拉族长被符咒镇服女巫和丑婴儿用没人听得懂的话交谈。” 这是内尔·加里蒂亲眼所见她说吓得她转身就逃不小心跌入博因河中甚至忘了该走回浅滩。若不是干旱水枯她早就淹死了。 “一定是她对天上的云下了符不让云在我们的头顶上停留。” “安妮·麦金蒂那一头全特里姆最好的奶牛不就是在那一天开始缺奶的?” “注在纳文的丹·霍利亨正为双足长疣所苦连路都无法走。” “丑婴儿骑的是一只在白天会变成马的狼。” “她的影子落在我的搅乳桶上从此就炼不出奶油了。” “认识她的人说她在夜里看得见东西当她在寻觅目标时眼睛会出像火焰般的光芒。” “你没听说过有关她出生的故事吗赖利先生?那一天正好是万圣节前夕天空被替星割裂成碎片……”这些故事从一家流传到另一家已传遍整个地区。 费茨太大现猫咪的虎斑猫被丢弃在大公馆门口它是被勒死的而且内脏也被挖出。她拿一块布包住残骸藏在她房里然后趁没人注意时偷偷拿到河边扔悼。 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连门都没敲就冲进科拉姆的住处。他只抬头看看她仍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她气呼呼地嚷着。“你无法像个老实人到酒馆喝酒你只能躲在这里借酒浇愁。”她的声音就像脚上的靴子戳斯蒂芬·奥哈拉软屈的腿一样充满轻蔑之意。斯蒂芬那张松垮的大嘴出不均匀的鼾声他的鼻息、衣服上满是威士忌酒味。 “别管我罗莎琳”科拉姆无力他说。“我堂弟和我正在为爱尔兰希望之死而哀悼。” 费茨太太双手插腰。“那么你就不管你堂妹的死活了科拉姆。奥哈拉?也许等斯佳丽在为她的爱女之死哀悼时你还要用另一瓶酒把自己灌醉死?等你的教女死了你会为她悲伤吗?我告诉你科拉姆那孩子有生命危险了。” 罗莎琳在他的椅子前面跪下来摇晃他的手臂。“看在基督和圣母的份上你必须想想办法科拉姆!每种我所知道的方法我都试过了可是大家都不听我的。也许他们连你的话也不听了可是你总得试试呀!你不能像这样躲着不仅让人们以为你正在堕落你的斯佳丽堂妹也感觉到了。” “凯蒂·科拉姆·奥哈拉。”科拉姆喃喃他说。 “她的生死操在你手上。”罗莎琳冷酷、清晰他说。 第二天白天连同晚上科拉姆从从容容地到巴利哈拉、亚当斯城的每户人家、酒馆作拜访。他的第一站是斯佳丽的办公室现她正在翻阅地产帐册。斯佳丽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科拉姆紧皱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来但是一听到科拉姆建议她设宴欢迎斯蒂芬回爱尔兰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 正如科拉姆所预料的斯佳丽最后还是同意了。然后科拉姆就可以用邀请赴宴为由到各家各户拜访。事先得到罗莎琳的警告他特别留意听人们的反应。但是令他安心的是他什么都没听到。 星期天弥撒过后来自米斯郡的各村村民和奥哈拉家亲戚均前往巴利哈拉欢迎斯蒂芬归来顺便打听美国的消息。草坪上的长形木桌上摆着热腾腾的腌牛肉煮甘蓝菜一篮篮堆得满满的水煮马铃薯一桶桶冒着泡沫的黑啤酒。天花板上雕着爱尔兰英雄图的客厅的法国式双扇玻璃门敞开着好像在欢迎所有的人走进大公馆。 那几乎是一场成功的聚会。 斯佳丽事后安慰自己她已尽了力而且她也跟凯思琳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好想你哦!凯思琳”她对堂妹说。“自从你离开之后一切都变了。浅滩的水深不到十英尺而我也不再去佩琴家省得受她的气。” “斯佳丽假如一切总是一成不变那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凯思琳答道。她现在是一个壮小子的母亲六个月后可望为他添个弟弟。 她一点也不想念我斯佳丽悲伤地意识到。 斯蒂芬在爱尔兰像在美国时一样寡言少语可是其他人似乎并不在意。“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如此而已。”斯佳丽尽量避开他。对她而言他依然是怪里怪气的斯蒂芬。他倒是带回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罗比亚尔外公去世了财产全留给了宝莲和尤拉莉。她们一起住在那栋粉红色房子里每天作健身运动外传她们甚至比特尔菲尔姐妹还富有。 在奥哈拉的聚会上所有的人都听到远处传来了打雷声每个人都停止说话、吃东西和欢笑。带着希望仰视似在嘲弄他们的蓝天。弗林:神父每天加一场特别弥撒人们也私下点燃蜡烛祈求天降甘露。 施洗约翰节当天被西风吹送而来的云絮开始堆积不再飘走。到了黄昏已是乌云密布。正在为庆祝晚会搭篝火的男男女女纷纷抬头从断断续续的阵风中似乎闻到了雨意。要是降雨农作物就有救了晚上的庆祝活动就名符其实了。 夜幕一垂暴风雨临空而降炮轰似的雷声震耳欲聋闪电把天空照得比白昼还亮。倾盆大雨直泻而下。人们趴在地上抱住头只见胡桃般大的冰雹如子弹般密集地往他们身上轰。闪电间断的宁静片刻痛苦与恐惧的惨叫声随处可闻。 此时斯佳丽正要离开大公馆前往篝火现场跳舞听音乐。她迅躲回屋内眨眼的工夫身上就全淋湿了然后奔上楼去找猫咪。猫咪正望着窗外绿眼睛张得大大的耳朵用手捂着。哈丽雅特·凯利紧紧抱着比利躲在一个角落里。斯佳丽蹲到猫咪身边看着外面大自然暴怒的可怕景象。 冰雹持续下了半个小时天空才恢复清澈星光点点银月高挂。 篝火堆已被浸湿、打散今晚已无法点燃。一层灰白色奇形怪状的冰雹覆盖在青草地和麦田上把它们压平。一声恸哭从巴利哈拉的爱尔兰人喉咙中出。它穿透石墙与玻璃窗传人猫咪的房间。斯佳丽打个、哆嗦把她的孩子拉近。猫咪低声呜咽她的小手无法捂住那个声音。 “今年的收成泡汤了”斯佳丽说。她站在巴利哈拉大街中央的一张桌子上面对镇民。“可是还有不少东西可以抢救。草可以晒成干草纵使没有麦粒可磨成面粉残存的麦茎也可晒成干草。我现在就去特里姆、纳文和德罗赫达买过冬的粮食。巴利哈拉不会有人挨饿我以奥哈拉族长的名义向各位保证。” 大家对她欢呼。 可是一到晚上他们却围炉谈论女巫、丑婴儿和楼塔说丑婴儿在楼塔吵醒了吊死在那里的领主阴魂阴魂才出来报复。 第八十一章 第四部楼塔第八十一章 无云的晴天和无情的燠热又回来了而且是持续不去。《爱尔兰时报》头版刊登的全是天气报导和预测二版、三版登的则是日益增多的破坏地主地产、偷袭管理人的事件。 斯佳丽每天只约略翻翻报纸随即搁在一边。至少她无需担心她的佃户谢天谢地!他们都知道她很照顾他们。 但是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她经常在到了一个应该有面粉等食品屯粮的城镇后才现根本没有屯粮或是已被抢购一空。刚开始她还会跟漫天要价的卖主讨价还价到后来供应品越来越短缺只要一见到东西往往不同价格就赶紧抢买了下来而且通常买下的都是些劣质品。 情况和战后的佐治亚一样糟斯佳丽心想。不!还要更糟。因为当年我们对抗的是烧杀劫掠的北佬。在塔拉靠我养活的人也远比现在少许多而此刻我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呢!我不相信老天爷真会诅咒爱尔兰。 但是斯佳丽仍然买下了一百元的蜡烛分给巴利哈拉镇民让他们“7在礼拜堂祈祷时用。她骑马或驾马车时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畅行无阻她必须小心翼翼绕过堆放在路边或田野中的石头。她不知道那些石头是供奉给哪些神祗的但是只要它们能降下甘霖她愿意供给他们米斯郡里的每一块石头甚至她会亲自双手奉上。 斯佳丽感到很无奈这是一种崭新且可怕的经验。她本以为自己在农场长大应该懂得耕作。巴利哈拉前几年的丰收事实上并不如她所预期的因为她付出了艰巨的劳动也要求别人付出同样艰巨的劳动。但现在连辛勤工作都无法换得三餐温饱她又能怎么办? 她仍然情绪高涨地参加已接受邀请的聚会但是她不是去寻欢而是去向别的地主打探消息。 一天斯佳丽赶到基尔保尼寺参加吉福德家的聚会时已经迟到了。“很抱歉弗洛伦斯”她对吉福德夫人说“如果我懂礼数应该先一封电报来才对但是我最近一直急着四处寻觅面粉和其他食粮早就忘了时间。” 吉福德夫人见斯佳丽终于来了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会生气呢! 其他客人之所以接受她的邀请完全是看在斯佳丽也会出席的份上。 “我一直在盼望着跟你握手的机会年轻女士。”一个穿着灯笼短裤的男士用力猛摇着斯佳丽的手。特里文尼侯爵是个精力充沛的老先生蓄着未加修剪的白胡子有个惊人的紫色鼻子。 “谢谢你阁下。”斯佳丽说。谢他什么?她暗暗纳闷。 侯爵像聋子那样大声地对她说话。对所有客人说话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听。他的大嗓门一路传到了槌球场的草坪上。 他大吼着恭喜她拯救了巴利哈拉。他早告诉过亚瑟要他别当傻子不论那些土匪如何吹嘘都不可以花钱买下那两艘船。但是亚瑟不听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毁灭自己了。他所支付的八万英镑远出祖产总值的一半足够买下米斯郡的所有土地。亚瑟是个傻子一直都是个缺乏判断力的傻子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太了解他了。可是天杀的虽然亚瑟是个傻子他还是当他是弟弟一般地疼爱大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对像他和亚瑟一样知心的朋友。当亚瑟上吊自杀时他哭了是的小姐确实哭了。他一向都知道亚瑟是个傻子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傻到那种程度呢?亚瑟爱那块土地他把他的心、最后连他的生命都给了它。康斯但斯却轻易放弃了它实在可耻她应该好好保留住它作为对亚瑟的纪念。 侯爵对斯佳丽完成了亚瑟的遗孀所做不到的事衷心表示佩服与感激。 “我很想再一次与你握手奥哈拉女士。” 斯佳丽向他伸出手。这个老头子在胡扯些什么?科拉姆告诉她巴利哈拉的年轻领主不是上吊自杀的而是被镇上某个人给拖入楼塔内吊死的。侯爵一定是弄错了老年人的记忆总是颠三倒四……或者是科拉姆弄错了?那时候他只是个小孩子只知道人们是怎么说的那时他甚至不在巴利哈拉他们一家人都住在亚当斯城……侯爵也不在巴利哈拉他也是听别人说的。这事大复杂了。 “哈罗斯佳丽。”是约翰·莫兰。斯佳丽对侯爵嫣然一笑缩回了手挽住莫兰的胳膊时。 “巴特真高兴见到你我在城堡社交季节的每一次聚会上都找你你却从没出现过。” “今年我没去两匹待产的马比总督重要多了。你这一向可好?” 自上次见面到现在仿佛已经相隔了一个世纪生的事情大多了。斯佳丽不知该从何说起。“我知道你的兴趣所在巴特”她说。 “你帮我买的猎马当中有一匹跳得比半月还高我给它取名叫彗星。 好像是有一天它忽然抬起头断定跳越障碍比干活儿有趣……”他们走向僻静的角落继续聊了一会儿斯佳丽最后终于问出了巴特并没有瑞特的消息而到了这个时候她对马仔在母马的子宫内如何翻转及出生的过程也已经听了不少。不过那无关紧要巴特仍然是她喜欢的朋友永远是。 大家的话题都围绕着天气打转。有史以来爱尔兰从不曾生过干旱连续大晴天没下雨不叫干旱叫什么?整个国家几乎没有一个角落不需要雨水。等九月的收租期一到必然会有很多问题产生。 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斯佳丽的心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届时农夫们自然缴不出租金而如果不向他们收租她又如何能期望镇上的房客会付房租呢?商店、酒馆乃至医生无不仰赖农夫的光顾营生。这么一来她连一点收入都没有了。 强颜欢笑实在是一件极困难的事但是她不得不这样做。哦!她巴不得这个周末快点结束。 聚会的最后一夜是七月十四日也是巴士底日客人们都收到了化装舞会的通知。斯佳丽穿上最好最亮眼的高尔韦服装在红色裙子里面有四件不同颜色的衬裙。条纹长袜在大热天穿来虽然挺痒的不过为了抢眼夺目仍然值得。 “我作梦也没想到种田人满身泥巴下的穿着竟然如此迷人”吉福德夫人惊叹道“明年我每样都要买一点带去伦敦届时人们一定会央求我把裁缝师的姓名告诉他们。” 多愚蠢的女人斯佳丽暗忖。还好这是最后一夜了谢天谢地。 查尔斯·拉格兰在吃过晚饭后赶来参加舞会。他参加的那个聚会已在早上结束。“我一听说你在这附近无论如何都要赶过来的。”他对斯佳丽说。 “附近?你的驻地在五十英里外呢!” “一百英里也一样。” 斯佳丽让查尔斯在大橡树下的阴暗处吻她。她已经太久太久没被亲吻过太久太久没感觉到被男人强壮的臂膀紧紧搂抱的滋味了她仿佛已经溶化在他的怀抱里多美妙啊! “亲爱的。”查尔斯的声音变得粗哑。 “嘘!只管吻我直到我头晕目眩为止查尔斯。” 她果真开始头晕目眩了。她紧紧抱着他宽阔结实的肩膀不让自己倒下来。可是当他一提出要去她的房间时斯佳丽立即躲开了他头脑也清醒了。亲吻是一回事想上她的床绝对不行。 她烧掉了夜里他从房门底下塞进来的忏悔字条而且一大清早就不辞而别。 斯佳丽一回到家立刻去找猫咪。当她得知猫咪和比利去了楼塔后一点都不觉得惊讶。那里是巴利哈拉唯一阴凉的地方。令她惊讶的是科拉姆和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在屋后一棵大树下等她树荫下的桌子上摆满了丰富的茶点。 斯佳丽觉得很开心。科拉姆有好一阵子像个陌生人一样不曾踏进大公馆一步。现在几乎像她的亲哥哥一样的堂哥又回来了真好。 “我有件最最古怪的事要告诉你”她说。“我刚听说的时候心里纳闷得几乎快疯了。你怎么想啊科拉姆?那个年轻领主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在塔里上吊自杀的呢?”斯佳丽笑嘻嘻地描述着特里文尼侯爵所说的话俏皮而唯妙唯肖地模仿侯爵说话的声气。 科拉姆谨慎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轻轻放下茶杯。“我不知道斯佳丽亲爱的”他的声音和斯佳丽记忆中的一样轻快略带笑意。“在爱尔兰任何事都有可能否则我们就会像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一样饱受蛇害之苦。”他微笑着站起身。“我得走了为了来看美丽的你我把白天的工作都耽搁了。如果这个女人告诉你我有多喜欢这些茶点千万别相信。” 他走得太急斯佳丽想用餐巾包几块糕饼让他带回去都来不及。 “我很快就回来。”费茨太太丢下一句话便匆忙追科拉姆去了。 “好吧!”斯佳丽答应了一句忽然瞥见站在远处枯黄草坪尽头的哈丽雅特·凯利便朝她招招手。“过来喝茶。”斯佳丽喊道。茶点还剩下很多。 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不得不提着裙摆快跑才在车道半途赶上了科拉姆。她默默在他身边走了一会几等喘过气来才开口。“现在又怎么了?”她问。“你是匆匆赶回去捧酒瓶实情是不是这样?”·科拉姆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任何事情都没有什么实情可言这使我的心里亮堂了。你刚刚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竟然引用了英国人的谎言。而且还深信不疑。就像约翰·德沃伊和其他人相信帕内尔的谎言一样。我再也待不下去了罗莎琳只怕会控制不住情绪砸碎6刀她的英国茶杯像条上了链子的狗对她狂吠抗议。” 罗莎琳看着科拉姆眼中的痛苦表情不觉变得冷峻起来。长久以来她为他受伤的心灵所投注的同情、关怀全部白费了他仍然深受被出卖、受挫败的折磨。在为爱尔兰的自由奔走奋斗了二十余年历尽艰辛完成了分派的任务填满了巴利哈拉新教教堂内的军火库之后科拉姆却接到了通知说他所做的事一无价值。帕内尔所采取的政治行动才有意义。科拉姆一直都有为祖国牺牲的打算他无法忍受他的所作所为竟然对祖国一点帮助也没有的说法。 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和科拉姆一样不信任帕内尔也都对两人的工作成果遭到芬尼亚领导人的弃置而深感沮丧但是她可以将个人的感受搁在一旁服从上级命令。她像科拉姆一样忠诚或许更加忠诚因为其中个人报复的因素甚至过伸张正义公理。 可是现在罗莎琳把她对芬尼亚的忠诚暂搁一旁。看科拉姆受苦比看爱尔兰受苦还令她心疼因为她对他的爱不同于一般女人对神父的感情她无法坐视他因为怀疑和愤怒而毁掉自己。 “你究竟是什么样的爱尔兰人呢科拉姆·奥哈拉?”她厉声问道“你要让德沃伊和其他人独行其是将组织引向歧途?你没听说过各地的突袭事件吗?他们凭自己的力量反抗因为缺乏领导而付出惨痛代价。不仅你厌恶帕内尔他们也不要他。你计划组织军队何不现在就去彻底执行计划而不是成天把自己灌得烂醉像个小酒馆中只会说大话的无赖?” 科拉姆看着她目光移向她身后的远处慢慢地他的眼睛里又充满了希望。 罗莎琳则把目光垂向地面她不能让他看到她眼中炽热的情感。 “真不明白你怎能忍受这么热的天气。”哈丽雅特·凯利说。阳伞下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挂着晶亮的汗珠。 “我喜欢”斯佳丽说。“这才有家的感觉。我告诉过你美国南方的情形吗哈丽雅特?” 哈丽雅特答没有。 “夏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斯佳丽说。“炎热和干燥正是人们所需要的。夏天美极了棉田从绿苗长出枝芽再暴出白棉球一畦接着一畦一望无边。田地工人边锄草边唱歌歌声宛如悬在空中一般远远就可以听得到。”斯佳丽听到自己的这一番活甚为惊骇。她说什么来着?“家?”这里才是她的家呀爱尔兰。 哈丽雅特的眼神恍惚如梦。“多美呀!”她赞叹道。 斯佳丽不屑地看她一眼再将不屑丢回给自己。不符合实际的浪漫幻想已经让哈丽雅特·凯利吃尽苦头她却依然还没吸取教训。 可是我倒吸取了。我不必刻意去忘记南方谢尔曼将军替我做到了而且我的年纪也大得无法佯装什么都没生过。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只觉得心慌意乱。也许和温度有关吧!可能我已经失去适应炎热气候的能力了。 “我要进去算帐了哈丽雅特。”斯佳丽说。那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数目总能使她心平气和而且每次查帐时她都觉得自己会喜出望外。 但是这回帐簿反而使她的心情更沮丧。目前她唯一的收入就剩出售亚特兰大市郊房屋的利润了。唉!至少现在不必再捐钱给科拉姆以前所属的革命组织了这笔钱不无小补——其实还能帮上大忙。但仍然不够。她在大公馆和镇上投注了大多金钱;还有都柏林虽然一排排数字准确无误她仍无法相信在都柏林时竟是如此挥霍。 如果乔·科尔顿能够削减一些建屋成本一样能卖得很好而利润却可以增加很多。不过她不能让他买便宜的木材盖那些房子主要就是想帮助阿希礼的木材生意何况还有很多削减成本的方法像地基……烟囱……砖头也不需要用最高级的材料。 斯佳丽马上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乔·科尔顿绝不会做这种事。 他和阿希礼一个样忠厚老实满脑子不实际的理想。她记起他们在工地交头接耳的情形。如果天底下真有志趣相投者的话那就非他俩莫属了。如果他们在讨论木材价格时突然把话题转向某本他们读过的书她也一点都不会感到惊讶。 斯佳丽陷入沉思。 她应该把哈丽雅特·凯利送去亚特兰大。 哈丽雅特将成为阿希礼十全十美的妻子!他们又是一对志趣相投者靠书本生活在真实世界里束手无策。在许多方面哈丽雅特就像个一无所知的白痴但是她可以跟一个不尽责的丈夫相依为命十年就表示她有责任感而从某个角度来看她也有过人的勇气。穿着破鞋去求指挥官饶她丈夫一命。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阿希礼需要那种坚强勇气支撑他也需要有个人让他照顾。一辈子受制于印第亚和佩蒂姑妈对他不仅没好处对小博的影响更不堪想象。比利·凯利至少可以教他一两样东西。斯佳丽咧开嘴她最好托比利·凯利带一盒嗅盐去送给佩蒂姑妈。 斯佳丽收起笑容。不!那不行比利走了猫咪一定会心碎。奥克拉斯失踪她整整伤心了一个星期而大黄猫在她心中的份量还不及比刊的十分之一呢! 何况哈丽雅特受不了热天气。 不!不行万万行不得。 斯佳丽又把头埋入帐簿中。 第八十二章 第四部楼塔第八十二章 “咱们得停止这么大的开销了”斯佳丽在费茨太太面前生气地挥动手上的帐簿。“现在面粉贵得都快吃不起了没道理再养这么一大堆下人至少必须辞掉一半。试问雇用那么多人有什么用?别再搬出那一套老掉牙的理由说什么要搅拌乳酪制作奶油现在什么都缺就是奶油生产过剩它可能一磅都卖不到半分钱。” 费茨太大等斯佳丽气消才冷静地从她手中拿过帐簿放在桌上。 “你要把他们赶上街头是吧?”她说。“全爱尔兰有许多大公馆和你一样都在裁员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许多同伴。现在没有一天厨房门口不来十儿个饿鬼讨一碗汤喝的你还要增加他们的人数吗?” 斯佳丽焦躁地踱到窗边。“不当然不要别说笑了。可是一定有可以减少开销的方法。” “养你那些上等的好马比养下人还花钱。”费茨大太冷冷说道。 斯佳丽转身面对她。“够了!”她怒不可遏他说。“别来烦我了。”她拿起帐簿走回办公桌。可是她大心烦意乱根本没办法把心思集中到帐簿上来。费茨太太怎会如此刻薄?她应该知道我爱好打猎胜过其他一切。等秋天一到就又可以打猎了这是唯一支持我度过可怕夏天的希望。 斯佳丽闭上眼睛试着回想那些寒冷的早晨当夜晚的露水化成薄雾号角声拉开追逐赛的序幕。她咬紧牙关时有一小块肌肉正不知不觉地在跳动。她不擅于想象只擅于实干。 她张开眼睛强迫自己专注在帐簿上。没有谷物可卖没有租金可收今年她的亏损可大了。这令她心烦不已因为她做生意一向只赚不赔。赔钱等于要她的命。 但是斯佳丽是在一个不时会有作物歉收或暴雨酿灾的环境下长大她知道明年会不一样明年一定会更好。生干旱与冰雹这种天灾并不是她的责任。这不同于木材生意或开店。赔钱自己多少要负点责任。 何况这点亏损在她总财产里只算是九牛一毛就算巴利哈拉每年歉收她还是有大把的钞票供她挥霍下去。 斯佳丽不自觉地叹口气。她多年来努力工作、省吃俭用以为只要有足够的钱她就会快乐。现在她是有钱了这要感谢瑞特可是却变得毫无意义反而使她失去了奋斗、计划和努力的目标。 当然她也不会笨到希望再回头去过那种贫穷、绝望的生活。但她需要挑战能运用她的机智去克服难关所以她才会爱上跳栅栏、沟渠和运用意志力控制一匹强悍的马。 看完帐簿后斯佳丽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而整理起一大叠的私人邮件。她最恨写信。她已经知道这些邮件的内容。许多是请柬她把它们归到一堆。哈丽雅特会替她写信婉辞没人知道那不是她亲笔写的而哈丽雅特也很高兴自己有用武之地。 又有两封求婚信。斯佳丽至少每星期收到一封。他们佯装写情书其实她心知肚明要不是因为她是个富孀他们根本不会寄信来。大部分男人皆是如此。 她用一些简便的辞句回第一封信。诸如:“承蒙您的关心”、“无法回报您的热情”和“永远珍惜您的友情”等等常见的交际辞令。 第二封信就没这么简单了这是查尔斯·拉格兰写来的。查尔斯是她在爱尔兰所认识的人中和她最相配的他的真情令人感动不像大部分男人只会对她甜言蜜语;他并非看上她的钱才追求她这一点她很有把握。查尔斯本身就来自富豪世家他家是英国的大地主。他是家中的小儿子而且他选择了加入军队而非授神职不过他自己一定有一些财产因为他一套制服的花费就比她所有舞会礼服加起来的费用还贵这一点她也很肯定。 还有什么优点?查尔斯长得很帅身体和瑞特一样高大所不同的是有着一头金色的头而不是黑。不过不像大多数白肤金人那样的、被冲淡似的浅黄色。他的头是道地的金色金色中带一抹红色与黝黑的皮肤呈强烈对比。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女人看他的神情仿佛用一把汤匙就可以把他吃了似的。 那么她为什么不爱他呢?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常常想但就是想不出答案她其实并不大关心这个问题。 我想要爱上某个人我也知道爱的滋味爱是世上最美好的情感。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我居然这么晚才了解情爱。查尔斯爱我我想要被爱我需要爱没有爱我一个人好寂寞。为什么我不能爱他? 因为我爱瑞特这就是答案。这就是查尔斯和其他男人都掳获不了我的原因因为他们不是瑞特。 你永远得不到瑞特她的理智告诉自己。 斯佳丽的心痛苦地呐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真能完全忘情吗?你以为每次当我在猫咪身上看到他的影子时它不在我心中萦绕吗?你以为当我相信自己已过着完全自主的生活时它不会在我脑海里出现吗? 斯佳丽小心翼翼地下笔思索最婉转的字眼来拒绝查尔斯·拉格兰。他绝不会明白她是真心喜欢他的甚至因为他爱她而使得她也有一点爱他但那种感情还不足以说服自己嫁给他。她希望当他的好朋友而不是妻子因为他绝对不会要一个心永远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妻子。 今年最后一场家庭聚会地点离基尔布莱不远基尔布莱又离特里姆不远所以斯佳丽决定驾马车去以省掉搭火车的麻烦。斯佳丽趁一大早天气还凉爽的时候便出她的马最近饱受炎热之苦一天至少得用海绵毛刷刷四次最后连她也渐渐受不了晚上都是在汗流浃背、翻复辗转中入睡。还好已经是八月夏天就快结束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远处已升起一阵热气。她后悔出门前没先估算一下行程的时间她希望赶在太阳完全升起前就已到达目的地。 不知南·沙克利夫起床了没有?她不像是会早起的人。无所谓我不介意在见到任何人之前先洗个冷水澡、换套衣服。希望这里有个像样的女佣不要像吉福德家那个笨手笨脚的白痴她帮我挂连衣裙时居然会把袖子扯掉。也许费茨太太要我自己带贴身女佣来的建议是对的她的意见通常不会有错可是我又不想每分每秒都被贴身女佣阴魂不散似地缠着。在家里有佩吉·奎因伺候出门拜访时人们就得忍受我不带贴身女佣的习惯。我确实也该开一场家庭聚会回报所欠的人情才对。大家都对我这么好……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明年夏天再说吧!我可以说今年大热而且我又担心农场…突然从路两旁的阴影里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握着她的缰绳另一个手持来福枪对着她。斯佳丽的心思飞快地转动心跳也跟着加快了她怎么没想到要带左轮手枪来防身?或许他们只是要抢她的马车和衣箱如果她誓不把他们的长相告诉任何人或许还会让她走回特里姆。两个大白痴!难道他们不知道好歹也该戴面罩什么的她在报上看到的土匪不都是蒙面的? 我的天!他们穿着制服根本不是白衣会会员。 “瞎了你们的眼你们把我吓得半死!”爱尔兰皇家警察队的绿色制服与树篱的荫影混在一起。使得她无法看清他们。 “我必须调查你的身份夫人。”握着她僵绳的人说。“凯文你到后面看看。” “休想碰我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我是巴利哈拉的奥哈拉太太正要去基尔布莱的沙克利夫家。沙克利夫先生是法官他会让你们两个坐上被告席!”其实她并不知道厄内斯特·沙克利夫是不是法官不过他那一大撮姜黄色胡子使他看起来挺像的。 “奥哈拉太太是吗?”奉令搜查她马车的凯文走到她身边脱下帽子。“我们在军营里就久仰你的大名了夫人几个星期前我还问约翰尼是否要去认识你?” 斯佳丽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为什么?” “他们说你是美国人奥哈拉太太现在听你说话我可以确定他们没骗人。他们还说你来自佐治亚州我和约翰尼都很喜欢那个地方一八六三年时我们都曾经在那里打过仗。” 斯佳丽嫣然一笑。“真的吗?”没想到居然会在往基尔布莱途中遇见来自家乡的人。“你们住哪里?在佐治亚哪个地方?你们是胡德将军的部下吗?” “不是的夫人我是谢尔曼的部下约翰尼才是南部联军的人他的名字就是在那里得来的不是都叫‘约翰尼·雷布’么。” 斯佳丽甩甩头想清醒一下脑袋。她肯定没有听清。但是更多的提问和更多的回答证实她没有听错。这两个爱尔兰人曾经在一次野蛮的战争中为敌现在却变成最好的朋友以共享那段难忘的回忆为乐。 “我被弄糊涂了!”她说。“十五年前你们是势不两立的敌人现在却成了朋友。难道你们不会争论南方、北方谁对谁错吗?” 约翰尼笑答:“当兵的管什么谁对谁错呢?喜欢打仗就去那里打管他为谁打呢只要能打一场漂亮的仗就行。” 斯佳丽一到沙克利夫家就要了一杯加白兰地的咖啡差点没把他们的男管家吓坏。她的困惑远出她能理解的。 之后她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连衣裙容光焕地走下楼。当她看到查尔斯·拉格兰时脸色骤变他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她故意装得像没见到他似的。 “南你看起来美极了!我真喜欢你的房子我那间卧房真漂亮我真想永远往在这里。” “那我再高兴没有了斯佳丽。你认识约翰·格雷厄姆吧?” “久仰大名我等这个机会已等了好久了。你好格雷厄姆先生。” “奥哈拉太大。”约翰·格雷厄姆人长得瘦长有着运动员的灵活身手。他是全爱尔兰最有名的高尔韦狩猎队猎犬官大不列颠的每个猎狐者无不渴望被邀请来参加狩猎队的猎狐活动。这些格雷厄姆都知道斯佳丽也知道他知道他们也就不必再忸怩作态说客气话了。 “格雷厄姆先生你接受贿赂吗?”为什么查尔斯老是用那种眼神看她?他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约翰·格雷厄姆的银脑袋往后一仰哈哈大笑。当他俯看斯佳丽时眼中仍带着盈盈笑意。“我常听人说你们美国人个性坦率喜欢开门见山现在我终于见识到了奥哈拉太太。老实说出来吧!你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用一只手一只脚骑马行吗?我可以单脚侧骑——那是我对侧坐马鞍唯一能想到的好处——我单手就可操纵缰绳。” 猎犬官微微一笑。“好大的口气!听说美国人一向很夸张。” 斯佳丽已厌倦了调侃再者查尔斯的出现把她搞得心浮气躁。“格雷厄姆先生你可能没听说过在爱尔兰人只敢走门口、英国人会掉头而去的地方美国人却敢跳栅栏而过。如果你让我参加狩猎队的狩猎活动我至少能赢到一只狐爪否则我就当你们大家的面吃下一群乌鸦——不加盐的。” “天哪!真是名不虚传夫人随时欢迎你加入。” 斯佳丽嫣然一笑。“咱们一言为定。”她朝手掌吐了口唾沫。约翰·格雷厄姆微笑着也在他手上吐了口唾沫。两人的拍掌声响彻长廊。 然后斯佳丽朝查尔斯·拉格兰走了过去。“查尔斯我在信上说得很清楚全爱尔兰只有这个家庭聚会你不该来。你这么做实在很差劲。” “我不是来使你难堪的斯佳丽我只是要亲口告诉你而不是写信告诉你你不必担心我会强迫你或纠缠你我知道那么做是没用的。军团下星期要移防到多尼文尔我只有这次机会来说完我想说的话另外我承认再见你一面。我保证不再用专情的眼神偷窥或凝视你。”他自嘲地笑着。“这篇说词是我事先拟好的还可以吧?” “相当好。多尼文尔生了什么事?” “还不是白衣会惹的祸那里似乎是他们的大本营。” “刚刚在路上有两个警察拦住我要搜我的马车。” “收租期快到了巡逻队全出动了。不要再谈军队的事了。你对约翰·格雷厄姆说了些什么?我好久没见他那么笑过了。” “你认识他?” “很熟。他是我舅舅。” 斯佳丽笑得肚子都疼了。“你们英国人哟!难道这就是‘缺乏自信’的意思?你只要稍为会吹点牛查尔斯就可以为我省去不少麻烦。 我想加入狩猎队都想了一年了却苦干找不到门路。” “你真正喜欢的该是我的利蒂希亚舅妈她可以骑到约翰舅舅头上撒野约翰舅舅气都不敢吭一声。走!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传来了令人振奋的隆隆雷声但是没有雨正午的空气闷得令人窒息。厄内斯特·沙克利夫敲着锣以引人注意他紧张他说他和太太为下午安排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节目。“一般聚会不是安排槌球就是射箭不是吗?或是参观书房弹子房不是吗?或是一些老掉牙的节目不是吗?” “废话少讲快说正题儿吧!厄内斯特。”他太太催促道。 厄内斯特断断续续、口沫横飞地开始说明他们准备了游泳衣和绳索让任何有胆量的人横渡河流探险并可以在湍急的河水中消暑。 “也不算湍急”南·沙克利夫纠正道“只是一处合适的小激流。仆人会带着冰凉香摈在那里等着。” 斯佳丽第一个举双手赞成听起来仿佛整个下午都要泡在冷水缸中。 虽然水温比她预期的高但还是比泡在冷水缸里好玩多了。斯佳丽抓着绳索一步步涉入河中央深水处突然她现自己已陷在激流中。这里的水很凉凉得她双臂起鸡皮疙瘩而且水流的度非常快。 水流把她往上推向绳索双脚也离了底。她死命抓住绳子。两条腿失去控制地打转水流的冲力使她的身体半转了过来。她感到有股危险的诱惑力量吸引她放开绳子随波逐流。摆脱脚下的土地。摆脱墙壁或道路或任何被控制的、控制她的东西。在心跳加快的漫长时刻里她想象着自己已放开一切随波飘流。 斯佳丽铆足了劲抓牢绳子弄得她浑身抖。慢慢地她专心而坚定地往前移动一手一手地移动直到脱离激流的拉力。她转头撇开不看其他人在泼水嬉闹的地方不知怎地潸然泪下。 激流外围水温较高有一些流缓慢的小旋涡像激流中伸出的手指。斯佳丽慢慢地感觉到了它们的爱抚便放任自己与它们一起漂浮温暖的河水轻缓的流动抚摸着她的脚、腿、身体、胸脯游抚过羊毛上衣和灯笼裤裹着的腰枝和膝盖。斯佳丽感觉到无以名状的渴望心中一种空虚大声疾呼着要她填满。“瑞特”她靠在绳索上轻声嘟哝两片嘴唇磨得瘀肿隐忍着那种粗糙与疼痛。 “是不是很好玩啊?”南·沙克利夫喊道。“谁要喝香摈?” 斯佳丽强迫自己转头。“斯佳丽你真勇敢竟然敢通过最可怕的地段你得回来一趟没人有胆量送香槟过去给你。” 是的斯佳丽心想我得回去了。 吃过饭她走到查尔斯·拉格兰身边双颊异常苍白眼睛则炯炯亮。 “今晚我能不能送你一份‘三明治’?”她平静地问。 查尔斯是个经验老到、技巧纯熟的情人他的手非常轻柔嘴唇坚定、温暖。斯佳丽闭着眼睛让他爱抚着她的肌肤就如河水爱抚她一般。然后他轻唤她的名字她的愉悦感瞬时化成泡影。不!她在内心呐喊着不!我不要失去这种感觉绝对不行。她把眼睛闭得更紧想瑞特幻想那是瑞特的手瑞特的唇那种填满她痛苦的空虚的温暖、有力的插入也是瑞特所为。 没用!他不是瑞特。她懊悔、悲伤、痛不欲生。别开脸躲开查尔斯探索的唇哭到他停止为止。 “亲爱的”他说。“我太爱你了。” “求求你”斯佳丽硬咽道“哦!求求你走开。” “怎么了?亲爱的哪里不对劲?” “我我是我不对劲。请你走开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的声音那么小那种绝望、痛苦查尔斯不由得伸手去安慰她但又把手缩回完全意识到此刻只有一个方式能安慰她。他迅收拾衣物走出房间轻轻地把门带上。 第八十三章 第四部楼塔第八十三章 我已加入军团。我永远爱你。爱你的查尔斯上。 斯佳丽小心折好字条塞入珠宝盒里珍珠项链底下。只要……可是她的心中除了瑞特已容纳不下任何人:瑞特一直在那里取笑她、作弄她不时向她挑衅越她、支配她也庇护着她。 斯佳丽带着瘀血般的黑眼圈下楼吃早餐那是哭了一整夜的痕迹。 一身薄荷绿的亚麻连衣裙使她看起来冷若冰霜而她的感觉也如被关在冰库中。 她必须微笑、说话、倾听、哈哈大笑身为受邀的宾客有责任使家庭聚会办得成功。斯佳丽看着坐在长桌两侧的人他们也在微笑、说话。 倾听、哈哈大笑。她不禁怀疑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内心同样伤痕累累? 有多少人已如行尸走肉却在此强颜欢笑?多勇敢的人啊! 斯佳丽朝站在餐饮柜旁替她端着餐盘的侍者点个头侍者立刻掀开一个个银碗盖让她挑选。她要了几片腌猪肉和一匙奶油鸡丁。“是的一个烤番茄”她说“不不要冷食。”火腿、腌鹅肉、鹤钨蛋冻牛肉片、腌鱼、肉冻、冰、水果、干酪、面包、佐料、果酱、酱油、水果酒、麦酒、苹果酒、咖啡、全都不要。“给我一杯茶。”她说。 她确定她还咽得下几口茶然后就可以回房休息去了。幸好这是一个大型聚会主要活动为射击而大部分男人都已带着枪出门去了。 屋子里、屋外草地上凡是有射击活动的地方都会摆设午宴茶点也是屋内屋外都有供应。在吃主餐前没有特定的活动人人都可自由选择如何娱乐。她房内的来宾卡上写着晚间七点四十五分第一声主餐铃响时在客厅集合八点一到准时进入饭厅。 斯佳丽特意挑了一个她素未谋面的女人旁边的位置侍者先替她摆下盘子、小茶碟茶杯然后拉出椅子等她坐定后替她摊开餐巾铺在膝上。斯佳丽朝那个女人点个头。“早安我叫斯佳丽。奥哈拉。” 女人回给她一个甜美的微笑。“早安我早就想认识你了我表姐露茜·费恩说她在巴特·莫兰家见过你当时帕内尔先生也在那里。告诉我你会不会觉得支持地方自治政策太具煽动性了?我的名字叫梅。 塔普罗。” “我有位堂哥说如果帕内尔先生长得又矮又胖还长疣我就不会支持地方自治政策了。”斯佳丽趁梅·塔普罗笑不可遏的时候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准确他说应该是“梅·塔普罗女士”斯佳丽知道。梅的父亲是位公爵丈夫则是一位子爵的儿子。真是好笑一个人花时间来参加聚会却净捡这些无聊事谈。更好笑的是一个来自佐治亚的乡下女孩竟也习惯了去思索“这个人”正在作些什么事。下一件事我必须把“番茄”说得字正腔圆。侍者才能明白我要的是什么。这其实跟对一个黑鬼说你要goobers他立即知道你要的是一把落花生也没什么太大不同。 “要是你堂哥也这样说我他是说对人了。”梅吐露了她的秘密。 “自从伯蒂开始胖后我就不再关心谁继承王位了。” 这回轮到斯佳丽招认了。“我不知道伯蒂是谁。” “我真笨!”梅说“你当然不知道你没参加过伦敦的社交季是吧? 露茜说你一个人经营自己的产业。真是大棒了!这可以让事事依赖管理人的男人自惭形秽。伯蒂是威尔士王子调皮可爱讨人喜欢可惜丑态渐露。你一定会崇拜他的妻子亚历山德拉虽然她是个聋子你如果想告诉她什么秘密都得写在纸上传给她可是她却美得随你怎么说都不过分而且非常可爱。” 斯佳丽笑了笑。“如果你能知道我此刻的感想梅你一定会笑死的。在我老家最高级的闲话也只是绕着拥有新铁路的那个人打转每个人都纳闷他什么时候开始穿鞋子的。我实在不敢相信此刻我正在谈论的人竟会是未来的英国国王。” “露茜说我会迷上你果然没错。答应我假如你决定去伦敦一定要来找我们。你说那个拥有新铁路的人怎么样了?他穿什么样的鞋子?走起路来是不是一瘸一拐的?我敢说我会爱上美国的。” 斯佳丽惊讶地现她竟然把早餐都吃光了而且还觉得饿。她举起手来站在椅子后的侍者立即上前。“对不起梅我得再要一份餐点。”她说。“一份烩饭一杯咖啡多加点奶油。” 生活仍得继续。而且是一个幸福的生活。我曾打定主意我要活得愉快我想我现在就很愉快。我只是需要留意这一点。 斯佳丽对她的新朋友笑道:“那个人同样是个马车夫——”梅露出不解的神情。 “哦!马车夫是我们对似乎从来不穿鞋子的白种人的称呼那和穷白人不同……”她果然令公爵的女儿深深着迷。 那天晚宴时大雨滂沱而下。参加聚会的人全冲到室外高兴地又叫又跳。夏日的苦难很快就要结束了。 斯佳丽在次日中午时分驾车回家。雨后的空气清凉树篱的尘土也已被冲刷干净狩猎季节很快就要到了。“高尔韦狩猎队!参加狩猎当然得骑我自己的马我必须用火车把它们先托运过去。最好能在特里姆就装上火车先到都柏林再运往高尔韦。否则就得骑好长一段路到马林加。还得让马儿稍作休息后才能赶它们上火车运往高尔韦。不知道该不该也运些饲料去?我也得先打听清楚马厩是如何安排的。明天我就写信给约翰·格雷厄姆……”不知不觉中她已到家了。 “天大的好消息斯佳丽!”她从未见过哈丽雅特如此兴奋。“哟我从没想到她竟这么漂亮穿着合适的衣服——”“你不在家时我收到英国一个亲戚寄来的信。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写信回英国说我有多幸运遇到像你这样的好人?我这个亲戚的名字叫雷金纳德·帕森斯家人都叫他雷吉他安排比利到他儿子的学校读书。我是说雷吉的儿子他叫——”“等一等哈丽雅特你到底在说什么?比利不是打算在巴利哈拉的学校就读吗?” “如果没有第二个选择机会他当然只好留下来我写信给雷吉为的就是这件事。” 斯佳丽绷起了脸。“我倒想知道这里的学校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斯佳丽它是一所不错的爱尔兰乡村学校。可是我希望比利到更好的环境接受教育你应当能体谅我的用意。” “我就不会这么做。”必要时她会大声为巴利哈拉的学校、为爱尔兰的学校、为爱尔兰本身辩护。可是当她仔细打量哈丽雅特·凯利的脸庞时只见原本柔弱无助的模样已然消失无踪。哈丽雅特那双梦幻般的蒙蒙灰眼现在看来却像钢铁一样坚硬。她已准备为她的儿子迎接任何人、任何事的挑战。斯佳丽以前见过同样的事情:玫兰妮·韦尔克斯为自己的信念而战时温柔的绵羊立即就变成了猛狮。 “那猫咪怎么办?少了比利她会很孤独的。” “对不起斯佳丽我不得不为比利作最好的打算。” 斯佳丽叹了口气。“我愿意再提供一个选择机会给你哈丽雅特你我都很清楚比利在英国将永远被打上爱尔兰马夫之子的烙印;而在美国他可以成为任何你希望他成为的人物……”九月初斯佳丽抱着极度沉默的猫咪向比利和他母亲挥别他们的船在离开金斯顿港后将直接开往美国。比利哭哭啼啼的哈丽雅特的脸上则散着决心与希望的光辉灰眼依然充满幻想。斯佳丽暗地为她祈祷希望她的部分梦想能够实现。她已写信给阿希礼和亨利伯伯说明哈丽雅特的情形要求他们照顾她帮她找份教书工作和一个落脚处。她相信这些他们是能做到的。其余的就要靠哈丽雅特自己和她的机遇了。 “咱们去动物园玩小猫咪那里有长颈鹿、狮子、熊和很大很大的象。” “猫咪最喜欢狮子。” “等你看到小熊也许就会改变想法。…她们在都柏林停留了一个星期每天都去动物园然后到布利咖啡店吃奶油面包;看完木偶剧再到谢尔本旅馆喝下午茶吃装在银器里的三明治、圆饼、起泡乳酪、长条形糖衣酪馅甜饼。斯佳丽现女儿不但有用不完的精力还有一个铁铸的胃。 回到巴利哈拉后斯佳丽帮猫咪把楼塔整理成猫咪的私人领地别人只有受到邀请才能去拜访。猫咪负责清扫蜘蛛网和累积了数个世纪的鸟粪斯佳丽从河里提来一桶桶的水母女俩共同洗刷墙壁和地板。 猫咪一边用力擦洗一边又是欢笑又是泼水还吹着肥皂泡。这使斯佳丽回想起猫咪还是小婴儿时与她一起洗澡的情景。她们花了一个星期才把这里收拾干净但她一点也不在意。通往楼塔上层的石梯毁损了她也不在意。否则猫咪真会一路洗刷到塔顶去。 母女俩刚好在按正常年景该是收获节的时候完成了清理工作。科拉姆早已劝过斯佳丽不要在没有收成可庆祝的时候开庆祝会当天他帮着分斯佳丽所能找得到的供应商们用大马车运来的面粉、粗谷粉、盐、糖、马铃薯和甘蓝菜等。 “他们连一句谢谢都不说食品分完后斯佳丽痛心他说道“即使说了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或许有些人比较有良心会明白我也是旱灾的受害者我的小麦、秣草也一样全都没有收成而且我非但没租金可收还得搜购粮食供应他们。” 其实她内心最沉重的悲痛是言语无法表达的。她的土地、奥哈拉家的土地她的同胞、巴利哈拉的镇民全部背叛了她。 她把全部心力投注在猫咪的楼塔上。以前那个从来不曾从窗口窥一眼自己的家里在生什么事的女人现在却肯花数个小时穿梭在各个房间里检视每件家具每块地毯每床毯子、棉被、枕头再把最好的挑出来。猫咪是最后的裁定人。她浏览母亲挑选的每一样东西后拿起一块鲜艳的饰花浴垫、三床百衲被、一只插放水彩笔用的塞弗尔花瓶。她把浴垫和百衲被放进塔壁一处宽敞的凹洞内说是午睡时专用的。然后又耐心地在大公馆与楼塔间奔波把她最喜爱的图画书、颜料盒、搜集的树叶、一只存放从她特别爱吃的糕饼上取下来的糕饼屑的盒子搬入楼塔。她打算把鸟和小动物引人她的房间里再把它们画在墙上。 斯佳丽专心聆听猫咪的计划看着她勤奋地作着准备猫咪努力创造一个即使少了比利仍然令她满意的新世界的决心让斯佳丽深感骄傲。她应该向四岁的女儿学习斯佳丽悲哀地感慨。万圣节前夕斯佳丽为猫咪办了一场猫咪自行策划的生日晚会四个小蛋糕上各插四根蜡烛她们坐在猫咪塔内干净的地板上吃了一个蛋糕。然后送一个给格雷恩陪她一起吃吃完就回家把剩下的两个蛋糕留给小鸟和动物吃。 隔天猫咪兴奋地跑回大公馆向她母亲报告蛋糕一点粒屑都不剩了。但她没邀请斯佳丽去看现在楼塔完全成了她一个人的了。 那年秋天斯佳丽和爱尔兰所有的人一样日日怀着忐忑的心情阅读报纸这种忐忑不安变成了愤怒。她的不安主要是由将农夫们撵出家门的报导引起的。农夫们的反抗就她而言是可以理解的用拳头或拿长柄叉攻击管理人或警察也是人的正常反应但令人难过的是驱逐事件并未因此而有所减少。收成不好没有谷物可卖钱并非农夫的过错这一点她非常了解因为她也有同样的遭遇。 附近的狩猎聚会上话题全不离农夫反抗事件其他地主也远远不像斯佳丽那么大度。他们都为农夫们的反抗而显得优心忡忡。“该杀的!他们到底想怎么样?不付租金就不能继续住在房子里。他们知道这个理儿向来都是这样的么。他们反而四处闹血腥暴动……请原谅我说这些耸人听闻的话女士们。” 当白衣会介入这场风暴后斯佳丽的反应便与隔邻的地主们没有分别了。在夏天传出的突袭事件还只是零星的但到了现在白衣会的组织变得更庞大、更残酷。每个夜晚都有谷仓、干草堆被焚毁牛、羊被杀猪被屠宰驴和耕马被截肢或分尸。商店橱窗被砸碎、被泼上粪便或被纵火。入冬之后甚至还有军人、英国士兵、爱尔兰警察、坐在马车里或马背上的人士遭到袭击。斯佳丽只得带了两名马童陪同去猎狐的集合地点。 她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猫咪。猫咪对失去比利这个玩伴的伤心程度似乎不如斯佳丽所害怕的那么厉害。猫咪从不皱眉头或牢骚。 她总是一门心思扑在某种计划和某种她为自己明的游戏上。可是她到底还只有四岁呀她常常一个人跑出去玩让斯佳丽实在放心不下。 虽说斯佳丽曾经下过决心不束缚她的孩子但她现在真希望猫咪不那么聪敏、独立那么无畏无惧。猫咪经常去马厩、谷仓、储藏室、挤奶棚。 花园、库房又像个野孩子一样无拘无束地在树林。田野间奔跑游逛家里也到处都有可玩的地方:干净但不常使用的房间、堆放了各种纸箱、行李箱的阁楼、存放酒槽、储粮的地下室、下人房收藏银器、牛奶。 奶油、干酪、冰块的地方熨烫、洗濯、缝补衣服的场所木匠和鞋匠的工作室以及许许多多维系着大公馆的活动场所。 想要寻找猫咪是徒劳的。她哪儿都可能去。但她总会准时回家吃饭、洗澡从没有迟到过。斯佳丽想不通这孩子是如何知道时间的。 母女俩每天吃过早餐就一同骑马兜风。由于挥不开白衣会的阴影斯佳丽在不敢走马路又不愿带马童同行破坏母女相处情趣的情况下她选择了初到此地时常走的路线。绕过楼塔穿过浅滩走步林道通往丹尼尔的小屋。佩琴·奥哈拉也许会不高兴斯佳丽心想但是她如果要我代西默斯付租金就必须忍受猫咪和我。她为丹尼尔的小儿子蒂莫西迟迟不结婚甚为着急只要他娶了新娘子就可拥有小屋而且即使新娘子再差也会比佩琴强百万倍。她着实怀念佩琴未入奥哈拉家门之前她与奥哈拉家堂亲和睦相处、其乐融融的时光。 每回斯佳丽去参加狩猎活动之前都要先问猫咪介不介意她离家。 那时猫咪那双清澈的绿眼睛上的小额头总会充满困惑地皱起。“人为什么会介意呢?”她反问。听了这话斯佳丽才稍觉安心。十二月时斯佳丽向猫咪解释她要搭火车去很远的地方所以要在外面多待一些日子。猫咪的反应还是一样。 在一个星期二斯佳丽动身前往高尔韦参加她盼望已久的高尔韦狩猎队的猎狐比赛。她想在星期日的比赛之前让自己和马儿好好休息一天倒不是因为她累恰恰相反她几乎是兴奋得坐不住!但是她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她一定要表现得比最佳状态时更胜一筹。如果星期四赢了她就会停留到星期五、星期六届时她只要保持最佳状态就足够了。 第一天猎狐比赛结束约翰·格雷厄姆颁给斯佳丽一只血淋淋的狐掌她行个屈膝礼接过。“谢谢你阁下。”众人报以热烈掌声。 当两名侍者捧来一盘热气腾腾的肉饼时掌声更响了。“我已经将你的赌注向大家宣布过了奥哈拉太太”约翰·格雷厄姆说“我们为你设计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这是一块乌鸦肉馅饼我先咬一口其他狩猎队员随后。我原先以为这些饼将由你一个人来吃呢。” 斯佳丽抛给他一个最甜美的微笑。“我会替你洒些盐巴阁下。” 第三天斯佳丽遇见了骑黑马的鹰脸男人。她很早就已经注意到他了因为不想注意都难。他那自大、不顾一切的骑姿往往让旁人看得入迷而陷于失去重心坠马的危险中。昨天就因他在她面前作了一个特高难度的跳跃动作让斯佳丽突然勒住缰绳观看还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早餐时人们围着他说话他却很少开口。他的个子高得足以让她看清他似鹰的脸庞、黑眼睛和黑得亮的头。 “那个长得很讨人厌的高个子是谁?”她问一个熟识的女人。 “天哪!那是卢克·芬顿全英国最迷人又最邪恶的男人。” 斯佳丽未予置评心里却暗想这人需要有人来挫挫他的锐气。 卢克·芬顿牵着马与斯佳丽的马并肩而行。她暗自庆幸此刻正坐在半月背上让她几乎能够直视他的眼睛。“早安”芬顿碰了碰高帽子的帽檐说道。“我们是邻居奥哈拉太太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登门拜访表示敬意。” “那是我的荣幸。你住哪里?” 芬顿扬起浓密的黑眉。“你不知道吗?在博因河对岸的亚当斯城。” 原来是基尔麦森伯爵。幸好她不知道。显然他以为她知道。好一个自大狂。 “我对亚当斯城很熟”她说“我有一些堂亲就是你的佃农。” “哦!真的吗?我从不去记佃农的姓名。”他微笑道牙齿白得亮。“低微的出身加上美国人的率性可真是具有无比魅力连伦敦的社交界都在讨论你看来你的目的已经圆满达到了。”他用马鞭碰了碰帽子转身走开了。 好大胆的男人!好差劲的教养他甚至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斯佳丽一回到家就要费茨太太交代男管家:基尔麦森伯爵第一二次来访时都说她不在家。 之后她便开始专心为圣诞节的来临布置房子。她决定今年要弄一棵大一点的圣诞树。 由亚特兰大寄来的包裹一送到办公室斯佳丽便迫不及待地打开。 哈丽雅特·凯利寄给她一些玉米粉好个细心的哈丽雅特我一定常常在无意中提起我有多么怀念玉米面包。包裹里还有一份比利送给猫咪的礼物。等猫咪回来喝茶再交给她吧!啊!还有一叠厚厚的信纸。 斯佳丽准备了一壶咖啡舒舒服服地坐下来看信:哈丽雅特的信总是充满令人惊奇的消息。 哈丽雅特抵达亚恃兰大后寄来的第一封信中八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里除了感谢的话外还带来了一则令人难以相信的消息——印第亚·韦尔克斯交了男朋友!对方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佬是工理公会教堂新来的牧师。斯佳丽对他们的组合甚感兴趣印第亚·韦尔克斯——一位对南部邦联崇高事业充满信念的小姐让一个穿马裤的北佬来到身边跟她寒暄了几句她便忘了曾经有过战争这回事。 斯佳丽先浏览过一些陈述比利优异表现的文字。猫咪对这个大概会有兴趣等她回来再念给她听。然后斯佳丽终于找到了她最想知道的事阿希礼已经向哈丽雅特求婚了。 这不就是我要的结果吗?我真傻竟然感到有点儿酸溜溜的。婚礼什么时候举行?我要寄一份厚礼过去。哦!我的妈呀!如果印第亚嫁人了佩蒂姑妈就不能跟阿希礼再单独住在一起因为那样不像话。 我不相信。哦我信。天底下最老的处*女跟一个单身男人住在一起这……这成何体统佩蒂姑妈不厥倒才怪。有了这层顾虑一定会大大缩短哈丽雅特和阿希礼的婚期。阿希礼的求婚也许不是最热情的不过我相信哈丽雅特可以凭藉想象力填补不足的部分。真不巧婚礼订在二月我很想去可是我更想去参加城堡社交季节的活动真难相信我竟然曾经把亚特兰大当成是一座大城市。过完年后我再问问猫咪愿不愿意跟我去都柏林西姆斯太太说试新衣只需早上抽几个小时就行。 我真想知道在寒冬里动物园如何对待那些可怜的动物。 “咖啡壶里还有咖啡吗奥哈拉太太?一路骑马到这边来怪冷的。” 斯佳丽愕然张大了嘴瞪着基尔麦森伯爵。哦!天哪!我的样子一定很邋遏早上连头都没梳呢! 她突兀他说。 卢克·芬顿微笑道:“但我是从后门进来的。我可以坐下来吗?” “真没想到你还会开尊口征求主人的同意。请坐吧!先拉铃这里只有一只杯子我没有接待访客的准备。” 芬顿先扯动铃绳再挑了一张靠近她的椅子坐下。“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先用你的杯子等下人拿杯子来起码得等上一个星期。” “我介意就是这样!”斯佳丽脱口而出随即又爆出笑声。“我已经有二十年没说过‘就是这样’了而且竟然没吐舌头。你实在是个很令人气愤的人阁下。” “卢克。” “斯佳丽。” “我可以喝咖啡吗?” “壶里是空的……就是这样。” 芬顿笑的时候看起来倒不那么自大。 第八十四章 第四部楼塔第八十四章 那天下午斯佳丽去拜访她的堂姐茉莉可把那野心勃勃想打入社交界爱装文雅的女人忙坏了她只顾奉承斯佳丽几乎把斯佳丽随便问起的有关基尔麦森伯爵的问题当耳边风。拜访的时间很短暂茉莉一问三不知除了知道当伯爵决定要在亚当斯城待一些日子的时候他的下人和管理人都给惊呆了。他们虽然始终都将房子、马厩收拾得妥妥当当的以防他来巡视而这一次是他近五年来第一次大驾光临。 茉莉说他的下人这会儿都在为一场家庭聚会作准备。上一次伯爵回来的时候有四十名客人全部都带着自己的下人和马伯爵的猎犬和随从也跟来。打猎活动和舞会持续了两个星期。 在丹尼尔家的小屋里奥哈拉家人用苦涩嘲讽的口吻评说伯爵的到临。基尔麦森来得不是时候他们说。麦田大于太硬不像上次那么容易怕猎马践踏。他和他的朋友只能看到一片干旱景象。 斯佳丽离开巴利哈拉时并不比来时更清楚卢克·芬顿。卢克。芬顿没向她提起要打猎或要办家庭聚会假如他真的办了而没邀请她不啻是赏她一记巴掌。吃过饭后她写了五、六封短笺给她在城堡社交季节交的朋友。“卢克·芬顿突然回到他在这附近的领地引起一阵骚动”她草草写道“他因消失多年连商店老板对他的情况都所知甚少。” 斯佳丽微笑着折起短笺如果连这个方法都不能把他的家丑挖出来我看就没有什么方法能了。 隔天早上斯佳丽刻意穿上一件她在都柏林会客时所穿的礼服。我才不想特别为那个讨厌的家伙打扮她告诉自己但是我绝不要又在还未作会客准备时被他登门撞见。 壶里的咖啡变冷了。 那天下午卢克·芬顿现她在草地上训练彗星。斯佳丽穿着她的爱尔兰衣服和斗篷侧骑着马。 “你真厉害!斯佳丽”他说。“我总认为侧骑会糟蹋一匹好马你却把它训练得这么好。怎么要不要让你的宝贝马儿跟我的马赛一程?” “非常乐意”斯佳丽甜甜他说。“问题是干旱把泥土路都烤酥了我怕后面扬起的尘土会把你呛死。” 芬顿挑起眉毛。“输的人情喝香摈替我们清清喉咙的尘土。”他挑衅道。 “成。去特里姆?” “去特里姆。”卢克·芬顿将他的马掉转过头斯佳丽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他就策马跑开了。一路上她未能过他就已被扬起的尘土洒得灰头土脸她一边呛咳着一边挥鞭催促彗星前进。当他们冲过桥面同时抵达城内时她还在咳。 他们在城墙边草地勒马。“你欠我一瓶香槟。”芬顿说。 “去你的香槟!我们平手。” “那么我也欠你一瓶可以了吧!咱们是要喝两瓶香槟呢?还是你要再比赛一次跑回去分出高低?” 斯佳丽猛踢彗星抛下他扬长而去。她可以听到身后卢克·芬顿的笑声。 比赛的终点是巴利哈拉的前院斯佳丽赢了但只是险胜。她开心地咧开嘴为自己高兴也为彗星高兴也为卢克·芬顿带给她的快乐而高兴。 他用鞭柄碰碰沾满尘土的帽檐。“主餐时间我会带香槟过来”他说。“八点见。”他飞驰离去。 斯佳丽瞪着他的背影。好大胆的男人!彗星受惊吓地闪到旁边她才现自己松开了缰绳。她收起缰绳拍拍彗星冒汗的颈子。“我知道你的意思”她大声地说。“你需要冲冷水、刷毛我也需要洗个冷水澡我全身不知已沾了几层的沙土了。”她开始大笑。 “那是干什么用的?”猫咪问。她入迷地看着母亲将钻石嵌入耳洞。 “装饰用的”斯佳丽说。她将头一甩钻石光芒在脸侧闪烁。 “就像圣诞树。”猫咪说。 斯佳丽笑着说:“我想差不多是吧!我从没想过这个。” “圣诞节你也会为我‘装饰’吧?” “等你长得够大以后再说吧!小猫咪。小姑娘可以戴小珍珠项链或金手镯钻石则是给成年女士戴的圣诞节你想戴珠宝吗?” “不想给小姑娘戴的我不要。你为什么要装饰你呢?圣诞节还要好多天才到。” 斯佳丽才恍然憬悟到猫咪从没看过她穿晚礼服的模样。她们在都柏林时都是在旅馆房间用餐的。“晚上有一位客人要来吃饭”她说。 “一位盛装的客人。”巴利哈拉的第一位她心想。费茨太太总是对的我早就该这么做了有个伴打扮得漂漂亮亮这种生活多有意思啊! 基尔麦森伯爵是个有趣、温文尔雅的男伴。斯佳丽没想到自己的话竟这么多——谈打猎、谈小孩子如何学骑马、谈杰拉尔德·奥哈拉和他对马的爱尔兰式狂热。卢克·芬顿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 好得让她忘记了想问他的问题直到餐毕才想起。“我想你的客人随时会到吧!”甜点上桌时她说道。 “什么客人?”卢克举起香槟酒杯研究它的颜色。 “当然是你的狩猎聚会的客人。” 芬顿尝口酒朝男管家点个头表示满意。“谁告诉你的?我又不想打猎哪来的客人。” “那么你来亚当斯城做什么?大家都说你好久没来了。” 两只杯子都斟满酒。卢克举起他的酒杯向斯佳丽敬酒。“让咱们为彼此娱乐而干杯好吗?” 斯佳丽可感觉到她的脸涨红了几乎可以肯定刚刚他是在向她暗示温存的要求。她也举起酒杯。“为你这个有好香槟的好输家祝贺。” 她微笑道从垂下的睫毛缝瞧他。 之后当她准备上床时不断在心里咀嚼着卢克的话。他来亚当斯城只是为了看她吗?他打算勾引她吗?若真如此他可能会碰上他这一生中所碰到的最大钉子在爱情游戏中就像赛马一样她照样会打败他的。 让这个自负、自满的男人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也会很有趣。男人不该那么英俊那么有钱那样他们总以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斯佳丽爬上床钻进被子。满心期待明天早上与芬顿的骑马约会。 他们又赛了一次这回的终点是派克角芬顿赢了。回亚当斯城时又是芬顿赢了。斯佳丽想换匹马再赛一次但被卢克带笑回绝。 “你的不服输个性会害你跌断脖子而且我从不收集战利品。” “什么战利品?这次我们又没下注。” 他笑而不语不过眼光却在她全身上下瞟来瞟去。 “你真让人受不了卢克·芬顿。” “已经有人这么批评过我了不止一次呢。但语气从没这么强烈。 美国女人都是这么热情的吗?” 你绝对无法在我身上得到印证斯佳丽暗想不过她勒住了舌根就像勒住马一样。让他把自己激怒实在划不来而她生自己的闷气甚至多过生他的气。我早该记取教训瑞特总是把我激得失去自制所以每次他都占尽上风。 ……瑞特……斯佳丽看着卢克·芬顿的黑头含讥带讽的黑眼珠剪裁合身的衣服。难怪在高尔韦狩猎队中她一眼就看到他。他跟瑞特有些神似不过只是第一眼的感觉。两人有着某种很不相同的地方到底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出来。 “虽然我输了比赛不过仍很感谢你卢克”她说。“现在我得走了我有工作要做。”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又露出微笑。“我还以为你会跟我一块吃早餐呢。” 斯佳丽回眸一笑。“我知道你会的。”她走开时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当下午一名马童带着一束温室花朵和卢克在亚当斯城请吃饭的请柬火送至大公馆时斯佳丽并不觉得意外。她写了一封谢绝函让马童带回去。 然后她格格笑着跑上楼再度换上骑马装。卢克走进长形客厅时她正在把他送来的花插进一个花瓶里。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是想再赛一次马到派克角”他说。 斯佳丽只有眼睛里露出笑意。“你没弄错。” 科拉姆爬上肯尼迪酒馆的柜台。“全部的人都给我住嘴!别再瞎嚷嚷了。我问你们你们还要那个可怜的女人怎么做?她强收你们的租金了吗?她没给你们冬天的粮食吗?储藏室内还存着更多的杂粮等你们吃光配粮后再去拿呢!看你们这些成*人像小孩子一样撅着嘴为喝酒而找一堆牢骚作藉口我就觉得难过。如果你们要自甘堕落的话尽管把自己醉死吧!人有权利用威士忌毒烂自己的胃腐蚀自己的脑袋但是不要把你们的无能怪罪在奥哈拉族长身上。” “……她和英国地主一个鼻孔出气。”“……整个夏天都和那些贵族在一起”“……她没有一天不跟亚当斯城那个黑魔鬼在路上赛马”……酒馆里充满愤怒的叫嚷声。 科拉姆大声吼着要他们肃静。“像一群长舌妇一样讨论另一个女人的衣服、聚会和罗曼史这算什么男子汉?你们真令我作呕你们这些人。”他在柜台上吐了一口唾沫。“谁要来把它舔干净?你们不算男子汉活该受点处罚。” 突如其来的安静可能引起任何一种反应。科拉姆双腿分开手举在身前准备握起拳头。 “噢!科拉姆我们只不过牢骚罢了当不得真至少不会像我们听说的其他镇上的小伙子那样嚣张放火开枪。”农夫中的一位长者开腔了。“下来吧!拿出你的宝思兰鼓我来吹口哨肯尼迪拉小提琴咱们来唱一些关于革命起义的歌曲像芬尼亚好兄弟一样一起喝个痛快。” 剑拔弯张的气氛有了纾解的可能科拉姆见好就收跳了下来。他的皮靴一着地就已经唱了起来。 流水淙淙的小河旁有黑鸦鸦一大群人 锃亮的武器上方挂着他们最挚爱的绿色徽章“打死每一个敌人和叛国贼!前进!把进行曲奏响好哇!小伙子们.为了自由夜空中升起了月亮!” 没错!斯佳丽和卢克·芬顿确实在巴利哈拉和亚当斯城四周的路上赛马。他们也跳过栅栏、沟渠、树篱和涉过博因河。一星期中几乎每个早晨他涉过冰冷河水走进她的晨间起居室要一杯咖啡喝同时提议赛一场马。斯佳丽总是以看似沉着的姿态等待他事实上她每回都被芬顿搞得急躁难安。他思路敏捷话题难测使她一刻也不敢松懈自己的注意力或防御。卢克使她笑、使她怒、使她浑身上下充满活力。 全力奔驰过田野多少舒解了他在旁边时她所感觉到的紧张他们之间的竞争已渐渐明朗化他们的共同点——冷酷无情也暴露无遗。 可是当她把勇气强推向最卤莽的限度时所感到的兴奋危险而又可怕。 斯佳丽意识到某种有力的无可名状的东西藏在她体内深处正咄咄逼人地伺机挣脱她的控制。 费茨太太警告她她的行为已令镇民感到不安。“奥哈拉族长已渐渐丧失威严不值得他们尊敬”她阴着脸说。“你和英国佬在社交季节时的交往是另外一回·事那毕竟是在远处。而你常跟基尔麦森伯爵在一起则是当面提醒他们你与敌人坑涤一气。” “他们气出鼻血来也不关我的书。我爱怎么生活是我自己的事。…斯佳丽激烈的言词令费茨太太大吃一惊。“是这样子吗?”她的语气不再严厉。“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不是我没有爱上他我也不会爱上他。走吧!别来烦我叫他们都别来烦我。” 打那以后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不再向斯佳丽说出她的想法。但是她以一个女人的本能从斯佳丽的绿眼睛狂热的亮光里看出了忧虑。 我爱上卢克·芬顿了吗?费茨大大的疑问迫使斯佳丽扪心自问。 不!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是为什么只要他早晨不来我就总是没精打采的呢? 她找不到令她信服的答案。 斯佳丽想着朋友的回信。她们都说基尔麦森伯爵声名狼藉。他是大不列颠最富有的人在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都有财产。他与威尔斯王子关系密切谣传在伦敦有一栋巨宅经常举办精心策划的狂欢酒会上流社会人士无不绞尽脑汁争取得到邀请。自从他十八岁继承爵位与财富后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是许多家有待嫁女的父母最中意的猎取对象但是他就是不让任何人来束缚他连几个出了名的富家美女都得不到他的心。于是关于心碎、毁誉、甚至自杀的谣言满天飞不少女人的丈夫找他决斗。他是道德沦丧、冷酷无情、危险的人甚至有人骂他是魔鬼。当然他因此而成为天底下最神秘、最迷人的男人。 斯佳丽幻想着如果她这个三十来岁的爱尔兰裔的美国寡妇击败英国所有的名媛闺秀赢得了卢克·芬顿她将引起什么样的轰动啊她的唇边不由得浮起笑容神秘的笑容不过迅即又消失了。 卢克·芬顿没有迹象显示已坠入爱河。他只想占有她而不是娶她。 斯佳丽眯起眼睛。我才不让他把我的名字列入他那一长串被征服者的名单中呢! 可是她又禁不住好奇地想着被他亲吻会是什么滋味。 第八十五章 第四部楼塔第八十五章 卢克·芬顿挥鞭加越斯佳丽笑声震大。她弯身前倾向半月大吼催促它跑快一点几乎就在同时她又不得不勒住缰绳。因为马路在两边高大的石墙之间蜿蜒而卢克在前面停下来掉转马头横挡在路中央。 “你在玩什么把戏?”她责问道。“我可能会撞上你。” “我正有此意。”芬顿说。斯佳丽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他一手抓住半月的马鬃把两匹马拉近。他的另一手勾住斯佳丽的颈背让她动弹不得他的嘴唇牢牢地贴在她的嘴上。他的吻强而有力迫使她张口把舌头伸入他的两排白牙之间。他的手迫使她屈服。 这一吻似乎永无止境斯佳丽因震惊、恐惧与屈服于他的力量的战栗而心跳狂乱。等他放开她时她已虚软得浑身打颤。 “现在你不会再拒绝与我共餐了吧!”卢克说。他的黑眼睛闪动着满足的光芒。 斯佳丽惊魂甫定。“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她恨自己喘得太厉害。 “哦!是吗?我很怀疑。”卢克的手勾着她的背把她揽在胸前再次吻她。他的手摸到她的胸脯几乎将她捏疼。她感到了一种激浪汹涌般的反应渴望他的手抚遍她的全身渴望他粗鲁的唇亲吻她的肌肤。 受惊的马挪动脚步把他们从拥抱中分开斯佳丽这时几乎是悬在鞍外。她极力稳住在马鞍上的重心和自己的思绪。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献身给他屈服于他。她知道如果她这么做了那么一旦他征服699了她立刻就会对她失去兴趣。 但她不想失去他。她要他。他不是查尔斯·拉格兰那种害相思病的大男孩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她甚至会爱上这种男人。 斯佳丽抚摸着半月安慰它打心底里感谢它把自己从这愚蠢的陷阱里救出来。然后她转向卢克·芬顿肿胀的唇上扯出一丝微笑。 “你何不披上兽皮揪着我的头把我抱回你家?”她话中有着明显的幽默和轻蔑之意。“这样你就不会惊着马了。”她催促半月迈步走然后小跑步朝他们来的方向跑去。 她回过头。“我不去你那儿吃饭卢克不过你可以跟我回巴利哈拉喝咖啡。倘使咖啡不能满足你我还可以提供早中饭或晚早饭。” 斯佳丽对半月喃喃低语催促它加快度。她虽无法理解芬顿怒容的含义不过她有某种类似害怕的感觉。 当卢克骑入马厩栏圈时斯佳丽已经下马。他一条腿一撩滑下马背将缰绳丢给马童。 她假装没看到卢克独占了眼前唯一的马童自己把半月牵进马厩找另一个马童。 等她的眼睛适应了里面昏弱的光线后却戛然止步吓得不敢动弹。原来猫咪就在她正前方光脚光腿地站在彗星背上小手臂往两侧平举以平衡重心。她身上穿着一件向马童借来的厚毛线衣衣摆在卷起的裙子上束拢衣袖过她的手指。梳着辫子的黑如往常一样披垂一些散纠结成一堆。她看起来像个小顽童或是吉普赛小孩。 “你在干什么猫咪?”斯佳丽平心静气地问她了解彗星急躁的脾气声音大一点就会惊着它。 “我在练马戏”猫咪说。“就像我的图画书里那位站在马背上的小姐一样。等我进入马戏场我需要一把阳桑”斯佳丽尽量使声音保持平静这比美蓝骑马跳栏更吓人。彗星会把猫咪甩下来踩扁她。“等明年夏天再练习不是更好吗?你光着脚站在马背上一定很冷吧!” “哦!”猫咪立刻滑下马背站在马蹄旁。“我倒没想到这一点。”她的声音从门后的马房里传来斯佳丽屏住气看她手里拿着靴子和羊毛长袜爬过马房门。“穿靴子脚会痛。” 斯佳丽克制住自己不去把她牢牢地抱在怀中。猫咪一定会对她的反应嗤之以鼻。她向右边瞧了瞧想找个马童来带走半月却看见卢克·芬顿静静地站在那里瞅着猫咪。 “这是我女儿凯蒂·科拉姆·奥哈拉。”斯佳丽说。随便你怎么想卢克·芬顿她暗暗思忖。 正在系靴带的猫咪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芬顿的脸然后才开口。“我叫猫咪。”她说。“你呢?” “卢克。”基尔麦森伯爵说。 “早安卢克你要吃我的蛋黄吗?我现在正要去吃早餐。” “我很乐意。”他说。 他们走回大公馆时的排列顺序很奇怪:猫咪领路卢克·芬顿与她并行不时地调整他的长步伐以配合她的短腿。“我已经吃过早餐了”猫咪告诉他。“可是我又饿了所以我要再吃一次早餐。” “听来颇有道理。”他的语调里听不出半丝嘲讽的味道。 斯佳丽默默地跟在两人后面。刚才被猫咪吓了一下到现在惊魂未定而卢克热情的吻所激起的汹涌波涛亦未平复。她觉得头晕目眩同时也大惑不解她总以为芬顿该是天底下最不会爱小孩的男人可是他似乎被猫咪深深吸引。他对待猫咪的方式更是没话说他认真听她说话并不因她年纪大小而故意摆架子。若有人把猫咪当小女娃儿看待猫咪就会失去耐性。卢克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而给予她应有的尊重。 斯佳丽不禁热泪盈眶。哦!是的她可以爱这个男人。他将会是她爱女的好父亲。斯佳丽飞快地眨眨眼。现在不是动感情的时候为了猫咪也为了她自己她必须坚强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 她看着卢克光滑的黑头靠向猫咪。他看起来非常高大魁梧。不可战胜。 斯佳丽心底里打了个哆嗦然后坚决抛开了怯懦。她会赢。她必须赢。为了她自己和猫咪她非得到他不可。 看到卢克和猫咪两人的情形斯佳丽差点要笑出来。猫咪正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切开煮蛋的外层不把它弄碎;芬顿也同样全神贯注地看着猫咪。 突然一阵莫名的感伤油然而起驱走了斯佳丽的快乐心情。那双注视着猫咪的黑眼睛应该是瑞特的不是卢克·芬顿的!应该是瑞特对他的女儿着迷;是瑞特与她一起分享煮鸡蛋是瑞特走在她身边让自己的步子配合着她的小步伐。 痛苦的渴望在斯佳丽心中戳了个洞随即积压已久的悲痛淹没了它。她渴望瑞特出现渴望他的声音、他的爱。 要是我在一开始就告诉他猫咪的事……要是我留在查尔斯顿……要是……猫咪拉拉斯佳丽的衣袖。“你要吃你的蛋吗妈妈?我替你切。” “谢谢你亲爱的。”斯佳丽对孩子说。别蠢了!她对自己说。她朝猫咪和卢克·芬顿微微一笑。过去的已经过去她得为未来着想。“我想你还得吞下另一个蛋黄卢克。”斯佳丽笑道。 猫咪吃完早餐后说了声再见便奔出门外但是卢克·芬顿仍待在座位上。“再端些咖啡来。”他头都不抬地命令女佣然后对斯佳丽说“跟我说说你的女儿。” “她只爱吃蛋白。”斯佳丽说以微笑掩饰她的不安。她该如何谈起猫咪的父亲?要是卢克问起他的名字、他是怎么死的、他是谁那该怎么回答呢? 但芬顿只问起猫咪的事。“你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儿多大啦?” 当他得知猫咪尚不足四岁现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问她是否一直都是如此沉着冷静是否一直都这么早熟是否有神经质……斯佳丽感于他有如此大的兴趣!便把猫咪·奥哈拉的所有神奇本事全说出来说得口干舌燥。“你应该瞧瞧她骑小马的样子卢克她骑得比我——你都好……像只猴子似的什么都爱爬。油漆匠每回都得把她抱下梯子……她跟狐狸一样对树林了若指掌她体内好像有一只指南针从来不迷路……‘神经质?’她全身没有一根神经会紧张的。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倒是常叫我替她担惊受怕。她若有个磕磕碰碰的从来都不哭其实她在襁褓期间就很少哭刚学走路时跌倒了也只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很快又爬起来……她当然是个健康宝宝!你没看她有多健壮吗? 她的食量很大从来不生病。你一定不会相信她一次能吃下多少巧克力小蛋糕和奶油面包……”斯佳丽恍然醒悟到自己的声音已变得很沙哑便抬头看了一眼挂钟笑道:“天哪!我话匣子一开就扯个没完没了。都是你不好卢克怂恿我说你应该叫我住嘴的。” “没关系反正我很感兴趣。” “你最好小心一点我是会吃醋的。你看起来好像爱上我女儿似的。” 卢克扬起双眉。“爱是生意人和追求低俗罗曼史的人的玩意儿我只是对她有兴趣。”他起身鞠个躬握住斯佳丽放在膝上的手轻轻印下一吻。“早上还得动身去伦敦度假这就告辞了。” 斯佳丽站起来靠近他。“我会怀念我们的赛马。”她说字字意味深长。“你很快就会回来吧?!” “我回来后会来拜访你跟猫咪。” 噢!他居然连个吻别都不给我他离开后斯佳丽心想。猜不透这是恭维还是侮辱他一定很后悔在路上那样吻我——他一定是控制不了自己——而且他很怕听到“爱”这个字。 她的结论是卢克的反应跟其他男人没两样他已情不自禁地坠入情网。这么一想就令她十分得意。他将会是猫咪的好父亲……斯佳丽用一根指尖轻轻抚摸她瘀血的唇。他也是个令人兴奋的男人。 第八十六章 第四部楼塔第八十六章 随后的几个星期里斯佳丽时时牵记着卢克·芬顿。晚上她睡不安宁明媚的早晨便骑着马在他们曾一起狂奔过的路上独自飞驰。当她和猫咪一起布置圣诞树时又想起了他第一次来到巴利哈拉的晚上为了和他共餐而费心打扮的快乐;当她和猫咪一起扯下圣诞大餐中全鹅身上的如愿骨时也暗暗祈祷他赶快从伦敦回来。 有时她会闭上眼睛试着回忆躺在他双臂中的感觉可是每次一闭上眼她就不免会悲愤不已因为她的回忆里全是瑞特的脸、瑞特的拥抱、瑞特的笑声。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她与卢克认识的时间太短的原故。迟早他的身影会把瑞特从她的脑海中赶走。 除夕夜相当热闹。科拉姆敲着宝思兰鼓走进大公馆身后跟着两名小提琴手和打响板的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斯佳丽惊喜地叫着跑向前去搂住科拉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回家了呢科拉姆。有了这么一个开始明年一定是个大好年。”她叫醒睡着的猫咪母女俩在音乐、爱的围绕下迎接一八八o年的到来。 新年在笑声中拉开序幕酵面包打在墙上后面包屑、葡萄干如雪片般洒向猫咪跃动的身体、仰起的面孔和大张的嘴。但是不久天空乌云密布斯佳丽拉紧了围巾顶着刺骨寒风挨家挨户去拜访镇民。科拉姆到了每一户人家都只喝酒不喝茶又跟男人们大谈阔论政治问题非到斯佳丽无聊得快要尖叫出声了才会告辞。 “你不去酒馆为美好的新年和爱尔兰的新希望干一杯吗斯佳丽亲爱的?”走出最后一户人家的小屋时科拉姆问道。 斯佳丽吸了吸科拉姆浑身的威士忌酒味。“不我又累又冷我要回家。跟我一起回去吧!我们可以坐在炉火边享受宁静的时刻。” “我最怕宁静了斯佳丽亲爱的。宁静会让黑暗潜入人心。”科拉姆摇摇晃晃地走人肯尼迪酒馆。斯佳丽揪紧围巾蹒跚地转上回大公馆的车道红裙和蓝黄条纹长袜在灰冷的光线中也显得暗淡无色。 推开沉重的厚门时斯佳丽只想赶紧喝杯热咖啡、洗个热水澡。一走进穿堂却听见勉强压低的格格笑声心不由得揪紧。猫咪一定又在玩捉迷藏了。斯佳丽佯装没听到声音在身后掩上门解下围巾丢在椅子上然后开始向四周搜寻。 “新年快乐奥哈拉族长”卢克·芬顿的声音突然响起“或者你是玛丽。安托瓦内特?这身农妇装是不是伦敦最有名的裁缝师专为今年化装舞会所设计的?”他就站在楼梯转角的平台处。 斯佳丽仰头看着他。他回来了哦!为什么偏偏让他看见她这副狼狈样?这根本不在她的计划内嘛!但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卢克回来了而且又这样快她一点也不觉得累了。“新年快乐。”她说的确感觉很快乐。 芬顿退到一旁斯佳丽看见了楼梯上他身后的猫咪。她的双臂高举托着乱上金光闪闪的冠冕。她下楼走向斯佳丽绿眼珠闪着笑意嘴唇因为想克制咧嘴大笑的冲动而扭曲镶饰宽幅貂皮的朱红色丝绒袍子拖在身后。 “猫咪把代表你的荣衔的服饰全都穿上了伯爵夫人”卢克说。 “我是来安排我们的婚事的。” 斯佳丽双膝一软瘫坐在大理石地板上红裙底下露出了绿色与蓝色衬裙。胜利的颤抖中掺杂着一丝怒意。这不可能是真的太容易了容易得使她的期待、计划失去了趣味。 “看来我们策划的意外惊喜很成功猫咪。”卢克说。他解开猫咪脖子上粗厚的丝带结从她的手中接过冠冕。“你可以走了我有话要和你妈妈谈。” “我可以打开我的礼物吗?” “可以就放在你房间里。” 猫咪看着斯佳丽朝她微微一笑然后格格笑着跑上楼去了。卢克左手臂挂着丝袍冠冕套在左手腕上下楼走近斯佳丽把手向她伸去。 他看起来非常高大眼睛非常黑。斯佳丽把手递给他让他拉她起身。 “我们到书房去”芬顿说。“那里有炉火还有一瓶祝贺我们交易成功的香摈。” 斯佳丽让他领路。她还不敢相信他真要娶她只觉得全身麻木惊得说不出话来。当卢克倒酒时她站在炉火边取暖。 卢克递给她一杯酒她伸手接过。这时她的意识已逐渐接受了刚才所生的事实也找回了声音。 “为什么你说它是‘交易’呢卢克?”他为什么不说他爱她要她当他的妻子? 芬顿举杯碰了碰她手上的杯子。“婚姻若不是交易是什么呢斯佳丽?我们双方的律师将拟出一份合约书不过那也只是个形式而已。 你已经不是个小女孩了也不是个天真无知的人你该知道能从这桩婚姻里获得些什么好处。” 斯佳丽小心翼翼地放下杯子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安置在椅子内。 整件事看来并不如表面那样容易他的脸、他的声音一点也不温柔甚至看都不着她一眼。“请你告诉我”她缓缓说道“有哪些好处。” 芬顿不耐烦地耸耸肩。“你会现我非常慷慨我想这应该是你最关心的一件事吧!”他说他是英国最富有的人而且他相信她早已调查清楚了。他也很欣赏她攀龙附凤的高本领。她可以继续保有她自己的钱由他供应她所有服饰、马车、珠宝、下人等等的开销。他希望她的表现可以使他的颜面增光而据他的观察她绝对能够胜任。 她还可以继续拥有巴利哈拉这一点她似乎能听得进。她也可以插手管理亚当斯城只要她不怕弄脏靴子。但是在她死后巴利哈拉得由他们的儿子继承卢克死后亚当斯城也归他们的儿子所有。合并毗邻的土地一向是婚姻的主要动机。 “当然这次交易的最基本条件是你必须为我生个继承人我是我们家族的单传子孙有责任传宗接代。只要我有了儿子你就可以再度拥有像现在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卢克又斟满了杯子一饮而荆至于她的小冠冕斯佳丽应该感谢猫咪卢克说。“不消说得我本来毫无让你成为基尔麦森伯爵夫人的念头。你这种女人只能玩玩愈强悍的女人被我制服后就愈能带给我乐趣。那的确很有意思。不过我对你的孩子更感兴趣。我要我的儿子像她一样——天不怕地不怕也有一副钢筋铁骨似的体魄。芬顿家族的血统因近亲联姻而被削弱了许多注入你的粗野活力一定可以使它得到强化。我注意到我的佃农奥哈拉家也就是你的堂亲寿命很长。 你是一份极具价值的财产斯佳丽。你将会替我生一个让我觉得骄傲的继承人你也不会在社交场合上让他或我丢脸。” 斯佳丽像只被蛇眩惑了的动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一会儿她打破了那层诱惑从桌上拿起酒杯。“等炼狱结了冰再说吧!”说完便把杯子摔进炉子里酒精爆出了一团小火球。“那就是我向你的交易敬酒的方式卢克·芬顿滚出我的房子你真教人恶心。” 芬顿哈哈大笑。斯佳丽浑身肌肉一紧作出准备扑向他撕烂他那张脸的姿势。“我还以为你很关心你的孩子呢!”他不屑他说道。“我一定是弄错了。”这番话阻止了斯佳丽的行动。 “你真令我失望斯佳丽”他说“我高估了你的精明程度。收起你受伤的自负想想你将会获得多少好处其中至少包括一座你和你女儿可以在这世上立足的坚固城堡。我会安排领养手续她将变成凯瑟琳小姐‘凯蒂’是厨房女佣的名字不能再用。只要成为我的女儿她将立刻拥有她所需要或想要的最好的一切学校、朋友、婚姻全都由她挑选。我绝不会伤害她她是我儿子学习的榜样宝贝她都还来不及呢!只因为你那低级的罗曼蒂克梦想无法实现就要夺走她拥有这些幸福的权利?我想你该不至于会如此吧!” “猫咪不需要你的宝贵爵位和‘最好的一切’卢克·芬顿我也不需要。没有你我们一样过得很好而且我们也会继续这样过下去。” “问题是能过多久呢斯佳丽?别对你在都柏林获得的成功冀望太深你只是一个新奇的焦点而新奇的事物往往只能昙花一现。一只猩猩若是经过打扮也同样会在都柏林这种土里土气的地方引起轰动大受欢迎。顶多再过一、两个城堡社交季你就会被忘得一干二净了。猫咪需要正名和父亲的保护而我是少数有权势替你的私生子除掉污点的人。不不必抗议我才不听你编造的谎言假如你和你的孩子在美国受到欢迎也就不会跑到爱尔兰这个被上帝遗弃的角落里来。 “我已经说得够多了开始觉得厌烦了我最恨别人使我厌烦。想通了就捎个信来斯佳丽你一定会答应我的条件。我想要的东西总是能够得到。”芬顿大跨步向门口走去。 斯佳丽叫住了他有一件事她必须知道。“你无法强迫世上每件事都如你的意卢克·芬顿你有没有想过你娶来传种的太太可能只会生女孩子生不出儿子?” 卢克·芬顿转过身面对她。“你是个健康强壮的女人我迟早会有儿子。不过即使让你不幸而言中你只能替我生女儿她们之中的一个还是可以嫁给一个愿意入赘的男人。那么就照样会有一个芬顿家的人继承爵位并且传宗接代。如此我也就算尽责了。” 斯佳丽脸上挂着相同的冷漠。“你想得真周到不是吗?假设我不能生育呢?或者是你不可能有小孩?” 芬顿笑了笑。“我散布在欧洲各大城市的私生子可以证明我是正常的男人你若想羞辱我就找错人了。至于你有猫咪可以证明。”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随即大步向斯佳丽走来。他的骤然逼近令斯佳丽畏缩。 “算了吧!斯佳丽别在我面前演戏了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我抛弃的是情妇不会辜负太太的。现在我还不想碰你。我差点忘了你的冠冕我得先把它收好等婚礼当天再拿出来。这是家传宝物。你迟早会戴上它的。决定投降时尽快通知我。我正要去都柏林整理屋子准备迎接城堡社交季。把信寄到美力恩广场就能找到我。”他谦谦有礼地弯腰行了个礼便即大笑离去。 斯佳丽一直傲然高抬着头等听到前门关上的声音才拔腿跑去用力摔上书房门并上了锁确定了不会被下人偷看到后便倒在厚实的地毯上放声痛哭。她为什么样样事情都错得这样离谱?她怎能告诉自己她可以爱一个心中没有爱的男人?现在她该怎么办?她的脑海中总是停留着猫咪戴着冠冕走下楼梯喜不自胜格格笑的那一幕。她该怎么办? “瑞特!”斯佳丽肝肠寸断地哭唤“瑞特!我们多需要你啊。” 第八十七章 第四部楼塔第八十七章 斯佳丽未将她的羞愧之情流露出来但在内心则严厉地谴责自己对卢克。芬顿的一厢情愿。一人独处时她就捡拾起好像尚未痊愈的伤疤似的回忆用它的疼痛惩罚自己。 她多蠢啊竟然幻想一个幸福的家庭的生活仅凭着那天旱餐时猫咪把蛋分在三个盘子里就以为会有美好的未来。更可笑的是她竟然以为自己能使卢克爱她。这件事若传出去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笑她荒唐呢。 她开始幻想报复的情形:她要告诉爱尔兰的每个人他曾向她求婚被她断然拒绝;她要写信给瑞特他会立刻赶来宰了卢克·芬顿因为他居然敢说瑞特的女儿是私生女;她要在教堂圣殿前当芬顿的面嘲笑他告诉他她不能生育娶了她他就是个大傻瓜;她要邀请他到家里来吃饭在他的食物里面下毒……仇恨的怒火在心中燃烧。斯佳丽将怨恨的矛头指向所有英国人转而重新热烈支持科拉姆的芬尼亚兄弟会。 “你的钱我用不着斯佳丽亲爱的”科拉姆告诉她。“现在的工作主要在策划土地同盟的行动。你在新年那一天也听我们谈论过你不记得了吗?” “再说一遍科拉姆一定有某些地方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她帮不上忙。唯有佃农才能加入土地同盟等春季收租期才会采取行动。每一处地产只有一个农人会缴纳租金其他人拒付如果地主撵他们走他们就全搬到付祖金的那个人的小屋去住斯佳丽看不出道理何在地主可以租给其他人。 啊!不科拉姆说土地同盟这时会加以干涉它会强迫其他人不能向地主承租如此一来没有农夫地主将无租金可收刚播种的农作物无人照料。只有天才才会想出这个点子他只遗憾这不是他想出来的。 斯佳丽去找她的堂亲说服他们加入土地同盟并保证他们若被驱逐可以到巴利哈拉来住。每个奥哈拉家人无一例外地拒绝了这项提议。 斯佳丽向科拉姆诉苦。 “别为他人的短视而自责斯佳丽亲爱的。你所做的正足以弥补他们的缺点。你不就是个颇孚众望的奥哈拉族长吗?你难道不知道巴利哈拉每户人家和特里姆半数的人都珍藏着都柏林报纸上有关奥哈拉族长的剪报?报导说你已成为英国总督府里的一颗闪亮的爱尔兰明星他们把剪报和祈祷卡、圣人图片一起夹在《圣经》里。” 圣布丽吉德节下了一点小雨斯佳丽在仪式上以无人可及的狂热念出祈求一个丰收年的祈祷文泪流满面地翻起第一块土。弗林神父洒圣水祈福圣杯在人们之间传递分饮。事后农夫们各个低着头静静地离开。只有主能救他们没人能忍受像去年的那样的年景。 斯佳丽回到大公馆脱下沾满黄泥的靴子。等她整理好要带往都柏林的东西后便请猫咪到她房间喝可可。距她离开的日子已不满一周。她并不想去——卢克·芬顿一定会在那里教她如何去面对他?把下巴抬得高高的这是唯一的办法。她的同胞也会希望她这么做。 斯佳丽在都柏林度过的第二个社交季节甚至比第一次还风光。 城堡各项活动、五场小型舞会、总督在私人寓所举办宵夜的请柬如雪片般送至谢尔本旅馆套房。其中有一封封口的请柬是所有的邀请中最令人垂涎的:特准她的马车可由城堡后面的特别入口进入。她将不必在旦姆街花几个小时排队每次只能有四辆马车把客人送进城堡院子。 私人的聚会、晚宴请柬也不少这些私人聚会据称比城堡动辄数百人的活动有趣得多。斯佳丽笑了从喉咙深处出笑声。盛装打扮的猩猩她是吗?不她不是堆积如山的请柬可以证明。她是爱尔兰巴利哈拉的奥哈拉族长并为此感到骄傲。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卢克·芬顿是否在都柏林已无关紧要。就让他去嘲笑吧!去睥睨一切吧!她可以无所畏惧、坦荡荡地直视他咒他下地狱。 她在请柬中分类、挑选兴奋之情油然而生。受欢迎的感觉真好穿漂亮礼服在华丽的大厅中跳舞的感觉真好。因此即使都柏林的社交圈里全是英国人又怎么样呢?她现在已摸清上流社会里人们的微笑与愁容规则与犯规荣誉与放逐胜利与失败全是游戏的一部分。没有一项是重要的没有一项和富丽堂皇的舞厅外的真实世界有任何关系。但是游戏是为了玩而创造出来的而她是个出色的玩家。毕竟能来都柏林她是满心欢喜的她喜欢胜利的滋味。 斯佳丽很快便得知卢克·芬顿在都柏林出现已引起各界的兴奋期待和臆测。 “我的天!”梅·塔普罗说“就连在伦敦人们也没别的话题可谈。每个人都知道芬顿把都柏林视为二流的乡下地方。他的房子数十年来未对外开放这会儿他怎么说来就来了呢?” “我也想不通。”斯佳丽答道暗地里却自鸣得意地想着要是她把真相告诉梅时她会有什么反应。 似乎她每到一处芬顿都会出现。斯佳丽以合礼而冷淡的态度和他寒暄对他眼中轻蔑自信的神情根本不加理会。第一次照面后她每次遇见他的目光甚至不再有愤怒的情绪他没有能力再伤害她了。 他本身也无法伤害她。可是每当她一瞥见那高大、黑、穿丝绒或花缎的背影却现不是瑞特而是芬顿时就得一次次地承受那锥心的痛苦。因为她总会在每个场合、每群人中寻觅瑞特。他去年曾在城堡出现怎么今年……这一夜……这个房间内看不到他的人影? 她看到的总是芬顿每去一个地方四周人都在谈论他甚至每天的报纸都有他的消息。至少她该感谢他并未特别注意她;否则她难免受流言波及。可是她向上苍祈祷不要让她每天从每个人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满城风雨逐渐归纳为两派:一是他整理被他忽略已久的房子是为了迎接威尔斯王子秘密的、非正式的拜访;一是他已坠入索菲娅·达德利小姐的情网她曾是五月伦敦社交季节的风云人物这回在都柏林也出尽了风头。那是世上最老掉牙的故事——一个年轻时行为放荡、喜好女色却不想被女人套住的男人突然开窍了! 索菲姬·达德利小姐十六岁头如干草般的金黄双眸如湛蓝色的夏日晴空白里透红的肌肤令陶瓷相形失色。至少街角卖的便士报里赞美她的人是这么写的。 事实上她是个美丽、害羞、被她野心勃勃的母亲控制得死死的女孩她常会因众人的注目和殷勤而迷人地羞红了脸斯佳丽常会遇见她她的私人客厅就在斯佳丽的隔壁从她的家具和面对圣斯蒂芬绿地广场的视野来看那房间是二流的可是从人们争相邀宠的程度来看又是一流的。这并不意味斯佳丽就此受到冷落。富有的、有一双迷人的绿眼睛的寡妇永远都会有人追求。 这没什么好稀奇的斯佳丽心想我的年纪比她大一倍而且去年我也已尝过众星拱月的滋味。可有时候当人们将索菲虹的名字与卢克·芬顿连在一起时她就很难保持沉默。无人不知已经有位公爵向索菲娅求婚可是大家都认为她和芬顿比较相配而且得到的好处更多。公爵的地位虽比伯爵高芬顿却比公爵富有四十倍英俊一百倍。 “只要我一点头他就是我的。”斯佳丽很想这么说。到时候那些写赞美文章的人该怎么办呢! 她责骂自己未免度量太小了。她告诉自己净想着卢克·芬顿关于她一、两年后就会被遗忘的预言是很愚蠢的。而且她也试着不要去担心眼睛旁的鱼尾纹。 第一个星期日斯佳丽从都柏林“逃”回巴利哈拉办公。城堡社交季的最后几周似乎没完没了。 回家真好能想一些真实的事真好如帕迪·奥法莲要求泥炭分配多一点而不必去伤脑筋下场舞会要穿什么衣服。而且猫咪会用那强壮的小手臂紧紧拥抱欢迎她紧得让她几乎停止呼吸这更令她乐得忘却一切烦忧。 等解决完最后一件纠纷承诺了最后一个要求斯佳丽去晨间起居间与猫咪一起饮茶。 “我留了一半给你。”猫咪说她的嘴巴涂满斯佳丽从都柏林带回来的巧克力小蛋糕上的巧克力。 “这蛋糕真好小猫咪但是我不饿。你还要吗?” “要的。” “要的谢谢。”斯佳丽纠正她。 “要的谢谢。现在我可以吃了吗?” “是的请便猪小姐。” 斯佳丽杯子里的茶还没喝完小蛋糕已全数跑入猫咪的肚子里。 只要有巧克力小蛋糕猫咪一定会拼命吃完。 “咱们要去哪里散步?”斯佳丽问。猫咪说她想去探望格雷恩。 “她喜欢你妈妈。她更喜欢我可是她很喜欢你。” “那很好啊!”斯佳丽说。她很高兴能去楼塔走走那里会给她一种平静的感觉而她的心已不再平静。 斯佳丽闭着眼睛脸颊贴着古老而平滑的石壁久久舍不得分开。 猫咪显得极不耐烦。 然后斯佳丽拉拉那道通往上面的绳梯试试它是否牢靠。虽久经风吹雨淋颜色变黄不过似乎仍很坚固。然而她想最好还是另做一个新绳梯。倘使绳梯断落猫咪摔下来——她实在不敢想。她真希望猫咪能请她去上面的房间便摇动绳梯向她暗示。 “格雷恩在等我们妈妈我们弄出好多吵声呢!” “好吧!宝贝我这就来了。” 女巫看起来没有变老和斯佳丽第一次见到她时没什么两样。我甚至敢打赌她身上那条围巾从来没换过斯佳丽心想。猫咪在幽暗的小屋里忙东忙西一会儿从搁板拿出杯子一会儿把燃烧中散出古味的泥炭扒成一堆使火苗窜起来预备烧开水。她在这里就像在家里一样随便。“我去装水。”她提着水壶出去。格雷恩怜爱地望着她的背影。 “妲拉常来看我”女巫说。“她的好意让一个寂寞的心灵非常感动。我不忍心赶她走因为她也寂寞寂寞的人了解寂寞的人。” 斯佳丽马上变了脸色。“她喜欢独处但是她可以不必寂寞的我不只一次问她要不要跟其他小孩子玩她都说不要。” “聪明的孩子。他们想用石头扔她但是妲拉的度比他们快。” 斯佳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做了什么?”格雷恩平静地说镇上的小孩在树林中追妲拉有如追猎野兽一样。妲拉在他们未接近之前就听到他们的声音。只有最大的小孩才有本事追近她扔石块他们仗着腿比妲拉的长以为可以跑得比她快可是她知道如何躲开他们。他们不敢追到楼塔因为他们害怕吊死的年轻领主的鬼魂出现。 斯佳丽吓呆了。她的宝贝猫咪居然被巴利哈拉的小孩欺负!她要把他们每一个抓来亲自鞭打一顿她要把他们的父母赶出巴利哈拉把他们的家当拆成碎片!她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如果你毁掉巴利哈拉不又连累了这个孩子?”格雷恩说。“坐好女人。人都是这样的他们害怕任何跟他们不同的人他们害怕就会设法把他赶走。” 斯佳丽跌坐回椅子里她知道女巫的话是对的。她自己就曾因与众不同而一次又一次地付出代价。她遭人冷落、批评、放逐。但这些都是她自找的而猫咪只是个小女孩她是无辜的。而她竟然处于危险境地! “唉!愚昧是无法阻止的妲拉已找到自己的处理方法那对她已是足够的了。流言蜚语伤害不到她的心灵她在她的楼塔里很安全。” “那怎么够?万一石头击中她万一她受伤怎么办?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很寂寞?我无法忍受她不快乐。” “听听老太婆的话吧奥哈拉族长用你的心听。有那么一块乐土人们只从西泉的歌词中听说过。它的名字叫‘提纳诺’位在山丘底下。 男人或女人在找到通往那地方的路后就没再回来过。在提纳诺没有死亡没有腐朽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仇恨没有饥饿他们和睦相处、不必劳动就可衣食无缺。 “你会说这就是你想给猫咪的。可是你听好在提纳诺因为没有悲伤所以也就没有快乐。 “你听得懂西泉歌里的意思吗?” 斯佳丽摇摇头。 格雷恩叹口气。“那么我就无法替你解开心结了。妲拉比你有智慧随她去吧!”猫咪仿佛受到女巫的召唤跨进门来。她正专心提着装满水的沉重水壶没看她母亲和格雷恩。两个人默默注视着猫咪熟练地把水壶吊在铁钩上再扒了一些泥炭堆成一堆。 斯佳丽不得不把头转开。如果再继续看她的小孩她会克制不住自己而抱住猫咪紧紧地保护她。这么做会令猫咪厌恶的。我也不能哭斯佳丽告诉自己。这样可能会吓着她她会察觉到我有多惊怕。 “看着我妈妈”猫咪说。她小心翼翼地将热气腾腾的开水倒入一只旧棕色瓷茶壶中热气中散出芳香的味道猫咪微微一笑。“我把该放的树叶全放进去了格雷恩。”她呵呵地笑神情快乐而骄傲。 斯佳丽抓住女巫的围巾。“告诉我该怎么做。”她祈求道。 “做你应该做的主会保护妲拉。”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斯佳丽心想。不过她恐惧的心情已稍为平复了一些。斯佳丽在弥漫着药草味的宁静、温馨小屋内静静喝着猫咪煮的茶为猫咪有个去处而高兴。还有楼塔。回都柏林之前斯佳丽叫下人换一条更结实的新绳梯。 第八十八章 第四部楼塔第八十八章 斯佳丽赶庞奇斯城参加今年的赛马会并获邀到毕晓普斯考克隆梅尔伯爵的宅邸人称伯爵为厄利尔。她欣然现约翰·莫兰也在场但是令她丧气的是卢克·芬顿也在。 斯佳丽快走向莫兰。“巴特!近来可好?你真是个我所见过最不爱出门的人。我一直在找你就是哪儿也碰不到你。” 莫兰满脸喜气大声地扳响指关节。“我很忙斯佳丽从来就没忙得这么高兴过。经过多年的努力总算让我找到一匹冠军马。” 他以前也这样说过他实在太爱他的马了每一匹都被他“确认”为具有冠军相能在下一届全国大赛上夺冠。斯佳丽想拥抱他;即便他和瑞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会爱他。 “……我本来给它取名狄安娜它有双飞毛腿具备一切这方面的条件再加上我的约翰。除了生理上的区别外我也几乎算是它的父亲所以我从狄安娜和约翰这两个名字中各截取一个字将她取名为狄翰。但是这名字跟法国芥未糊的写法一样那可绝对不行爱尔兰马实在不该取个法国名字。然而我又想芥未糊辛辣够劲辣得你流眼泪倒是挺形象的好像在警告人‘别挡我的路我要冲过去了’。于是狄翰这个名字就定下来了。它一定会让我财。你最好下注五镑斯佳丽稳赢的。” “我下十镑巴特。”斯佳丽因为一少思考着该如何在谈话中提起瑞特并没专心听约翰·莫兰在说什么。 “……如果我的判断错误我就完了。我的佃农响应了土地同盟起的抗租运动害得我没钱买燕麦种子。我很纳闷当初为什么那么相信帕内尔。绝对想不到那家伙在这紧要关头竟然袖手旁观芬尼亚人的恶行。” 斯佳丽惊骇不已。她作梦也料想不到土地同盟会对付巴特这么好的人。 “我真不敢相信巴特。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狄翰在这附近几个地方赢得冠军我就带它到像高尔韦和风凰公园等大地方参赛。不过我想在五、六月先让它参加几场小型比赛好让它牢记我对它的期望。” “不不巴特我指的不是狄翰。我的意思是关于抗租一事你打算怎么办?” 莫兰的脸上顿时失去了部分神采。“我不知道我的收入全靠租金。我从来不曾撵他们走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现在遇到这种麻烦不撵也不行了。我只能说很丢脸。” 斯佳丽联想到巴利哈拉。至少她没有这个麻烦她让农人有了收成之后再缴租金。 “对了!斯佳丽我忘了告诉你我们的美国朋友瑞特·巴特勒捎给我一个大好的消息。” 斯佳丽的心跳加。“他要来吗?” “不是。我也正盼他来呢。我写信告诉过他狄翰的事但是他回信说他不能来他六月要当父亲了。这一回他们特别小心让他妻子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以免又像上回那样流产。但是现在一切都很好他说他妻子已经下床了快乐得像只小云雀。他当然也非常高兴。我这辈子从来没看过任何人像瑞特一样那么急着当骄傲的父亲。” 斯佳丽扶着一张椅子支撑住她的身体。她所有不实际的梦想和暗藏的希望全都成了泡影。 克隆梅尔伯爵在围有白铁栏杆的露天看台上包下了一个完整的区域供他邀请的宾客使用。斯佳丽和其他人一样拿着看戏用的珍珠母望远镜观察跑道草地跑道绿油油的长椭圆形赛马场的内区人头攒动五彩缤纷。人们或站在马车上、座位上、马车篷顶或一个人或成群结队四处走动到处一片混乱。 天开始下起雨来斯佳丽暗自庆幸正面看台上还有第二层看台正好可为贵宾席上的人遮雨。 “好兆头啊!”巴特·莫兰呵呵笑道“狄翰最擅长跑湿泥地。” “你中意哪一匹斯佳丽?”一个平稳的声音灌入她的耳朵是芬顿。 “我还没作决定卢克。” 骑手进入跑道后斯佳丽和其他人一起欢呼鼓掌。约翰·莫兰不住他说即使用肉眼也可以看得出狄翰是全场最骏的一匹马斯佳丽也不断点头称是。但在谈笑的同时她的心思仍在飞快地旋转考虑该如何抉择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把损失减至最低。答应嫁给卢克·芬顿是极缺德的因为他想要一个孩子她却根本不能生。但是猫咪却可以因此得到安全和保护。没人会问她的生父是谁。也许有人会纳闷但是他们不会问。而她自己除了是巴利哈拉的奥哈拉族长还会是基尔麦森伯爵夫人。 对卢克·芬顿这种人何必顾及道义?他自己也没什么名誉可言为何非要觉得我这样做对他很缺德? 狄翰赢了莫兰兴奋之极。每个人都围着他为他欢呼拍他的背。 在欢呼叫嚷声的掩护下斯佳丽转向卢克·芬顿。“叫你的律师去找我的律师商量如何起草合约书”她说。“婚期订在九月底收获节之后。” “科拉姆我准备嫁给芬顿伯爵。”斯佳丽说。 他笑道:“那我要娶夜妖当新娘还要请撒旦和他那一千恶魔来赴喜宴那才叫狂玩呢。” “我不是在开玩笑科拉姆。” 科拉姆的笑声像被铲断似的戛然而止他盯着斯佳丽苍白而果决的脸。“我不允许”他吼道。“那个人是魔鬼是英国人。” 斯佳丽的脸颊泛出两朵红晕。“你……不……允……许?”她慢慢地说。“你……不……允……许?你以为你是谁呀科拉姆?主吗?”她两眼喷着火走向他把脸凑近他的脸。“听着科拉姆·奥哈拉仔细听好不论你或任何人都不能用那种态度对我说话。我受不了!” 两人怒目相对像石头般对峙了良久良久然后科拉姆把头歪向一边露出微笑。“啊!斯佳丽亲爱的都是奥哈拉家的硬脾气让我们说出不是心里想说的话我恳求你的宽恕咱们来仔细商量一下吧!” 斯佳丽往后退了几步。“不必哄我科拉姆”她伤心地说“我不吃这一套我来找我的好朋友谈心可是他已不在这里也许他根本不存在。” “不是这样子的斯佳丽亲爱的不是这样!” 她心灰意冷地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我主意已定九月我就要嫁给卢克·芬顿搬到伦敦去住。”“你让你的同胞蒙羞斯佳丽·奥哈拉。”科拉姆的声音像钢铁一样硬。 “那是个谎言”斯佳丽疲倦地说。“你去对老丹尼尔说吧!他正埋在曾经失去了数百年的奥哈拉家土地里;或去对你的芬尼亚同志说吧你们一直都在利用我。别担心科拉姆我不会出卖你。巴利哈拉将保持现状客栈照样可以做在逃者的避难所你们依然可以在酒馆里大骂英国人。我将请你替我管理巴利哈拉大公馆则交给费茨太太让它保持现状。你真正关心的只是这些不是我。” “不!”叫声从科拉姆口中冲出。“唉!斯佳丽你大错特错了。我以你为做也因你而快乐凯蒂·科拉姆也是我的心头肉。只是爱尔兰是我的灵魂它必须排在第一位。”他意带恳求地将两手伸向她。“说你相信我我说的全是大实话。” 斯佳丽挤出微笑。“我相信你而你也必须相信我。正如女巫所说的‘做你应该做的事。’那正是你毕生在做的科拉姆那也是我毕生在做的。” 斯佳丽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大公馆仿佛心头的重量全落在脚底。 与科拉姆吵架深深刺伤了她的心。她别人谁也不找第一个就去找他盼望得到谅解、怜悯抱着一线希望期盼他会指点迷津。他却令她大失所望她感觉非常孤独。斯佳丽不敢告诉猫咪她要再婚她们要离开猫咪深爱的树林和楼塔。 猫咪的反应却令她的心为之一振。“我喜欢城市”猫咪说。“那里有动物园。”我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斯佳丽松了一口气。现在我丝毫也不怀疑了。她派人到都柏林购买介绍伦敦的画册写信给西姆斯太太她得订制一套结婚礼服。 数天后芬顿的信差送来一封信和一个包裹。伯爵在信内说他将在伦敦停留到举行婚礼的那个星期喜讯要在伦敦社交季结束后才宣布斯佳丽应该配合包裹内的珠宝饰物来设计结婚礼服。她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在订婚消息未布之前将不会有任何问题或邀请来烦她。 包裹内是一只深红色的方形扁皮盒子精致地镶着金。一打开带绞链的盒盖斯佳丽不觉倒抽了口气。盒底铺着灰丝绒凹凸有致的绒面上承放着一条项链两只手镯和一副耳环。 宝石底座是金质的又沉又旧加工得暗淡无光简直像青铜一样样式却很时新。珠宝是深红色红宝石和配对的宝石每一颗都有她拇指的指甲那么大。耳环的单颗椭圆形红宝石坠子垂在构造复杂的浮凸饰下。手镯每一只镶有十二颗宝石项链由两排粗链子连接的宝石做成。斯佳丽到现在才明白饰和宝石的区别。没人会把这些红宝石与饰相提并论。红宝石对一般人而言是极其稀有昂贵的。它们才是真正的贵重之物。她用颤抖的手戴上手镯。她自己无法把项链戴上她得拉铃找佩吉·奎因来。当斯佳丽看到镜里的自己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皮肤在深红宝石的衬托下如雪花石膏般地光滑。头看起来更黑、更有光泽。她试着回想那顶冠冕的模样那上面也镶有红宝石以后觐见英国女王时她看起来一定也像个女王。她的绿眼睛微微眯起。伦敦的“游戏”一定比都柏林更具挑战性。也许她将来甚至会非常喜欢伦敦。 佩吉·奎因迫不及待地把消息传给其他下人和巴利哈拉镇上她的家人。光芒耀眼的珠宝饰物加上边饰宽幅貂皮的丝袍再联想到连续几个星期卢克·芬顿早上都来喝咖啡只可能意味着一件事奥哈拉族长准备嫁给那个索取高租金的黑心恶棍芬顿伯爵。 我们将来的遭遇会如何呢?这个疑问和忧虑像灌木林着火一般从一户蔓延到另一户。 斯佳丽和猫咪并骑过四月的麦田小家伙一闻到刚施下去的粪肥浓烈的味儿就皱起鼻子。马厩和谷仓就没这么臭它们每天都有专人清除粪便杂物。斯佳丽调侃她。“别对施肥的土地扮鬼脸猫咪·奥哈拉那种味道对农夫而言就像香水那么香你身上就流着农夫的血液你可千万要记住。”她骄傲地望着犁过的、播种过的肥沃良田。这是我的我使它重生。她知道一旦迁去伦敦就将失去她生命中的这个部分不过她将永远保有那份记忆与满足。在她心中她永远是奥哈拉族长。有朝一日等猫咪长大成*人能够保护自己的时候她可以再回来。 “永远、永远都不可忘记你的根”斯佳丽对她的孩子说。“要以你的出生地为荣。” “你必须在《圣经》面前誓不可告诉任何人。”斯佳丽警告西姆斯太太。 都柏林最唯我独尊的女裁缝以最冰冷的目光凝视斯佳丽。“从来没有人对我的谨慎表示过怀疑奥哈拉太太。” “我就要结婚了西姆斯太太我要你帮我做结婚礼服。”她把珠宝盒拿出来打开盒盖。“这些是要与礼服相配的饰物。” 西姆斯太大的眼睛和嘴同时张成o型。斯佳丽觉得过去所有受这裁缝师“凌虐”的试衣之苦如今在这一刻得以讨回她至少把这女人吓老了十岁。 “还有一个冠冕形饰物”斯佳丽简慢他说“我还要在裙裾边上镶白鼬的冬季白毛皮。” 西姆斯太太大摇其头。“不行奥哈拉太太。冠冕形饰物和白鼬皮只有在最盛大的宫廷仪式上才能使用。尤其是白鼬皮。自从女王陛下的婚礼之后好像就从来没有用过。” 斯佳丽两眼亮。“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呀对不西姆斯太太?我只是个无知的美国人一夜之间将成为伯爵夫人。不管我怎么做人们都会嚼舌、摇头。所以我干脆照我的心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内心的痛苦使她的声音变得很专横。 西姆斯太太暗暗害怕。她敏捷的脑子飞快转动着把社交界里的闲言碎语跟斯佳丽未来的丈夫联系起来。他们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想。无视传统观念却为此而更受到羡慕。这世界怎么啦?不过一个女人家总得在这个世界里寻条生路。未来的好多年里人们都将谈论这场婚礼。她的手艺活儿也将空前地引人注目。这一定很了不起。 西姆斯太太惯有的自信恢复了。“只有一种礼服配得上白鼬皮和这些红宝石”她说。“白丝绒滚花边高尔韦有最好的料子。我有多久时间?花边得先做好然后再缝到丝绒上的每朵花的每片花瓣上要花一些时间。” “五个月够不够?” 西姆斯太太举起保养得当的手搔搔梳理整齐的头。“这么短……让我想想……假如我再雇两个女工……假如修女愿意做这个工作……这将是全爱尔兰、全英国最引人注目的婚礼……不论如何一定得做。”她现自己说出了声音赶忙用手捂嘴但已太迟。 斯佳丽不禁心生怜悯她起身伸出手。“礼服的事就拜托给你了西姆斯太太我对你绝对有信心。需要我来都柏林作第一次试衣时请通知我。” 西姆斯太太接住她的手轻轻捏捏它。“哦!我会去找你奥哈拉太太。如果你叫我黛茜我会感到很荣幸。” 没有一个人对米斯郡大太阳的天气感到高兴农夫们担心去年的旱灾会在今年重演。在巴利哈拉人们摇着头对未来不抱乐观。茉莉·基南不是看到丑婴儿从女巫的小屋走出来吗?帕迪·康罗伊也看见过一次至于他当时到那里去干什么他说只有在教堂忏悔室才能说。 他们还说白天在派克角听到猫头鹰叫那天晚上麦格鲁德太太得奖的小牛无缘无故暴毙。虽然第二天就下了雨但并未能杜绝谣言。 五月科拉姆与斯佳丽到德罗赫达的雇工集市去。小麦长得很好牧地的草差不多可以收割了一排排的马铃薯长得欣欣向荣。两人却不寻常地沉默各怀心事。科拉姆担心的可多着呢派到米斯郡的义勇军和警察有增加的趋势他的情报人员告诉他有一整个军团驻进纳文土地同盟策略运用得颇为顺利但是抗租运动却激怒地主他们在撵人之前甚至不事先通知农夫还没来得及搬出家当茅屋已被放火焚烧。 据说有两名小孩被烧死隔天有两名士兵被打伤三名芬尼亚人在马林加被捕其中一名是吉姆·戴利虽然他整个星期都日夜待在他酒馆的柜台里却被栽上了煽动暴乱的罪名。 斯佳丽对这雇工集市只有一个印象。瑞特和巴特·莫兰曾经在那儿。她甚至刻意避免朝卖马帐篷的方向看。当科拉姆建议到集市绕一圈逛逛时她大声道不她要回家。自从她告诉科拉姆她要嫁给卢克·芬顿后他们之间就有了距离。他没再用激烈的言词责备可是他也不必说。愤怒和责难全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费茨太太也是这样。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呀?!凭什么如此判定她? 他们了解她的悲伤和恐惧吗?她走后他们就将拥有巴利哈拉这还不够吗?那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不!不公平科拉姆就像她的亲哥哥费茨太太是她的朋友他们更应该有点同情心才对。不公平。她开始认为每个人都不赞成她甚至在收获季前的萧条期她刻意到商店买她不缺的东西时商店老板也是用那种表情看她。别蠢了!她安慰自己你是因为对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没有把握才会这么疑神疑鬼的。我没错我作的决定对猫咪对我都好。我做什么别人管不着。斯佳丽对每个人都生气除了猫咪她近来很少看见她。有一回她爬上了几级新绳梯又颓然退下来。我是个成年人我不能倒在小孩身上嚎啕大哭寻求安慰。她日复一日地在干草场上干活故意让自己忙到腰酸背痛才甘心。她感激辛苦劳作后手脚的酸痛。更感激丰收的谷物。她害怕会再次欠收的阴霾渐渐消退。 六月二十四日的施洗约翰节前夕彻底治愈了她的创伤。簧火是历年来最旺的音乐和舞蹈让她松懈绷紧的神经恢复活力。镇民向奥哈拉族长敬酒时欢呼声传遍巴利哈拉田野斯佳丽感到世界一切都正常。 虽然如此她对拒绝夏天所有的家庭聚会邀约感到有些遗憾。她不得不拒绝因为她害怕离开猫咪。可是她很寂寞空闲时间太多了害她一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与烦恼。所以当她收到西姆斯太太半歇斯底里的电报时几乎感到了快乐。西姆斯太太说高尔韦修道院做的花边还没寄给她她寄出去的许多信和电报也毫无回音。 斯佳丽驾马车去特里姆火车站时一路面带微笑她是对付女修道院院长的老手她很高兴可理直气壮地去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