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 第一章 船到马赛 正文第一章船到马赛 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四日在避风堰了望塔上的了望员向人们出了信号告之三桅帆船法老号到了。它是从士麦拿出经过的里雅斯特和那不勒斯来的。立刻一位领港员被派出去绕过伊夫堡在摩琴海岬和里翁岛之间登上了船。 圣·琪安海岛的平台上即刻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在马赛一艘大船的进港终究是一件大事尤其是象法老号这样的大船船主是本地人船又是在佛喜造船厂里建造装配的因而就特别引人注目。 法老号渐渐驶近了它已顺利通过了卡拉沙林岛和杰罗斯岛之间由几次火山爆所造成的海峡绕过波米琪岛驶近了港口。尽管船上扯起了三张主桅帆一张大三角帆和一张后桅帆但它驶得非常缓慢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以致岸上那些看热闹的人本能地预感到有什么不幸的事生了于是互相探问船上究竟生了什么不幸的事。不过那些航海行家们一眼就看出假如的确生了什么意外事情的话那一定与船的本身无关。因为从各方面来看它并无丝毫失去操纵的迹象。领港员正在驾驶着动作敏捷的法老号通过马赛港狭窄的甬道进口。在领港员的旁边有一青年正在动作敏捷地打着手势他那敏锐的眼光注视着船的每一个动作并重复领港员的每一个命令。 岸上看热闹的人中弥漫着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其中有一位忍耐不住了他等不及帆船入港就跳进了一只小艇迎着大船驶去那只小艇在大船到里瑟夫湾对面的地方时便靠拢了法老号。 大船上的那个青年看见了来人就摘下帽子从领港员身旁离开并来到了船边。他是一个身材瘦长的青年年龄约莫有十九岁左右的样子有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和一头乌黑的头;他的外表给人一种极其镇定和坚毅的感觉那种镇定和坚毅的气质是只有从小就经过大风大浪艰难险阻的人才具有的。 “啊!是你呀唐太斯?”小艇的人喊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船上显得这样丧气?” “太不幸了莫雷尔先生!”那个青年回答说“太不幸了尤其是对我!在契维塔韦基亚附近我们失去了我们勇敢的莱克勒船长。” “货呢?”船主焦急地问。 “货都安全莫雷尔先生那方面我想你是可以满意的。但可怜的莱克勒船长——” “货物怎么样”?船主问道。 “货物未受任何损失平安到达。不过可怜的莱克勒船长他……”“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船主带着稍微放松一点的口气问。“那位可敬的船长怎么了?” “他死了。” “掉在海里了吗?” “不先生他是得脑膜炎死的临终时痛苦极了。”说完他便转身对船员喊到:“全体注意!准备抛锚!” 全体船员立刻按命令行动起来。船上一共有八个到十个海员他们有的奔到大帆的索子那里有的奔到三角帆和主帆的索子那里有的则去控制转帆索和卷帆索。那青年水手四下环视了一下看到他的命令已被迅准确地执行便又转过脸去对着船主。 “这件不幸的事是怎么生的?”船主先等了一会儿便又重新拾起话题。 “唉先生!完全是始料不到的事。在离开那不勒斯以前莱克勒船长曾和那不勒斯港督交谈了很久。开船的时候他就觉得头极不舒服。二十四个小时后他就开始烧三天后就死了。我们按惯例海葬了他想来他也可以安心长眠了。我们把他端端正正地缝裹在吊床里头脚处放了两块各三十六磅重的铅块就在艾尔及里奥岛外把他海葬了。我们把他的佩剑和十字荣誉勋章带了回来准备交给他的太太做纪念。船长这一生总算没虚度了。青年的脸上露出一个忧郁的微笑又说“他和英国人打仗打了十年到头来仍能象常人那样死在床上。” “爱德蒙你知道”船主说道他显得越来越放心了“我们都是凡人都免不了一死老年人终究要让位给青年人。不然你看青年人就无法得到升迁的机会而且你已向我保证货物——” “货物是完好无损的莫雷尔先生请相信我好了。我想这次航行你至少赚二万五千法郎呢。” 这时船正在驶过圆塔青年就喊道:“注意准备收主帆后帆和三角帆!” 他的命令立刻被执行了犹如在一艘大战舰上一样。 “收帆!卷帆!”最后那个命令刚下达完所有的帆就都收了下来船在凭借惯性向前滑行几乎觉不到是在向前移动了。 “现在请您上船来吧莫雷尔先生”唐太斯说他看到船主已经有点着急便说道“你的押运员腾格拉尔先生已走出船舱了他会把详细情形告诉您的。我还得去照顾抛锚和给这只船挂丧的事。” 船主没再说什么便立即抓住了唐太斯抛给他的一条绳子以水手般敏捷的动作爬上船边的弦梯那青年去执行他的任务了把船王和那个他称为腾格拉尔的人留在了一起。腾格拉尔现在正向船主走来。他约莫有二十五六岁天生一副对上谄媚对下轻视无礼不讨人喜欢的面孔。他在船上担任押运员本来就惹水手们讨厌他个人的一些作派也是惹人讨厌的一个因素船员都憎恶他却很爱戴爱德蒙·唐太斯。 “莫雷尔先生”腾格拉尔说“你听说我们所遭到的不幸了吧?” “唉是的!可怜的莱克勒船长!他的确是一个勇敢而又诚实的人!” “而且也是一名一流的海员是在大海与蓝天之间度过一生的——是负责莫雷尔父子公司这种重要的公司的最合适的人才。”腾格拉尔回答。 “可是”船主一边说一边把眼光盯在了正在指挥抛锚的唐太斯身上“在我看来腾格拉尔一个水手要干得很内行实在也不必象你所说的那样的老海员才行因为你看我们这位朋友爱德蒙不需任何人的指示似乎也干得很不错完全可以称职了。” “是的”腾格拉尔向爱德蒙扫了一眼露出仇恨的目光说“是的他很年轻而年轻人总是自视甚高的船长刚去世他就跟谁也不商量一下竟自作主张地独揽指挥权对下面号施令起来而且还在厄尔巴岛耽搁了一天半没有直航返回马赛。” “说到他执掌这只船的指挥权”莫雷尔说道“他既然是船上大副这就应该是他的职责。至于在厄尔巴岛耽搁了一天半的事儿是他的错除非这只船有什么故障。” “这只船是象你我的身体一样毫无毛病莫雷尔先生那一天半的时间完全是浪费——只是因为他要到岸上玩玩别无他事。” “唐太斯!”船主转过身去喊青年“到这儿来!” “等一下先生”唐太斯回答“我就来。”然后他对船员喊道“抛锚!” 锚立刻抛下去了铁链哗啦啦一阵响声过去。虽有领港员在场唐太斯仍然克尽职守直到这项工作完成才喊“降旗把旗降在旗杆半中央。把公司的旗也降一半致哀“看”腾格拉尔说“他简直已自命为船长啦。” “嗯事实上他已经的确是了。”船主说。 “不错就缺你和你的和伙人签字批准了摩斯尔先生。” “那倒不难。”船主说“不错他很年轻但依我看他似乎可以说已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海员了。” 腾格拉尔的眉际掠过一片阴云。 “对不起莫雷尔先生”唐太斯走过来说“船现在已经停妥我可以听的您吩咐了。刚才是您在叫我吗?” 腾格拉尔向后退了一两步。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在厄尔巴岛停泊耽搁了一天半时间。” “究竟为什么我也不十分清楚我只是在执行莱克勒船长最后的一个命令而已。他在临终的时候要我送一包东西给贝特朗元帅。” “你见到他了吗爱德蒙?” “谁?” “元帅。” “见到了。” 莫雷尔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把唐太斯拖到一边急忙问道:“陛下他好吗?” “看上去还不错。” “这么说你见到陛下了是吗?” “我在元帅房间里的时候他进来了。” “你和他讲了话吗?” “是他先跟我讲话的先生。”唐太斯微笑着说。 “他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问了我一些关于船的事——什么时候启航开回马赛从哪儿来船装了些什么货。我敢说假如船上没有装货而我又是船主的话他会把船买下来的。但我告诉他我只是大副船是莫雷尔父子公司的。‘哦哦!’他说‘我了解他们!莫雷尔这个家族的人世世代代都当船主。当我驻守在瓦朗斯的时候我那个团里面也有一个姓莫雷尔的人。” “太对了!一点不错!”船主非常高兴地喊道。“那是我的叔叔波立卡·莫雷尔他后来被提升到上尉。唐太斯你一定要去告诉我叔叔说陛下还记得他你将看到那个老兵被感动得掉眼泪的。好了好了!”他慈爱地拍拍爱德蒙的肩膀继续说“你做得很对唐太斯你是应该执行莱克勒船长的命令在厄尔巴岛靠一下岸的——但是如果你曾带一包东西给元帅并还同陛下讲过话的事被人知道的话那你就会受连累的。” “我怎么会受连累呢?”唐太斯问。“我连带去的是什么东西根本都不知道而陛下所问及的又是一般的人所常问的那些普通问题。哦对不起海关关员和卫生部的检查员来了1”说完那青年人就向舷门那儿迎过去了。 他刚离开腾格拉尔就凑了过来说道: “哦看来他已拿出充分的理由来向您解释他为什么在费拉约港靠岸的原因了是吧?” “是的理由很充分我亲爱的腾格拉尔。” “哦那就好”押运员说“看到一个同伴工作上不能尽责心里总是很难受的。” “唐太斯是尽了责的”船主说道“这件事不必多说了这次耽搁是按莱克勒船长的吩咐做的。” “说到莱克勒船长唐太斯没有把一封他的信转给你吗?” “给我的信?没有呀。有一封信吗?” “我相信除了那包东西外莱克勒船长还另有一封信托他转交的。” “你说的是一包什么东西腾格拉尔?” “咦就是唐太斯在费拉约港留下的那包东西呀。” “你怎么知道他曾留了一包东西在费拉约港呢?” 经船主这样一问腾格拉尔的脸顿时涨红了。“那天我经过船长室门口时那门是半开着的我便看见船长把那包东西和一封信交给了唐太斯。” “他没有对我提到这件事”船主说“但是如果有信他一定会交给我的。” 腾格拉尔想了一会儿。“这样的话莫雷尔先生请你”他说“有关这事请你别再去问唐太斯了或许是我弄错了。” 这时那青年人回来了腾格拉尔便乘机溜走了。 “喂我亲爱的唐太斯你现在没事了吗?”船主问。 “没事了先生。” “你回来的挺快呀。” “是的。我拿了一份我们的进港证给了海关关员其余的证件我已交给了领港员他们已派人和他同去了。” “那么你在这儿的事都做完了是吗?” 唐太斯向四周看了一眼。 “没事了现在一切都安排妥了。” “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共进晚餐吗?” “请你原谅莫雷尔先生。我得先去看看我父亲。但对你的盛情我还是非常感激的。” “没错唐太斯真是这样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儿子。” “嗯”唐太斯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知道我父亲的近况吗?” “我相信他很好我亲爱的爱德蒙不过最近我没见到他。” “是啊他老爱把自己关在他那个小屋里。” “但那至少可以说明当你不在的时候他的日子还过得去。” 唐太斯微笑了一下。“我父亲是很要强的很要面子先生。即便是他饿肚子没饭吃了恐怕除了上帝以外他不会向任何人去乞讨的。” “那么好吧你先去看你的父亲吧我们等着你。” “我恐怕还得再请你原谅莫雷尔先生——因为我看过父亲以后我还有另外一个地方要去一下。” “真是的唐太斯我怎么给忘记了在迦泰罗尼亚人那里还有一个人也象你父亲一样在焦急地期待着你呢——那可爱的美塞苔丝。” 唐太斯的脸红了。 “哈哈!”船主说“难怪她到我这儿来了三次打听法老号有什么消息没有呢。嘻嘻!爱德蒙你的这位小情妇可真漂亮啊!” “她不是我的情妇”青年水手神色庄重严肃地说“她是我的未婚妻。” “有时两者是一回事。”莫雷尔微笑着说。 “我们俩可不是这样的先生。”唐太斯回答。 “得了得了我亲爱的爱德蒙”船主又说“我不耽搁你了。我的事你办得很出色我也应该让你有充分的时间去痛快地办一下自己的事了。你要钱用吗?” “不先生我的报酬还都在这儿——差不多有三个月的薪水呢。” “你真是一个守规矩的小伙子爱德蒙。” “我还有一位可怜的父亲呢先生。” “不错不错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儿子。那么去吧去看你的父亲去吧。我自己也有个儿子要是他航海三个月回来后竟还有人阻扰他来看我我会大大地火的。” “那么我可以走了吗先生?” “走吧假如你再没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话。” “没有了。” “莱克勒船长临终前没有托你交一封信给我吗?” “他当时已经根本不能动笔了先生。不过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我还得向你请两星期的假。” “是去结婚吗?” “是的先是去结婚然后还得到巴黎去一次。” “好好。你就离开两个星期吧唐太斯。反正船上卸货得花六个星期卸完货以后还得要过三个月以后才能再出海你只要在三个月以内回来就行——因为法老号”船主拍拍青年水手的背又说“没有船长是不能出海的呀。” “没有船长!”唐太斯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禁说道“你说什么呀你好象窥视到了我心底最秘密的一线希望。你真要任命我做法老号的船长吗?” “我亲爱的唐太斯假如我是一人说了就算数的老板我现在就可任命你事情也就一言为定了但你也知道意大利有一句俗话——谁有了一个合伙人谁就有了一个主人。但这事至少已成功一半了因为在两张投票之中你已经得到了一标。让我去把另外那一票也为你争取过来吧我尽力办到。” “啊莫雷尔先生”青年水手的眼睛里含着泪水紧握住船主的手喊道——“莫雷尔先生我代表我父亲和美塞苔丝谢谢你了。” “好了好了爱德蒙别提了上天保佑好心人!快到你父亲那儿去吧快去看看美塞苔丝吧然后再到我这儿来。” “我把您送上岸好吗?” “不用了谢谢你。我还得留下来和腾格拉尔核对一下帐目。你在这次航行里对他还满意吗?” “那得看您这个问题是指哪一方面了先生。假如您的意思是问他是不是一个好伙计?那么我要说不是因为自从那次我傻里傻气地和他吵了一次架以后我曾向他提议在基督山岛上停留十分钟以消除不愉快我想他从那以后开始讨厌我了——那次的事我本来就不该提那个建议而他拒绝我也是很对的。假如你的问题是指他做押运员是否称职那我就说他是无可挑剔的对他的工作你会满意的。” “但你要告诉我唐太斯假如由你来负责法老号你愿意把腾格拉尔留在船上吗?” “莫雷尔先生”唐太斯回答道“无论我做船长也好做大副也好凡是那些能获得我们船主信任的人我对他们总是极尊重的。” “好好唐太斯!我看你在各个方面都是好样的。别让我再耽误你了快去吧我看你已有些急不可耐啦。” “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快走吧。我已经说过了。” “我可以借用一下您的小艇吗?” “当然可以。” “那么莫雷尔先生再会吧。再一次多谢啦!” “我希望不久能再看到你我亲爱的爱德蒙。祝你好运!” 青年水手跳上了小艇坐在船尾吩咐朝卡纳比埃尔街划去。两个水手即刻划动起来小船就飞快地在那从港口直到奥尔兰码头的千百只帆船中间穿梭过去。 船主微笑着目送着他直到他上了岸消失在卡纳比埃尔街上的人流里。这条街从清晨五点钟直到晚上九点钟都拥挤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卡纳比埃尔街是马赛最有名的街道马赛的居民很以它为自豪他们甚至煞有其事地庄重地宣称:“假如巴黎也有一条卡纳比埃尔街那巴黎就可称为小马赛了。” 船主转过身来时看见腾格拉尔正站在他背后。腾格拉尔表面上看似在等候他的吩咐实际上却象他一样在用目光遥送那青年水手。这两个人虽然都在注视着爱德蒙·唐太斯但两个人目光里的神情和含义却大不相同。 第二章 父与子 正文第二章父与子 我们暂且先放下不谈腾格拉尔如何怀着仇恨竭力在船主莫雷尔的耳边讲他的同伴的坏话的。且说唐太斯横过了卡纳比埃尔街顺着诺埃尹街转入梅兰巷走进了靠左边的一家小房子里。他在黑暗的楼梯上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按在他那狂跳的心上急急地奔上了四层楼梯。他在一扇半开半掩的门前停了下来那半开的门里是一个小房间。 唐太斯的父亲就住在这个房间里。法老号到港的消息老人还不知道。这时他正踩在一张椅子上用颤抖的手指在窗口绑扎牵牛花和萎草花想编成一个花棚。突然他觉得一只手臂拦腰抱住了他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喊起来“父亲!亲爱的父亲!” 老人惊叫了一声转过身来一看是自己的儿子就颤巍巍地脸色惨白地倒在了他的怀抱中。 “你怎么啦我最亲爱的父亲!你病了吗?”青年吃惊地问。 “不不我亲爱的爱德蒙——我的孩子——我的宝贝!不我没想到你回来了。我真太高兴了这样突然的看见你太让我激动了——天哪我觉得我都快要死了。” “高兴点亲爱的父亲!是我——真的是我!人们都说高兴绝不会有伤身体的所以我就偷偷的溜了进来。嗨!对我笑笑不要拿这种疑惑的眼光看我呀。是我回来啦我们现在要过快活的日子了。” “孩子我们要过快活的日子——我们要过快活的日子”老人说道。“但我们怎么才能快活呢?难道你会永远不再离开我了吗?来快告诉我你交了什么好运了?” “愿上帝宽恕我:我的幸福是建立在另一家人丧亲的痛苦上的但上帝知道我并不是自己要这样的。事情既然已经生了我实在无法装出那种悲哀的样子。父亲我们那位好心的船长莱克勒先生他死了承蒙莫雷尔先生的推荐我极有可能接替他的位置。你懂吗父亲?想想看我二十岁就能当上船长薪水是一百金路易[法国金币名。]还可以分红利!这可是象我这样的穷水手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呀。” “是的我亲爱的孩子”老人回答说——“是的这真是一桩大喜事的。” “嗯等我拿到第一笔钱时我就为你买一所房子要带花园的你可以在里面种种牵牛花萎草花和皂荚花什么的。你怎么了父亲你不舒服吗?” “没什么没什么就会好的。”老人说着终因年老体衰力不从心倒在了椅子里。 “来来”青年说“喝点酒吧父亲你就会好的。你把酒放在哪儿了?” “不不用了谢谢。你不用找了我不喝。”老人说。 “喝一定要喝父亲告诉我酒在什么地方?”唐太斯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两三个碗柜。 “你找不到的”老人说“没有酒了。” “什么!没有酒了?”唐太斯说他的脸色渐渐变白了看着老人那深陷的双颊又看看那空空的碗柜——“什么!没有酒了?父亲你缺钱用吗?” “我只要见到了你就什么都不缺了。”老人说。 “可是”唐太斯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嗫嚅地说——“可是三个月前我临走的时候给你留下过两百法郎呀。” “是的是的爱德蒙一点儿不错。但你当时忘了你还欠我们邻居卡德鲁斯一笔小债。他跟我提起了这件事对我说假如我不代你还债他就会去找莫雷尔先生去向他讨还所以为了免得你受影响……” “那么?” “哪我就把钱还给他了。” “可是”唐太斯叫了起来“我欠了卡德鲁斯一百四十法朗埃!” “不错。”老人呐呐地说。 “那就是说你就从我留给你的两百法朗里抽出来还了他了?” 老人做了一个肯定的表示。 “这么说三个月来你就只靠六十个法朗来维持生活!”青年自言自语地说。 “你知道我花销不大。”老人说。 “噢上帝饶恕我吧!”爱德蒙哭着跪到了老人的面前。 “你这是怎么了?” “你使我感到太伤心了!” “这没什么孩子。”老人说“我一看到你就什么都忘了现在一切都好了。” “是啊我回来了”青年说“带着一个幸福远大的前程和一点钱回来了。看父亲看!”他说“拿着吧——拿着赶快叫人去买点东西。”说着他翻开口袋把钱全倒在桌子上一共有十几块金洋五六块艾居[法国银币名。]和一些小零币。老唐太斯的脸上顿时展开了笑容。 “这些钱是谁的?”他问。 “是我的!你的!我们的!拿着吧去买些吃的东西。快活些明天我们还会有更多的。” “小声点轻点声”老人微笑着说。”我还是把你的钱节省点用吧——因为大家要是看见我一次买了那么多的东西就会说我非得等着你回来才能买得起那些东西。” “随你便吧但最重要的父亲该先雇一个佣人。我决不再让你独自一个人长期孤零零地生活了。我私下带了一些咖啡和上等烟草现在都放在船上的小箱子里明天早晨我就可以拿来给你了。嘘别出声!有人来了。” “是卡德鲁斯他一定是听到了你回来的消息知道你交了好运了来向你道贺的。” “哼!口是心非的家伙”爱德蒙轻声说道。“不过他毕竟是我们的邻居而且还帮过我们的忙所以我们还是应该表示欢迎的。” 爱德蒙的这句话刚轻声讲完卡德鲁斯那个黑蓬松的头便出现在门口。他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手里拿着一块布料他原是一个裁缝这块布料是他预备拿来做衣服的衬里用的。 “怎么!真是你回来了吗爱德蒙?”他带着很重的马赛口音开口说道露出满口白得如象牙一样的牙齿笑着。 “是的我回来了卡德鲁斯邻居我正准备着想使你高兴一下呢。”唐太斯回答道答话虽彬彬有礼却仍掩饰不住他内心的冷淡。 “谢谢谢谢不过幸亏我还不需要什么。倒是有时人家需要我的帮忙呢。”唐太斯不觉动了一下。“我不是指你我的孩子。不不!我借钱给你你还了我。好邻居之间这种事是常有的我们已经两清了。” “我们对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是永远忘不了的。”唐太斯说“因为我们虽还清了他们的钱却还不清负他们的情的。” “还提它干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让我们来谈谈你这次幸运的归来的事儿吧孩子。我刚才到码头上去配一块细花布碰到了我们的朋友腾格拉尔。‘怎么!你也在马赛呀!’我当时就喊了出来。他说:‘是呀。’‘我还以为你在士麦拿呢。’‘不错我去过那儿但现在又回来了。’‘我那亲爱的小家伙爱德蒙他在哪儿’我问他。腾格拉尔就回答说:‘一定在他父亲那儿。’所以我就急忙跑来了”卡德鲁斯接着说“来高高兴兴地和老朋友握手。” “好心的卡德鲁斯!”老人说“他待我们多好啊!” “是呀我当然要这样的我爱你们并且敬重你们天底下好人可不多啊!我的孩子你好象是了财回来啦。”裁缝一面说一面斜眼看着唐太斯抛在桌子上的那一把金币和银币。 青年看出了从他邻居那黑眼睛里流露出的贪婪的目光。 他漫不经心地说“这些钱不是我的父亲看出我担心他当我不在的时候缺钱用为了让我放心就把他钱包里的钱都倒在桌子上给我看。来吧父亲。”唐太斯接着说“快把这些钱收回到你的箱子里去吧——除非我们的邻居卡德鲁斯要用我们倒是乐意帮这个忙的。” “不孩子不”卡德鲁斯说“我根本不需要干我这行够吃的了。把你的钱收起来吧——我说。一个人的钱不一定非得很多我虽用不上你的钱但对你的好意我还是很感激的。” “我可是真心的呀。”唐太斯说。 “那当然那当然。唔我听说你和莫雷尔先生的关系不错你这只得宠的小狗!” “莫雷尔先生待我一直特别友善。”唐太斯回答。 “那么他请你吃饭你不该拒绝他呀。” “什么!你竟然回绝他请你吃饭?”老唐太斯说。“他邀请过你吃饭吗?” “是的我亲爱的父亲。”爱德蒙回答。看到父亲因自己的儿子得到别人的器重而显出惊异的神情便笑了笑。 “孩子呀你为什么拒绝呢?”老人问。 “为了快点回来看你呀我亲爱的父亲”青年答道“我太想你了。” “但你这样做一定会使可敬的莫雷尔先生不高兴的”卡德鲁斯说。“尤其是当你快要升为船长的时候是不该在这时得罪船主的。” “但我已把谢绝的理由向他解释过了”唐太斯回答“我想他会谅解的。” “但是要想当船长就该对船主恭敬一点才好。” “我希望不恭顺也能当船长。”唐太斯说。 “那更好——那更好!你这个消息会让那些老朋友听了都高兴的我还知道圣·尼古拉堡那边有一个人听到这个好消息也会高兴的。” “你是说美塞苔丝吗?”老人说。 “是的我亲爱的父亲现在我已经见过了你知道你很好并不缺什么我就放心了。请允许我到迦太罗尼亚人的村里好吗?” “去吧我亲爱的孩子”老唐太斯说“望上帝保佑你的妻子就如同保佑我的儿子一样!” “他的妻子!”卡德鲁斯说“你说得太早了点吧唐太斯老爹。她还没正式成为他的妻子呢。” “是这样的但从各方面看她肯定会成为我妻子的。”爱德蒙回答。 “不错不错”卡德鲁斯说“但你这次回来得很快做得是对的我的孩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美塞苔丝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而漂亮姑娘总是不乏有人追求的。尤其是她身后有上打的追求者呢。” “真的吗?”爱德蒙虽微笑着回答但微笑里却流露出一点的不安。 “啊是的“卡德鲁斯又说“而且都是些条件不错的人呢但你知道你就要做船长了她怎么会拒绝你呢?” “你是说“唐太斯问道他微笑着并没有掩饰住他的焦急“假如我不是一个船长——” “唉唉。”卡德鲁斯说。 “得了得了”年轻的唐太斯说:“一般说来对女人我可比你了解的得多尤其是美塞苔丝。我相信不论我当不当船长她都是忠诚于我的。” “那再好也没有了卡德鲁斯说。“一个人快要结婚的时候信心十足总是好事。别管这些了我的孩子快去报到吧并把你的希望告诉她。” “我就去。”爱德蒙回答他拥抱了一下他的父亲挥挥手和卡德鲁斯告辞就走出房间去了。 卡德鲁斯又呆了一会便离开老唐太斯下楼去见腾格拉尔后者正在西纳克街的拐角上等他。 “怎么样”腾格拉尔说“你见到他了吗?” “我刚从他那儿来。” “他提到他希望做船长的事了吗?” “他说的若有其事那口气就好象事情已经决定了似的。” “别忙!”腾格拉尔说“依我看他未免太心急了”。 “怎么这件事莫雷尔先生好象已经答应他了啦。” “这么说他已经在那儿自鸣得意了吗?” “他简直骄傲得很已经要来关照我了。好象他是个什么大人物似的而且还要借钱给我好象是一个银行家。” “你拒绝了吗?” “当然虽然我即便是接受了也问心无愧因为他第一次摸到亮的银币还是我放到他手里的。但现在唐太斯先生已不再要人帮忙了他就要做船长了。” “呸!”腾格拉尔说“他现在还没有做成呢。” “他还是做不成的好”卡德鲁斯回答“不然我们就别想再跟他说上话了。” “假如我们愿意可以还让他爬上去”腾格拉尔答道“他爬不上去或许不如现在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不过自己这么说着玩儿罢了。他还爱着那个漂亮的迦太尼亚小妞吗?” “简直爱得疯了但除非是我弄错了在这方面他可能要遇到点麻烦了。” “你说清楚点。” “我干吗要说清楚呢?” “这件事或许比你想象得还要重要你不喜欢唐太斯对吧?” “我一向不喜欢目空一切的人。” “那么关于迦太罗尼亚人的事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我所知道的可都不怎么确切只是就我亲眼见的来说我猜想那位未来的船长会在老医务所路附近。” “你知道些什么事告诉我!” “是这样的我每次看见美塞苔丝进城时总有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迦太罗尼亚小伙子陪着她那个人有一对黑色的眼睛肤色褐中透红很神气很威武她叫他表哥。” “真的!那么你认为这位表兄在追求她吗?” “我只是这么想。一个身材魁梧的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对一个漂亮的十七岁的少女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你说唐太斯已到迦太罗尼亚人那儿去了吗”? “我没有下楼他就去了。” “那我们就到这条路上去吧我们可以在瑞瑟夫酒家那儿等着一面喝拉玛尔格酒一面听听消息。” “谁向我们通消息呢?” “我们在半路上等着他呀看一下他的神色怎么样就知道了。” “走吧”卡德鲁斯说“但话说在前面你来付酒钱。” “那当然”腾格拉尔说道。他们快步走向约定的地点要了瓶酒。 邦非尔老爹看见唐太斯在十分钟以前刚刚过去。他们既确知了他还在迦太罗尼亚人的村里。便在长着嫩叶的梧桐树下和大枫树底下坐下来。头上的树枝间小鸟们正在动人地合唱着歌唱春天的好时光。 第三章 迦太罗尼亚人的村庄 正文第三章迦太罗尼亚人的村庄 那二位朋友一面喝着泛着泡沫的拉玛尔格酒一面竖着耳朵留神着百步开外的一个地方。那儿在一座光秃秃的被风雨无情的侵蚀了的小山的后面有一个小村庄便是罗尼亚人居住的地方。很久以前有一群神秘的移民离开西班牙来到了这块突出在海湾里的地带安居下来了一直生活到现在当时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来。也没有人能够听懂他们所说的话。移民中的一位领懂普罗旺斯语就恳求马赛市政当局把这块荒芜贫瘠的海岬赐给他们以便他们可以象古代的航海者那样把他们的小船拖到岸上安居下来。当局同意了他们的这个要求。三个月后在那十四五艘当初运载这些移民渡海而来的小帆船周围就兴建了一个小小的村庄。这个村庄的建筑风格独树一帜一半似西班牙风格一半似摩尔风格别有情趣现在的居民就是当初那些人的后代他们还是说着他们祖先的语言。三四百年来他们象一群海鸟似的一心一意地依恋在这块小海岬上与马赛人界限分明他们族内通婚保持着他们原有的风俗习惯犹如保持他们的语言一样。 读者仍请随我穿过这小村子里惟一的一条街走进其中的一所房子里这所房子的墙外爬满了颇具乡村风味的藤类植物阳光普照着那些枯死的叶子上面涂上了一层美丽的色彩房子里面是用象西班牙旅馆里那样千篇一律的石灰粉刷的。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正斜靠在壁板上她的头黑得象乌玉一般眼睛象羚羊的眼睛一般温柔她那富有古希腊雕刻之美的纤细的手指正在抚弄一束石南花那花瓣被撕碎了散播在地板上。她的手臂一直裸到肘部露出了被日光晒成褐色的那部分美得象维纳斯女神的手一样。她那双柔软好看的脚上穿着纱袜踝处绣着灰蓝色的小花由于内心焦燥不安一只脚正在轻轻地拍打着地面好象故意要展露出她那丰满匀称小腿似的。离她不远处坐着一个年约二十二岁的高大青年他跷起椅子的两条后腿不住地摇晃着手臂支撑在一张被蛀虫蚀的旧桌子上他在注视着她脸上一副烦恼不安的神色。 他在用眼睛询问她但年轻姑娘以坚决而镇定的目光控制住了他。 “你看美塞苔丝”那青年说道“复活节快要到了你说这不正是结婚的好时候吗?” “我已经对你说过一百次啦弗尔南多。你再问下去是自寻烦恼了。” “唉再说一遍吧我求求你再说一遍吧这样我才会相信!就算说一百遍也好。说你拒绝我的爱。那可是你母亲曾经许诺过让我进一步了解你不关心我的幸福对我的死活一点不放在心上唉!十年来我一直梦想着成为你的丈夫美塞苔丝而现在你却使我的希望破灭了那可是我活在世上惟一的希望啊!” “可这毕竟不是我让你抱那种希望的弗尔南多”美塞苔丝回答说“你怪不得我我从未诱惑过你。我一直都对你说‘我只把你看作我的哥哥别向我要求出兄妹之爱的感情因为我的心早已属于另外一个人了。’我不是一直都对你这样说的吗弗尔南多?” “是的我知道得很清楚美塞苔丝”青年回答道。“是的你对我坦白这固然很好但毕竟残酷。你忘记了同族通婚是我们迦太罗尼亚人的一条神圣的法律了吗?” “你错了弗尔南多那不是一条什么法律只不过是一种风俗罢了。我求你不要靠这种风俗来帮你的忙啦你已到了服兵役的年龄目前只是暂时缓征你随时都可能应征入伍的。旦当了兵你怎么来安置我呢?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没有财产只有一间快塌了的小屋和一些破烂的渔网这点可怜的遗产还是我父亲传给我母亲我母亲又传给我的呢。弗尔南多你也知道我母亲去世已一年多了我几乎完全靠着大伙儿救济才得以维持生计你有时装着要我帮你的忙好借此让我分享你捕鱼得来的收获我接受了弗尔南多因为你是我的表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更因为假如我拒绝会伤了你的心。但我心里很明白我拿这些鱼去卖换亚麻纺线——弗尔南多这和施舍有什么两样呢!”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美塞苔丝尽管你这样孤单穷苦但你仍然象最骄傲的船主女儿或马赛最有钱的银行家的小姐完全配得上我的!对我来说我只要一个忠心的女人和好主妇可我现在到哪儿才能找到一个在这两方面比你更好的人呢?” “弗尔南多”美塞苔丝摇摇头说道“一个女人能否成为一个好主妇倒很难说但假如她爱着另外一个人甚于爱她的丈夫谁还能说她是一个忠心的女人呢?请你满足于我们之间的友谊吧我对你再说一遍只能对你许诺这些我无法许诺我不能给你的东西。” “我懂了”弗尔南多回答说“你可以忍受自己的穷困却怕我受穷那么美塞苔丝只要有了你的爱我就会去努力奋斗。你会给我带来好运的我会财的我可以扩大我的渔业或许还可以找到一个货仓管理员的职位到时候我就可以成为一个商人了。” “你是不能去做这种事的你是个士兵你之所以还能留在村里那是因为现在没有战争。所以你还是做一个渔夫吧。 别胡思乱想了因为梦想会使你觉得现实更令人难以忍受。就以我的友谊为满足吧因为我实在不能给你出这点以外的情感。” “那么你说得对美塞苔丝。既然你鄙视我们祖先传下来的这身衣服我就脱掉它。去当一名水手戴一顶闪光的帽子穿一件水手衫外加一件蓝色的短外套纽扣上镶有铁锚。这样一身打扮该讨你喜欢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美塞苔丝忿忿的瞟了他一眼。“——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懂。” “我的意思是美塞苔丝你之所以对我如此冷酷无情都是因为你在等一个人他就是这样一身打扮。不过也许你所等待的这个人是靠不住的即使他自己可靠大海对他是否可靠可就难说了。” “弗尔南多!”美塞苔丝高声喊了起来“我原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弗尔南多你祈求上帝降怒来帮助你泄私愤真是太卑鄙了!是的我不否认我是在等待着我是爱你所指的那个人即使他不回来我也不相信他会象你所说的那样靠不住我相信他至死都只会爱我一个人。” 迦太罗尼亚青年显出忿忿的样子。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弗尔南多因为我不爱你所以你对他怀恨在心你会用你的迦太罗尼亚短刀去同他的匕决斗的。可那终究又能得到什么结果呢?假如你失败了你就会失去我的友谊假如你打败了他你就会看到我对你的友谊变成了仇恨。相信我想靠和一个男人去打架来赢得爱那个男人的女人的心这种方法简直太笨了。不弗尔南多你决不能有这种坏念头。无法使我做你的妻子你还可以把我看作你的朋友和妹妹的。”她的眼睛里已含着泪水茫然地说“等着吧等着吧弗尔南多!你刚才说海是变幻莫测的他已经去了四个月了这四个月中曾有过几次险恶的风暴。” 弗尔南多没有回答他也不想去擦掉美塞苔丝脸上的泪水虽然那每一滴眼泪都好象在他的心上在每一滴血一样但这些眼泪并非是为他恰恰相反是为另一个人流的他站起身来在小屋里踱来踱去然后他突然脸色阴沉地捏紧了拳头在美塞苔丝面前停了下来对她说“美塞苔丝求你再说一遍这是不是你最后的决定?” “我爱爱德蒙·唐太斯”姑娘平静地说“除了爱德蒙谁也不能做我的丈夫。” “你永远爱他吗?” “我活一天就爱他一天。” 弗尔南多象一个战败了的战士垂下了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突然他又抬起头来望着她咬牙切齿地说:“假如他死——” “假如他死了我也跟着死。” “美塞苔丝!”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屋外兴冲冲地叫了起来“美塞苔丝!” “啊!”青年女子的脸因兴奋而涨的通红兴奋地一跃而起“你看他没有忘记我他来了!”她冲到门口打开门说“爱德蒙我在这儿呢!” 弗尔南多脸色苍白全身颤抖象看见了一条赤练蛇的游人一般他向后缩去踉踉跄跄地靠在椅子上一下子坐了下去。爱德蒙和美塞苔丝互相紧紧地拥抱着马赛耀眼的阳光从开着门的房间走来把他们照射在光波里面。他们瞬时忘掉了一切。极度地快活仿佛把他们与世隔绝他们只能断断续续地讲话这是因为他们高兴地到了极点当人们极端高兴时表面看来反象悲伤突然爱德蒙现了弗尔南多那张阴沉的脸这张埋在阴影里的脸带着威胁的神气。那迦太罗尼亚青年不自觉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按了按在腰部皮带上的短刀。 “啊对不起!”唐太斯皱着眉头转过身来说“我不知道这儿有三个人。”然后他转过身去问美塞苔丝“这位先生是谁?” “这位先生将要成为你最好的朋友唐太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堂兄我的哥哥他叫弗尔南多——除了你以外爱德蒙他就是世界上我最喜爱的人了。你不记得他了吗?” “是的记得”爱德蒙说道他并没有放开美塞苔丝的手用一只手握着美塞苔丝另一只手亲热地伸给了那个迦太罗尼亚人。但弗尔南多对这个友好的表示毫无反映依旧象一尊石像似的一动也不动。爱德蒙于是拿回手仔细看了看这边正在焦急为难的美塞苔丝又看了看那边怀着阴郁敌意的弗尔南多。这一看他全明白了他脸色立刻变了有点怒了。 “我如此匆忙地赶来想不到在这儿会遇到一个对头。” “一个对头!”美塞苔丝愤怒地扫了她堂兄一眼喊道“你说什么爱德蒙我家里有一个对头?假如果真如此我就要挽起你的胳膊我们一同到马赛去离开这个家永远不回来了。” 弗尔南多的眼里几乎射出火来。 “要是你遭到什么不幸亲爱的爱德蒙”姑娘继续镇静地说下去使弗尔南多觉得她已洞悉他心底深处的坏念头“要是你真的遭到不幸我就爬到莫尔吉翁海角的岩石上去从那儿跳下去永远葬身海底。” 弗尔南多脸色惨白象死人一样。 “你弄错啦爱德蒙”她又说“这儿没有你的对头——这儿只有我的哥哥弗尔南多他会象一个老朋友那样跟你握手的。” 年轻姑娘说完最后这句话便把她那威严的眼光盯住迦太罗尼亚人弗尔南多后者则象被那睛光催眠了一样慢慢地向爱德蒙走来伸出了他的手。他的仇恨象一个来势汹猛却又无力的浪头被美塞苔丝所说的一番话击得粉碎。刚一触到爱德蒙的手他就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了于是便一下子冲出屋子去了。 “噢!噢!”他喊着象个疯子似的狂奔着双手狠狠地猛抓自己的头——“噢!谁能帮我除掉这个人?我真是太不幸了!” “喂迦太罗尼亚人!喂弗尔南多!你到哪儿去?”一个声音传来。 那青年突然停了下来环顾四周看见卡德鲁斯和腾格拉尔在一个凉棚里对桌而坐。 “喂”卡德鲁斯说“你怎么不过来呀?难道你就这么连向你的老朋友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尤其是当他们面前还放着满满一瓶洒的时候。”腾格拉尔接上一句。 弗尔南多带着一种恍恍惚惚的眼神望着他们什么也没说。 “他看上去不大对头”腾格拉尔碰碰卡德鲁斯的膝盖说。 “别是我们弄错了唐太斯得胜了吧?” “唔我们来问个明白吧”卡德鲁斯说着就转过身去对那青年说道“喂迦太罗尼亚人你拿定主意了吗?” 弗尔南多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慢慢地走入凉棚在那凉棚中荫凉似乎使他平静了些清爽的空气使他那精疲力尽的身体重新振作了一些。 “你们好!”他说道“是你们叫我吗?”说着他便重重地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象瘫下来似的。 “我看你象个疯子似的乱跑就叫了你一声怕你去跳海”卡德鲁斯大笑着说。“见鬼!一个人有了朋友不但得请他喝酒还得劝阻他不要没事找事地去喝三四品顺水!” (法国旧时一种液体容量单位“一品顺”等于零点九三升。) 弗尔南多象是在呻吟似的叹了一口气一下子伏在了桌子上把脸埋在两只手掌里。 “咦我说弗尔南多”卡德鲁斯一开头就戳到了对方痛处这种小市民气的人由于好奇心竟忘记了说话的技巧“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对劲象是失恋了似的。”说完便爆出一阵粗鲁的大笑。 “得了罢!”腾格拉尔说“象他那样棒的青年小伙子怎么会在情场上吃败仗呢。卡德鲁斯你别开他的玩笑了!” “不”卡德鲁斯答道“你只要听听他叹息的声音就知道了!得了得了弗尔南多把头抬起来跟我们说说看。朋友们可是最关心你的健康你不回答我们可不太好呀。” “我很好没生什么玻”弗尔南多紧握双拳头依然没抬起来说。“啊!你看腾格拉尔”卡德鲁斯对他的朋友使了个眼色说道“是这么回事现在在你眼前的弗尔南多他是一个勇敢的迦太罗尼亚人是马赛屈一指的渔夫。他爱上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芳名叫美塞苔丝不幸得很那位漂亮姑娘却偏偏爱着法老号上的大副今天法老号到了——你该明白这其中的奥妙了吧!” “不我不明白。”腾格拉尔说。 “可怜的弗尔南多竟然被人家姑娘给拒绝了。”卡德鲁斯补充说。 “是的可这又怎么样?”弗尔南多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直盯着卡德鲁斯象要找谁来出气似的。“谁管得着美塞苔丝?她要爱谁就爱谁不是吗?” “哦!如果你偏要这么说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卡德鲁斯说。“我以为你是个真正的迦太罗尼亚人呢人家告诉我说凡是迦太罗尼亚人是绝不会让对手夺去一样东西的。人家甚至还对我说尤其是弗尔南多他的报复心可重了。” 弗尔南多凄然微笑了一下“一个情人是永远不会使人害怕的!”他说。 “可怜的人!”腾格拉尔说他假装感动得同情起这个青年来。“唉你看他没料到唐太斯会这样突然地回来。他正以为他已经在海上死了或碰巧移情别恋了!突然生了这种事的确是很令人难受的。” “唉真的但无论如何”卡德鲁斯一面说话一面喝酒这时拉马尔格酒的酒劲已开始在作了——“不管怎么说这次唐太斯回来可是交了好运了受打击的不只是弗尔南多一个人腾格拉尔?” “哦你的话没错不过要我说他自己也快要倒霉了!” “嗯别提了”卡德鲁斯说他给弗尔南多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这已是他喝的也不知是第八杯还是第九杯了而腾格拉尔始终只是抿一下酒杯而已。没关系你就等着看他是怎样娶那位可爱的美塞苔丝吧——他这次回来就是来办这件事的。” 腾格拉尔这时以锐利的目光盯着那青年卡德鲁斯的话字字句句都融进了那青年的心里。 “他们什么结婚时候?”他问。 “还没决定!”弗尔南多低声地说。 “不过快了”卡德鲁斯说“这是肯定的就象唐太斯肯定就要当法老号的船长一样。呃对不对。腾格拉尔?” 腾格拉尔被这个意外的攻击吃了一惊他转身向卡德鲁斯细察他的脸部的表情看看他是不是故意的但他在那张醉醉醺醺的脸上看到了嫉妒。 “来吧”他倒满三只酒杯说:“我们来为爱德蒙·唐太斯船长为美丽的迦太罗尼亚女人的丈夫干一杯!” 卡德鲁斯哆嗦着的手把杯子送到嘴边咕咚一声一饮而进。弗尔南多则把酒杯掉在了地上杯子碎了。 “呃呃呃”卡德鲁斯舌头硬的说。“迦太罗尼亚人村那边小山岗上那是什么东西呀?看弗尔南多!你的眼睛比我好使。我一点也看不清楚。你知道酒是骗人的家伙但我敢说那是一对情人正手挽手地在那儿并肩散步。老天爷!他们不知道我们能看见他们这会儿他们正在拥抱呢!” 腾格拉尔当然不会放过让弗尔南多更加痛苦的机会。 “你认识他们吗弗尔南多先生?”他说。 “认识”那青年低声回答。“那是爱德蒙先生和美塞苔丝小姐!” “啊!看那儿喏!”卡德鲁斯说“人怎么竟认不出他们呢!喂唐太斯喂美丽的姑娘!到这边来告诉我们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因为弗尔南多先生就是不告诉我们!” “你别嚷好吗?”腾格拉尔故意阻止卡德鲁斯后者却要说下去的样子带着醉鬼的拗性已把头探出了凉棚。“为人要公道一点让那对情人安安静静地去谈情说爱吧。看咱们的弗尔南多先生向人家学习一下吧人家这才叫通情达理!” 弗尔南多已被腾格拉尔挑逗得忍无可忍了他象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好象憋足了一股劲要向他的敌人冲去似的。正在这时美塞苔丝带着微笑优雅地抬起她那张可爱的脸闪动着她那对明亮的眸子。一看到这对眼睛弗尔南多就想起她曾出的威胁便又沉重地跌回了他的座位上了。腾格拉尔对这两个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个在酒疯另一个却完全被爱征服了。 “我跟这个傻瓜打交道是搞不出什么名堂来的”他默默地自语道“我竟在这儿夹在了一个是醉鬼一个是懦夫中间这真让我不安可这个迦太罗尼亚人那闪光的眼睛却象西班牙人、西西里人和卡拉布兰人而他不仅将要娶到一位漂亮的姑娘而且又要做船长他可以嘲笑我们这些人除非——”腾格拉尔的嘴边浮起一个阴险的微笑——“除非我来做点什么干涉一下。”他加上了一句。 “喂!”卡德鲁斯继续喊道并用拳头撑住桌子抬起了半个身子——“喂爱德蒙!你竟究是没看见你的朋友呢还是春风得意不愿和他们讲话?” “不是的我的亲爱的朋友”唐太斯回答“我不是什么骄傲只是我太快活了而想快活是比骄傲更容易使人盲目的。” “呀这倒是一种说法!”卡德鲁斯说。“噢您好唐太斯夫人!” 美塞苔丝庄重地点头示意说:“现在请先别这么称呼我在我的家乡人们说对一个未结婚的姑娘就拿她未婚夫的姓名称呼她是会给她带来恶运的。所以请你还是叫我美塞苔丝吧。” “我们得原谅这位好心的卡德鲁斯邻居”唐太斯说“他不小心说错话了。” “那么就赶快举行婚礼呀唐太斯先生。”腾格拉尔向那对年青人致意说。 “我也是想越快越好腾格拉尔先生。今天先到我父亲那儿把一切准备好明天就在这儿的瑞瑟夫酒家举行婚礼。我希望我的好朋友都能来也就是说请您也来腾格拉尔先生还有你卡德鲁斯。” “弗尔南多呢”卡德鲁斯说完便格格地笑了几声“也请他去吗?” “我妻子的兄长也是我的兄长”爱德蒙说“假如这种场合他不在美塞苔丝和我就会感到很遗憾。” 弗尔南多张开嘴想说话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今天准备明天举行婚礼!你也太急了点吧船长!” “腾格拉尔”爱德蒙微笑着说“我也要像美塞苔丝刚才对卡德鲁斯所说的那样对你说一遍请不要把还不属于我的头衔戴到我的头上那样或许会使我倒霉的。” “对不起”腾格拉尔回答“我只不过是说你太匆忙了点。我们的时间还很多——法老号在三个月内是不会再出海的。” “人总是急于得到幸福的腾格拉尔先生因为我们受苦的时间太长了实在不敢相信天下会有好运这种东西。我之所以这么着急倒也并非完全为了我自己我还得去巴黎去一趟。” “去巴黎?真的!你是第一次去那儿吧?” “是的。” “你去那儿有事吗”? “不是我的私事是可怜的莱克勒船长最后一次差遣。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腾格拉尔这是我应尽的义务而且我去只要不长的时间就够了。” “是是我知道”腾格拉尔说然后他又低声对自己说“到巴黎去一定是去送大元帅给他的信。嗯!这封信倒使我有了一个主意!一个好主意唉唐太斯我的朋友你还没有正式任命为法老号上的第一号人物呢。”于是他又转向那正要离去的爱德蒙大声喊到。“一路顺风!” “谢谢。”爱德蒙友好地点一下头说。于是这对情人便又平静而又欢喜地继续走他们的路去了。 第四章 阴谋 正文第四章阴谋 腾格拉尔的眼睛一直随着爱德蒙和美塞苔丝直到他们消失在圣·尼古拉堡的一个拐角处才回过头来仔细地观察弗尔南多弗尔南多已经倒在椅子里脸色苍白浑身抖卡德鲁斯正在一边含糊地唱歌一边喝酒。 “我亲爱的先生”腾格拉尔对弗尔南多说“这桩婚事并不能使人人快活。” “它使人失望。”弗尔南多说。 “那么你也爱美塞苔丝吗?” “我崇拜她!” “你爱上她很久了吗?” “从第一次见她我就爱上她了。” “既然这样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想个补救的办法。见鬼我想不到你们迦太人会这样窝囊。” “你叫我怎么办”弗尔南多说。 “我怎么知道?这是我的事吗?又不是我爱上了美塞苔丝小姐——是你。‘找吧’福音书上说‘你总会找到的。’” “我已经找到了。” “什么?” “我要杀了那个男的那个女人曾经对我说如果她的未婚夫遭到什么不幸她就会自杀的。” “得了吧人都会这么说的但决不会真的去做的。” “你不了解美塞苔丝她是说得出来就做得到的。” “傻瓜!”腾格拉尔自言自语地说“只要唐太斯当不上船长就行她自杀不自杀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美塞苔丝死了”弗尔南多语气坚决地说“那我也情愿死。” “这就是我所说的爱情!”卡德鲁斯说他的口齿比刚才更加含糊不清了“这是爱情!否则我就不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了。” “喂”腾格拉尔说“我看你倒是个老实人活该我倒霉我倒愿意帮你的忙可是——” “喂”卡德鲁斯说“可是什么?” “亲爱的人”腾格拉尔回答说“你现在已经醉得差不多了喝光这一瓶你就会烂醉了去喝吧别来打扰我们的事情因为这事得动一下脑筋才能冷静地下判断。” “我喝酒!”卡德鲁斯说“好那倒不错!这种酒瓶还没有香水瓶子大我能喝上四瓶邦费勒老爹再拿点酒来!”卡德鲁斯用他的酒杯敲着桌子嚷道。 “先生你刚才说——?”弗尔南多等这一段插话一说完就着急的问道。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卡德鲁斯这个酒鬼把我的思路给打断了。” “爱喝就喝那些怕酒的人就不敢喝因为他们心里怀着鬼胎怕给酒勾出来。”卡德鲁斯此时又哼起了当时一极流行的歌曲的最后两句来: 坏蛋个个都喝水 洪水可以做证人 “先生你刚才说你很愿意帮我的忙就是——” “对了就是我附带说一句我帮你的忙只要唐太斯娶不到你所爱的那个人就算了我看那件事是不难办到的只是不必非把唐太斯置于死地。” “只有死才能拆开他们。”弗尔南多说。“看你讲话的这个样子真象一个呆子朋友”卡德鲁斯说“这位是腾格拉尔他是一个诡计多端的智多星他马上就能证明你错了证明给他看腾格拉尔。我来代你回答吧。唐太斯不一定非死不可假如他死了也实在太可惜了唐太斯是个好人。我喜欢唐太斯。唐太斯祝你健康!” 弗尔南多不耐烦地站起来。“让他去说吧。”腾格拉尔按住那青年说“他虽喝醉了但讲的话倒也不失道理。分离和死亡会产生同样的结果假如爱德蒙和美塞苔丝之间隔着一道监狱的墙那么他们不得不分手其结果与让他躺的坟墓里一样的。” “不错但关在牢里的人是会出来的”卡德鲁斯说他凭着尚存的一些理智仍在努力倾听着谈话“而他一旦出来象爱德蒙·唐太斯这样的人他报起仇来——” “那有什么可怕?”弗尔南多轻声地说。 “噢我倒知道”卡德鲁斯说“凭什么把唐太斯关到牢里去?他又没有抢劫杀人害人。” “闭嘴。”腾格拉尔说。 “我就不闭嘴!”卡德鲁斯继续说“凭什么关系把唐太斯关到牢里去。我喜欢唐太斯。唐太斯我祝你健康!”他又喝了一杯酒。 腾格拉尔看到那裁缝的神色已经恍恍惚惚了知道酒性已经作了便转过去对弗尔南多说:“喂你知道没人非要让他死不可。” “那当然了假如象你刚才所说的那样你有办法可以使唐太斯被捕那当然就没有这个必要了。你有办法吗?” “只要去找总是有办法的?” “我不知道这事究竟是否与你有关”弗尔南多抓住他的手臂说“但我知道你对唐太斯也一定怀有某种私怨因为心怀怨恨的人是决不会看错别人的情绪的。” “我?我怀有恨唐太斯的动机?不!我誓!我是看到你很不快活而我又很关心你仅此而已既然你认为我怀有什么私心那就再见吧我亲爱的朋友你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事吧。”腾格拉尔站起来装作要走的样子。 “不不”弗尔南多拉住他的手说“请别走!你究竟恨不恨唐太斯与我没有关系。我是恨他!我可以公开宣布恨他。只要你能有办法我就来干——只要不杀了他就行因为美塞苔斯曾说过假如唐太斯死了她也要去自杀。” 卡德鲁斯本来已把头伏在桌子上现在忽然抬起头来用他那迟钝无光的眼睛望着弗尔南多说:“杀唐太斯!谁说要杀唐太斯?我不愿意他死——我不愿意!他是我的朋友今天早上还说要借钱给我象我借给他一样。我不许人杀唐太斯——我不许!” “谁说过要杀他了你这傻瓜!”腾格拉尔答道。“我们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喝杯酒祝他身体健康吧”他给卡德鲁斯倒满了酒又说“别来打扰我们。” “对对为唐太斯身体健康干杯!”卡德鲁斯把酒一饮而尽说“这杯祝他身体健康祝他健康!嗨!” “可是办法——办法呢?”弗尔南多说。 “你还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没有办法得由你想。” “真的”腾格拉尔说道“法国人比西班牙人强西班牙人还在苦苦思考之时法国人则一拍脑袋主意就来了。” “那么你有主意了吗?”弗尔南多不耐烦地说。 “伙计”腾格拉尔说。“把笔墨纸张拿过来。” “笔墨纸张?”弗尔南多咕哝的说。 “是的我是一个押运员。笔墨和纸张是我的工具没有工具我是什么事都做不了的。” “把笔墨纸张拿来!”弗尔南多大声喊道。 “都在那张桌子上。”侍者指指文具说。 “拿到这儿来。” 侍者听命给他拿了过来。 卡德鲁斯手按着纸说:“想到用这东西杀人比候在树林旁边暗杀还要牢靠也太令人寒心了!我一向就害怕笔、墨水和纸比害怕刀剑或手枪还要厉害。” “这家伙看来并不象他外表那样醉的厉害”腾格拉尔说“再灌他几杯弗尔南多。” 弗尔南多又给卡德鲁斯斟满酒后者原是一个酒徒一看见酒便放开了纸抓起了酒杯。那迦太兰人一直看着卡德鲁斯直看到他在这次进攻之下毫无招架之力把酒杯象掉下来似的放到桌上为止。 “好了!”那迦太兰人看到卡德鲁斯最后的一点理智也消失在这杯酒里了才又继续说道。 “好了那么譬如说”腾格拉尔重又继续说道“唐太斯现在刚刚航海回来途中又在厄尔巴岛靠过这次航海以后假如有人向检察官告说他是一个拿破仑党的眼线的话——” “我去告他!”青年连忙喊道。 “好的但这样他们就会叫你在告书上签名的还叫你和被告对质我可以给你提供告他的资料因为我对于事实知道得很清楚。但唐太斯不会在牢里给关一辈子的总有一天他会出来的。他一出来必定要找那个使他入狱的人报仇的。” “嘿我就盼着他来找我打架呢。” “是的可是美塞苔丝——美塞苔丝呢只要你碰破她心爱的爱德蒙一层皮她就会痛恨你的呀!” “一点不错!”弗尔南多说。 “不行不能这样做!”腾格拉尔继续说“但是假如我们决定采取我现在所说的这个办法那就好得多了只要这支笔蘸着这瓶墨水用左手(那样笔迹就不会被人认出来)写一封告密信就得了。”腾格拉尔一面说着一面写了起来他用左手写下了几行歪歪斜斜的根本看不出是他自己的笔迹的文字然后他把那篇文字交给弗尔南多弗尔南多低声读道:“检察官先生台鉴敝人拥护王室及教会之人士兹向您报告有爱德蒙·唐太斯其人系法老号之大副今晨自士麦拿经那不勒斯抵埠中途曾停靠费拉约港。此人受缪拉之命送信与逆贼并受逆贼命送信与巴黎拿破仑党委员会。犯罪证据在将其逮捕时即可获得信件不是在其身上就是在其父家中或者在法老号上他的船舱里。” “好极了”腾格拉尔说“这样你的报仇就不会被人知道了这封信自可生效而且肯定追究不到你的头上来的。没什么别的事了只要象我这样把信折叠起来写上‘呈交皇家检察官阁下’一切就都解决了。”腾格拉尔一面说着一面把收信人的姓名地址都写在了上面。 “不错一切都解决了!”卡德鲁斯喊道他凭着最后一点清醒已听到了那封信的内容知道如果这样一去告密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不错一切都解决了只是这样做太可耻了太不名誉了!”他伸手想拿那封信。 “是的”腾格拉尔说一面把信移开了使他拿不到“我刚才所说所做的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假如唐太斯这位可敬的唐太斯遭到了什么不幸我会第一个感到难过的你看”他拿起了那封信把它揉成一团抛向凉棚的一个角落里。 “这就对了!”卡德鲁斯说。“唐太斯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能让他被人陷害。” “哪个鬼家伙想陷害他?肯定不是我弗尔南多也不会!” 腾格拉尔说着便站了起来望了一眼那个青年青年依旧坐着但眼睛却盯在了那被抛在角落里的告密信上。 “既然这样”卡德鲁斯说道“我们再来喝点酒吧。我想再喝几杯来祝德爱德蒙和那可爱的美塞苔丝健康。” “你已经喝得不少了啦酒鬼”腾格拉尔说“你要是再喝就得睡在这儿了因为你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喝多了。”卡德鲁斯一面说一面带着一个醉鬼被冒犯时的那副样子站了起来“我站不起来了?我跟你打赌我能一口气跑上阿歌兰史教堂的钟楼连脚步都不会乱!” “好吧!”腾格拉尔说“我跟你打赌不过等明天吧——今天该回去了。我们走吧我来扶你。” “很好我们这就走”卡德鲁斯说“但我可用不着你来扶。走弗尔南多你不和我们一块儿回马赛吗?” “不”弗尔南多回答“我回迦太兰村。” “你错啦。跟我们一起到马赛去吧走吧。” “我不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去?好随你的便吧我的小伙子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自由的。走吧腾格拉尔随那位先生的便罢他高兴就让他回迦太兰村去好了。” 腾格拉尔这时是很愿意顺着卡德鲁斯的脾气行事的他扶着他踉踉跄跄地沿着胜利港向马赛走去。 他们大约向前走了二十码左右腾格拉尔回过头来看见弗尔南多正在弯腰捡起那张揉皱的纸并塞进他的口袋里然后冲出凉棚向皮隆方面奔去。 “咦”卡德鲁斯说“看他多会撒谎!他说要回迦太兰村去可却朝城里那个方向走去了。喂弗尔南多!” “唔是你弄错了”腾格拉尔说“他一点没错。” “噢”卡德鲁斯说“我还以为他走错了呢酒这东西真会骗人!” “哼”腾格拉尔心里想“这件事我看开端还不错现在只待静观它的展了。” 第五章 婚宴 正文第五章婚宴 英文 清晨明媚的朝阳染红了天空抚慰着那吐着白沫的浪潮。 瑞瑟夫酒家此时已备好了丰富的酒筵(酒家的那座凉棚是读者们已熟悉了的)。摆席的那个大厅非常宽敞并排开着几扇大窗子每个窗子上都有用金字写着的法国各大城市的名字。在这排窗子底下是一条跟屋子一样长的木板走廊。筵席虽预定在十二点钟开始。但在这之前的一小时走廊上便早已挤满了性急的前来贺喜的客人他们有些是法老号上同唐太斯要好的船员有些是他的私人朋友全都穿着最漂亮的衣服给这个愉快的日子增光不少大家都在纷纷议论法老号的船主要来参加婚宴但大家又似乎都不相信唐太斯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还是与卡德鲁斯同来的腾格拉尔证实了这个消息说他刚才遇到了莫雷尔先生莫雷尔先生亲口说要来赴宴。 果然不一会儿莫雷尔先生便走了进来。法老号的水手们纷纷向他致意、欢呼。在他们看来船主的光临证实了一个传闻唐太斯不久就要做法老号船长了由于唐太斯是船员们都一致爱戴的人物所以当船员们现他们上司的意见和选择正好符合了他们的愿望时也就禁不住欢喜起来。 这一阵嘈杂而亲热的欢迎过去以后腾格拉尔和卡德鲁斯便被派去到新郎家中去报告重要人物已经到了的消息希望新郎赶快来迎接他的贵宾。 二人便火前往但他们还没走出百步远就有一群人向他们走来前面走着的那对新人和一群伴随新娘的青年人新娘的旁边是唐太斯的父亲他们的后面则跟着弗尔南多。他的脸上仍旧挂着一种阴险的微笑。 美塞苔丝和爱德蒙都没有注意到他脸上那种异样的表情。他们实在是太幸福了所以他们的眼睛除了互相深情地注视着以外就只看到他们头上那明朗而美丽的天空。 腾格拉尔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并向爱德蒙亲热地道贺以后腾格拉尔就走到了弗尔南多的身边卡德鲁斯则和唐太斯老爹留在了一起。老唐太斯现在已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他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熨得笔挺、钉着铁钮扣的黑衣服。他那瘦小但依旧相当有力的小腿上套着一双脚踝处绣满了花的长统袜子一看便知是英国货;他的三角帽上垂下一长条蓝白色丝带结成的穗子;拄着一根雕刻得很奇特的手杖。卡德鲁斯一副卑谄的样子跟在他身旁希望美餐一顿的渴望使他又与唐太斯父子重归于好了昨晚上的事他脑子里留有模糊不清的印象——就象人从梦中醒来时脑子里留下的模糊印象一样。 腾格拉尔走近那个失恋的情人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只见弗尔南多脸色苍白神情茫然地慢慢跟在那对幸福的人后面而面前那对满心欢喜的人却似乎已完全忘记了还有他这个人存在着。他的脸偶尔会突然涨得通红神经质的抽搐一下——焦急不安的朝马赛那个方向望一眼好象在期待某种惊人的大事生似的。 唐太斯的衣着不仅很合式而且也很简单他穿着一套半似军服半似便服的商船船员制服。他那张英俊的脸上闪着喜悦和幸福的光芒显得更加英气勃。 美塞苔丝可爱得象塞浦路斯或凯奥斯的希腊美女一样她的眼睛乌黑明亮嘴唇鲜红娇嫩她的步伐就象阿尔妇女和安达卢西亚妇女那样轻盈和婀娜多姿。假如她是一个城里姑娘她一定会把她的喜悦掩饰起来或至少垂下她那浓密的睫毛以掩饰她那一对水汪汪的热情的眼睛但美塞苔丝却是一个劲地微笑着左右顾盼好象在说:“假如你们是我的朋友那么就和我一起欢乐吧因为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当这队伴着新郎新娘的行列进入瑟夫酒家的时候莫雷尔先生就迎上前来他身后跟着早已聚集在那儿的士兵和水手他们已经从莫雷尔先生那儿知道他已经许过的诺言知道唐太斯就要接替已故的莱克勒船长了爱德蒙一走到雇主的前面便把他的未婚妻的手臂递给莫雷尔先生后者就带着她踏上了木头楼梯向摆好了酒席的大厅走去宾客们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楼梯在拥挤的人群脚下吱吱地响着。 “爸爸”美塞苔丝走到桌子前面停下来说。“请您坐到我的右边左边这个置人要让一位始终象亲兄弟那样照顾我的人坐”她这句温柔而甜密的话象一把匕直刺入弗尔南多的心。他的嘴唇苍白棕黑的皮肤下可以看见血液突然退去象是受到了某种意外的压缩流回到了心脏里去了一样。 这时坐在桌子对面的唐太斯也同样正在安排他最尊贵的来宾莫雷尔先生坐在他在右边腾格拉尔坐在他的左边其余的人也都各自找到了他们认为最适当的位子坐下。 现在便开始尽情地享受那些放满在桌子上的美味佳肴了。新鲜香美的阿尔腊肠鲜红耀目的带壳龙虾色彩鲜明的大虾外面有刺而里面细腻上口的海胆还有为南方食客所极力赞美、认为比牡蛎还香美可口的蛤蜊——这一切再加上无数从沙滩上捕来的被那些该感谢的渔夫称为“海果”的各种珍馔美肴都呈在了这次婚筵席上。 “真安静啊!”新郎的父亲说他正拿起一杯黄玉色的酒举到嘴边这杯酒是美塞苔丝献上的谁会想到这儿有三十个又说又笑的人呢? “唉!”卡德鲁斯叹息到“做丈夫的并非永远是开心的”事实是”唐太斯答“我是太幸福了所以反而乐不起来了假如你是这样认为的话我可敬的朋友我想你是说对了有的时候快乐会产生一种奇特的效果它会压住我们就象悲哀一样。” 腾格拉尔向弗尔南多看了看只见他易于激动的天性把每一个新的感受都明显地表露在脸上。 “咦你有什么不快乐?”他问爱德蒙。“你难道怕有什么样的灾难降临吗?我敢说今天在众人眼里你最称心如意啦。” “使我感到不安的也正是这一点”唐太斯答道“在我看来幸福似乎不该这样轻易到手的幸福应该是我们小时候书上所读到的神奇的魔宫有凶猛的毒龙守在入口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的妖魔鬼怪挡主去路要征服这一切就非去战斗不可。我现在真得觉得有点奇怪凭什么获得这份荣耀——做美塞苔丝的丈夫。” “丈夫丈夫?”卡德鲁斯大声笑着说“还没有做成呢我的船长你就试试去做个丈夫吧瞧瞧会怎么样。” 美塞苔丝不禁脸上泛起了红晕。焦躁不安的弗尔南多每当听到一点响声就会显得很吃惊的样子他不时抹一下额头上沁出汗那汗珠就象暴风雨即将来时落下的雨蹼那样粗大。 “哦那倒没什么卡德鲁斯邻居这种小事是不值得一提的不错美塞苔丝此刻还不能真正算我的妻子但是”他掏出表来看了看就说“再过一个半小时她就是我的妻子了。” 所有的人都惊叫了一声只有老唐太斯除外他开怀大笑露出一排很整齐的牙齿。美塞苔丝微笑了一下不再羞涩了。弗尔南多则神经质地紧握着他的刀柄。 “一个小时?”腾格拉尔问他的脸色也变白了“怎么回事我的朋友? “是的”唐太斯回答道“在这儿我特别感谢莫雷尔先生在这世界上除了我父亲以外我的幸福完全归功于他由于他的帮忙一切困难都已经解决了。我们已经付了结婚预告费两点半的时候马赛市长就会在维丽大酒家等候我们。现在已经是一点一刻了所以我说再过一个半小时美塞苔丝会变成唐太斯夫人并非言之过早。” 弗尔南多闭上了双眼一种火一样的感觉掠过了他的眉头他不得不将身子伏在桌子上以免跌倒。他虽然努力克制着自己但仍禁不住出一声长叹但是他的叹息声被嘈杂的祝贺声淹没了。 “凭良心”老人大声说“这事你办得真迅。昨天早晨才到这儿的今天三点钟就结婚!我终于相信了水手是办事的快手!” “可是”腾格拉尔胆怯地说。“其它手续怎么办呢——婚书文契?” “噢你真是!”唐太斯笑着回答说“我们的婚书早已写好子。美塞苔丝没有什么财产我也一样。所以你看我们的婚书根本没费多少时间就写好了而且也没花几个钱。”这个笑话引起众人一阵哄笑和掌声。 “那么我们认为只不过是订婚的喜酒变成结婚的喜酒了。”腾格拉尔说。 “不不!”唐太斯回答“可别把人看成是那么小器明天得动身到巴黎去。四天来回再加一天的时间办事就够了。三月初我就能回来回来后第二天我就请大家喝喜酒。” 想到又一次有美餐的机会宾客们更加欢乐无比老唐太斯还在宴席一开始的时候就曾嫌太静现在人们是如此嘈杂喧哗他竟很想找一个机会来向新娘新郎表示祝贺了。 唐太斯觉察到父亲那种亲热的焦急之情便愉快地报以感激的一笑。美塞苔丝的眼睛不时地去瞟一眼摆在房子里的钟她向爱德蒙做了一个手势示意。 席间的气氛是愉快的无拘无束的这是在社交集会时司空见惯的现象大家太快乐了以致摆脱了一切拘谨礼仪的束缚。那些在席间觉得座位不称心的人已经换了位置并找到了称心如意的邻座。有的人都在乱哄哄地说不住嘴地说着话谁也不关心谁大家都在各说各的话。 弗尔南多苍白的脸色似乎已传染给腾格拉尔的脸上弗尔南多自己却似乎正在忍受着死囚一般的痛苦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先离开席象要躲开这一片震耳欲聋的声音里所洋溢的喜气似的一言不地在大厅另一端走来走去。 弗尔南多似乎要躲开腾格拉尔而腾格拉尔却偏偏又来找他卡德鲁斯一见这种情形也向别房间的那一角走过去。 “凭良心讲”卡德鲁斯说由于唐太斯友善的款待和他喝下的那些美酒的满足劲也起了作用他脑子里对唐太斯交了好运的妒嫉之意反而一扫而光了“——凭良心讲唐太斯实在是一个顶好的人当我看到他坐在他那漂亮的未婚妻旁边时候一想到你们昨天的计划用的那有套把戏真觉得太不应该了。” “哦那事反正又不是真的”腾格拉尔回答说“最初我是出于同情弗尔南多受到的打击但当我看到他甚至做着他的情敌的伴郎仍完全克制住他自己的情感时我知道这事就不必再多说了。”卡德鲁斯凝视着弗尔南多弗尔南多的脸色白的象一张纸。“说实在的”腾格拉尔又说“姑娘长得可真美这个牺牲可不算校说真的我那位未来的船长真是个交好运的家伙!老天爷!我真希望我如果是他就好了。” “我们可以走了吗?美塞苔丝那银铃般的声音问道“两点钟已经过了你知道我们说好的在一刻钟之内到维丽大酒家的。” “是的没错!”唐太斯一面大声说一面急忙站了起来说:“我们马上就走吧!” 于上全体宾客随声咐和着也都一起欢呼着站了起来并开始组成一个行列。 就在这时正在密切注意着弗尔南多的腾格拉尔突然看见他象痉挛似的抽搐了一下踉踉跄跄退到了一扇开着的窗子前面靠在身边的一把椅子上。此时只听楼梯上响起了一片嘈杂声并夹杂着士兵整齐的步伐刀剑的铿锵声以及佩挂物的撞击声接着又传来了一片由众多声音所组成的嗡嗡声这片嗡嗡声窒息了喜宴的喧哗声房间里立刻罩上了一种不安的气氛。 那嘈声愈来愈近了。房门上响起了三下叩击声。人们神色惊奇面面相觑。 “我们是来执行法院命令的”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但房间里谁也没有应声门开了一个佩挂绶带的警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四个士兵和一个伍长。在场的人们现在由不安变成了极端的恐惧。 “请问警长突然驾到有何贵干?”莫雷尔先生走上前去对那警长说道他们显然是彼此认识的。“我想一定是生了什么误会吧。” “莫雷尔先生。”警长回答道“如果是误会很快就可以澄清的。现在我只是奉命来把人带走虽然我自己也很不愿意执行交给我的这项任务但我又必须完成它。在这些人当中哪位是爱德蒙·唐太斯?”人们的眼睛唰得一下都转了那青年身上那青年虽也很不安却依旧很庄严地挺身而出用坚定的口吻说:“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 “爱德蒙·唐太斯”警长回答说“我以法律的名义逮捕你!” “逮捕我!”爱德蒙应了一声脸上微微有点变色“请问这是为什么?” “我不清楚不过你在第一次被审问的时候就会知道的。” 莫雷尔先生觉得此事辩也是没用的。一个绶带军官在外执行命令已不再是一个人而变成了冷酷无情的法律的化身。 老唐太斯急忙向警长走去——因为有些事情是做父母的心所无法了解的。他拼命的求情他的恳求和眼泪虽毫无用处但他那极度失望的样子却打动了警长的同情心。“先生”他说“请你冷静一点。您的儿子大概是触犯了海关或卫生公署的某些条例很可能在回答几个问题以后就会被释放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卡德鲁斯横眉怒目地问腾格拉尔而后者却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的神情。 “我怎么知道?”他答道“我和你一样对眼前的事根本一无所知他们说的话我一点儿都不懂。”卡德鲁斯于是用目光四下里寻找弗尔南多但他已经不见了。 前一天的情景极其清晰地浮现在他脑子里了。他现在目击的这场突如其来的横祸已揭去了他昨天醉酒时蒙在记忆上的那层薄纱。 “哼!”他声音嘶哑地对腾格拉尔说“这个难道就是你昨天那套鬼把戏里的一部分吧?果真如此的话玩把戏的那个家伙真该死!这种做法太可耻了。” “别胡说了。”腾格拉尔反驳道“你明明看见我把那张纸撕碎了扔了的。 “不你没有!”卡德鲁斯答道“你只是把它扔在了一边。我看见你把它扔在一个角落里了。” “闭嘴!你根本什么也没看见。你当时喝醉了!” “弗尔南多去哪儿了?”卡德鲁斯问。 “我怎么知道?”腾格拉尔回答“大概是处理他自己的事情去了吧先别管他在哪儿了我们赶紧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一下我们那位可怜的朋友。”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唐太斯正和他的朋友们一一握手告别然后他走到那位官员身边说:“请诸位放心我只不过去解释一些小误会而已我想我又没犯什么法不会坐牢的。” “唔肯定是这样!”腾格拉尔接着话茬说他现在已走到大家的前面“我相信只不过是一点误会而已。” 唐太斯夹在警长和士兵中间走下楼去。门口已有一辆马车在等候着他了。他钻进了车里两个兵和那警长也接着进去了马车就向马赛驶去了。 “再见了再见了我亲爱的爱德蒙!”美塞苔丝扑到栏杆上向他伸出手臂大声喊着。 这样被带走的人听到那最后的一声呼喊象感到了他未婚妻的心被撕碎了一般他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喊道:“再见了美塞苔丝。”于是马车就转过圣尼古位堡的一个拐角不见了。 “你们大家都在这儿等我!”莫雷尔先生喊道“我马上找一辆马车赶到马赛去等打听着消息回来告诉你们。” “对呀!”许多声音异口同声的喊道“去吧快去快回!” 莫雷尔先生走了以后留下来的那些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老爹和美塞苔丝各自怀着满腹的忧愁木然呆立着最后这两个遭受同一打击下的不幸的人的目光终于碰到了一起悲伤地拥抱在了一起。这时弗尔南多又出现了他用一只颤抖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美塞苔丝已离开了老人的怀抱正虚弱地倒在一张椅子上碰巧弗尔南多的座位就在她的旁边他本能地把他的椅子拖后了一点。 “是他!”卡德鲁斯低声对腾格拉尔说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弗尔南多。 “我倒不这样认为”那一个回答说“他太蠢了绝想不出这种计谋的。我希望那个做孽的人会受惩罚。” “你怎么不说那个给他出谋划策的人该受罚呢!”卡德鲁斯说。 “当然罗”腾格拉尔说“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对他随口说的负责的!” “哼如果随便讲话的真的兑现了就该他负责。” 这时对被捕这件事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腾格拉尔”有人问“你对这事怎么看?” “我想”腾格拉尔说“可能是唐太斯在船上被搜出了什么被认为是违禁品的小东西吧。” “但假如他真这样做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腾格拉尔你不是船上的押运员吗?” “我只知道我要对船上装的货物负责。我知道船上装着棉花是从亚历山大港潘斯德里先生的货仓和士麦拿潘斯考先生的货仓里装上船的。我所知道仅此而已至于别的什么我是没必要去过问的。” “噢现在我想起来了!”那可怜的老爹说“我的儿子昨天告诉我说他有一小盒咖啡和一点烟草在船上带给我!” “你看这就对了!”腾格拉尔宣称说。“现在祸根找着了一定是海关关员当我不在的时候上船去搜查现了可怜的唐太斯藏着宝贝了。” 美塞苔丝根本不相信她的爱人被捕的这种说法。她一直努力克制着悲哀现在突然地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老人说“我可怜的孩子事情会有希望!” “会有希望的!腾格拉尔也说。 “会有希望的!”弗尔南多也想这么说但他的话却哽住了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但始终没出声音来。 “这下好了!好消息!”站在走廊上的一个人忽然喊道。 “莫雷尔先生回来了。他一定会带好消息给我们的。” 美塞苔丝和老人急忙奔向前去迎接船主在门口碰到了他。莫雷尔先生的脸色非常惨白。 “有什么消息?”大家异口同声地问。 “唉诸位”莫雷尔先生无奈地摇摇头说“事情比我们预料的要严重得多。” “呵先生他是无罪的呀!”美塞苔丝抽搭着说。 “这我相信!”莫雷尔先生回答说“可是他仍然被指控为——” “什么罪名?”老唐太斯问。 “控他是一个拿破仑党的眼线!” 读者们一定还记得在我们这个故事生的那个年代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罪名。美塞苔丝绝望地惨叫了一声而心碎的老人则气息奄奄地倒在了一张椅子上。 “腾格拉尔!”卡德鲁斯低声说“你骗了我——昨天晚上你说的那套鬼把戏已成现实了。现在我明白了。但我不忍心看到一个可怜的老头子和一个无辜的姑娘这样痛苦不堪。我要去把一切都告诉他们。” “闭嘴你这傻瓜!”腾格拉尔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恶狠狠地说“不然我可不负责你自己的人身安全。谁能说清楚唐太斯究竟是有罪还是无罪?船的确停靠过厄尔巴岛他的确曾离船在岛上呆了一整天。现在假如从他身上找到什么有关的信件或其他文件到那时凡是帮他说话的人都会被看作是他的同谋的。” 出于自私心的本能卡德鲁斯立刻感觉出了这番话的份量。他满脸恐惧和忧虑地望着腾格拉尔然后连忙采取了进一步退两步的态度。 “那么我们等等再说吧。”他嗫嚅着说道。 “是啊!”腾格拉尔回答。“我们等等再说吧。假如他的确是无辜的那自然会被释放假如的确有罪那我们可犯不上为他而受连累。” “那么我们走吧。我们不能再呆在这儿了。” “好我们走吧!”腾格拉尔为能找到一个一同退场的同伴而感到很高兴。“我们不管这事了别人爱走不走随他们的便。” 他们走了以后弗尔南多又成了美塞苔丝的保护人了领她回迦太兰村去了。而唐太斯的一些朋友则护送着那位心碎的老人回家去了。 爱德蒙被控为拿破仑党的眼线从而被捕的消息很快就在城里流传开了。 “你能相信有这种事情吗我亲爱的腾格拉尔?”莫雷尔先生问他因急于回城去打听唐太斯的新消息途中赶上了他的押运员和卡德鲁斯。“你认为这种事可能吗?” “噢您知道我已经对您说过”腾格拉尔回答说“我觉得他在厄尔巴岛停靠这件事是非常可疑的。” “你的这种怀疑除了对我以外还对别人提起过吗?” “当然没有!”腾格拉尔回答说。然后又低声耳语道“您知道您的叔叔波立卡·莫雷尔先生曾在先朝当过官而且关于这件事又不怎么隐讳所以说不定您也会有很大的嫌疑的人家会说您也不满于拿破仑的垮台。假如我对别人讲了我心中的疑虑那我不是就伤害到了爱德蒙和您么。我很清楚象我这样做下属的人不论生了什么事情都应该先通知船主而且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让其他的人知道才行。” “很好腾格拉尔很好!”莫雷尔先生说道。“你是一个好小伙子本来我在安排那可怜的爱德蒙当法老号的船长的时候也打算过如何安排你的。” “你说什么先生!” “我事先曾问过唐太斯问他对你有何看法对你继续在船任职什么意见——因为我已看出你们之间的关系相当冷淡。”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的确因某件事得罪过你但记不清是为什么了。他说不论是谁只要船主信任他他也应该尊敬他。” “伪君子!”腾格拉尔低声地骂了一句。 “可怜的唐太斯!”卡德鲁斯说。“谁都无法否认他是一个心地高尚的好小伙子!” “可就目前这种状况来看”莫雷尔先生继续说“我们可别忘了法老号现在是处在没有船长管理的状态之中。” “噢!”腾格拉尔回答说“反正我们三个月之内还不会离开这个港口但愿到那时唐太斯能被释放出来。” “这点我毫不怀疑只是这期间我们怎么办呢?” “哦这期间反正我在这儿莫雷尔先生”腾格拉尔答道“您也知道我管理船上一切的本领并不亚于经验最丰富的现任船长。假如您愿意让我为您效劳这对您也是很有利的因为唐太斯一旦获释回来法老号上的人事就不必再变动了只要唐太斯和我各干各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谢谢我的好朋友谢谢你的这个好主意——这下可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我立刻任命你来指挥法老号并监督卸货。不论个人出了什么事业务总不能受影响。” “请放心好了莫雷尔先生但您想我们什么时候才去探望可怜的爱德蒙呢?” “我见到维尔福先生以后就可以马上让你知道的我要尽力要求他为爱德蒙说说情。我知道他是个激烈的保王党。但是除了这点和他那检察官的地位以外他也是个人而且我不认为他是个坏人!” “也许不是坏人”腾格拉尔答道“但我听说他野心勃勃而野心又最会使人的心肠变硬的!” “唉也只能这样了!”莫雷尔先生说“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现在赶快到船上去吧我等会儿到船上来找你。”说着那可敬的船主离开了那两位朋友向法院的方向走去了。 “你看”腾格拉尔对卡德鲁斯说“事情变复杂了吧。你现在还想去为爱德蒙辩护吗?” “不当然不但我觉得开玩笑竟开出这样可怕的后果也实在太可怕了。” “我倒要问问这种后果是谁造成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弗尔南多。你当然知道得很清楚我把那张纸丢在房间的角落里了——真的我还以为我当时把它撕了呢。” “噢没有!”卡德鲁斯答道“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你没有撕。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你把它揉皱了丢在凉棚角落里我倒真希望那纸条现在还在那儿。” “嗯如果你的确看到过那又有什么办法一定是弗尔南多把它拾了起来另外抄了一遍或改写了一遍或许他甚至根本就没重抄。现在我想起来了天哪!他也许就是把那张纸条给送去了1谢天谢地幸亏我那笔迹是伪装过的。” “那么你是否早就知道唐太斯参与了谋反的呢?” “不我早就说过我还以为只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但似乎是象阿尔勒甘一样我在玩笑中道出了实情。” “可是”卡德鲁斯又说道“我真不愿意看到生这样的事或至少应该与我无关。你就等着瞧吧腾格拉尔这件事会使我们两个都倒霉的。” “胡说!如果这件事真会带来什么灾难那也应该落到那个罪人的头上而那个人你也知道是弗尔南多。我们怎么会牵扯在里面呢?只要我们自己保守秘密不声不响的对这件事不去对别人泄露一个字就得了。这样你就会看到那风波过去而我们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那好吧!”卡德鲁斯答应了一声就挥手告别了腾格拉尔朝梅朗港方向走去了他一边走一面晃动着脑袋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像在自己苦思冥想似的。 “好了现在”腾格拉尔自言自语地说“一切都已随了我的心愿。我已暂时当上了法老号船长而且还可能永远地当下去只要卡德鲁斯那个傻瓜不多嘴多舌的。我只怕唐太斯会重新放出来的。不过他已落到了法院的手里”他又带着微笑说“而法院是公正的”说着他便跳进了一只小艇叫人摇到法老号上去因为莫雷尔先生说过要在那儿见他的。 第六章 代理检察官 正文第六章代理检察官 差不多就在唐太斯举行婚宴的同一个时间里**院路上墨杜萨喷泉对面的一座宏大的贵族式的巨宅里也正有人在设宴请吃订婚酒。但这儿的宾客可不是水手士兵和那些头面人物下层平民百姓;团聚在这儿的都是马赛上流社会的头面人物——文官曾在拿破仑统治的时期辞职退休;武官则从法军里开小差并投身于外国列强的军队里而那些青年人则都在咒骂那个逆贼的环境中长大的五年的流放的生活本该把这个人变成一个殉道者而十五年的复辟生涯却使他被尊为半神的人。 宾客们围坐在餐桌前席间的谈话热烈而紧张谈话里充满了当时使南方居民们激昂复仇的情绪法国南部曾经过五百年的宗教斗争所以党派之间的对立的情绪极其激烈。 那个皇帝曾一度统治过半个世界并听惯了一亿二千万臣民用十种不同的语言高呼“拿破仑万岁!”现在却被贬为爱尔巴岛的国王仅仅统治着五六千人;在餐桌边上这些人看来他已经永远失去了法国永远失去了他在法国的皇位了。 那些文官们滔滔不绝地讨论着他们的政治观点;武官们则在谈论莫斯科和来比锡战役女人们则正在议论着约瑟芬皇后离婚的事。这一群保皇党人不但在庆祝一个人的垮台而且还在庆祝一种主义的灭亡他们相信政治上的繁荣已重新在他们眼前展现开来他们已从痛苦的恶梦中醒来了。 一个佩戴着圣路易十字勋章的老人站了起来他提议为国王路易十八的健康干杯。这位老人是圣梅朗侯爵。这一杯酒立刻使人联想到了在哈威尔的放逐生活和那爱好和平的法国国王大家群情激昂纷纷学英国人举杯祝贺的样子把酒杯举到了空中太太小姐们则把挂在她们胸前的花束解开来散花女神般地把花撒了一桌。一时间席上气氛热烈充满了诗意。 圣·梅朗侯爵夫人有着一对严厉而令人憎恶的眼睛虽然是已有五十岁了但看上去仍有贵族气派她说:“那些革命党人他们不仅赶走我们还抢走我们的财产到后来在恐怖时期却只卖了一点点钱。他们如果在这儿就不得不承认真正的信仰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因为我们自愿追随一个没落的王朝的命运而他们却恰恰相反他们只知道对一个初升的朝阳顶礼膜拜是的是的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为之牺牲了官位财富的这位国王才真正是我们‘万民爱戴的路易’而他们那个篡权夺位者却永远只是个被人诅咒的‘该死的拿破仑’。我说的对不对维尔福?” “您说什么请您原谅夫人。真的请您原谅我刚才没留心听您在说什么。” “夫人夫人!”刚才那个提议祝酒的老人插进来说“别去打扰那些年青人吧他们快要结婚了当然他们要谈什么就去谈好了只是自然不会去谈政治了。” “算了吧我亲爱的妈妈”一个年轻的美人说道她长着浓密褐色头眼睛水灵灵顾盼如珍珠般闪亮“这都怪我不好是我刚才缠住了维尔福先生以致使他没有听到您说的话。好了现在您跟他说吧而且您爱谈多久就谈多久。维尔福先生我请您注意我母亲在跟您说话呢。” “如果侯爵夫人愿意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是非常乐于答复。”福尔维先生说。 “算了蕾妮我饶了你。”侯爵夫人说道她那严厉死板的脸上露出一点温柔慈爱的神色。 女人总是这样的其他的一切感情或许都会萎谢但在母性的胸怀里总有宽厚善良的一面这是上帝特地给母爱留下的一席之地——“福尔维我刚才说:拿破仑党分子丝毫没有我们那种真诚热情和忠心。” “啊夫人他们倒也有代替这些品德的东西”青年回答说“那就是狂热。拿破仑是西方的穆罕默德他的那些庸庸碌碌却又野心勃勃的信徒们很崇拜他他们不仅把他看作一个领袖和立法者还把他看作平民的化身。” “他!”侯爵夫人喊道“拿破仑平等的象征!天哪!那么你把罗伯斯庇尔[罗伯斯庇尔(1758—1794)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时代雅各宾党的领袖革命政府的脑在热月九日政变后被处死。]又比做什么?算了不要把后者头衔拿来去赐给那个科西嘉人[指拿破仑]了。我看篡位的事已经够多的了。” “不夫人如果给这些英雄们树上纪念像的话我要给他们每个人一个正确的地位——罗伯庇尔的应该树在他建立的断头台那个地方;拿破仑的则应该刻在旺多姆广场上的廊柱上。这两个人所代表的平等其性质上是相反的差别就在于——前一个是降低了平等而后一个则是抬高了平等的地位。一个要把国王送上断头台而另一个则要把人民抬高到王位上。请注意”维尔福微着笑说“我并不是在否认我刚才说的这两个人都是闹革命的混蛋我承认热月九日[热月九日是罗伯斯庇尔等人被捕的日子。]和四月四日[这里指的是1814年4月初拿破仑退位被囚的日子]是法国并不幸运的两个日子是值得王朝和文明社会的朋友们庆祝的日子我想说的是虽然我想信拿破仑已永远一蹶不振但他却仍然拥有一批狂热的信徒。还有侯爵夫人其他那些大逆不道的人也都是这样的——譬如说克伦威尔吧[克伦威尔(1599—1658)英国政治家资产阶级革命的领导人。]他虽然还不及拿破仑的一半但他也有他的信徒。” “你知道不知道维尔福你满口都是革命党那种可怕的强辩这一点我倒可以原谅一个吉伦党徒[18世纪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代表大工商业资产阶级的政党179年后转向反对革命。]的儿子难道会对恐怖保留一点兴趣。” 维尔福的脸涨的通红“不错夫人”他回答道“我的父亲是一个吉伦特党党员但他并没有去投票赞成处死国王。在恐怖时期他也和您一样是一个受难者也几乎和您的父亲一样在同一个断头台上被杀。” “不错”侯爵夫人回答这个被唤醒的悲惨的记忆丝毫没使她动容“但我要请您记住我们两家的父亲虽然同时被害但他们各自的原因却是大相径庭的。为了证明这一点我来把旧事重新提一遍:亲王[指路易十八]被流放的时候我的家庭成员依旧是他忠诚的臣仆而你的父亲却迫不及待的去投奔了新政府公民瓦蒂成为吉伦特党以后就摇身一变成了瓦蒂埃伯爵并以上议员和政治家的姿态出现了。” “亲爱的妈妈”蕾妮插进来说:“您是知道的大家早已讲好了的别再提这些讨厌的往事了。” “夫人”维尔福说道“我同意圣·梅明小姐的话垦求您把过去忘了吧这些陈年老账还翻它做什么?我本人不仅放弃了我父亲的政治主张而且还抛弃了他的姓。他以前是——不或许现在还是——一个拿破仑党人他叫他的诺瓦蒂埃。我呢相反是一个忠诚的保皇党人我姓我的维尔福。在一棵老树上还残余着点革命的液汁就让它随着枯萎的老树干一起去干枯吧至于那些新生的丫枝它生长的地方离主干已隔开了一段距离它很想和主干完全脱离关系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好维尔福!”侯爵叫道“说得妙极了!这几年来我总在劝侯爵夫人忘掉过去的事情但从未成功过但愿你能替我说服她。” “好了”侯爵夫人说道;“让我们永远忘记过去的事吧!这样再好不过了。至少维尔福将来一定不会再动摇了。记住维尔福我们已用我们的身家性命向皇上为你作了担保正因为如此皇上才答应不追究过去(说到这里她把她的手伸给他吻了一下)象我现在答应你的请求一样。你也要牢牢记祝要是有谁犯了颠覆政府罪而落到了你的手里你可一定得严惩罪犯因为大家都知道你出身于一个可疑的家庭。” “嗨夫人!”维尔福回答说“我的职业正象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一样要求我不得不严厉的我已经很顺利的处理了几次公诉都使罪犯受了应得的惩罚。不幸的是我们现在还没到万事大吉的时候。” “你真这样认为吗?”侯爵夫人问。 “恐怕是这样的。那在厄尔巴岛上的拿破仑离法国仍然太近了由于他近在咫尺他的信徒们就会仍然抱有希望。马赛到处是些领了半饷休养的军官他们每天尽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借口和保皇党人吵架所以上流社会中常常闹决斗而下层社会中则时常闹暗杀。” “你或许也听说过吧?”萨尔维欧伯爵说。萨尔维欧伯爵是圣·梅朗侯爵老朋友之一又是亚托士伯爵的侍从官。“听说神圣同盟想要移居他地呢。” “是的我们离开巴黎的时候他们正在研究这件事”圣·梅朗侯爵说“他们要把他移居到什么地方云呢?” “到圣赫勒拿岛。” “到圣·爱仑?那是个什么地方?”侯爵夫人问。 “是赤道那边的一个岛离这儿有六千哩。”伯爵回答。 “那好极了!正如维尔福所说的把这样一个人留在现在那个地方真是太蠢了那儿一边靠近科西嘉——他出生的地方一边靠近那勒斯——他妹夫在那儿做国王的地方而对面就是意大利他曾垂涎过那儿的主权还想使他儿子做那儿的国王呢。” “不幸的是”维尔福说“我们被一八一四年的条约束缚着除非破坏那些条约否则我们是无法动一动拿破仑的。” “哼那些条约迟早要被破坏”萨尔维欧伯爵说“不幸是德·昂甘公爵就是被他枪毙的难道我们还要为他这样严守条约吗?” “嗯”侯爵夫人说“有神圣同盟的帮助我们有可能除掉拿破仑至于他在马赛的那些信徒我们必须让维尔福先生来予以肃清。要做国王就得象一个国王那样来统治不然就干脆不做国王如果我们承认他是法国的最高统治者就必须为他这个王国保持和平与安宁。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任命一批忠贞不渝的大臣来平定每一次可能的暴乱——这是防止出乱子的最好方法。” “夫人”维尔福回答说“不幸的是法律之手段虽强硬却无法做到防患于未然。” “那么法律的工作只是来弥补祸患了。” “不夫人这一步法律也常常无力办到它所能做的只是惩戒既成的祸患而已。” “噢维尔福先生!”一个美丽的年轻姑娘喊道她是萨尔维欧伯爵的女儿圣·梅朗小姐的密友“您想想办法我们还在马赛的时候办几件轰动的案子吧我从来没到过法庭看审讯案子我听说那儿非常有趣!” “有趣当然罗”青年答道“比起在剧院里看杜撰的悲剧当然要有趣得多在法院里您所看到的案子是活生生的悲剧——真正人生悲剧。您在那儿所看到的犯人脸色苍白焦急惊恐而当那场悲剧降下幕以后他却无法回家平静地和他的家人共进晚餐然后休息准备明天再来重演一遍那悲哀的样子他离开了您的视线以后就被押回到了牢房里被交给了刽子手。您自己来决定吧看看您的神经能否受得了这样的场面。对这种事请您放心一旦有什么好机会我一定不会忘了通知您至于到场不到场自然由您自己来决定。” 蕾妮脸色苍白地说:“您难道没看见您把我们都吓成什么样了吗?您还笑呢。” “那你们想看到些什么?这是一种生死决斗。算起来我已经判处过五六个政治犯和其他罪犯的死刑了而谁能断定此刻又有多少正磨刀霍霍?伺机来对付我呢?” “我的天!维尔福先生”蕾妮说她已愈来愈害怕了“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说的是真话”年轻的法官面带微笑地回答说“碰到有趣的审问年轻的姑娘希望满足她的好奇心而我是希望满足我的进取心所以这种案件只会越审越严重。举个例子来说在拿破仑手下的那些士兵——您能相信吗他们习惯于听到命令就盲目地前冲去杀他从没见过的俄国人奥地利人或匈牙利人但当他们一旦知道了自己的私人仇敌以后竟会畏畏缩缩地不敢用小刀刺进他的心脏?而且这种事主要的是敌意在起作用假如不是因为敌意我们的职业就毫无意义了。 对我来说当我看到被告眼中冒着怒火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勇气倍增精神亢奋。这已不再是一场诉讼而是一场战斗。我攻击他他反击我我加倍地进攻于是战斗就结束了象所有的战斗一样其结果不是胜就是败。整个诉讼过程就是这么一回事其间的在于言辞争辩是否有利如果被告嘲笑我说的话我便想到我一定是哪儿说的不好我说的话一定苍白无力而不得当的。那么您想当一个检察官证实被告是有罪的并看到被告在他的雄辩之下脸色苍白低头认罪的时候他会感到多么得意啊!那个低下的头不久就要被砍掉了——”蕾妮轻轻地叫了一声。 “好!”有一个来宾喊道“这正是我所谓有意义的谈话。” “他正是目前我们所需要的人材。”第二个说。 “上次那件案子您办得漂亮极了我亲爱的维尔福!”第三个说“我是指那个谋杀生父的案子。说真的他还没被交给刽子手之前就已被您置于死地了。” “噢!说到那个东式父的逆子对这种罪犯什么惩罚都不过分的”蕾妮插进来说道“但对那些不幸的政治犯他们惟一的罪名不就是参与政治阴谋——” “什么那可是最大逆不道的罪名。难道您不明白吗蕾妮君为民父凡是任何阴谋或计划想推翻或谋杀三千二百万人民之父的生命和安全的人不就是一个更坏的弑父逆子吗?” “那种事我一点都不懂”蕾妮回答“可是不管怎样维尔福先生您已经答应过我——不是吗?——对那些我为他们求情的人一定要从宽处理的。” “这一点您放心好了”维尔福带着他甜蜜的微笑回答。 “对于最终的判决我们一定来商量着办好了。” “宝贝”侯爵夫人说“你不要去照顾一下鸽子你的小狗和刺绣吧别来干预那些你根本不懂的事。这种年头真是武事不修文官得道关于这一点有一句拉丁话说得非常深刻。” “‘nettarmatog’[拉丁文:不要武器要长袍(即:偃武修文)]”维尔福微微欠身道。 “我不敢说拉丁语。”侯爵夫人说。 “嗯”蕾妮说“我真觉的有点儿遗憾您为什么不选择另外一种职业——譬如说做一个医生杀人天使虽然有天使之称但在我看来似乎总是可怕的。” “亲爱的好心的蕾妮!”维尔福低声说道温柔地看了一眼那可爱的姑娘。 “我的孩子“侯爵大声说“维尔福先生将成为本省道德上和政治上的医生这是一种高尚的职业。” “而且可以洗刷掉他父亲的行为给人们种下的印象。”本性难移的侯爵夫人又接上一句。 “夫人”维尔福苦笑着说道“我很幸运地看到我父亲已经——至少我希望——公开承认了他过去的错误他目前已是宗教和秩序的忠诚的朋友——一个或许比他的儿子还要好的保皇党因为他是带着忏悔之情而我只不过是凭着一腔热血罢了。”说完这篇斟字酌句演讲以后维尔福环顾了一下四周以观察他演说词的效果好象他此刻是在法庭上对旁听席讲话似的。 “好啊我亲爱的维尔福”萨尔维欧伯爵大声说道“您的话简直就象那次我在伊勒里宫讲的一样那次御前大臣问我他说一个吉伦特党徒的儿子同一个保皇党的女儿的联姻是否有点奇特他很理解这种政治上化敌为友的主张而且这正是国王的主张。想不到国王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插话说‘维尔福’——请注意。国王在这儿并没有叫‘诺瓦蒂埃’这个名字相反的却很郑重地使用了‘维尔福’这个姓。国王说“‘维尔福’是一个极有判断能力极小心细致的青年他在他那一行一定会成为一个出人头地的人物我很喜欢他我很高兴听到他将要成为圣·梅朗侯爵夫妇的女婿。倘若不是他们先来求我同意这桩婚事的话我自己本来也是这么想把这一对撮合起来的。” “陛下是那样说的吗伯爵?”维尔福喜不自禁地问。 “我是照他的话说的一个字也没改。如果侯爵愿意直言相告的话他一定会承认我所讲的这些和他六个月前去见陛下求他恩准和他女儿的婚事时陛下对他讲的话完全一致。” “是这样的”侯爵回答说“他说的是实情。” 我对这位宽宏慈悲的国王是感恩载德!我将竭尽全力为国王效劳”。 “那太好了”侯爵夫人大声说道“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现在好了如果现在一个谋反分子落在你的手里我们可正等着他呢。” “我啊亲爱的妈妈”蕾妮说。“我祈祷上帝请他不要听您的话请他只让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犯人穷苦的债务人可怜的骗子落到维尔福先生的手里那样我们晚上睡觉才能安稳。 “那还不是一回事”维尔福大笑着说“您就等于祈求只许一个医生治头痛麻疹蜂蜇或一些轻微病症一样您希望我当检察官的话您就应该给我来一些疑难病症的病人这样才能显出我这个医生医术高明呀。” 正在这时象是维尔福的愿望一说出口就能达到似的一个仆人走了进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维尔福立刻站起来离开了席位说有要事待办就走了出去但一会他又回来了满脸洋溢着喜悦的神色。蕾妮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她钦慕凝视着她那温雅聪明的爱人当然了他有漂亮的仪容眼睛里闪耀着非凡的热情奋的光芒这些正是她爱慕的。 您刚才希望我去做一个医生”维尔福对她说道“好吧同希腊神医埃斯科拉庇的教条相比我致少有一点是大同小异的就是没有哪一天可以说是属于我自己的即使是在我订婚的这一天。” “刚才又要叫你到哪儿去?”圣·梅朗小姐微微带着不安的神色问。 “唉!假如我听到的话是真的哪么现在就有一个病人已危在旦夕了这种病很严重已经病得行将就木了。” “多可怕呀!”蕾妮惊叫了起来她本来因激动而变得红的面颊变得煞白。 “真有这么一会事?”在座的宾客们异口同声地惊喊了起来。 “噢如果我得到的消息确凿的话刚才我们又现一次拿破仑党的阴谋活动。” “这次可能是真的吗?”侯爵夫人喊到。 “请让我来把这封密信念给你们听吧。”维尔福说“‘敝人系拥护王室及教会之人士兹向您报告有爱德蒙·唐太斯其人系法老号之大副今晨自士麦拿经那不勒斯抵埠中途曾停靠费拉约港。此人受缪拉之命送信与逆贼并受逆贼之命送信与巴黎拿破仑党委员会。犯罪证据在将其逮捕时即可获得该信件不是在其身上就是在其父家中或者在法老号上他的船舱里。’” “可是”蕾妮说“这必竟只是一封乱写的匿名信况且又不是写给你的这是写给检察官的。” “不错检察官不在他的秘书便受命拆开看了这封信。他认为这事很重要遂派人来找我又因找不到我。他就自己下了逮捕令把那人抓了起来。” “这么说那个罪犯已被逮捕了是吗?”侯爵夫人说。 “这应该说是被告。”蕾妮说。 “已经被捕了”维尔福回答说“正如我们刚才有幸向蕾妮小姐说过的那样假如那封关键的信找到了那个病人可就没救了。” “那个不幸的人在哪儿?”蕾妮问。 “他在我们家里。” “快去吧我的朋友”侯爵夫人插进来说“别因为和我们呆在一起而疏忽了你的职责。你是国王的臣仆职务所在不论哪儿都得去。” “噢维尔福先生!”蕾妮紧握着他的双手喊道“今天是我们订婚的日子你可要对那人宽大一点啊!”那青年绕过桌子走到那美丽的姑娘身边靠在她的椅子上温柔地说:“为了让您高兴我亲爱的蕾妮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答应您尽量宽大些。但假如证据确凿的话您就必须同意我下命令把他杀头。” 蕾妮一听到最后两个字便痉挛似的震颤了一下把头转向了一边好象她那温柔的天性受不了如此冷酷说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杀掉似的。 “别听那傻姑娘唠叨了维尔福”侯爵夫人说“她不久就会听惯这些事情的。”说着圣·梅朗夫人就把她那瘦骨嶙嶙的手伸给了维尔福他一边吻一边望着蕾妮他的眼睛似乎在对她说“我亲爱的此刻我吻的是您的手;或至少我希望如此。” “这些都是不祥之兆!”可怜的蕾妮叹息道。 “说真的孩子!”侯爵夫人愤愤地说“你真是太傻太孩子气了。我倒想知道你这种讨厌的怪脾气和国家大事究竟有什么关系!” “啊妈妈!”蕾妮低声埋怨地说。 “夫人我求您饶恕她这一次小小的错误吧”维尔福说“我答应您我一定尽我的职责对罪犯严惩不贷。”但当法官的维尔福在向侯爵夫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做情人的维尔福却向未婚妻丢了个眼色他的目光说:“放心吧蕾妮为了您的爱我会从宽处理的。”蕾妮以她最甜蜜的温柔的微笑回报了他那一眼于是维尔福就满怀着无比幸福走了出去。 第七章 审问 正文第七章审问 维尔福刚一进客厅便收起了笑容作出了一副手握生死大权者的庄严气派。他脸部的表情极富于变化——这是他常常对着镜子训练出来的因为一个职业演说家就应该是这样的表情现在他得费点劲才能皱起他的眉头装出一副庄严沉着的气派。维尔福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他父亲的政治路线如果不是他自己处事极端审慎那过去的事情就会影响到他现在的事业但除此之外他可以说是享尽人间的幸福了。他很富有虽然他仅仅只有7岁但已居高位他快要和一个年青美丽的姑娘结婚他爱她。并非出于热情而是出于理智是以一个代理检察官的态度爱她他的未婚妻不仅美丽而且还出身于最显赫的名门望族她的父母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他们的政治势力可以全部用来培植他们的女婿。此外她还可以给他带来一笔五万艾居的嫁奁将来有一天大概还可以增加五十万遗产。这一切因素综合起来使维尔福得到了无限的幸福所以当维尔福略一回省静心默察自己内心世界的时候他就好象自己眼花缭乱了起来。 维尔福在门口遇了正在等候他的警官。一见到这位警长他便从九天之外回到地面上来了于是他的脸上马上摆出了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道那“信我看过了先生您办得很对应该把那个人逮起来。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搜有到有关他造反的材料?” “关于他造反的材料先生我们现在还无从知道我得到的材料已经放到您的办公桌上了。犯人名子叫爱德蒙·唐太斯是三桅大帆船法老号上的大副那条船是从亚历山大和士麦拿装棉花来的是马摩父子公司所有。” “他在从事航海这个工作以前有没有在海军服过役呢?” “哦没有先生他还很年轻。” “多大年纪?” “顶多还不过十九、二十岁。” 这时维尔福已经走到民康尼尔大街的拐角边处有一个人似乎在那儿等他那人走向前来是莫雷尔先生。 “哦维尔福先生”他喊道“很高兴见到您!刚才生了一个很令人不可思意的事情——您手下的人把我船上的大副爱德蒙·唐太斯抓走了。” “这事我知道先生”维尔福回答“我现在就是去审问的。” “噢”莫雷尔说道由于他对那个朋友友情甚笃便急切地求起情来“您不知道他但我很了解他。他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正直的人了我敢说在整个商船界再没有一个比他更好的船员了维尔福先生我真心诚意地向您担保!” 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维尔福是马赛上流社会中的人物而莫雷尔只是一个平民前者是一个保守党而后者是一个拿破仑党的嫌疑犯。维尔福轻蔑地看着莫雷尔冷冷地回答道。 “你知道阁下一个人的私生活上也可能是可敬可靠的可以是商船界里最好的船员但从政治上讲可能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是不是?” 代理法官这番话的语气很重仿佛是冲着船主说的而他那审视的眼光似乎直穿对方的心内象是说你竟敢为别人说人情你应该知道你本人还需要宽大处理。莫雷尔的脸刷地红了因为在政治方面他的见解并不十分明朗;此外唐太斯告诉过他的有关他谒见大元帅的事以及皇上对他说的那番话更增加了他内心的不安但他仍用深为关怀的语气说;“维尔福先生我求您您一向所做的事都是那样公正仁慈早些把他送还给我们吧。” 这“给我们”三个字在代理检察官听来很有些革命的味道。“哦哦!”他思忖道“难道唐太斯是烧炭党[十九世纪初意大利的一个秘密政治组织因经常装扮成烧炭人集会于树林故称烧炭党。]分子不然的话他的保护人要用这种态度来求情呢?我记得他是在一个酒店里被捕的当时有许多人同他在一起假如他是冤枉的那你的求情一定不会落空的但是如果他有罪那也只能施以惩罚。否则在目前这个时期有罪不惩可太危险了我不得不行使我的职权。” 这时他已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他的家就在法院隔壁他态度冷淡地向船长行了个礼便进去了。那船主呆呆地立在维尔福离开他的地方客厅里挤满了警察和宪兵在他们中间站着那个罪犯他虽然被严加看管却很镇定而且还带着微笑。维尔福穿过客厅瞥了唐太斯一眼从一个宪兵手里接过一包东西一边向里走一边说:“把犯人带进来。” 维尔福刚才那一瞥虽然急促但对那个即将要审问的犯人却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看法他已从他那饱满的前额上看出了他的聪慧从那黑眼睛里和弯弯的眉毛看出了勇敢从那半张着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的厚嘴唇上看出了他的直率。 维尔福的第一个印象很不错但他也常常听人讲。切勿信任第一次的冲动他把这句格言也用到印象上了而且不顾这两者间的差别了所以他抑住心头的怜悯感板起脸来在他的办公桌前座了下来过了一会唐太斯进来了他的脸色也很苍白但是很镇定还是带着微笑他从容有礼的向法官行了个礼四下里看了看象找个座位好象他是在莫雷尔先生的客厅里似的就在这时当他的目光接触到维尔福的目光——那种法官所特有的目光似乎象要看透嫌疑犯脑子里的罪恶思想似的。 “你是干什么的?”维尔福一边问一边翻阅着一堆文件那里边有关于这个犯人的材料就是他进来时那个宪兵给他的。 “我叫爱德蒙·唐太斯”青年镇定地回答说“我是法老号船上的大副那条船属于摩来尔父子公司所有。” “你的年龄”维尔福又问。“十九岁”唐太斯回答。 “你被捕的时候在干什么?” “我是在请人吃喜酒先生。”青年人说着他的声音有点儿微微颤抖刚才那个快乐的时刻与现在这种痛苦的经历对照起来差别实在是太大了而维尔福先生阴沉的脸色和唐太斯满脸红光对照起来也实在是反差太大了。“你在请人吃喜酒?”代理检察官问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是的先生我正要娶一位我爱了三年的姑娘。”维尔福虽然仍面不改色但却为这个巧合吃了一惊。唐太斯颤抖的声音告诉他在他的胸膛里引起了一阵同情的共鸣。唐太斯是在他的幸福时刻被人召来的而他自己也快要结婚了他也是在自己的幸福时刻被人召来的而他又是来破坏另一个人的幸福的。这种哲学上的相似之处在圣·梅朗侯爵家里倒是一个极好的话题大谈而特谈一通。他这样想着当唐太斯等待他往下问的时候他起码在整理着他的思绪他越想越觉得这是很好的对称话题而演说家们往往用对称话题来获得雄辨之誉当这篇演讲整理好之后维尔福想到他可能产生的效果不禁微笑了一下然后他转过来向唐太斯说“往下说先生。” “您让我继续说些什么?”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 “告诉我您要知道哪一方面的事情这样我才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只是他苦笑了一下又说“我得事先告诉您我知道的很少。” “你有没有在逆贼手下服务过?” “我刚编入皇家海军的时候他就倒台了。” “有人报告说你政见很极端。”维尔福说其实他根本没听说过这类事但他偏要这么一提就如同提出一项指控一样。 “我的政见!我!”唐太斯问道“唉先生我从来没有什么政见我还没满19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起不了什么作用假如我得到了我所希望的那个职位应该归功莫雷尔先生所以我的全部见解——我不说政见而只是私人见解——不出这三个范围:我亲爱的父亲我尊敬的莫雷尔先生我喜欢的美茜蒂丝。先生这就是我所能告诉您的一切您瞧对这些事您不会感兴趣的。” 唐太斯说话时维尔福一直注视着他那温和而开朗的脸耳边也似乎响起了蕾妮的话蕾妮虽不认识这个嫌疑犯但却替他求过情请求他宽大处理代理检察官根据案例和对犯人的审理来看这个青年所说的每一字都愈来愈使他相信他是无辜的。这个孩子——因为他还说不上是个成年人——单纯自然说话时理直气壮充分显示出了他内心的坦然他对每一个人都抱着好感因为他很幸福。而即使在幸福产生了恶果的时候他甚至还这般和蔼可亲尽管维尔福装出一副可畏的目光和严厉的口吻。 “没错”维尔福心想“他是一个可爱的小伙子!看来我不难讨好蕾妮了完成她第一次请求我做的事这样我可以在公开场合吻她的手还可以私下里讨一个甜蜜的吻”脑子里充满了这种想法维尔福的脸也变得开朗起来了所以当他转向唐太斯的时候后者也注意到他脸色的改变也微笑起来。 “先生”维尔福说“你知不知道你有什么仇人吗?” “我有仇人?”唐太斯答道“我的地位还不够那种资格。至于我自己的脾气或许是有点急躁了但我一直在努力地改正。我手下有十二三个水手如果你问他们他们会告诉您的他们喜欢我尊敬我把我看成是长兄一般我不敢说敬我如父因为我太年轻了。” “即使没有仇人或许有人嫉妒你你才19岁就要做船长了——这对你来说算是一个很好的职位。你又要和一个爱你的姑娘结婚了这两桩运气的事或许已引起另外一个人的嫉妒哩。” “您说的对。您对人们的了解比我深刻的多我承认您所说的这种事可能是存在的但假如这些嫉妒的人是我的朋友那我宁愿不知道他们免得对他们产生仇恨。” “你错了你应该随时尽可能地看清你周围的环境。你看来倒象是一个可敬的青年我愿意破例帮你查出那个写这封信的信人。信就在这儿你认识这笔迹吗?”维尔福一边说一边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封信递给了唐太斯唐太斯看完信。一片疑云浮上了他的眉头他说;“不先生我不认识这笔迹这是伪装过的可是写的很流利。不管是谁写的写这信的人很灵巧。”他感激地望着维尔福说:“我很幸运能遇到象您这样的人来审问我。至于这个嫉妒我的人倒真是个仇人。”从那青年人眼里射出来的急的一瞥维尔福看出来在温和的表面下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现在”代理检察官说:“坦白的告诉我——不是一个犯人面对法官而是一个受委屈的孩子面对关心他的人。——这封匿名的告信里究竟有多少是实情?”于是维尔福把唐太斯刚才还给他的那封信轻蔑地扔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没有一点儿是真的。我可以把实情告诉您。我以水手的名誉以我对美塞苔丝的爱以我父亲的生命向你誓——” “说吧先生”维尔福说。然后心想假如蕾妮看到我这个样子和场合她一定很满意一定不会再叫我刽子手了。 “唔我们离开那不勒斯以后莱克勒船长就突然得到了脑膜炎。我们船上没有医生而他又急于要到爱尔巴去所以沿途没有停靠任何港口。他的脑子愈来愈不清楚了在第三天快要过去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叫我到他那儿去。‘我亲爱的唐太斯’他说‘我要你誓完成我将要你做的这件事因为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我誓船长’我回答说。 “‘好你是大副我死后这条船由你来指挥把船驶向厄尔巴岛去在费拉约岛靠岸然后去找大元帅。把这封信交给他。也许他们会另外给你一封信叫你当次信差。你一定要完成这本来应该是我去做的事并享受它所带来的一切荣誉和利益。 “‘我一定照办船长但也许我去见大元帅时不象您预期的那样顺利万一不让我见到他呢?’“‘这儿有一只戒指拿着他求见就不会有问题了船长说完就给了我这只戒指他交给我的正是时候两个小时后他就昏迷不醒第二天他就去世了。’” “你当时怎么办了?” “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不论谁处在我的位置上他都会那样做的不论在那里一个人快要死的时候他的最后请求都是神圣的对一个水手来说他的上司最后的请求就是命令。我向厄尔巴岛驶去第二天就到了。我命令所有的人都留在船上而我自己一个人上岸去了不出我所料我想见大元帅却遇到了一些麻烦我把船长交给我的那个戒指拿了出来元帅看过之后马上就获准了。他问了一些关于莱克勒船长去世的事。而且正如船长所说的的那样大元帅给了我一封信要我带去给一个住在巴黎的人。我接过了那封信因为这是船长命令我这样做的事。我在此地靠岸安排了船上的事就赶快去看我的未婚妻了我现她更可爱比以前更爱我了。但得谢谢莫雷尔先生一切手续都在以前办好了一句话很顺利再就是我请人吃喜酒了。再过一个小时我就已经结婚了我本来是预备明天动身到巴黎去的由于这次告密我就被捕了我看您现在和我一样是很鄙视这次告密的。” “是的”维尔福说“看来这象是实事既使你有错也只能算是疏忽罪而且即然是奉了你船长的命令这种疏忽罪就不算什么了你把从厄尔巴岛带来的这封信交给我们记下你的话然后回到你的朋友那里去吧需要你的时候你再来。” “那么我是自由的了先生?”唐太斯高兴地喊到。 “是的你得先把那封信给我。” “已经在您这儿了他们已早从我身上把它搜去了还有其它的信我看到都在那包东西里面。 “等一等”正当唐太斯去拿他的帽子和手套时代理法官叫住了他那封信是写给谁的。” “是给诺瓦蒂埃先生的地址是巴黎高海隆路。” 即使是一个霹雷炸响也未必能使他维尔福如此震惊如此的意外悴不及防他倒在椅子里匆忙地翻着他的口袋带着恐怖的神色盯着它。 “高海隆路1号诺瓦蒂埃先生收。”他轻声地念着脸色变的十分苍白。 “是的”唐太斯说他也吃了一惊“难道您认识他吗?” “不”维尔福急忙回答‘国王忠实的奴仆是不认识叛匪的。’“那么说这是个谋反案了吧?”唐太斯问他本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但现在比以前更加惊惶了“但是我已经对您说过先生我对信的内容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不错但你知道收信人的名子。”维尔福说。 “我要去送信就不得不知道那个人的地址。” “这封信你有没有给别人看过?”维尔福问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了。 “没有我可以誓。” “没有人知道你从厄尔巴岛带一封信给诺瓦蒂埃先生吗?” “除了给我这封信的人外没有人知道!” “这就够了”维尔福轻声地说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着他这种神态使唐太斯满心疑惧。 维尔福读完这封信低下了头并用双手遮住了他的脸。 “噢怎么回事?”唐太斯胆怯地问。维尔福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来嘘了一口气又继续读那封信。 “你能向我誓说绝对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吗?” “我向您誓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是病了吧我拉铃叫人来帮忙好吧?”唐太斯说。 “不你不要动这儿命令的是我而不是你!”维尔福站起来说。 “先生我是叫人来照顾您您好像是病了。” “不我不需要只是一时的不舒服罢了还是当心儿你自己吧别管我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但他什么也没有提只是回到了椅子上用手抹了一下他那大汗淋淋的额头第三次读了那封信。“噢如果他知道了内容”他轻声地说“那他就完了而且知道诺瓦蒂埃就是维尔福的父亲那我也就完了!”他用眼睛盯着爱德蒙唐太斯好象要看穿他的心思似的。 “哦用不着再怀疑了他肯定已经知道了一切。”他突然大声喊。 “天哪”那不幸的青年说“假如您怀疑我问我吧我可以答应您的。” 维尔福费了好大的劲极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他说“先生这次审问的结果是你的罪名严重我无法象刚才希望的那样立刻给你自由了。在做出这样的规定前我必须先去同预审官商量一下但我对你的态度如何你是知道的。” “噢先生”唐太斯说“您刚才待我象兄弟是一个朋友而不象是一个法官。” “那好我要再耽搁你一会的时间但我会尽可能使时间缩短你主要的罪状是这封信你看——”维尔福走近壁炉把信投进了火里直等到它完全烧荆“你看我销毁了它。” “噢您太公正了简直是太好了。”唐太斯说道。 “听着你刚才看见我所做的事了吧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吧信任我了吧!”维尔福对他说。 “是的请您吩咐我吧我一定遵命。” “今晚之前我得把你扣留在法院里假如有谁来审问你对于这封信你一定不要提。” “我答应。” 现在看来倒好象是维尔福在求情而犯人在安慰他了。你看他说“信是销毁了只有你和我知道有这么一封信。所以要是有人问到你你就根本否认有这么一回事。” “放心我一定否认的。” “你只有这一封信?” “是的。” “你誓” “我誓!” 维尔福拉响了铃警长走进来维尔福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警长点点头会意。 “跟他去吧。”维尔福对唐太斯说。唐太斯向维尔福感激地行了个礼就走出去了。他身后的门还没有完全关上维尔福已经精疲力尽了他再也支持不住了昏昏沉沉地躺在了一张椅子上。 过了一会他喃喃地说:“啊我的上帝假如检察官此时在马赛假如刚才不是叫我而是找到了预审法官那可就全完了这封告信差点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噢我的父亲难道你过去的行为将永远阻碍我的成功吗?”突然他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微笑他那犹豫的眼光变得坚定了起来他似乎全神贯注地在盘算着一个想法。 “这个办法很好”他说“这封信本来就是使我完蛋的它也许会使我飞黄腾达起来的。”他四周看了看确信犯人已经离开以后代理检察官就赶快向他新娘的家里走去了。 第八章 伊夫堡 正文第八章伊夫堡 警长穿过外客厅的时候对两个宪兵做了一个手势他们就跟上来了一个站在唐太斯的右边一个站在他的左边。一扇通向院子的门已经打开了他们穿过了条长长的、阴森森的走廊这条走廊的外貌即使最大胆的人看了也会不寒而栗的法院和监狱是相通的监狱是一座幽暗的大建筑从它铁格子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阿库尔教堂钟楼的尖顶。拐了无数的弯唐太斯终于看见了一扇铁门警长在门上敲了三下唐太斯觉得每一个都敲在他的心里似的门开了两个宪兵把他轻轻地往前一推他便迟疑地迈了进去那门猛地在他的身后关上了。他呼吸到了一种空气那是一种混浊的略带臭味的空气他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虽然门窗都装着铁栏杆但还算是干净些所以它的外观倒还不使他怎么害怕再说代理检察官刚才似乎对他充满了关切他的话还在他的耳边象是在允诺给他自由似的唐太斯被关进这个牢房的时候是下午四点钟我们已经说过这天是三月一日所以没呆多久就进入了黑夜。幽暗使他的听觉变得敏锐了起来每有一个微弱声音传进这个房间他就赶快站起来到门边都认为是来释放他的但声音又渐渐沉寂了唐太斯只好颓然地坐在了他的木凳子上最后大约到了十点左右唐太斯开始绝望的时候一把钥匙插入了锁并转动了一下门闩嘎嘎地响了几声那笨重的大铁门便突然打开了两只火把上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借着火把的灯光唐太斯看清了四个宪兵身佩闪光的佩刀和马枪他迎上前去但一看到这些新增的士兵便又停下步来。 “你们是来接我的吗?”他问。 “是的。”一个士兵回答。 “是奉了代理检察官的命令吗?” “我想是吧。” “那好。” 即然相信他们是代理检察官派来的不幸的唐太斯便打消了一切疑虑开了门。他镇定地迈步向前走去自动地走在了宪兵的中间。门口有一辆马车车夫坐在车座上他的身后有一位下级检察官。 “这辆马车是给我坐的吗?”唐太斯问。 “是给你坐的。”一个宪兵回答。 唐太斯想说什么但觉得后边有人推了他一下他既无力也无心作出什么拒绝就登上了踏板立刻被夹在了两个宪兵之间其余两个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于是马车轮子开始在石路上笨重地滚动起来。 犯人看了看车窗车窗也是钉着栏杆的。他虽然已从牢里出来但现在正在被送到一个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去。通过车窗和栏杆唐太斯看到他们正经过凯塞立街。沿着劳伦码头和塔拉密司街向港口方向驶去不久他又觉得灯塔上的光穿过窗上的栏杆照到了他的身上。 马车停了下来那个警官下了车向卫兵室走去不久里面出来了十几个卫兵排起队来借着码头的灯光唐太斯看到了他们的毛瑟枪在闪光。 “难道他们是为了我吗?”他想。 警官打开车门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唐太斯的疑问已经得到了答复——因为他看见了两排士兵夹道排成了一条甬道从马车直排到码头。坐在他对面的两个宪兵先下来然后命令他下了车左右两边的宪兵跟在他的后面。他们向一艘小船走去那条小船是一个海关关员的用一条铁链拴在码头旁边。 士兵们都带着一种惊奇的神色看着唐太斯。刹那间他已经被士兵们夹持着坐在船尾警官刚坐在船头船只一篙就被撑离了岸四个健壮的桨手划着它迅地向皮隆方向驶去。船上喊了一声封锁港口的铁链就垂了下来。转眼他们已经到了港口外面。 犯人一到大海上最初是很高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空气是自由的他感到了一种舒畅但不久他就叹了一口气因为他正在从瑞瑟夫酒家经过这天早上他还在那儿还是那样地快乐而现在从那敞开的窗子里传来了他人在跳舞在欢笑在喧哗的声音。唐太斯双手合在胸前仰面朝天祈祷起来。 小船继续前进着他们已经过了穆德峡现在已经到了灯塔前面正要绕过炮台。唐太斯对这一条航线感到有些不理解。 “你们要把我带到那里去?”他问。 “待一会你就知道了。” “但是——” “我们是奉命不得向你做任何解释。” 唐太斯知道去向奉命不得作答的下属提出问题是毫无意义的举动也就沉没了。 这时他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些奇怪的念头他们所乘的这只小船是不能做长途航行的港口外面又没有大帆船停泊在那里;他想他们或许要在某个很偏僻的地方放他走他没有被绑起来他们也丝毫没有给他上手铐的意图这似乎是个好兆头而且那位很仁慈地对待他的代理法官不是告诉过他说是要他不提到诺瓦蒂埃这个可怕的名子他就什么也不说了也不必害怕代理法官不是还当着他的面把那封致命的信毁了吗那攻击他的唯一证据也没有了于是他就一言不地等着努力在黑暗中看清航向。 他们已经过了兰顿纽岛那儿也有一座灯塔立在他们右边现在已正对着迦太罗尼亚人村的海面上犯人更加睁大了眼睛他好象在沙滩上隐隐约约地辨认女人的身影因为美塞苔丝就在那儿。她怎么会不预感到她的爱人就在她的身边呢? 有一处灯光还隐隐约约可辨唐太斯认出那是美塞苔丝房间在那个小小的村落里只有美塞苔丝没睡他真想大声喊出来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但他没有喊因为如果宪兵们听到他象一个疯子似的大声喊叫起来他们会怎么想呢。 他依旧一言不但眼睛盯在那灯光上小船继续前进着他在思念着美塞苔丝。一片隆起的高地挡住了那灯光。唐太斯转过头来现他们已经划到了海上在他沉思的时他们早已经扯起了风帆。 唐太斯虽然极不愿意再提出疑问但他还是禁不住转向靠近他的那个宪兵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朋友我以一个基督教徒和水手的身份请求您请您告诉我我们究竟到那里去?我是唐太斯船长一个忠实的法国人有人诬告我是叛徒请你告诉我你们究竟要押我到什么地方去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我一定听天由命。” 那宪兵迟疑不决地看着他的同伴他的同伴长叹一声象是说告诉他也无妨。于是那宪兵回答说:“你是马赛本地人又是个水手怎么会不知道你在往什么地方去?” “凭良心说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是不可能的。” “我向你们誓的确如此。告诉我吧我求您们了。” “但那命令怎么办呢?” “那命令并没有阻止你告诉我在十分钟前半小时或一小时后我一定会知道的事呀。别让我闷在葫芦里了吧你看我把你当成了朋友我又不想反抗逃走而且我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我们究竟是到什么地方?” “除非你是瞎子或是从来没出过马赛港不然你一定会知道的。” “那么你四周看看吧!” 唐太斯站起来向前望去他看到了一百码远处在黑森森地岩石上竖着的是伊夫堡。三百多年来这座阴森森的监狱曾有过许多可怕的传说所以当他出现在唐太斯的眼前的时候他就象一个死囚看见了断头台一样。 “伊夫堡?”他喊到“我们到那儿去干什么?” 宪兵们只是笑了笑。 “我该不是被扣留到那儿吧?”唐太斯说“那可是关重要的政治犯的地方。我没有犯罪。伊夫堡有法官吗?” “那儿只有一个典狱长一个卫队一些囚卒和厚厚的墙。好好别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了不然我真要觉得你在用嘲笑来报答我的好意了。” “那么这么说我也要被关在这里面?” “或许是吧。不过你这样紧紧地捏着我的手也无济于事呀。” “不经过任何手续了吧?” “一切手继已经办齐啦。” “这么说也不用考虑维尔福先生所许的愿了吗?” “我们不知道维尔福先生曾许过你什么愿。”宪兵说我知道我们是押你到伊夫监狱去咦你想干什么朋友抓住他! 宪兵那训练有素的眼睛只看见了急一动那是唐太斯正跃身准备投入海里的一瞬间但是四条强有力的手臂已经抓住了他以致他的脚好象给钉在了地板上一样他疯狂地叫着跌进了船舱里。 好几个宪兵用膝头顶着他的胸膛说“你们水手的信用原来是这样的!别在相信这些甜言蜜语了!听着先生我的朋友我已经违背了我的第一个命令但我不会违背第二个命令你要是动一动我马上就叫你的脑袋开花”他的枪对着了唐太斯后者觉得枪已顶住了他的头。 这时他很想故意就此了结那些忽然降临到他头上的恶运但正因为那恶运是不期而致唐太斯认为它不会坚持太久的。他记起了维尔福先生的许诺于是希望又复活了而且他想如果这样在船上死在一个宪兵的手里似乎他觉得太平庸太丢人的脸了。所以他索性倒在船舱里怒吼了一声恨恨地咬着自己的手。 这当儿一个剧烈的震动使小船全身摇晃了一下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一个水手跳上岸去一条铁索拖过滑轮水手们已经在用缆绳系住小船。 宪兵们抓住他的手臂硬拉他起身拖他踏上石级向城堡走去那个警长跟在后面拿着一把上了刺刀的火枪。 唐太斯没做什么反抗他象是一个梦游的人看见士兵排在两旁他也知道在有石级的地方不得不抬脚迈上去他觉得他过了一道门那道门在他走过以后就关上了他看到的所有的东西都象是在雾里似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他甚至连海都看不见了——海景在犯人的眼里是这样的令人沮丧。他只能带着痛苦的回忆望着犯人眼前那一片浩瀚的海洋了知道他再也不能纵横驰骋了。 他们停了一下乘这个时候也竭力使自己集中一下思想。 他向四周看了看才现他正站在一个高墙环绕的的正方形天井里。他听到哨兵们均匀的脚步当他在灯光前走过时他看见了他们的毛瑟枪在闪光。 他们等候了有十分钟。宪兵确信唐太斯不会再逃走了便松手放开他。他们象在等命令而命令终于来了。 “犯人在什么地方?”一个声音在问。 “在这儿。”一个宪兵在回答。 “叫他到我这里来我带他到他自己房间里去。” “走!”宪兵推着唐太斯说。 犯人跟在他的引路人后面走后者领他走进了一个几乎埋在地下的房间光秃秃的墙壁出难闻的臭味象是挂满了泪珠;长凳上放着一盏灯灯光昏暗地照着房间唐太斯看清了他引路人的面貌他是一个下级狱卒衣着十分不整齐脸色阴沉沉的。 “这是你今天晚上的房间”他说“时间已经晚了典狱长先生已经睡了。明天当他醒来看到关于处置你的命令的时候他或许给你换地方。现在这儿有面包水和稻草。一个犯人所希望的也就是这些了晚安。”唐太斯还没来得及看到狱卒把面包和水放在什么地方还不曾向屋角看一看稻草究竟在什么地方那狱卒已经拿起他的灯走了。 唐太斯独自站在黑暗和寂静里他头上的圆形拱顶出冰冷的寒气直逼进他火一样燃烧的额头而他象那拱顶似的一言不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天一亮狱卒就带着唐太斯不必调换房间的命令回来了。他现犯人还站在那个地方一动也没动好象钉在那儿似的他的两眼都哭肿了。他就是这样站了整整一夜的不曾睡过一会儿。狱卒走向前去唐太斯象没看见似的他碰一碰他的肩头唐太斯吃了一惊。 “你没有睡吗?”狱卒说。 “我不知道。”唐太斯回答。狱卒呆呆地瞪了他一会儿。 “你饿不饿?”他又问。 “我不知道。” “你想干什么?” “我想见一见典狱长。” 狱卒耸耸他的肩膀便离开了房间走了。 唐太斯目送着他向那半开着的门伸出手去但门又关上了他的情绪一下子爆了出来他跌倒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他扪心自问究竟犯了什么罪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他没吃一点食物只是在斗室里走来走去象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似的最使他苦恼的是在这次被押送的途中他竟这样的平静和呆笨他本来这次跳海也是成功的他的游泳技术是素来有名的他可以游到岸边躲起来等到热那亚船或西班牙船来的时候逃到西班牙或意大利去美塞苔丝和他的父亲可以到那儿去找我团聚他跟本用不着担心以后的生活因为他是一个好海员是到处都受人欢迎的他讲起意大利语来就象托斯卡人一样[意大利的一种民族。]而讲起西班牙语来就象卡斯蒂利亚人[西班牙的一种民族。]那时他就会很幸福的。但是现在他却被囚禁到了伊夫堡这个地方再也无法知道他父亲和美塞苔丝的命运如何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轻信了维尔福的许诺他愈想愈气得疯痛恨得在稻草上打滚。第二天早上狱卒又来了。 “喂你今天想了通吗”狱卒说唐太斯没有回答。 “好了振作一点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我想见典狱长。” “唉我已经告你这是不可能的”狱卒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这是这里的规定所不允许的。” “假如你付得起钱伙食可以好一点还有书可读还可以让你散散步。” “我不要书我对伙食已经很满意我也不想什么散步我只希望见见典狱长。” “假如你老拿这个问题来麻烦我我就不给你饭吃啦。” “嗯那么假如你不拿来我就饿死了——那也成。” 唐太斯讲这些话的口吻使狱卒相信他的囚犯的确很愿意死但由于狱卒每天从每一个犯人身上可以赚到十个左右的生活费他说话时语气又软了下来“你提的要求是不可能的但你要是驯驯服服的在这儿你就可以去散散步你也许会有一天碰到典狱长至于他是否能回答你的话那就看他的了。” “可是我要等多久呢?”唐太斯问。 “哦一个月——六个月——一年。” “这太久了我希望能立刻见到他。” “噢别老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否则你不到二个星期就会疯的!”狱卒说。 “你这样认为吗?” “是的就会疯的疯子一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我们这里就有这样一个例子。有一个神甫先前就在这个牢房里他也是总跟典狱长说要求得到自由他就是这样开始疯的。” “他离开这儿多久了?” “两年了。” “那么他被释放了吗?” “没有他给关到地牢里了。” “听着我不是那个神甫我也没有疯或许将来我会疯但目前还没有我想跟你另外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我给你一百万法郎因为我没有那么多钱假如你为我到马赛去一趟到迦太罗尼亚人村找一个名叫美塞苔丝的姑娘替我带两行字我就给你一百个艾居。” “要是我听了你的话信被人搜出来我这个饭碗就保不住了我在这里一年可挣一千里弗为了三百里弗去冒这个险我不成了个大傻瓜了。” “好吧”唐太斯说“那么你要记住假如你不肯替我带个口信给美塞苔丝又不肯告诉她我在这儿总有一天我会躲在门背后当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用这张长凳把你的脑壳打碎。” “你威胁我!狱卒一面喊一面退后几步做出防备的样子“你一定要疯了那个也象你这样开头的三天之内你就要象他那样穿上一件保险衣[专门用来束缚疯子的一种衣服。]但幸亏这里还有地牢。” 唐太斯抓起长凳子在他的头上挥舞着。 “好!”狱卒说“好极了即然你这样坚持如此我就去告诉典狱长。” “这就对了”唐太斯说完放下长凳坐在上面垂下头瞪着眼象是真疯了似的。狱卒出去了一会儿以后带着一个伍长和四个兵回来了。 “奉典狱长之命把犯人带到下面去。”他说。 “是的我们必须疯子同疯子关在一起。”士兵们过来抓住了唐太斯的胳膊唐太斯已经陷入一种虚弱的状态毫不反抗地随着他们去了。 他向下走了十五级楼梯一间地牢的门已经打开了他走了进去嘴里喃喃地说:“他说的不错疯子应该和疯子在一起。”门关上了唐太斯伸出双手向前走去直到他碰到了墙壁他于是在角落里座了下来等他的眼睛渐渐习惯于黑暗那狱卒说的不错唐太斯离完全疯已经不远了。 第九章 订婚之夜 正文第九章订婚之夜 维尔福急匆匆赶回大高碌路当他走进屋里的时候现他离开时的那些宾客已经移坐到客厅里了蕾妮和那些人都在着急地等待他他一进来立刻受到大家的欢呼。 “喂专砍脑袋的人国家的支柱布鲁特斯[(公元前85—4)古罗马政治家]究竟是生了什么事?”一个人问。 “是不是新的恐怖时期又到了?”又一个人问。 “是那个科西嘉魔鬼逃了出来?”第三个人问。” “侯爵夫人”维尔福走到他未来的岳母跟前说“我请您原谅我在这个时候离开您。侯爵阁下请允许我私下里同您说几句话好吗?” “呀这事情十分重要吗?”侯爵问他已经注意到维尔福满脸愁云。 “严重到我不得不离开你们几天所以”他又转过身去向蕾妮说“是的事情是否严重您自己是可想而知的。” “您要离开我们了吗?”蕾妮掩饰不住她的情感不禁地喊到。 “唉我也是身不由己。”维尔福答道。 “那么你要到那里去?”侯爵夫人问。 “夫人这是法院的秘密但假如您在巴黎有什么事要办我的一位朋友今晚上就上那儿去。”宾客们都不禁面面相觑。 “你要同我单独谈话吗?”侯爵说。 “是的我们到您的书房里去吧。”侯爵挽起了他的手臂同他一起走出客厅。 “好啦。”他们一进书房他就问“告诉我吧出了什么事?”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所以我不得不立刻到巴黎去一趟。 现在请原谅我不能泄露机密侯爵我大胆唐突问您一句您的手里有没有国家证券?” “我的财产都买成公债了——有六七十万法朗吧。” “那么卖掉赶快卖它们。” “呃我在这儿怎么卖呢?” “您总有个代理人吧?” “有的。” “那么写一封信给我带去告诉他赶快卖掉一分一秒都不要耽误或者我到那儿时已经晚了!” “见鬼。”侯爵说“那么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 “于是他坐了下来写了一封信给他的代理人命令他不论什么价钱都要赶快卖掉他的证券。 “唔”现在维尔福把信封夹进他的笔记本里一面说“再写一封信!’“写给谁?” “写给国王。” “我可不敢随便写信给国王。” “我不是要求您写信给国王您叫萨欧伯爵写好了。我要一封能使我能尽快见到国王的信无需经过那些繁杂的拜见手续不然会丧失很多宝贵时间的。” “你自己去问掌玺大臣好了他有进奏权会设法让你朝见的。” “当然可以不过何必要把我现的功劳让别人来分享呢。掌玺大臣会把我甩向一边。而他一个人独亨其功的我告诉您侯爵假如我能第一个进入杜伊勒宫我的前程就有保障了因为我这一次为国王所作的事他永远也不会忘掉的。” “即然如此那你就快准备吧我会叫萨尔维欧给您写你所需要的那封信的。” “最好能赶快写再过一刻钟我就要上路了。” “你叫马车在门口停一下吧。” “您代我向夫人和蕾妮小姐表示歉意吧我今天就这样离开她们的确是非常抱歉的。” “她们都会到我这里来这些话留着你自己去说吧。” “多谢多谢。请赶快写信吧。“ 侯爵拉了铃一个仆人应声走进。 “去告诉萨尔维伯爵就说我在这儿等着他。” “现在好了你可以走了。”侯爵说。 “好我马上就回来!” 维尔福匆匆地走出了侯爵府忽然他又想到假如有看见代理法官走路这样慌张全城准会骚动起来所以他又恢复了他正常的恣态官气十足地走去在他的家门口他看到了有一个人站在阴影里看来好象是等候他的那是美塞苔丝她因为得不到爱人的消息所以跑来打听他了。 当维尔福走过去的时候她就迎上前来唐太斯曾经提到过他的这位新娘所以维尔福立刻就认出了她她美丽和端庄的仪恣使他吃了一惊当她问道她的情人的情形的时候他觉的她象是法官而他倒成了犯人了。 “你所说的那个青年是一个罪人”维尔福急忙说“我没法帮助他的忙小姐。”美茜塞苔再也忍不住她的眼泪了当维尔福大步要走过她的时候她又问道:“请您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我想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他已经不由我管了。”维尔福回答。 他急于想结束这样的会面所以就推开她把门重重关上了象是要把他的痛苦关到门外似的但他内心的痛苦是无法这样被驱逐的象维吉尔[(公元前71—19)古罗马人]所说的致命箭一样受伤的人永远带着它。他走进去关上门一走到客厅他就支持不住了象呜咽似的他长叹一声倒进了一张椅子上。 然后在那颗受伤的心灵深处又出现一个致命疮伤的最初征兆。那个由于他的野心而被他牺牲的人那个代他父亲受过的无辜的牺牲者又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他脸色苍白带着威胁的神气一只手牵着未婚妻她的脸色也是一样的苍白这种形象使他深感内疚——不是古人所说的那种猛烈可怕的内疚而是一种缓慢的折磨人的与日俱增直到死亡的痛苦。 他犹豫了一会。他常常主张对犯人处以极刑是靠了他那不可抗拒的雄辨把他们定罪的他的眉头从来没有留下一点儿阴影因为他们是有罪的——至少他相信是如此但现在这件事却完全不一样他给一个清白无辜的判了无期徒刑——那是一个站在幸福之门无辜的人。这一次他不是法官而是刽子手了。 他以前从没有过的这种感觉现在当他怀着茫然的恐惧犹如一个受伤的人用一只手指去接触到他的伤口时会本能地颤抖起来一样。这一种感觉只有当伤口愈合以后往往还会再次裂开并且这一次裂开的伤口更加疼痛。他的耳边响起了蕾妮请求他从宽办理的甜蜜声音或是那美塞苔丝似乎又进来对他说“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求您把我的未婚夫还给我吧!”如果是这一种情形那他就会不顾一切用他那冰冷的手签署他的释放令。但没有声音来打破房间的沉寂只有维尔福的仆人进来告诉他长途旅行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维尔福站起来或者更确切地说象是一个战胜了一次内心斗争的人那样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急忙打开他写字台的一个抽屉把里面所有的金子都倒进他的口袋里用手摸着头一动也不动地站了一会最后他的仆人已把他的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他这才出了门口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快到大高碌路侯爵府。 不幸的唐太斯就这样被定了罪。 正如侯爵所说的维尔福看见侯爵夫人和蕾妮都在书房里。他看见蕾妮的时候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在他的想象中她又要来为唐太斯求情了。唉实际上她只想着维尔福即将离开她了。 她爱维尔福而他却要在成为她的丈夫的这一刻离开她而去了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回来所以蕾妮非但不为唐太斯求情反而恨起这个人来了就因为他的犯罪她和他的爱人就得分离了。 那么美塞苔丝又怎么样了呢?她在碌琪路的拐角上遇到了弗尔南多。她回到了迦太罗尼亚人村后便绝望地躺在了床上。弗尔南多跪在了她的身边拿起了她的手吻遍了它。但美塞苔丝已毫无了感觉那一夜她就是这样过来的灯油燃尽了但她并没觉得黑暗她也没有注意到它的光明悲哀蒙住了她的双眼她只能看到一样东西那就是唐太斯。 “啊你在这儿”她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存在。 “从昨天起我就在这儿就没有离开过您。”弗尔南多痛苦地说。 莫雷尔先生就没有放弃过努力。他打听到唐太斯已经被投入了监狱就去找他认识的所有的朋友和城里那些有钱有势的朋友但城里的风声已经传开说唐太斯是被当做拿破仑党的密使而被捕的而且当时再大胆量的人也认为拿破仑东山再起是狂妄之举因此莫雷尔先生也四处遭到拒绝只能是失望的回家。 卡德鲁斯也感到了不安但是他没有想办法去救唐太斯只是带了一瓶酒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想用酒来忘掉他的回忆。 可是他没有做到这一点他已醉的腿都抬不动了但他却忘不掉那可怕的往事。 只有腾格拉尔一个人一点都不觉得烦恼或不安他甚至还很高兴——他认为自己已除掉了一块绊脚石并保全了他在法老号上的地位。腾格拉尔是一个一心只为自己打算的人这种人生下来耳朵上就夹了一支笔心眼里头放着一瓶墨水在他看来一切都是加减乘除而已在他看来一个人的生命还不如一个数字宝贵因为数字使他有所增加而生命却只会渐渐消亡。 维尔福接过了萨尔维欧先生写的信以后就拥抱了一下蕾妮吻了吻侯爵夫人的手和侯爵握手告别起程前往巴黎去了。 唐太斯的老父亲正在被悲哀和焦急煎熬着。 第十章 杜伊勒里宫的小书房 正文第十章杜伊勒里宫的小书房 这里先不说维尔福是如何星夜兼程赶往巴黎并经过两三座宫殿最后进入了杜伊勒宫的小书房先说杜伊勒宫这间有拱形窗门的小书房它是非常闻名的因为拿破仑和路易十八都喜欢在这儿办公而当今的路易·菲力浦又成了这里的主人。 在这部书房里国王路易十八正坐在一张胡桃木制成的桌子上办公这张桌子是他从哈德维尔带回来的他特别喜欢它这原本也没有什么因为大人物都有些癖好而这就是他的癖好之一。此刻他正在漫不经心地听一个约五十多岁头灰白一副贵族仪表风度极为高雅的人在讲话他的手边放着一本格里夫斯版的贺拉斯[(公元前65—8)古罗马人。]他正在上面作注释国王那种聪慧博学的见解大多是从这本书上得来的。 “你在说什么先生?”国王问。 “我感到非常不安陛下。” “真得吗难道你做了一个梦梦见七只肥牛和七只瘦牛了吗?”[见《圣经旧约·创世纪》。书中讲埃及法老梦见七头肥牛和七头瘦牛在河边吃青草。约瑟解释说这是预示着七个半年后时有七个荒年。后来果然应效。]“不陛下因为那个梦不过是预示着我们将有七个丰年和七个荒年而象陛下这样明察万里的国王的治理荒年倒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那么您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我亲爱的勃拉卡斯?” “陛下我有充分担心的理由相信南方正在酝酿着一次大的风暴。” “唉亲爱的公爵我想你是听错了。我所知道的正好相反我确实知道那个地方风和日丽。”象路易十八这样一个人也喜欢开这样一个愉快的玩笑。 “陛下就算只是为了让一个忠心的臣仆安心陛下可否派可靠的人员去视察一下郎格多克普罗旺斯和陀菲内把这三省的民情带回来向您报告一下?” “netussurdis。[拉丁文:我们低声唱]”国王依旧在他的贺拉斯诗集上做注释。 “陛下”朝臣回答并笑了笑做出他懂得这句话意思的样子“陛下可以完全相信法兰西人民的忠心但我所担心的某种亡命企图不见得是没有道理的。 “拿破仑或至少是他的党羽。” “我亲爱的勃拉卡斯”国王说“您这样惊慌都使我无法工作了。” “而您陛下您这样高枕无忧地叫我不能安眠。” “等等我亲爱的先生请等一会儿我在pastorquumtraheret[拉丁文:当牧童跟着走的时候]这一句上找到了一条非常有趣的注释——再等一会我写好了以后就听您讲。” 谈话暂时中断了一会路易十八用极小的字体在那本诗集上的空白处写下了一个注释然后他带着一种自满的神色抬起头来看着公爵好象说他已经有了一个独到的见解而对方只能复述他人的见解似的他说:“说吧我亲爱的公爵请接着说下去我听着。” “陛下”勃拉卡斯说此时他很想把维尔福的功劳占为己有“我不得不告诉你使我如此担忧不安的并不仅仅是谣言。 我派了我手下一个很有头脑的人去南方视察了一下动态。”公爵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点儿犹豫“他刚才急匆匆赶来告诉我说陛下的安全受到了威胁就急忙赶来了。” “maadunet”路易十八依旧边写注解边说道。 “陛下不想叫我把这件事说下去了吗?” “没有那个意思亲爱的公爵但您且伸手找一找。” “找什么?” “随便你找就在左边。” “我告诉是在左边您却在右边找我说是在左边——对了就在那儿你可以找警长大臣昨天的报告。哟唐德雷本人来了。”在侍从官进来报告以后唐德雷先生走了进来。 “进来”路易十八微微一笑说“进来男爵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拿破仑他最近的消息都告诉公爵什么也不要隐瞒不管它有多么严重。厄尔巴岛是不是个火山那儿会不会爆火焰和可怕的战争——bella!horridabella!”唐德雷把双手背在身后非常庄重地靠在一张椅子上说:“陛下有没有看过昨天的报告?” “看过了看过了你把内容讲给公爵听吧他找不到那份报告尤其是关于逆贼在他的小岛上一切的所做所为要讲得详细点。” “阁下”男爵对公爵说“陛下所有的臣仆都应该以我们从厄尔巴岛得来的最新消息而感到欣慰波拿巴”唐德雷说到这里望望路易十八后者正在写一条注释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波拿巴”男爵继续说“快要闷死了他整天在澳特龙哥看矿工们干活。 “而且以搔痒来消遣。”国王加上一句。 “搔痒?”公爵问“陛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点不错我亲爱的公爵。您忘了这位伟人这位英雄这位半仙得了一种使他痒得要命的皮肤病吗?” “而且公爵阁下”警务大臣又说“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地说逆贼就会疯的。” “疯?” “某种程度的疯他的神志已经不清了。他时而痛哭时而狂笑时而一连几小时在海边上拿石子来打水漂当那石子在水面上连跳五六下的时候他就高兴得好象又取得了一次马伦戈[在捷克一八o五年拿破仑在此打败奥俄联军。]或奥斯特利茨[在意大利一八oo年拿破仑在此打败奥军。]之役一样。我想您也得承认这些无可争辩的事实都是脑力衰弱的象征。” “或是智慧的象征男爵阁下——或许是智慧的象征”路易十八笑着说。“古代最伟大的船长们也都是在大海上打水漂儿取乐的不信可看普鲁塔克[(公元46—16)古希腊历史家。]著的《施底奥·阿菲力加弩传》。” 勃拉卡斯公爵对国王和大臣这种盲目的泰然处之的态度深感不解。只可惜维尔福不肯泄露全部秘密深恐他的功劳被人抢去但所透露给他那点信息已经够使他感到不安的了。 “喂唐德雷”路易十八说“勃拉卡斯还是不相信再讲一点逆贼的转变给他听听。” 警务大臣躬身致意。 “逆贼的转变?”公爵喃喃地说看着眼前象维吉尔诗里的牧童那样一唱一答的国王和唐德雷。“逆贼转变了?” “一点不错我亲爱的公爵。” “转变成什么样了?” “变得循规蹈矩了。男爵你说给他听听。” “哦是这样的公爵阁下”大臣以极其庄重的语气说“拿破仑最近作了一次侦查他的两三个旧臣表示想重回法国他便给他们准了假并告诫他们要‘为他们的好国王效劳’。这些都是他亲口说的公爵阁下我确信无疑。” “喂勃拉卡斯你对这事怎么看?”国王得意地问停了一会儿他的注解工作。 “我说陛下如果不是警务大臣部下被人骗了就是我受骗了但警务大臣是不可能受骗的因为他是陛下安全和荣誉的保障所以大概出错的是我。可是陛下假如您能允许我再进一谏言的话陛下不妨问一下我刚才对您提起过的那个人而且我请求陛下赐给他这种荣幸。” “我非常愿意公爵只要您赞成您高兴要我接见谁我就接见谁只要他手里不拿枪就行。大臣先生您有没有比这更新的报告?这是二月二十日的而我们现在已经是三月三日了。” “还没有陛下但我时刻都在等待着说不定今天早晨我离开办公室的这段时间里新的报告又到了。” “那么去走一趟吧假如那儿还没有?——哦哦”路易十八又说“就造一份好了你们不是经常这样做吗?”国王笑着说。 “噢陛下”部长回答“我们根本无需来捏造报告。每天我们的办公桌上都堆满了最为详尽的告密书都是那些被革职的人员送来的虽然他们现在尚未官复原职但却都很乐意回来为陛下效劳。他们相信命运希望有朝一日会生意外的大事以使他们的期望变成现实。” “好吧先生去吧。”路易十八说“别忘了我在等着你。” “我只要来去的时间就够了陛下。我十分钟内就回来。” “我呢陛下”勃拉卡斯公爵说“我去找一下我的信使。” “等一下先生等一下”路易十八说。“真的勃拉卡斯我看您这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我让你猜一谜有一只展开双翅的老鹰它的脚爪抓住了一只猎物这个猎物想逃跑但又逃不了它的名字就叫做——tenax[拉丁文:固执]。” “陛下我知道了。”勃拉卡斯公爵说不耐烦地咬着他的指甲。 “我想同您商讨一下这句话‘mollifugiensanhelitu[拉丁文:气喘吁吁地逃跑的胆小鬼。]’您知道这是指一只逃避狼的牡鹿。您不是一个狩猎行家和猎狼人吗?那么您觉得那只mollianhelitu如何?” “妙极了陛下不过我那个信使正象您所说的那只牡鹿一样因为他只花三天多一点的时间就跑了六百六十哩路来到这里。” “那一定够疲倦够焦急的罗我亲爱的公爵而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快报要不了三四个钟头就可送到了根本用不着大喘气。” “啊陛下恐怕您对这个可怜的青年太不领情了他从那么远的地方跑来满怀极大的热情来给陛下送一份有用的情报是萨尔维欧先生介绍给我的看在萨尔欧维先生的面子上我也求陛下就接见他一次吧。” “萨尔欧维先生?是我弟弟那个侍从官吗?” “是的陛下。” “他在罗赛。” “是从那儿写信给我的。” “不但是他极力向我推荐了维尔福先生要求我带他来见陛下。” “维尔福先生!”国王喊道“那个信使的名子叫维尔福吗?” “是的陛下” “他从马赛赶来的吗?” “是的他亲自赶来的。” “您为什么不早提起他的名字呢?”国王问道“而且还很有野心真的!您知道他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吗?” “他的父亲?” “是的叫诺瓦蒂埃。” “是那个吉伦特党徒诺瓦蒂埃吗?是那个做上议员的诺瓦蒂埃。” “就是他。” “陛下怎么用了这么一个人的儿子。” “勃拉卡斯我的朋友你知道的真是太少了。我告诉过您维尔福是很有野心的只要自己能成功他什么都可以牺牲掉甚至于他的父亲。” “那陛下人可以带他进来吗?” “马上带他进来公爵。他在那儿?” “就在下面在我的马车里。” “立刻去叫他。” 公爵就象个年青人那样敏捷地走了出去他尽忠国王的热忱使他年青了许多房间里只剩下了路易十八。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那半开的贺拉斯诗集上嘴里喃喃说到“justumettenanet[拉丁文:一个正直而坚定的人。]”勃拉卡斯公爵以他下楼时的同样度回来了但一到了候见厅里他又不得不停下来等待通告。维尔福穿的不是进见时的服装再加上那种风尘扑扑的外貌引起了司仪大臣勃黎齐的怀疑他对这个青年竟敢穿这样的衣服来谒见国王陛下感到非常惊讶但公爵终于用“奉国王之命”几个字排除了一切困难所以不管这位司仪大臣的意见如何不管他如何尊重他的戒律维尔福还是被通报了。 国王仍是坐在公爵离开他的那个老地方门一开维尔福现他正面对着国王那青年法官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停了脚步。 “进来维尔福先生”国王说维尔福鞠了一躬向前走了几步等候国王垂询。 “维尔福先生”路易十八说“勃拉卡斯公爵告诉我说你有很重要的消息要报告。” “陛下公爵说得不错我相信陛下一定会意识到它的重要性的。” “在还没有谈正事以前你先告诉我先生依你看这件事情真的象他们对我说的那么严重吗?” “陛下这个事情的确很严重我希望由于我来的正是时候事情不至于无法挽救。” “你尽量说吧先生”国王说他开始被勃拉卡斯脸上的神色和维尔福激动的语气打动了“说吧先生请从头说起我喜欢一切都有条有理。” “陛下”维尔福说“我向您保证献上一份可靠的情报假如由于我很焦急而出现有些地方语无伦次请陛下恕罪。”讲完了这一段谨慎而又巧妙的开场白之后维尔福向国王瞥了一眼看到了他那威严的听者面露慈祥这才放下心来。于是继续说:“陛下我尽可能快点到巴黎来是向陛下报告一件我在执行任务时现的事情这不是象每天在下层阶级或军队里所生的那种无足轻重的、平凡的暴乱它的确是一次谋反——是一次威胁到陛下王位的的谋反。陛下逆贼武装了三条船并定下了阴谋计划那计划既狂妄又可怕此时此刻他已经离开了厄尔巴岛去哪儿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是要在某一个地方登6不是在那不勒斯就是在托斯卡纳海岸甚至可能到法国海岸陛下不会不知道这个厄尔巴岛之主与意大利和法国都保持着联系。” “我知道先生”国王说并显得十分激动“最近我还获得情报知道那拿破仑分子在圣·杰克司街集会妄图死灰获复燃。但请你说下去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陛下我是在审问一个马赛人时知道的我对他已经注意到了好长时间他是在我离开的那一天被抓起来的。他是一个不安分守己的水手我一向就怀疑他是一个拿破仑党分子最近他秘密到爱巴尔岛去了一趟在那儿见了大元帅大元帅叫他带一个口信到巴黎给一个在巴黎的拿破仑分子只是巴黎的那个拿破仑分子叫什么名字我没能盘审出来但口信内容我已经知道了就是这个人要招集人马——不久就要卷土重来了。” “这个人现在在那里?”国王问。 “在狱监里。” “你觉得这事很严重吗?” “严重极了陛下这件事生的时候我正在家里请客那天是我订婚的日子当时我大吃一惊马上离开了我的未婚妻和朋友们以便赶快地赶到陛下的脚下向陛下陈述谋反的事件以表示我对陛下的忠心。” “对了你是和圣·梅朗小姐订婚吗?”路易十八问。 “是的是陛下一个忠诚的臣仆的女儿。” “是的是的。还是让我们接着谈这次阴谋造反的事吧维尔福先生。” “陛下我担心这不仅是一次谋反的阴谋而是一次真正的谋反。” “在目前这个时间谋反”路易十八笑一笑说。“想想到很容易但成功很难因为我们祖先刚刚恢复王位我们对于过去现在和未来都看得很清楚。过去十个月来我们的各个大臣都加倍地警惕着地中海以确保平安无事如波拿巴在那不勒斯登6那么在他到达皮昂比诺以前是整个联军就会行动起来如果他在托斯卡纳登6就踏上了一块与他为敌的国土如果他在法国登6那他只有带点少数的人马象他这样被人民深恶痛绝的人其结果是可以想得到的放心吧好了先生不过王室仍然很感谢您。” “啊唐德雷阁下来了!”勃拉卡卡斯大声喊到。这时警务大臣在门口出现了他脸色苍白全身颤抖象就要昏死过去的样子维尔福正想告退勃拉斯公爵却拉住了他的手留住了他。 第十一章 科西嘉岛的魔王 正文第十一章科西嘉岛的魔王 看到这种神色慌张的样子路易十八就猛地推开了那张他正在写字的桌子。 “出什么事了男爵先生?”他惊讶地问“看来你好象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你这惊慌犹豫的样子是否与刚才勃拉卡斯先生又加以证实的事有关?” 勃拉卡斯公爵赶紧向男爵走去那大臣的惊慌的神色完全吓退了这位元老的得意心情说实在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警务大臣战胜了他实在是比使大臣受到羞辱对他有利得多。 “陛下”——男爵嚅嚅地说。 “什么事?”路易十八问。那绝望几乎压倒了警务大臣几乎是扑到了国王的脚下后者不由得倒退了几步并皱起了眉头。 “请您快说呀。”他说。 “噢陛下灾难降临了我真该死我永远也不能饶恕我自己!” “先生我命令你快说。”路易十八说道。 “陛下逆贼已在二月十八日离开了厄尔巴岛三月一日登6了。” “在那儿?——在意大利吗?”国王问。 “在法国陛下昂蒂布附近一个小巷口的琪恩湾那儿。” “那逆贼于三月一日在离巴黎七百五十哩的琪恩湾昂布附近登6而今天都三月四日了你才得到消息!哦先生你告诉我的事是难以叫人想象的如果不是你得到了一份假情报那么你就是疯了。” “唉陛下这事千真万确!” 国王做了一个难以形容的愤怒和惊惶的动作然后猛地一下子挺直并站了起来象是这个突然的打击同时击中了他的脸和心一样。“在法国”他喊到“这个逆贼已经到了法国了!这么说他们没有看住这个人谁知道?或许他们是和他串通的!” “噢陛下!”勃拉卡斯公爵惊喊到这事决不该怪罪唐德雷说他不忠。陛下我们都瞎了眼警务大臣也同大家一样仅此而已。” “但是”——维尔福刚刚说了两个字便又突然停住了。 “请您原谅陛下”他一面说一面欠了一下身子我的忠诚已使我无法自制了。望陛下宽恕。” “说吧先生大胆地说吧”国王说道。“看来只有你一个人把这个坏消息及早告诉了我们现在请你帮助我们找到什么补救的办法!” “陛下”维尔福说:“逆贼在南方是遭人憎恨的假如他想在那儿冒险我们就很容易动郎格多克和普罗旺斯两省的民众起来反对他。” “那是当然”大臣说道只不过是顺着加普和锡斯特龙挺进。 “挺进他在挺进!”路易十八说。“这么说他是在向巴黎挺进了吗?” 警务大臣一声不响了这无疑是一种默认。 “陀菲内省呢先生?”国王问维尔福“你觉得我们也可能象在普罗旺斯省那样去做吗?” “陛下我很抱歉不得不禀告陛下一个严酷的事实陀菲内的民情远不如普罗旺斯或朗格多克。那些山民都是拿破仑党分子陛下。” “那么路易十八喃喃地说“他的情报倒很正确了他带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陛下。警务大臣说。 “什么!你不知道你没去打听打听这方面的消息?是啊这件事没什么了不起”他说着苦笑了一下。 “陛下这是没法知道的快报上只提到了登6和逆贼所走的路线。” “你这个快报是怎么来的?” 大臣低下了头涨红了脸他喃喃地说“快报是投递站接力送来的陛下。” 路易十八向前跨了一步象拿破仑那样交叉起双臂。“哦这么说七国联军推翻了那个人在我经过了二十五年的流亡以后上天显出奇迹又把我送到了我父亲的宝座上。在这二十五年中我研究探索分析我的国家和人民和事物而今正当我全部心愿就要实现的时候我手里的权力却爆炸了把我炸得粉碎!” “陛下这是劫数!”大臣轻声地说他觉得这样的一种压力在命运之神看来不论多么微不足道却已经能够压跨一个人了。 “那么我们的敌人抨击我们说的话没错了什么都没有学到什么都不会忘记!假如我也象他那样为国家所共弃那我倒可以自慰既然是大家推荐我为尊他们大家就应该爱护我胜过爱护他们自己才是。因为我的荣辱也就是他们的荣辱在我继位之前他们是一无所有的在我逊位之后他们也将一无所有我竟会因他们的愚昧和无能而自取灭亡!噢是的先生你说的不错——这是劫数!” 在这一番冷嘲热讽之下大臣一直躬着腰不敢抬头。勃拉卡斯德公爵一个劲地擦着他头上的冷汗。只有维尔福暗自得意因为他觉得他越显得重要了。 “亡国!”国王路易又说他一眼就看出了国王将要坠入的深渊——。“亡国从快报上才知道亡国的消息!噢我情愿踏上我哥哥路易十六的断头台而不愿意这样丑态百出地被人赶下杜伊勒宫的楼梯。笑话呀你为什么不知道他在法国的力量而这原是你应该知道的!” “陛下陛下”大臣咕哝地说“陛下开恩——” “请您过来维尔福先生”国王又对那青年说道后者一动也不动屏住了呼吸倾听一场关系到一个国王的命运的谈话——“来来告诉大臣先生他所不知道的一切别人却能事先知道。” “陛下那个人一手遮盖住了天下人的耳目谁也无法事先知道这个计划。” “无法知道这是多么伟大的字眼不幸的是我已经都知道了天下确实有伟大的字眼先生一位大臣他手里有庞大的机关有警察有秘探有一百五十万法朗的秘密活动经费竟无法说出离法国一百八十里以外的情况。难道真的无法知道那么看看吧这儿有一位先生他的手下并没有这些条件只是一个法官可他却比你和所有警务都知道的多。假如他象你那样有权指挥快报机构的话他早就可以帮我保住这顶皇冠啦。” 警务大臣的眼光都转到维尔福身上神色中带着仇恨后者却带着胜利的谦逊低下了头。 “我并没有在说您勃拉卡斯”路易十八继续说道“因为算是您没有现什么但至少您很明达曾坚持您的怀疑要是换了个人就会认为维尔福先生的现是无足轻重的或他只是想贪功邀赏罢了。” 这些话是射向警务大臣一小时前带着极为自信的口气所的那番议论的维尔福很明白国王讲话的意图。要是换了别人也许被这一番赞誉所陶醉而忘乎所以了但他怕自己会成为警务大臣的死敌他已看出大臣的失败是无可挽回的了。 事情也确实如此这位大臣的权力在握的时候虽不能揭穿拿破仑的秘密但在他垂死挣扎之际却可能揭穿他的秘密因为他只要问一问唐太斯便一切都明白了所以维尔福不得不落井下石反而来帮他一把了。 “陛下”维尔福说事态变化之迅足以向陛下证明:只有上帝掀起一阵风暴才能把它止祝陛下誉臣有先见之明实际上我纯粹是出于偶然我只不过象一个忠心的臣仆那样抓住了这个偶然的机会而已。陛下请不要对我过奖了否则我将来恐怕再无机会来附和您的好意了。” 警务大臣向这位青年人投去了感激的一瞥维尔福明白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也就是说他既没有损害了国王的感激之情又新交上了一个朋友必要时也许可以依靠他呢。 “那也好”国王又开始说道“先生们”他转过向勃拉卡斯公爵和警务大臣说道“我对你们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了你们可以退下了。剩下的事必须由6军部来办理了。” “幸亏陛下”勃拉卡斯说“我们可以信赖6军陛下知道。所有的报告都证实他们是忠心耿耿的。” “先生别再向我提起报告了!我现在已经知道可以信赖他们的程度了可是说到报告男爵阁下你知道有关圣·杰克司事件的消息吗?” “圣·杰克司街的事件!”维尔福禁不住惊叫了一声。然后又急忙换了口气说“请您原谅陛下我对陛下的忠诚使我忘记了——倒不是忘记了对您的尊敬而是一时忘记了礼仪。” “请随意一些先生!”国王答道“今天你有提出问题的权利。” “陛下”警务大臣回答道“我刚才就是来向陛下报告有关这方面的最新消息的碰巧陛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件可怕的大事上去了现在陛下恐怕不会再感兴趣了吧。” “恰恰相反先生恰恰相反”路易十八说“依我看和刚才我们所关心的事一定有关系奎斯奈尔将军之死或许会引起一次内部的大叛乱。” 维尔福听到奎斯奈尔将军的名字不禁颤粟了一下。 “陛下”警务大臣说“事实上一切证据都说明这他的死并不象我们以前所相信的那样是自杀而是一次谋杀。好象是奎斯奈尔将军在离开一个拿破仑党俱乐部的时候失踪的。那天早晨曾有人和他在一起并约他在圣·杰克司街相会不幸的是当那个陌生人进来的时候将军的贴身保镖正在梳头他只听到了街名没听清门牌号码。” 当警务大臣向国王讲述这件事的时候维尔福全神贯注地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象他的整个生命都维系于这番话上似的。国王把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 “维尔福先生人们都以为这位奎斯奈尔将军是追随逆贼的但实际上他却是完全忠心于我的我觉得他是拿破仑党所设的一次圈套的牺牲品你是否与我有同感?” “这是可能的陛下”维尔福回答。“但现在只知道这些吗?” “他们已经在跟踪那个和他约会的人了。” “已经跟踪他了吗?”维尔福说。 “是的仆人已把他的外貌描绘了出来。他是一个年约五十一二岁的人棕褐色皮肤蓬松的眉毛底下有一双黑色的眼睛胡子又长又密。他身穿蓝色披风钮孔上挂着荣誉团军官的玫瑰花形徽章。昨天跟踪到一个人他的外貌和以上所描过的完全相符但那人到裘森尼街和高海隆路的拐角上便突然不见了。” 维尔福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因为警务大臣在讲述的时候他直觉得两腿软当他听到那人摆脱了跟踪他的密探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 “继续追踪这个人先生”国王对警务大臣说“奎斯尔将军目前对我们非常有用从各方面看来我相信他是被谋杀的假如果真如此那么暗杀他的凶手不论是否是拿破仑党都该从严惩处。” 国王讲这些话的维尔福在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以免露出恐怖的神色。 “多妙呀!”国王用很尖酸的语气继续说道。“当警务部说‘又生了一起谋杀案’的时候尤其是当他们又加上一句‘我们已经在追踪凶手’的时候他们就以为一切就都已了结。” “陛下我相信陛下对此已经满意了。” “等着瞧吧。我不再耽搁你了男爵。维尔福先生你经过这次长途旅程一定很疲乏了回去休息吧。你大概是下塌在你父亲那儿吧?” 维尔福感到微微有点昏眩。“不陛下”他答道“我下塌在导农街的马德里饭店里。” “你去见过他了吗?” “陛下我刚到就去找勃拉卡斯公爵先生了。” “但你总得去见他吧?” “我不想去见他陛下。” “呀我忘啦”路易十八说道随即微笑了一下借以表示这一切问题是没有任何意图的“我忘记了你和诺瓦莱埃先生的关系并不太好这又是效忠王室而作出的一次牺牲为了两次牺牲你该得到报偿。” “陛下陛下对我的仁慈已过了我所希望的最高报偿我已别无所求了。” “那算什么先生我们是不会忘记你的你放心好了。现在(说到这里国王将他佩戴在蓝色上衣上的荣誉勋章摘了下来递给了维尔福这枚勋章原先戴在他的圣·路易十字勋章的旁边。圣·拉柴勋章之上的)——现在暂时先接受这个勋章吧。” “陛下”维尔福说“陛下搞错了这种勋章是军人佩戴的。” “是啊!”路易十八说“拿着吧就算这样吧因为我来不及给你弄个别的了。勃拉卡斯您记得把荣誉勋位证书给维尔福先生。” 维尔福的眼睛里充满了喜悦和得意的泪水。他接过勋章在上面吻了一下。“现在”他说“我能问一下:陛下还有什么命令赐我去执行吗?” “你需要休息先休息去吧要记住你虽然不能在巴黎这儿为我服务但你在马赛对我也是很有用处呢。” “陛下”维尔福一面鞠躬一面回答“我在一个钟头之内就要离开巴黎了。” “去吧先生”国王说“假如我忘了你(国王记忆力都不强)就设法使我想起你来不用怕。男爵先生去叫军政大臣来。勃拉卡斯你留在这儿。” “啊先生”在他们离开杜伊勒里宫的时候警务部长对维尔福说“您走的门路不错您的前程远大!”“谁知道能否真的前程远大?”维尔福心里这样思忖着一面向大臣致敬告别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环顾四周寻找出租的马车。这时正巧有一辆从眼前经过他便喊住了它告诉了地址然后跳到车里躺在座位上做起野心梦来了。 十分钟之后维尔福到了他的旅馆他吩咐马车两小时后来接他并吩咐把早餐给他拿来。他正要进餐时门铃有了听那铃声便知道这人果断有力。仆人打开了门维尔福听到来客提到了他的名字。 “谁会知道我在这儿呢?”青年自问道。 仆人走进来。 “咦”维尔福说“什么事?谁拉铃?谁要见我?” “一个陌生人他不愿意说出他的姓名。” “一个不愿意说出姓名的陌生人他想干什么?” “他想同您说话。” “同我。” “是的。” “他有没有说出我的名字?” “说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先生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 “个头是高是矮?” “跟您差不多先生。” “头是黑的还是黄的?” “黑——黑极了黑眼睛黑头黑眉毛。” “穿什么衣服?”维尔福急忙问。 “穿一件蓝色的披风排胸扣的还挂着荣誉勋章。” “是他!”维尔福说道脸色变得苍白。 “呃一点不错!”我们已描绘过两次外貌的那个人走进门来说“规矩还不少哪!儿子叫他父亲候在外客厅里这可是马赛的规矩吗?” “父亲!”维尔福喊道“我没弄错我觉得这一定是您。” “哦那么假如你觉得这样肯定”来客一面说着一面把他的手杖靠在了一个角落里把帽子放在了一张椅子上“让我告诉你我亲爱的杰拉尔你要我这样等在门外可太不客气了。” “你去吧茄曼。”维尔福说。于是那仆人带着一脸的惊异神色退出了房间。 第十二章 父与子 正文第十二章父与子 诺瓦蒂埃先生因为进来的人的确就是他用他的眼睛一直跟随着那仆人一直看到他把门关上然后他又走过去把门打开了无疑他是怕外客厅里有人偷听这个预防倒并非没用因为从茄曼的突然退下这个行动上来看他显然也犯了我们的始祖因之而堕落的原罪。诺瓦蒂埃先生不怕麻烦地小心地去关上了外客厅的门又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才把他的手伸给了维尔福而后者正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在呆呆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啊我亲爱的杰拉尔”来客对青年说道并深情地望了他一眼“你知道么看样子你似乎并不十分高兴看到我?” “我亲爱的父亲”维尔福说“我恰恰相反我是很高兴的只是我没想到您会来父亲所以吃了一惊。” “可是我亲爱的朋友”诺瓦蒂埃先生一边说一边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我倒正想对你说这句话因为你告诉我说你是在二月二十八日订婚而三月三日却已到了巴黎这儿了。” “我亲爱的父亲”杰拉尔说着一面把椅子拉近了诺瓦蒂埃先生“就算我来了您也不必抱怨因为我是为您而来的我这次来也许能救您的命呢。” “啊真的吗!”诺瓦蒂埃先生已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里了。“真的请讲给我听听法官先生这一定很有趣。” “父亲您听说过圣杰克司街有一个拿破仑党俱乐部吗?” “不错在五十三号我就是该俱乐部的副主席。” “父亲您的镇定简直使我有点儿害怕了。” “噢我的好孩子一个曾被山岳党所放逐曾躲在干草车里逃出了巴黎被罗伯斯庇尔的暗探在波尔多的旷野里追逐过的人他对很多事情都早已习惯了。请往下说吧圣杰克司街的俱乐部怎么了?” “哦他们引诱奎斯尔将军去那里奎斯奈尔将军是在晚上九点钟离家的次日在赛纳河里被人现的。” “这个故事是谁告诉你的?” “国王亲自告诉我的。” “那么好吧作为对你的故事的回报”诺瓦蒂埃又说“我也讲个故事给你听听。” “我亲爱的父亲我想我已经知道您要告诉我的是什么了。” “哦你已听到皇帝陛下登6的消息了?” “别这么大声父亲我求求您——为了您自己也为了我。是的我听说这个消息了甚至比您还早就听说了。三天以前我以最快的度几乎拼命似的从马赛赶到巴黎来因为我恨不得把我脑子里的所苦恼着的一个念头一下子就送到六百里以外去。” “三天以前!你疯啦?三天以前圣上还没有登6呢。” “那没有关系我早已知道他的计划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一封由厄尔巴岛出的送给您的信上知道的。” “给我的信?” “是给您的我是在那送信人的笔记本里现的。要是那封信落到了别人的手里您我亲爱的父亲呀您这个时候大概早已被枪毙啦。” 维尔福的父亲大笑起来。“嗯嗯”他说“看来昏君倒也从圣上那儿学到了断决的方法了。枪毙!我的好孩子!你这个刑罚执行得太快了吧。你所说的这封信在哪儿?我非常了解你的为人我想你是不会让这样的一件东西随便乱扔的吧。” “我把它给烧了就怕留下只字片言因为那封信简直就是您的判决书。” “而且还会断送你的前程”诺瓦蒂埃说道“是的这一点我倒不难理解。既然有你来保护我我就什么都不必怕了。” “我不仅仅是保护了您先生我救了您的命!” “是吗?咦事情真是愈来愈戏剧化了请你再说说看!” “我得再回到圣杰克司街那个俱乐部的话题上去。” “看来这俱乐部倒颇使警务部头痛。那他们为什么不再仔细地搜一搜呢?他们会找到——” “他们没有找到但他们已经有线索了。” “不过那是老生常谈这句话的意思我知道得很清楚。当警务部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们就宣称已经有线索了于是政府就耐心地等着直等到有一天他们说象一溜青烟一样那个线索失踪了。” “不错但他们找到了一具尸体奎斯奈尔将军被害了而在世界各国他们都称那是一次谋杀。” “谋杀!你是这样认为吗?咦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将军是被谋杀的呀。赛纳河里每天都可能捞到死人或是自己跳下去的或是因为不会游泳而淹死的。” “父亲您知道得很清楚将军并不是一个会因绝望而跳水自杀的人大正月里也不会有人在赛纳河里洗澡。不不!不要弄错了这次的死明明是一次谋杀。” “这是谁定性的?” “国王亲自说的。” “国王!我还当他是一个哲学家能懂得政治上并无谋杀这件事呢。亲爱的你我都知道得很清楚在政治上是没有人的存在的只有主义没有感情可言只有利害。在政治上我们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除去了一个障碍。你想不想知道实情?好吧我来告诉你。最初大家都很信赖奎斯奈尔将军他是厄尔巴岛方面介绍来的。我们中有人到他那儿去邀请他到圣杰克司街去请他去见几个朋友。他去了大家就把计划告诉了他如何离开厄尔巴岛在什么时间登6等等。当他知道了详情以后他回答说他是一个保皇党。当时大家都面面相觑我们叫他誓保守秘密他了个誓但口是心非以致真的激怒了上天来显灵报应!尽管如此大家还是让将军自由地离开了完全让他自由了。可是他却没回家。让我怎么说呢? 唉亲爱的很可能他在离开我们之后他迷了路。你说谋杀! 真的维尔福你太令我吃惊了!你一个代理检察官竟如此捕风捉影地给人定罪!当你为王宅尽忠把我党的一个成员杀头的时候我是否对你说过‘我的儿子你犯了谋杀罪啦?’没有我只是说‘好极了先生你得胜了明天说不定胜利又是我们的了。” “但是父亲要注意当我们胜利了的时候我们的报复可是铁面无情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您是在指望逆贼复位吗?” “我们是这样想的。” “您错啦他在法国境内还走不出五里路就会被跟踪追逐的象一只野兽那样被抓住的。” “我亲爱的朋友圣上这个时候已在格勒诺布尔的路上了。十一、二日他就会到达里昂而在二十日或二十五日到达巴黎。” “人民会起来——” “是的起来迎接他的。” “他只带了几个人来而我们会派军队去剿灭他的。” “是的他们会护送他进都的。真的我亲爱的杰拉尔你只是个小孩子你自以为消息很灵通因为有一份急报在皇上登6后对你说‘逆贼携随从数人于戛纳登6已在追逐中。’那么他现在在哪儿?在干些什么?恐怕你一点都不知道吧。他在被追逐中你所知道的仅此而已。妙极了象这样他们可以不费一枪一弹就把他直追到巴黎来。” “格勒诺布尔和里昂都是效忠王室的城市人民会起来反对他使那儿变成一道插翅难飞的关卡。” “格勒诺布尔会热情地为他大开城门的全里昂的人也都会赶快出来欢迎的。相信我我们同你们一样消息灵通;我们的警务部也象你们的一样效率高。要给你举一个例子来证明吗?就拿你这次到巴黎来说吧。你想瞒过我尽管你的行踪只告诉了你的马车夫可是我却得到了你的住址证据是你刚在桌子面前一坐下我就来到了这儿。现在假如你不介意请拉一下铃再要一副刀叉碟子来我们一同进餐吧。” “真是这样!”维尔福惊奇地望着他的父亲回答“你们的消息看来的确很灵通。” “呃事情很简单。你们当权的人所拥有的只不过是金钱能收买到的东西而我们在野人却可以得到由信仰所激的一切。” “信仰?”维尔福微笑着说。 “不错是信仰。那两个字的含义我相信就是有希望的雄心。”说完维尔福的父亲伸手去准备拉那条叫人的铃绳想叫侍者进来。维尔福却按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等我亲爱的父亲青年说道我再说一句话。” “说吧。” “不管保皇党的警务部多么无能他们却知道一件可怕的事。” “什么事?” “就是有个人的外貌特征在奎斯奈将军失踪的那天早上到将军家里去过。” “哦能干的警务部知道了这件事那个人的外貌特征什么样?” “褐色的皮肤头眉毛胡须都是黑的排胸扣的蓝色披风钮扣上挂着荣誉团军官的玫瑰形勋章戴阔边帽子一支藤手杖。” “啊啊!他们知道了这一切?”诺瓦蒂埃说“那么为什么他们不捉住那个人?” “因为昨天或者前天他们跟踪那人到高海隆路拐角上的时候把他给跟丢了。” “我说你们警备部是些脓包吗?” “是的或许他们迟早会捉到他的。” “不错”诺瓦蒂埃说随即漫不经心地环四周看了看——“不错假如这个人事先没有得到警告或许会被他们抓住的但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警告。”他微笑了一下又说“因此他就要改变他的相貌和穿着了说着他走到放梳妆品的桌子前面在脸上擦了一些肥皂拿起一把剃刀用一只结实的手刮掉那险些给他添麻烦的胡子因为它们是给警务部留下了非常明显的印象。维尔福惊奇地注视着他。 胡子刮掉了诺瓦蒂埃又把他的头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拿起一条放在一只打开着的旅行皮包上面的花领巾打了上去穿上了维尔福的一件燕尾服式的棕黑色的一衣脱下了他自己那件高领蓝色披风在镜子前面试他又拿了他儿子的一顶狭边帽子觉得非常合适;把手杖放在原先那个壁炉角落里拿起一支细竹手杖用他那有力的手虎虎地试了一下这支细手杖是文雅代理法官走路时用的拿着它更显得从容轻快这是他的主要特征之一。 “好了”化完了妆以后他转过身来寻着他惊讶得目瞪口呆的儿子说“怎么样你们警务部还能认出吗?” “认不出来了父亲。维尔福讷纳地说“至少我希望如此。” “现在我亲爱的孩子”诺瓦蒂埃又说“我留给你来照料这些东西全凭你的谨慎来把它处理掉了。” “哦放心好了。”维尔福说。 “是是的我现在相信你的确说的不错你真的救了我的命但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向你报恩的。” 维尔福摇摇头。 “你不相信?” “至少我希望是您弄错了。” “你愿不愿意在他面前当一个预言家呢?” “讲祸事的预言家是不受宫廷欢迎的父亲。” “不错但他们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偿的假如真的生了第二次的复辟你那时就可以成为一个伟人了。” “好吧我对国王该说些什么呢?” “对他这样说:‘陛下关于法国的形势市民的舆论军队的士气您受骗了。那个在巴黎被您称为科西嘉岛的魔王在内韦尔被冠以逆贼头衔的人已经在里昂被人欢呼为波拿巴在格勒诺布尔被尊为皇帝了。您以为他是在被围剿被追逐或将要被擒获了但他却在迅前进就象他所养的鹰那样。 您所信赖的士兵都快要饿死累死啦他们随时都准备着开小差然后象雪片附在向前滚的雪球似地赶到他那儿去。陛下走吧!把法兰西让给它真正的主了吧让给那个不是把它买到手而是征服它的人吧。走吧陛下倒并不是因为您会遇到什么危险因为您的对手很强大会宽容您的面对圣·路易的孙子来说竟让那个打赢了阿柯尔战役马伦戈战役奥斯特利茨战役的那个人饶他一命未免也太丢脸了。’就对他这样说或者最好还是什么也不要告诉他。把你这次行程严守秘密别吹嘘你到巴黎来干什么或曾干了什么。赶快回去在黑夜里进入马赛从后门溜回家静静地服服贴贴地不声不响地呆在那儿而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惹人讨厌因为这一次我敢向你保证我们认清了谁是敌人以后要给以狠狠的惩罚的。 走吧我的儿子走吧我亲爱的杰拉尔假如你能听从我的话或者如果你高兴把它算作友好的忠告也行我们还可以保留你的原职的。这个”诺瓦蒂埃微笑了一下又说“就算是一种交易吧假如有一天在政治的天平上你高我低的时候还希望你再救我一命。再见了我亲爱的杰拉尔下次再来时请在我的门口下车。”诺瓦蒂埃在讲这番话后他便以同样安祥的态度离开了房间。维尔福脸色苍白急忙奔到窗前撩开窗帘看着他泰然自若地走过街口两三个鬼头鬼脑的人的身边这两三个人也许就是等候在那儿来抓一个长黑胡子的穿蓝色披风戴阔边呢帽的人的。 维尔福屏息静气地站在那儿呆望着直望到他的父亲拐入了蒲赛街。然后他转过身来急忙去处理他留下来的那堆东西把那黑领结和蓝披风塞进旅行包的箱底里把帽子仍进了黑洞洞的壁厨里把手杖折成几段一下子投进了壁炉然后戴上他的旅行便帽叫仆人来用眼色示意让他不要提任何问题付了饭店的账跳上那辆早已等候着的马车里他在里昂得知波拿巴已进入格勒诺布尔沿途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他终于到达马赛这个野心勃勃的人初尝成功的喜悦但同时他心中又充满了种种希望和忧虑。 第十三章 百日 正文第十三章百日 诺瓦蒂埃先生真是一个预言家事态的展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谁都知道从爱尔巴岛卷土重来的这次著名的历史事件——那次奇妙的复归不仅是史无前例而且大概也会后无来者。 路易十八对这一猛烈的打击只是软弱无力地抵抗了一下。他这个还没有坐稳的王朝本来基础就不稳固一向是摇摇欲坠只要拿破仑一挥手这座由旧偏见和新观念不好调和而构成的上层建筑便坍了下来。所以维尔福从国王那里只得了一些感激(这在目前反而可说是对他有害的)和荣誉十字勋章但对这个勋章他倒多了个心眼并没有佩挂它尽管勃拉卡斯公爵按时把荣誉勋位证书送了来。 诺瓦蒂埃当时成了显赫一时的人物要不是为了他拿破仑无疑早就把维尔福免职了。这个一七九三年的吉伦特党人和一八o六年的上议员保护了这个不久前保护过他的人。 帝国正在复活期间但已不难预见它的二次倾覆了。维尔福的全部力量都用在封住那几乎被唐太斯所泄漏的秘密上了。只有检察官被免了职因为他有效忠于王室的嫌疑。 帝国的权力刚刚建立也就是说皇帝刚刚住进杜伊勒里宫从我们已经向读者们介绍过的那间小书房里出了无数命令在桌子上路易十八留下的那半空的鼻烟盒还敞开在那里。在马赛不管官员们的态度如何老百姓已知道:南北始终未被扑灭的内战的余烬又重新燃起来了;保党人如果敢冒险外出必定会遭到斥骂和侮辱这时如果要想挑起人民来报复他们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由于时势的变化那位可敬的船主在当时虽还说不上势倾全市因为他毕竟是个谨慎而胆小的人以致许多最狂热的拿破仑党分子竟斥他为“温和派”但却已有足够的势力可使他所提出的要求闻达于当局而他的那个要求我们不难猜到是与唐太斯有关的。 维尔福的上司虽已倒台他本人却依旧保留了原职只是他的婚事已暂时搁在了一边以期等待一个更有利的时机。假如皇帝能保住王位那么杰拉尔就需要一个不同的联姻来帮助他的事业他的父亲已负责再给他另找一个了。假如路易十八重登王位则圣·梅朗侯爵以及他本人的势力就会大增那桩婚事也就比以前更实惠了。 代理检察官暂时当上了马赛的席法官一天早晨仆人推门进来说莫雷尔先生来访。换了别人很可能就会赶忙去接见船主了。但维尔福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他知道这样做等于是在显其软弱。所以尽管他并没有别的客人但仍让莫雷尔在外客厅里等候理由只是代理检察官总是要叫每个人都等候一下的读了一刻钟的报纸以后他才吩咐请莫雷尔先生进来。 莫雷尔原以为维尔福会显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没想到见到他的时候觉他仍象六个星期以前见到他的时候一样镇定稳重冷漠而彬彬有礼这是教养有素的上等人和平民之间最难逾越的鸿沟。他走进维尔福的书房。满以为那法官见他就会抖但正相反他看到的是维尔福坐在那儿手肘支在办公桌上用手托着头于是他自己感到浑身打了个寒颤。他在门口停了下来。维尔福凝视了他一会儿象是有点不认识他了似的。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那诚实的船主只是困惑地把他的帽子在两手中转动着然后——“我想您是莫雷尔先生吧?”维尔福说。 “是的先生。” “请进来先生”法官象赐恩似地摆一摆手说“请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使我能有幸看到你的来访。” “您猜不到吗先生?”莫雷尔问。 “猜不到但假如我可以做出什么为您效劳的话我是很高兴的。” “先生”莫雷尔说他渐渐恢复了自信心“您还记得吧在皇帝陛下登6的前几天我曾来为一个青年人求过情他是我船上的大副被控与厄尔巴岛有联系。那样的联系在当时是一种罪名尽管在今天却已是一种荣耀了。您当时是为路易十八效劳不能庇护他那是您的职责。但今天您定是为拿破仑效劳您就应该保护他了——这同样也是您的职责。所以我就是来问问那个青年人现在怎么样了。” 维尔福竭力控制住自己。“他叫什么名字?”他问道。“把他的姓名告诉我。” “爱德蒙·唐太斯。” 虽然维尔福宁愿面对一支二十五步外的枪口也不愿听人提到这个名字但他依旧面不改色。 “唐太斯?”他重复了一遍“爱德蒙·唐太斯?” “是的先生。” 维尔福翻开一大卷档案放到桌子上又从桌子上那儿走去翻另外那些档案然后转向莫雷尔:“您肯定没弄错吗先生?”他以世界上最自然的口吻说道。 假若莫雷尔再心细一点或对这种事较有经验的话那他说应该觉得奇怪为什么对代理检察官不打他去问监狱长去问档案官而是这样亲自答复他。但此时莫雷尔在维尔福身上没现半点恐惧只觉得对方很谦恭。维尔福的作法果然不错。 “没有”莫雷尔说“我没弄错。我认识他已经十年了在他被捕的那一小时里他还在为我服务呢。您也许还记得六个星期以前我曾来请求您对他从宽办理。正象我今天来请求您对他公道一些一样。您当时接待我的态度非常冷淡啊在那个年头里保皇党人对拿破仑党当时是非常严厉的。” “先生”维尔福答道“我当时是一个保皇党人因为当时我以为波旁家族不仅是王伯的嫡系继承者而且是国人所拥戴的君主。但皇帝这次奇迹般地复位证明我是错了只有万民所爱戴的人才是合法的君主。” “这就对了。”莫雷尔大声说道。“我很高兴听到您这样说我相信可以从您这番话上得到爱德蒙的喜讯。” “等一等”维尔福一边说一边翻阅一宗档案“有了他是一个水手而且快要娶一个年轻的迦太兰姑娘了。我现在想起来了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案子。” “怎么回事?” “您知道他离开这儿以后就被关到法院的监狱里去了。” “那么后来呢?” “我向巴黎打了个报告把从他身上找到的文件附送去了。你该明白这是我的职责。过了一个星期他就被带走了。” “带走了!”莫雷尔说。“他们把那个可怜的孩子怎样了呢?” “哦他大概被送到费尼斯德里壁尼罗尔或圣·玛加里岛去了。你一定会在某一天看到他回来再给您当船长的。” “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那个位置都给他保留着。但他怎么还不回来呢?依我看依拿破仑党法院最关切的事就该是释放那些被保皇党法院关进监狱里去的人。” “别太心急莫雷尔先生”维尔福说道“凡事我们都得按法律手续进行。禁闭令是上面签的他的释放令也得在老地方办理。拿破仑复位还不到两个星期那些信还没送出去呢。” “但是”莫雷尔说“现在我们已经赢了除了等待办理这些正式手续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有几个朋友他们有点势力我可以弄到一张撤消逮捕的命令的。” “根本就没什么逮捕令。” “那么在入狱登记簿上勾消他的名字。” “政治犯是不登记的。有时政府就是用这种办法来使一个人失踪而不留任何痕迹的。入了册就有据可查了。” “波旁王执政时或许是那样但现在——” “任何时代都是这样的我亲爱的莫雷尔从路易十四那个时代就开始这样了。皇帝对于狱规的管理比路易更加严格监狱里不登记姓名的犯人多得不计其数。” 即使莫雷尔再有什么怀疑这番苦口婆心的辩解也足以使之完全消除了。“那么维尔福先生您能否给我个什么忠告以便使可怜的唐太斯快点回来?”他问道。 “去求一下警务大臣吧。” “噢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大臣每天都要收到两百封请愿书但他还看不了三封。” “那倒是真的不过由我签署的并由我呈上去的请愿书他一定会看的。” “您愿意负责送去吗?” “非常愿意。唐太斯当时有罪但现在他已无罪了。当时把他判罪和现在使他重获自由都同样是我的职责。” 这样维尔福就避免了一次调查的危险一经查究他可就完了这虽然并不一定会成为事实但却是很有可能的。 “可是我怎么去对大臣说明?” “到这儿来”维尔福一边说一边把他的座位让给了莫雷尔“我说您写。” “真的由您费心来办吗?” “当然罗。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已经浪费得太多啦。” “是的。想想那个可怜的青年人还在那儿等待着在那儿受苦或许在那儿绝望了呢。” 维尔福一想到那个犯人在那黑暗寂静的牢房里咒骂他就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他仍不肯让步在维尔福的野心的重压之下唐太斯是必须被摧毁的。 维尔福口述了一封措辞美妙的请愿书他在里面夸大了唐太斯的爱国心和对拿破仑党的功劳。以致唐太斯简直成了使拿破仑卷土重来最出力的一名活跃分子。据推测一看到这份函件大臣会立刻释放他的。请愿书写好了维尔福把它朗诵了一遍。 “成了”他说“其余的事交给我来办好了。” “请愿书很快就送去吗?” “今天就送出去。” “由您批署?” “证明您的请愿书内容属实这是我很乐意做的事。”维尔福说着便坐了下来在信的末端签上了字。 “还要做什么别的吗?”莫雷尔问。 “去等着吧”维尔福回答“一切由我来负责好了。” 这个保证使莫雷尔充满了希望于是他告别了维尔福赶快去告诉老唐太斯说不久就可以看见他的儿子了。 维尔福却并没有履行诺言把信送到巴黎去而是小心地把那封现在看来可以救唐太斯但未来却极易危害他的请愿书保存了起来以等待那件似乎并非不可能的事情的生好二次复辟。 “这样唐太斯仍然还是犯人被埋没在黑牢的深处他根本听不到路易十八垮台的消息以及帝国倾覆时那更可怕的骚动。 但维尔福却用警觉的目光注视着一切用警觉的耳朵倾听着一切。在拿破仑复位的“百日”期间莫雷尔曾先后两次提出他的请求但都被维尔福甜言蜜语地把他哄骗走了。最后生了滑铁卢之战莫雷尔就不再来了。他已尽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这时任何新的尝试不仅徒劳无益而且很可能会有害他自己。 路易十八又重新登上了王位。在马赛能引起维尔福内心愧疚的记忆太多了所以他请求并获准了调任图卢兹检察官一职两星期后他就和蕾妮结婚了岳父在宫廷里比以前更显赫了。这就说明了在“百日”期间和滑铁卢战役以后唐太斯为什么会依旧被关在牢里好象上帝已把他忘了似的但实际上人们并没有忘记他。 腾格拉尔很清楚他给了唐太斯那一击是多么厉害他象所有做贼心虚但又要小聪明的人一样诿称这是天意。当拿破仑回到巴黎以后腾格拉尔害怕极了唯恐唐太斯会随时来复仇于是他便把自己希望出海的想法告诉了莫雷尔先生得到了一封介绍信把他介绍给了一个西班牙商人三月底就到那儿去供职那是在拿破仑回来后的第十一二天。他当时离开马赛后去了马德里此后就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弗尔南多只知道唐太斯已从眼前消失了其他的事他则一概不知。到底唐太斯怎么样了他也懒得去问。只是在他情敌不在的这一期间他时时苦思冥想有时想到编个离开的理由来欺骗美茜蒂丝有时想迁移或强行把她带走。于是他常常忧郁地一动不动地坐在弗罗湾的顶端从那儿可以同时望到马赛和迦太罗尼亚人村他是在守望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出现在他眼前那个人就是他的复仇使者。弗尔南多已下定决心:他要一枪打死唐太斯然后自杀。但他错了他这个人是不会自杀的因为他还抱有某种希望。 在这个时候帝国作了最后一次呼吁法国境内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子都赶去听从他们皇帝的号召了弗尔南多和其他的人一同离开了马赛但心里却怀着一个可怕的念头深恐他的敌人会在他不在的时候回来而同美茜蒂丝结了婚。假若弗尔南多真的想自杀则在他离开美茜蒂丝的时候就该这样做的了。他对她的关心以及他对她的不幸所表示的同情都产生了效果。美茜蒂丝一向象兄妹般地深爱着弗尔南多现在这份情谊上又加上了一份感激之情。 “哥哥”她把行囊挂上他肩头的时候说“你要自己当心一点因为如果你再永远离开了我那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这些话在弗尔南多心中注入了一线希望。如果唐太斯不回来的话总有一天美茜蒂丝也许就是他的了。 现在只剩下美茜蒂丝一个人孤零零地来面对这从未如此荒凉的大平原和从未如此一望无际的大海了。她天天以泪洗面人们看见她有时不断地在迦太罗尼亚人住的这个小村子周围徘徊有时看见她一动不动地象一尊石像似的站着呆望着马赛;又有时看见她坐在海边倾听那如同自己的哀愁那样永恒的海的呻吟她常常自问是否应该让自己投入海洋那无底的深渊里也许这样可以比忍受如此焦灼的等待更好一些。 她并非缺乏这样做的勇气而是她的宗教观念帮了她的忙救了她的命。 卡德鲁斯也象弗尔南多一样应征入伍了但由于他已经结婚且比弗尔南多大八岁所以仅被派去驻守边疆。老唐太斯一直是靠希望支撑着的拿破仑一倒全部希望都成了泡影。在和他的儿子分离五个月以后几乎也可以说就在他儿子被捕的那一刻他就在美茜蒂丝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莫雷尔先生不仅负担了他的全部丧葬费还把那可怜的老人生前所借的几笔小债也还清了。 这样做不仅需要出于慈悲心而且也需要勇气——因为象唐太斯这样危险的一个拿破仑分子即使你去帮助他临终的父亲也会被人当作一个罪名来污蔑的。 第十四章 两犯人 正文第十四章两犯人 路易十八复位后一年左右监狱巡查员到伊夫堡来作了一次视察。唐太斯从他那幽深的地牢里听到了那准备迎接巡查员的嘈杂的声音在地牢里的一般是听不见的只有听惯了蜘蛛在夜的静寂里织网凝聚在黑牢顶上的水珠间歇的滴声犯人的耳朵才能听得出来。他猜想生活在自由之中的那些人生什么不平常的事了。他已很久没同外界生任何接触了以致他把自己看作了死人。 巡查员依次视察大牢单间牢房和地牢有几个犯人由于他们的行为良好或愚蠢得到了当局的怜悯。巡查员问他们的伙食如何有什么要求没有。他们一致回答说伙食太坏要求恢复自由。巡查员又问他们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没有。他们摇摇头!他们除了自由以外还能希求什么别的呢?巡查员微笑着转过身来对监狱长说:“我真不明白上面为什么要作这些无用的视察你见过一个犯人就等于见到了全体犯人说得总是老一套什么伙食坏啦冤枉啦。还有别的犯人吗?” “有危险的犯人和疯的犯人都在地牢里。” “我们去看看”巡察查员带着疲乏的神色说。“我得完成我的任务。我们下去吧。” “请等一下我们先派两个士兵去”监狱长说。“那些犯人有时只为了活得不耐烦想判个死刑就会毫无意义地走极端那样你或许可能成为一个牺牲品的。” “必须采取一切必要的防范措施。”巡查员说。 于是便找来了两个兵巡查员他们顺着一条污臭潮湿黑暗的楼梯往下走仅走过这些地方就已使眼睛鼻子和呼吸感到很难受了。 “噢!”巡查员走到中途停下来说道“见什么鬼是谁住在这种地方?” “一个最危险的谋反分子一个我们奉命要特别严加看守的人这个家伙什么都干得出。” “就他一个人吗?” “当然罗。” “他到这儿多久了?” “有一年了吧。” “他一来就关在这种地方吗?” “不是他想杀死一狱卒以后才关到这里来的。” “他想杀死狱卒?” “是呀就是替我们掌灯的这一个。对不对安多尼?” “对他要杀我!”狱卒回答。 “他一定是疯了。”巡察说。 “他比疯子还糟糕——他是一个恶鬼!”狱卒答道。 “您要我训斥他一顿吗?”巡查员问。 “噢不必了这是没有用的。他已经受够罪的了。而且他现在差不多已经疯了再过一年就会变成一个十足的疯子的。” “疯了对他来说反而好些——他的痛苦会少一些。”巡查员说。从这句话上读者可以看出巡查员是一个较有人情味的人做他这份差事很合适。 “您说得不错先生”监狱长说“这句话说明您对这一行很有研究现在大约再走二十步下一层楼梯我们就可以在一间地牢里看见一个老神甫他原是意大利一个政党的领袖从一八一一年起他就在这儿了一八一三年了疯从那时起他就来了一个惊人的转变。他时而哭时而笑。以前愈来愈瘦现在胖起来了。您最好还是去看看他别去看那个因为他疯得很有趣。” “两个我都要看”巡查员回答“我做事不能敷衍唐塞。” 这是巡查员第一次视察他想显示一下他的权威。“我们先去看这一个。”他又说。 “好的。”监狱长答道。于是他向狱卒示意叫他打开牢门。 听到钥匙在锁里的转动的声音以及铰链的嘎嘎声那本来踯伏在地牢的一角带着说不出的快乐在享受从铁栅里射进来的一线微光的唐太斯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两个狱卒掌着灯还有两个兵陪着他而且监狱长还脱了帽对他讲话唐太斯猜到来者是何许人知道他向上层当局申诉的时机到了于是合着双手跳向前去。 两个兵急忙用他们的刺刀向前一挡因为他们以为他要来伤害巡查员巡查员也退后了两三步。唐太斯看出自己被人当作是一个危险的犯人了。于是他脸上做了一个心地最温顺最卑微的人所能有的全部表情用一种令人非常惊讶的虔敬的雄辩进行了一番表白想打动巡查员的心。 巡查员留神倾听着然后转向监狱长说道:“他会皈依宗教的他已经驯服多了。他很害怕看见刺刀就后退疯子是什么都不怕的。这一点在夏朗东曾出于好奇心而观察过几次。” 然后他又转向犯人“你有什么要求?”他说。 “我要求知道我犯了什么罪我要求公开审判总而言之我要求:假如我有罪就枪毙我假如我是冤枉的就该让我自由。” “你的伙食怎么样?”巡查员说。 “还可以我也不知道但那没有关系。真正重要的是一个清白无辜的人不该是一次卑鄙的告密的牺牲品不该就这样一直咒骂着他的刽子手而老死在狱中这不仅关系到我这个不幸的犯人还关系到司法长官更关系到统治我们的国王。” “你今天倒非常恭顺”监狱长说。“但你并不总是这样的譬如说那一天你就要想杀死狱卒。” “不错先生我请他原谅因为他一向待我很好我当时非常恼怒简直是疯啦。” “你现在不那样了吗?” “不了监狱生活已经使我低头屈膝俯贴耳了。我来这儿已经这么久啦。” “这么久啦?你是什么时候被捕的?”巡查员问。 “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八日下午两点半钟。” “今天是一八一六年七月三十。咦才十七个月呀。” “才十七个月!”唐太斯答道。“噢您不知道在监狱里的十七个月意味着什么!那简直等于说十七个世纪尤其是象我这样一个即将得到幸福将和他所喜欢的女子结婚的人他看到光明的前途就在他眼前而霎那间竟一切都失去了他从最欢乐的白天一下子堕入了无穷无尽的黑夜。他看到自己的前途给毁灭了他不知道他未婚妻的命运现在怎样了也不知道他年老的父亲究竟是否还活着!十七个月的监狱生活对一个呼吸惯了海上的空气过惯了水手的独立生活看惯了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人是太难过了!先生即使是犯了人类史上最令人指的罪行十七个月的禁闭也是惩罚得太重了。可怜可怜我吧我不求赦罪只求公开审判。先生我只要求见一见法官他们是不该拒绝审问嫌疑犯的。” “我们研究研究吧”巡查员说然后转向监狱长“凭良心说这个可怜的犯人真使我有点感动了。你一定得把他的档案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但您只会看到对他不利的可怕的记录。” “先生”唐太斯又说“我知道您无权释放我的但您可以代我向上面提出请求您可以使我受审我所要求的仅此而已。” “你说明白一点。”巡查员说。 “先生”唐太斯大声说道“从您的声音里我可以听出您已经被怜悯心所感动了请告诉我至少我有希望吧。” “我还不能这样说”巡查员答道“我只能答应调查一下你的案子。” “噢那么我自由了!我得救了!” “是谁下令逮捕你的?” “是维尔福先生。请去见他听他说些什么。” “维尔福先生已不在马赛了他现在在图卢兹。” “怪不得我迟迟不放”唐太斯喃喃地说“原来我唯一的保护人调走了。” “他对你有没有什么私人的恩怨?” “一点没有正相反他对我非常好。” “那么关于你的事我可以信赖他所留下来的记录或他给我的意见了?” “绝对可信。” “很好那么耐心等着吧。” 唐太斯跪下来喃喃地祷告着他祈祷上帝赐福于这个象救世主去拯救地狱里的灵魂一样到他狱中来的这个人。门又关上了但现在唐太斯心中又怀有了一个新来的希望。 “您是想马上看那档案呢还是先去看看别的牢房?”监狱长问。 “我们先把牢房看完了再说吧”巡查员说。“我一旦上去了恐怕就没有勇气再下来了。” “嗯这个犯人不象那一个。他疯得跟他的邻居不一样也不那么感动人。” “他有什么怪念头?” “他只认为他有着一处极大的宝藏。头一年他提议献给政府一百万让他自由第二年两百万第三年三百万不断地这样加上去。现在他入狱已经是五个年头了他一定会要求和您密谈给您五百万的。” “哦那倒的确很有趣。这位大富翁叫什么名字?” “法利亚神甫。” “二十七号。”巡查员说。 “就是这里打开门安多尼。” 狱卒遵命打开了牢门巡查员好奇地向“疯神甫”的牢房里探视着。在这个地牢的中央有一个用从墙壁上挖下来的石灰画成的圆圈圆圈里坐着一个人他的衣服已成了碎布条难以遮住身体了。他正在圆圈里划几何线那神态就象阿基米德当马赛鲁斯的兵来杀他时的那样全神贯注。尽管开门的声音很响但他却一动也不动继续演算他的问题直到火炬的光以稀有的光芒照亮了地牢阴暗的墙壁他才抬起头来很惊奇地现他的地牢里竟来了这么多人。他急忙从他的床上抓过被单把他自己裹了起来。 “你有什么要求?”巡查员问。 “我吗先生!”神甫带着一种惊愕的神气答道“我什么要求也没有。” “你没弄明白”巡查员又说“我是当局派来视察监狱听取犯人的要求的。” “哦那就不同了”神甫大声说“我希望我们大家能互想谅解。” “又来了监狱长低声说道“就象我告诉过您的那样他又要开始讲了。” “先生”犯人继续说道“我是法里亚神甫罗马人。我曾给红衣主教斯巴达当过二十年秘书。我是在一八一一年被捕的是什么原因我却不知道。从那时起我就在向意法两国政府要求还我自由。” “为什么要向法国政府要求呢?” “因为我是在皮昂比诺被捕的而据我推测象梅朗和佛罗伦萨一样皮昂比诺已成为法国所属的省会了。” 巡查员和监狱长相视而笑。 “见鬼!亲爱的”巡察员说“你从意大利得来的新闻已经是老皇历啦!” “这是根据我被捕那一天的消息推测的”法利亚神甫答道。“既然皇帝要为他的儿子建立罗马王国我想他大概也已实现了马基难里和凯撒·布琪亚的梦想把意大利变成了一个统一的王国了吧。” “先生”巡查员回答说“上帝已经把你这个看来竭诚支持的计划改变过了。” “这可是使意大利获得幸福和独立和唯一方法呀。” “可能是吧但我不是来和你讨论意大利政治的我是来问你你对于吃的和住的有什么要求吗。” “吃的东西和其他监狱一样也就是说坏极了住的地方非常不卫生但既然是地牢也总算还过得去。这都没什么关系。我要讲的是一个秘密我所要揭露的秘密可是极其重要的。” “那一套又来了。”监狱长耳语道。 “为了那个理由我很高兴见到您”神甫继续说道“尽管您刚才打断了我一次最重要的演算如果那个演算成功可能会把牛顿的学说都改变过来。您能允许我同您私下谈几句话吗?” “我说得怎么样?”监狱长说。 “你的确了解。”巡查员回答道。 “你所要求的事是不可能的先生。”他对法利亚说道。 “可是神甫说“我要和您说的可是很大一笔钱达五百万呢。” “正是你所说的那个数目。”这次是巡查员对监狱长耳语了。 “当然法里亚看到巡查员已想走开就继续说“我们也并非绝对要单独谈话监狱长也可以在场。” “不幸的是”监狱长说“我早已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是关于你的宝藏是不是?” 法里亚眼睛盯住他那种表情足以使任何人都相信他是神志清楚的。“当然罗”他说“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巡查员先生监狱长又说“那个故事我也可以告诉您因为它已经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了四五年了。” “那就证明”神甫说道。“你正如《圣经》上所说的那些人他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政府不需要你的宝藏”巡查员说道:“留着吧等你释放以后自己享用好了。” 神甫的眼睛闪闪光他一把抓住巡查员的手。“可以假如我出不了狱呢”他大声说道。“假如偏偏不讲公道我被老关在这间地牢里假如我死在这儿而不曾告诉过任何人我的秘密则那个宝藏不是就白白地丧失了吗?”倒不如由政府享一点利益我自己也享受一点那不更好吗?”我情愿出到六百万先生是的我愿意放弃六百万余下的那些我也就满足了只要换来我的自由。” “老实说”巡查员低声说道“要不是你事先早告诉我这个人是个疯子说不定我真会相信他说的话呢。” “我没有疯!”法里亚大声回答说道他有着犯人们那特有的敏锐的听觉把巡查员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所说的宝藏真有其事我提议来签订一个协议内容说明我答应领你们到那个地方去由你们来挖假如我欺骗了你们就把我再带回到这儿来我不求别的。” 监狱长大笑起来。“那个地方离这儿远吗?” “三百里。” “这个主意倒不坏”监狱长说道。“假如每个犯人都想作一次三百里的旅行而他们的看守又答应陪他们去他们倒是有了一个很妙的逃跑的机会了。” “这个办法并不新奇巡查员说道“神甫先生看来是不能享受明权了。”然后他又转向法里亚“我已经问过了你的伙食怎么样?”他说。 “请对我个誓”法里亚答道“假如我对您讲的话证明是真实的话就一定要让我自由那么你们去那儿我可以留在这儿等。” “你的伙食怎么样?”巡查员又问了一遍。 “先生你们毫无危险呀因为如我所说的我愿意在这儿等那我就不会有逃跑的机会啦。”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巡查员不耐烦地说道。 “你也没回答我的呀”神甫大声说道。“那以你也该受诅咒!象其他那些不肯相信我的傻瓜一样。你不愿意接受我的金子我就留着给自己。你不肯给我自由上帝会给我的。你们走吧!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神甫扔下他的床单又坐回到了老地方继续进行他的演算去了。 “他在那儿干什么?” “在计算他的宝藏呢。”监狱长回答说。 法里亚以极其轻蔑的一瞥回敬了这句讽刺他的话。 他们走了出去狱卒在他们身后把门又锁上了。 “或许他曾一度有过钱。”巡查员说。 “也许是做梦了财醒来后就疯了。” “总而言之”巡查员说“假如他有钱他就不会到这儿来了。”这句话坦白道出了当时的**情形。 法里亚神甫的这次遭遇就这样结束了。他依旧还是住在他的地牢里这次视察只是更加使人相信他是个疯子了。 假如神甫遭到的是那些热衷于寻找宝藏的人那些认为天下没有办不到之事的狂想者如凯力球垃王或尼罗王则他们就会答应这个可怜的人允许他以他的财富来换取他迫切祈求得到的自由和空气。但近代的国王他们生活的天地是这样狭窄已不再有勇气狂想了。从前国王都相信他们是天神的儿子或至少如此自以为是而且多少还带着点他们父亲天神的风度。而现在云层后面的变幻虽尚无法控制但国王却已都自视为常人了。 要**政府允许那些牺牲在他人的政权之下的重见天日一向是和他们的政策相违背的。犯人被毒打得肢体不全血肉模糊法庭当然不愿意他再被人看见疯子总是被藏在地牢里的即使让他出狱也不过是往某个阴气沉沉的医院里一送狱卒送他到那儿时往往只是一具变了形的人体残骸了连医生也认不出这还是一个人还留有一点思想。法里亚神是在监狱里疯的单凭他的疯就足以判他无期徒刑。 巡查员实践了他对唐太斯的诺言。他检查了档案找到了下面这张关于他的记录: 爱德蒙·唐太斯拿破仑党分子曾负责协助逆贼自厄尔巴岛归来。应严加看守小心戒备。 这条记录的笔迹和其它的不同证明是在他入狱以后附加的。巡查员面对眼前记录上这个无法抗争的罪名只得批上一句“无需复议。” 那次巡查又在唐太斯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自从入狱以来他已忘记了计算日期。但巡查员给了他一个新的日期他没有忘记。他用一块从屋顶上掉下来的石灰在墙上写道“一八一六年七月三十日”从那时起他每天做一个记号以免再把日子忘掉。日子一天天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过去了后来是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了唐太斯仍然处在期待之中。他最初预计可在两个星期以内释放。可是两个星期过去然后他想到巡查员可在回到巴黎以前是不会有所行动的而他要在巡查完毕以后才能回到那儿所以他又定期为三个月。但三个月也过去了三个月之后又过了六个月。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生任何有利的转变。于是唐太斯开始幻想认为巡查员的视察只不过是一个梦是脑子里的一个幻想而已。 一年以后监狱长被调任汉姆市长。他带走了几个下属看管唐太斯的狱卒也在其中。新监狱长到任了。他认为记犯人的名字实在太麻烦了所以干脆他用他们的号码来代替。这个可怕的地方一共有五十个房间犯人们以他们的房间号码来命名。那不幸的青年已不再叫爱德蒙·唐太斯他现在成了“三十四号”。 第十五章 三十四号和二十七号 正文第十五章三十四号和二十七号 那些被遗忘了的犯人在地牢里所受的各种各样的痛苦唐太斯都尝到了他最初很高傲因为他怀有希望并自知无罪然后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冤枉来这种怀疑多少证实了监狱长认为他是精神错乱的这一看法他从高傲的顶端一交跌了下来他开始恳求不是向上帝恳求而是向人恳求。却等到这个不幸的人他本该一开始便寻求主的庇护的但他却等到希望都破灭了以后才寄希望于上帝。 唐太斯恳求他换一间单房因为不管怎么说换动一次总是一次变动可以使他泄一点烦闷。他请求允许他散步给他一点书和手工。结果什么都没满足那也没有关系他还是照样的要求。他努力使自己和新来的狱卒讲话虽然他可能比以前的那个更沉默寡言但是对一个人讲话即使对方是个哑巴也是一种乐趣。唐太斯讲话的用意是要听听他自己的声音他也曾尝试自言自语但他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在他入狱以前每当想到这样一些犯人聚集在一起他们中有贼有流浪汉有杀人犯心中便不禁要作呕。而现在他却希望和他们在一起以便除了看到那不和他讲话的狱卒以外还可以看到一些其他的面孔他羡慕那些穿着囚衣系着铁链肩上钉着记号的苦工。充当苦工的囚徒能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又能互相见面他们是非常幸福的。他恳求狱卒为他找个同伴哪怕是那个疯神甫也好。 那个狱卒纵然因为看惯了许多受苦的情形而心肠硬了些但毕竟是个人。在他内心深处也常常同情这个如此受苦的不幸的青年于是他把三十四号的要求报告给了监狱长。但后者却审慎得象个政治家竟以为唐太斯想结党或企图逃跑所以拒绝了他的请求。唐太斯已尽了一切努力他终于转向了上帝。 所有那些久已忘记的敬神之念此时都回忆起来了。他记起了母亲所教他的祷告并在那些祷告里现了一种他以前从未意识到的意义。因为在顺境中祷告似乎只是字语的堆积直到有一天灾祸来临后他那祈求上苍怜悯的话才显得非常的崇高!他祷告并非出自热诚而是出自仇怒。他大声地祷告他已不再怕听到他自己的声音了。然后他陷入了一种神志恍惚的状态。他似乎看到上帝在倾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他把他一生的行为都献到万能的主的面前诉说他所愿意去做的种种事情并在每一次祷告地结尾引用这样一句话而这句话向上帝请求时常用而向人请求时更常用“请宽恕我们的罪恶象我们宽恕那些罪于我们的人一样。”尽管作了这种最诚恳的祷告唐太斯却依旧还是名犯人。 渐渐地心头充满了阴郁。他很单纯又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所以在他那孤独的地牢里凭他自己的想象无法重新唤回那些已经逝去的年代复活那些已经灭亡了的民族无法重建那些被想象渲染得如此宏伟广大象马丁的名画里所描绘得那样被天火所照耀在我们眼前而已消逝了古代城市。他无法做到这一点他过去的生命短暂目前很阴郁未来的又很朦胧。十九年的光太微弱了无法照亮那无穷尽的黑暗!他没有消闷解愁的方法。他那充沛的精力本来可以借追溯往事来活跃一下现在却被囚禁了起来象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鹰一样。他只抓住了一个念头即他的幸福那被空前的动运所不明不白地毁灭了的幸福。他把这个念头想了又想然后象但丁的地狱里的乌哥里诺吞下罗格大主教的头颅骨似的把它囫囵吞了下去。 竭力的自制以后狂怒。唐太斯用自己的身体去撞监狱的墙嘴里对上帝大声咒骂着以致他的狱卒吓得对他望而却步。他把愤怒转嫁到他周围的一切上他泄怒于自己泄怒于那来惹他的最微不足道的东西如一粒沙子一根草或一点气息维尔福给他看的那封告密信在他的脑海里重新浮现出来一行似乎是用火红的字母写在墙上一般。他对自己说把他抛入这无限痛苦的深渊里的是人的仇恨而不是天的报应。 他用他所能想象得出的种种最可怕的酷刑来惩罚这些不明的迫害者但觉得一切酷刑都不够厉害因为在酷刑之后接着就是死亡而死了以后即使不是安息至少也是近于安息的那种麻木状态。 由于老是想着死就是安息由于想明比死更残酷的刑罚他开始想到了自杀。真是不幸处于痛苦中的他竟又有了这种念头!自杀之念头就象那死海肉眼看来似乎很风平浪静;但假如轻率地冒险去投入它的怀抱就会现自己被陷在了一个泥沼里愈陷愈深被吞进去。一旦陷进去除非是上帝之手把他从那里拉出来否则就一切都完了他的挣扎只会加他的毁灭。但是这种心灵上的惨境却没有先前的受苦和此后的惩罚那样可怕。这也是一种慰藉这种慰藉犹如使人只看见深渊张开的大口而不知底下是一片黑暗。 爱德蒙从这个念头上获得了一些安慰。当死神就要来临的时候他一切的忧愁一切痛苦以及伴随着忧愁痛苦而来的那一连串妖魔鬼怪都从他的地牢里逃了出去。唐太斯平静地回顾着自己过去的生活恐惧地瞻仰他的未来就选择了那儿似乎可以给他作一个避难所。 “有时候”在心里说“在我远航的时候当我自由自在身强力壮指挥着别人的时候我也曾见过天空突然布满了阴云暴怒地吐着白沫波涛翻滚天空中象有一只大怪鸟遮天蔽日而来。那时我觉得我的船只是一个不起作用的藏身之处它象是巨人手中的一根羽毛在大风暴来临之前颤抖着震荡着。不久浪潮的怒吼和尖利的岩石向我宣布死亡即将来临那时很害怕死亡于是我以一个男子汉和一个水手的全部技术和智慧与万能的主抗争。我之所以那样做因为那时我处在幸福之中挽回了生命就是挽回了欢乐我不允许那样的去死不愿意那样的去死那长眠在岩石和海藻所筑成的床上的景象是很可怕的因为我不愿意自己这个上帝依照他自己的模样创造出来的人去喂海鸥和乌鸦。但现在不同了。我已经失去了使我为之留恋的生命中的一切死神在向我微笑邀我去长眠。我是自愿去死的。我是精疲力尽而死的。就好象在那几天晚上我绕着这个地牢来回走了三千遍以后带着绝望和仇怒睡去一样。” 一旦有了这种念头他就比较平静、温和了。他尽力把他的床整理好只吃很少东西睡很短一点时间并觉这样生活下去也可以因为他觉得他能愉快地把生存抛开象抛掉一件破旧的衣服一样。他有两种方法可以死:一是用他的手帕挂在窗口的栅栏上吊死一是绝食而死但前面这个计划使他感到厌恶。唐太斯一向厌恶海盗海盗被擒以后就是在帆船上吊死的他不愿意采用这种不光彩的死法。他决定采用第二种办法于是当天就实施起来了。入狱以来差不多已过去四年了在第二年的年底他又忘了计算日期因为从那时起他觉得巡查员已抛弃了他。 唐太斯说过:“我想死。”并选定了死的方法由于怕自己改变主意他便誓一定要去死。“当早餐和晚餐拿来的时候”他想道“我就把它倒出窗外就算已经把它吃了。” 他按设想要做的那样去做了把狱卒每天给他送来的两次食物从钉着栅栏的窗洞里倒出去最初很高兴后来就有点犹豫最后则很悔恨。只因那誓言才使他有力量继续这样做下去。过去人一看到这此食物就恶心现在由于饥饿难忍看到这些食物觉得非常可口的有几次他整小时的把盘子端在手里凝视着那不满一口的腐肉臭鱼和霉的黑面包。神秘的生存本能在他的内心中与他抗争并不时地动摇着他的决心那时他那间地牢似乎也不象以前那么阴森了他也不象以前那么绝望了。他还年轻才不过二十四岁他差不多还有五十年可活。在那样长的时间里谁能断言不会生什么意料不到的事从而可以打开他的牢门恢复他的自由呢?他本来自愿做丹达露斯自动绝食的现在想到这里便把食物送到了唇边;但他又想起了他的誓言他天性高尚深怕食言会有损于自己的人格。于是他毅然无情地坚持了下去直到最后他连把晚餐倒出窗外去的力气都没有了。第二天早晨他的视觉和听觉失去了作用;狱卒以为他得了重病爱德蒙则只想早点死去。 那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爱德蒙觉得精神恍惚胃痉挛所造成的那种痛苦感消失了口渴也减轻了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见眼前有星光在乱舞象是无数流星在夜空里游戏似的。这就是那个神秘的死之国度里升起的光! 大约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爱德蒙突然听到靠他所睡的这一面墙上出了一种空洞的声音。 牢房里住着许多讨厌的小动物它们常出一些响声他早已习以为常了。可是现在不知是因为绝食使他的感官更灵敏了呢还是因为那声音的确比平常的响也许是因为在那弥留之际一切都有了新的意义总之爱德蒙抬起头来倾听了一会儿。这是一种不断的搔扒声象是一只巨爪或一颗强有力的牙齿或某种铁器在啮石头似的。 年轻人虽然已很衰弱但他的脑子里却立刻闪出了那个一切犯人都时刻难忘的念头——自由!他觉得似乎上苍终于怜悯他的不幸了所以派这个声音来警告他立刻悬崖勒马。或许是那些他所挚爱一刻也不能忘怀的人之中有一个也在想念着他正在努力缩短那分隔他们的距离。 不不!他无疑地是错了这只是那些飘浮在死亡之门前的梦幻罢了。 爱德蒙还是听出了那响声。它约摸持续了三个小时;然后他听到一块东西掉了下来的响声接着就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过了几小时声音又响起来了而且比刚才更近更清晰了。爱德蒙对那种劳动产生了兴趣因为它使他有了个伴儿。 但突然间狱卒进来了。 一周以前他下决心去死四天前他开始付诸实施以来爱德蒙就没有和这个人讲过话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回答当狱卒仔细观察他时他就转过脸去面对着墙壁但现在狱卒或许听到这种声音要是追查起来或许会永远终止这种声音从而毁灭了这在他临终时来安慰他的唯一的一线希望了。 狱卒给他送来了早餐。唐太斯支摇起身子开始东拉西扯说起话来什么伙食太坏啦地牢太冷啦抱怨这个埋怨那个并故意拉高了嗓门以便让狱卒听得不耐烦碰巧那天狱卒为他的犯人求得了一点肉汤和白面包并且给他送来了。 幸亏狱卒以为唐太斯在讲呓语他把食物放在那张歪歪斜斜的桌子上后就退了出去……爱德蒙终于又自由了他又惊喜地倾听起来。那个声音又响了而且现在是这样的清晰他可以毫不费力的听到了。 “不必怀疑了”他想“一定是有个犯人在努力求得他的自由。噢假如我和他一起可以帮他多少忙呀!” 突然间他那惯于接受不幸难于接受欢乐与希望的头脑里那希望之光又被一片阴云遮住了。他想这种声音说不定是监狱长吩咐工人修隔壁那监牢所出来的。 要确定这一点倒也不难但他怎么能冒险去问人呢?要引起狱卒注意那声音并不难只要注意观察他听声音时的表情就可得到答案了但如果用这种方法说不定会因一时的满足而出卖了自己宝贵的希望不幸的是爱德蒙还是这样的虚弱以致他无法的思想集中专想一个问题。 他知道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他的思想变清晰些把目光转向了狱卒给他送来的那盆汤上并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带着说不出的舒服之感喝干了它然后他又克制住自己不要吃得太多。因为他曾听人说过海上遭遇不幸被救起来的人常因心急吞了太多的食物而致死。爱德蒙把那快要送进嘴里的面包又放回到了桌子上回到他床上他已不再想死了。 不久他就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他又可以思想了于是就用推理来加强他的思想。他对自己说:“我一定要考验一下但必须不连累别人。假如这是一个工人我只要敲敲墙壁他就会停止工作并过来查究是谁在敲墙为什么要敲墙由于他是监狱长派来干活的所以不久就会重新干起来。假如反过来讲这是一个犯人那我所出的声音就会吓倒他他会停止工作直到他认为每个人都睡着了以后才会再动手。” 爱德蒙又一次起身这次他的腿不抖了也不再眼花目眩了。他走到地牢的一角挖下一块因受潮而松动的石片拿来敲击那墙壁上声音听得最清楚的地方。他敲了三下第一下敲下去那声音就停止了象是变魔术似的。 爱德蒙留心倾听着。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墙上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一切都是静静的。 满怀着希望爱德蒙吃了几口面包喝了一点水仗着自己良好的体质他觉自己已差不多完全恢复了。 这一天就在极端的寂静中度过去了;夜来临了但并没有带着那声音同来。 “这是一个犯人!”爱德蒙高兴自忖道。 这一夜又在打不破的寂静中度过去了。爱德蒙一夜没合眼。 早晨狱卒又把他的饭送了来他已经把前一天的都吃了。他吃了这些东西以后便焦急地想再听到那种声音在他的斗室里转了又转摇摇窗上的铁栅栏活动一下他的四肢使它们恢复那原有的能力准备应付可能降临的事变。每过一会儿他就听听那声音有没有再来渐渐地他对那个犯人的审慎感到不耐烦起来而那个犯人却猜不到打扰他的原来也是一个象他自己那样热切盼望着自由的犯人。 三天过去了要命的七十二个钟头是一分钟一分钟的数过去的呀! 终于在一天晚上狱卒来作了最后一次的查看唐太斯又一次把他的耳朵贴到墙上去的他仿佛听到石块之间有一种几乎察觉不出的响动。他缩身离开墙在他的斗室里踱来踱去以便集中思想然后又把耳朵贴到老地方去。 不用再怀疑了那一边一定在做一件什么工作而犯人已觉了危险所以比以前更小心地在继续干着已用凿子代替了铁杆。 在这个现的鼓舞之下爱德蒙决心要帮助那个不屈不挠的劳动者。他先搬开了他的床因为在他看来那工作是在床后面那个方向进行着的。他用眼睛寻找一件什么东西以便可以用来穿透墙壁挖掘水泥搬开石块。 但他什么也没看到。他没有小刀等尖利的工具虽然他窗上的栅栏是铁做的但它非常牢固他已试过多次了。地牢里的全部家具就是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只水桶和一个瓦壶。床上有铁档子但却是旋紧在木架子上的得用螺丝刀才能把它们取下来。桌子和椅子无法利用水桶是有柄的但那柄已被拆掉了。只有一种办法了就是把瓦罐打碎挑一块锋利的碎片来挖墙。他把瓦壶摔到了地上碎成了片。他挑了两三块最锋利的藏到床上草褥子里其余的留在地上。他有整夜的时间可以工作但在黑暗之中他干不了多少他不久就感觉到工具碰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他把床推回去等待天亮。一有了希望便也有了耐心。 他整夜都听着那个隐蔽的工作者那个人在继续他的挖掘工程。白天来了狱卒走进来了。唐太斯告诉他说他在喝水的时候瓦罐从手里滑下去摔碎了狱卒一边埋怨一边给他去另外拿了一个甚至都懒得去打扫那些碎片。他很快就回来了并叮嘱犯人以后要小心一点然后就走了。 唐太斯无比喜悦地听到钥匙在锁里格勒地一响。他注意听着他注意听着直到那脚步声完全消失然后他急忙拉开自己的床借着透进地牢里来的那点微弱的光线才现昨天晚上他挖的是块石头而不是石头周围的石灰由于牢内潮湿石灰一碰就碎。他很高兴地看到它竟会自己剥落当然那只是一些碎片但半小时以后他已刮下了满满一把。一位数学家大概可以算出来这样挖下去两年之内假如不计那些石头就可以掘成一条二十尺长二尺宽的地道。犯人埋怨自己不该把那么多时间浪费在祷告和绝望中而没有及早开始这项工作在被关在这里的六年里还有什么事完成不了呢? 唐太斯接连工作了三天极其小心地挖掉了水泥层使石头露了出来。墙壁是用碎石砌成的为了使它更坚固还用粗糙不平的大石块嵌住其间的空隙里。他所挖到的就是这样一块石头他必须把它从石窝里挖出来。他勉强用他的指甲去挖但指甲太软了;至于那瓦罐的碎片嵌进石缝里一撬就碎了经过一小时白费力气的辛苦以后他住手了。难道他就这样刚开头就停下来然后什么也不做地干等着等着那位疲倦但也许有工具的邻居来完成一切吗?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他微笑起来额头上的汗也干了。 狱卒给唐太斯送汤来的时候总是盛在一只铁的平底锅里的。这只平底锅还盛着另一个犯人的汤因为唐太斯曾注意到它有时是很满的有时则是半空的这是看狱卒是先送给他还是先送给他的同伴而定。这只平底锅的柄是铁的唐太斯情愿以他十年的生命来和它交换。 狱卒每次把这只平底锅里的东西倒入唐太斯的盆里以后唐太斯就用一只木匙来喝汤然后洗干净留待第二次再用。当天晚上唐太斯故意的把盆子放在门旁边。狱卒进门时脚踩到盆子上把它踩破了。这一次他不能怪唐太斯了。他固然有错不该把它放到那里但狱卒走路也该看着点儿。 那狱卒咕哝几句也就算了。他看了一下四周想找个东西来盛汤但唐太斯所有的餐具只有一只盆子再无其他可以代替的东西了。 “把锅留下吧”唐太斯说“你给我送早餐来的时候再带去好了。”这个建议正合狱卒的心意这可以使他不必上下再多跑一次了。于是他就把平底锅留了下来。 唐太斯简直高兴极了。他急忙吃了他的食物又等了一个钟头唯恐狱卒会改变主意又回来然后他搬开床把平底锅的把手一端插进墙上大石块和碎石的缝里把它当作一条杠杆。他开始撬动大石块动了一下他明白这个主意不错一小时以后那块大石头就从墙上挖了出来露出了一个一尺半见方的洞穴。 唐太斯小心地把泥灰都收拢来捧到地牢的一个角落里上面用泥土把它盖上。现在他手里有了这样宝贵的一样工具这是碰巧得来的或更确切地说是他巧施计谋得来的他决定要尽量利用这一夜功夫继续拼命地工作。天一亮他就把石头放回原处把床也推回去靠住墙壁在床上躺下来。早餐只有一片面包狱卒进来把面包放在了桌子上。 “咦你没有另外给我拿一只盆子来。”唐太斯说。 “没有”狱卒回答说“什么东西都让你给弄坏。你先是打烂了瓦罐后来你又让我踩破了你的盆子要是所有的犯人都象你这个样政府就支付不了啦。我就把锅留给你就用这个来盛汤吧那样省得让你再打碎了碟子。” 唐太斯抬头望天在被子里双手合十。他对上天让他保留这一片铁器比给他留下什么都更感激。但他也注意到了那边的那个犯人已停止了工作。这没关系他得加紧工作假如他的邻居不来靠拢他他可以去接近他。他不知疲倦地整天工作着到了傍晚时分他已经挖出了十把水泥、石灰和碎石片。当狱卒快要来的时候唐太斯就扳直了那条锅柄把铁锅放回了原处。狱卒向锅里倒了一些老一套的肉汤不说得确切些是鱼汤因为这一天是斋日犯人每星期得斋戒三次。要不是唐太斯早就忘了数日子这本来倒也是一种数日子的方法。狱卒倒了汤就走了。唐太斯很想确定他的邻居是否真的已停止了工作。他听了一会儿一切都是静静的就象过去的三天来一样。唐太斯叹了一口气很明显的他的邻居不信任他。但是他仍然毫不气馁地整夜工作。两三小时以后他遇到了一个障碍物。铁柄碰上丝毫不起作用只是在一个平面上滑了一下。 唐太斯用手去一摸觉原来是一条横梁。这条横梁挡住了或更贴切地说完全堵住了唐太斯所挖成的洞所以必须在它的上面或下面从头再挖起。那不幸的青年没料到会遇到这种障碍。“噢上帝!上帝呵!”他轻声地说“我曾这样诚心诚意地向您祷告希望您能听到我的话。你剥夺了我的自由又剥夺了我死亡的安息是您又让我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我的上帝呵!可怜可怜我吧别让我绝望而死吧!” “是谁在把上帝和绝望放在一块儿说?”一个象是来自地下的声音说道这个因隔了一层而被压低了声音传到那青年人的耳朵里阴森森的象是从坟墓里出来的。爱德蒙感到头都竖了起来他身子向后一缩跪在了地上。 “啊!”他说“我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四五年来除了狱卒以外他再没有听到过别人讲话而在一个犯人看来狱卒不能算是个人他是橡木门以外的一扇活的门铁栅栏以外的一道血和肉的障碍物。 “看在上帝的份上”唐太斯说道“请再说话吧虽然你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你是谁? “你是谁?”那声音问。 “一个不幸的犯人。”唐太斯回答说他答话的时候毫不犹豫。 “哪国人?” “法国人。” “叫什么名字?” “爱德蒙唐太斯。” “干那一行的?” “是一个水手。” “你到这儿有多久了?” “是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八日来的。” “什么罪名?” “我是无辜的。” “那么别人指控你什么罪?” “参与皇帝的复位活动。” “什么!皇帝复位!那么皇帝不在位了吗?” “他是一八一四年在枫丹白露逊位的以后就被押到厄尔巴岛去了。你在这儿多久了怎么连这些事都不知道?” “我是一八一一年来的。” 唐太斯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人比自己多关了四年牢。 “不要再挖了”那声音说道“只告诉我你的洞有多高就得了。” “和地面齐平。” “这个洞怎么遮起来的?” “在我的床背后。” “你关进来以后你的床搬动过没有?” “没有。” “你的房间通向什么地方?” “通向一条走廊。” “走廊呢?” “通到天井里。” “糟糕!那声音低声说道。 “哦怎么了?”唐太斯喊道。 “我算错啦我计划里的这一点缺陷把一切都毁了。设计图上只错了一条线实行起来就等于错了十五尺。我把你所挖的这面墙当作城堡的墙啦。” “但那样你不是就挖到海边去了吗?” “那就是我所希望的。” “假如你成功了呢?” “我就跳到海里登上附近的一个岛上多姻岛或是波伦岛那时我就安全了。” “你能游那么远吗?” “上帝会给我力量的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一切都完了?” “是的你小心别再挖了。别再干了。听候我的消息再说吧。” “至少请告诉我你是谁呀。” “我是——我是二十七号。” “那么你信不过我吗?”唐太斯说。他似乎听到从那个无名客那儿传过来一阵苦笑。 “噢我是一个基督徒”唐太斯大声说他本能地猜想到这个人是有意要弃他而去。“我以基督的名义向你誓我情愿让他们杀了我也不会向刽子手们吐露一点实情的看在上帝的份上别离开别不和我说话不然我向你誓因为我已忍耐到了极限我会把头在墙上撞碎的会懊悔的。” “你多大了?听你的声音象是一个青年人。” “我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因为自从到了这里以后我就不曾计算过时间。我所知道的只是当我被捕的时候我刚满十九岁当时是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八日。” “那你还不满二十六岁!”那声音轻轻地说“在这个年龄是不会做奸细的。” “不不不!”唐太斯喊道“我再向你誓就是他们把我剁成肉酱也不会出卖你的!” “幸亏你对我这样说这样请求我因为我就要另去拟一个计划了不顾你了但是你的年龄使我放了心。我会再来找你的。等着我吧。” “什么时候?” “我得算算我们的机会再说我会打信号给你的。” “千万别抛弃我即使请你到我这儿来要不就让我到你那儿去。我们一同逃走即使我们逃不了我们也能说话你谈你所爱的人我谈我所爱的那些人。你一定爱着什么人吧?” “不我在这个世界上孤单一人。” “那么你会爱我的。假如你年轻我就做你的朋友假如你年纪大了我就做你的儿子。我有一个父亲要是他还活着该有七十岁啦我只爱他和一个名叫美塞苔丝的年轻姑娘。我父亲没有忘了我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但她还爱不爱我那就只有上帝知道了。我会象爱我父亲那样爱你的。” “很好!”那声音答道“明天见。” 这几个字的语气无疑是出于诚意的。唐太斯站起身来象以往做的那样小心地埋藏了从墙上挖下来的碎石和残片把床推回去靠住墙壁。他现在整个儿沉没在幸福里了他将不再孤独了或许不久就会获得自由了。退一步说即使他依旧还是犯人他也至少有了一个伙伴而犯人的生活一经与人分尝其苦味也就减少了一半。 唐太斯整天地在他的小单房里踱来踱去心里充满了欢喜。他有时竟高兴得呆他在床上坐下来用手按住自己的胸膛。每有极轻微的响动他就会一跃跳到门口去。有几次他内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担忧唯恐他会被迫同这个他把他当作朋友的人分离。如果生这种事他打定了主意只要狱卒一移开他的床弯下身来检查那洞口他就用他的瓦罐砸碎他的脑袋。这样他会被处死但他本来就已经快要忧虑绝望而死了是这个神妙不可思议的声音又把他救活了过来。 傍晚时分狱卒来了唐太斯已上了床。他觉得这样似乎可以把那未挖成的洞口保护得更严一点。他的眼里无疑露出了一种奇异的目光因为那狱卒说“喂你又疯了吗?” 唐太斯没有回答。他怕他的声音会把自己的情绪泄漏出来。狱卒一边摇着头一边退了出去。夜晚降临了唐太斯满以为他的邻居会利用这寂静来招呼他他想错了。但第二天早晨正当他把床拖离墙壁时他听到了三下叩击声他赶紧跪下来。 “是你吗?”他说“我在这儿。” “你那边的狱卒走了吗?” “走了”唐太斯说“他不到晚上是不会再回来的。我们有十二小时可以自由自在的。” “那么我可以动手了?”那声音说。 “噢是的是的马上动手吧我求求你!” 唐太斯这时半个身体钻在洞里他撑手的那一块地面突然间陷了下去。他赶紧缩回身来一大堆石头和泥土落了下去就在他自己所挖成的这个洞下面又露出来一个头接着露出了肩膀最后露出了整个人那个人十分敏捷地钻进了他的地牢里。 第十六章 一位意大利学者 正文第十六章一位意大利学者 唐太斯用热烈的拥抱来迎接他这位渴望已久的朋友然后把他拉到窗口以便借着从铁栅栏间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把他整个人看得清楚些。这个人身材瘦小头已经灰白那大概是受苦和忧虑的结果而不是由于年龄的原因眼睛深陷有神几乎被那灰色的眉毛所掩没了一把又长又黑的胡子一直垂到胸前。他那神色疲惫的脸上刻满了忧虑的皱纹再加上他那个性坚毅的轮廓一望便知他是一个惯于劳心而少劳力的人。他的额头正淌着大滴的汗珠。他的衣服已破碎成了片披在身上已看不出它们原来的样子了。 他看上去六十岁到六十五岁之间但他行动上倒挺利索这说明由于长期囚禁的结果使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一些。他那变得冷漠了的心境似乎又变得温暖激奋起来。他很诚意地感谢这样亲热的欢迎尽管他有些失望因为他原来以为可获得自由而现在却只是进入了另外一间地牢。 “我们来看看”他说“我进来的痕迹能不能想法去掉。我们要严守秘密千万不能让狱卒知道。”他走向洞口弯下身子轻而易举地把那块大石头拿了起来。然后又把它塞回原位说:“你挖这块石头的时候太不小心了我想你大概是没有工具作帮手吧。” “工具?”唐太斯吃惊地问道“难道你有工具吗?” “我自己做了几样除了少一把锉刀以外其余必要的我都有了我有凿子钳子和锤子。” “噢我很想看看你凭耐心和巧手做出来的这些东西!” “好吧这是我的凿子。”说着他拿出一片尖利结实的铁块上面有一块木棒做的柄。 “你是怎么做成的?”唐太斯问。 “用我床上的一根铁楔子做的。我就是用这个工具挖通了到这儿来的路至少有五十尺的距离。” “五十尺!”唐太斯惊叫了一声。 “小声点儿小伙子说话轻点儿!在这种国家监狱里是常常有人站在牢房门外偷听犯人的谈话。” “但他们知道我是一个人。” “那也一样。” “你说你挖了五十尺才挖到这儿吗?” “不错那差不多就是你我两个房间之间的距离。可惜我没有把转弯弄对我因为缺少必要的几何量具来计算我的比例图本来只要挖一条四十尺长的弧线就行了我却挖了五十尺。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本来是想挖到外墙挖穿它然后跳进海里去的但是我却顺着你房间对面的走廊挖没有挖到底下去。我的一切努力白费了。因为这条走廊是通到院子里的而院子里到处都是兵。” “不错。”唐太斯说“但你所说的走廊只占我房间的一面还有另外三面呢。那三面方位你清楚吗?” “这一面是用实心的岩石筑成的得有十个经验丰富的矿工带着所需要的各种工具再花许多年的功夫才能挖穿它。 另外这一面和监狱长住处的下部相联假如我们挖过去只钻进一间锁了门的地牢里在那儿又会被人捉住的。你这间地牢的第四面也就是最后一面是通向——等一下它是通向哪儿的呢?” 引起好奇心的这一面有透进光线的窗洞这个窗洞向外渐渐缩小开口的地方连一个小孩都钻不过去上面还装着三条铁栅所以连最多疑的狱卒也尽可以放心知道犯人是绝不可能从这个地方逃跑的。新来者一面说着一面把桌子拖到窗口底下。“爬上去。”他对唐太斯说。 年轻人顺从地爬上桌子他已猜到了他同伴的意图就将背牢牢地贴住墙壁伸出双手。唐太斯到目前为止只知道这个人的牢房号码从他外表来看绝想不到他竟会这样敏捷他一跳就跳了上来象一只猫或一条蜥蜴那样敏捷的从桌子爬到唐太斯伸出的手上又从手上爬到他的肩头上然后弯下腰由于地牢的房顶使他无法伸直身子所以他勉强把头从窗洞的栅栏间塞了出去以便从上到下看个仔细。 一会儿以后他赶紧缩回头说道:“我早料到会是如此!” 凭着象刚才上去那样灵巧地从唐太斯的肩上溜了下来敏捷地从桌上跳到地面上。 “你早料到了什么?”年青人用焦急的口吻问道他也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老犯人沉思了一下。“是的”他终于说“是这样的。你房间的这一面的外边是一条露天走廊不断地有巡逻兵在那儿踱来踱去而且日夜还有哨兵把守着。” “你看清楚了吗?” “当然。我看到了一个哨兵的军帽和毛瑟枪的枪管所以我才赶紧地把头缩回来我怕他会看见我。” “怎么办呢?”唐太斯问。 “现在你该知道了要想从你的地牢里逃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吧?” “那么”年青人用疑问的口吻追问道。 “那么?”老犯人答道“上帝的意志是应该服从的!”当老人慢慢地吐出这些字的时候一种听天由命的神情渐渐显示在他阴云密布的脸上。这个人酝酿了这么久的希望现在就这样一下子放弃了唐太斯望着他既惊讶又钦佩。 “请告诉我我求求你你是什么人?”他终于说。 “好吧”那人回答说“如果你对我还存有好奇心我可以告诉你反正现在我已无力帮助你了。” “你可以安慰我鼓励我因为依我看你是强者中的强者。” 怪客凄然微笑了一下。“那么听着”他说“我是法利亚神甫是在一八一一年关到伊夫堡来的。在这以前我曾在费尼斯德坦克堡被关过三年。一八一一年我从皮埃蒙特被转押到了法国。在那个时候拿破仑似乎万事如意甚至把他那个还在摇篮里的儿子封做了罗马国王。我万没想到竟会生你刚才告诉我的那个转变。想不到四年以后这个庞大的帝国竟会被人推翻。那么法国现在由谁统治呢拿破仑二世吗?” “不是路易十八。” “路易十六的兄弟!天意真太难测了!究竟是因为什么苍天要贬黜一个显赫有名的人去抬举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呢?” 唐太斯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去了这个人多么奇怪他竟忘记了自己的不幸而关心起别人的命运来了。 “是啊英国也是这样的”他继续说道“查理一世以后来了克伦威尔克伦威尔之后是查理二世然后是詹姆士二世詹姆士二世的继承人是他的一个外甥一个亲戚一个什么爱尔兰亲王一个自任为国王的总督对人民作了一些新的让步订立一部宪法然后自由来了!你会看到的小伙子”他转向唐太斯以一种预言家的所有的兴奋的眼光凝视着他说“你还年轻你会看到的。” “是的假如我能出狱的话!” “不错”法利亚答道“我们是犯人但有时候常常忘记了这一点甚至有些时候当我头脑里的想象把我带到这座监狱外的时候我真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自由了呢。”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一八o七年我想出了那个拿破仑在一八一一年实现的计划。因为象马基维里一样我也希望改变意大利的政治局面我不愿意看着它分裂成许多个小王国每一个小王国有一个无能的或残暴的统治者。我想把它建成一个伟大的团结的强有力的帝国。最后由于我把一个头戴王冠的傻瓜错当成我的凯撒布琪亚他假装采纳了我的意见但实际上却出卖了我。亚历山大六世和克力门七世也曾有过这种计划但现在是绝不会成功的了因为他们轻视这种计划认为它不会有好结果而拿破仑不能实现。意大利似乎命中注定要倒霉的。”老人说最后这几个字时的语气极其沮丧他的头无力地垂到胸前。 在唐太斯听来这一切都是无法理解的他不懂一个人怎么能为这种事甘冒生命的危险。不错他知道一点拿破仑因为他曾见过他并和他讲过话但克力门七世和亚历山大六世他听都没听过。 “你是不是就是那位有病的神甫?”唐太斯说他开始有点相信狱卒的话了这也是伊夫堡普通的看法。——“你是想说他们叫我疯子对不对?” “我不敢那么说。”唐太斯微笑着回答。 “好吧那么”法利亚带着苦笑重新接着说“让我来回答你这个问题吧我承认我是伊夫堡那个普通人认为的疯犯人。 很多年来他们都把我当作笑料指给来参观监狱的来宾看说我如何如何地疯狂假如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有孩子们来的话。还极可能再抬举我一下叫我耍把戏给孩子们看。” 唐太斯默默无言地呆立了许久。最后他终于说“那么你完全放弃逃走的希望了吗?” “逃走已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我认为硬要去尝试那万能的上帝显然不许的事未免太违抗上帝了。” “不不要泄气。你第一次尝试就希望成功那未免期望太高我吗?为什么不再试试看在另一个方向找一个出口呢?” “你把重新开始说得这么轻松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是怎么做的?先我花了四年的功夫来制做我现在所有的这些工具然后又花了两年的功夫来挖掘那象花岗石一样坚硬的泥土然后我又得搬开那些我曾认为连摇都摇不动的大石头。我整天都做着这种非人力所及的工作如果到晚上我能挖下一寸见方这种坚实的水泥就认为自己是很不错的了。你知道这种水泥由于年代已久简直如同石头一般难挖。然后我又得把挖出来的大量泥土灰沙藏起来我不得不掘通一条楼梯把它们扔到楼梯底下的空隙里。那个地方现在已经完全塞满了如果再投一把泥土进去一定会被人觉的。你再想想看我本来完全相信我已经实现了我的目标达到了我的目的了为了这项工作我曾尽了我的全力而正当我算来已经成功了的时候希望却永远地离开了。不我再说一遍想叫我重新再试那显然是违背天意的是决不可能的了。” 唐太斯低下头他对于这个计划的失败并不感到怎么遗憾他不愿意让他的同伴看到他脸上的这种表情。说老实话这个年青人的心里现在只有高兴儿因为他觉自己已不再孤独了不再冷清了。 神甫就势倒在爱德蒙的床上休息而爱德蒙仍然站着。他以前从未想过要逃走。有些事情看来实在是不可能的以致他的脑子里从没有过那种念头。在地底下挖一条五十尺的地道用三年的时间来干这项工作即使成功了也不过是把自己带到了海边的一块悬崖边上从五十尺六十尺或许一百尺的高处向下跳冒着在岩石摔得粉身碎骨的危险即使哨兵的子弹没打死你你逃过了一切危险也还得再游三里路的海面这一切在唐太斯看来实在是太艰难了这种计划他甚至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他只是听天由命。但现在他看到一个老人竟这样大胆不怕死的在寻求活路他也就有了一个新的希望勇气和精力也被激励起来。已经有别人尝试过他希望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而那个人还不如他年轻不如他强壮也不如他这样灵敏却凭着耐心和技巧给自己配备了做那桩惊人的工作所必需的一切工具只是由于计算上的一个失误而变成了一场空。那个人既然做到了这一切那么唐太斯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了!法利亚从他的牢房里掘通了五十尺地道唐太斯则决心掘通两倍于那个距离。年已五十的法利亚用了三年的时间的时光致力于工作还没有前者一半年龄的他却虚度了六年的时光。做教士和哲学家的法利亚甘愿冒生命危险去游过三哩路然后登上大魔岛兰顿纽岛或黎玛岛难道象他这样一个身强力壮的水手一个经验丰富的潜泳者竟做不到这一点吗?难道象他这样的常常只为了好玩而潜到海底去采珊瑚的人还会迟疑去游那三里路吗?三里路他在一小时内就可以游到从前纯碎是为了消遣他曾多次在水里游过两倍于那么长的距离!唐太斯下决心以这位大无畏的同伴为榜样并牢牢地记住曾做成过一次的事是可以再一次做到的。 年轻人继续沉思默想了片刻说道“我想出你所寻求的办法了!” 法利亚吃了一惊。“真的吗?”他赶紧抬起头来说道“请告诉我你现了什么?” “你从你住的地牢挖过来的这条通道是不是和外面这条走廊是同一个方向?” “是呀。” “而走廊离你的地道不过十五步左右?” “最多也不过如此。” “那好吧我来告诉你我们该怎么做吧。我们必须在地道的中间处开一条丁字形的路。这一次你测量得准确一些。我们可以挖到你讲过的那条走廊边上杀死看守走廊的哨兵就此逃走。要保证成功我们只需要勇气这个你不缺还要力气这个我也有至于说耐心你已经够多的了现在就瞧我的吧。” “等一下我亲爱的朋友”神甫答道“你显然还不了解我有的是什么样的勇气打算把力气用在何处说到忍耐我那样夜以继日的工作倒也够耐心的了不过小伙子请听我说那时我觉得一个无辜的人不该受罪的人归于自由是不会使万能的主不高兴的。” “难道你观念改变了吗?”唐太斯问“难道在遇见我以后你认为自己是有罪的了吗?” “不但我不希望变成个罪人。到目前为止我始终以为是在同环境作战但现在你却提出一个同人作战的计划。我能够挖通一堵墙或拆毁一座楼梯但我不愿意去刺穿一个人的胸膛或毁掉一个生命。” 唐太斯微微露出一点惊异之色。“当前面就是你有自由的时候”他说“你就为了那样的一个理由而踌躇不前吗?” “请告诉我”法利亚答道“有谁阻止过你拆一根床腿下来打倒你的狱卒穿上他的衣服然后设法逃走?” “只是因为我从没想到过这样一个计划罢啦!”唐太斯回答说。 “那是因为”老人说“上帝不允许人犯这样的罪所以阻止了这个想法钻入你的脑子里。凡是一切简单易行的事我们天生的本能自会阻止我们偏离正道。譬如说老虎吧它本性嗜血所以只要用鼻子一嗅就可以知道它的牺牲品已经进了它的范围了于是它扑向牺牲品的身上把它撕得粉碎。那就是它的本能它在按本能行事。但人却正相反人是怕见血的。谋杀不但为社会的法律所不容而且也是自然的法则所不容的。” 唐太斯默默无言的听着这一番话觉得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因为这种想法一向活跃在他的脑子里或者说得准确些曾活跃在他的心里因为有些想法是脑海中想出来的而有些想法则是从心里流露出来的。 “自从我入狱以来”法利亚说“我把所有的那些有名的越狱案都在我脑子里想过了。那些最终成功的人都经过了长期的计划和小心安排的举些例子来说如波福公爵之逃出万森堡杜布古神甫之逃出伊微克堡拉都特之逃出巴士底监狱。但存心想逃脱而最后成功的例子却是很少的。机会常常会出其不意地到来那是我们始料不到的。所以让我们耐心地等待一个有利的时机吧相信时遇吧你将来会知道我抓时机是不会比你差的。” “唉!”唐太斯说“你大概很善于等待。这次长期的工作使你每时每刻都有事儿做了而当你无事可做的时候你还有希望可以使你重新振作起来。” “我老实跟你说吧”老人答道“我不是单靠这个的。” “那么你还做些什么呢?” “我写作或者从事研究。” “那么他们给了你笔墨水和纸吗?” “噢不!”神甫回答说他们没给我是我自己制做的。 唐太斯惊呼道:“你自己做的纸笔和墨水?” “是的。” 唐太斯钦佩地望着他。但他的脑子里仍然有些疑惑神甫的慧眼一下子就看了出来。 “等你到我的地牢里去的时候”他说“我可以给你看一篇已完成了的文章那是我反省自己的一生的心血的结晶那是在罗马竞技场的废墟里在威尼斯圣马克古宫的圆柱脚下在狱卒会让我在伊夫堡的牢墙之内有时间把它们写出来。我说的那篇文章的题目叫做《论建立意大利统一王国》印出来可以成为一册四开本的大书。” “您把这些文章写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写在了我的两件衬衣上。我明了一种药剂可以使得在布片上写字就象在羊皮纸上写一样光滑流利。” “那么说你还是一位化学家?” “勉强算是吧我认识拉瓦锡也是卡巴尼斯的好朋友。” “但是写这样的巨著你一定需要一些书作参考你有书吗?” “在我罗马的书房里有将近有五千本书。但把它们读过了许多遍以后我觉一个人只要有一百五十本精选过的书就如同掌握了人类一切知识至少是够用的了或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用一生中三年的时间来致力于研究这一百五十本书直到我把它们完全记在心里为止。所以入狱以后我只要略微回忆一下就可以清楚记起它们的内容就象把书本摊开在我面前一样。我可以把休昔的底斯萨诺芬普罗塔克塔都司李浮斯塔西佗史德拉达约南特斯但丁蒙田莎士比亚斯宾诺莎马基维里和布苏亚的书全部背给你听。我在这里仅仅只举出了几个最有名的作家。” “那么你一定懂好几种语言了?” “是的我可以讲五种近代语言德语法语意大利语英语和西班牙语。我还依据古希腊文学会了现代希腊语我虽不能说得非常流利但我现在还在不断地研究它呢。” “你在研究?” “是的我把我所掌握的字组成了一套词汇把它们不断地重新组合所以我已经能用它们来表达我的思想了。我大约认得有将近一千个字那一千个字是绝对必须的尽管我也知道字典里有将近有十万个字。我无法希望说得非常流利但我能够让人听懂的意思也就够了。” 唐太斯愈来愈觉得奇怪了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具有凡的能力。可是他还是希望能现他的某种缺陷于是他说:“假如你没有笔你怎么能把你所说的那本巨著写出来呢?” “我自己制造了几支绝妙的笔这个办法如果一旦流传出去大家一定很乐于照着去做的。你知道我们每逢斋戒日都可以吃到鱼的。我就选用了这种鱼头部的几条软骨你简直想象不到每到星期三星期五和星期六我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欢迎它的到来来更多的为我提供做笔的材料因为我坦白地承认我的这本历史著作是我最大的安慰当我追述过去的时候我就忘掉了现在。当我自由自在地在历史里驰骋的时候我就暂时忘记了自己是个犯人。” “墨水呢?”唐太斯问“你又是怎么弄到那个的呢?” “告诉你”法利亚答道。“我的地牢里从前原有一个壁炉在我住进来以前早就已经不用了。可是它一定用过许多年因为它上面履盖着厚厚的一层煤烟我把这种煤烟溶解在每星期天给我拿来的酒里我可以向你担保你再别想找到一种更好的墨水了。至于极其重要的记录想引起特别注意的我就刺破一只手指用我的血来写。” “你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些东西拿给我看看?”唐太斯问。 “随便你什么时候都行”神甫答道。 “噢那么立刻给我看吧!”青年恳求道。 “那就跟我来吧。”神甫说着就重新钻进了地道里一会儿就不见了。唐太斯跟着他钻了进去。 第十七章 神甫的房间 正文第十七章神甫的房间 那条通道虽容不下这两个人直着身子走路但勉强还算宽敞他们不久就到了通道的那一头一出去便是神甫的牢房了。这儿洞穴就渐渐地狭小起来只有双手双膝都贴在地上才能爬过去。神甫房间的地面是用石块铺成的法里亚在最隐的一个角落掘起一块石头以后才能开始艰巨的工作这项工作唐太斯已目证其完成了。唐太斯一进到他朋友的房间里就用一种急切和搜索的目光环顾四周想寻找意料中的奇迹但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些平平常常的东西。 “很好”神甫说“现在是刚过十二点一刻我们还有几个钟头可以利用。”唐太斯本能地转身去看究竟哪儿有钟表以致神甫能这样准确地报出时间。 “你看到从我的窗口进来的这缕阳光了吧。”神甫说“我就是根据它观察划在墙上的这些线条来推测时间的。这些线条是根据地球的自转和它绕着太阳公转的道理划成的只要向它一看我就可以断定是什么时间比表还准确因为表是会坏的而且有时走快了有时走慢了但太阳和地球都决不会出乱子。” 唐太斯一点儿也听不懂他的这番解释他以前只看到太阳在山背后升起又落入地中海所以在他的想象中始终以为动的是太阳而不是地球。要说他所在的这个地球竟会自转和绕太阳公转在他看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一点都感觉不到有什么转动。可是尽管无法理解他的同伴所说的话但从他的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充满了科学的神秘就象早年他在航行中从古齐拉到戈尔康达[印度的两个地方。前者产黄金后者产金刚石。]所见到的那些宝物一样闪闪光很值得好好地琢磨和体味。 “来”他对神甫说“把你对我讲的那些奇妙的明给我看看我简直等不及啦。” 神甫微笑了一下走到废弃的壁炉前面用凿子撬起一块长石头这块长石头无疑是炉床下面有一个相当深的洞这是一个安全的贮藏室里面藏着向唐太斯提到过的所有东西。 “你想先看什么?”神甫问。 “把你那篇《论意大利王国》的巨著给我看看吧。” 法里亚从他那藏东西的地方抽出了三四卷一叠一叠象木乃伊棺材里所找到的草纸那样的布片。这几卷布片都是四寸宽十八寸长都仔细地编着号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字写得很清楚唐太斯读起来一点也不费力意思也不难懂是用意大利文写成的由于唐太斯是普罗旺斯省人所以他完全懂得这种文字。 “你看!”他说“这篇文章已经写完了我大概在一星期前才在第六十八页的末尾写上了‘完’这个字。我撕碎了两件衬衣和我所有的手帕。假如我一旦出狱能找到一个出版商敢把我所写的文章印出来我就成名了。” “那是肯定的”唐太斯答道。“现在让我看一下你写文章的笔吧”。 “瞧!”法里亚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支长约六寸左右的细杆子给那青年看那细杆的样子极象一画笔的笔杆末端用线绑着一片神甫对唐太斯说过的那种软骨它的头很尖也象普通的笔那样笔尖上分成了两半。唐太斯仔细地看了一番然后又四下里瞧了瞧想寻找那件把它削得这样整齐的工具。 “对了”法里亚说“你是在奇怪我从哪儿弄来的削笔刀是不是?这是我的杰作也是我自制的这把刀是用旧的铁蜡烛台做的”那削笔刀锋利得象一把剃刀它有两种用处可以当匕用也可以当小刀用。 唐太斯仔细地观看着神甫拿出来的每一样东西其全神贯注的神态犹如他在欣赏船长从南半球海域带回来陈列在马赛商店里的南海野人所用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工具一样。 “墨水嘛”法里亚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是怎么做的了。我是在需要的时候现做现用的。” “有一件事我还不明白”唐太斯说“就是这么多工作你单凭白天怎么做得完呢?” “我晚上也工作。”法里亚答道。 “晚上!难道你有着猫一样眼睛在黑暗中也能看得见?” “不是的但上帝赐人以智慧借此弥补感官的不足。我给自己弄到了光。” “是吗?请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在他所给我送来的肉中我把肥肉割下来把它熬一熬就炼成了一种最上等的油你看我这盏灯”说着神甫拿出一只容器样子极象公共场所照明用的油灯。 “但你怎么引火呢?” “喏这儿有两片火石还有一团烧焦的棉布。” “火柴呢?” “那不难弄到。我假装患了皮肤病向他们要一点硫磺那是随要随有的。” 唐太斯把他所看过的东西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垂下了头完全被这个人的坚忍和毅力所折服了。 “你还没看完全部的东西呢”法里亚继续说“因为我认为把我的全部宝物都放在一个贮藏处未免有点太不聪明了。我们先来把这个洞盖上吧。” 唐太斯帮助他把那块石头放回了原处神甫洒了一点尘土在上面以掩盖那移动的痕迹又用脚把它擦了几下使它确实与其他的部分一样然后他走到床边把床移开。床头后面又有一个洞。这个洞是用一块石头非常严密地盖着的所以绝不会引起人的怀疑。洞里面有一根绳梯长约二十五尺到三十尺之间。邓蒂斯仔细看了看觉它非常结实坚固。 “你做出这个奇迹所需用的绳子是谁给你的?” “没有谁给我还是我自己做的。我撕破了几件衬衣又拆散了我的床单这都是我被关在费尼斯德里堡的三年期间做的。当我被转到伊夫堡来的时候我就设法把那些拆散了的纱线带了来所以我就在这儿完成了我的工作。” “难道没有被人觉你的床单没有缝边吗?” “噢不!因为当我把需要的线抽出来以后我又把边缝了起来。” “用什么东西缝呢?” “用这枚针”神甫说着就掀开他那破衣烂衫拔出了一根又长又尖的鱼骨给邓蒂斯看鱼骨上有一个小小的针眼以备穿线之用那上面还留有一小段线在那儿。“我一度曾想拆掉这些铁栅”法利亚继续说“从这个窗口里钻出去你看这个窗口比你那个多少要宽一点虽然为了更易于逃走应该把它挖得大一些。但我现我只能从这里落到一个象内院那样的地方所以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所冒的危险太大了。但尽管如此我依然很小心地保存了我的绳梯以备万一意想不到的机会来临时可以派上用场我已经对你讲过了机会是常常会突然降临的。” 唐太斯一面出神地注视着绳梯一面在脑子里转着另一个念头。他想:象神甫这样聪明灵巧和深思熟虑的人或许能够替他解开那个迷找出他遭祸的原因尽管他自己曾努力去分析过但始终找不到原因。 “你在想什么?”神甫看到年轻人露出那种出神的表情就含笑问他原因。 “我在想”唐太斯答道“先你所取得的这一切都是你经过很多努力并凭借你的才能得以实现的。将来一旦你自由了还有什么事办不成呢?” “或许会一事无成。我的精力过剩也许会泛滥成灾。要想开人类的神秘智慧必需要经过挫折或遭遇不幸要想火药引爆就需要有压力。是囚禁的生活把我所分散的浮动的能力都集中到了一个焦点上。在一个狭隘的空间里它们就有了密切的接触而你知道云相互挫击而生成电由电生成火花由火花生成了光。” “不我一无所知”唐太斯说他因自己的无知而感到遗憾“你所说的话在我听来是如天书。你如此博学一定很快乐吧。” 神甫微笑了一下。说道“你刚才不是说在想两件事吗?” “是的。” “两件事中你只告诉了我一件让我再来听听另一件吧。” “是这么回事:你已经把你的身世都讲给我听了但你还不知道我的吧。” “我的年青朋友你的生命太短了会经历什么重要的大事的。” “它却遇到了一场极大的灾难”唐太斯说“我根本不该遇上这场灾难我很想找出究竟是谁给我造成的痛苦以使我不再去咒骂上帝。” “那么你肯定那对你的指控是冤枉了你吗?” “绝对的无中生有我可以向世界上我最亲爱的两个人来誓即我的父亲和美茜蒂丝。” “请谈吧”神甫说他堵上了他藏东西的洞口又把床推回到了原处“让我来听听你的故事。” 于是唐太斯开始讲他自己的身世了实际上只包含了一次到印度和几次到勒旺的航行接着就讲到了他最后这次航行;讲到了莱克勒船长是如何死的;如何从他那儿接过一包东西并交给了大元帅;又如何谒见了那位大人物交了那包东西并转交了一封致诺瓦蒂埃先生的信;然后又如何到达了马赛见到了父亲;他还讲了自己是如何与美塞苔丝相爱如何举行他们的婚宴;如何被捕受审和暂时押在法院的监牢里;最后又如何被关到伊夫堡来。在未遇到神甫的那一阶段中一切对唐太斯来说都是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知道连他入狱有多长时间了也不清楚。他讲完以后神甫沉思了良久。 “有一句格言说得很妙”他想完了以后说道“这句格言和我刚刚不久前讲过的话是相互联系的即虽然乱世易作恶但人类的天性是不愿犯罪的。可是文明使我们产生了**恶习和不良的嗜好这种种因素有时会扼杀我们善良的本性最终引导我们走上犯罪之路。所以那句格言是:不论何种坏事欲抓那作恶之人。先得去找出能从那件坏事中得利之人。你不在了能对谁有利呢?” “我的天!谁都没什么好处。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别这么说因为你的回答是既不合逻辑又缺乏哲理。我的好朋友世上万事万物从国王和他的继承人到小官和他的接替者都是相互有关连的。假如国王死了他的继承人就可继承王位。假如小官死了那接替他的人就可以接替他的位置并拿到他每年一千二百里弗的薪水。这一千二百里弗作为他的官俸在他看来这笔钱就如同国王拥有一千二百万里弗一样的重要。每一个人从最高阶级到最低阶级在社会的各个阶层都有他的位置在他的周围聚集着一个利害相关的小世界是由许多乱跳乱蹦的原子组成的就象笛卡儿的世界一样。但这些小世界会随着本人地位的提高越张越大就象一个倒金字塔其低部是尖的全凭运动的平衡力来支撑它。我们来看一下你的小世界吧。你自己说你当时快要升任法老号的船长了是不是?” “是的。” “而且快要成为一位既年轻又美貌可爱的姑娘的丈夫了?” “不错。” “假如这两件事不能成功谁可以从中得到女人呢?谁不愿意你当法老号的船长呢?” “没有船员们都很喜欢我要是他们有权可以自己选举船长的话我相信他们一定会选我的。只有一个人对我有点恶感。我以前曾和他吵过一次架甚至向他挑战过要他和我决斗但他拒绝了。” “现在有点头绪了。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腾格拉尔。” “他在船上是什么职务?” “押运员。” “假如你当了船长你会不会留他继续任职?” “如我有决定权的话我不会留任他的因为我常常现他的帐目不清。” “好极了!那么现在告诉我当你和莱克勒船长作最后那次谈话的时候有别人在场吗?” “没有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们的谈话会不会被别人偷听到了呢?” “那是可能的因为舱门是开着的而且kk等一下现在我想起来当莱克勒船长把那包给大元帅的东西托付给我的时候腾格拉尔正巧经过那里。” “那就对了”神甫喊道“我们说到正题上。你在厄尔巴岛停泊的时候有没有带谁一同上岸?” “没有。” “那儿有人给了你一封信?” “是的是大元帅给的。” “你把那封信放在哪儿了?” “我把它夹在我的笔记本里。” “那么你是带着笔记本去的罗?但是一本大得能够夹得下公事信的笔记本怎么能装进一个水手的口袋里呢?” “你说得不错我把笔记本留在船上了。” “那么你是在回到船上以后才把那封信夹进笔记本里的?” “是的。” “你从费拉约回到船上以前这封信你放在哪儿了?” “我一直把它拿在手里。” “那么当你回到法老号上的时候谁都可以看到你手里拿着一封信了?” “他们当然看得见。” “腾格拉尔也象其它的人一样看得见吗?” “是的他也象其它的人一样看得见。” “现在且听我说你仔细想一下被捕时的各种情景。你还记得那封告信上的内容吗?” “噢记得!我把它读了三遍那些字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请背给我听吧。”唐太斯沉思地想了一会儿象是在集中他的思想似的然后说道:“是这样的我把它一个字一个字的背给你听:‘敝人系拥护王室及教会之人士兹向您报告有爱德蒙·唐太斯其人系法老号之大副今晨自士麦拿经那不勒斯抵埠中途曾停靠费拉约港。此人受缪拉之命送信与逆贼并受逆贼命送信与巴黎拿破仑党委员会。犯罪证据在将其逮捕时即可获得该信件不是在其身上就是在其父家中或者在法老号上他的船舱。” 神甫耸耸肩。“这件事现在一清二楚了”他说道“你一定是天性极不会怀疑人而且心地太善良了以致不能猜出这是怎么回事。” “你真以为是这样吗?唐太斯禁不住说道啊!那真太卑鄙了。” “腾格拉尔平常的笔迹是怎么样的?” “一手很漂亮流利的字。” “那封匿名信的笔迹是怎么样的?” “稍微有点向后倒。” 神甫又微笑了一下。“哦伪装过的是吗?” “我不知道!但即使是伪装过的也写得极其流利。” “等一下。”神甫说。他拿起他那自己称之为的笔在墨水里蘸了蘸然后用他的左手在一小片布片上写下了那封告密信开头的三个字。唐太斯退后了几步不胜惊恐地看着神甫。 “啊!真是不可思议!”他惊叫道。“你的笔迹和那封告密信上的简直一模一样呀!” “这就是说那封告密信是用左手写的我注意到了这一点。” “什么?” “就是用右手写出来的笔迹人人不同而那些用左手写的却都是大同小异的。” “你显然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了。” “接着往下说吧。” “噢好的好的!” “现在要提到第二个问题了。有谁不愿意看到你和美塞苔丝的结婚呢?” “有一个人是一个也爱着她的年青人。” “他叫什么名字?” “弗尔南多。” “那是一个西班牙人的名字呀。” “他是迦太罗尼亚人。” “你认为他会写那封信吗?” “噢不!假如他想除掉我他会宁愿捅我一刀的。” “西班牙人的性格倒也确实如此他们宁可当杀人犯也不当懦夫。” “再说”唐太斯说“信中所涉及到的各种情节他也是完全不知道的。” “你自己绝没有向任何人讲过吗?” “没有。” “甚至没有对你的情妇说过吗?” “没有甚至连我的未婚妻都没有告诉过。” “那么就是腾格拉尔写的了毫无疑问。” “我现在也觉得一定是他了。” “等一下。腾格拉尔认识弗尔南多吗?” “不。是他认识的。现在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在我订婚的前一天我看到他们两个人一同坐在邦费勒老爹的凉棚里。他们态度很亲热。腾格拉尔在善意地开着玩笑但弗尔南多却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恼怒。” “就他们两个人吗?” “还有另外一个人和他们在一起那个人我很熟悉而且多半还是他介绍他们俩认识的他叫卡德鲁斯是个裁缝不过当时他已喝醉了。等一下等一下真怪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有笔墨水和纸。噢这些没心肝的坏蛋!”唐太斯用手敲着自己的脑袋喊道。 “你还想知道什么别的事吗?神甫微笑着问。” “想想”唐太斯急切地回答说“既然你一眼就能完全把事情看透对你来说凡事你都心明眼亮我求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只被审讯过一次为什么我没有上法庭而最重要的为什么我没经过正规的手续就被判了罪?” “这事可就完全不同了而且要严重得多了”神甫答道。 “司法界的内幕常常是太黑暗太神秘难以捉摸的。到目前为止我们对你那两个朋友的分析还算是容易的。假如你要我来分析这件事你就必须再给我提供更详细的情况。” “这我当然是很乐意的。请开始吧我亲爱的神甫随便你问我什么问题好了因为说老实话你对于我的生活看得比我自己还要清楚。” “那么先是谁审问你的是检察官代理检察官还是推事?” “是代理检查官。” “他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 “大约有二十七八岁左右。” “好!”神甫回答道“虽然还没有腐化但已有野心了。他对你的态度如何?” “宽容多于严厉。” “你把你的事全都告诉他了吗?” “是的。” “在审问的过程中他的态度有什么变化吗?” “有的当他阅读那封陷害我的信的时候显得很激动。他似乎难以忍受我所遭遇的不幸。” “你的不幸遭遇。” “是的。” “那么你肯定他很同情你的不幸了?” “至少有一点可以证明他对我的同情。” “是什么?” “他把那封能陷害我的唯一的信烧毁了。” “你是指那封告密信吗?” “噢不!是那封要我转交的信。” “你肯定他把它烧了吗?” “他是当着我的面烧的。” “啊真的!那就不同了。那个人可能是一个你想象不到的最阴险、毒辣的家伙。” “说真话”唐太斯说“你使我太寒心了。难道世界上真的遍地是老虎和鳄鱼吗?” “是的但两只脚的老虎和鳄鱼比四只脚的更危险。” “请继续说下去吧。” “好!你告诉我他是当着你的面烧掉那封信的吗?” “是的当时他还说‘你看我把唯一可以攻击你的证据毁掉啦’”“这样做太过份了。” “你这样以为吗?” “我可以肯定。这封信是给谁的?” “给诺瓦蒂埃先生的地址是巴黎高海隆路十三号。” “你能想象得出代理检察官烧毁了那封信以后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很可能对他有好处的因为他嘱咐了我好几次叫我千万不要把那封信的事讲给别人听还再三对我说他这样忠告我完全是为了我好不仅如此他还硬要我郑重誓决不吐露信封上所写的那个人名。” “诺瓦蒂埃!”神甫把那个名字反复念道“诺瓦蒂埃我知道在伊特罗丽亚女王那个时代有一个人叫这个名字大革命时期也有一个梯埃他是个吉伦特党人!代理检查官姓什么?” “维尔福!” 神甫爆出一阵大笑唐太斯惊异万分地望着他。 “你怎么了?”他问道。 “你看到这一缕阳光吗?”神甫问道。 “看到了。” “好!这件事的全部来龙去脉我现在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比你看见的这缕阳光还清楚。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小伙子呵! 你还告诉我这位法官对你深表同情大恻隐之心?” “是呀。” “那位可敬的代理官还烧毁了你那封信?” “是呀。” “那位道貌岸然的刽子手还要你誓决不吐露诺瓦蒂埃这个名字?” “是呀。” “你这个可怜的傻瓜你知不知道这个诺瓦蒂埃是谁?” “我不知道!” “这个诺瓦蒂埃就是他的父亲呀!” 这时即使一个霹雳在唐太斯的脚下响起或地狱在他的面前张开它那无底的大口也不会比听到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几个字使他吓得呆若木鸡的了。这几个字揭了只有鬼才做得出的不义行为而他就因此被葬送在一个监狱的黑地牢里慢慢地熬着他的日子简直如同把他埋入了一个坟墓。而他此时才惊醒过来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头象是要防止他的脑袋爆裂开似的同时用一种窒息的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喊道:“他的父亲他的父亲。” “他的亲生父亲”神甫答道“他的名字就叫诺瓦蒂埃·维尔福。” 刹那间一缕明亮的光射进了唐太斯的脑子里照亮了以前模糊的一切。维尔福在审问时态度的改变那封信的销毁硬要他作的许诺法官那种几乎象是恳求的口吻他那简直不象是宣布罪状倒象是恳求宽恕的语气一切都回到他的记忆里来了。唐太斯的嘴里出了一声来自心灵深处的痛苦的喊声他踉踉跄跄地靠到墙上几乎象个醉汉一样。然后当那一阵激烈的感情过去以后他急忙走到从神甫的地牢通到他自己地牢的洞口说:“噢我要一个人呆着把这一切再想一想。” 他回到自己的牢房以后就倒在了床上。晚上狱卒来的时候现他两眼直板着脸孔象一尊石像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这几小时的默想在唐太斯看来似乎只是几分钟在这期间他下了一个可怕的决心并立下了令人生畏的誓言。一个声音把他从恍惚迷离的状态中唤醒是法利亚神甫。法利亚在狱卒查看过以后过来邀请他共进晚餐了。由于他是一个疯子尤其是一个很有趣的疯子所以他享受着某些特权。他可以得到一点儿白面色。甚至每星期日还可以享受少量的酒。这一天碰巧是星期日神甫特地来邀请他的年轻伙伴去分享他的面包和酒。唐太斯跟着他去了。他脸上那种紧张的表情已经消失了现在已恢复了常态但仍带着一种刚强坚毅的神色可以看得出他的决心不可动遥法利亚用他尖锐的目光盯住他。 “我现在很后悔刚才帮助你寻根问底给你查明了那些事情。” “为什么?”唐太斯问道。 “因为这在你的心里又注入了一种新的情感那就是复仇。” 年轻人的脸上闪过一个痛苦的微笑。“我们来谈些别的事吧。”他说。 神甫又望了望他然后悲哀地摇了摇头但为了顺从唐太斯的请求他开始谈起其他的事来。这个老犯人同那些饱经沧桑的人一样他的谈话里包含着许多重要的启示和有价值的知识但却毫不自夸自负这个不幸的人从不提及他伤心事。 唐太斯钦佩地倾听着他所说的一切。他所说的有些话和他已经知道的事相符的和他从航海生活中所得来的知识相一致的;当然有些是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但就象那黎明时的北风给在赤道附近航行的航海者以指示一样这些话给他这孜孜求教的听者打开了新的眼界犹如流星一般一瞬间照亮了新天地。他明白了一个假如能在道德上哲学上或社会上追随这种高尚的精神他将会感到多么的快乐。 “你一定要把你所知道的教给我一点”唐太斯说“哪怕只是为了跟我在一起时解解闷也好。我似乎觉得象你这样一位有学问的人是宁愿独处也不愿同我这样一个无知无训的人作伴的。只要你能答应我的要求我保证决不再提逃走这两个字了。” 神甫微笑了一下。“唉我的孩子!”他说“人类的知识是很有限的。当我教会了你数学物理和三四种我知道的现代语言以后你的学问就会和我的相等了。我所知道的基本知识传授给你。” “两年!”唐太斯惊叫起来“你真的认为我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学会这一切吗?” “当然不是指它们的应用但它们的原理你是可以学到的学习并不等于认识。有学问的人和能认识的人是不同的。 记忆造就了前者哲学造就了后者。” “但是人难道不能学哲学吗?” “哲学是学不到的这是科学的综合是能善用科学的天才所求得的。哲学它是基督踏在脚下升上天去的五色彩云。” “好吧那么”唐太斯说“你先教我什么?我真想快点开始我太渴望知识了。” “好吧!”神甫说道。 当天晚上两个犯人就拟定了一个学习计划决定从第二天就开始。唐太斯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和极强的理解力一学就会。他很有数学头脑能适应各种各样的计算方法而他的想象力又能使枯燥的数学公式和严密呆板的线条变得有趣起来。他原先就懂得意大利语希腊语是他在到地中海东部航行时零零碎碎的学会了一点凭借这两种语言的帮助了解其他各种语言的结构就容易多了。所以六个月以后他已经能讲西班牙语英语和德语了。唐太斯严格遵守着他对神甫许下的诺言从不提及逃走的事。或许是他的学习兴趣代替了渴望自由的要求或许是由于他牢记自己的诺言(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知道他是十分注意的)总之他再也不提逃走的事。时间在学习中飞地流逝一年之后唐太斯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至于法利亚神甫尽管有他作伴唐太斯却注意到他愈来愈忧郁了。有一个想法似乎不断地在困扰着他的思想。有时他会长时间的陷入沉思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叹息然后突然站起身来交叉着两臂开始在牢房里踱来踱去。有一天他突然在这种习惯性的散步中停下来感叹道:“唉如果没有哨兵该多好啊!” “只要你愿意立刻就可以一个都没有。”唐太斯说他本来就在探究他的思想像透过水晶球一般一下就看透了他脑子里的想法。 “啊!我已经说过了”神甫说道“我是厌恶谋杀。” “但即使犯下了谋杀罪也是我们的生存和自立的本能所引起的呀。” “无论如可我决不赞成。” “但你老想着这事对吗?” “愈来愈想得厉害啦唉!”神甫说道。 “你已经想出了可以使我们获得自由的办法了对吗?”唐太斯急切地问。 “是的假如他们碰巧派了一个又聋又瞎的哨兵守在我们外面这条走廊就好了。” “他又瞎又聋的!”年轻人用一种极坚定的口气说道神甫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不不!”神甫说道“这是不可能的!”唐太斯竭力想把话题拉回来但神甫摇了摇头拒绝再谈这方面的事了。 又过去了三个月。 “你觉得自己力气大吗?”神甫问唐太斯。年轻人的回答是拿起了那凿子把它弯成了一个马蹄形然后又轻易地把它扳直了。 “你能答应我不到万不得以不伤害那个哨兵吗?” “我以人格担保。” “那么”神甫说“我们或许可以实现我们的计划。” “我们要多久才能完成那必须的工作?” “至少一年。” “我们立刻就开始吗?” “马上就开始。” “我们已白白地耗费了一年的时间!”唐太斯说道。 “你认为那过去的十二个月是浪费了吗?”神甫用一种温和的责备的口吻问道。 “啊!对不起!”爱德蒙涨红了脸说道。 “算了算了!”神甫说道“人终究是人你大概还可算是我生平所见的人之中最优秀的呢。来我来把我的计划给你看看。”说着神甫拿出了一张他所画的设计图给唐太斯看。这张图上画有唐太斯的和他自己的地牢中间以那条地道连接着。 在这条地道里他提议再挖一条地道就如同矿工使用的巷道可使他俩通到哨兵站岗的那条走廊的下面。一旦通到了那儿就掘开一个大洞同时要把走廊上所铺的大石头挖松一块以便在需要的时候哨兵的脚一踏上去就会塌陷下来而那个哨兵也就会一下子跌到洞底下那样他俩就把他捆上并堵住他的嘴他经此一跌一定会吓呆了的所以决不会有力量作任何反抗的。于是他们便就从走廊的窗口里逃出去用神甫的绳梯爬出外墙。唐太斯一听完这个简单并显然有把握成功的计划眼睛里就射出喜悦的光彩高兴得连连拍手。 当天这两名挖掘工就一起干了起来由于长期间休息已使他们从疲劳中恢复了过来而且他们这种希望多半命中注定了会实现的所以工作干得非常起劲。除了在规定的时间里必须回到他们各自的牢房里去等待狱卒的查看以外再没有别的事来打扰他们的工作了。狱卒从楼梯上下到他们牢房里来的时候脚步声原是极轻的但他们已学会了辨别这种几乎觉察不到的声音狱卒一直没有觉。他们在做这件事他们这次所挖出的新土本来可把那条旧地道完全塞没的但他们以极其小心的态度一点一点的从法利亚或唐太斯牢房的窗口抛了出去至于那些挖出来的杂物他们就把它碾成粉末让夜风把它吹到远处不留下任何的痕迹。 一年多的时间就在这项工程里消磨过去了他们所有的工具仅是一只凿子一把小刀和一条木棒。法利亚边干活边给唐太斯上课时而说这种语言时而说那种语言;有时向他讲述各国历史和那些身后留下了所谓的“光荣”的灿烂的足迹的一代又一代伟人的传记。神甫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曾多少混入过当时的上流社会。他的外表抑郁而严肃这一点天性善于模仿的唐太斯很快学了过来同时还吸收了他那种高雅温文的风度这种风度正是他以前所欠缺的除非能有机会经常和那些出身高贵、有教养的人来往否则是很难获得的。 十五个月之后地道挖成了走廊下面的洞穴也完工了每当哨兵在这两个挖掘者的头上踱来踱去的时候他们可以清晰地听到那均匀的脚步声。他们在等待一个漆黑无月的夜晚来掩护他们的逃亡。他们现在最害怕的是深恐那块石头就是那哨兵命中注定该从那儿跌下来的那块石头会在时机未成熟以前掉下来。为了防止这一点他们不得不又采取了一种措施用支柱撑在它的下面这条支柱是他们在掘地道时在墙基中现的。这一天唐太斯正在撑起这根木头法利亚则在爱德蒙的牢房里削一个预备挂绳梯用的搭扣。突然间唐太斯听到法利亚在用一种痛苦的声音呼唤他他急忙回到自己的牢房里现后者正站在房间中央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冷汗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哦!天哪!”唐太斯惊叫道“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啦?” “快!快!”神甫说道“听我说!” 唐太斯惊恐地望着面无人色的法利亚法利亚眼睛的四周现出了一圈青黑色嘴唇白头竖起他惊呆了握在手里的凿子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什什么事?”他惊叫道。 “我完啦!”神甫说。“我得了一种可怕的病或许会死的我觉得马上就要作了。我在入狱的前一年也这样作过一次。对付这种病只有一种药我告诉你是什么东西。赶快到我的牢房里拆下一只床脚。你可以看到床脚上有一个洞洞里面藏着一只小瓶子里面有半瓶红色的液体。把它拿来给我或者不不!我在这儿也许会被人觉的趁我现在还有一点力气扶我回我的房间里去吧。谁知道我病的时候会生什么事呢?” 这飞来的横祸对唐太斯那一腔热血是个极沉重的打击但唐太斯并没因此被打蒙了头。他拉着他那不幸的同伴艰难地钻过地道把他半拖半扶的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立刻把他放到了床上。 “谢谢!”神甫说道他好象血管里满是冰那样的四肢直哆嗦。“我得的是癫痫病当它作很厉害的时候我或许会一动不动地躺着象死了一样并出一种既不象叹息又不象呻吟那样的喊声。但是说不定病症会比这剧烈得多我也许会出现可怕地痉挛口吐白沫而且不由自主地出最尖厉的叫声。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我的喊声要是被人听到了他们就会把我转移到别处去那样我们就会永远分离的。当我变得一动不动冷冰冰硬磞磞的象一具死尸那样的时候你要记住要及时地但千万不要过早地用凿子撬开我的牙齿把瓶子里的药水滴八滴至十滴到我的喉咙里也许我还会恢复过来。” “也许?”唐太斯痛苦地问道。 “救命!救命!”神甫突然喊道“我我死我”病作得如此突然和剧烈以致那不幸的犯人连那句话都没能讲完。他全身开始猛烈地抽搐颤抖起来他的眼睛向外突出嘴巴歪斜两颊变成紫色他扭动着身子口吐白沫翻来复去并出极可怕的叫声唐太斯赶紧用被单蒙住他的头免得被人听见。这一作继续了两个钟头然后他最后抽搐一次便面无人色昏厥了过去简直比一块朽木更无声无息比大理石更冷更白比一根踩在脚下的芦苇更软弱无力。 爱德蒙直等到生命似乎已在他朋友的身体里完全消失了的时候才拿起凿子很费劲的撬开那紧闭的牙关小心翼翼地把那红色液体按预定的滴数滴入那僵硬的喉咙里然后便焦急地等待着结果。一个钟头过去了老人毫无复苏的迹象。 唐太斯开始感到害怕了他担心下药或许下得过迟了他两手插在自己的头里痛苦而绝望地凝视着他朋友那毫无生气的脸。终于那铁青色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丝红晕知觉又回到了那双迟钝的、张开着的眼睛上一声轻微的叹息从嘴里了出来病人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一下想动一下他的身体。 “救活了!救活了!”唐太斯禁不住大叫起来。 病人虽还不能说话但他用手指了指门口显得非常着急。唐太斯听了一下辨别出狱卒的脚步声正在渐渐靠近。那时快近七点钟了爱德蒙在焦急之中竟完全忘记了时间。年轻人急忙奔向洞口钻了进去然后小心地用石块将洞口遮住回到了自己的牢房里。他刚把一切弄妥门就开了狱卒随随便便地看了一眼看到犯人象平常一样坐在他的床边上。唐太斯一心挂记着他的朋友根本不想吃东西。他不等钥匙在锁里转动也不等狱卒的脚步声在那条长廊上消失就急忙回到神甫的房间里用头顶开石头一下子奔到病人的床边。法利亚现在神志已完全恢复了但他仍然十分虚弱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 “我想不到还能看见你。”他有气无力地对唐太斯说道。 “怎么这样说呢?”年轻人问道。“难道你以为会去死吗?” “这倒不是不过逃走的条件全都具备了我以为你先逃走了呢。” 唐太斯生气了脸涨得通红。“你真的把我想象得那么坏”他大声说“竟以为我会不顾你而跑掉吧?” “现在”神甫说“现在我知道我看错了。唉唉!这一次病可把我折腾得精疲力尽了。” “振作一点”唐太斯说道“你会恢复的。”他一面说一面在床边上坐下贴近法里亚温柔地抚摸着他那冰冷的双手。 神甫摇了摇头。“上一次作的时候只有半个钟头作完以后我除了觉得很饥饿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我可以不用人扶就能自己起床。可现在我的右手右脚都不能动了我的脑袋涨这说明我的脑血管在渗血。这种病如果再作一次就会使我全身瘫痪或是死的。” “不不!”唐太斯大叫道“你不会死的!你第三次病的时候(假如你真的还要一次的话)你就早已自由啦。我们到那时还会把你救回来的就象这一次一样而且只会比这次更容易因为那时必须的药品和医生我们就都有了。” “我的爱德蒙”神甫回答说“别糊涂了。刚才这次病已把我判处了无期徒刑啦。不能走路的人是无法逃走的。” “好吧我们可以再等一个星期或等上一个月假如需要的话就是等上两个月也无妨。这期间你的体力就可以恢复了!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确定逃走的时间只要一旦你感到能够游泳了我们就选定那个时间来实行我们的计划好了。” “我永远也游不了了”法利亚说道。“这只胳膊已经麻木不是暂时的而是永久性的了。你来拍一下它从它落下来的情形就可以判断我说的有没有错。” 年轻人抬起那只胳膊胳膊沉甸甸地落了下来看不出有一丝生气。他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你相信了吧爱德蒙?”神甫问道。“信了吧我知道我在说些什么。自从我得了这种病第一次作以来我就不断地想到它。真的我料到它会再次作的因为这是一种家庭遗传玻我的父亲和祖父都是死在这种病上的。这种药已经两次救了我的命它就是那驰名的‘卡巴尼斯’。这是医生早就给我预备好了的他预言我也会在这种病上丧命的。” “医生或许错了呢!”唐太斯说道“至于你这条瘫痪的胳膊这难不倒我你不能游泳也没关系我可以把你背在我的身上游我们两个一起逃走。” “我的孩子”神甫说道“你是一个水手一个游泳好手你一定和我知道得一样清楚的一个人背着这样重的分量在海里游不到五十吗就会沉下去的。所以别再欺骗自己了吧你的心地虽好但这种虚妄的希望连你自己也不会相信的。我应该留下来等待着我的解脱凡人皆有死我的死也就是我的解放。至于你你还年轻别为了我的缘故而耽搁了快走吧!我把你所许的诺言退给你。” “好吧”唐太斯说道。“现在也来听听我的决心吧。”说着他站起来带着庄严的神色在神甫的头上伸出一只手慢慢地说“我以基督的血誓只要你活着我就决不离开你!” 法利亚望着这个年轻人他是这样的高尚这样的朴实又有着这样崇高的精神从他那忠厚坦诚的脸上可以充分看出信心诚恳挚爱和真诚的情意。 “谢谢”那病人伸出了那只还能移动的手轻声地说道。 “谢谢你的好意你既然这样说我也就接受了。”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那无私的诚意将来有一天或许会得到报偿的。但既然我无法离开这个地方了你又不愿马上离开那就必须把哨兵站岗的走廊底下的那个洞填上说不定碰巧会踩着那块有洞的地面因而注意到那空洞的声音然后去报告狱官来查看的。那样我们的事就会败露的从而使我们彼此分离。去吧去做这项工作吧不幸我不能帮你的忙了。假如必要的话就连夜工作明天早晨狱卒没来之前不必回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讲给你听。” 唐太斯拿起神甫的手亲热地紧握了一下。法利亚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于是年轻人就去干他的工作去了他已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忠诚地绝不动摇地去实现他对他那受苦的朋友所作的誓言。 第十八章 宝藏 正文第十八章宝藏 第二天早晨当唐太斯回到他难友的房间里时他看见法利亚坐在那儿神色安祥。一束阳光透过牢房那狭小的窗口射了进来他左手拿着一张展开的纸读者记得他只有这只手可以用了。这片纸因为先前一直被卷着所以变成了一个卷很不容易打开。他不说话只把那张纸给唐太斯看。 “那是什么?”后者问道。 “看。”神甫微笑着。 “我已经仔细地看过啦”唐太斯说“我只看到一张烧掉了一半的纸上面有些哥拧体的文字好象是用一种特别的墨水写的。” “这片纸我的朋友”法利亚说“既然我已经考验过你了现在可以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这片纸就是我的宝藏。从今天起这个宝藏的一半是属于你的了。”唐太斯的额头冒出一阵冷汗。到这一天为止经过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他始终避免和神甫谈及有关他的宝藏的事因为这是他疯的病根。 生性谨慎的爱德蒙处处留意避免触及这根痛苦的心弦而法利亚在这方面也同样保持着沉默。他把神甫的这种沉默看作是理智的恢复可现在法利亚经过了这样痛苦的一场剧变以后又吐出了这些话这说明他的神经错乱又复了。 “你的宝藏?”唐太斯结结巴巴地问道。 法利亚微笑了一下。“是的”他说“你的心地的确很高尚爱德蒙。因为我看你脸色苍白浑身抖就知道你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不你放心我没有疯。这个宝藏的确存在唐太斯。假如我不能去拥有它们你可以去拥有它们是的你。 谁都不相信我的话因为他们以为我是疯子。但是你你该知道我并没有疯假如你愿意的话你一定会相信的。” “糟糕!”爱德蒙喃喃地对自己说“他的老病又犯了!我就差没得这种病了。”然后他大声说道“我亲爱的朋友你刚才病时大概累着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好吧?假如你高兴明天我再来听你讲。今天我只希望能好好地照料你。而且”他又说“宝藏对我们并不是很急迫的事呀。” “非常紧急爱德蒙!”神甫回答说。“谁知道我的病会不会在明天或后天第三次作呢?那时就一切都完啦。这些财宝可使十家人变成巨富我常常想就让它们永远埋没吧决不能让那些迫害我的人得到它们每有这种想法心里虽不免带点苦味却还觉得相当畅快。这种想法也满足了我的报复心我在这黑牢的夜里在这囚禁生活的绝望中正在慢慢地体味其中的快意。但是现在我已因为出于对你的爱宽恕了世界。 现在我看到你还很年轻前途远大我想这个秘密一经泄露你就可以得到一切幸福我深怕再耽误一分钟一秒钟深怕失掉象你这样一个可敬的人来拥有这样巨大的宝藏。” 爱德蒙扭过头去叹息了一声。 “你仍然不肯相信爱德蒙”法利亚继续说道。“我的话还无法使你相信。看来你需要证据。好吧那么且念一念这张纸吧这张纸我从没给别人看过。” “明天吧我亲爱的朋友”爱德蒙说他不愿顺从神甫的疯狂。“我们已说定到明天再去谈它嘛。” “那就把它留到明天再谈吧但今天先念一念这张纸吧。” “别惹他生气。”爱德蒙心里想于是便接过那张缺了一半显然因为某次意外而被火烧过的纸来念道—— 今日为一四九八年四月历山大六世之邀应召赴宴献之款而望成为吾之继承人则将凯普勒拉及宾铁伏格里奥归于被毒死者)吾今向吾之帕达宣布:吾曾在一彼所知地点(在基督山小岛之洞窟银条金块宝石钻石美余一人知之其总值约及罗马艾居二开岛东小港右手第二十块岩洞口二处;宝藏系在第二洞口最吾全部遗与吾之惟一继承人。 凯 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 “怎么样?”法利亚在年轻人读完以后问道。 “可是”唐太斯答道“我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张被火烧掉了一半的上面是一些意义不明的断句残字呀。” “是的我的朋友对你是这样因为你才第一次读到它。 但对我却不然我曾费尽心血熬了许多个夜晚来研究它把每一个句子都重新写了出来把每一处意思都作了完整的补充。” “你认为你已经找到了另一半的意思了吗?” “我完全可以肯定你可以自己来判断但先来听我讲一讲这张纸的来历吧。” “别出声!”唐太斯轻声叫道。“有脚步声!我走啦再会!” 说着唐太斯象一条蛇似地钻进了狭窄的地道里他很高兴能逃避去听那个故事和解释因为这些只能使他更加确信他的难友又犯病了;至于法利亚他在惊惶之中倒恢复了一种活力他用脚把那块石头推到原位又拿一张草席盖在上面使它不易被现。 来者是监狱长他从狱卒那儿得知了法利亚的病情所以亲自来看看他。 法利亚坐起身来见他尽量避免做出任何引起怀疑的举动他向典狱长隐瞒了他这半身瘫痪的实情。他深恐典狱长会对他萌恻隐之心。把他换到一间较好的牢房里去那样就会把他和他的年轻伙伴分开。幸亏这种事并没有生监狱长离开他的时候认为那个可怜的疯子只是身体略感不适而已心里倒也有一些同情他。 但此时爱德蒙正坐在床上双手捧着头竭力在聚精会神地回想。自从他认识法利亚以来觉得后者身上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理智、伟大和崇高他不懂为什么一个在各方面都这样富于智慧的人竟会在某一点上失去理智。究竟是法利亚被他的宝藏所迷惑了呢还是全世界都误解了法利亚? 唐太斯整个白天都呆在他的牢房里不敢再回到他的朋友那儿去心想这样就可以拖延一些时候使自己慢一点来证实神甫真的疯了他是多么怕证实这一点! 到了傍晚时分常规的查监过后法利亚不见年轻人过来就试着自己去穿过那条通道。他的一条腿已不能动弹了一只手臂也已不能再用了所以他只能拖着身子爬过来。爱德蒙一听到神甫那痛苦挣扎的声音就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不得不勉强迎上前去帮他一把因为否则老人是无法从那通向唐太斯房间的小洞口钻过来的。 “我来了不顾一切地追到你这儿来了”他慈祥地向他笑着说。“你以为可以逃避我慷慨的馈赠但这是没有用的。听我说吧。” 爱德蒙看到已无法逃避便扶神甫坐到他的床上自己则拖过长登坐在他的旁边。“你知道”神甫说道“我是红衣主教斯帕达的秘书也是他的密友而他是斯帕达亲王这一族中最后的一位。我一生的全部幸福都是这位可敬的爵爷所赐于的。 尽管我曾时常听人说‘象斯帕达那样富有但他本人并不富有外面有此谣言所以他也就在一个富有的虚名下生活。他的宫殿就是我的天堂。我曾教过他的侄子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 当他只剩下孤家寡人的时候我就回到了他那儿决心要照料他以此来报答十年来他对我的恩情。红衣主教的家事我简直可以说无所不知。我常常看到我那高贵的爵爷在辛辛苦苦地注释古书费劲地在灰尘之中翻寻祖先的遗稿。有一天我埋怨他不该作这种于事无益的搜寻以致把自己弄得身心疲惫他看了看我然后苦笑着打开一大卷述及罗马城历史的书。他翻到书中记述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生平的第二十九章上面有这么几句话那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 “‘罗马尼大战业已结束。凯撒·布琪亚完成其征服事业以后急需款子购买意大利全境。教皇便急需款子摆脱法国国王路易十二故必须借助于某种有利的交易活动然而在意大利遍地穷困之状况下此事极其为难。教皇陛下想到了一个主意决定册封两位红衣主教’”。 “假如在罗马挑选两个伟大的人物尤其是大富翁则圣父[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就可以从这项交易里获到以下利益。第一他可以把这两个红衣主教属下的大官美缺出卖;第二是红衣主教这两顶高帽子也可以卖不少钱。这项交易还有第三种好处下面将要讲到。教皇和凯撒·布琪亚先找到了这两位未来的红衣主教他们是琪恩·罗斯辟格里奥赛和凯撒·斯帕达前者已在教廷里挂着四种最高的头衔后者则是罗马贵族中最高贵和最富有的。两位都对教皇的这种情意感到无上的光荣。他们都是很有野心的。这事一经确定凯撒·布琪亚不久就又找到了出钱买红衣主教手下官职的人。结果是罗斯辟格里奥赛和斯帕达花钱当上了红衣主教而在他们还不曾正式荣升之前已另外有八个人花钱当了主教以前所托的职位而八十万艾居就此进了这笔交易的卖主的金库里。 “现在该讲讲这项交易的最后一部分了。教皇对罗斯辟格里奥赛和斯巴达既赐他们以红衣主教的勋章又劝他们把不动产都变卖成现钱使他们在罗马定居下来教皇和凯撒·布琪亚还设宴招待这两位红衣主教。这是圣父和他的儿子[指凯撒·布琪亚。]之间的一场争论。凯撒心里可以使用对付他的老朋友的一个惯用手法。即可以用那把出了名的钥匙他们请某个人拿了这把钥匙去打开一只指定的碗柜。这把钥匙上有一个小小的铁刺那是锁匠一时疏忽留下来的。那把锁很难开当这个人用力去开碗柜的时候钥匙上的小刺就刺破了他的皮而他第二天他必将死去。此外还有那只狮头戒指凯撒每当要与人紧紧握手的时候就把它戴上。狮头便会咬破那只承恩的手而在二十四小时以后那咬破的小伤口便会致命。所以凯撒向他的父亲建议或是请这两位红衣主教去开碗柜或是与他们每人亲热地紧握一次手。但亚历山大六世回答他说:‘想到罗斯辟格里奥赛和斯帕达这两位可敬的红衣主教我们就别计较一顿晚宴的费用了。我总觉得我们可以把他们的钱弄过来的。而且你忘记啦凯撒消化不良会立刻作的而刺一下或咬一下却要在一两天以后才能见结果。’凯撒听了这番头头是道的话后就让步了。两位红衣主教要因此就被邀赴宴了。 “宴席摆在圣皮埃尔—埃里斯兰宫附近教皇的一个葡萄园里两位红衣主教早就听说那是一个很幽静可爱的地方。罗斯辟格里奥赛真是受宠若惊乐得忘乎所以了他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准备赴宴。斯帕达却是一个很谨慎小心的人他只有一个侄子是一个前途远大的青年军官他对他极其钟爱所以他拿出笔和纸写下了他的遗嘱。然后就派人去找他的侄子要他在葡萄园附近等候他可是仆人似乎没有找到他。“斯帕达很清楚这种邀请的意义。自基督教问世以来罗马的文明已大有进步了现在不再会有一个百夫长来传达暴君的口信:‘凯撒赐你死!’而是由教皇派来一个特使面带微笑地说:‘教皇陛下请你去赴宴。’“斯帕达在两点钟左右动身到了圣皮埃尔斯里安宫的葡萄园里。教皇已在等着他了。斯帕达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那穿着全套盛装的侄子和对他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的凯撒·布琪亚。斯帕达的脸立刻变青了而凯撒却带着一种讥讽的神色望了望他证明一切都不出他之所料天罗地网已经布下了。他们开始进餐斯帕达只来得及问了他的侄子一句话问他有没有接到他的口信侄子回答说没有他已完全明白了这句问话的意义。但是太晚啦因为他已经喝下了一杯教皇膳食总管特地捧到他面前的美酒。同时斯帕达看见他自己的面前又添了一瓶酒他被劝喝了几大杯。一小时以后医生宣布他们两个人都因食有了羊脏菌而中毒身亡。斯帕达死在葡萄园的门口。他的侄子在他自己的家门口断的气临死前还做了一些手势但他的妻子不懂其中的含意。 “凯撒和教皇迫不及待去抢遗产借口是去找死者的文件。但遗产仅止于此即斯帕达在一小片纸上写到:吾将吾之库藏及书籍赠与吾所钟爱之侄其中有吾之金角祈祷书一本吾盼其能善为保存借作其爱叔之留念。 抢夺遗产者四处寻找仔仔细细地翻看了那本祈祷书又把家具都翻来复去的察看了一遍他们不由得都大吃一惊原来这位以富有闻名的叔父斯巴达实际上却是一位最可怜的叔父。说到财宝除了那些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的科学珍品以外别的一点都没有。事情就是这样:凯撒和他的父亲到处寻找到处搜查到处仔细地察看但却什么也没找到或者说东西少得可怜只有几千艾居的金条和大约相同数目的现钱。 不过侄子在他断气以前还来得及对他的妻子说过一句话:‘仔细在我叔父的文件里找里面有真正的遗嘱。’“他们又去寻找甚至比那两位尊严的继承人找得还彻底但仍然是毫无结果。王府后面有两座宫殿和一个葡萄园但当时不动产还不那么值钱不能满足教皇和他儿子的胃口这两座宫殿和那葡萄园仍归家族所有。光阴似水流过亚历山大六世死了是中毒死的你知道那是怎么错杀了的。凯撒也同时中了毒不过他的皮肤并没有变成蛇皮的颜色毒药只使他的皮肤起了很多斑点象蒙上了一张老虎皮一样。于是他被迫离开罗马在一次精历史学家所遗忘的夜间的小战斗中被人莫名其妙地打死了。在教皇去世和他的儿子被放逐以后大家以为斯怕达这一族又要象他们当红衣主教那个时代那样达起来了但事实却并不如此。斯帕达这一族人依旧只是勉强过得去这桩黑暗的事件始终被笼罩在迷中雾中。一般的谣传是那政治手腕比他父亲高强的凯撒已从教皇那儿夺了两位红衣主教的财产带走了。我说两位是指还有那位红衣主教罗斯辟格里奥赛他由于事先毫无准备所以完全被抢光了。” “讲到这里为止”法利亚打断自己的话头说“你一定觉得这非常荒唐吧?” “噢我的朋友”唐太斯说道“正相反我好象是在读一本最有趣的故事请你说下去吧。” “我继续说下去斯帕达这家族的人开始习惯于这种平庸的生活了。许多年又过去了在他们后代之中有的当了军人有的当了外交家有的当了教士有成了银行家有的了财有的破了产。我现在要讲的是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位就是斯帕达伯爵我当过他的秘书常常听到他抱怨说他的爵位和他的财产太不相称。我就劝他把全部财产都变成定期存款。他照办了因此收入就增加了一倍。那本著名的祈祷书仍由这个家族的人保存着现在已归伯爵所有。这是由父传子子传孙一路传下来的由于所找到的遗嘱上有那么一句话所以它变成了一件真正的传家之宝族里的人都带着迷信的崇敬之感把它好好地保存着。这本书上的大写字母都是用金银彩色写成的全书都是美丽的歌特体的文字由于包金的缘故份量很重所以每到大的日子总得由一个仆人把它捧到红衣主教面前。” “那各种各样的文件有诏书契约公文等这一切都藏在档案柜里从那被毒死的红衣主教开始一直传下来全族人的文件都在这里了我也象在我以前的那二十位侍仆管家和秘书一样把那庞大的文件堆又查看了一遍。虽说我经过了最认真仔细的研究但结果还是一场空。我把布琪亚那个家族人的历史详详细细地读了一遍甚至还把它写成了一部书唯一的目的就是想研究出他们有没有因红衣主教凯撒·斯帕达的死而增加了任何财富。但我现他们只得了他的同难人红衣主教罗斯辟格里奥赛的产业。” “当时我就几乎肯定那笔遗产并没有被布琪亚那一族人或他的本族人得去那依旧是一笔无主之财象《一千零一夜》故事里的宝藏一样仍在大地的怀抱里由一个魔鬼看守着。 我无数次地搜索考查把那一族人三百年来的收入和支出算了又算简直不下千百次还是没有用。我仍然茫然无所知而斯帕达伯爵仍然穷困潦倒。我的东家死了。他除了定期存款以外还保存着他的家族文件他那藏有五千卷书的图书和他那著名的祈祷书。这一切他都遗赠了给我还有一笔一千罗马艾居的现款条件是要我每年给他举行一次弥撒祈祷他的灵魂安息并叫我给他编一本族谱写一部家史。这一切我都一丝不苟的照办了。别着急我亲爱的爱德蒙我们就要讲到最后这段了。” “一八o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在我被捕的前一个月也就是斯帕达伯爵去世后的第十五天你看那个日期在我的记忆里印得多深刻我一边整理文件一边把这些读过千百次的东西又看了一遍因为那座宫殿已卖给了一个陌生人我就要离开罗马去定居在佛罗伦萨同时准备带走我所有的一万二千里弗我的藏书和那本著名的祈祷书由于长时间的翻阅这些资料我感到疲倦极了加之午餐又吃得太饱所以我竟用手垫着头睡过去了那时约莫下午三点钟。当我醒来的时候时钟正敲六点。我抬起头来四周是一片黑暗。我拉铃叫人拿灯来但没有人来我就决定自己去弄一个。这原是一种哲学家的脾气但这时我是非这样做不可了。我用一手拿着一支蜡烛由于我的火柴盒子已经空了一手去摸索一片纸想拿它到壁炉的余火里去点燃。我担心在黑暗之中用掉的是一张有价值的纸所以我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想到在那本著名的祈祷书里我曾见过一张因年代久远而黄了的纸片这张纸片几世纪来都被人当作书签用只是由于世代子孙尊重遗物所以还把它保存在那儿。那本祈祷书就在我身旁的桌子上我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那张纸把它扭成一条按到将熄的火焰上面点燃了它。” “但在我的手指底下象施了魔法似的当那火苗窜起的时候只见纸上现出了淡黄色的字迹。我吓了一跳。赶急把那张纸抓在手里扑灭了火直接点燃了那支小蜡烛然后带着难以表达的激动心情摊开了那张扭皱了的纸。我觉那上面的字是用神秘的隐显墨水写的只有拿到火上去烘才会显现出来。那张纸有三分之一多一点已被火烧掉了。剩下的就是你今天早晨的那张碎纸片把它再念一遍吧唐太斯读过以后我再把那些残破的句子和互不连贯的意义给你补充上。” 法利亚洋洋得意地把那张纸交给了唐太斯后者这次又把下列这些铁锈色的字句读了一遍:—— 今日为一四九八年四月历山大六世之邀应召赴宴献之款而望成为吾之继承人则将凯普勒拉及宾铁伏格里奥归于被毒死者)吾今向吾之帕达宣布:吾曾在一彼所知地点(在基督山小岛之洞窟银条金块宝石钻石美余一人知之其总值约及罗马艾居二开岛东小港右手第二十块岩洞口二处;宝藏系在第二洞口最吾全部遗与吾之惟一继承人。 凯 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 “现在”神甫说“再念一念这张纸;”说着他把第二张纸给了唐太斯那上面也有一些残缺的句子爱德蒙读道:——二十五日吾受教皇圣下亚恐彼或不满于吾捐衔所令吾与红衣主教同一之命运(彼二人系惟一继承人吾侄葛陀·斯悉并曾与吾同往游览之中)埋藏余所有之全部金玉;此项宝藏之存在仅百万;彼仅须打石即可获得。此窟共有深之一角;此项宝藏撒十斯帕达 法利亚用兴奋的目光注视着他。“现在”当他看到唐太斯已念到最后一行的时候说“把两片残纸拼拢起来你就可以自己判断了。”唐太斯照着做了合起来的那两片纸上的内容如下: 今日为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吾受教皇圣下亚历山大六世之邀应召赴宴——恐彼或不满于吾捐衔所献之款而望成为吾之继承人则将——令吾与红衣主教凯普勒拉及宾铁伏格里奥归于——同一之命运(彼二人系被毒死者)吾今向吾之——惟一继承人吾侄葛陀·斯帕达宣布:吾曾在一彼所知——悉并曾与吾同往游览之地点(在基督山小岛之洞窟——中)埋藏吾所有之全部金银条金块宝石钻石美——玉;此项宝藏之存在仅吾一人知之其总值约及罗马艾居二——百万;彼仅须打开鸟东小港右手第二十块岩——石即可获得。此窟共有洞口二处;宝藏系在第二洞口最——深之一角;此项宝藏吾全部遗赠与吾之惟一继承人。 凯——撒十斯巴达 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 “好现在你明白了吧?”法利亚问道。 “这就是红衣主教斯帕达的声明也就是人们找了那么久的遗嘱吗?”唐太斯问道他心里依旧是半信半疑的。 “是呀!千真万确!” “谁把它补充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凭借那残余的半张。我把其余的部猜了出来从那张纸的长度测出句子的长短再根据字面上的含义推敲出隐去的意思就好象我们在岩洞里凭着顶上的一线微光摸路一样的把它摸索了出来。” “你得到这个结果以后又做了些什么呢?” “我决定马上出当时即刻就出了身边只带着我那本论统一意大利那篇巨著的前几章。但帝国的警务部长却早已在注意我了他当时的意见恰巧和拿破仑相反拿破仑是希望生一个儿子来统一意大利而他却希望造成割据的局面。而我这样子行色匆匆他们猜不出原因就起了疑心所以我刚一离开皮昂比诺就被捕了。现在”法利亚以慈父般的表情对唐太斯继续说道“现在我的朋友你知道得和我一样清楚了。假如我们能一起逃走这个宝藏的一半就是你的了假如我死在这儿你一个人逃出去那么就全部归你了。” “可是”唐太斯吞吞吐吐地问道“这个宝藏除了我们以外难道世界上就没有更合法的主人了吗?” “没有了没有了这方面你放心好了那个家族已经绝后了。再说最后一代的斯帕达伯爵又指定我为他的继承人把这本有象征意义的祈祷书遗赠给了我他把这本书里所有的一切都遗赠了给我。不要紧不要紧放心好了假如我们得到了这笔财富我们大可问心无愧地享用它。” “你说这个宝藏价值——?” “两百万罗马艾居照我们的钱算约等于一千三百万埃居。” “不可能!”唐太斯被这个天文数字吓得叫出了声。 “不可能!为什么?”神甫问道。“斯巴达家族人是十五世纪最古老最强盛的家族之一。而在当时没有金融交易和工业所以积攒那些金银珠宝并不为奇。就是在当今也有些罗马家族几乎都快饿死了可他们还有价值百万的钻石珠宝那是当作传家之宝世代传下来的他们是不能动用的。” 爱德蒙仿费是在做梦他时而怀疑时而兴奋。 “我把这个秘密对你保守了这么久”法利亚继续说道“只是为了我要考验一下你这个人然后让你吃一惊。要是在我的病没有再作以前我们就逃了出去我会把你带到基督山岛去的现在”他长叹了一声又说“是要你带我到那儿去了。喂!唐太斯你还没有谢谢我呢。” “这个宝藏是属于你的我亲爱的朋友”唐太斯答道“而且只属于你一个人。我没有任何权利。我又不是你的亲人。” “你是我的儿子呀唐太斯!”神甫喊道。“你是我囚禁生活中的儿子。我的职业决定了我只能过独身生活。上帝派你来抚慰我来抚慰我这个不能做父亲的人和不能得到自由的囚徒。”说着法利亚就把他那条还能动的手臂向年轻人伸去后者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哭了起来。 第十九章 第三次发病 正文第十九章第三次病 长久以来神甫一直在沉思默想这个宝藏现在他终于能用它来保证他爱如己子的唐太斯的未来的幸福了。于是在法利亚的眼中无形中宝藏的价值增加了一倍他每天絮絮叨叨谈论它的数目向唐太斯解释在当个这个时代一个人拥有了一千三百万或一千四百万的财富能如何如何地为他的朋友造福。可是唐太斯的脸却阴沉起来因为他脑海中复仇的誓言又出现了他也想到在当今这个时代一个人拥有了一千三百万或一千四百万财富能给他的仇人带去多大的灾难。 神甫不知道基督山岛在什么地方但唐太斯却知道而且常常经过那个地方甚至还曾上去过一次它离皮亚诺扎只有二十五哩在科西嘉岛和厄尔巴岛之间。这个岛以前一向是而且现在也还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它像是一块圆椎形的大岩石似乎是某次海底火山爆把它推到海面上来的。唐太斯把那个岛画了一张地图给法利亚看法利亚则指导唐太斯应该用什么办法去找到那宝藏。不过唐太斯却远没有老人那样热情和有信心。不错法利亚确实不是一个疯子他的现让人以为他疯了可是现这个秘密的艰苦经过更增加了唐太斯对他的敬仰。同时即使那笔宝藏的确存在他也不能相信现在它是否依旧还存在着虽然他认为那宝藏决不是想象出来的东西可是他相信它已不在那儿了。 即使他相信那宝藏还在那儿但命运仿佛有意要剥夺这两个囚徒的最后的一些希望似的象是要让他们懂得他们已命中注定要一辈子坐牢似的一次新的灾难又降临到了他们头上。靠海的那条走廊早已有坍陷的危险近来又重新加固起来。他们用许多大石头填没了唐太斯已经填过了一半的洞。 要是没有采取神甫建议过的这一预防措施他们就会遇到更大的不幸因为他们逃走的企图一旦被现他们俩肯定被隔离开的。现在他们被关在一道新的一更坚固的牢门里面了。 “你看”年轻人带着一种悲哀的、听天由命的口气对法利亚说“你说我肯为你牺牲但上帝认为这种赞誉我是不应该接受的。我答应过永远和你在一起现在即使我想违背我的诺言事实也不允许了。我和你一样得不到那宝藏了我们俩谁也出不了这个监狱。但我真正的财富并不是那个我的朋友并不是在基督山岛阴森的岩石底下等待着我的那些东西而是和你会面虽然有狱卒我们每天仍可以共同度过五六个钟头。是你那些智慧之光启了我的头脑你的话已深深根植在我的记忆里会在那儿成长开花结果的。你教给了我各门科学知识你对它们有着深刻的认识所以才能把它们变得明白易懂使我很容易便掌握了它们这才是我的财富我敬爱的朋友就凭这一切你已经使我富足和幸福了。相信我吧请放心吧!对我来说这比成吨的黄金和成箱的钻石更加珍贵即使那些黄金和钻石确实存在不象我们在早晨看到深浮在海面上的以为是6地而向它渐渐走近的时候就消失了的海市蜃楼。可能长时间地与你呆在一起倾听你那雄辩的声音来丰富我的头脑振作我的精神使我的身心能在一旦获得自由的时候经受得住可怕的打击它们丰富了我的心灵使快要向绝望让步的我自从认识了你以后不再伤心绝望这些才是我的财富真正属于我的财富。这一切都是你赐给我的。世上所有的帝王即使是凯撒·布琪亚也休想从我这儿把它们夺走的。” 于是这两个不幸的人往后的日子虽然说不上幸福的日子但也一天天地过得很快。法利亚对那宝藏以前多年来一直保守着秘密现在却不断地谈到它。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的右臂和右腿依旧麻痹不能动他自己已放弃了享受那宝藏的任何希望。然而他仍不断地在为他的年轻伙伴考虑逃走的办法。 他怕那张遗嘱说不定哪天会失落或失窃所以强迫唐太斯把它熟记在心里使他能逐字背出来。然后他把另一半毁掉了以保证即使前一半被人弄了去也没有人能够猜透其中的真意。有时候法利亚以整小时地整个小时指教唐太斯指教他在得到自由以后该如何如何。如果一旦获得自由从获得自由的那一天、一时、一刻起他应该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方设法到基督山岛去。并找一个不会引起怀疑的借口独自留在那儿。 一到了那就得努力去找到那神奇的洞窟在指定的地点去挖读者还记得那指定的地点就是在第二个洞口最深的一个角落里。 在这期间时间的消逝虽说不上很快但至少不致于令人难以忍受。我们已经说过法利亚身体一侧的手脚虽不能恢复活动了但他的头脑仍然很清醒理解力也已全部恢复除了我们已详述过的那种为人处世的种种教诲以外他还逐渐地教导他的年轻伙伴教他应该做一个耐心和高尚的犯人怎样懂得从无所事事找些事来做。因此他俩永远是有事可做的法利亚借此来忘却他自己的逐渐衰老;唐太斯则借此避免去回忆那以前曾一度几乎熄灭而现在却象夜里漂荡在远处的一盏明灯那样浮动在他记忆里的往事。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再也没有新的灾难降临在上帝的庇护之下时光机械地、宁静地流逝了。 在那年轻人的心里或许也那老人的心里在这种表面的宁静之下隐藏着许多被压抑了的愿望和被窒息住了的叹息。每当法利亚独自一个人时当爱德蒙回到他自己的牢房里时它们就都表露出来。有一天晚上爱德蒙突然醒来他好象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他睁开眼睛尽力在黑暗中张望。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或者确切地说是一种费力地呼喊他名字的呻吟声。“天哪!”爱德蒙自言自语地说“难道真的生了?” 他迅移开他的床搬起那块石头钻入了地道爬到那一端那秘密洞口已经打开。我们提到过的那可怜的摇曳的灯光下唐太斯看到神甫脸色苍白地抓住了床架。他的脸上可拍地抽搐着唐太斯熟悉这可怕的证状当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曾非常惊惶。 “唉我的朋友”法利亚用一种听天由命的口吻说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吧?我不必再向你解释什么了。” 爱德蒙痛苦地惨叫了一声他失去了理智冲到门口大喊起来“救命!救命!”法利亚用最后一点力气阻止了他。 “别出声!”他说“不然你就完了。现在指望你自己吧使你的狱中生活过得好一点使自己还可以逃走。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你得花几年功夫才能完成假如狱卒知道我们互相有来往一切就都完了。放心吧我亲爱的爱德蒙我就要离开的这间牢房是不会长期空着的另一个受难人不久就会来接替我的位置的他将把你看作是一个拯救天使。也许他也同样年轻强壮能吃苦耐劳就象你一样他可以帮助你一起逃而我却只能妨碍你。你不再会有一个半死的身体绑在你的身上使你动弹不得。上帝终于为你做了件好事把你被剥夺的一切加倍偿还了你现在是我该死的时候了。” 爱德蒙只能紧握着他的手大声说道“噢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别这么说!”因为他的脑子被这一下打击给搞昏了他的勇气也在听了神甫的这些话以后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振作起一点来说道“噢我救活过你一次我还可以再救你一次!”于是他拆开床脚取出了那只瓶子瓶子里还有一点红色药水。 “看!”他说道“这种救命药水还有一点呢。快快!快告诉我这一次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新的办法?说呀我的朋友我听着呢。” “没有希望了”法利亚摇摇头说道“不过也没什么。上帝在人的心里根深蒂固地种下了对生命的爱不论生活是多么痛苦总还是让人觉得它是可爱的上帝既然这样创造了人他总会尽力使他存在的。” “噢是的是的!”唐太斯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会再救活你的!” “好呢那就试试看吧。我已经觉得愈来愈冷了。我觉得血在向我的脑子里流。我颤抖得厉害牙齿直在打战我的骨头快要散架子了这病五分钟之内就会达到最高点一刻钟之内我就会变成一具僵尸了。” “啊!”唐太斯喊道心里感到一阵绞痛。 “你还是照上一次那样做不过不要等那么久。我生命的源泉现在已经枯竭了而死神要做的事”他望着他那麻痹了的手臂和腿继续说道“只剩一半啦。这一次要给我往嘴里倒十二滴不是十滴假如你看我还不醒过来就把其余的都倒到我的喉咙里。现在你把我抱到床上去因为我已经支持不住啦。” 爱德蒙把神甫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现在朋友”法利亚说“你是我悲惨的生活中唯一的安慰呀你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个无价之宝虽说迟了一点却依旧还是把你给了我。为了这我衷心地感谢上帝我要永远地和你分离了我希望你获得你该得到的一切幸福希望你万事如意。我的孩子我为你祝福!” 年轻人跪了下来把头伏在神甫的床边。 “现在听我在临终时说几句话。斯帐达的宝藏的确存在。 承蒙上帝的仁慈对于我现在已不再有所距离或障碍了。我看到了那洞窟的深处。我的眼睛穿透了最深厚的地层这么多财宝简直耀得我眼睛都花啦。如果你真能逃出去要记住那位可怜的神甫全世界的人都说他疯了但他并没有疯。赶快到基督山岛去去享用那宝藏吧因为你受的苦难实在够多的了。” 一阵剧烈的颤动打断了神甫的话。唐太斯抬起头看到法利亚的眼睛已充满了血似乎大量的血已从脑腔里涌到了他的脸部。 “永别了!永别了!”神甫痉挛地紧紧抓住爱德蒙的手低声地说“永别了!” “噢不不!”他大声叫道“别抛下我!噢快来救救他呀!救命呀!救命呀!” “嘘!嘘!”垂死的人低声说道“假如你能救活我我们就不会分离了!” “你说得对。噢是的是的!相信我吧我一定会把你救活的!而且虽然你很难受但看来你没有上次那样严重。” “你错了!我所以不那么难受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来忍受了。在你这个年纪对生活是充满信心的。自信和希望是年轻人的特权但老年人对死看得比较清楚。噢!它来了!来了来了我看不见了我的理智消失了!你的手呢唐太斯!永别了永别了!”他集中起所有的力量作了最后的一次挣扎抬起身来说道“基督山!别忘了基督山!”说完他倒在了床上。这一次作十分厉害。神甫的四肢僵直眼皮肿胀口吐带血的白沫身子一动不动在这张痛苦的床上再看不到刚刚还躺在那里的那位智者了。 唐太斯拿起那盏灯把它放在床边一块凸出的石头上颤动的火苗把它那异样而古怪的光倾泻到了那张变了形的脸上和那僵硬的身体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等待着那施用救命药水的时机的到来。 当他确信那时刻已经到了的时候便拿起小刀去撬开牙齿这一次牙齿没象上次那样咬得紧他一滴一滴地数着直数到十二滴然后等着。瓶子里大概还有两倍于滴下去的数量。他等了十分钟一刻钟半小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浑身抖毛直竖额头上凝着冷汗他用自己的心跳来计算时间。然后他想到作最后一次努力的时间到了他把瓶子放到法利亚那紫色的嘴唇上这一次不必再去撬牙关因为它还是开着的他把全部药水都倒进了他的喉咙。 药水产生了一种象电击的效应。神甫的四肢开始剧烈地抖动。他的眼睛渐渐地瞪大令人害怕。他出一声象尖叫似的叹息然后颤动的全身又渐归于死寂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这时悲痛万分的爱德蒙斜靠在他朋友的身上把手按在他的心脏上觉得那身体正在逐渐变冷心脏的跳动也愈来愈弱终于完全停止了。心脏最后的跳动一停止脸色就变得铁青眼睛仍然睁着但目光无神。此时是早晨六点钟天刚刚亮微弱的晨曦穿入黑牢使那将熄的灯光显得更加苍白异样的反光映射在死者的脸上使人看上去还有点生气。在这日夜交接的时刻唐太斯还曾有一线希望但一到白天到来的时候他明白了现在只有自己和一具尸体在一起了。于是一种无法克服的极端的恐怖摄住了他他不敢再去握那悬在床外的手;不敢再去看那对一眨不眨的茫然的眼睛他曾多次想使它合上但没有用它仍然张开着。他吹灭了灯小心地把它藏了起来然后他钻进了地道尽可能地把他进入秘密地道的那块大石头盖好。 真是千钧一因为狱卒正好过来了。这一次他先到了唐太斯的地牢离开唐太斯以后就向法利亚的牢房走去他手里端着早餐和一件衬衣。显然那个人还不知道已经生了什么事。他径自走去。 唐太斯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焦急情绪他迫切想知道他那不幸的朋友的牢房里生的事。于是他又钻进地道里当他到达那一端的时候恰巧听到那狱卒在连声惊喊叫人来帮忙。不一会儿几个狱卒来了接着又听到种均匀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是来了士兵他们即使不在值班的时候也是习惯地这样走路的。在他们的后面来了监狱长。 爱德蒙听到床上出吱吱格格的声音知道他们在搬动那尸体然后又听到了监狱长的声音他叫人往犯人脸上洒水看到这种办法无法使犯人苏醒时就派人去请医生。然后监狱长走了唐太斯的耳朵里传进了几句怜悯的话还夹杂着残酷的哄笑。 “行啦行啦!”有一个人喊道“这疯子去找他的宝藏去啦。祝他一路顺风!” “他虽有百万却买不起一条裹尸布!”另一个说道。 “噢!”第三个接上一句“伊夫堡的裹尸布可并不贵!” “或许”先前那个人说道“因为他是一位神甫他们说不定会为他多费一点。” “他们或许会赐他一条布袋。” 爱德蒙一个字都不漏地听着可是其中有些话却听不大懂。说话声不久就停止了那些人似乎都已离开了地牢。但他仍然不敢进去说不定他们会留下一个狱卒看守尸体。所以他仍然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地呆着甚至屏住了呼吸。一小时以后他听到一阵轻微的声音渐渐地愈来愈响。这是监狱长带着医生和随从回来了。房间里沉寂了片刻显然是医生在检查那尸体。不久问话就开始了。 医生分析了犯人所得的病症宣布他已经死了。接着就传来了一番漠不关心的问话和答话唐太斯听了非常气愤因为他觉得全世界都应该象他那样怜爱那位可怜的神甫。 “我听了您的话觉得非常遗憾。”在医生断言那老人真的死了以后监狱长说道“他是一个性情温和安份守己傻里傻气自寻开心的犯人简直用不着看守他。” 狱卒接着说:“完全不用看守我敢说他在这儿住上五十年也不会逃走的。” “不过”监狱长又说道“我虽说您有把握但还是再确定一下吧。这倒并非因为我怀疑您的医道而是出于我们的责任我们应该对犯人的死亡十分确定才行。” 房间里又鸦雀无声地沉默了一会儿唐太斯一直在偷听着他推测医生正在第二次检查尸体。 “您放心好了”医生说道“他确实死了。这一点我敢担保。” “您知道先生”监狱长坚持说“这种事我们是不能单凭检验就可以满足的。不论外表看上去怎样还是请您按法律规定的手续办理来了结这件事吧。” “那么去把烙铁烧烧拿来”医生说道“不过这样做实在没有必要。” 这个烧烙铁的命令使唐太斯打了一个寒噤。他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门的格格声人们的来来去去的走动声。过了几分钟一个狱卒进来说;“火盆和烙铁拿来了。”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接着听到了烙肉的丝丝声那种令人作呕的怪味甚至穿透了墙壁传到了正惊恐地偷听着的唐太斯的鼻孔里。一闻到这种人肉被烧焦的气味年轻人的额头便冒出了冷汗他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您看先生他真的死了”医生说道“烧脚跟是最厉害的。这个可怜的疯子这一来倒把他的疯病治好了他从监狱生活里解脱出来啦。” “他的名字不是叫法利亚吗?”一个陪监狱长同来的官员问道。 “是的先生。照他自己的说法这是一个世家的姓氏。他很博学只要不涉及他的宝藏也还明辩事理但一提到宝藏他就固执得要命。” “这种病我们叫做偏执狂。”医生说道。 “你没有听到他抱怨什么吗?”监狱长对那负责看管神甫的狱卒问道。 “从来没有先生。”狱卒回答道“是从来没有的事相反的他有时还讲故事给我听有趣极了。有一天我老婆病了他给我开了一张药方果然把她治好了。” “哦哦!”医生说道“我还不知道这儿又增加一位与我竞争的同行呢我希望监狱长先生您尽可能妥善地给他办理后事。” “是的是的您放心吧。我们尽力找一只最新的布袋来装他。您满意了吧?” “当然罗。但要快!我可不能整天呆在这儿。”于是又响起了人们进进出出地脚步声。一会儿之后一阵揉蹭麻布的声音传到了唐太斯的耳朵里床在格吱格吱地作响地上响起一个人举起一样重物的脚步声然后床又受压咯吱地响了一声。 “就在今天晚上吧。”监狱长说道。 “要做弥撒吗?”随从中有人问道。 “不可能了”监狱长答道“监狱里的神父昨天向我请了假要到耶尔去旅行一周。我告诉他在他离职期间我会照顾犯人的。要是这可怜的神甫不是走得这么匆忙他是可以听到安魂曲的。” “唔唔!”医生说道干他这一行的人大多是不信鬼神的“他本来就是神父。上帝会考虑他这种情况不会派一个教士来给他送葬和他开这么一个鬼玩笑的。”这个残酷的玩笑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这时把尸体装进麻袋的工作仍在继续着。 “就在今天晚上。”监狱长在工作完成了的时候说道。 “几点钟?”一个狱卒问道。 “十点或十一点吧。” “要我们看守尸体吗?” “何必呢?只要把牢门关上就算他还活着就得了。” 于是脚步声走远了声音渐渐变校门链格格地响了一阵接着是上锁的声音然后就没有声音了接下来是一片比任何孤独的环境里更萧肃的寂静死的寂静它渗透了一切甚至渗透了那年轻人的冰冷了的灵魂。他小心翼翼地用头顶起那块大石头谨慎地环顾室内。室内空无一人。唐太斯一跃钻出了地道。 第二十章 伊夫堡的坟场 正文第二十章伊夫堡的坟场 借着从窗口透进来的一线苍白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床上有一只平放着的粗布口袋在这个大口袋里直挺挺地躺着一个长而僵硬的东西。这个口袋就是法利亚裹尸布正如狱卒所说的这的确不值几个钱。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在唐太斯和他的老朋友之间已有了一重物质的分离。他再也看不到那一双睁得大大的仿佛死后仍能看见的眼睛了;他再也不能紧握那只曾为他揭开事实真相的灵巧的手了。法利亚这位与他曾长期亲密相处的有用的好伙伴已不再呼吸了。他在那张可拍的床上坐了下来陷入了一种忧郁迷悯的状态之中。 孤零零的!他又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他觉得自己重又陷入了孤寂之中!再也看不到那个唯一使他对生命尚有所留恋的人了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他还不如也象法利亚那样不惜通过那道痛苦的死亡之门去向上帝追问人生之谜的意义呢?自杀的念头曾一度被他的朋友从他的思想中逐出神甫活着的时候他的面前唐太斯便不去想这事了现在当着他的尸体那个念头又象个幽灵似的在他面前出现了。“假如我死了”他说“我就可以到他所去的地方一定可以找到他。但怎么个死法呢?这倒不难”他痛苦地笑着继续说道“我只要呆在这儿谁第一个来开门我就向他冲上去掐死他这样他们就会把我绞死的。” 人在极度悲痛之中犹如在大风暴里是一样两个高峰之间必是形成低谷唐太斯这时也从这种自暴自弃的念头前退了回来突然从绝望转变成了一种强烈的求生和自由的愿望。 “死!噢不!”他喊道“现在还不能死你已经活了这么久受这么长时间的苦!几年前当我存心想死的时候去死了或许还好些但现在这样去做就等于自己屈服了承认自己的苦命了。不我要活我要斗争到底我要重新去获得被剥夺了的幸福。我不能死在死以前我还有几个仇人要去惩罚谁知道呢也许还有几个朋友要报答呢。眼下他们要把我忘在这里我只能象法利亚一样离开我的地牢了。说到这里他愣住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好象突然有了一个极其惊人的想法。突然他猛地站起身来用手扶住额头象是头晕似的。他在房间里转两三圈又在床前站住了、”啊!啊! “他自言自语地说”是谁使我有这个想法的?是您吗慈悲的上帝?既然只有死人才能自由地从这里出去那就让我来装死吧!” 他不容自己有片刻时间来考虑这个因为如果他仔细去想的话他这种决心也许会动摇的。他弯身凑到那个可拍的布袋面前用法利亚制造的小刀将它割开把尸体从口袋里拖出来再把它背到自己的地牢里把它放在自己的床上把自己平常戴的破帽子戴在他头上最后吻了一次那冰冷的额头几次徒劳地试着合上仍然睁着的眼睛把他的脸面向墙壁这样当狱卒送晚餐来的时候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这也是常事然后他又返回地道把床拖过来靠住墙壁回到那间牢房里从贮藏处拿出针线脱掉他身上破烂的衣衫以便使他们一摸就知道粗糙的口袋里的确是**的尸身然后他钻进了口袋里按尸体原来的位置躺下又从里面把袋口缝了起来。 假如不巧狱卒此时进来或许会听到他心跳的声音。他本来可以等到晚上七点钟的那次查看过后再这样做的但他怕监狱长改变临时决定提前把尸体搬走这样的话他最后的希望也就破灭了。现在不管怎样他决心已定希望此举能成功。假如在搬运的途中被掘墓人觉他们所抬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活人唐太斯则不等人们回过神来就用小刀把口袋从头到底划破乘他们惊惶失措的时候逃走。如他们想来捉他他就要动用刀子了。假如他们把他扛到了坟场把他放进了坟墓里他就让他们在他的身上盖土因为夜里只要那掘墓人一转身他就可以从那松软的泥土里爬出来逃走。他希望所盖的泥土不要太重使他受不了。假如不幸那泥土太重的话他就会被压在里面不过那样也好也可一了百了。唐太斯从昨天晚上起就不曾吃过东西也不觉得饥渴他现在也没此感觉。他现在的处境太危险了不容他有时间去想别的事。 唐太斯遇到的第一个危险就是:当狱卒在七点钟给他送晚餐来的时候也许会觉他的掉包计。幸而以往有二十多次为了怕麻烦或是因为疲倦唐太斯曾这样躺在床上等狱卒来的。每当这时狱卒就把他的面包和汤放在桌子上然后一言不的走了。这次狱卒或许不会象往常那样沉默他或许会同唐太斯讲话而当看到他不回答时或许会走到床边去看看这样可就全露馅了。 七点钟来临的时候唐太斯那颗紧张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把一只手按在心上想压住它的剧跳另一只手则不断地去擦额头上的冷汗。他不时地浑身打颤心在紧缩着象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似的。此时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了监狱里毫无动静唐太斯知道他已逃过了第一关这是一个好兆头。终于大约就是监狱长指定的那个时间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爱德蒙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他鼓起全部的勇气屏住呼吸他真希望能同时屏住脉搏急促的跳动。 脚步在门口停了下来。那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唐太斯猜测这是两个掘墓人来抬他了。这个猜测不久便被证实了。因为听到了他们放担架时所出的声音。门开了唐太斯的眼睛透过粗布看到了隐隐约约的亮光。他看到两个黑影朝他的床边走过来还有一个人留在门口手里举着火把。这两个人分别走到床的两头各人扛起布袋的一端。 “这个瘦老头子还挺重的呢”抬头的那个人说道。 “据说人的骨头每年要增加半磅哩。”另外那个抬脚的人说。 “你绑上了没有?”第一个讲话的人问道。 “何必增加这么多重量呢?”那一个回答说“我们到了那儿再绑好啦。” “对你说得对。”他的同伴回答道。 “干吗要捆绑呢?”唐太斯暗自问道。 他们把所谓的死人放到了担架上。爱德蒙为了装得象个死人故意把自己挺得硬棒棒地于是由那举火把的人引路这一队人就开始走上楼梯。突然间唐太斯呼吸到了夜晚新鲜寒冷的空气他知道这是海湾边冷燥的西北风。这种突然的感触真使他悲喜交集抬担架者向前走了二十多步就停了下来把担架放在地上。其中的一个走开了唐太斯听到了他的皮鞋在石板道上响声。 “我到哪儿了?”他自问道。 “真的他可真是不轻呵!”站在唐太斯旁边的那个人边说边在担架边上坐了下来。唐太斯的第一个冲动就是想逃走但幸而他克制住了。 “照着我畜生”那个人又说“不然我就看不到要找的东西啦。”举火把的那个人听从了他尽管对主说话的口吻不太客气。 “他在找什么?”爱德蒙想。“或许是铲子吧。” 一声满意的叫喊声表示那掘墓人已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在这儿”他说“真不容易。” “对呀”另一个回答说“就是多等一会儿也不费你什么的。” 说完那人向爱德蒙走来后者听到他的身旁放下了一件很重很结实的东西同时他的两脚突然被使劲地绑上了一条绳子。 “喂你绑好了没有?”旁观的那个掘墓人问道。 “绑好啦很紧呢。”那一个回答道。 “那么走吧。”于是担架又被抬了起来他们继续向前走去。又走了五十多步的路便停下来去开门然后又向前走去。 在他们走着的时候波涛冲激成堡下岩石所出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唐太斯的耳朵里。 “这鬼天气!”其中的一个说道“今夜里泡在海里可是滋味。” “是啊神甫可要浑身湿个透啦。”另一个说接着就一声大笑。唐太斯不大懂他们开这个玩笑是什么意思他直觉得头都竖起来了。 “好我们总算到啦。”他们之中的一个说道。 “走远一点!走远一点!”另外那一个说。“你知道上一个就在这儿停的结果撞到岩石上躺在了半山腰里第二天监狱长怪我们都是些偷懒的家伙。 他们又向上走了五六步然后唐太斯觉得他们把他抬起来了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他荡来荡去。”一!“两个掘墓人一齐喊道“二!三走吧!”接着唐太斯就觉得自己被抛入了空中象只受伤的鸟穿过空气层然后直往下掉以一种几乎使他的血液凝固的度往下掉。有重物拖着他加快了他下降的度但他仍觉着下落的时间似乎持续了一百年。终于随着可怕的一声巨响他掉进了冰冷的海水里当他落入水中的时候他不禁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叫但那声喊叫立刻被淹没有浪花里了。 唐太斯被抛进了海里他的脚上绑着一个三十六磅重的铁球正把他拖向海底深处。大海就是伊夫堡的坟场。 第二十一章 狄布伦岛 正文第二十一章狄布伦岛 唐太斯尽管有点头晕目眩的而且几乎快要窒息了他还算头脑清醒不时地屏住了他的呼吸。他的右手本来就拿着一把张开的小刀(他原准备随时乘机逃脱时用的)所以现在他很快地划破口袋先把他的手臂挣扎出来接着又挣出他的身体。虽然他竭力想抑脱掉那铁球但整个身体却仍在不断地往下沉。于是他弯下身子拚命用力割断了那绑住他两脚的绳索此时他已几乎要窒息了。他使劲用脚向上一蹬浮出了海面那铁球便带着那几乎成了他裹尸布的布袋沉入了海底。 唐太斯在海面只吸了一口气便又潜到了水里以免被人看到。当他第二次浮出水面的时候距离第一次沉下去的地方已有五十步了。他看到天空是一片黑暗预示着大风暴即将来临了风在用劲地驱赶着疾驰的浮云不时的露出一颗闪烁的星星。在他的面前是一片无边无际阴沉可怕的海面浊浪汹涌滚滚而来在他的背后耸立着一座比大海比天空更黑暗的象一个赤面獠牙似的怪物它那凸出的奇岩象是伸出来的捕人的手臂。在那块最高的岩石上一支火把照出了两个人影。他觉得这两个人是在往大海里张望这两个古怪的掘墓人肯定已听到了他的喊叫声。唐太斯又潜了下去在水下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从前就很喜欢潜泳他过去在马赛灯塔前的海湾游泳的时候常常能吸引许多观众他们一致称赞他是港内最好的游泳能手。当他重新露出头来的时候那火光已不见了。 必须确定一下方向了。兰顿纽和波米琪是伊夫堡周围最近的小岛但兰顿纽和波米琪是有人居住的大魔小岛也是如此。狄波伦或黎玛最安全。这两个岛离伊夫堡有三哩路唐太斯决定游到那儿去。但在黑夜里他怎样来辨别方向呢?这时他看到了伯兰尼亚灯塔象一颗灿烂的明星闪烁在他前面。假如这个灯光在右面则狄布伦岛应左面所以他只要向左转就能找到它。但我们已经说过从伊夫堡到这个岛至少有三哩路。在狱中的时候法利亚每见他显出萎靡不振无精打采的样子时就常常对他说:“唐太斯你可不能老是这个样子。要是你不好好地锻炼身体你就是逃了出去体力不支也会淹死的。”在海浪劈头打来的时候这些话又在唐太斯的耳边响了起来他使劲划起水来以此看看自己是否真的体力不支。他很高兴地看到长期的牢狱生活并未夺去他的力量他以前常常在海的怀抱里象一个孩子似的嬉戏而现在他仍是这方面的老手。 恐惧是一个无情的追逐者它迫使唐太斯加倍用力。他侧耳倾听想听听有没有什么声音传来。每次浮出浪峰时他的目光就向地平线上搜索一下努力透过黑暗望出去。每一个较高的浪头都象是一只来追赶他的小船于是他就使足了劲拉开了他和小船之间的距离但这样反复做了几次以后他的体力便消耗得很厉害。他不停地向前游去那座可怕的城堡渐渐地消失在黑暗里了。他虽看不清它的模样但却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一小时过去了在这期间因获得了自由而兴奋不已的唐太斯不断地破浪前进。“我来算算看”他说“我差不多已游了一小时了我是逆风游的度不免要减慢但不管怎样要是我没弄错方向的话我离狄布伦岛一定很近了。但要是我弄错了呢?”他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想浮在海面上休息一下但海面波动得太猛烈无法靠这种方法来休息。 “好吧”他说“我就游到精疲力尽为止游到双臂麻木浑身抽筋然后淹死算了。”于是他孤注一掷使出全身力气。 突然间他觉得天空似乎更黑更阴沉了稠密的云块向他头顶上压了下来同时他感到膝盖一阵剧痛。他的想象力告诉他自己已中了一颗子弹一刹那间他就会听到枪声然而并没有枪声。他伸出手觉得有个东西挡住了他于是他伸出脚去碰到了地面这时他才看清了自己错当成乌云的那个东西了。 在他的面前耸立着一大堆奇形怪状的岩石活象是经过一场猛烈的大火之后凝固而成的东西。这就是狄布伦岛了。唐太斯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边感谢上帝边直挺挺地在花岗石上躺了下来此刻他觉得睡在岩石上比睡在最舒适的床上还要柔软。然后也不管风暴肆虐大雨倾注他就象那些疲倦到了极点的人那样沉入了甜蜜的梦乡。一小时以后爱德蒙被雷声惊醒了。此时大风暴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在奔驰闪电一次次划过夜空象一条浑身带火的赤炼蛇照亮了那浑沌汹涌的浪潮卷滚着的云层。 唐太斯没有弄错他已到达了两个小岛中的一个这里的确是狄布伦岛。他知道这个地方是草木不生无处隐藏的但如果海能稍微平静一些他就要重新跳到海水里去再游到黎玛岛去那儿虽也和这儿一样荒无人烟但地方比较大因此也较容易藏身。 一块悬空的岩石成了他暂时栖身之处他刚躲到它的黑面大风暴就又以排山倒海之势扑来。爱德蒙觉得他身下的岩石都在抖动凶猛的波浪冲到花岗岩上溅了他一身的水。他虽然已很安全却在这耀眼的雷电交加之中一直感到头晕目眩。他似乎觉得整个岛都在脚下颤抖象一艘抛了锚的船在断缆以后被带入了风暴的中心。这时他想起自己已有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他伸出手去贪婪地捧着积存在岩洞里的雨水喝着。 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驱走了黑暗直射到了上帝灿烂的宝座脚下。借着这道电光唐太斯看到在黎玛岛和克罗斯里海角之间离他不到一哩远的海面上有一艘渔船象一个幽灵似的正被风浪摆弄着从浪峰跌入浪谷。一秒钟以后他又看到了它而且更近了。唐太斯用尽力气大喊想警告他们将有触礁的危险但他们自己已觉了。又一闪电使他看到有四个人紧紧地抱住了折断的桅杆和帆索而第五个人则紧抱着那破裂的舵轮。 他看到的那些人无疑也看到了他因为狂风把他们的喊叫声带到了他的耳朵里。在那折断的桅杆上有一张裂成碎片的帆还在飘着。突然间那条挂帆的绳索断了那张帆便象一只大海鸟似的消失在夜的黑暗里了。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声猛烈的撞击声接着痛苦的呼救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在岩石顶上的唐太斯借闪电的光看到那艘帆船撞成了碎片在碎片之中又看到了神色绝望的人头和伸向天空的手臂。接着一切又都被黑暗所吞没。那副悲惨的景象象闪电一样瞬间而过。 唐太斯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奔下岩石。他侧耳倾听尽力四下里张望但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没有人在挣扎呼叫只有风暴还在肆虐。又过了一会儿风渐渐平息了大片灰色的云层向西方卷去蓝色的苍穹显露了出来上面点缀着明亮的星星。不久地平线上现出了一道红色的长带波浪渐渐变成了白色一道亮光掠过海上面把吐着白沫的浪尖染成了金黄色。白天来临了。 唐太斯默默地一动不动地站着面对着这壮丽的景观。 他又向城堡那个方向望去望望海又望望6地。那阴森的建筑耸立在大海的胸膛上带着庞然大物的那种庄严显赫的神态似乎面对着万物一样。这时大约已经五点钟了。海面愈来愈平静了。 “在两三小时以内”唐太斯想道“狱卒会到我的房间里去现我那可怜的朋友的尸体认出他来又找不到我就会出呼叫。于是他们就会现接着就会询问那两个把我抛入海的人而他们一定听到了我的喊叫声。于是满载着武装士兵的小艇就会来追赶那不幸的逃犯。他们会鸣炮向每一个沿海居民警告叫他们不要庇护一个走投无路赤身**饥寒交迫的人。马赛的警察会在海岸上搜索而监狱长则会从海上来追赶我。我又冷又饿甚至连那把救命的小刀都丢了。噢我的上帝呀我受苦真是受够啦!可怜可怜我吧救救我吧我已毫无办法啦!” 唐太斯由于精疲力尽脑子昏沉沉的正当他焦虑地望着伊夫堡那个方向时他突然看到在波米琪岛的尽头象一只鸟儿掠过海面出现了一艘小帆船只有水手的眼睛才能辨认出它是一艘热那亚独桅帆船。它从马赛港出向海外疾驶它那尖尖的船头正破浪而来。“啊!”爱德蒙惊叫道“再过半小时我就可以登上那艘船了只要我不被盘问、搜索、被押回马赛!我该怎么办呢?我编个什么故事好呢?这些人假装在沿海做贸易实际上都是走私贩子他们可能会出卖我的以此来表示他们自己是好人。我该等一下。但我已不能再等了或许城堡里还未现我已经失踪了。我可以冒充昨天晚上沉船上的一个水手。这个故事不会显得荒唐可笑也不会有人来拆穿我的。” 唐太斯一边想着一边向那渔船撞破的地方张望了一下这一看不由得使他吃了一惊。岩石尖上正挂着一顶水手的红帽子岩的脚下漂浮着一块风帆船龙骨的碎片。唐太斯顿时拿定了主意。他急忙向帽子游过去把它戴在自己头上又抓住一块龙骨的碎片然后尽力向那帆船航行的路线横截过去。 “我有救了!”他喃喃地说这个信念恢复了他的力量。 爱德蒙很快就觉那艘帆船顶着风正在伊夫堡和兰尼亚灯塔之间抢风斜驶。一时间他怕那帆船不沿岸航行而径自驶出海去。但他不久就从它行驶的方向上看出象大多数到意大利的船一样它也想从杰罗斯岛和卡接沙林岛之间穿过去。总之他和帆船正慢慢地在接近只要它再往岸边靠近一些帆船就会接近到离他四分之一哩以内了。他浮出水面上做出痛苦求救的信号但船上没有人看到他船又转了一个弯。唐太斯本来可以大声喊叫的但他想到他的喊叫声会被风吞没的这时他很庆幸自己预先想到抱住了这块龙骨要是没有它他也许坚持不到登上那艘船的而且如果船上的人没有看到他船就过去了的话那他就再也不能游回岸上了。 唐太斯虽然几乎可以肯定那艘独桅船的航行路线并悬着一颗心注视着它直到它又向他折回来。于是他朝着那船游去。但还没等到他靠近它那艘帆船又改变了方向。他拚命一跳半个身子露出了水面挥动着他的帽子出水手所特有的一声大喊。这一次他不但被看见而且被听到了那艘独桅船立刻转舵向他驶来。同时他看到他们把小艇放了下来。不一会儿只见两个人划着小艇迅地向他驶来。唐太斯觉得那条横木现在对他没用了就放弃了它然后用力游着向他们迎上去。但他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力量他这时才觉得那条横木对他是如何的有用。他的手臂渐渐地僵硬了两条腿也难以动弹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他又大叫了一声那两个水手更加用力其中一个用意大利语喊道:“挺住!” 这两个字刚传到他的耳朵里一个浪头猛地向他打来把他淹没了他又浮出水面象一个人快要溺死时那样拚命胡乱划动着出第三声大喊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在往下沉就象那要命的铁球又绑到了他的脚上一样。水没过了他的头透过水他看到一方苍白的天和黑色的云块。一阵猛烈的挣扎又把他带到水面上。他觉得好象有人抓住了他的头但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什么也听不到了。他昏了过去。 当唐太斯重新睁开眼的时候现自己已在独桅船的甲板上了。他最关切的事便是要看看他们航行的方向。他们正在迅地把伊夫堡抛在后面。唐太斯实在疲乏极了以致他所出的那声欢呼被错认为一声痛苦的呻吟。 我们已经说过他躺在甲板上。一个水手正在用一块绒布摩擦他的四肢;另一个他认出就是那个喊“挺住!”的人此时他正拿着一满瓢甜酒凑到他的嘴边;第三个人是一个老水手他既是掌舵的又是船长他正同情地注视着他脸上带着人们常有的那种自己虽在昨天逃过了灾难说不定灾难明天又会降临的那种表情。几滴朗姆酒使年轻人衰弱的心脏重新兴奋起来而他四肢也因受到了按摩而重新恢复了活力。 “你是什么人?”船长用很蹩脚的法语问道。 “我是”唐太斯用蹩脚的意大利语回答说:“一个马耳他水手。我们是从锡接丘兹装谷物来的。昨天晚上我们刚到摩琴海岬遇到了风暴我们的船就在那个地方触焦沉没了。” “你刚才是从哪儿游过来的?” “就是从那些岩石那里游过来的算我运气好我当时攀住了块岩石而我们的船长和其他的船员都死了。我想我是唯一幸存的。我看到了你们的船我是怕留在这个孤岛上饿死所以我就抱住一块破船上的木头游到你们船上来。你们救了我的命我谢谢你们”唐太斯又说道“要不是你们中的一个水手抓住我的头我早已经完了。” “那是我呀”一个外貌诚实直爽的水手说道“真是千钧一因为你正在往下沉呢。” “是啊”唐太斯答道并伸出手去“我再一次谢谢你。” “说真的我刚才有点犹豫呢”水手回答说“你的胡子有六英寸长头也尺把长看上去不象个好人倒象个强盗。” 唐太斯想起来了他自从进了伊夫堡以后就没有剪过头刮过胡子。 “是这样”他说“有一次遇险时我曾向宝洞圣母许过愿十年不剃头不刮胡子只求在危难之中救我的命今天我许的愿果然应验了。” “我们现在把你怎么办呢?”船长说道。 “唉!随便你们怎么都行。我们的船沉了船长死了。我虽然一个人逃出了一条命。不过我是一个好水手你们在第一个靠岸的港口让我下去好了。我相信一定能在一艘商船上找到一份工作的。” “你对地中海熟悉吗?” “我从小就在那里航行。” “那些最出名的港口你都熟悉吗?” “没有几个港口是我不能闭着眼睛驶进驶出的。” “我说船长”那个对唐太斯喊“挺妆的水手说道“假如他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呢?” “那得看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船长面带疑虑的说道。“象他现在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说得好听谁知道。” “我干起来比我说得更好”唐太斯说道。 “那我们瞧吧。”对方微笑着回答道。 “你们到哪儿去?”唐太斯问。 “到里窝那。” “那么你们为什么老会是这么折来折去而不靠前侧风直驶呢?” “因为这样我们就会直接撞到里人翁岛上去了。” “你们会在离岸二十寻[一寻约等于一·六二米]开外的地方通过的。” “那你就去掌舵吧让我们来看看你的本事。” 年轻人接过舵把先轻轻用力一压船就随之而转他看出这虽说不是一艘一流的帆船但尚可操纵如意于是他喊道:“准备扯帆!” 船上的四个水手都跑去遵命行事船长站着一边旁观。 “把绳索拉直!”唐太斯又喊道。 水手们即刻服从。 “拴索!” 这个命令也被执行了。果然正如唐太斯所说的船的右舷离岸二十寻的地方擦了过去。 “好样的!”船长高兴地大喊道。 “好样的!”水手们跟着叫喊起来他们都惊奇地望着这个人这个人的目光里又充满了智慧身体又恢复了活力他们已不再怀疑他身上所具备的素质了。“你看”唐太斯离开舵把说至少在这次航行中。“我对你们还是有点用处的。假如你到了里窝那以后不要我了可以把我留在那儿。等我领到第一笔薪水就来偿还你们借给我的衣服和伙食费。” “哦”船长说“我们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你的要求合理就行了。” “只要你给我和你的伙计同样的等遇那么事情就算决定了。”唐太斯答道。 “这不公平”那个救唐太斯的水手说“因为你比我们懂得多。” “你这是怎么啦雅格布?”船长说道。“要多要少这是人家的自由嘛。” “不错”雅格布答道“我只多出一件衬衫和一条裤子。” “这些对我就足够了”唐太斯插进来说。“谢谢你我的朋友。” 雅格布窜下舱去不久就拿着那两件衣服爬了上来唐太斯带着说不出的快乐穿了起来。 “现在你还需要什么别的吗?”船长问道。 “一片面包再来一杯我尝过的那种好酒因为我好长时间没吃东西啦。”的确是他已有四十个小时没吃任何东西了。 面包拿来了雅格布把那只酒葫芦递给他。“打压舵!”船长对舵手喊道。唐太斯一面也向那个方向看一面把酒葫芦举到了嘴边但他的手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咦!伊夫堡那边出了什么事啦?”船长说。 吸引唐太斯注意的是伊夫堡城垛顶上升起了小团白雾。 同时又隐约听到了一声炮响。水手们都面面相觑。 “那是什么意思?”船长问。 “伊夫堡有一个犯人逃走了他们在放示警炮。”唐太斯回答。船长瞥了他一眼只见他已把甜酒凑到了唇边神色非常镇定地正在喝酒所以船长即使有一点怀疑也因此而打消了。 “这酒好厉害。”唐太斯一边说着一边用他的短袖抹着额头上的汗。 “管它呢”船长注视着他心里说道“就算是他那也好因为我毕竟得到了一个少有的老手。” 唐太斯借口说疲倦了要求由他来掌舵。舵手很高兴能有机会松一松手就望望船长后者示意他可以把舵交给新来的伙伴。唐太斯于是就能时时注意到马赛方向的动静了。 “今天是几号?”他问坐在身边的雅格布。 “二月二十八。” “哪一年?” “哪一年!你问我哪一年?” “是的”年轻人回答说“我问你今年是哪一年?” “你连现在是哪一年忘了吗?” “昨天晚上我受的惊吓太大了。”唐太斯微笑着回答“我的记忆力几乎都丧失了。我是问你今年是哪一年。” “一八二九年。”雅格布回答。唐太斯自被捕那天起已过了十四年了。他十九岁进伊夫堡逃走的时候已是三十三岁了。 他的脸上掠过了一个悲哀的微笑。心想过了这么多年不知究竟怎么样了她一定以为他已经死了吧。接着他又想到了那三个使他囚禁了这么久使他受尽了痛苦的人他的眼睛里射出了仇恨的光芒。他又重温了在狱中立下的向对腾格拉尔弗尔南多和维尔福报仇雪恨的誓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个誓言不再是一个空洞的威胁因为地中海上最快的帆船追不上这只小小的独桅船船上的每一片帆都鼓满了风直向里窝那飞去。 第二十二章 走私贩子 正文第二十二章走私贩子 唐太斯上船不到一天就和船上人搞得很熟了。少女阿梅丽号(这艘热那亚独桅船的船名)上这位可敬的船长虽然没受过法利亚神甫的教导却几乎懂得地中海沿岸的各种语言从阿拉伯语到普罗旺斯语都能一知半解地说上几句所以他不必雇用翻译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个累赘而且常常多一个泄漏秘密的机会。这种语言上的能力使他和人交换信息非常方便不论是和他在海上所遇到的帆船和那些沿着海岸航行的小舟或和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这种人没有姓名没有国籍没有明白的称呼在海口的码头上可以看到他们他们靠着那种秘密的经济来源生活而由于看不出他们经济的来源我们只能称他们是靠天过活的。读者可能已猜出来了唐太斯是在一条走私船上。 鉴于上述这种情况船长把唐太斯收留在船上是不无怀疑的。他同沿海岸的海关官员都非常熟悉。而这些可敬的先生们和他之间时时都在勾心斗角所以最初他以为唐太斯或许是税务局派来的一个密探用这条巧计来刺探他这一行动的秘密。但唐太斯操纵这只小船的熟练程度又使他完全放了心。后来当他看到伊夫堡的上空升起了一缕象羽毛似的轻烟他立刻想到他的船上已接纳了一位象国王那样他们要鸣炮致敬的人物。应该说这时他多少放心了一些因为这样的一位新来者总比来个海关官员要强可是当他看到这位新来的伙计态度十分泰然后面这一层怀疑也就象前者一样地消失了。 所以爱德蒙占了个便宜他可以知道船长是什么样的人而船长却不知道他是谁。不论那个老水手和他的船员用什么方法来套他的话他都能顶得住不泄露半点真情只坚持说他最初的那番话他把那不勒斯和马耳他描绘得绘声绘色他对这些地方了解得象马赛一样清楚。所以那个热那亚人虽然精明却被唐太斯用温和的态度和熟练的航海技术蒙骗了过去。当然也许这位热那亚人也同那些明智的人一样他们除了自己应该知道的事以外别的都不想去知道除了愿望相信的事情以外别的都不相信。 而就在这种对互相都有利的状况之下他们到达了里窝那。在这儿爱德蒙又要接受一次考验:这就是十四年来他不曾看见过自己是什么模样他现在还认识自己吗。对于自己年轻时的容貌他还保存着一个完好的记忆现在要面对的是成年时的自己究竟变成个什么样子。他的新朋友们相信他所许的愿该兑现了。他以前曾在里窝那停靠过不下二十次。他记得在圣·费狄南街有一家理店他就到那儿去刮胡子理头了。理师惊异地望着这个长黑须的人他看上去就象提香[提香(1487—1576)意大利画家]名画上的人物。当时并不流行这样的大胡子和这样的长头而倘若在今天假如一个人天赋有这样的美质而竟自动愿意舍弃一定会使理师大为惊奇的。那位里窝那理师不加思索立刻就干了起来。 修理完以后爱德蒙感到自己的下巴已十分光滑而头也与常人一般长短了他要了一面镜子从镜子里端祥着自己。我已说过他现在已经三十三岁了十四年的牢狱生活已在他的脸上生了气质上的变化。唐太斯进伊夫堡时有着幸福年轻人的圆圆的坦诚的微笑的脸他一生中早年所走的路是平坦的而他以为未来自然只是过去的继续。但现在这一切都变了。他那椭圆形的脸已拉长了那张含笑的嘴出在已刻上了显示意志坚强而沉着的线条;那饱满的额头上出现了一条深思的皱纹;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抑郁的神色从中不时地闪现出愤泄嫉俗的仇和恨的光芒;他的脸色因长期不和阳光接触而变成了苍白色配上他那黑色的头现出一种北欧人的那种贵族美;他学到的深奥的知识又使他脸上焕出一种泰然自若的智慧之光:他的身材本来就很颀长长年来体内又积蓄力量所以显得更加身强体壮了。 丰满结实而肌肉达的身材已一变而为消瘦劲健文质彬彬的仪表。他的嗓音因祈祷啜泣和诅咒而生了很大的变化时而温柔恳切听来非常动人时而粗声气近乎嘶哑。 而且由于长久生活在昏暗的地方他的眼睛早已变得象鬣狗和狼的眼睛一样具有能在黑夜里辨别东西的能力。爱德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即使他最好的朋友——假如他的确还有什么朋友留在世上的话——也不可能认出他来了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少女阿梅丽号的船长极希望留下象爱德蒙这样有用的人他预支了一些将来应得的红利给爱德蒙。理师刚使爱德蒙初步改变了模样他就离开理店来到了一家商店里买了全套的水手服装我们都知道那是非常简单的不过是条全白色的裤子一件海魂衫和一顶帽子。爱德蒙穿着这套服装到了船上把雅格布借给他的衬衫和裤子还给了他重新站在“少女阿梅丽号”船长的面前。船长叫他把他的身世重新讲了一遍他已认不出眼前这个整洁文雅的水手就是那个留有大胡子头里缠满了海藻全身浸在海水里快要淹死的时候**裸地被他手下的人救起来的那个人。 看到爱德蒙这样焕然一新的样子他又重新提议想长期雇用唐太斯。但唐太斯有自己的打算只接受了三个月的聘期。 少女阿梅丽号现在有一个非常得力的非常服从他们船长的伙计。船长一向总是惜时如金他在里窝那停靠了不到一星期他的船上已装满了印花纱布禁止出口的棉花英国火药和专卖局忘记盖上印的烟草。船长要把这些货都免税弄出里窝那运到科西嘉沿岸在那儿再由一些投机商人把货物转运到法国去。他们的船启航了爱德蒙又在浅蓝色的大海上破浪前进了大海是他的青年时代活动的天地他在狱中曾常常梦到它。现在戈尔纳在他的右边皮亚诺扎在他的左边他正在向巴奥里和拿破仑的故乡前进。第二天早晨当船长来到甲板上的时候(他老是一早就到甲板上去的)他现唐太斯正斜靠在船舷上以一种奇特的目光注视着一座被朝阳染成玫瑰色的花岗石的岩山:那就是基督山小岛。少女阿梅丽号在其左舷离它还不到一里路的地方驶过去了直奔科西嘉而去。 这个小岛的名字和唐太斯是这样的休戚相关当他们这样近地经过它的时候他不禁在心里想:他只要一下跳进海里用不了半小时他就可以登上那块上帝赐与他的土地了。不过那样的话他没有工具来掘宝藏也没有武器来保护它他该怎么办呢?而且水手们会怎么说船长会怎么想呢?他必须等待。幸好他已学会了如何等待。为了自由他曾等待了十四年现在为了财富他当然可以再等上一年半载的。最初要是只给他自由而不给他财富他不是也同样会接受吗?再说那些财富该不会只是个幻想吧?是可怜的法利亚神甫脑子有病时想出来的东西是否已同他一起离开了尘世呢?不过红衣主教斯帕达的那封信是唯一有关的证据于是唐太斯把那张纸上的内容又从头到尾的默述了一遍他一个字也没有忘。 黄昏来临了爱德蒙眼看着那个小岛被宠罩在薄暮之中并渐渐地远去了终于在船上其它人的眼前消失了但却没有在他的眼前消失。因为他的眼睛在牢狱中早已炼就了透过黑暗看东西的能力他仍继续看着它并最后一个离开了甲板。 第二天破晓的时候他们已到了阿立里亚海外。他们整天沿着海岸航行到了傍晚时分岸上燃起了灯火。这火光大概是约定的暗号一看到这火光他们就知道可以靠岸了因为有一盏信号灯不是挂在旗杆上而是挂在桅顶上于是他们就向岸边靠近驶到了大炮的射程以内。唐太斯注意到当他们向岸边靠近的时候船长架起了两尊旧式的小炮这两尊炮能把四磅重的炮弹射出千步之外而不会出很大的声响。 但这一次这种预防是多余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四只小艇轻轻地驶近帆船帆船无疑懂得这种迎候的意思也放了自己的小艇下海。五只小艇工作得极其神到了早晨两点钟全部货物使都从少女阿梅丽号上御到了环球号上。少女阿梅凡号的船长是办事有条不紊的人当天晚上他就分配了红利每人得到了一百个托斯卡纳里弗也就是说合我们的钱八十法郎。但这次航行并未结束他们又调转船头驶向了撒丁岛预备在那儿把已御空的船再装满。第二次行动也象第一次一样的成功少女阿梅丽号真是太走运了。这批新货的目的地是卢加沿岸货物几乎全都是哈瓦那雪茄白葡萄酒和马拉加葡萄酒。 从那儿回来的时候他们和少女阿梅丽号船长的死对头税警生了冲突。一名海关官员被打死两名水手受了伤唐太斯是其中的一个一颗子弹擦破了他的左肩。唐太斯简直很高兴受这次惊吓对自己受伤也感到挺高兴。这是无情的教训教会他怎样用眼睛去观察危险以怎样的忍耐去忍受痛苦。他微笑着面对危险就在受伤的时候还象希腊哲人那样说道:“痛苦呀你并不是件坏事!”他还亲眼目睹了那个受伤致死的海关官员不知是因为战斗使他的血沸腾了呢还是因为他那人类的情感已经麻木了总之他对于这个景象几乎是无动于衷的。唐太斯正踏上他所要走的路正朝着他的既定目标前进他的心正在经受着锤炼。雅格布看见他倒下时以为他被打死了就向他冲过来将他扶起来极力地照料他尽了一个好伙伴的责任。 看来这个世界虽不象班格罗斯医生[伏尔泰小说《老实人》中的人物]所相信的那样好但也不象唐太斯所认为的那样坏例如眼前这个人除了能从他伙伴的身上得到那份红利以外再也无利可图了但当他看见他倒下去的时候却显示出那样的痛苦。幸好我们已经说过爱德蒙只是受了点伤在敷上了撒丁岛老好人卖给走私贩子的一种草药(这些草药是在某些季节采集来的)以后伤口不久就愈合了。爱德蒙想考验一下贾可布就从他那份红利中拿出一部分来以报答他对他的照料之情但雅格布满脸怒气地拒绝了。 这是一种同伴间的赤诚之情雅格布第一次看到爱德蒙的时候就对他产生了这种情感而爱德蒙也对雅格布产生了某种友善的情感雅格布觉得有个知己足够了。他已经本能地觉察到了爱德蒙的卓越那是一种别人都没有觉察到的卓越;而只要爱德蒙稍微对他表示些友善那诚实的水手也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当那帆船在蔚蓝色的海面上平稳地航行当他们感谢顺风鼓满了它的帆除了舵手以外其他一无所需的时候爱德蒙就利用船上这段漫长的日子手拿一张地图充当起雅格布的教师来就象可怜的法利亚神甫做他的老师一样。他向他指出海岸线的位置向他解释罗盘的各种变化教他读那本打开在我们头顶上人们称之为天空的这本大书。这本书是上帝用钻石作文字在苍穹中写成的。当雅格布问他“你把这一切教给象我这样一个可怜的水手有什么用呢?”爱德蒙回答说“谁知道呢?你也许有一天会成为船长的。你的同乡波拿巴还做了皇帝呢。”我们忘了提一句雅格布也是科西嘉人。 两个半月的时间就在这种航行中过去了爱德蒙本来就是一个刻苦耐劳的水手现在又成了一个熟练的沿海航行者;他结识了沿岸所有的走私贩子并学会了与这些海盗及走私贩子相互之间的秘密联络暗号。他一次又一次的经过他的基督山小岛一共经过了二十多次但始终没能找到一个机会上去。于是他下了一个决心:只要他和少女阿梅丽号船长签订的合同期一满他就自己花钱租一只小帆船毕竟他在几次航行中已积蓄了一百个毕阿士特[埃及、西班牙等国的货币名。]然后找个借口到基督山小岛上去。那时他就可以完全自由地进行搜寻了或许不能说完全自由因为那些陪他来的人无疑会注意他的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得有点冒险精神才行监狱生活已使唐太斯变得谨慎小心他很希望不冒险。他虽然想象力丰富但在一番苦思冥想以后仍然是一场空他想不出任何计划可以不用人陪伴而到他所渴望的小岛上去。有天晚上当唐太斯正在心神不宁地考虑这些疑虑和希望的时候那位非常信任他非常希望能留下他的船长走了过来挽起他的一只胳膊领他到了一艘泊在奥格里荷的独桅船上。那是里窝那的走私贩子们常去聚会的地方他们就在这儿谈有关沿海一带的生意。唐太斯到这个地方已来过两三次并见过了所有这些大胆勇敢散布在将近两千里沿岸范围内的免税贸易者他曾心想假如一个能克制一下暂时的意志上的冲动而去把这些五花八门的关系网结合起来则还愁何事不成。这次他们谈的是一笔大生意即要在一艘船上装载土耳其地毯勒旺绒布和克什米尔毛织品。大家必须先商量出一个中立的地点来做这次交易然后设法把这些货运到法国沿岸。假如成功了获利是极大的;每个船员可以分到五六十个毕阿士特。 少女阿梅丽号的船长建议把基督山岛作为装货的地点那是一个荒无人烟既无士兵又无税吏似乎从商人和盗贼的祖师邪神麦考莱[罗马神话中商人盗贼的保护神。]那个时代起就孤立在海的中央了。商人和盗贼这两个阶层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虽然二者的界限有些模糊还是略有区别的但在古代二者几乎是同一门类的。 提到基督山岛唐太斯就兴奋得心跳加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站起身来在那烟雾腾腾集世界上各种各样的语言为一种混合语的独桅船上兜了一个圈。当他再回到那两个对话者那儿的时候事情已经决定了他们决定在基督山岛相会第二天晚上就出。他们征求爱德蒙的意见时他也认为那个岛从各方面来看都极安全而且那件大事要想做得好就必须做得快。所以商定的计划决不再做变更大家同意:第二天夜里就出假如风向和天气允许的话就设法在第三天傍晚到达那个中立小岛的海面上。 第二十三章 基督山小岛 正文第二十三章基督山小岛 凡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走运的人有时也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好运唐太斯现在就是碰上了这种好运他就要通过这个简单自然的方法达到他的目的了可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登上那个小岛了。现在距离他那朝思暮想的航行只隔一夜了。 那一夜是唐太斯一生中最心神不宁的一夜在夜间各种各样有利的和不利的可能性都在他脑子里交替出现。一合上眼他就看见红衣主教斯帕达的那封遗书用火红的字写在墙上略微打个盹儿脑子里就会出现一些最荒诞古怪的梦境。 他梦见自己走进了岩洞只见绿玉铺地红玉筑墙洞顶闪闪光挂满了金刚钻凝成的钟乳石。珍珠象凝聚在地下的水气那样一颗一颗的掉下来。爱德蒙心喜若狂把那些光彩四射的宝石装满了几口袋然后回到洞外但在亮处那些宝石都变成了平凡的石子。于是他想努力再走进这些神奇的洞窟但道路却变蜿蜒曲折化成了无数条小径再也找不到进口了。他搜索枯肠象阿拉伯渔夫回想那句神秘的魔法口诀可以开阿里巴巴的宝窟一样。但一切都没有用宝藏消失了他原想从护宝神的手上把宝藏偷走现在宝藏却又回到了他们那儿去了。 白天终于来临了而白天几乎也象夜晚一样令人心神不安。但在白天除了幻想以外还给人带来了理智。在此之前唐太斯脑子里的计划本来还是模糊不清的现在慢慢的明确了下来。夜晚来临了出航的准备都已作好了。这些准备工作使唐太斯得以掩饰他内心的焦急。他已逐渐在他的同伴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简直成了船上的指挥官。由于他的信念总是很明白清楚而且易于执行所以他的同伴们很乐于服从他而且执行得很迅。 老船长并不干涉放手让他去干。因为他也承认唐太斯确实比全体船员都高出一筹甚至比他自己还高明。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最适合做他的接班人只可惜自己没有个女儿以致无法用一个美满的婚姻来笼络住爱德蒙。到了晚上七点钟一切都准备好了七点十分他们已绕过了灯塔塔上那时刚刚亮起灯光。海面上很平静他们借着来自东南方向的一阵清新的和风在明亮的蓝空下航行夜空上上帝也点亮了他的指路明灯而那每一盏灯都是一个世界。唐太斯让大伙儿都去休息由他独自来把舵。马耳他人(他们这样称呼他)既然了话也就够了大家就都心安理德地到他们的鸽子笼里去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唐太斯虽然刚刚从孤独中挣脱出来但有时却偏偏喜欢孤独说到孤独哪有比驾着一艘帆船在朦胧的夜色里无边的寂静中苍天的俯视下孤零零地漂浮在大海上的这种孤独更完美更富有诗意呢? 这一次他的思想扰乱了孤独幻想照亮了夜空诺言打破了沉寂。当船长醒来的时候船上的每一片帆都已扯了起来鼓满了风他们差不多正以每小时十海里的度疾驶前进。基督山岛隐约地耸现在地平线上了。爱德蒙把船交给了船长来照看自己则去躺在了吊床上。尽管昨天晚上一夜没合眼现在却依旧一刻也不能合眼。两小时后他又回到了甲板上船已快要绕过厄尔巴岛了。他们现在正和马里西亚纳平行还没到那平坦而荒芜的皮亚诺扎岛。基督山的山顶被火一样的太阳染成了血红色衬托在蔚蓝色的天空上。唐太斯命令舵手把舵柄向左舷打以便从皮亚诺扎的左边通过这样就可以缩短两三海里的航程。傍晚五点钟时小岛的面目已很清楚了岛上的一切都历历在目这是因为夕阳下大气特别明亮透彻的缘故。 爱德蒙非常热切地注视着那座山岩山岩上正呈现着变化中的暮色从最浅的粉红到最深的暗蓝而热血不住地往他脸上涌额头时而浮上阴云他的眼前时而呈现一片薄雾。即使一个以全部家财作赌注拚死一博的赌徒其所经验过的痛苦恐怕也不会象爱德蒙这时徘徊在希望的边缘上所感到的那样剧烈。夜晚来了到了十点钟他们抛锚停泊了。这次的约会还是少女阿梅丽号最先到达。唐太斯一向很能自制但这次却再也压抑不住他的情感了。他第一个跳上岸要是他胆敢冒险的话他一定会象布鲁特斯那样“和大地接一个吻。”天很黑但到了十一点钟月亮从海上升了起来把海面上染成了一片银色然后又一步步上升把苍白色的光泻满了这座堪称皮隆[此山为希腊东北境内的高山山中林木茂盛景色秀丽在希腊神话诗等文学记载中十分著名。]第二的岩石山。 少女阿梅丽号的船员都很熟悉这个小岛这是他们常常歇脚的地方。唐太斯在去勒旺的航行中虽多次经过它却从未上去过。于是他问雅格布:“我们今晚在哪儿过夜?” “什么当然是在船上了。”那水手回答道。 “在岩洞里不是更好吗?” “什么岩洞?” “咦岛上的岩洞呀。” “我不知道有什么岩洞”雅格布说道。 唐太斯的额头上冒出了一阵冷汗。“什么!基督山岛上没有岩洞?”他问道。 “一个也没有。” 唐太斯顿时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他转念一想这些洞窟大概是由于某种意外的事故而被填没了或许是红衣主教斯帕达为了更加小心而故意填没了的。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寻找到那个填没了的洞口了。晚上去找是没用的所以唐太斯只能把一切探寻工作放到第二天再去进行了。而且在半里外的海面外已出了一个信号少女阿梅丽号也回了一个同样的信号这表示交货的时间已经到了。那艘帆船还是等在外面在观察回答的信号究竟对不对不久它就静悄悄地驶近了只见白朦朦的一片象是一个幽灵似的在离岸一箭路以外抛了锚。 于是卸货的工作开始了。唐太斯一面干活一面想假如他把心里念念不忘的心思讲出来则只要讲一个字就可以使所有这些人都高兴得大叫起来但他丝毫没有泄漏这个宝贵的秘密他怕自己已经说得太多了他喋喋不休地提出些问题东张西望的观察和显然若有所思的那种神态说不定已引起了人们的怀疑。幸而在当时过去的痛苦的经历帮了他的忙那惨痛的往事在他的脸上映现出一种不可磨灭的哀伤在这一重阴云之下偶尔流露出的欢快的神情也只象是昙花一现而已。 没有人产生丝毫的怀疑。第二天当唐太斯拿起一支猎枪带了一点火药和弹丸准备去打几只在岩石上跳来跳去的野山羊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爱好打猎或喜欢一个人安静一下而已。可是雅格布却坚持要跟他一起去唐太斯也没反对深怕一旦反对就会引起怀疑他们还没走出四分之一里路就已射杀了一只小山羊于是他请雅格布把它背回到他的伙伴们那儿去请他们去把它一烧烧好以后鸣枪一声通知他。这只小山羊再加上一些干果和一瓶普尔西亚诺山的葡萄酒就是一顿很丰盛的酒宴了。唐太斯继续向前走去不时地向后看着并四面察看。当他爬到一块岩石顶上时看见他的同伴们已在他的脚下他已比他们高出一千尺左右。雅格布已和他们在一起了他们正在忙碌地准备着把爱德蒙狩猎的成绩做成一顿好菜。 爱德蒙望了他们一会儿脸上带着一个群脱俗的人的那种悲哀而柔和的微笑。“两小时之后”他说“这些人就会每人分得五十个毕阿士特然后重新出冒着生命危险再去挣上五十个毕阿士特。他们会带着一笔六百里弗的财富回家然后带着象苏丹那样的骄傲象印度富豪那样不可一世的神气把这笔财富在某个城市里花得干干净净。现在我的希望使我鄙视他们的财富那笔钱在我看来似乎太不值一提了。但明天或许幻想就会破灭那时我将不得不把这不值一提的财富当作至高无上的幸福。“噢不!”他喊道“不会生这种事的。聪明的法利亚从来没算错过一件事他不会单单在这件事上弄错的。而且假如继续过这种贫穷卑贱的生活倒还不如死了的好。”三个月之前唐太斯除了自由以外原是别无所求的现在光有自由已不够了他还渴望财富。这并不是唐太斯的错而是上帝造成的上帝限制了人的力量却给了他无穷的**。 这时唐太斯正循着一条岩石夹道走着这条小径是由一道激流冲成的从各方面来看这条路上大概从未有人走过他觉得这一带一定有岩洞就一步步向前走去。他现在是在顺着海滨走一路走一路极其注意地察看最细微的迹象他自认为在某些岩石上可追踪到人工凿出的记号。 “时间”给一切有形的物体披上了一件外衣那件外衣就是苔藓还有一件外衣是把一切无形的事物包裹在了里面而那件外衣就叫“健忘”可是它对于这些记号却似乎还相当尊重。这些记号相当有规律大概是故意留下来的有几处已被覆盖化一丛丛鲜花盛开着的香桃木底下或寄生的地衣底下。 所以爱德蒙必须拂开花枝或铲除苔藓方能看到在这个迷宫里给他指路的标记。这些痕迹重新燃起了他心中的希望。这难道不是红衣主教留下来以备在横祸到来的时候给他的侄子做路标的吗?但他却没有预料到他的侄子竟会和他同时在飞来横祸下毕命。假如一个人要想埋藏一宗宝藏显然是喜欢选择这个孤僻的地方的。只是这些泄露秘密的标记除了最初创造它们的人以外有没有引起过别人的注意呢?这个荒凉奇妙的小岛是否守着它那宝贵的秘密呢? 由于路面崎岖不平爱德蒙的同伴们看不到他。当他追踪到离港口六十步远的地方时记号中断了记号中止的地方并不见有什么岩洞。只有一块圆形的大石头稳稳地立在那儿似乎成了唯一的目标。爱德蒙心想或许他到达的地方不是终点而是一个起点所以他又转向按原路追踪回去。 在这期间他的同伴们已把饭准备好了他们从一处泉水那儿弄了一点清水来摆开干果和面包烤那只羔羊。正当他们把那香气扑鼻的烤羊肉从铁叉上取下来的时候他们看见爱德蒙象一只羚羊那样轻捷而大胆地在岩石上跳来跳去于是他们按刚才约定的信号放了一枪。那猎手立刻改变了他的方向迅地向他们奔来。正当他们注视着他那敏捷的跳跃惊奇于他的大胆时突然只见爱德蒙脚下一滑他们看到他在一块岩石的边缘上摇晃了一下就不见了。他们立刻向他冲了过去尽管爱德蒙在各方面都比他们高出一筹他们却都很爱戴他而第一个跑到那儿的是雅格布。 他现爱德蒙直挺挺地躺地那儿身上流着血几乎已失去了知觉。他是从十二尺或十五尺高的地方滚下来的。他们往他嘴里倒了几滴朗姆西这服药以前曾对他很有效这次也产生了和以前同样的效果。他睁开眼直叫膝盖痛得厉害头觉得很重腰也痛得厉害。他们想把抬到岸边去由雅格布指挥着大伙抬他可是他们一碰他他就啊唷啊唷地叫个不停说他动不了。 唐太斯看来不能和大伙儿一起用餐了他坚持要他的同伴们回去他们没有理由和他呆在这儿不吃东西。至于他自己他说只要休息一会儿当他们回来的时候他大概可以好一点了。水手们也不必多劝因为他们实在是饿了烤山羊的味道又非常的香而且水手们之间本来也不讲究什么客套的。 一小时以后他们又回来了。爱德蒙所能做的也只是把自己向前拖了十几步靠在一块长满苔藓的岩石上。 但是唐太斯的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似乎更加厉害了。老船长因为要把那批货运到皮埃蒙特和法国边境在尼斯和弗雷儒斯之间卸货上岸所以不得不在早上开船。他催促唐太斯站起来试试看爱德蒙费了很大的劲但他每作一次努力就倒回去一次嘴里不住的呻吟脸色苍白。 “他跌断肋骨了”船长低声说“没关系他是个好伙伴我们绝不能丢下他不管。我们设法来把他抬到船上去吧。”可唐太斯却说他情愿死在那儿也不愿意受因最轻微的搬动而引起的痛苦。 “好吧”船长说“只好听天由命了我们不能让人说闲话说我们抛弃了象你这样的一个好伙伴。我们等到晚上再走。” 虽然谁也没反对这句话但水手们都大为惊异船长纪律极严他们从来没见过他放弃一笔交易或迟延一次既定的行期这次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唐太斯不同意为了他而做出这种破坏常例的举动。“不不”他对船长说。“是我太笨了这是我行动笨拙应得的惩罚。给我留下一点饼干一支枪一点火药和子弹这样我就可以打些小山羊或在需要的时候自卫再留下一把鹤嘴锄要是你们回来得晚了些我可以给自己搭一间小茅屋。” “但你会饿死的呀。”船长说。 “我情愿饿死”爱德蒙回答“也不愿动一下就疼得难以忍受。船长转过身去看了看他的帆船它正停泊在小港湾里一部分帆已扯了起来差不多一上去就可以出海了。” “我们该怎么办呢马耳他人?”船长问。“我们既不能让你这样留在这儿可我们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去吧你们走吧!”唐太斯大声说道。 “我们至少要离开一个星期”船长说“然后还绕道来这儿来接你。” “何必呢”唐太斯说“要是两三天之内你们碰到了什么渔船叫他们到这儿来接我好了。我愿意付二十五个毕阿士特算是带我回里窝那的船费。要是碰不到你们回来的时候再来接我。” 船长摇了摇头。 “这样吧波尔狄船长这件事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雅格布说:“你们去吧我留在这儿照顾他。” “你情愿放弃你的那份红利而来留下陪我吗?”爱德蒙问道。 “是的”雅格布说“而且决不后悔。” “你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好心肠的伙伴”爱德蒙说道。“你这样一片好心上天会报答你的但是我不需要任何人来陪我。我只要休息一两天就会好的我希望能在岩石缝里找到一种最妙的跌伤草药。”他的嘴角上掠过一个奇妙的微笑。他亲热地紧紧的握住雅格布的手。但什么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心他要留下来而且独自一个人留下来。 这些走私贩子只得给了他所要求的那些东西然后便和他分别了他们频频回头望他每次回头都恋恋不舍表示道别。爱德蒙只挥手致意仿佛他身体的其它部位都已不能动了似的。然后当他们都走远了看不见了的时候他微笑着说“真是不可思议想不到在这种人里边我们倒找到了真诚的友爱和帮助。现在他小心地挪动身子爬到一块可以俯视海面的岩石顶上从那个地方他看到那艘独桅船做好了一切出航的准备收起了锚象一只振翅待飞的水鸟似的优雅地晃了晃就出了。一小时之后它完全消失在视线以外了至少那受伤的人从他所在的地方再也看不到它了。于是唐太斯一跃而起简直比生长在这座荒山的香桃木和灌木丛中的小山羊更轻巧灵便他一手握枪一手拿鹤嘴锄向记号尽头的那块岩石快步走去。“现在”他想起了法利亚讲给他听的阿拉伯渔夫的故事于是大声叫道“现在芝麻开门吧!” 第二十四章 秘密洞窟 正文第二十四章秘密洞窟 太阳差不多已升到半空了它那灼人的光芒直射到岩石上岩石似乎也受不了那样的热度。成千只知了躲在草丛里吱呀吱呀地叫个不停那叫声很单调。杏桃木和橄榄树的叶子在风中摆动索索作响。爱德蒙每走一步总要惊跑几只象绿宝石一样闪闪光的蜥蜴。他看到野山羊在远处的岩上跳来跳去。总之这个小岛上的确是有生灵居住的可爱德蒙却觉得他自己是孤独的只有上帝的手在引导着他。他有一种说不出感觉有点近乎恐怖那是一种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在沙漠里我们也怕被人看到的恐怖。这种情绪是这样的强烈以致于当爱德蒙快要开始工作的时候又放下了他的鹤嘴锄抓起了枪爬到了最高的一块岩石顶上从那儿向四下里观望了一下。 他所注视的地方既不是那房屋隐约可辨的科西嘉岛也不是撒丁岛也不是那富有历史意义的厄尔巴岛也不是延伸到无际的那一条隐隐约约的线条只有水手老练的目光才能知道它是壮丽的热那亚和商业繁荣的里窝那。爱德蒙的眼睛所盯住的是那艘清晨时动身的双桅船和刚才开出去的那艘独桅船。前者刚刚消失在博尼法乔海峡里后者所取的方向却正好相反已快要经过科西嘉岛了。这一望使他放了心。他又望望自己附近的目标。看到自己正站在小岛的至高点上就像这座巨大的花岗石台座上的一尊塑像视野所及之处渺无人迹只有蓝色的天海拍击着小岛海岸给小岛镶上了一圈白沫所组成的花边。他小心翼翼地慢步下来深怕他假装出来的那种意外会真的生。 我们上文说过唐太斯曾从大岩石那个地方出顺着记号往回走的。他现这些记号通到一条小溪而这条小溪隐蔽的通向一个小湾它象古代神话里管山林水泽女神的浴池。 小湾的中部很深开口处很宽足以容纳一艘斯比罗娜[古代的一种简易平底小船]的小帆船藏在里面外面望来是完全看不到的。 唐太斯根据法里亚神甫嘱咐他的方法认真推敲手中的线索他想红衣主教斯帕达为了不让别人现他的行动曾到过这个小湾把他的小帆船藏在里面然后从山峡中循着留记号的这条小径走在小径尽头的大岩石处埋下了他的宝藏。这样一想唐太斯就又回到了那块圆形大岩石那儿。只有一件事与爱德蒙的推理不合使他感到很迷惑。这块大石头重达数吨假如没有许多人一起用力怎么能把它抬到这个地方上去呢?突然间一个想法闪过了他的脑子。“不是抬上来的”他想道“是把它推下来的。”他连蹦带跳的离开岩石想找出它原先所在的位置。他很快就现了一道斜坡岩石正是顺着这条斜坡滑下来一直滚到它现在所在的位置。圆形的大岩石旁边还有一块大石头这块大石头以前一定是用来顶住大圆石的滚势而做垫石的岩石四周塞了许多石片和鹅卵石来掩饰洞口周围又盖上了些泥土野草从泥土里长了出来苔藓布满了石面香桃木也在那里生了根于是那块大石就象是根深蒂固地长在地面上的一样了。 唐太斯小心地扒开泥土看出了或他自以为看出了这个巧妙的人间杰作。他用他的鹤嘴锄开始去刨这道被时间风化了的墙。在十分钟的劳动之后这道墙屈服了露出一个可以伸进一条手臂的洞口唐太斯砍断了一棵他所能找到的最结实的橄榄树削丫枝插入洞里把它当撬棒用。但那块岩石实在太重了而且顶得非常结实一个人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搬不动的。就是大力士赫拉克里斯来也是不行的。唐太斯知道他必须先想法搬开那块作为楔子的大石头。可怎么个搬法呢? 他向四周看了看看到了他的朋友雅格布留给他的那—满满的山羊角火药。他笑了。这一魔鬼的明可以助他达到目的了。唐太斯拿起鹤嘴锄在大圆石和那块顶住它的大石头之间挖了一个如同工兵开路时想节省人力的坑沿里面填满火药然后用他的手帕卷了一点硝石作导火线点燃导火线赶快退开。爆炸声立刻随之而起。在圆石被火药的巨力一震底部立刻松动了下面的那块垫石碎成了片四散乱飞一大堆小昆虫从唐太斯先前所挖成的洞口里逃了出来一条象是保护宝藏的大蛇游动着窜了出来一会儿就不见了。 这时唐太斯走近那块大圆石它现在已失去了支撑物斜临着大海。这位勇敢的探宝者绕着大石转了一圈选了一处似乎最容易进攻的地方把他的撬棒插入一道裂缝用尽了全力来撬那块大石头。大石被火药震过以后本来就已松动这时更是摇摇欲坠。唐太斯加倍用力。他就象古代拔山抗山神的提旦的子孙。巨石终于让步滚动了连翻着跟斗最后消失在大海里了。 在大石所呆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间中间有一块四方形的石板上面有一个铁环。唐太斯又惊又喜的大叫了一声想不到第一次尝试就取得了这样圆满的成功。他很想继续干下去但他的两条腿直抖他的心也跳得很厉害他的眼睛也有些模糊了因此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这种感觉只停留了一会儿。爱德蒙把他的撬棒插进铁环里用尽全力一撬大石板掀开了露出了一个地下岩洞洞口有象楼梯似的石级一直向下延伸而去直至消失在黑暗里。如果换了别人此时一定会高兴地大喊一声向洞里冲去的。但唐太斯却脸色苍白站在洞口迟疑不决现出深思的样子。“嗨”他对自己说“我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走运对我来说已是常事我绝对不能被失望所压倒。不然我岂不是白吃了那么多的苦?法里亚只是做了一个梦。红衣主教斯帕达并没在这儿埋什么宝藏。 或许他根本就没到这儿来过。即使他来过凯撒·布琪亚那个大胆的冒险家那个不知疲倦心狠手辣的强盗一定也曾跟踪来过这里现了他的踪迹象我一样循着这些记号来到了这里也象我一样的撬起了这块石头然后跑下洞去他在我之前就已来过了所以什么也没留给我了。”他依旧木然地站着眼睛盯住他脚下那个幽暗的洞口又说道“我现在不想得到任何东西我已对自己说过要是对这件事还抱有任何希望那实在是太蠢了这次冒险只是出于好奇而已。”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露出沉思的样子。 “是的是的这样一次冒险是该在这位强盗国王一生的善恶大事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这件事看来尽管似乎荒诞无稽但线索极多。是的布琪亚曾来过这儿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剑在二十步之内或许就在这块岩石脚下曾有两个卫兵守望着6地和海上而他们的主人就象我呆会儿要做的那样下到洞里驱着黑暗冒险前进。” “既然两个卫兵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们的命运又怎样了呢?”唐太斯自问道。“他们的命运”他微笑着说道“就象那些埋藏阿拉列[阿拉列是古代西哥特人的国王。他死后怕别人侵犯他的坟墓所以把墓地设在河床下。]的人一样同样被埋葬了。” “可是假若他来过的话”唐太斯又想道“他一定找到了那宝藏。而布琪亚既然他把意大利比作一棵卷心菜想一片一片地把它剥来吃掉肯定对时间的价值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他是不会再去费时间把这块大石重新安放在原处的我还是下去吧。” 于是他嘴角挂着半信半疑的微笑走进了洞里嘴里喃喃地说着人生哲学最后的两个字——“也许!”唐太斯本来以为洞里一定很黑暗空气中一定带着浓重的腐臭味但到了里面他却看到一片浅蓝色的昏暗的光线这种光线象空气一样并非只是从他刚才挖开的洞口那儿射来的是从岩石的裂缝里穿进来。这些在洞外是看不到的但到了洞里却可以透过它们看到那蔚蓝的天空看到那些长在石缝里的常春藤卷须蔓和野草的枝叶。唐太斯在洞里站了几分钟里面的空气并不潮湿反倒很温暖他的眼睛早已适应了在黑暗中看东西所以即使是岩洞里最深的角落他也可以看得到。岩洞是由花岗石构成的四壁生辉就象钻石构成的。“唉!”爱德蒙微笑着说“这不就是红衣主教留下的宝藏嘛!那位善良的神甫在梦中见到了这些闪闪光的墙壁就异想天开地妄想起来。” 可他又想起了那遗嘱上的话那些话他早已熟记在心里。 红衣主教在遗嘱中说:“在第二个洞口之最深角。”他只找到了第一个洞口。现在得把第二个也找出来。唐太斯开始他的搜寻。他心想这第二个洞口自然应该在岛的纵深处而且为了预防被人觉自然也是很隐蔽的。他仔细在石块间察看着看到有一面洞壁象是洞口就敲敲听一下声音。鹤嘴锄最初敲上去时只出了一声沉重浑浊的声音那种声音使唐太斯的前额挂满了大滴的冷汗。最后他觉得有一处洞壁似乎出了一种较空洞和较深沉的回声就赶紧把目光盯上去凭着一个囚犯所特有的那种敏捷的观察力他看出洞口很可能就在这里。 但是象布琪亚一样他也知道时间的价值。为了避免做无用之功他又用他的鹤嘴锄敲遍了其他各面的洞壁用他的枪托敲遍了地面直至觉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了才又回到了刚才他听到出那种使人兴奋的声音的那一处洞壁前面。他又敲了一下这一次用力较大。于是奇迹出现了。洞壁上掉下来一块象阿拉伯式雕刻衬底用的那种涂料跌在地上碎成了片片露出了一块白色的大石块来。这个洞口是用花岗石那样的石块封起来的。象在上面抹了一层色彩透明的涂料。 唐太斯用鹤嘴锄尖利的一头敲上去尖头嵌入了石缝。他必须在这个地方挖进去。但由于人体机能上某种奇怪的现象唐太斯越是看到眼前这些事实证实了法里亚神甫的话他越是不觉得定心越来越感到无力、沮丧几乎失去了勇气。这新的进展不但没有使他增加新的力量而且把他原有的力量也削弱了。鹤嘴锄落下来的时候几乎是从他的手里滑下来的。他把它放到地上用手擦了擦额头回身跑上石级虽说是去看看有没有人在窥视他但实际上是因为他觉得快要昏倒了需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小岛上空无一人火一样的骄阳照射着全岛远处有几艘小渔船点缀在蓝色的海面上。 唐太斯还没吃过一点东西但此时他并没觉得饿;他匆忙地喝了几口朗姆酒便又回到了洞里。鹤嘴锄刚才似乎那样沉重现在抓到他手里却已象一根鹅毛一般他又拿它开始挖起来几锄下去他觉石块并没有砌死只是一块一块的叠着在外面抹上了一层涂料而已。他把鹤嘴锄的尖头插进去用它的柄当撬棒用不久就很高兴的看到那块石头开始转动了并落在了他的脚下。现在他只要用鹤嘴锄的铁齿把石头一块一块的勾到身边来就得了。最初出现的洞口已足可容纳一个人进去但多等一会儿他就可以多抱一会儿希望迟一会儿证实自己是被欺骗了。终于在略微迟疑了一下以后唐太斯进入了第二个洞窟。这第二个洞窟的地势较第一个洞窟的低光线也较阴暗空气因为只能从新开的洞口进来所以带有一股腐臭气味这正是在第一洞窟中所没有而使唐太斯感到诧异的。他出来等了一会儿让里面的空气换一下气然后再进去。在洞口的左面有一个又黑又深的角落。但对唐太斯的眼睛来说是没有黑暗可言的。他环视了一下这第二个洞窟它象第一个一样也是空空的一无所有。 宝藏如果的确存在的话它一定是埋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令人激动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只要挖开两尺土唐太斯的命运就可以决定了。他向那个角落走去好象突然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似的用鹤嘴锄猛击地面。掘到第五下或是第六下时鹤嘴锄碰到了一样铁东西。这一个声音在听者耳中所产生的效力简直比丧钟或警钟更为厉害。假如唐太斯掘的结果是一无所得他的脸色恐怕也不会比现在更惨白。他再把鹤嘴锄敲下去遇到了同样的抗拒力但却是不同的声音他想:“这是一只包了铁皮的木箱子。”正在这时一个影子掠过了洞口唐太斯抓起枪窜出洞口奔上石级。原来是一只野山羊奔过了岩石下在不远处吃草。他如果想得到一顿午餐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的但唐太斯深怕他的枪声会引起注意。 他想了一下砍下一条多脂的树枝在走私贩子们准备早餐的火堆上点燃了它然后举着这支火把又下到洞里。他希望把一切都看清楚。他举着火把走近他刚才挖成的洞的前面看到鹤嘴锄的确掘到了铁皮和木头。他把火把插在地上重新开始了工作。一霎时挖开了一块三尺长两尺宽的地面唐太斯看到了一只橡木钱柜外面包着一层已被挖破了的铁皮。在箱盖的中央他看到镶着一块银片尚未失去光泽上面雕刻着斯帕达家族的武器即一面椭圆形的盾牌样子和意大利一般武器的式样差不多上面插着一把宝剑在剑和盾之上则是一顶红衣主教的帽子。唐太斯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法里亚以前曾常常画给他看。现在再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宝藏就在这儿谁也不会这样费心费力的来埋藏一只空箱子的。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清除了箱子上的杂物看到在两把挂锁之间稳稳地扣着一把大锁箱子的两头各有一只提环所有这些东西上面都有那个时代的雕刻。那个时代艺术可以使最平凡的金属品变成宝物。唐太斯抓住两个提环想用力把银柜提起来但是提不动。他想打开它但大锁和挂锁都扣得很紧这些忠实的守卫者似乎不情愿交出它们的宝藏。唐太斯用鹤嘴锄尖利的一头插入箱盖缝里用尽全力想把它们撬开。这一次只听箱盖一声响木箱打开了铁包皮也碎裂了掉了下来但仍紧紧地连在箱板上木箱被完全打开了。 唐太斯顿觉一阵头晕目眩他扣上枪机把它放在身边。 起初他闭上眼睛象小孩子一样在星光皎洁的夜晚合目瞑想想在他们自己的想象中看到比天上更多的星星然后他又睁开眼睛惊奇地站着。那只钱柜分成了三格。在每格里闪耀着成堆的金币;在第二格里排放着不曾磨光的金块除了它们的价值以外倒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在第三格里爱德蒙抓起成把的钻石珍珠和红宝石它们落下来的时候互相撞击着出象冰雹打在玻璃上那样的声音。他摸过嗅过详细察看过这些宝物以后象一个突然疯的人似的冲出洞外跳到一块可以看到大海的岩石上。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伴随着这些连听都没听说过数都数不清的宝物!他究竟是醒着呢还是在做一场梦? 他本来很想老盯着他的金子但他的精力支持不住了。他把头伏在手里象是要防止失去理智似的。这样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在基督山岛上的岩石间狂奔起来他那种野性的喊叫声和疯狂的动作惊起了海鸟吓坏了野山羊然后他又返回来心里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看到的一切他又再次冲进洞里觉自己的确是站在这些黄金和珠宝面前。这次他跪了下来作了一个只有上帝知道的祷告。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平静了一些也比较快乐了一些因为直到现在他才开始相信自己的福分。于是他开始计算起他的财产来。金条共有一千块每块重两磅至三磅接着他堆起了二万五千个金艾居每个艾居约值我们的钱八十法郎上面刻有亚历山大六世和他以前的历代教皇的肖像而他看到那一格只掏空了一半。然后他又捧了捧宝石其中有许多是当时最有名的匠人镶嵌的且不说其内在的价值单是那种艺术化的嵌工就已非常名贵了。唐太斯看到光线渐渐幽暗了下来担心继续留在洞里会被现就拿着枪走了出来。一片饼干和几口朗姆酒成了他的晚餐他在洞口边上躺下来睡了几小时。 这一夜是甜密的一夜也是恐怖的一夜正如这个感情强烈的人在过去的生活中已经经历过的那两三夜一样。 第二十五章 陌生人 正文第二十五章陌生人 唐太斯急不可耐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当曙光终于照在了基督山岛荒凉的海岸时唐太斯就爬起来登上昨天黄昏时他上去过的那块岩石顶上极目四望细察一景一物但岛上依旧昨日那种荒芜的景象他回到洞口搬开那块石头进去在口袋里装满了宝石把箱子尽可能地埋好又洒了些新土在上面小心地用脚在上面踩了踩使各处看来都一样。然后走出洞来把那块石头盖回原处在上面堆了些破碎的岩石和大块的花岗石碎片又用泥土填满石缝移了几棵香桃木和荆棘花种植在这些石缝里并给这些新移种的植物浇些水使它们看起来象是很久以来就生长在这儿的一样然后擦去四周的脚印焦急地等待他的同伴回来。他并不想整天地去望着那些黄金和钻石或留在基督山岛上象一条龙似的守护着那些沉在地下的宝藏。他现在必须回到现实生活中去回到人们中去到社会上去重新获得地位势力和威望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钱才能使人获得这一切——钱是支配人类最有效和最伟大的力量。 到了第六天于是他装出一副艰难的样子把他自己拖到了岸边当他的同伴来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就说尽管他已觉得好多了但这次意外给他造成了极大的痛苦。然后他便向他们询问有关这次航行的情况。走私贩子们告诉他虽然货是安全地卸到了岸上但刚卸完他们就得到消息说是有一艘警戒船已从土伦港开出来正扯着满帆向他们驶来。这使他们不得不尽可能快地避开他们的敌人他们一路惋惜唐太斯不在船上因为他那高的驾船技巧在那种紧要关头对他们是极有帮助的。事实上那艘追逐的船差一点追上了他们幸亏他们当时借助夜色绕过科西嘉海峡摆脱了追踪。总的说来这次各方都挺满意的。船员们尤其是雅格布对于唐太斯没能和他们同去深表遗憾不然他也可以得到一份和他们相等的红利每人足足得了五十个毕阿士特。 爱德蒙仍然不露声色尽管他能想象到只要离开这个小岛他就可以得到多大的好处但他仍不露一丝微笑。毕竟少女阿梅丽号到基督山岛来是专为来接他的他当晚就上了船和船长一同继续向里窝那驶进。到了里窝那他走进了一个做珠宝商的犹太人的店里拿出了四颗最小的钻石每颗卖了五千法郎。起初唐太斯还担心这样值钱的珠宝拿在象他这样穷苦的水手手里也许会引起别人怀疑但那精明的买主对于这笔他至少可以赚到四千法郎的交易并没提出任何疑异。 第二天唐太斯买了一艘全新的帆船送给了雅格布另外还送了他一笔一百毕阿士特使他可以雇一批合适的船员和购办其他必要的配备不过附带了一个条件就是必须马上到马赛去打听一个名叫路易·唐太斯住在梅朗巷的老人和一个住在迦太罗尼亚人村名叫美塞苔丝的年轻姑娘。 这次可轮到雅格布以为自己在做梦了。唐太斯告诉他他之所以当了一名水手完全是出于他的怪癖他和他的朋友们赌了一口气因为他们不许他称心如意的花钱。这次到了里窝那他得到了一大笔财产是他的一位叔父遗赠给他的他是他叔父唯一的继承人。唐太斯所表现出的优良教养使这番话听来极其可信所以雅格布丝毫也没怀疑它的真实性。爱德蒙在少女阿梅丽号上的服务合同已到期了他去和船长告别时后者最初竭力想挽留住他但在听说了那遗产的事以后也就不再强求了。第二天早晨雅格布扬帆向马赛驶去唐太斯和他约好在基督山岛相会。 目送雅格布出港远去以后唐太斯就又回到少女阿梅丽号上去作最后的告别他赠送了许多礼物给船员船员们一致祝他好运。对于他的一切都表示热切的关注。至于船长他答应在他决定了未来的计划以后就写信告诉他。这一幕告别结束以后唐太斯就去了热那亚。当他到达那儿的时候一艘小游艇正在港湾里试航。这艘小游艇是一个英国人定制的他因为听说热那亚人是地中海沿岸制造快航帆船的行家里手所以很希望得以证实一下。于是那英国人和热那亚船商讲定的价钱是四万法郎。唐太斯愿出六万法郎买下它条件是必须立刻把船交给他。定造这艘游艇的那个人已到瑞士去旅行了要过三四个星期才能回来在这期间船商估计可以另造一艘。 所以这笔交易就谈成了。唐太斯把船商带到一个犹太人的家里和犹太人到一间很狭小的后客厅里单独谈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犹太人就数了六万法郎给了造船商。 造船商主动提出给那艘小帆船配备一个水手班子但被唐太斯婉言谢绝了。他说他惯于独自航行他惟一的希望就是造船商能在他船舱的床头设计安装上一个秘密柜柜里要有三个暗格。他说了这些暗格的尺寸第二天就做好了。 两小时以后唐太斯便在众多好奇者的目光下驶出了热那亚港口那些人都出于好奇想来看看这位喜欢亲自驾船的有钱的西班牙贵族。唐太斯驾船应付自如他不用离开舵只需轻轻拨一下舵柄就可使他的游艇按他的意愿行驶。它真象是一个小精灵只要一点轻微的指示就会立刻服从。唐太斯把他这艘美丽的船略试一试便信服了热那亚人不愧有世界上一流造船好手的美誉。好奇的人们望着这艘小帆船直到它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外然后他们转过身来纷纷猜测它可能去的目的地。有些人坚持说它是到科西嘉岛去的有些人则坚持说是厄尔巴岛。有些人打赌说它一定到西班牙去而有些人则固执地以为它是到非洲去的。但谁都没有想到基督山岛。 可是唐太斯所去的地方正是基督山岛。他在第二天傍晚就到了那里。这是因为他的游艇的确是一艘一流的帆船从热那亚到这儿的航行只花了三十五小时。唐太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岸边的情况他没在老地方靠岸却在小湾里抛了锚。小岛上空无一人自从他上次离开以来似乎再也没人来过。他的宝藏仍和他离开它的时候一样。第二天一早他就开始搬运他的财富在夜幕落下以前他那笔庞大的财富已全部安全地藏进了他的秘密柜的暗格里。 一个星期过去了。唐太斯用这一段时间反复研究他的游艇象个老练的骑师研究他那将委以重任的骏马一样。终于他完全摸清了游艇的优点和缺点他准备尽量挥其优点弥补其它的缺点。 到第八天他看见有一艘小帆船扯满了帆正向基督山岛驶来。当它驶近些的时候他认出那正是他送给雅格布的那艘船。他立刻向它出了一个信号。他的信号得到了答复两小时后那艘小帆船靠在了游艇旁边。唐太斯急切地提出的问题得到的都是悲哀的答复。老唐太斯死了美塞苔丝失踪了。唐太斯神态很镇静地听完了这些伤心的消息但当他上岸去的时候他示意不愿有人去打扰他。两小时后他回来了。雅格布的船上调了两个水手到游艇上协助驶船于是他下令把船直向马赛驶去。他父亲的死多少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但美塞苔丝究竟怎么样了呢? 唐太斯因为不想泄漏他的秘密所以就无法给手下人以明确的指示。而且他很想了解一些详情而那样他只有亲自去调查了上次他在里窝那照镜子以后便很放心了知道决不会有被人认出的危险况且他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打扮自己。于是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他的游艇后面跟着那艘小帆船勇敢地驶进了马赛港不偏不倚地在那个值得纪念的地点前面抛了锚那就是他终生难忘的那一夜当他被兵挟上船被押解到伊夫堡去的那个码头。当看到一个宪兵驾着一艘检疫船驶来的时候唐太斯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但凭借他和法利亚相处时所获得的那种自持力他冷静地拿出了他在里窝那买来的英国护照当时英国护照在法国比我们本国的护照更受尊重所以凭借那个外国护照唐太斯毫无困难的上了岸。 当唐太斯走在卡尼般丽街上的时候第一个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法老号上的船员。这个人曾在他手下干过爱德蒙一看见这个人就大声叫住了他想借此对自己外表上所起的变化作一番精确的考验。他径直地向他走过去提出了许多的问题一边问一边小心地观察那人的面部表情但不论从言谈上或神色上都一点也看不出对方似乎认识眼前同他谈话的这个人。唐太斯给了那水手一枚金币以答谢他提供的情况然后继续向前走去。但他还没走出几步远就听到那个人又追上了他。唐太斯转过身去。“对不起先生”那个诚实的人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想是你弄错了你本来是想给我一个四十苏的角子而你却给了我一个双拿破仑[拿破仑时代的一种金币价值四十法郎]。” “谢谢你我的好朋友。看来我是有点弄错了但你的这种诚实的精神该受到奖赏我再给你一个双拿破仑请你拿去和你的同伴们一起为我的健康干一杯吧。” 那水手惊诧不已甚至都没想到谢谢一声爱德蒙只带着说不出的惊讶凝视着他那逐渐远去的背影。最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看一看他手中的金币回到了码头上自言自语的说:“这是印度来的一个大富翁。” 唐太斯继续向前走去。他每迈出一步自己的心上就添上一个新的感触。在他的记忆中最初和最不可磨灭的就是这个地方。他所经过的每一棵树每一条街都无一不唤起他对那亲切而珍爱的往事的回忆。当他走到诺黎史路的尽头望见梅朗巷的时候他感到双膝在抖差一点跌倒在一辆马车的车轮下。最后他终于走到了他父亲从前住过的那座房子前面。 那善良的老人所喜欢的牵牛花和其他花木以前曾盘绕在他的窗前现在一看那座房子的上面什么都不见了。唐太斯靠在一棵树上对那座可怜的小房子凝视了许久然后他才走到门口问这座屋子是否有空余房间出租。虽然得到了否定的答复他还是热切地恳求允许他去看一下六楼上的那些房间看门人就上去问那两个房间的房客是否允许一个陌生人来看一下房子。房客是一对刚在一星期以前结婚的青年夫妇唐太斯看着他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层楼只有这两个小间房间里已找不到一点儿老唐太斯留下的任何痕迹了连墙纸都与以前不同了。旧时的家具在他的童年时代是这样的熟悉一桌一椅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现在却都不见了只有四面的墙壁依然如旧。眼前这对居民的床仍然放在这个房间以前那个房客放床的老地方。爱德蒙虽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但当他一想到那个老人曾躺在这个位置徒然地呼唤着他的儿子的名字而断气时他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涌满了泪水。那对青年夫妇看到这位面色严肃的人泪流满面觉得很惊奇但他们感到他的悲伤里有一种庄严的滋味。就克制住自己不去问他。他们让他独自泄他的悲哀。当他退出去的时候他们一齐陪他下楼并向他表示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再来再三向他保证他们这小屋是永远欢迎你的。当爱德蒙经过五楼的时候他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了下来询问裁缝卡德鲁斯是否还住在那儿得到的答复是那个人境况很困难目前在比里加答到布揆耳的路上开了一家小客栈。 唐太斯问清了梅朗巷这座房子房东的地址就到了那里以威玛勋爵的名义(这是他护照上的姓名和头衔)买下了那座小房子出价是二万五千法郎至少比它本身的价值出了一万法郎。但即使房东要十倍于他所讨的数目那笔钱他也会毫无疑问地拿到的。那所房子现在是唐太斯的产业了就在当天六楼的房客得到一份办理转移房契手续的律师的通知说是新房东让他们随意在这座房子里选择一套房间来住一点也不加房租唯一的条件是他们得让出现在所住的那两个小房间。 这件怪事成了梅朗巷附近好奇的人们的谈话资料人们作了种种猜测但没有一种是猜对的。而使人们最为惊奇的并使一切推测都落了空的是这位曾在早晨去访问过梅朗巷的怪客傍晚时竟有人看到他在迦太罗尼亚人住的小村庄里散步后来走进了一个穷苦的渔夫的茅舍里在那里消磨了一个多钟头他所询问的人不是已经去世就是在十五六年前就离开了。第二天被走访过那户人家收到了一份可观的礼物包括一艘全新的渔船和各种大大小小的优质渔网。收到这份厚礼的人家自然很欢喜很高兴能向这位慷慨的赐主表示他们的谢意但他们看到他离开茅屋以后只对一个水手吩咐了几句话便轻轻地跃上马背顺着埃克斯港离开了马赛。 第二十六章 杜加桥客栈 正文第二十六章杜加桥客栈 我们的读者当中凡是曾徒步周游过法国南部的或许曾注意到在布揆尔镇和比里加答村之间有一家路边小客栈门口挂着一块铁在风中摆来摆去叮咛作响上面隐约可看出杜加桥三个字。这家小客栈从罗纳河那个方向望去是位于路的左边背靠着河。和小客栈相接连的有朗格多克一带被称之为“花园的一小块地”从正对着它的杜加桥客栈的大门(旅客们就是从这里被请进来享受客栈主人的殷勤款待的)可以后到花园的全景。在这片土地上即这个花园里北纬三十度的灼热的阳光的猛晒之下有几棵无精打采的橄榄树和育不健全的无花果树它们那萎谢的叶子上盖满了灰尘。在这些病态的矮树之间还长着一些大蒜蕃茄和大葱另外还有一棵高大的松树孤零零地象一个被遗忘了的哨兵伸着它那忧郁的头盘曲的丫枝和枝头扇形的簇叶周身被催人衰老的西北风(这是天罚)吹得枯干龟裂。 周围是一片平地说是实地其实是一块污浊的泥沼上面零散地长着一些可怜的麦茎。这无疑的是当地农艺家的好奇心所造成的结果想看看在这些干热的地区究竟能不能种植五谷。但这些麦茎却方便了无数的蝉娘它们随着那些不幸的拓荒者一同来到这片荒地上经过百拆不挠的奋斗以后在这些育不健全的园艺标本间定居下来用它们那单调刺耳的叫声追逐着来到这里的。 八年来这家小客栈一直由一对夫妇经营着本来还有两个佣人:一个叫德蕾妮蒂;另一个叫巴卡负责管理马厩。但这项工作实在是有名无实因为在布揆耳和阿琪摩地之间近来开通了一条运河运河船代替了运货马车马拉驳船代替了驿车。运河离这家被遗弃客栈不到一百步关于这家客栈我们已很简略但很忠实地描写过了这位不幸的客栈老板本来已天天愁眉不展快要全部破产了现在又加上这条繁荣的运河的打击自然更增加了他的愁苦。 客栈老板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人身材高大强壮骨胳粗大典型的法国南部人。两眼深陷而炯炯有神鹰钩鼻牙齿雪白就象一只食肉兽。虽然他已上了年纪但他的头却似乎不愿变白象他那胡须一样茂密而卷曲但已略微混入了几根银丝。他的肤色天生是黯黑的加之这个可怜虫又有一个习惯喜欢从早到晚地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盼望着有一个骑马或徒步来的旅客使他得以又一次看见客人进门时的喜悦所以在这黑色之外又加了一层棕褐色。而他的期待往往是失望的但他仍旧日复一日地在那儿站着曝晒在火一般的阳光之下头上缠了块红手帕象个西班牙赶骡子的人。这个人就是我们先前提到过的卡德鲁斯。他的妻子名叫码德兰·莱德儿她却正巧和他相反脸色苍白消瘦面带病容。她出生在阿尔附近那个地方素以出美女而闻名她也虽具有当地妇女那传统的美色。但那种美丽在阿琪摩地河与凯马琪沼泽地带附近非常流行的那种慢性寒热症的摧残之下已逐渐减色了。她几乎总是呆在二楼上她的房间里哆嗦着坐在椅子里或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而她的丈夫则整天在门口守望着他非常愿意干这差事这样他就可以躲开他老婆那没完没了的抱怨和诅咒。因为她每一看见他就必定喋喋不休地痛骂命运诅咒她现在这种不该受的苦境。对这些她的丈夫总是用不变地富于哲理话平心静气地说:“别说了卡尔贡特娘们!这些事都是上帝的安排。” 卡尔贡特娘们这个绰号的由来是因为她出生的村庄位于萨隆和兰比克之间那个村庄就叫这个名字。而据卡德鲁斯所住的法国那一带地方的风俗人们常常给每一个人一个独特而鲜明的称呼她的丈夫之所以称她卡尔贡特娘们或许是因为玛德兰这三个字太温柔太优雅了他那粗笨的舌头说不惯。他虽然装出一副安于天命的样子但请读者别误以为这位不幸的客栈老板不清楚正是那可恶的布揆耳运河给他带来了这些痛苦或以为他永远不会为他妻子喋喋不休的抱怨所打动不因眼看那条可恨的运河带走了他的顾客和钱以致他那脾气乖戾的老婆整天唠叨抱怨不止使自己陷入于双重痛苦而恼怒不已。象其他的南部人一样他也是一个老成持重**不高的人但却爱好浮夸和虚荣极喜欢出风头。在他境况顺利的那些日子里每逢节日国庆或举行典礼的时候在凑热闹的人群之中总缺不了他和他的妻子。他穿起法国南部人每逢这种大场面时所穿的那种漂亮的衣服就象迦太兰人和安达露西亚人所穿的那种衣服;而他的老婆则穿上那种在阿尔妇女中流行的漂亮时装炫耀那是一种摹仿希腊和阿拉伯式的服饰。但渐渐地表链呀项圈呀花色领巾呀绣花乳褡呀丝绒背心呀做工精美的袜子呀条纹扎脚套呀以及鞋子上的银搭扣呀都不见了于是葛司柏·卡德鲁斯既然不能再穿着以前的华丽服装外出露面了就和他的妻子不再到这些浮华虚荣的场合去了但每听到那些兴高采烈的欢呼声以及愉快的音乐声传到这个可怜的客栈的时候传到这个他现在还依恋着的只能算是一个庇身之所根本谈不上赚钱的小地方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未尝不感到嫉妒和痛苦。 这一天卡德鲁斯如往常一样站在门前时而无精打采地望望一片光秃秃的草地时而望望道路。草地上有几只鸡正在那儿啄食一些谷物或昆虫。从南到北的道路上空无一人。他在心里正盼望能有个客人来忽然听到了一声他妻子的尖声叫喊:让他赶快到她那儿去。他嘴里嘟哝着很不高兴他妻子打断了他的幻想抬脚向她楼上的房间走去。但上楼以前他把前门大开象是请旅客在经过的时候不要忘记它似的。 当卡德鲁斯离开门口的时候那条他极目凝望的道路象中午的沙漠一样空旷和孤寂。它直挺挺地躺在那儿象是一条无尽头的灰和沙所组成的线两旁排列着高大枝叶稀疏的树看来绝无动人之处完全可以理解任何一名旅游者只要他可以自由选择是决不会选择在这烈日当空的时候让自己到这个可怕的撒哈拉沙漠里来受罪的。可是假如卡德鲁斯在他的门前多逗留几分钟的话他就会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从比里加答那个方向过来。当那个移动的目标走近的时候他就会很容易地看出那是一个人骑一匹马上人与马之间看来似乎有着很融洽的关系。那匹马是匈牙利种一种踏着那种马所独有的安闲的快步跑来。骑马的人是一位教士穿着一身黑衣服戴着一顶三角帽虽然中午的阳光很灼热那一对人和马却以相当快的步子跑来。 来到杜加桥客栈面前那匹马停了下来但究竟是它自己要停的还是骑马的人要停的却很难说。但不管是谁要停下来的总之那位教士从马上跳了下来牵着马辔头想找个地方把它系上。他利用从一扇半倒的门上突出来的门闩把马安全地系了起来爱抚地拍了拍它然后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条红色的棉纱手帕抹了一下额头上流下来的汗。他走到门前用铁头手杖的一端敲了三下。一听到这不平凡的声音一只大黑狗立刻窜出来向着这个胆敢侵犯它一向宁静的寓所的人狂吠并带着一种固执的敌意露出了它那尖利雪白的牙齿。这时那座通到楼上去的木头楼梯上出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小客栈的店主连连鞠躬带着客气的微笑出现在门口。 “来了!”惊奇的卡德鲁斯说“来了!别叫马克丁!别怕先生它光叫但从不咬人的。我想在这大热天的来一杯好酒怎么样?”说话间卡德鲁斯这才看清了他所接待的这位旅客的相貌身份他赶紧说“请多多原谅先生!我刚才没看清我有幸接待的人是谁。您想要点什么教士先生?我听候您的吩咐。” 教士用探询的目光注视了一会儿眼前这个人他似乎准备把客栈老板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但除了看到对方脸上露出的极端惊讶的神色外别无其他表情于是他便结束了这一幕哑剧带着一种强烈的意大利口音问道:“我想您是卡德鲁斯先生吧?” “先生说得很对”店主回答说这个问题甚至比刚才的沉默更使他惊奇不已“我就是葛司柏·卡德鲁斯愿意为您效劳。” “葛司柏·卡德鲁斯!”教士应声答道。“对了这就和我要找的那个人的姓名都对上了。您以前是住在梅朗巷一间小房子的五楼上吧?” “是的。” “您过去在那儿是个裁缝吧?” “是的我以前是个裁缝后来干那一行愈来愈不行了简直难以糊口了。而且马赛的天气又那么热我实在受不了啦依我看凡是可敬的居民都应该学我的榜样离开那个地方。说到热您要我去拿点什么给您解渴吗?” “好吧把您最好的酒拿来吧然后我们再继续谈下去。” “悉听尊便教士先生。”卡德鲁斯说道他手头还留有几瓶卡奥尔葡萄酒现在既然有了个主顾当然很不希望错过这个机会所以他急忙打开地下室的门这扇门就在他们这个房间的地板上这个房间是这家客栈的客厅兼厨房。去地下室一趟来回花了五分钟当他出来的时候现教士正坐在一张破长凳上手肘撑着桌子而马克丁对教士的敌意似乎已没有了。一反常态地坐在那里伸着那有皮无毛的长脖子用它那迟钝的目光热切地盯着这位奇怪的旅客的脸。 “您就一个人吗?”来客问道。卡德鲁斯把一酒瓶和一只玻璃杯放到了他面前。 “一个人就一个人”店主回答道“或者说跟只有一个人差不多教士先生。因为我那可怜的老婆卧病在床一点帮不上我的忙可怜的东西!” “那么您结婚了!”教士很感兴趣地说道边说边环视室内简陋的家具和摆设。“唉!教士先生!”卡德鲁斯叹了一口气说“您已经看到了我不是个有钱人而要在这个世界上求生存光做一个好人是不够的。” 教士用一种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盯着他。 “是的好人我以此为自豪”客栈老板继续说道全经受住了教士的那种目光。“可是”他又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继续说道“现在可不是人人都能这样说的了。” “假如您所说的话是实情那就好了”教士说道“因为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您干这一行当然可以这么说教士先生”卡德鲁斯说道“您这么说自然也没错但是”他面带痛苦地又说道“信不信可是人家的权利。” “您这样说可就错了”教士说道“也许我本身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卡德鲁斯带着惊讶的神色问道。 “先我必须得证明您就是我所要找的那个人。” “您要什么证据?” “在一八一四或一八一五年的时候您认不认识一个姓唐太斯的青年水手?” “唐太斯?我认不认识他?认不认识那个可怜的爱德蒙? 我当然认识我想没错。他是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卡德鲁斯大声说道他的脸涨红了而那问话者明亮镇定的眼光似乎更加深了这种色彩。 “您提醒了我”教士说道“我向您问起的那个年轻人好象是名叫爱德蒙是不是?” “好象是名叫!”卡德鲁斯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愈来愈紧张和兴奋了。“他就是叫那个名字正如我就是叫葛司柏·卡德鲁斯一样。但是教士先生请你告诉我我求求您那可怜的爱德蒙他怎么样啦。您认识他吗?他还不活着吗?他自由了吗?他的境况很好很幸福吗?” “他在牢里死了死时比那些在土伦监狱里作苦工的重犯更悲惨更无望更心碎。” 卡德鲁斯脸上的深红色现在变成了死灰色。他转过身去教士看见他用那块缠在头上的红手帕的一角抹掉了一滴眼泪。 “可怜的人!”卡德鲁斯喃喃地说道。“哦教士先生刚才我对您说的话现在又得到了一个证明那就是善良的上帝是只给恶人以善报的。唉”卡德鲁斯用满带法国南部色彩的语言继续说道“世道是愈变愈坏。上帝如果真的恨恶人为什么不降下硫磺雷火把他们烧个精光呢?” “如此看来你好象是很爱这个年轻的唐太斯似的。”教士说。 “我的确是这样”卡德鲁斯答道“尽管有一次我承认我曾嫉妒过他的好运。但我向您誓教士先生从那以后我是真心地为他的不幸而感到难过。” 房间是暂时沉默了一会儿。教士那锐利的目光不断地探寻着客栈老板那容易变化的脸部表情。 “那可以您认识那可怜的孩子?”卡德鲁斯问道。 “他临死的时候我曾被召到他的床边给他作宗教上的安慰。” “他是怎么死的?”卡德鲁斯用一种哽咽的声音问道。 “一个三十岁的人死在牢里不是被折磨死的还能怎么死呢?” 卡德鲁斯抹了一下额头上聚结起来的大滴汗珠。 “但非常奇怪的地是”教士继续说道“甚至在他临终的时候在他已吻到基督的脚的时候唐太斯仍以基督的名义誓说他并不知道自己入狱的真正原因。”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卡德鲁斯喃喃地说道“他是不会知道的。唉教士先生那个可怜的人告诉您的是真话。” “他求我设法解开这个他自己始终无法解开的谜并求我替他的过去恢复名誉假如他过去真的被诬陷的话。”说到这里教士的目光愈来愈垫定了他认真地研究卡德鲁斯脸上那种近乎忧郁的表情。 “有一位患难之交”教士继续说道“是一个英国富翁在第二次王朝复辟的时候就从狱中被放了出来。这位英国富翁有一颗很值钱的钻石在出狱的时候他把这颗钻石送给了唐太斯作为一种感谢的纪念以报答他兄弟般的照顾因为有一次他生了重病唐太斯曾尽心看护过他。唐太斯没有用这颗钻石去贿赂狱卒因为如果他这样做了狱卒很可能会拿了钻石以后又到堡长面前去出卖他于是他把它小心地藏了起来以备他一旦出狱还可以靠它过活因为他只需卖掉那粒钻石就可以财。” “那么我想”卡德鲁斯带着热切的神色问道“那是一颗很值钱的钻石罗?” “一切都是相对而言”教士答道“对于爱德蒙来说那颗钻石当然是很值钱的。据估计它大概值五万法郎。” “天哪!”卡德鲁斯喊道“多大的一笔数目啊!五万法郎! 它一定大得象一颗胡桃!” “不”教士答道“并没有那么大。不过您可以自己来判断我把它带来了。” 卡德鲁斯尖利的目光立刻射向教士的衣服象要透过衣服现那宝物似的。教士不慌不忙地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黑鲛皮小盒子打开盒子在卡德鲁斯那惊喜的两眼面前露出一颗精工镶嵌在一只戒指上的光彩夺目的宝石。“这颗钻石”卡德鲁斯喊道他热切地紧盯着它几乎喘不过气来了“您说值五万法郎吗?” “是的还不算托子那也是很值钱的。”教士一面回答一面把盒子盖上放回到他口袋里去了但那钻石灿烂的光芒似乎仍旧还在望得出神的客栈老板的眼前跳跃着。 “这颗钻石怎么会到您手里的呢教士先生?难道爱德蒙让您做他的继承人了吗?” “不我只是他的遗嘱执行人而已。在他临终的时候那不幸的年轻人对我说‘除了和我订婚的那位姑娘以外我以前还有三个好朋友。我相信对于我的死他们都会真心哀痛的。 我所指的三位朋友其中有一个叫卡德鲁斯’。” 客栈老板打了一个寒颤。 “‘另外一个’”教士似乎没有注意到卡德鲁斯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叫腾格拉尔;而那第三个虽然是我的情敌却也是非常诚意地爱我的。’”卡德鲁斯的脸上现出了一个阴沉的微笑他想插话进来但教士摆了摆手说“先让我把话说完了然后假如您有什么意见的话那时再说好了。‘我的第三个朋友虽然是我的情敌却也是非常爱我的他的名字叫做弗尔南多我的未婚妻是叫——’等一等等一等”教士继续说道“我忘记他叫她什么名字了。” “美塞苔丝。”卡德鲁斯急切地说。 “不错”教士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美塞苔丝。” “说下去呀。”卡德鲁斯催促说。 “请给我拿一瓶水来。”教士说道。 卡德鲁斯急忙完成了客人的吩咐。教士在杯子里倒了一些水慢慢地喝完了它又恢复了他往常那种沉着的态度一面把他的空杯子放到桌子上一面说:“我们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爱德蒙的未婚妻叫美塞苔丝。” “一点不错。‘你到马赛去’唐太斯这样说你懂吗?” “完全懂得。” “‘把这颗钻石卖了然后把钱平分成五份世界上仅有这几个人爱我请你每人送他们一份。’” “为什么分成五份呢?”卡德鲁斯问“您才提到了四个人呀。” “因为我听说那第五个人已经死了。第五个分享者是他的父亲。” “唉是啊!”卡德鲁斯失声说道各种情感在他的内心里交战着几乎使他窒息“可怜的老人是死了。” “这些我都是在马赛听说的”教士竭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回答说“老唐太斯死后又过了这么多年所以有关他临终时的详细情形我却探听不到。您知不知道那位老人最后那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哦!”卡德鲁斯说道“谁还能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我可以说就和那可怜的老人同住在一层楼上。啊是的!他的儿子失踪还不到一年那可怜的老人就死了。” “他是得了什么病死的?” “哦医生说他得了肠胃炎。但熟悉他的人都说他是忧伤而死的。而我我几乎是看着他死的我说他死于——” “死于什么?”教士急切地问。 “死于饥饿。” “饿死的!”教士从座位一跃而起大声叫道。“什么最卑贱的畜生也不该饿死。即使那些在街上四处游荡无家可归的狗也会遇到一只怜悯的手投给它们一口面包的一个人一个基督徒竟会让他饿死而他周围又都是些自称为基督徒的人!不可能噢这太不可能了!” “我所说的可都是实话。”卡德鲁斯答道。 “你错啦”楼梯口有一个声音说道“你何必要管跟与你无关的事呢?” 两个人转过头去看到了一脸病容的卡尔贡特娘们斜靠在楼梯的栏杆上。她因为被谈话的声音所吸引所以有气无力地把她自己拖下了楼梯坐在最下面的楼梯上把刚才的谈话都听去了。 “关你什么事老婆?”卡德鲁斯答道。“这位先生向我打听消息就一般礼貌而言我是不该拒绝的。” “不错要是谨慎你该拒绝。你知道那个人叫你讲这些话是何用意呢傻瓜?” “我向您保让夫人”教士说道“我绝无任何想伤害您或您丈夫的用意。您的丈夫只要能如实回答我他是什么都不必怕的。” “什么都不用怕是的!一开始总是许愿得挺漂亮接着又说‘什么都不怕’然后你就走了把你所说的话都忘记了等那倒霉的日子来了祸事就落到了可怜虫的头上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这祸事是从哪儿来的呢。” “好心的太太您尽可以放心祸事决不会因我而降临到你们身上的我向您保证。” 卡尔贡特娘们又嘟哝了几句别人听不清的话然后她又把头垂了下去由于烧而在不住地抖那两个谈话人重新拾起话头。她刚坐在那儿听着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教士不得不又喝下了一口水以镇定他的情绪。当他已充分恢复常态的时候他说道“那么您所说的那个可怜的老人既然是那样死去的一定是其周围的人所抛弃的了?” “他倒并没有完全被人抛弃”卡德鲁斯答道“那个迦太罗尼亚人美塞苔丝和莫雷尔先生待他都非常好但那可怜的老人不知怎么极厌恶弗尔南多那个人”卡德鲁斯带着一个苦笑又说道“就是您刚才称为唐太斯的忠实而亲爱的朋友之一的那个家伙。” “难道他不是这样的吗?”教士问道。 “葛司柏!葛司柏!”坐在楼梯上的妇人低声埋怨地说“你想说什么心里可有点数!” 卡德鲁斯显然很不高兴被人打断讲话所以他对那女人不予理睬只是对教士说“一个人想把别人的老婆夺为己有还能称为对他朋友忠实吗?唐太斯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只要人家自称和他要好他就会相信。可怜的爱德蒙!但他幸亏始终不曾觉否则在临终的时候要宽恕他们可太难了。而不管别人怎么说”卡德鲁斯用他那种充满庸俗的诗意的乡谈继续说道。“我却总觉得死人的诅咒比活人的仇恨更可怕些。” “傻瓜!”卡尔贡特娘们大声说道。 “那么您是知道弗尔南多怎么害唐太斯的了?”教士问卡德鲁斯。 “我?谁也不如我知道得更清楚啦。” “那就说吧!” “葛司柏!”卡尔贡特娘们又大声的叫道“随你的便吧你是一家之主但假如你听我话就什么也不要说。” “好吧好吧老婆”卡德鲁斯回答“我相信你是对的。我听从你的劝告。” “那么您决定不把您刚才要讲的事情讲出来了吗?”教士问道。 “唉讲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卡德鲁斯问。“假如那个可怜的孩子还活着亲自来求我我会坦白地告诉他的谁是他真正的朋友谁是他的敌人那时或许我倒不会犹豫。但您告诉我他已经不在了他已不再能怀恨或复仇了所以还是让这一切善与恶都与他一起埋葬了吧。” “那么您愿意”教士说道“我把那本来预备用来报答忠实的友谊的东西给你所说的那些虚伪和可耻的人吗?” “这倒也是”卡德鲁斯答道“您说得对而且可怜的爱德蒙的遗产现在对于他们还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你也不想想看”那女人说道“那两个人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就可以把你压得粉碎的。” “怎么会呢?”教士问道。“难道这些人竟会这样有钱有势吗?” “您不了解他们的身世吗?” “不了解。请你讲给我听听!” 卡德鲁斯想了一下然后说“不真的说来话可太长了。” “好我的好朋友”教士回答说语气间显示出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讲与不讲是您的自由尽可随便。我尊敬您处事的谨慎态度这件事就算了吧。我只能凭良心尽我的责任了去履行我对一个临终的人所许下的诺言。先要做的就是处理这颗钻石。”说着教士又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那只小盒子打开盒子让钻石灿烂的光芒直射到卡德鲁斯眼前使他看得眼花缭乱。 “老婆老婆!”他喊道他的声音被紧张的情绪几乎弄得嘶哑了“快来看这颗值钱的钻石呀!” “钻石!”卡尔贡特娘们一面喊一面站起身来用一种相当坚定的步伐走下楼梯来“你说的是什么钻石?” “咦我们说的话你难道没听到吗?”卡德鲁斯问。“这颗钻石是可怜的爱德蒙·唐太斯遗留下来的要把它卖了把钱平分给他父亲他的未婚妻美茜苔丝弗尔南多腾格拉尔和我。 这颗钻石至少值五万法郎呢。” “噢多漂亮的一颗钻石啊!”那女人喊道。 “那么这颗钻石所卖得的钱五份之一是属于我们的了是不是?”卡德鲁斯问一面仍用他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那闪闪光的钻石。 “是的”教士答道“另外还有本来预备给老唐太斯的那一份我想我可以自由作主平均分配给还活着的四人。” “为什么要分给我们四个人呢?”卡德鲁斯问。 “因为你们是爱德蒙的好朋友啊。” “那些出卖你使你倾家荡产的人我才不会把他们叫做朋友呢。”那女人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当然不”卡德鲁斯立刻接上来说“我也不会。我刚才对这位先生所说的就是这一点我说我认为对背信弃义甚至对罪恶反而加以酬报是一种污渎神灵的行为。” “要记住”教士一面回答一面把宝石连盒子一起都放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我这样去做可是您的错不关我事。请您告诉我爱德蒙那几位朋友的地址以便我执行他临终时的嘱托。” 卡德鲁斯真是紧张到了极点大滴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了下来。当他看到站起身来走向门口象是去看看他的马究竟有没有恢复体力使他能够继续上路的时候卡德鲁斯和他的老婆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这颗漂亮的钻石可能完全归我们。”卡德鲁斯说。 “你相信吗?” “象他这种神职人员是不会骗我们的!” “好吧”那女人回答说“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至于我这件事我可不想插手。”说着她重新上楼到她的房间去了浑身痛苦地抖着虽然天气非常热她的牙齿却格格地打战走到楼梯顶上她又回过头来用一种警告的口吻对她的丈夫大声说“葛司柏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做呀!” “我已经决定了。”卡德鲁斯答道。 卡尔贡特娘们于是走进了她的房间当她脚步踉跄地向她的圈椅走去的时候她房间的地板吱吱格格地叫了起来她倒在圈椅里象是已精疲力尽了似的。 “你决定了什么?”教士问道。 “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他回答。 “我认为您这样做是很明智的”教士说“倒不是因为我要知道您想对我掩饰的事我可丝毫没有这种意思只是因为假如您能帮助我按照遗言人的愿望来分配遗产嗯那该多好。” “我也希望如此。”卡德鲁斯回答他的脸上闪耀着希望和贪欲的红光。 “现在那么请您开始吧”教士说“我在等着呢。” “等一下”:卡德鲁斯答道“说不定当我说到最有趣的那部分的时候会有人来打扰我们那就太可惜了。而且您这次光临应该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才好。”他一面说着一面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把门关了为了更加小心起见还把门闩闩上了象他通常每天晚上所做的一样。这时教士选了一个可以舒舒服服地听讲的位置。把他的座位搬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在那儿他自己处在阴影里而光线却可全部照射到讲话人的身上于是他低下头握着手或更确切地说是把双手紧绞在一起以备全神贯注地听卡德鲁斯讲说卡德鲁斯则坐在他对面的一张小矮凳上。 “要知道我可并没有逼你这样做呀。”卡尔贡特娘们用颤巍巍的声音说道她象是能穿透她房间的地板看到楼下所进行的事似的。 “够啦够啦!”卡德鲁斯答道“这件事你不必多说了。一切后果由我来负责好了。”于是他开始讲起了他的故事。 第二十七章 回忆往事 正文第二十七章回忆往事 “先”卡德鲁斯说“先生我必须请求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教士问道。 “就是我将把详细情形讲给您听如果您将来有利用到它的时候您可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讲出来的。因为我讲到的那些人都有钱有势他们只要在我身上动一根手指头我就会粉身碎骨的。” “您放心好了我的朋友”教士答道。“我是一个教士人们的忏悔永远只藏在我的心里。请记住我们唯一的目的是适当地去执行我们朋友的最后的愿望。所以说吧别保留什么也别意气用事把真相讲出来全部的真相。我不认识也许永远不会认识您将要说到的那些人。而且我是一个意大利人不是法国人是只属于上帝而不属于凡人的我就要退隐到我的修道院里去了我此次来只是为了来实现一个人临终时的愿望而已。” 这最后的保证似乎使卡德鲁斯放心了一些。“好吧既然如此”他说“我就老实对您说吧我必须坦白地告诉您那可怜的爱德蒙所深信不疑的友谊是怎么一回事。” “请您从他的父亲讲起吧”教士说“爱德蒙曾对我讲起许多有关那位老人的事他是他最爱的人了。” “这件事说来令人伤心先生”卡德鲁斯摇摇头说“前面的事大概您都已经知道了吧?” “是的教士回答说”直至他在马赛附近的一家酒馆里被捕时为止这以前的一切爱德蒙都已经讲给我听过了。 “在瑞瑟夫酒家!噢是的!那过去一切现在犹如在我的眼前一样。” “那次不是他的订婚喜宴吗?” “是呀那次喜宴刚开始是那么令人高兴但结果却是极其令人悲伤:一位警长带着四个拿枪的走进来唐太斯就被捕了。” “对到这一点为止我都知道了”教士说。“唐太斯本人除了他自己的遭遇外其它一无所知我跟您说过的那五个人他后来再也没有见到他们也不曾听人提起过他们。” “唐太斯被捕以后莫雷尔先生就赶紧去打听消息消息糟透了。老人独自回到家里含着眼泪叠起他那套参加婚礼的衣服整天地在他的房间里踱来踱去晚上也不睡觉我就住在他的下面所以听到他整夜地走来走去。我也睡不着因为那位可怜的老父亲的悲哀使我非常不安他的脚步声每一声都传到了我的心里就象是他的脚踏在了我的心上一样。第二天美塞苔丝到马赛去恳求维尔福先生给予保护结果是一无所获。于是她去看望老人。当她看到他那么伤心那么心碎而且知道了他从头一天起就没合过眼吃过东西的时候她就想请他和她一起回去以便可以照顾他但老人不同意。‘不’他这样回答‘我决不离开这间屋子我那可怜的孩子爱我胜过世界上的一切假如他一旦出狱他肯定先来看我要是我不在这儿等他他会怎么想呢?’这些话我都是透过窗子听来的因为我也非常希望美茜蒂丝能劝动老人跟她走他在我头上老是走来走去的日夜都不让我有一刻的安宁。” “难道您没上楼去设法劝慰一下那可怜的老人吗?”教士问道。 “啊先生”卡德鲁斯答道“那些不听劝慰的人我们是无法劝慰他们的他就是那种人而且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他好象不大高兴看见我。可是有一天夜里我听到他在那儿哭泣我再也忍不住了想上去看看他但当我走到他门口的时候他不哭了在那儿祈祷了。先生我现在无法向您复述他说的那些催人泪下的祈求的话。那简直不是虔诚或悲哀这几个字。我我不是假虔诚的教徒我也不喜欢那些伪教徒我当时对自己说:‘幸亏只是孤身一个人幸亏善良的上帝没给我儿女假如我做了父亲假如我也象这位可怜的老人那样遭遇到了这种伤心的事我的记忆里或我的心里可找不到他对上帝所说的那些话我所能做的是立刻跳进海里来逃避我的悲哀。’” “可怜的父亲!”教士轻声地说。 “他一天天地独自生活着愈来愈孤独。莫雷尔先生和美塞苔丝常来看他但他的门总是关着的虽然我确信他的确在家但他就是不开门。有一天他一反常态竟让美塞苔丝进去了那可怜的姑娘顾不上她自己的悲伤竭力劝慰他。他对她说:‘相信我的话吧我亲爱的女儿他已经死了现在不是我们在等他而是他在等我们。我很快乐因为我年纪最老当然可以最先见到他。’再善良的人也不会老去看那些让人见了就伤心的人。所以老唐太斯最后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不过我时常看到有陌生人到他那儿去下来的时候总是遮遮掩掩地挟着一包东西。我能猜到这些包里是什么。他是在一点点地卖掉他所有的东西以便弄些钱来买吃的东西。最后那可怜的老头终于山穷水尽了。他欠下了三个季度的房租房东威胁要赶他出去。他便恳求再宽限一个星期房东同意了。我知道这件事因为房东离开他的房间以后就到我的房间里来了。 最初的三天我听到他还是照常地来回踱步到了第四天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于是我决心不顾一切地到他那儿去。 门是紧闭着的我从钥匙孔里望进去看到他脸色苍白憔悴似乎已病得很重了。我就去告诉了莫雷尔先生然后又跑到了美塞苔丝那儿。他们两个人立刻就来了莫雷尔先生还带来了一个医生医生说是肠胃炎要他适当地禁食。当时我也在场我永远忘不了老人在听到这个禁食的时候脸上露出的那个微笑。从那时起他把门打开了。他这时已有借口可以不再多吃东西因为是医生嘱咐要他这么做的。” 教士出了一声呻吟。 “这个故事您很感兴趣是吗先生?”卡德鲁斯问道。 “是的”教士答道“非常动人。” “美塞苔丝又来了一次她觉他已大大地变样了因此就比以前更急切地希望能把他带到她自己住的地方去。莫雷尔先生也是这个想法他很想不顾老人的反对硬送他去但老人就是不肯并且嚎啕大哭起来于是他们便不敢再坚持了。美塞苔丝就留在他的床边莫雷尔先生只好走了走的时候向她示意他已把钱袋留在了壁炉架上。但老人借口遵从医生的吩咐不肯吃任何东西。终于绝望和绝食了九天以后死了临死的时候他诅咒着那些使他陷于这种悲惨境地的人并对美塞苔丝说‘如果你能再看到我的爱德蒙告诉他我临死还在为他祝福。’” 教士离开椅子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两圈用颤抖的手紧压着他那干焦的喉咙。“您相信他是死于——” “饥饿先生是饿死的”卡德鲁斯说。“这一点我敢肯定就象肯定我们两个人是基督徒一样。” 教士用一只抖的手拿起了他身边一只半满的水杯一口喝了下去然后又回到了他的座位上眼睛红脸色苍白“这事实在太可怕了。”他用一种嘶哑的声音说。 “更可怕的是先生这是人为而并非天意。” “把那些人告诉我”教士说道“要知道”他用一种近乎威胁的口气继续说“您曾答应过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我的。那么告诉我用绝望杀死了儿子用饥饿杀死了父亲的这些人究竟是谁?” “嫉妒他的两个人先生一个是为了爱另外一个是由于野心是弗尔南多和腾格拉尔。” “告诉我这种嫉妒心是怎样表现出来的?” “他们去告密说爱德蒙是一个拿破仑党分子。” “两人之中是哪一个去告密的?真正有罪的是哪一个?” “两者都是先生一个写信另一个去投入邮筒。” “那封信是在哪儿写的?” “在瑞瑟夫酒家就在吃喜酒的前一天。”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教士轻声自语道。“噢法利亚法利亚!你对于人和事判断得多么准确呀!” “您在说什么先生?”卡德鲁斯问。 “没什么没什么”教士答道“说下去吧。” “写告密信的是腾格拉尔他是用左手写的那样他的笔迹就不会被认出来了把它投入邮筒的是弗尔南多。” “这么说来”教士突然喊道“你自己当时也在场了?” 教士意识到自己有点急躁了就赶快接着说:“谁也没有告诉我但既然您一切都知道得这样清楚您一定是个见证人罗。” “不错不错!”卡德鲁斯用一种哽咽的声音说“我是在场。” “您没办法阻止这种无耻的行为吗?”教士问“要不您也是一个同谋犯。” “先生”卡德鲁斯答道“他们灌得我酩酊大醉以致我的一切知觉几乎都丧失了。我对于周围所生的事只模模糊糊地知道一些。凡是在那种状态之下的人所能说的话我都说了但他们再三向我表示说他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完全没有恶意。” “第二天呢先生第二天他们所做的事您一定看得很清楚可是您却什么也没说唐太斯被捕的时候您不是也在场吗?” “是的先生我在场而且很想讲出来但腾格拉尔拦住了我。’‘假如他真的有罪’他说‘真的在厄尔巴岛上过岸假如他真的负责带了一封信给巴黎的拿破仑党委员会假如他们真的在他身上搜到了这封信那么那些帮他说话的人就将被视为是他的同谋’我很害怕当时的政治状况充满着隐伏的危险所以我就闭口不讲了。这是懦怯的行为我承认但并不是存心犯罪。” “我懂了您是听之任之事实如此而已。” “是的先生”卡德鲁斯回答道“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就日夜悔恨。我常常祈求上帝饶恕我我向您誓我这样祈祷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我相信我现在这样穷苦就是做了这件事的报应。这是我一生中惟一的一件深感自责的事情。我现在就是在为那一时的自私赎罪所以每当卡尔贡特娘们抱怨的时候我总是对她说‘别说了娘们!这是上帝的意志。’”卡德鲁斯低垂着头表示出真心忏悔的样子。 “嘿先生”教士说道“你讲得很坦白您这样自我遣责是会得到宽恕的。” “不幸的是爱德蒙已经死了他并没有宽恕我。” “他并不知这回事呀。”教士说道。 “但是他现在知道了”卡德鲁斯急忙说“人们说死人是一切都知道的。” 房间里暂时沉默了一会儿。教士站起身来神态肃然地踱了一圈然后又在他的原位上坐了下来。“您曾两次提到一位莫雷尔先生他是谁?” “法老号的船主唐太斯的雇主。” “他在这个悲剧里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教士问。 “扮演了一位忠厚的长者既勇敢又热情。他曾不下二十次去为爱德蒙说情。当皇帝复位之后他曾写信请愿力争为他出了不少力以致在王朝第二次复辟的时候他几乎被人当作了拿破仑党分子而受到迫害。我已经告诉过您他曾十多次来看望唐太斯的父亲并提议把他接到他家里去。那天晚上就是老唐太斯去世前的一两天我已经说过他还把他的钱袋留在壁炉架上多亏了这零钱人们才能替老人偿清了债务并象样地埋葬了他。所以爱德蒙的父亲死时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没有使任何人受害。那只钱袋现在还在我这儿是一只很大的红色的丝带织成的。” “哦”教士问题“莫雷尔先生还活着吗?” “活着。”卡德鲁斯回答。 “既然那样教士回答说”他应该得到上帝的保佑该很有钱吗很快乐罗?”卡德鲁斯苦笑了一下。“是的很快乐象我一样。” “什么难道莫雷尔先生不快乐吗?”教士大声说道。 “他几乎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不他几乎已快名誉扫地了。” “怎么会糟到这种境地呢?” “是的”卡德鲁斯继续说道“是糟到了那种境地。苦干了二十一年他在观赛商界获得了一个体面的地位现在他却彻底完了。他在两年之中丧失了五条船吃了三家大商行破产的倒帐他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那艘可怜的唐太斯曾指挥过的法老号了希望那艘船能从印度带着洋红和靛青回来。假若这艘船也象其他那几艘一样沉没了的话。他就完全破产了。” “这个不幸的人有妻子儿女吗?”教士问道。 “有的他有一位太太在这种种的不幸的打击下她表现得象个圣人一样。他还有一个女儿快要和她所爱的人结婚了但那人的家庭现在不许他娶一个破产人家的女儿。此外他还有一个儿子在6军里是名中尉。您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切非但不能安慰他反而更增加了他的痛苦。假如他在世界上只单身一人他可以一枪把自己结束掉那倒也一了百了。” “太可怕了!”教士不禁失声悲叹道。 “老天就是这样来报答有德之人的先生”卡德鲁斯接着说。“您瞧我我除了刚才告诉您的那件事以外从没做过一件坏事可是我却穷困不堪非但眼看着我那可怜的老婆终日高烧奄奄一息毫无办法可以救她就是我自己也会象老唐太斯那样饿死的而弗尔南多和腾格拉尔却都在钱堆里打滚。” “那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他们时时走运而那些诚实的人却处处倒霉。” “腾格拉尔那个教唆犯就是那个罪名最重的人他怎么样了?” “他怎么样了?他离开马塞的时候得了莫雷尔先生的一封推荐信到一家西班牙银行去当出纳员莫雷尔先生并不知道他的罪过。法国同西班牙战争期间他受雇于法军的军粮处了一笔财凭了那笔钱他在公债上做投机生意本钱翻了三四倍他第一次娶的是他那家银行行长的女儿后来老婆死了又成了光棍。第二次结婚娶了一个寡妇就是奈刚尼夫人她是萨尔维欧先生的女儿萨尔维欧先生是国王的御前大臣在朝廷里很得宠。他现在是一位百万富翁他们还封他做了一个男爵他现在是腾格拉尔男爵了在蒙勃兰克路有一座大房子他的马厩里有十匹马他家的前厅里有六个仆人我也不知道他的钱箱里究竟有几千几万。” “啊!”教士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他快乐吗?” “快乐!谁说得上呢?快乐或不快乐是一个秘密只有自己和四面墙壁才知道墙壁虽有耳朵却没有舌头。要是了大财就能得到快乐那么腾格拉尔就算是快乐的了。” “那么弗尔南多呢?” “弗尔南多!哦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可怜的迦太兰渔夫既没有钱也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他怎么能财的呢?这件事的确使我感到很奇怪。” “人人都觉得奇怪呀。他的一生中一定有某个谁都不知道的不可思议的秘密。” “但表面上他究竟是怎样一步步地爬到这种大财或得到高官最禄的呢?” “两者兼而有之先生他是既有钱又有地位。” “您简直在对我编故事啦!” “事实如此。您且听着一会儿就明白了。在皇帝复位之前一些日子弗尔南多已应征入伍了。波旁王朝还是让他安安静静地住在迦太罗尼亚人村里但拿破仑一回来就决定举行一次紧急征兵弗尔南多就被迫从军去了。我也去了但因为我的年龄比弗尔南多大而且才娶了我那可怜的老婆所以我只被派去防守沿海一带。弗尔南多被编入了作战部队随着他那一联队开上了前线参加了里尼战役[在比利时一八一五年拿破仑与英军大战于此]。那场大战结束的那天晚上他在一位将军的门前站岗那位将军原来私通敌军。就在那天晚上将军要投到英军那里去。他要弗尔南多陪他去弗尔南多同意了就离开了他的岗位跟随将军去了。要是拿破仑继续在位弗尔南多这样私通波旁王朝非上军事法庭不可。他佩戴着少尉的肩章回到了法国那位将军在朝廷里非常得宠在将军的保护和照应之下他在一八二三年西班牙战争期间就升为上尉那就是说正是腾格拉尔开始做投机买卖的时候。弗尔南多原是一个西班牙人他被派到西班牙去研究他同胞的思想动态。他到那儿后遇到了腾格拉尔两个人打得火热他得到了都和各省保全党普遍的支持他自己再三申请得到了上司的允许就带领他的队伍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羊肠小道通过保王党所把守的山谷。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他竟取得了这样大的功绩以致在攻克德罗卡弟洛以后他就被升为上校不仅得到了伯爵的衔头还得到了荣誉团军官的十字章呢。” “这是命!这是命!”教士喃喃地说。 “是的但你听我往下说还没完呢。战争结束后整个欧洲似乎可以得到长期的和平了而弗尔南多的升官就受了和平的阻碍。当时只有希腊起来反抗土耳其开始她的独立战争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雅典一般人都同情并支持希腊人。您知道法国政府虽没公开保护他们却容许人民作偏袒的帮助。弗尔南多到处钻营想到希腊去服务结果他如愿以偿但仍在法国6军中挂着名。不久就听说德蒙尔瑟夫伯爵这是他的新名字已在阿里帕夏总督手下服务了职位是准将。阿里总督后来被杀了这您是知道的但在他死之前他留下了一笔很大的款子给弗尔南多以酬谢他的效衷他就带着那一大笔钱回到了法国而他那中将的衔头也已到手了。” “所以现在——”教士问道。 “所以现在”卡德鲁斯继续说道“他拥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在巴黎海尔街二十七号。” 教士想开嘴欲言又止象是人们在犹豫不决时一样然后强自振作了一下问道。“那么美塞苔丝呢他们告诉我说她已经失踪了是不是?” “失踪”卡德鲁斯说“是的就象太阳失踪一样不过第二天再升起来的时候却更明亮。” “难道她也了一笔财吗?”教士带着一个讽刺的微笑问道。 “美塞苔丝目前是巴黎最出风头的贵妇人之一了。”卡德鲁斯答道。 “说下去吧”教士说道“看来我象是在听人说梦似的。但我曾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所以您所提到的那些事在我似乎没有什么惊人的了。” “美塞苔丝因为爱德蒙被捕受到了打击最初万分绝望。我已经告诉过您她曾怎样去向维尔福先生求情怎样想尽心照顾唐太斯的父亲。她在绝望之中又遇到了新的困难。这就是弗尔南多的离去对弗尔南多她一向把他当作自己的哥哥一样看待的她并不知道他有罪。弗尔南多走了美塞苔丝只剩下了一个人。三个月的时光她都是在哭泣中度过的。爱德蒙没有下落弗尔南多也没有消息在她面前除了一个绝望垂死的老人以外是一无所有了。她整天坐在通马赛和迦太罗尼亚人村那两条路的十字路口上这已成了她的习惯。有一天傍晚她心里极其闷闷不乐地走回家去她的爱人或她的朋友都没有从这两条路上回来两者都杳无音讯。突然间她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热切地转过身来门开了弗尔南多穿着少尉的制服站在了她的面前。这虽不是她所哀悼的那另一个生命但她过去的生活总算有一部分回来了。美塞苔丝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了弗尔南多的双手他以为这是爱的表示实际上她只是高兴在世界上已不再孤独在长期的悲哀寂寞之后终于又看到了一个朋友罢了。可是我们也必须承认弗尔南多从来没惹过她的讨厌她只是不爱他罢啦。美塞苔丝的心已整个地被另一个人占据了那个人已离开已失踪或许已经死了。每想到最后这一点美塞苔丝总是热泪滚滚痛苦地绞着她的双手。这个念头如万马奔腾般地在她的脑子里驰骋往来以前每当有人向她提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总要极力反驳可是连老唐太斯也不断地对她说:’我们的爱德蒙已经死了要不他是会回到我们这儿来的。‘我已经告诉过您老人死了如果他还活着美塞苔丝或许不会成为另外一个人的老婆因为他会责备她的不忠贞的。弗尔南多知道这一点所以当他知道老人已死他就回来了。他现在是一个少尉了。他第一次来没有向美塞苔丝提及一个爱字第二次他提醒她说他爱她。美塞苔丝请求再等六个月以期待并哀悼爱德蒙。” “那么”教士带着一个痛苦的微笑说道“一共是十八个月了。即使感情最专一的情人也不过只能如此而已了。”然后他轻声地背出了一位英国诗人的诗句:“‘frailtythynameioman’”[引自莎士比亚的《哈默雷特》一剧中的一句台词。意为:软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六个月以后”卡德鲁斯继续说“婚礼就在阿歌兰史教堂里举行了。” “正是她要和爱德蒙结婚的那个教堂”教士喃喃地说道“只是换了一个新郎而已。” “美塞苔丝是结婚了”卡德鲁斯接着说“虽然在全世界人的眼里她在外表上看来似乎很镇定但当经过瑞瑟夫酒家的时候她差点晕了过去就在那儿十八个月以前曾庆祝过她和另一个人的订婚那个人假如她敢正视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可以看到她还依旧爱着他。弗尔南多虽比较快乐但并不很心安理得因为我现在还觉得他时时刻刻都怕爱德蒙回来他极想带着他的老婆一同远走高飞。迦太罗尼亚人村所隐伏的危险和所能引起的回忆太多了结婚以后的第八天他们就离开了马赛。” “您后来有没有再见过美塞苔丝?”教士问道。 “见过西班牙战争期间曾在佩皮尼昂见过她她当时正在专心致志教育她的儿子。”教士打了个寒颤。“她的儿子?”他说道。 “是的”卡德鲁斯回答“小阿尔贝。” “可是既然能教育她的孩子”教士又说道“她一定自己也受过教育了。我听爱德蒙说她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渔夫的女儿人虽长得漂亮却没受过什么教育。” “噢!”卡德鲁斯答道“他对他的未婚妻竟知道得这么少吗?美塞苔丝大可做一位女王先生如果皇冠是戴到一位最可爱和最聪明的人的头上的话。她的财产不断地增加她也随着财产愈来愈伟大了。她学习绘画音乐样样都学。而且我相信这句话可只是我们两个自己说说的她所以要这样做是为了散散心以便忘掉往事。她之所以要丰富自己的头脑只是为了要减轻她心上的重压。但现在一切都很明白了”卡德鲁斯继续说道“财产和名誉使她得到了一点安慰。她很有钱了成了一位伯爵夫人可是——” “可是什么?”教士问道。 “可是我想她并不快乐。”卡德鲁斯说道。 “这个结论您是怎么得来的?” “当我觉自己处境非常悲惨的时候我想我的老朋友们或许会帮助我。于是我就到腾格拉尔那儿去他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我。我又去拜访弗尔南多他只派他的贴身仆人送了我一百法郎。” “那么这两个人您一个都没有见到了。” “没有但是德蒙尔瑟夫人却见到了我。” “怎么会呢?” “当我走出来的时候一只钱袋落到了我的脚边里面有二十五个路易。我急忙抬起头来看见了美塞苔丝她马上把百叶窗关上了。” “那么维尔福先生呢?”教士问道。 “噢他可不是我的朋友我不认识他我也没有什么可要求于他的。” “您不知道他的近况吗?他有没有从爱德蒙的不幸中得到好处?” “不我只知道在逮捕他以后过了一些时间他就娶了圣·梅朗小姐不久就离开马赛了。但是毫无疑问他一定也象那些人一样的走运。他无疑象腾格拉尔一样的有钱象弗尔南多一样的得了高官厚禄。只有我您看还是这样穷好象是被上帝所遗忘了的。” “您错了我的朋友”教士答道“上帝也许有时会暂时照顾不到那是当他的正义之神安息的时候但他总有那么一刻会想起来的。这就是证明。”教士一边说一边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钻石递给了卡德鲁斯“我的朋友拿去这颗钻石吧它是您的了。” “什么!给我一个人吗?”卡德鲁斯大声叫道。“啊!先生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这颗钻石本来是要由他的朋友们分享的。可是现在看来爱德蒙只有一个朋友所以不必再分了。拿去这颗钻石吧然后卖掉它。我已经说过它可值五万法郎我相信这笔款子大概已够让您摆脱贫困的了。” “噢先生”卡德鲁斯怯生生地伸出了一只手用另外那只手抹掉了他额上的汗珠“噢先生您可别拿一个人的快乐或失望开玩笑!” “我知道快乐和失望是怎么回事我从来不拿这种感情开玩笑。拿去吧只是有一个交换条件—”卡德鲁斯本来已经碰到了那粒钻石听到这句话便又缩回手来。教士微笑了一下。“有一个交换条件”他继续说道“请把莫雷尔先生留在老唐太斯壁炉架上的那只红丝带织成的钱袋给我您告诉过我它还在您的手里。” 卡德鲁斯愈来愈惊异他走到一只橡木的大碗柜前面打开碗柜拿出了一只红丝带织成的钱袋给了教士钱袋很长很大上面有两个铜圈从前镀过金的。教士一手接过钱袋一手把钻石交给了卡德鲁斯。 “噢!您简直是上帝派来的人先生”卡德鲁斯喊道“因为谁都不知道爱德蒙曾把这颗钻石给了您您完全可以自己留起来的。” “看来”教士自言自语说道“你是会这样做的。”他站起身来拿起他的帽子和手套。“好了”他说“那么您所告诉我的一切完全是实情完全可以相信的了?” “看教士先生”卡德鲁斯回答说“这个角落里有一个圣木的十字架架子上是我老婆的《圣经》。请打开这本书我可以把手按在十字架上对着它誓凭我灵魂的得救凭我一个基督徒的信仰誓说:我所告诉您的一切都是事实就象人类的天使在最后审判那一天在上帝的耳边说的那样。” “很好。”教士从他的态度和语气上已相信了卡德鲁斯所说的确是实情就说“很好希望这笔钱能有益于您!再会!我要回到我那远离互相残害的人类的地方去了。” 教士好不容易才离开了千恩万谢并一再挽留的卡德鲁斯他自己开门走出店外骑上马又对客栈老板行了一个礼然后就向他来时的那条路上去了而那客栈老板则不断地大声喊着再会。当卡德鲁斯回过身来的时候他看到身后站着卡尔贡特娘们她的脸色比以前更白了身体也抖得更厉害了。 “我所听到的那些话的确都是真的吗?”她问道。 “什么!你是说他把那颗钻石只给了我们吗?”卡德鲁斯问道他高兴得有点糊涂了。 “是的。” “再真不过了!看!就在这儿。” 那女人对它凝视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沉闷的声音说:“说不定是假的呢。” 卡德鲁斯吃了一惊脸色立刻变白了。“假的”!他自言自语地说。“假的!那个人为什么要给我一颗假钻石呢?” “可以不花钱而得到你的秘密呀你这笨蛋!” 卡德鲁斯在这个念头的重压之下一时弄得面无人色。 “噢!”他一面说一面拿起帽子戴在他那绑着红手帕的头上“我们不久就会知道的。” “怎么知道?” “今天是布揆耳的集市那儿总是有从巴黎来的珠宝商我拿给他们看看去。看好屋子老婆我两小时后回来。”卡德鲁斯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家迅地向那个无名的客人所取的相反方向奔去。 “五万法郎!”当卡尔贡特娘们只剩下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她自言自语地说道“这虽是一笔数目很大的钱但却算不上是财。” 第二十八章 监狱档案 正文第二十八章监狱档案 上面所描写过的那一幕生后的第二天一个年约三十一二岁身穿颜色鲜艳的蓝色外套紫花裤子白色背心的人来见马赛市长。看他的外表听他的口音他是个英国人。“阁下”他说道“我是罗马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高级职员。最近十年来我们和马赛莫雷尔父子公司有联系。我们大约有十万法郎投资在他们那儿我们接到报告听说这家公司有可能破产所以我们有点不大放心。我是罗马特地派来的来向您打听关于这家公司的消息。” “阁下”市长答道“我知道得极其清楚最近四五年来灾祸似乎老跟着莫雷尔先生。他损失了四五条船受了三四家商行倒闭的打击。虽然我也是一个一万法郎的债权人可是关于他的经济状况我却无法告诉您什么情况。假如您要我以市长的身份来谈谈我对于莫雷尔先生的看法那我就该说他是一个极其可靠的人。到目前为止每一笔帐他都是十分严格地按期付款的。阁下我所能说的仅此而已。如果您想知道得更详细一些请您自己去问监狱长波维里先生吧他住在诺黎史街十五号。我相信他有二十万法郎在莫雷尔的手里假如有什么可担心的地方他这笔钱的数目比我的大他大概会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些。” 英国人似乎很欣赏这番极其委婉的话他鞠了一躬跨着大不列颠子民所特有的那种步伐向所说的那条街道走去。波维里先生正在他的书房里那个英国人一见到他就做出了一种吃惊的姿态似乎表明他并非初次见到他。但波维里先生正处在一种沮丧绝望的状态之中他满脑子似乎都在想着眼下生的事情所以他的记忆力或想象力都无暇去回想往事了。 那英国人以他的民族特有的那种冷峻态度把他对马赛市长说过的那几句话又大同小异地说了一遍。 “噢先生”波维里先生叹道“您的担心是有根据的您看您的面前就是一个绝望的人。我有二十万法郎投在莫雷尔父子公司里这二十万法郎是我女儿的陪嫁她再过两星期就要结婚了这笔钱一半在这个月十五日到期另一半在下个月十五日到期。我已经通知了莫雷尔先生希望这些款子能按时付清。半小时以前他还到这儿告诉我如果他的船那艘法老号不在十五日进港他就完全无力偿还这笔款子。” “不过”英国人说“这看来很象是一次延期付款呀!” “还不如说是宣布破产吧!”波维里先生绝望地叹道。 英国人象是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那么先生这笔欠款使您很担心罗?” “老实说我认为这笔钱已经没指望了。” “好吧那么我来向您买过来吧。” “您?” “是的我。” “但一定要大大的打一个折扣吧?” “不照二十万法郎原价。我们的银行”英国人大笑了一声接着说“是不做那种事情的。” “而您是付——” “现款。”英国人说着便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叠钞票那叠钞票大概有两倍于波维里先生所害怕损失的那笔数目。 波维里先生的脸上掠过一道喜悦的光彩可是他竟克制住了自己说道:“先生我应该告诉您从各方面估计这笔款子您最多不过只能收回百分之六。” “那不关我的事”英国人回答说“那是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事我只是奉命行事。他们或许存心想加一家敌对商行的垮台。我所知道的先生只是我准备把这笔款子交给您换得您在这笔债务上签一个字。我只要求一点经手之劳。” “那当然是十分公道的”波维里先生大声说道。“普通的佣金是一厘半您可要二厘三厘五厘或更多?只管请说吧!” “先生”英国人大笑起来回答说“我象我的银行一样是不做这种事的不我所要的佣金是另一种性质的。” “请说吧先生我听着呢。” “您是监狱长?” “我已经当了十四年啦。” “您保管着犯人入狱出狱的档案?” “不错。” “这些档案上有与犯人有关的记录罗?” “每个犯人都有各自的记录。” “好了阁下我是在罗马读的书我的老师是一个苦命的神甫他后来突然失踪了。我听说他是被关在伊夫堡的我很想知道他临死时的详细情形。” “他叫什么名字?” “法利亚神甫。” “噢他我记得很清楚”波维里先生大声说“他是个疯子。” “别人都这么说。” “噢他是的的确是的。” “或许很可能但他疯的症状是什么?” “他自以为有一个极大的宝藏假如他能获得自由他愿意献给政府一笔巨款。” “可怜!他死了吗?” “是的先生差不多在五六个月以前二月份死的。” “你的记忆力强先生能把日期记得这样清楚。” “我之所以记得这件事是因为那可怜虫死时还附带生了一件稀有的怪事。” “我可以问问那是件什么事吗?”英国人带着一种好奇的表情问道。他那冷峻的脸上竟会现出这种表情一个细心的观察者见了大概会很惊奇的。 “可以先生离神甫的地牢四五十尺远的地方原先有一个拿破仑党分子是一八一五年逆贼回来时最卖力的那些分子中的一个他是一个非常大胆非常危险的人物。” “真的吗?”英国人问道。 “是的”波维里先生答道“在一八一六或一八一七年的时候我曾亲眼见过这个人我们要到他的地牢里去时总得带一排兵同去才行。那个人给我的印象很深。我永远忘不了他那张脸!” 英国人作了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而您说先生”他说道“那两间地牢——” “隔着五十尺远但看来这个爱德蒙·唐太斯——” “这个危险人物的名字是叫——” “爱德蒙·唐太斯。看来先生这个爱德蒙·唐太斯是弄到了工具的或是他自己制造的因为他们现了一条连通那两个犯人的地道。” “这条地道无疑的是为了想逃走才挖的罗?” “当然罗不过这两个犯人运气不佳法里亚神甫了一场痫厥病死了。” “我明白了那样就把逃走的计划打断了。” “对死者而言是如此”波维里先生答道“但对那生者却不然。相反的这个唐太斯却想出了一个加他逃走的办法。 他一定以为伊夫堡死掉的犯人是象普通人一样埋葬在坟场里的。他把死人搬到他自己的地牢里自己假装死人钻在他们准备的口袋里只等埋葬的时间到来。” “这一着很大胆敢这样做的人是要有勇气的。”英国人说道。 “我已经告诉过您了先生他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幸好结果走他自己的这一个举动倒省得政府再为他操心了。” “这怎么讲?” “怎么?您不明白吗?” “不。” “伊夫堡是没有坟场的他们在死者脚上绑一个三十六磅重的铁球然后朝海里一扔就算了事了。” “哦?”英国人应了一声象是他还不十分明白似的。 “嗯他们在他的脚上绑上一个三十六磅的铁球把他扔到海里去了。” “真的吗?”英国人惊喊道。 “是的先生”监狱长继续说道。“您可以想象得到当那个亡命者觉他自己笔直地坠入大海的时候该是多么的吃惊。我倒很想看看他当时地的面部表情。” “那是很不容易的。” “没关系”波维里先生因为已确定他那二十万法郎可以收回所以答话极其轻松幽默“没关系我可以想象得出的。” 他于是大笑起来。 “我也想象得出”英国人说着也大笑起来。但他的笑是一种英国人式的笑法是从他的牙齿缝里笑出来的。“那么”英国人先恢复了他的常态继续问道“他淹死了吗?” “这毫无疑问。” “那么监狱长倒把凶犯和疯犯同时摆脱掉了?” “一点不错。” “对于这件事总有某种官方文件记录吧?”英国人问。 “有的有的有死亡证明书。您知道唐太斯的亲属假如他还有什么亲属的话或许会有兴趣想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那么现在假如他有什么遗产的话他们就可以问心无愧地享用了。他已经死了这不会有错吧?” “噢是的。他们随时都可来看实际的证据。” “应该如此”英国人说“但话又说回到这些档案上来了。” “真的这件事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请原谅。” “原谅您什么因为那个故事吗?不在我听来真是非常新奇的。” “是的真是的。那么先生您想看看关于那可怜的神甫的全部文件吗?他倒真是很温和的。” “是的务必请您方便一下。” “请到我的书房里来我拿给您看。”于是他们走进了波维里先生的书房。这儿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每一种档案都编着号码每一夹文件都有固定的地方。监狱长请英国人坐在一张圈椅里把有关伊夫堡的档案和文件放到了他的面前让他随便地去翻阅而他自己则去坐在了一个角落里开始读他的报纸。那英国人很容易就找到了有关法利亚神甫的记录但监狱长讲给他听的那番话似乎使他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因为在阅读了第一类文件以后他又往后翻直到他翻到了有关爱德蒙·唐太斯的文件才停下来。他现一切都原封不动的在那儿那封告密信判决书莫雷尔的请愿书维尔福先生的按语。他偷偷地折起那封告密书迅地把它放进了他的口袋里读了一遍判决书觉里面并没有提到诺瓦蒂埃那个名字还看了一遍请愿书上面的日期是一八一五年四月十日在这封请愿书里莫雷尔因为听了代理检察官的劝告所以善意地(因为那时拿破仑还在位)夸大了唐太斯对帝国的功劳这种功劳经维尔福的签署证明当然是铁定的了。于是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封上呈给拿破仑的请愿书被维尔福扣留了下来到王朝第二次复辟的时候在检察官的手里就变成了一件可怕的攻击他的武器。所以当他在档案里找到这张条子在他的姓名底下有一个括弧列着他的罪名时他也就不再显示惊奇了: ——爱德蒙·唐太斯拿破仑党分子曾负责协助逆贼自厄尔巴岛归来。 应严加看守小心戒备。 在这几行字下面还有另一个人的笔迹写着:“已阅无需复议。”他把括弧下的笔迹同莫雷尔的请愿书底下签署的笔迹比较了一下现这两种笔迹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也就是说是出于维尔福的手笔。至于罪状底下的那两句按语英国人懂得大概是某位巡察员大人加上去的那位大员大概忽然一时对唐太斯的情况生了兴趣但由于我们上面所说过的那些记录所以他虽然颇感兴趣却也提不出什么异议。 我们已经说过那位监狱长为了不打扰法利亚神甫的学生的研究工作自己去坐在了一个角落里在那儿读《白旗报》。他没有注意到英国人把那封腾格拉尔在瑞瑟夫酒家的凉棚底下所写的上面兼有马赛邮局二月二十八日下午六时邮戳的告密信折起来放进了他的口袋里。但是必须说明即使他注意到了他也会觉得这片纸无足轻重而他那二十万法郎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不管英国人这种行为是多么的不规矩他也不会来反对的。 “谢谢!”英国人“啪”的一声把档案给合上说道“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现在该由我来履行我的诺言了。只要请您给我一张债务转让证明上面说明已收到现款我就把钱付给您。”他站起来把他的位子让给了波维里先生后者毫不谦让地坐了下来急忙写那张对方需要的转让证明而那英国人则在写字台的对面数钞票。 第二十九章 摩莱尔父子公司 正文第二十九章摩莱尔父子公司 凡是几年以前离开马赛而又熟知莫雷尔父子公司的人要是在现在回来就会觉它已大大地变了样以前从这家兴旺达的商行里所散出来的那种活跃舒适和快乐的空气;以前在窗户里看到的那些愉快的面孔以前在那条长廊里来去匆匆的忙碌的职员;以前堆满在天井里的一包包的货物以及搬运工们的嬉笑喊叫这一切现在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种忧郁沉闷的气氛。在那冷落的长廊和空荡荡的办公厅里以前总是挤满了无数的职员现在却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年约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名叫艾曼纽·赫伯特他爱上了莫雷尔先生的女儿尽管他的朋友们都竭力劝他辞职离开这里但他还是留了下来;另外一个是只有一只眼睛的年老的出纳名叫独眼柯克莱斯[阿克莱斯是古代罗马的一个英雄在一次战斗中失去了一只眼睛这个浑名也是由此而来。]这个绰号是以前老是挤满在这个大蜂窝(现在几乎已空无一人)里的青年人们送给他的这个绰号已完全代替了他的真名以致谁要是用真名来喊他他十有**是不会答应的。 柯克莱斯仍然在莫雷尔先生手下工作他的地位生了非常奇特的变化。一方面他被提升为出纳员而同时却又降为一个仆役。可是他仍是那过去的柯克莱斯善良忠诚不怕麻烦但在数学问题上却绝不屈服他在这一点上会坚决地站起来和全世界抗争甚至和莫雷尔先生抗争;他还善长于九九乘法表把它背得滚瓜烂熟不论设什么诡计圈套去考问他总也难不倒他。在公司日趋窘困的日子只有他一个人毫不动遥这倒并非出于某种情感相反的是出于一种坚定的信念。据说一艘命中注定要在海洋里沉没的船船上的老鼠会预先溜走的临到那艘船起锚的时候这些自私的乘客都逃得精光的也正是象这样莫雷尔父子公司所有这样的职员一个个的离开了办公厅和货仓。柯克莱斯只是眼看着他们离开对于离开的原因连问也不问。我们已经说过一切在他看来只是一个数学问题。二十年来他看到所有付款总都是正确地如期付清所以在他看来如果说公司有一天竟会付不出款似乎是不可能的正如一个磨坊老板不能相信那一向日夜推动他的磨机的河水竟会有一天不流了一样。 到目前为止还不曾生过什么事可以动摇柯克莱斯的信仰。上个月的款子是如期付清了的。柯克莱斯查出了一笔有损于莫雷尔十四个苏的错账当天晚上他把那十四个铜板交给了莫雷尔先生后者苦笑了一下把钱扔进了一只几乎空空如也的抽屉里说:“谢谢柯克莱斯你是出纳人员中的明珠啊!” 柯克莱斯回去以后十分快乐因为莫雷尔先生本身就是马赛忠厚者中的明珠他这样夸奖他比送给他一份五十艾居的礼还要使他高兴。但自从月底以来莫雷尔先生曾度过了许多焦虑的日子。为了应付月底他曾倾尽了他所有的财源。他深怕自己的窘况会在马赛传扬开去所以到布揆耳的集市把他妻子和女儿的珠宝卖了还卖了他的一部分金银器皿。这样公司的名誉才能依旧维持着。但他现在已经山穷水尽了。 借款吧由于社会上所传的那些消息已借不到了。要偿付波维里先生这个月十五日到期的十万法郎和下个月十五日到期的十万莫雷尔先生除了等待法老号回来实在没有别的希望了。他知道法老号已启航了那是他从一艘和它同时起锚的帆船上听来的而那艘船却早已到港了。那艘船象法老号一样也是从加尔各答开来的但它早在两星期前就到达了而法老号却至今杳无音讯。 罗马汤姆生·弗伦奇银行那位高级职员在见过波维里先生的第二天去拜访莫雷尔先生的时候这几天情况便是如此。 接待他的是艾曼纽。这个青年人每当他看到来人是个新面孔就要吃惊因为每一个新面孔就是一个闻风来询问公司老板的新债主为了使他的雇主避免受这次会见的痛苦他就问来客有何贵干。这位陌生人说他同艾曼纽没什么可说的他的事需和莫雷尔先生亲自面谈。艾曼纽叹了一口气就把柯克莱斯叫了来。柯克莱斯来了以后青年吩咐把来客带到莫雷尔先生的房间里去。柯克莱斯走在前面来客跟在他的后面。在楼梯上他们遇见了一位十六七岁的美丽的姑娘她目光焦虑地望着眼前这位陌生人。 “莫雷尔先生在办公室里吗尤莉小姐?”出纳员问。 “是的我想在吧至少”年轻姑娘犹豫不决地说。“你可以去看看柯克莱斯要是我父亲在那儿就给这位先生通报一声。” “我是无需通报的小姐”英国人答道。“我的名字莫雷尔先生并不熟悉这位可敬的先生只要通报说罗马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席代表求见就行了那家银行和你父亲是有来往的。” 青年姑娘的脸色苍白起来她继续下楼而陌生客和柯克莱斯则继续上楼去了。她走进了艾曼纽所在的那间办公室而柯克莱斯则用他身上所带的一把钥匙打开了第二重楼梯拐角上的一扇门引导那陌生客到了一间会客室里又打开了第二道门进去后即把门关上了让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席代表独自等候了一会儿然后回身出来请他进去。英国人走进房间现莫雷尔正坐在一张桌子前面翻阅着几本极大的账簿里面都是他的债务。一看到来客莫雷尔先生就合上了他的账簿站起身来指着一个座位请来客坐下。当他看到来客坐下以后自己才坐回到他原来椅子上。十四年的光阴已改变了这位可敬的商人的容貌他在本书开头的时候是三十六岁现在已五十岁了。他的头已变得花白了时光和忧愁已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而他的目光一度曾是那样的坚定和敏锐现在却是踌躇而彷徨象是他怕被迫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念头或一个人身上似的。英国人用一种好奇而显然还带着关怀的神气望着他。“先生”莫雷尔说他的不安因这种审问似的目光而变得加剧了“您想跟我谈谈吗?” “是的先生您明白我是从哪儿来的吧?” “汤姆生·弗伦奇银行我的出纳员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说的不错。汤姆生·弗伦奇银行本月份得在法国付出三四十万法郎的款子知道您严守信用所以把凡是有您签字的期票都收买了过来叫我负责来按期收款以便动用。”莫雷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抹了一下他那满挂着汗珠的前额。 “哦那么先生”莫雷尔说“您手上有我的期票了?” “是的而且数目相当大。” “多大的数目?”莫雷尔用一种竭力镇定的声音问道。 “在这儿”英国人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叠纸说道“监狱长波维里先生开给我们银行的一张二十万法郎的转让证明那本来是他的钱。您当然清楚您是欠他这笔款子的吧?” “是的他那笔钱是以四厘半的利息放在我的手里的差不多有五年了。” “您该在什么时候偿还呢?” “一半在本月十五号一半在下个月十五号。” “不错这儿还有三万二千五百法郎是最近付款的。这上面都有您的签字都是持票人转让给我们银行的。” “我认得的”莫雷尔先生说着他的脸涨得通红象是想到他将在一生中第一次保不住他自己签字的尊严似的。“都在这儿了吗?” “不本月底还有这些期票是巴斯卡商行和马赛威都商行转让给我们银行的一共大约是五万五千法郎这样总数是二十八万七千五百法郎。” 在这些钱累计的时候莫雷尔所感到的痛苦简直难以用言词来形容。“二十八万七千五百法郎!”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先生”英国人答道。“我不必向您隐瞒”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到目前为止您的信实守约是众所周知的可是据马赛最近的传闻来看恐怕您无法偿还您的债务了。” 听到这段几乎近于残酷的话莫雷尔的脸顿时变成了死灰色。“先生”他说“我从先父手里接过这家公司的经理权到现在已有二十四年多了先父曾亲自经营了三十五年。凡是有莫雷尔父子公司签名的任何票据还从来不曾失过信用。” “那我知道”英国人回答道“但以一个诚实人答复一个诚实人应有的态度来说请坦白地告诉我这些期票您到底能不能按时付清?” 莫雷尔打了一个寒颤望了一眼这个到刚才为止讲话尚未这样斩钉截铁的人。“问题既然提得这样直截了当”他说“答复也就应该直爽。是的我可以付清的假如能如我希望的我的船能安全到达的话。因为它一到我因过去许多次意外事件而丧失的信用就又可以恢复了但假如法老号损失了这最后一个来源也就没有了。”那可怜的人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嗯”对方说“假如这最后一个来源也靠不住了呢?” “唉”莫雷尔答道“强迫我说这句话实在是太残酷了但我是已经惯遭不幸的了我必须把自己练成厚脸皮。那样的话我恐怕不得不延期付款了。” “难道您没有朋友可以帮助您吗?” 莫雷尔凄然地苦笑了一下。“在商界先生”他说“是没有朋友只有交易的。” “这倒是真的”英国人喃喃地说“那么您只有一个希望了?” “只有一个了。” “最后的了?” “那么要是这一个也耽误——” “我就毁了整个地毁了!” “我到这儿来的时候有一艘船正在进港。” “我知道先生有一个在我日暮途穷的时候依旧跟随着我的年轻人每天花一部分时间守在这间屋子的阁楼上希望能最先向我来报告好消息。这艘船的进港他已经通知过我了。” “那不是您的船吗?” “不是那是一条波尔多的船是吉隆丹号。它也是从印度来的但却不是我的。” “或许它曾和法老号通过话给您带来了消息呢?” “我可以坦白地告诉您一件事先生我怕得到我那条船的任何消息简直就同我怕陷在疑雾中一样多。不确定倒还使人抱有希望。”于是莫雷尔又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这次的逾期不归是说不通的。法老号在二月五日就离开了加尔各答它应该在一个月以前就到这儿的。” “那是什么?”英国人问道“这一片闹声是什么意思?” “噢噢!”莫雷尔喊道脸色立刻苍白“这是什么?”楼梯上传来一片响声是人们匆忙的奔走声和半窒息的呜咽声。莫雷尔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但他的气力支持不住他倒在了一张椅子里。两个人面对面地互相望着莫雷尔四肢在不停地抖那陌生人则带着一种极其怜悯的神色凝视着他。闹声止了莫雷尔似乎已预料到了是什么事那件事引起了闹声而那件事是一定会到来的。那陌生人觉得他好象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那是几个人的脚步声而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一把钥匙插进了第一道门的锁眼可以听到门上的铰链声。 “只有两个人有那扇门的钥匙”莫雷尔喃喃地说道“——柯克莱斯和尤莉。”这时第二道门开了门口出现了那泪痕满面的年轻姑娘。莫雷尔用手撑着椅背颤巍巍地站起来。他本来想说话但却说不出来。“噢父亲!”她绞着双手说“原谅你的孩子给你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莫雷尔的脸色又一次变白了。尤莉扑入他的怀里。 “噢噢父亲!”她说“您可要挺住啊!” “这么说法老号沉没了?”莫雷尔问她声音嘶哑。那年轻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依旧靠在她父亲的胸前。 “船员呢?”莫雷尔问。 “救起来了”姑娘说道“是刚才进港的那条船的船员救起来的。” 莫雷尔带着一种听天由命和崇高的感激的表情举手向天。“谢谢我的上帝”他说“至少您只打击了我一个人!” 那英国人虽然平时极不易动感情这时却也两眼湿润了。 “进来进来吧!”莫雷尔说“我料到你们都在门口。” 不等他的话说完莫雷尔夫人就进来了她哭得非常伤心。艾曼纽跟在她后面。在客厅里还有七八个衣不蔽体的水手。一看到这些人那英国人吃了一惊向前跨出了一步但随后他又抑制住了自己退到了房间最不惹人注意和最远的一个角落里了。莫雷尔夫人在她丈夫的身旁坐了下来握住他的一只手;尤莉依旧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艾曼纽站在屋子中央象是担当着莫雷尔一家人和门口的水手们之间的联系人的角色。 “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莫雷尔问题。 “过来一点佩尼隆”那年轻人说道“讲讲事情的经过吧。” 一个被热带的太阳晒成棕褐色的老水手向前走了几步两手不住地卷着一顶残破的帽子。“您好莫雷尔先生”他说道好象他是昨天晚上离开马赛刚从埃克斯或土伦回来似的。 “您好佩尼隆!”莫雷尔回答他虽然微笑着却禁不住满眶热泪“船长在哪儿?” “船长莫雷尔先生他生病留在帕乐马了感谢上帝他病得并不厉害几天之后你就可以看到他康复回来的。” “很好现在你把事情讲讲吧佩尼拢”佩尼隆把他嘴里嚼着的烟草从右面顶到了左面用手遮住嘴转过头去吐了一大口烟汁然后叉开一只脚开始讲了起来。“你瞧莫雷尔先生”他说“我们风平浪静的航行了一星期然后在布兰克海岬和波加达海岬之间的一段海面上乘着一阵和缓的南——西南风航行忽然茄马特船长走到了我面前我得告诉你我那时正在掌舵他说‘佩尼隆你看那边升起的那些云是什么意思?’我那时自己也正在看那些云。‘我看它们升得太快了不象是没有原因的我看那不是好兆头否则不会那样黑。’‘我也是这么看’船长说‘我先来防一手。 我们张的帆太多啦。喂!全体来松帆!拉落三角头帆!’真是千钧一啊命令刚下狂风就赶上了我们船开始倾斜起来。 ‘嗨’船长说‘我们的帆还是扯得太多了全体来落大帆!’五分钟以后大帆落下来了我们只得扯着尾帆和上桅帆航行。 ‘喂佩尼隆’船长说‘你干嘛摇头?’‘咦’我说‘我想它不见得就此肯罢休呢。’‘你说得不错’他回答说‘我们要遇到大风了’‘大风!不止大风我们要遇到的是一场暴风不然就算我看走眼了。’你可以看到那风就象蒙德里顿的灰沙一样的刮过来了幸亏船长熟悉这种事‘全体注意!顶帆收两隔!’船长喊道‘帆脚索放松绑紧落上桅帆扯起帆桁上的滑车!’” “在那种纬度的地方这样做是不够的”那英国人说道。“如果是我我就把顶帆放四隔把尾帆扯落。” 他这坚决响亮和出人意外的声音使人人都吃了一惊。佩尼隆把手遮在眼睛上仔细端祥了一下这个批评他船长的技术的人。“我们干得更好先生”老水手不无敬意地说道“我们把船尾对准风头顺风奔走。十分钟以后我们扯落顶帆光着桅杆飞驶。” “那艘船太旧了经不起那样的风险。”英国人说道。 “哦就是这把我们断送啦在颠簸了十二个钟头以后船出了一个漏洞进水了佩尼隆’船长说‘我看我们正在往下沉把舵给我到下舱去看看。’我把舵交给了他就下去了那儿已经有三尺深的水了。我喊道‘全体来抽水!’可是太晚了好象我们抽出得愈多进来的也愈多。‘啊’在抽了四个钟头水以后我说‘既然我们是在往下沉就让我们沉下去算了我们总得死一次的。’‘你就是这样做出的榜样吗佩尼隆!’船长喊道‘好极了等一等。’他到他的船舱里去拿了一对手枪回来‘谁第一个离开抽水泵我就一枪把他的脑髓打出来!’他说道。” “干得好!”英国人说。 “只要道理讲清了大家自然勇气也就来了”那水手继续说“那个时候风势减弱了海也平静下去了但水却不断地涨上来虽不多只是每小时两寸但它还是不停地涨。每小时两寸似乎不算多但十二小时就成两尺啦而两尺加上我们以前有的三尺就变成了五尺。‘来吧’船长说‘我们已经尽了我们的力了莫雷尔先生不能再怪我们什么了。上救生艇去吧孩子们越快越好!’” “唉”佩尼隆继续说道“你知道莫雷尔先生一个水手是舍不得丢下他的船的但却更舍不得他的命所以我们也没等他再说第二遍就行动了愈是那样船就愈沉得快象是在说:‘走吧快逃命去吧!’我们马上把小船放到水里八个人都跳到了里面。船长是最后一个下来的说得更准确一点他没有下来他不肯离开大船所以我就把他拦腰抱起扔进了小船然后我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真是千钧一哪!我刚跳离甲板就嘣的一声象一艘主力舰上边众炮齐似的炸裂了。十分钟以后船就向前倾然后又横倒连翻了几个身于是一切就算完了法老号不见了。至于我们我们三天没吃没喝于是我们决定抽签决定命运看那一个来当其余的人的牺牲品正在这时我们看见了吉隆丹号我们就出求救的讯号它看见了我们向我们驶过来把我们都救上了船。 “唉莫雷尔先生全部事实就是这样我以一个水手的名誉誓!是不是真的?你们其它人也说说吧。”一片“是的”附和声证明这个叙述已忠实详细地讲述了他们的不幸和受苦的情形。 “好了好了”莫雷尔先生说“我知道你们谁都没有错这只能怪命。这件事是上帝的意志我还欠你们多少薪水?” “噢那个我们不该了吧莫雷尔先生。” “不我们要谈。” “好吧那么是三个月。”佩尼隆说。 “柯克莱斯!给这些诚实的人每人付两百法郎”莫雷尔说道。“要是在别的时候”他又说“我本来会说另外再给他们两百法算是奖金的但时代不同罗我现在仅有的一点钱也不是我自己的了。” 佩尼隆转身和他的同伴商量了几句话。 “至于那个莫雷尔先生”他说道又转动着嘴里的那块烟草“至于那个——” “至于什么?” “那钱。” “怎么了?” “我们都说我们目前只要五十法郎就够了其余的我们可以等到下次再算。” “谢谢我的朋友们谢谢!”莫雷尔把手按在心口上说道。 “拿着吧拿着吧!假如你们能找到另外一个老板去为他服务吧你们可以走了。” 这最后的几句话在水手们身上生了一种奇异的效果。 佩尼隆差一点把他的烟草块吞了下去幸亏他又吐了出来。 “什么!莫雷尔先生”他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你打我们走吗?那么你生我们的气了是吗?” “不不!”莫雷尔先生说道“我没有生气我也不是要打你们走只是我已经没有船了所以我不再需要什么水手了。” “没有船了”佩尼隆答道“嗯可是你会再造的呀我们可以等着呀。” “我已没有钱再造船了佩尼隆”船主带着一个悲哀微笑说道“所以我无法接受你们的好意了。” “没有钱了!那么你一定不要再付钱给我们了。我们可以象法老号一样两手空空地走的。” “够了够了我的朋友们!”莫雷尔喊道他几乎要被压垮了。“去吧我求求你们等我将来情况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再见吧。艾曼纽陪他们下去按我的吩咐去做吧。” “至少我们可以再见面的吧莫雷尔先生?”佩尼龙隆问。 “是的我的朋友们至少我希望如此。现在去吧。”他向柯克莱斯示意柯克莱斯就先走了水手们跟在他的后面艾曼纽在最后。“现在”船主对他的妻子和女儿说“你们也去吧我想和这位先生单独谈一会儿。”说着他向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席代表瞥了一眼后者在这一幕中始终坐在那个角落里除了我们上面提到过的那几句话以外他没有过任何别的举动。两个女人对这个人望了一眼她们已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个人在场于是就退了出去尤莉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对陌生人投去了一个恳求的目光后者报以她一个微笑当时如果有一个无利害关系的旁观者在场看到他那严肃的脸上竟会显出这样的微笑一定会感到很惊奇的。这时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男人。“唉先生”莫雷尔倒入一张椅子里说道“您都听见了我再没有什么可告诉您的了。” “我都清楚了”英国人答道“一场新的灾难又降临到了您的身上而这只能增加我为您效劳的愿望。” “噢先生!”莫雷尔轻唤了一声。 “我看”那陌生人又说道“我是您最大的债权人是不是?” “您的期票至少是该最先付清的。” “您希望延期付款吗?” “延期不仅可以挽救我的名誉也可以拯救我的生命。” “那么您希望延期多久呢?” 莫雷尔想了一下。“两个月吧。”他说道。 “我愿意给您三个月的时间。”那陌生人回答道。 “但是”莫雷尔问道“汤姆生·弗伦奇银行能同意吗?” “噢一切由我负责好了今天是六月五日对吧?” “是的。” “好请重新开一下这些期票改到九月五日到九月五日十一点钟时钟的针指在十一点上时我来收钱。” “我等着您”莫雷尔回答说“我会付款给你的不然的话我就死。”这最后的几个字的音调说得很低以致那陌生人根本没听到。期票重新开过后旧的被撕毁了那可怜的船主现自己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让他去想办法。英国人以他那个民族所特具的平静的态度接受了他的一番谢意莫雷尔向他说了许多表示感激的话亲自送他到楼梯口。那陌生人在楼梯上遇见了尤莉她假装要下楼但实际是却在等他。“噢先生!”她合着双手说道。 “小姐”那陌生人说道“有一天你会收到一封署名‘水手辛巴德’的信。不论那封信看来有多么奇怪你一定要按照信上所吩咐你的话去做。” “是的先生。”尤莉回答。 “你答应这样去做吗?” “我向您誓我一定照办!” “很好。再会了小姐!愿你永远象现在一样的纯洁高尚我相信上天会回报你赐艾曼纽做你的丈夫。” 尤莉轻轻地叫了一声面孔红得象一朵玫瑰伸手扶住了栏杆。那陌生人摆了摆手继续下楼去了。他在天井里找到了佩尼隆佩尼隆正两手各拿着一个内装一百法郎的纸包似乎不能决定究竟是拿了好还是不拿好。 “跟我来朋友”英国人说道“我想跟你谈一谈。” 第三十章 九月五日 正文第三十章九月五日 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代表所提出的延期一事当时是莫雷尔所万万想不到的。在可怜的船主看来这似乎是他的运气又有了转机等于命运之神在向人宣布它已厌倦了在他的身上泄恨了。当天他就把经过的情形讲给了他的妻女和艾曼纽听。全家人即使不能说已恢复安宁但至少又有了一线希望。汤姆生·弗伦奇银行这个慷慨的举动算作友谊的表示而只能算作自私的做法银行方面大概是这样想“这个人欠我们将近三十万法郎我们与其逼他破产只拿到本金的百分之六到八还不如支持他在三个月以后收回三十万为妙。”不幸不知究竟是出于仇恨还是盲目与莫雷尔的往来的商行却并不都是这样想。有几家甚至抱着一种相反的想法。所以莫雷尔所签出去的期票仍毫不客气地如期拿到他的办公室来兑现而多亏了英国人延期之举那些期票才得以由柯克莱斯照付。所以柯克莱斯依旧象他往日一样的泰然自若。只有莫雷尔惶恐地想到假如十五日该付监狱长波维里先生的十万法郎和三十日到期的那几张三万二千五百法郎的期票不曾延期的话他早已破产了。一般商界的人士都以为莫雷尔在恶运不断的打击之下是无法坚持下去。所以当他们看到月底来临而他却照常能如期兑现他所有的期票时不禁大为惊奇。 可是人们仍没有完全恢复对他的信心一般人都说那不幸的船主的整个崩溃的日子只能拖延到下个月月底。在那个月里莫雷尔以闻所未闻的努力来回收他所有的资金。以前他开出去的期票不论日期长短人家总是很相信地接受的甚至还有自动来请求存款的。现在莫雷尔只想贴现三个月的期票但却现所有的银行都对他关上了门。幸亏莫雷尔还有几笔钱可收回那几笔钱收到以后他才能把七月底的债务应付过去。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代表再也没在马赛露过面。在拜访过莫雷尔先生后的第二天或第三天里他就失踪了在马赛他只见过市长监狱长和莫雷尔先生所以他这次露面除了这三个人对他各自留下了一个不同的印象以外再没有别的踪迹可寻。至于法老号的水手们他们似乎无疑地已找到了另外的工作因为他们也不见了。 茄马特船长病愈后从帕尔马岛回来了。他不敢去见莫雷尔但船主听说他回来后就亲自去看望他。这位可敬的船主已从佩尼隆的那里了解了船长在暴风中的英勇行为所以想去安慰安慰他。他还把他该得的薪水也带了去那原是茄马特船长不敢开口要的当莫雷尔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他碰见佩尼隆正要上去。佩尼隆似乎把钱花得很正当因为他从上到下穿着新衣服。当他看到自己的雇主的时候那可敬的水手似乎十分尴尬他缩到了楼梯的拐角把他嘴巴里的烟草块顶来顶去大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只感到在握手的时候莫雷尔照常轻轻地回捏他一下。莫雷尔以为佩尼隆的窘态是由于他穿了漂亮的新衣服的关系这个诚实人显然从来不曾在自己身上花过那么多钱。他无疑的已在别的船上找到工作了所以他的羞怯说不定就是为了他已不再为法老号致哀的缘故。他或许是来把他的好运告诉茄马特船长并代表他的新主人来请船长去工作的。“都是好人啊!”莫雷尔一边走一边说“愿你们的新主人也象我一样的爱你们并愿他比我幸运!” 八月份一天天地过去了莫雷尔不断地努力到处奔走借债到了八月二十日那天马赛盛传他搭乘了一辆邮车走了据说他的公司月底就要宣告破产了。莫雷尔之所以要离开就是为了避免目睹这个残酷的场面而只留下他的助手艾曼纽和会计柯克莱斯去应付。但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八月三十一日那天公司仍照常开门柯克莱斯坐在账台栅栏后面照样仔仔细细地察看所有拿来兑现的期票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照样如数付清其中有两张还是莫雷尔拿去贴现的保付支票这柯克莱斯也照样兑付就象是船主直接出去的期票一样这一切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可是预言祸事的人总是不甘心罢休的所以倒闭的日期又被定在了九月底。九月一日莫雷尔回来了。全家人都极其焦急地在等着他因为他们最后的希望就寄托在这次到巴黎去的旅程上了。莫雷尔想起了腾格拉尔腾格拉尔现在非常有钱了而以前他曾象受过莫雷尔许多恩惠因为他那庞大的财富是在进西班牙银行服务以后开始积累起来的而当时是莫雷尔介绍他去那儿工作的。据说腾格拉尔目前的财产已达六百万到八百万法郎而且还有无限的信用。所以腾格拉尔如果肯救莫雷尔他根本用不着从口袋掏一个铜板而只在借款时说一句话莫雷尔就得救了。莫雷尔早就想到过腾格拉尔。但他对他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本能的反感所以莫雷尔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去求救于他的。莫雷尔当时的想法是对的因为他想到了拒绝屈辱地回家来了。回家以后莫雷尔即没有一声怨言也没说一句刻薄的话。 他同他那哀哀哭泣的妻女拥抱了一下又带着友情的温暖同艾曼纽握了一下手然后去他三楼的书房里了同时派人去叫柯克莱斯来。 “这样看来”两个女人对艾曼纽说“我们是真的破产了。” 他们匆匆商谈了一番大家一致同意由尤莉写信给驻防在尼姆的哥哥叫他赶快回家这两个可怜的女人本能地感觉到她们必须以全部力量来承受这日益迫近的打击。马西米兰·莫雷尔虽还不满二十二岁却很能左右他的父亲。他是一个刚毅正直的青年。当他决定入伍的时候他的父亲原无意让他干那一行于是就叫年轻的马西米兰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兴趣以后再做决定。他立刻宣布愿过军人的生活。他后来刻苦学习在军官学校毕业时成绩极优高校后就在五十三联队成了一名少尉。他当少尉已一年了一旦有机会便可以升迁。在他那一联队里马西米兰·莫雷尔是一个众所周知最严守纪律的人不仅严守一个军人应尽的义务而且还严守一个人应尽的责任所以他获得了“斯多葛派”[斯多葛派是古希腊一种唯心主义哲学派别摈弃享乐提介寡欲。后来常以这个名称指刻苦自励的人。]这一美名。不言而喻许多人喊他这个绰号只不过是从旁人那儿听来的有些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其真正的含义。 这位青年人就是他的母亲和他的妹妹求援的目标她们觉得严重的局势就要到来了所以召他回来支援她们。她们并没有错估这件事的严重性因为莫雷尔和柯克莱斯同进办公室以后尤莉看到后者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浑身抖神色惊恐不安当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本来想问问他但那老实人一反常态竟慌慌张张地急忙奔下楼去只是举手向天惊叹道:“噢小姐小姐!多可怕的祸事!谁能相信啊!”过了一会儿尤莉又看到他上楼来手里捧着两三本厚厚的账簿一册笔记本和一袋钱。 莫雷尔查看了账簿翻开了笔记本数了数钱。他所有的现金约为七八千法郎他应收的账款到五号为止约有四五千加起来最多不过只有一万四千法郎而要付的那些期票却达二十八万七千五百法郎之多。他是无法对债主这样开口的。但是当莫雷尔下楼去用午餐时他外表看来却非常的平静。这种平静的态度比最大的忧郁更使两个女人感到惊惶。午餐以后莫雷尔通常总要出去照例到佛喜俱乐部去喝咖啡读《讯号报》的但这一天他没有离家却回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至于柯克莱斯他似乎完全给弄糊涂了。那天下午他走到天井里光着头坐在一块石头上曝晒在炽热的阳光底下。艾曼纽想设法安慰一下两个女人但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年轻人对于公司的业务知道得很清楚决不会不知道一场大祸已笼罩在莫雷尔全家的头上。夜晚来临了。两个女人没法睡觉在房间里守着希望莫雷尔在离开办公室以后会到她们这儿来。但她们听到他经过她们的门口时故意放轻了脚步。 她们听见他已走进他的卧室并在里面把门关上了。莫雷尔夫人叫女儿上床去睡。尤莉走后她又等了半个钟头然后站起身来脱掉鞋子偷偷地沿着走廊摸过去想从钥匙孔里看着她的丈夫在做什么。在走廊里她遇到了一个后退的黑影那是尤莉她也心中不安比她的母亲先来了一步。那年轻姑娘向莫雷尔夫人走过来。“他在写东西。”她说道。她们不必说话就都已互相了解了对方的心思。莫雷尔夫人再从钥匙孔里望进去。莫雷尔果然在写东西但莫雷尔夫人却注意到了一件她女儿没注意到的事就是她的丈夫正在一张贴着印花的纸上写字。一个恐怖的念头闪过了她的脑子:他正在写遗嘱。她不禁浑身打了个寒噤可是却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来。第二天莫雷尔先生似乎象往常一样的平静照常走进他的办公室按时来用早餐但在午餐以后他就把女儿拉到了自己身边抱住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前拥抱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到了晚上尤莉告诉她的母亲说他在外表上虽然是这样的平静但她注意到父亲的心跳得很剧烈。以后的两天也是这样地过去了。到了九月四日晚上莫雷尔向他的女儿要回了他办公室的钥匙。 尤莉一听到这个要求立刻就抖了她觉得这是一个恶兆。这把钥匙一向是由她保存着的只有在她童年的时代有时向她讨回只不过当作一种惩罚罢了而现在她的父亲为什么要讨回这把钥匙呢?那年轻姑娘望着莫雷尔。“我做错了什么事父亲?”她说“你要向我讨回这把钥匙?” “没什么我的宝贝”那不幸的人回答道一听到这个简单的问题泪水便盈满了他的双眼“没什么只是我要它。” 尤莉假装在身上摸钥匙。“我一定把它掉在我的房间里了。”她说道。于是她走了出去但她并没有回她的卧室却赶快去和艾曼纽商量。“这把钥匙不要给你的父亲”他说“明天早晨要是可能的话一刻都不要离开他。”她问艾曼纽是怎么回事但他也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是不肯说在九月四日到五日的那个晚上莫雷尔尔夫人留心倾听着每一个声音她听到自己的丈夫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直到早晨三点钟。他是在三点钟才躺到床上去的。那一夜母女两人厮守着挨了过去。她们也在期待着马西米兰他本该在傍晚时就到的。早晨八点钟莫雷尔走进了她们的房间。他很平静但在他那苍白和忧伤的脸上显然可看出那一夜的焦虑。她们不敢问他睡得好不好。莫雷尔一生中从来也没象今天这样对他的妻子如此温柔对他的女儿如此充满了父爱。他不断地凝视着娇美的姑娘不断地吻她。尤莉没忘艾曼纽的话当她的父亲离开房间的时候就跟着他一起出去了但他却急忙对她说“去陪着你的妈妈吧。”尤莉想陪他。“我要你这样做。”他坚持说。这是莫雷尔生平第一次对女儿说“我要你这样做。”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仍满带着父亲的慈爱尤莉不敢不从命。她站在老地方哑口无言一动也不动片刻以后门开了她觉得有两只手臂抱住了她两片嘴唇亲到了她的前额上。她抬头一望出一声惊喜的喊声。“马西米兰!哥哥!”她喊道。 听到这几个字莫雷尔夫人站起身来扑入她儿子的怀抱。 “妈”青年叫道他望望莫雷尔夫人又望望他的妹妹“怎么啦?你们的信吓了我一跳所以我尽快赶回来了。” “尤莉”莫雷尔夫人边说边对那青年作了一个表示“快去告诉你父亲说马西米兰回来了。”那年轻姑娘急忙冲出房间但在楼梯口她碰到一个人手里正拿着一封信。 “你是尤莉·莫雷尔小姐吗?”那人带着浓重的意大利口音问道。 “是的先生”尤莉吞吞吐吐地答道“你有何贵干?我不认识你呀。” “请读一读这封信吧”他说完就把信交给了她。尤莉犹豫了一下。“这封信对令尊大有好处。”信差补充道。 年轻姑娘急忙接过信赶紧拆开读道: 马上到梅朗巷去走进门牌是十五号的那座房子向门房要六楼上的房门钥匙。走进那个房间在壁炉架的角落里有一只红丝带织成的钱袋拿来给令尊大人。注意他必须在十一点以前收到这只钱袋。你答应过要照我说的去做的。要履行你的诺言。 水手辛巴德上。 年轻姑娘出一声欣喜的呼喊抬起头来四顾寻觅那信差但他已经不见了。她的目光又回到了那封信上又读了第二遍现原来还有一小段附言。她读道:“记住你必须亲自去完成这项使命而且必须单独去。要是让别人去或由别人陪你去则门房就会回答说他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这段附言使年轻姑娘的欢喜打了个折扣。她可以毫无担心地去吗?那儿会不会有某种陷阱在等待着她呢?她还很天真不知道象她这种年龄的年轻姑娘可能遇到的种种危险。但对于危险的恐惧是不必事先知道的真的说起来常常是不可知的危险会使人产生极大的恐怖。 尤莉心里犹豫不决决定找人商量一下。可是由于一种奇特的情感她所要商量的对象既不是她的母亲也不是她的哥哥而是艾曼纽。她急忙下楼去把汤姆生·弗伦奇银行代表来见他父亲那天所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把楼梯上的那幕情形讲给他听并说她当时已答应过他然后又把那封信拿给他看。 “那么你一定得去小姐。”艾曼纽说道。 “到那儿去吗?”尤莉问。 “是的我可以陪你去。” “但你没看到上面要求我一定要一个人去吗?”尤莉说。 “你是一个人去”青年答道。“我可以在穆萨街的拐角上等你假如你去得太久了使我感到了不安我就赶去接你谁要是找你麻烦我就要他好看!” “那么艾曼纽”年轻姑娘吞吞吐吐地说道“你的意见是我应该服从这个命令了?” “是的那送信人不是说这关系到你父亲能否得救吗?” “他倒底有什么危险呀艾曼纽?” 艾曼纽犹豫了一会儿但为了使尤莉立刻做出决定他不得不把实话说出来。 “听着”他说“今天是九月五日是不是?” “是的。” “那么在今天十一点钟你的父亲差不多有三十万法郎要付。” “是的那我知道。” “但是”艾曼纽又说道“我们公司里的现款还不够一万五千法郎。” “那可怎么办呢?” “所以假如在今天十一点钟以前你父亲找不到人来帮他则到了十二点钟他就不得不宣布破产啦。” “噢来吧来吧!”她大喊一声急忙拖了那个青年就跑。 这时莫雷尔夫人已把生的一切都讲给她的儿子听了。 那青年已知道得很清楚了自从灾祸接二连三地降临到他的身上以来家里的生活已起了很大的变化但他不知道事情竟会展到这步境地。他吓得呆如木鸡。然后他冲出房间奔上楼梯想在办公室里找到父亲但他敲了很长时间门里面毫无动静。当他还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听到卧室的门开了转过身来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原来莫雷尔先生并没有直接到他的办公室去而是回到了他的卧室直到这时才出来。 莫雷尔一看见自己的儿子就出了一声惊喊他根本不知道他会回来的。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老地方用左手紧按着一件藏在他衣服底下的东西。马西米兰三步两步跳下楼梯扑上去搂住了他父亲的脖子突然他缩回了身子用右手按在莫雷尔的胸膛上。“父亲!”他喊道脸刷地变成死灰色“你衣服底下藏着这对手枪干什么?” “噢我也害怕这东西!”莫雷尔说道。 “父亲父亲!看在老天的份上”青年惊喊道“告诉我您究竟拿这些武器要做什么?” “马西米兰”莫雷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回答说“你是一个男子汉而且是一个爱名誉的男子汉。来我解释给你听。” 于是莫雷尔跨着坚定的步子向他的办公室走去马西米兰跟在他的后面一路走一路抖。莫雷尔打开门等他的儿子进来以后就把门关上了然后穿过前厅走到他的写字台前把手枪放在上面手指一本摊开的帐簿。这本帐簿准确无误地记录着公司的财务状况。半小时后莫雷尔就得付出二十八万七千五百法郎。而他现在仅有一万五千二百五十法郎。 “看吧!”莫雷尔说道。 青年读着感到愈来愈绝望。莫雷尔一言不。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在这样一个绝望的数字面前还要什么解释呢? “父亲你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了吗?”青年过了一会儿问道。 “是的。”莫雷尔答道。 “你再没有可收回的钱了吗?” “一点也没有了。” “你在各方面都搜尽了吗?” “都搜空了。” “这么说半小时之后”马西米兰用一种阴沉的声音说“我们的名誉就要蒙受耻辱了。” “血可以洗清耻辱的。”莫雷尔说道。 “你说得对父亲我了解你。”于是他伸手去拿手枪说道“一支给你一支给我谢谢!” 莫雷尔拉住了他的手。“你的母亲!你的妹妹!谁去养活她们呢?” 一阵寒颤流过青年的全身。 “父亲”他说“你想好了是要我活下去吗?” “是的我要你这样做”莫雷尔答道“这是你的责任。马西米兰你有一个冷静坚强的头脑。马西米兰你不是普通人。 我什么都不希望我什么命令都没有我只想对你说你设身处地仔细为我想一想然后你自己来作出判断吧。” 年轻人想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崇高的听天由命的表情用一种缓慢的悲伤的姿势扯下那表示他的军衔的两个肩章。“那么好吧父亲”他伸手给莫雷尔说道“安心地死去吧父亲。我会活下去的。” 莫雷尔几乎要跪到儿子的面前但马西米兰抱住了他于是这两颗高贵的心在一霎间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你知道这不是我的错。”莫雷尔说道。 马西米兰微笑了一下。“我知道的父亲你是我生平所知道的最可尊敬的人。” “好了我的儿子现在一切都说明白了现在回到你母亲和妹妹那儿去吧。” “父亲”青年跪下一条腿说道“祝福我吧!” 莫雷尔双手捧起他的头把他拉近了一些在他的前额上吻了几下说道:“噢是的是的我以自己的名义和三代无可责备的祖先的名义祝福你他们借我的口说:‘灾祸所摧毁的大厦天命会使之重建。’看到我这样的死法即使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怜悯你的。他们拒绝给我宽限对你或许会给的。要尽量不说出有失体面的话。要去工作去劳动年轻人要热忱而勇敢地去奋斗要活下去你你的母亲和你的妹妹都要克勤克俭地生活下去这样你的财产或许会一天天地增加把我所欠下的债还清。到全部还清的那一天你就可以在这间办公室里说:‘我父亲的死是因为他无法做到我在今天所做到的事。但他是平静地死去的因为他在临死的时候知道我会做到的。’想想看那一天将是多么光荣多么伟大多么庄严埃”“父亲!父亲!”青年哭道“你为什么就不能活下去呢?” “假如我活着一切就都改变了假如我活着关心会变成怀疑怜悯会变成敌意。假如我活着我只是一个不信守诺言不能偿清债务的人实际上只是一个破了产的人。反过来说假如我死了要记得马西米兰我的尸是一个诚实而不幸的人的尸。活着连我最好的朋友也会避开我的屋子死了全马赛的人都会含泪送我到我最后的安息地。活着你会以我的名字为耻死了你可以昂起头来说:‘我父亲是自杀的因为他生平第一次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之下没有履行他的诺言。’”年轻人出了一声呻吟但看来已屈服了。因为他的头脑不是他的心已被第二次说服了。 “现在”莫雷尔说“让我单独留在这儿吧想法带开你母亲和妹妹。” “你不再见见妹妹了吗?”马西米兰问道在这次会见中青年的心里还藏着一个最后的朦胧的希望他是为了那个理由才这样建议的。莫雷尔摇了摇头。“我今天早晨见过她了”他说“和她告别过了。” “你没有特别的嘱咐留给我吗父亲?”马西米兰哑着嗓子问道。 “有的我的孩子有一个神圣的嘱托。” “说吧父亲。” “只有一家汤姆生·弗伦奇银行曾同情过我是出于人道还是出于自私我不知道。它的代理人曾给了我我不愿说赐给我三个月延期的时间他在十分钟之后就要来收那笔二十八万七千五百法郎的期票了。这家银行应该最先还清我的孩子你必须尊重那个人。” “父亲我会的。”马西米兰说。 “现在再向你说一次永别了”莫雷尔说。“去吧!去吧! 我要独自呆在这儿。你可以在我卧室的写字台里找到我的遗嘱。” 青年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心里虽想服从但却没有勇气来实行。 “听我说马西米兰”他的父亲说。“假若我是一个象你这样的军人受命去攻克某一个城堡而你知道我肯定会在进攻时被杀的难道你不愿意象现在这样的对我说一声:‘去吧父亲因为倘若您留下来就要名誉扫地宁愿死别受辱’!” “是的是的!”青年说道“是的!”于是又浑身痉挛地用力拥抱了他父亲一次说“就这样吧父亲。”说完他便冲出了办公室。 在儿子离开以后莫雷尔两眼盯住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伸手去拉铃。过了一会儿柯克莱斯进来了。 他已不再是往常那个人了最近三天来的可怕的一切已压垮了他。莫雷尔父子公司就要付不出款的这个想法完全把他压倒了二十年来他从未感到过这样的屈辱。 “我的好柯克莱斯”莫雷尔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说道:“你去等在前厅里。当三个月前来过的那位先生汤姆·弗伦奇银行的代表来的时候向我通报一声。”柯克莱斯没有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走进前厅里坐了下来莫雷尔倒入他的椅子里眼睛盯在钟表上现在还剩七分钟只有七分钟了。表针的移动快得令人难以相信他象是能看到它在走动似的。 这个人他还依旧年轻但却为了一种或许是虚妄但至少在表面上看来很正当的理由就要和世界上他所爱的一切告别放弃充满家庭乐趣的生命了在这最后的一刻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实在是无法表达。他的额头挂满了冷汗可是并不怨天尤人他的眼睛润湿着但却是向着天空的。时钟的针继续向前走着。手枪的保险机已打开了。他伸出手去拿起了一支喃喃地念着女儿的名字。然后他又放下了这致命的武器拿起笔写了几个字。他似乎象是和他那心爱的女儿还告别得不够似的。然后他又把目光盯到了时钟上他不再计算分数了而是以秒数来计算了。他又拿起了那致命的武器他的嘴是半张着他的眼睛盯在时钟上当他想到扳动枪机时那格的一声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时一片冷汗湿透了他的额头一阵要命的剧痛咬着他的心。他听到了楼梯口那扇门的铰链的转动声时钟轧轧地响了几声预示要敲十一点了突然办公室的门开了。莫雷尔没有转身他在等待着柯克莱斯说这几个字:“汤姆生·弗伦奇银行代表到。”他已把手枪的枪口放在了牙齿中间。突然他听到一声大喊这是他女儿的喊声。他转过身来看见了尤莉的枪掉了下来。 “父亲!”年轻姑娘大声喊道她欢喜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得救了你得救啦!”她扑到了他的怀里一只手高高地举着一只红丝织成的钱袋。 “得救我的孩子!”莫雷尔诧异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是的得救啦得救啦!看快看呀!”年轻姑娘说道。 莫雷尔接过钱袋微微吃了一惊因为他朦胧地记得这只钱袋一度是属于他自己的。钱袋的一端缚着那张二十八万七千五百法郎的期票期票虽然是已经签收了的另一端则系着一颗榛子般大的钻石还附有一张羊皮纸的字条上面写着:“尤莉的嫁妆。” 莫雷尔用手抹了一下额头他觉得这似乎是一个梦。正当这时时钟连敲了十一下这震颤的声音直穿进他的身体每一下都象是一把锤子敲在他的心上一样。“快说我的孩子。” 他说“快说说!这个钱袋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在梅朗巷十五号六层楼上的一个小房间的壁炉架上找到的。” “可是”莫雷尔大声说道“这个钱袋不是你的呀!” 尤莉把早晨收到的那封信交给了父亲。 “你是单独一个人去的吗?”莫雷尔读了信以后问道。 “艾曼纽陪我去的父亲。他本来说好在穆萨街的拐角上等我的但说来奇怪我回来的时候他不在那儿了。” “莫雷尔先生!”这时楼梯上有一个声音喊道“莫雷尔先生!” “这是他的声音!”尤莉说道。这时艾曼纽已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洋溢着兴奋色彩。“法老号!”他喊道法老号!” “什么!什么!法老号!你疯了吗艾曼纽?你知道那艘船已经沉没了。” “法老号先生!他们出的信号是法老号!法老号进港了!” 莫雷尔倒在他的椅子里。他浑身无力他的理智无法接受这种闻所未闻令人难以相信的不可思议的事。这时他的儿子进来了。 “父亲!”马西米兰喊道“你怎么说法老号已沉没呢?了望塔上已经得到了它的信号他们说它现在正在进港。” “我亲爱的朋友们!”莫雷尔说道“假如的确如此这一定是上天的一个奇迹太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但真实而同样令人难以相信的是他手中所握着的那只钱袋那张签收了的期票那光彩夺目的钻石。 “啊先生!”柯克莱斯喊道“那是怎么回事法老号?” “来吧我亲爱的孩子们”莫雷尔站起身来说“我们去看看吧假如这个消息是假的愿苍天可怜我们!” 他们都走出去在楼梯上遇到了莫雷尔夫人莫雷尔夫人实在怕到办公室来。一会儿他们便到了卡尼般丽街。这时码头上已聚满了人。人们都让路给莫雷尔。“法老号!法老号!” 每一个声音都这样说。 说来奇怪在圣·琪安了望塔前面有一艘帆船的尾部用白漆漆着这些字样:“法老号(马赛莫雷尔父子公司)”它简直和原先那艘法老号一模一样而且是满载着货物大概还是装着洋红和靛青。它抛了锚收了所有的帆甲板上是茄马特船长在那儿号施令而佩尼隆正在向莫雷尔先生打旗语。再也不容怀疑了!眼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是真实的。而且一万余人都在场当见证人。莫雷尔父子在岸上激动地拥抱起来市民们望着这奇迹都在欢呼鼓掌这时有一个留着一脸黑胡须的男子正躲在一处哨兵的岗亭里望着这个令人激动的场面低声说道:“快乐吧高贵的心呀!愿上帝祝福您所做的和将要做的种种善事让我的感激和您的恩惠都深藏不露吧!” 于是带着一个愉快的微笑他离开那隐身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下一侧岸边的便梯高呼三声:“雅格布!雅格布!雅格布!”于是一艘小艇向岸边划来接他上了船送他到了一艘豪华的游艇旁边他象一个水手那样灵活地跃上游艇的甲板从那儿再回过身来望了一眼莫雷尔只见莫雷尔正欢喜得热泪盈眶正在极其亲热地和他周围的人一一握手并以感激的目光望着天空似乎想在天上寻觅那不可知的造福者似的。 “现在”那位无名客说道“永别了仁慈人道和感激!永别了一切高贵的情意我已代天报答了善人。现在复仇之神授于我以权力命我去惩罚恶人!”随着这些话他出一个信号而象是就只等待这个信号似的游艇立刻向港外开去了。 第三十一章 意大利:水手辛巴德 正文第三十一章意大利:水手辛巴德 一八三八年初巴黎上流社会的两个青年阿尔贝·马尔塞夫子爵和弗兰兹·伊皮奈男爵到了佛罗伦萨。他们约定好了来观看那一年的罗马狂欢节弗兰兹事先说定充当阿尔贝的向导因为他最近这三四年来一直住在意大利。在罗马度狂欢节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尤其是如果你不愿意在呸布尔广场或凡西诺广场上过夜。所以他们写信给爱斯巴广场伦敦旅馆的老板派里尼吩咐为他们保留几个舒适的房间。派里尼老板回信说他只有两间寝室和一间内房在三楼上租金很低廉每天只要一个路易。他们接受了这个条件但为了尽可能好好地利用空暇的时间阿尔贝就动身到那不勒斯去游览。而弗兰兹则留在佛罗伦萨。在这儿过了几天以后他去过那家叫卡西诺的俱乐部并且在佛罗伦萨的几家贵族家里过了两三个夜晚在他访问了波拿巴的摇篮科西嘉以后他忽然想去访问一下拿破仑的监禁地厄尔巴岛。 一天傍晚他解开一艘拴在里窝那港内铁环上的小船跳到船上用他的披风裹住身体在船里躺下对船员们说:“开到厄尔巴岛去!”小船就飞也似的驶出了港口第二天早晨弗兰兹便在费拉约港弃舟登岸。在沿着那位巨人所留下的足迹走过一遍以后他又在岛上游览了一番然后重新上船向马西亚纳驶去。两小时以后他在皮亚诺扎上岸他曾听人煞有介事地说过那儿到处都是红色的鹧鸪。但打猎的成绩却不佳他只打下来几只鹧鸪于是他如同每一个失败的猎人一样回到船上就大脾气。 “啊如果大人愿意”船长说“您可以找到一个绝对好的地方打猎。” “在哪儿?” “您看见那个岛了吗?”船长指着耸立在蔚蓝色的海面上一片圆锥形状的岛屿说。 “嗯这是什么岛?” “基督山岛。” “可是我没有在这个岛上打猎的许可证呀。” “大人不必要许可证因为那个岛上没人居住。” “啊真的!”青年说“地中海上竟有一个荒岛真是一件怪事。” “这是很自然小岛上是一大堆岩石岛上没有一亩可耕的土地。” “这个岛归属哪个国家?” “属于托斯卡纳。” “那儿可以打到什么?” “数不尽的野山羊。” “我想它们大概是靠舔石头过日子吧。”弗兰兹怀疑地笑了笑说。 “不石缝里可以长出小树它们可以啃嫩叶吃。” “我睡在哪儿呢?” “岸上的岩洞或者裹上披风睡在船上而且要是大人高兴的话我们可以打完猎以后马上就走。我们夜里白天都一样能航行如果风停了我们可以用桨。” 弗兰兹觉得和他同伴会聚的日子还早而且在罗马的寓所也没什么别的麻烦所以他就接受了这个建议。一听说他同意了水手们就互相低语了几句。“喂”他问道“怎么?还有什么困难吗?” “不?”船长答道。“但我们得告诉大人知道那个岛很不安全。”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基督山虽然没有人在上面住但偶尔也被走私贩子和海盗用作避难所他们都是从科西嘉、撒丁或是非洲来的。假如有人告我们曾到过那儿那么我们回到里窝那的时候就得上检疫所扣留六天。” “见鬼!那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六天正好是上帝创世用的时间。伙计们这个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但谁会去报告大人到过基督山呢?” “噢我肯定不会。”弗兰兹喊道。 “我也不我也不!”水手们同声说。 “那么就转舵向基督山。” 船长下了几个命令船头开始朝那个岛调转过去不多会儿小船便朝着那个方向驶过去。弗兰兹等船一切都调整好船帆鼓起了风四个水手站定了位置三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然后又重新接上话头。“盖太诺”他对船长说“你跟我说基督山是海盗的一个避难所我想他们可并不象山羊那么好玩吧。” “是大人话没错。” “我知道确实有走私贩子但我想自从阿尔及尔被攻克摄政制度被摧毁以来海盗只是库柏和玛里亚特上尉的传奇小说中的人物了吧。” “大人有所不知海盗确实有就象现在还有强盗一样——大家不是都以为强盗已经让教皇利奥十二世灭绝了吗?可是他们天天还在罗马的城门口抢劫来往过客。难道大人没有听说过六个月前法国代理公使在离韦莱特里五百步的距离里内被抢的那件事吗?” “噢是的我听说过。” “那么好如果大人也象我们一样一直生在里窝那您就会常常听人说一艘小商船或是一艘英国游艇本来是要开到巴斯蒂亚、费拉约港或契维塔·韦基亚去的结果却没了影儿。谁也不知道那条船出什么事了肯定是触到岩石上沉没了。哼它碰上的这块岩后大概是一艘又长又狭的船船上有六个人或者八个人他们趁着一个风高月黑的晚上不知在哪一个荒凉的小岛附近袭击了它抢劫了它就象强盗在一处树林的拐角上抢劫一辆马车一样。” “但是”裹紧了披风躺在小船里的弗兰兹问道“那些遭抢的人为什么不向法国、撒丁或是托斯卡纳政府去控告呢?” “为什么?”盖太诺微笑起来。 “是的为什么?” “因为他们先是把帆船上所有他们觉得值得拿的东西都搬到他们自己的小船上然后把船员的手脚都绑起来往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绑上一个二十四磅重的铁球在帆船底上凿一个大洞然后就离开。十分钟以后帆船就开始前后左右地摇荡起来然后就向下沉一会儿往这边倾倒一会儿又往那一边倾倒。几番沉浮后突然间放出大炮一样的一声巨响——这是甲板里的空气爆炸了。一会儿排水孔里就象鲸鱼的喷水口一样喷出水来帆船最后哼哼一声打几个转转就不见了只在水面上形成了一个大漩涡于是一切就都完了。仅五分钟之内只有上帝的眼睛才看得到帆船究竟躺在海底的哪一个角落。现在你明白了”船长大笑着说“为什么没有人去向政府去控告为什么帆船到不了港的原因了吧?” 要是盖太诺在提议去岛上行猎以前讲了这番话弗兰兹在接受他的建议时大概会犹豫一下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出了他认为后退就是示弱。有些人不会轻率地自甘冒险但假如有危险临头却能处之泰然他便是那种人。有些人十分镇定果敢他们把危险看成是决斗时的敌手他们琢磨它的动作研究它的路数他们的后退不过是为了喘息一下而已并不是表示懦怯。他们表示捕捉一切于自己有利的地方而一下置敌人于死地他也是那种人。“哼!”他说“我游遍了西西里和卡拉布里亚我在爱琴海上曾经航行过两个月什么海盗强盗我连影子都从没见过一个。” “我给大人讲多些并不是要您改变计划”盖太诺答道“只是您问到我我就回答您如此而已。” “是的我亲爱的盖太诺你讲这些很有趣我希望能好好地玩味玩味。往基督山开吧。” 风势很猛小船以每小时六七海里的度前进。他们十分快地接近航行的目的地。当他们接近那个岛的时候它象是从海底里冒出来的一个庞然大物透过明净天际下的薄暮余辉他们辨得出岩石一块一块地堆积在一起象一座弹药库里的炮弹一样;石缝里则生长着青绿色的灌木和小树。至于水手们表面上看似十分平静但显然都十分警惕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展开在他们前面的玻璃般光洁的海面。海面上只能看到几艘渔船和船上的白帆。当他们离基督山只有十五哩的时候太阳开始沉落到科西嘉的后面科西嘉的群山在天空的衬托下划出明晰轮廓雄劲地呈现出峥嵘的山峰。这座大岩山象巨人亚达麦斯脱似的气势汹汹地俯视着小船遮住了太阳而太阳又染红了它的山巅。阴影渐渐从海上升起好似在驱逐落日的余辉。最后太阳的余辉驻足在山顶上在那儿逗留了一会儿把山顶染得火红如同一座火山顶。然后阴影渐渐吞蚀了山顶象它刚才吞蚀山脚一样于是整个岛子现在变成了一座灰蒙蒙的山愈来愈阴沉。半小时后黑夜就完全笼罩了。 好在海员们常走这些航线熟悉托斯卡纳群岛一带的每一块礁石。毕竟在这样的昏黑之中弗兰兹并不那么镇定自若。科西嘉早已看不见了基督山也不知隐蔽在了何处可水手们却象大山猫一样能暗中识物并且掌舵人也没有显露出丝毫犹豫。太阳落山后一个钟头了弗兰兹好象觉得在左侧四分之一哩处看到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 为了怕把一片浮云错认作6地而引起水手们的嘲笑他一直保持着沉默。突然间那里出现一大片光6地或许会象一片云但火光却不可能是一颗殒星。 “这片光是什么?”他问。 “别出声!”船长说“是火光。” “可你告诉我岛上没人住呀!” “我说上面没有固定的居民但我也说过有时它是走私贩子港口。” “而且还有海盗?” “还有海盗”盖太诺把弗兰兹的话重复一遍。“就是因为那我才吩咐驶过那个岛所以您也可以看到那片火光现在在我们身后了。” “但这个火光”弗兰兹又说”在我看来倒是不必让我们警惕反而应当让我们放心凡是不想被人现的人是不会烧火的呀。” “噢这倒不见得”盖太诺说”如果您能在黑暗中猜到这个岛的方位您就会知道那一片火光从侧面或从皮亚诺扎岛那边看过去是望不见的只有从海面上才看得到。” “那么你认为这一片火光等于是说有不之客在岛上吗?” “我们正要把这事弄明白。”盖太诺回答他的眼睛盯着这颗岛上之星。 “你怎么弄明白呢?” “您呆会儿就知道了。” 盖太诺和他的伙计们开始商量起来。五分钟以后他们采取了一个行动把小船掉过头来。他们朝来时的方向转回去几分钟以后就不见火光了一片隆起的高地遮住了它。掌舵人又改变了小帆船的方向船就急地向岛子靠拢过去不久就离岛只有五十步之遥了。盖太诺扯落了船帆小船就停了下来。所有这一切都在沉默中完成自从他们改变方向以来就不曾再说过一个字。 这次前来行猎是盖太诺提议的所以他自动负起全责。四个水手的眼睛都盯在他的身上同时都把他们的桨准备好以便随时可以划开去。在这一点靠了黑暗帮忙大概是做起来不难。至于弗兰兹他极其冷静地检查了一下他自己的武器。 他有两支双铳枪和一支马枪。他上了子弹望着枪机静静地等着。这时船长已脱掉他的背心和衬衫紧了紧他的裤子;他原来就赤着脚所以根本没有鞋袜可脱。完成这些以后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一个要大家保持肃静的动作就一点儿声响没有地滑入海里极其小心的游向岸边没有一丝哪怕最轻微的动静。只有从那条闪着磷光的水痕才能跟踪到他。这道水痕迹一会儿也不见了;显然他已上了岸。在半个小时内船上的每一个人都一动不动当那道光的水痕又出现时他用力划了两划就回到了船上。 “怎么样?”弗兰兹和水手们齐声问。 “他们是些西班牙走私贩子”他说“两个科西嘉强盗也和他们在一起。” “科西嘉强盗怎么会和西班牙走私贩子一起在这儿呢?” “唉!”船长用基督教徒般的悲天悯人的口吻回答说“我们应该永远互相帮助。强盗常常让宪兵和马枪兵逼得走投无路。唉他们看到一条小船而船上是象我们这样的好人他们就来要求我们庇护。对于一个走投无路的可怜虫你怎么能拒绝帮忙呢?我们就收留了他们。而为了更加安全起见我们就驾船到海上来。我们并不因此破费什么但却救了一个相同命运人的性命或至少使一个伙伴获得了自由而他一有机会就会报告我们指示一个安全地点使我们可以把货物顺顺利利地卸到岸上。” “啊!”弗兰兹说“那么你偶尔也干点走私的活了盖太诺?” “阁下人总得什么都干一点儿我们总得要过日子哪。” 对方带着一个难以形容的微笑回答说。 “那么你认识基督山岛上现在那些人罗?” “哦是的我们水手就象是互济会会员可凭某种暗号互相认识的。” “如果我们上岸去你认为不要紧吗?” “一点用不着害怕!走私贩子不是强盗。” “但那两个科西嘉强盗呢?”弗兰兹说道心中盘算着危险的可能性。 “哦!”盖太诺说“他们做强盗可不是他们的错那是当局的错。” “怎么会呢?” “他们被追得走投无路就因为‘摘了一个瓢儿’而当局似乎认为科西嘉人的天性里不该有复仇的念头似的。” “你这‘摘了一个瓢儿’是什么意思是指暗杀了一个人吗?”弗兰兹继续刨根问底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他们杀了一个仇人那和普通的暗杀可大不相同。”船长答道。 “好吧”青年说“那么我们去请求这些走私贩子和强盗的接待吧。你认为他们肯吗?” “一定肯的。” “他们有多少人?” “四个加上那两个强盗一共六个。” “正和我们相等那么他们假如要找麻烦我们也能够对付他们。我最后再对你说一遍到基督山去吧。” “是但阁下得允许我们采取某种预防措施。” “只管做吧要象斯托一样的聪明和尤利西斯一样的慎重。我不但允许而且还鼓励你这样做。” “那么别出声!”盖太诺说。 每一个人都不再作声了。象弗兰兹这样一个看事明了的人知道所处的位置很重要他现在是孤零零地独自和一群水手在黑暗里他并不认识他们他们没有理由要尽忠于他;他们知道他身上藏着几千法郎;他们曾查看他的武器他那几支枪非常漂亮当他们查看的时候即使说不带着嫉妒至少却充满着好奇心另一方面他就要上岸了除了这些人以外他再无其他任何的保护这个岛虽然有着一个非常富于宗教色彩的名字但在弗兰兹看来这些走私贩子和强盗除了给他以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待遇外似乎不会给他什么别的接待帆船被凿的那种故事在白天听来难以相信但在夜里想来却似乎非常可能。处在这两种想象的危险之间他眼睛不敢离开船员手不敢离开枪。 水手们扯起了帆帆船正破浪前进。弗兰兹的眼睛现在已比较习惯了黑暗他可以在黑暗中辨别出小船沿着它航行的那个巨人般的花岗石;然后转过一块岩石他看到了明亮的火光火光周围坐着五六个人。火焰照亮了百步之内的海面。 盖太诺沿着光圈的边缘航行小心地使船保持在光线之外;就这样当他们驶到火光正面的时候他就笔直地驶入光圈的中心嘴里唱起了一渔歌他的伙计们也同声合唱着。歌声一响坐在火堆周围的人就站起身向登岸的地方走过来他们的眼睛死盯着小船显然是在判断和推测来者的情况和意图的。 不久他们象是满意地得到了答案又回到(只剩一个人还站在岸边)了他们的火堆那儿火堆上正烤着一整只野山羊。当小船距岸二十步之内时滩头上的那个人就把他的马枪做了一个哨兵遇见巡逻兵的姿势并用撒丁语喊道:“哪一个?”弗兰兹冷静地把手指按在枪机上。盖太诺同这个人交谈了几句这几句话那位游客虽然不懂但一听便知是在讲他。 “阁下愿不愿报一下姓名?”船长道。 “不要讲出我的名字来只说我是一个来游玩的法国旅客就得了。” 盖太诺把这个答复转达了以后哨兵就对坐在火堆旁边的一个人了一声命令那个人就站起来消失在岩石堆里了。 谁都没有讲话每个人似乎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弗兰兹正忙着上岸的准备水手们正忙着收帆走私贩子们正忙着烤他们的野山羊但在这一切互不相关的动作之中他们显然互相在打量着对方。那个走开的人突然从他离开的那个地方的对面回来了;他向那哨兵示意那哨兵就转向小船喊出了“sanetodi”这个字。“sanetodi”这个意大利字是无法翻译的它的意思同时包含着:“来吧请进欢迎光临只当在你自己家里一样你就是家里的主人。”这个字就象莫里哀那句土耳其语一样使那些醉心于贵族的小市民大为吃惊因为它所包括的内容太多了。水手们不等对方出第二声邀请就用桨猛划了四下小船便到了岸边。盖太诺一跃上岸和那哨兵交谈了几句接着他的伙计们也上了岸最后才轮到弗兰兹。他把一支枪背在自己的肩头另一支由盖太诺背着而他的马枪则由一个水手拿着。他的服装半似艺术家半似花花公子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因此也没有惹起什么不安。小船已系在岸边他们向前走了几步找到了一块舒适的露宿地点但他们所选择的地点显然不合那个当哨兵的走私贩子的心意因为他大声喊道:“请你们别在那儿。” 盖太诺低声道了一声歉便向对面走去有两个水手已在火堆上点燃了火把照着他们向前走。他们约莫前进了三十步左右便在一小堆岩石环绕的空地上停了下来空地里的座位已准备好了象哨兵的岗亭一样。四周的岩石缝里生长着几株矮小的橡树和繁密的金娘花丛。弗兰兹用火把向下照了一下借着火光可以看到一堆灰烬说明这个隐蔽的地方并不是他第一个现的而无疑的是那些好奇的访问者在基督山的驻足之一。至于他以前的种种预测在他登6以后看到那批主人的无所谓的——即使不算是友谊的——态度以后他的成见已经打消了或更准确一点说是因为看到了那只山羊以致他的念头已转到食欲上去了。他向盖太诺提起了这一点盖太诺回答说准备晚餐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了因为他们的船里有面包、酒和半打鹧鸪只要生起一堆火来烤熟它们就得了。 “而且”他又说“假如他们烤肉的香味引诱了您我可以拿两只鸟去跟他们换一块肉来。” “你倒象是个天生的外交家”弗兰兹答道“去试试看吧。” 这时水手们已拾了许多枯枝生起一堆火来。弗兰兹嗅着烤山羊的香味正在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船长带着一种神秘的神色回来了。 “怎么样”弗兰兹问道“有什么新情况?他们拒绝了吗?” “正巧相反”盖太诺答道“他们的头儿是位法国青年就请您去和他一同用晚餐。” “哦”弗兰兹说“这位头儿倒非常客气我看也不必拒绝吧特别是我还要带我那一份晚餐去。” “噢不必了他的晚餐丰富得很呢只是他有一个附带的条件方能请您到他的家里去。” “他的家!难道他在这儿盖了所房子吗?” “不但反正他有个非常舒适的住处这是他们说的。” “那么你认识这位头儿了?” “我听人说起过他。” “是说好还是坏?” “两者兼而有之。” “见鬼!是什么条件呢?” “您得蒙住眼睛直到他亲自吩咐您的时候才可以把绑带取下来。”弗兰兹望着盖太诺想知道他对于这个建议是怎么看的。“啊”他猜到了弗兰兹的想法就回答说“我知道这是值得考虑一下的。” “假如你处在我的位置你怎么办呢?” “我我是光棍一条没什么怕失去的我当然去。” “你会接受吗?” “我会接受的就算是出于好奇心吧。” “那么这位头儿有什么非常奇特之处吗?” “听着”盖太诺压低了嗓音说道“我不知道他们说得是不是真的”他停下来看看附近有没有人。 “他们怎么说?” “说这位头儿住在一个岩洞里同这个洞一比庇梯宫简直算不了什么了。” “胡说!”弗兰兹说着就又坐了下来。 “这不是胡说是真的。圣·弗狄南号的舵手卡玛曾经进去过一次他出来以后惊奇得了不得誓说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只有在童话里才听说过。” “你知不知道”弗兰兹说“假如这种事是真的你这不是领我到阿里巴巴的宝窟里去了吗?” “我只是把听到的话告诉您而已。” “那么你劝我答应他吗?” “噢我可没那样说阁下尽可悉听尊便。这种事我可不敢劝您。” 弗兰兹想了一下觉得一个人既然那么有钱是决不会想来抢他腰中的区区之数的;既然等着他的是一顿美餐他就接受了。盖太诺带着他的答复走了。弗兰兹是很审慎的很希望尽可能多知道些关于他这位东道主的一切。在对话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个水手坐在旁边在一本正经地翻弄着鹧鸪带着一种很忠于职守的神气于是他转向这个水手问这些人是怎么来的因为根本看不见有什么帆船。 “那个大可不必担心”那水手回答说“我知道他们的帆船在哪儿。” “是艘非常漂亮的帆船吗?” “如果叫我去环航全球我只要这么一艘船就足够了。” “它的载重有多少?” “大概一百吨左右但是它吃得住任何风浪。是英国人所谓的那种游艇。” “在哪儿造的?” “我不知道但依我看它是一条热那亚船。” “但一个走私贩子们的头儿”弗兰兹又说道“怎么敢到热那亚去定造一艘这样的船呢?” “我没说那船主是一个走私贩子呀。”水手答道。 “是的但我想盖太诺说过的。” “盖太诺只远远地见过那条船他还从来没和船上的人讲过话呢。” “假如这个人不是一个走私贩子那他是什么人呢?” “一位有钱的先生以旅行为乐。” “嘿”弗兰兹心里想“他真是愈来愈神秘了两个人的话都不对头。” “他叫什么名字?” “假如你问他他就说是叫水手辛巴德。但我怀疑这不是他的真名。” “水手辛巴德?” “是的。” “他住在什么地方?” “海上。” “他是哪国人?” “我不知道。” “你见过他吗?” “见过几次。”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阁下可以自己来判断。” “他会在哪儿接待我呢?” “一定会在盖太诺告诉你的那个地下宫殿里。” “你们到岛上来的时候看到岛上没有人就从来没为好奇心所驱使去寻找过这座魔宫吗?” “噢找过不止一次了但结果是一场空。我们把那个岩洞全都搜查过了但始终找不到一点儿洞口的痕迹。他们说那扇门不是用钥匙打开的而是用一个魔字叫开的。” “果然不错”弗兰兹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一千零一夜》里的一个神怪故事。” “爵爷在恭候。”一个声音说道弗兰兹听出这是那个哨兵的声音他还带游艇上的两个船员。弗兰兹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交给了对他说话的那个人。他们一言不地把他的眼睛蒙了起来而且蒙得很小心说明他们很清楚他想乘机偷看。 蒙好以后就要他答应决不抬高蒙布。于是他的两个向导夹住他的手臂扶着他向前走去那个哨兵在前面领路。走了二十多步左右他就嗅到开胃的烤山羊香味知道他正在经过露营的地点了他们又领他向前走了五十步左右显然在向那个禁止盖太诺走的方向前进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不准他们在那儿露宿的原因了。不久由于空气的转变他知道他们已走进了一个洞里;又走了几秒钟他听到喀喇喇一声响他觉得空气似乎又变了变得芳香扑鼻。终于他的脚踏到了一张又厚又软的地毯上这时他的向导放松了他的手臂。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一个声音用优美的法语——虽然带着一点外国口音——说道:“欢迎光临先生!请解开您的蒙布吧。”这当然是很容易想象得到的:弗兰兹无须这种许可再说第二遍就立刻解开了他的手帕他现自己已站在了一个年约三十八至四十岁的男子面前。那人穿着一套突尼斯人的服装那是一顶红色的便帽帽上垂下一长绺蓝色的丝穗一件绣金边的黑色长袍深红色的裤子同色的扎脚套扎脚套很宽大也象长袍一样是绣金边的一双黄色的拖鞋;他的腰部围着一条华丽的丝带腰带上插着一柄锋利的小弯刀。虽然他的脸色苍白得象死人但这个人的脸实在是很漂亮;他的眼睛闪闪光象是具有穿透力似的;鼻梁笔直几乎和额头齐平纯粹的希腊型鼻子;他的牙齿洁白得象珍珠排列得很整齐美观嘴上是一圈黑胡须。 但那种苍白的脸色是很显眼的仿佛他曾被长期囚禁在一座坟墓里以致无法再恢复常人那种健康的肤色了。他的身材并不很高但却极其匀称使弗兰兹惊奇的是他曾把盖太诺的话斥为荒唐之言而现在竟亲眼得以证实了。只见眼前整个房间里都挂满了绣着金花的大红锦缎。房间里有一个象天然从墙上凿成的壁龛上面放着一套阿拉伯式的宝剑剑鞘是银的剑柄上镶嵌着灿烂的宝石;天花板上悬下一盏突尼斯琉璃灯式样和色彩都很美丽脚下是土耳其地毯软得陷及脚背;弗兰兹进来的那扇门前挂着织锦门帘另外一扇门前也挂着同样的门帘那大概是通第二个房间门的那个房间里似乎灯火辉煌。 那位主人暂时让弗兰兹表示他的惊讶同时却在打量他始终不曾把目光离开过他。“先生”他终于说道“刚才领您到这儿的时候多有冒犯万分抱歉但这个岛一向是荒无人烟的假如这个住处的秘密被人现了在我外出回来的时候无疑地会现我这所临时别墅会被人翻得乱七八糟那就未免太不令人愉快了倒也不是因为怕受损失只是因为我现在可以过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而到那时怕再也无法享受这种乐趣了。现在让我尽量来使您忘记这暂时的不快而献给您绝对想不到在这儿能找到的东西吧就是说一顿还说得过去的晚餐和相当舒服的床铺。” “真的!我亲爱的主人”弗兰兹答道“不必为此道歉。我知道那些深入魔宫的人总是被蒙上眼睛的譬如说《新教待列传》里莱奥尔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我实在毫无抱怨的理由因为我所看到的是《一千零一夜》神话故事的一部续集。” “唉!我或许可以借用鲁古碌斯的一句话‘假如我早知道先生的光临我会事先准备一下的。’现在蓬荜未扫只是草舍悉听您随意支配粗茶淡饭如不嫌弃敬请分享。阿里晚餐准备好了没有?” 话音刚落门帘撩开了一个穿着一套白色便服黑得象乌木似的的黑奴对他的主人做了一个手势表示餐厅里的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哦”那陌生人对弗兰兹说“我不知道您是否与我有同感但是我认为两个人如果面对面呆上两三个小时而互相竟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实在是件不太令人愉快的事请注意我很尊重待客之礼决不敢强问您的大名或尊衔。我只是请您随便给我一个名字以便人可以称呼您而已至于我自己我可以先使您安心我告诉您大家通常都叫我‘水手辛巴德’”。 “我”弗兰兹答道“可以告诉您由于我只要得到一盏神灯便可以十足变成阿拉丁。那很可以使我们不致于忘掉神秘的东方世界不论我怎样想总之我是被某些善良的神灵带到这里啦。” “好吧那么阿拉丁先生”那位奇怪的主人回答说。“您已经听到我们的晚餐已准备好了现在请您劳驾到餐厅里去好吗?鄙人当在前引路。”说着辛巴德就撩开门帘先客而入。 于是弗兰兹便从一座魔宫走进了另一座魔宫餐桌上真可谓是摆满了珍奇佳肴他先使自己相信了这重要的一点之后他的目光环顾四周。餐厅同他刚才离开的客厅相比毫不逊色整个房间全部是用大理石筑成的刻着古色古香价值连城的浮雕餐厅是长方形的两端各有两尊精美的石像石像的手里拿着篮子。这些篮子里盛着四堆象金字塔似的珍果有西西里的凤梨马拉加的石榴巴里立克岛的子法国的水蜜桃和突尼斯的枣。晚餐是一只烤野鸡配科西嘉乌一只港澳火腿一只芥汁羔羊腿一条珍贵无比的比目鱼和一只硕大无朋的龙虾。在这些大菜之间还有较小的碟子盛着各种珍馐味。碟子是银制的而盘子则是日本磁器。 弗兰兹抹了一下眼睛努力使自己确信这不是一个梦。在餐桌旁侍候着的只有阿里一人而且手脚非常灵便以致客人向他的主人大加赞赏。 “是的”他一面很安闲凝重地尽主人之谊一面回答“是的他是一个可怜虫对我忠心耿耿而且尽可能的竭力来证明这一点。他知道是我救了他的命而由于他很爱惜他的脑袋他觉得他的脑袋之所以站得住这一点不得不感谢我。” 阿里走到他的主人前面捧起他的手吻了一下。 “辛巴德先生”弗兰兹说“我想问问您是在怎样的情形之下完成那件义举的您不嫌太唐突吧?” “噢!说来很简单”主人回答说“这个家伙好象是因为在突尼斯王的后宫附近游荡时被捉住的按法律是这种地方不许黑人去的国王就判了他的罪要割掉他的舌头第二天要砍断他的手第三天砍下他的头。我早就想雇用一个哑巴。等到他的舌头被割掉以后我就去向国王请求要他把阿里卖给我代价是一支漂亮的双筒长枪因为我知道他非常想要一支这样的枪。他犹豫了一会儿因为他非常想结果了这个可怜虫。但我还有一把英国弯刀这把弯刀可以把国王的土耳其剑切得粉碎当我在长枪以外又加上这把英国弯刀时国王就让步了同意饶了他的手和脑袋只是有一个条件不许他的脚再踏上突尼斯。这项交易条件实在是没必要的因为那胆小鬼一望见非洲海岸就立刻跑到舱底下去了非到我们望不见世界第三大洲的时候才能劝他上来。” 弗兰兹沉默了一会儿对于他的东道主在叙述这件事情时是那样的冷漠无情不知作何想法好为了转变话题他说:“您的名字太让人羡慕了你真的也很象那个水手您是在航行中度过一生的吗?” “是的。我曾誓这样做但在当时我丝毫想不到竟能实现这一誓言”陌生人带着奇怪的微笑说。“我另外还了几个誓我希望都能按时实现它们。” 虽然辛巴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很平静但从他的眼睛里却射出了异常凶猛的光芒。 “你受过很多苦吧先生?”弗兰兹试探地说道。 辛巴德怔了一下一边用目光盯住他一边回答:“您怎么会这样想呢?” “一切都使我这样想!”弗兰兹答道“您的声音您的目光您那苍白的肤色和甚至您所过的这种生活。” “我!我过着我所知道的最快乐的生活真正的总督般的生活。我是万物之王。如果我喜欢某个地方就住在那儿;厌倦它了以后就离开。我象鸟一样的自由也象鸟一样有翅膀。我只要略微示意我的部下就立刻服从。有时候我同人类的法律开个小小的玩笑带走一个它所通缉的强盗或它所追捕的犯人。然后我就施行我的法律我的法律是无声的但却是确实的没有缓刑也没有上诉有罚有赦而谁都不知道。啊!假如您体验过我的生活您就不会再希望任何其他的生活了您决不愿再回到尘世里去了除非您要到那儿去完成某件大事。” “譬如说复仇!”弗兰兹说道。 陌生人用那能看透人的心的目光盯着这个青年人。“为什么是复仇呢?”他问。 “因为”弗兰兹答道“在我看来您似乎是一个为社会所迫害的人和社会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啊!”辛巴德用他那种怪笑大笑着回答笑时露出他那雪白锐利的牙齿“您猜错了。你以为我如此实际上我是一个哲学家。有一天或许我会到巴黎去跟亚伯特阁下和穿蓝色小外套的那个人作对。” “巴黎之行对您来说只是第一次吗?” “是的是第一次。您一定觉得我这个人很古怪但我向您保证我之所以把它推迟了那么久错不在我我有一天总要绕着弯儿达到目的的。” “这次的旅行您准备不久就进行吗?” “我也不知道这得看形势而定而形势是变化莫测的。” “我很希望您来的时候我也在那儿我将尽力来报答您在基督山对我的殷勤款待。” “我很高兴能享用您的好意”主人回答“但不幸假如我到那儿去也许我不愿让人知道的。” 这时他们继续在用晚餐但这顿晚餐倒象是专为弗兰兹而准备的因为那位陌生人对于这一席丰盛的酒筵简直碰都没有碰一下而他的不之客却饱餐了一顿。最后阿里把甜食捧了上来说得更确切一点就是从石像的手上拿下篮子把它们捧到了桌子上。在两只篮子之间他放下了一只银质的小杯子银杯上有一个同样质地的盖子。阿里把这只杯子放到桌子上时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引起了弗兰兹的好奇心。他揭开盖子看到一种浅绿色的液体有点象陈年的白葡萄酒但却一点都不认得那是什么东西。他把盖子重新盖好对于杯子里的东西仍象看以前一样莫名其妙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他的主人他看到对方正在对他的失望微笑。 “您看不出这只杯子里是什么甜食觉得有点奇怪是不是?” “我承认是这样的。” “好那么让我告诉您吧那种绿色的甜食正是青春女神赫柏请大神朱庇特赴宴时筵席上的神浆王。” “但是”弗兰兹答道“这种神浆既然落到了凡人的手里无疑的已丧失了它在天上时的尊号而有了一个人间的名称用谷语来说您可以把这种药液叫做什么呢?说老实话我倒并不十分想尝它。” “啊!我们凡夫俗子的真面目就此显露了”辛巴德大声说道“我们常常和快乐擦身而过可是却对它视而不见;或即使我们的确看到它而且注意到了它但是却又不认得它。你是一个重实利的拜金主义者吗?尝尝这个吧秘鲁古齐拉戈尔康达的金矿都会打开在你眼前的。你是一个富于想象的诗人吗?尝尝这个吧一切的界限都会消失的无限的太空就会展现在你的眼前你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入无边无际无拘无束尽情欢乐的天地。你有野心想在世上高官厚禄吗?尝尝这个吧一小时以内你就是一位国王了不是处在欧洲某个角落里的某个小国王而是象法国、西班牙或英国一样是世界之王宇宙之王万物之王。你的宝座将建立在耶稣被撒旦所夺去的那座高山上但却不必被迫向撒旦称臣不必被迫去吻他的魔爪您将是地球上一切王国的至尊这还不诱人吗?这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吗?因为只要这样做一下就得啦瞧!”说着他揭开那只里面盛着被他这样一番赞美过的液体的小杯子舀了一匙神浆举到唇边半眯着眼睛仰起头慢慢地把它吞了下去。 当他聚精会神地吞咽他那心爱的珍品的时候弗兰兹并没有去打扰他但当他吃完以后他就问道:“那么这个宝贵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你有没有听说过”主人问道“那个想暗杀菲力浦·奥古斯都的山中老人?” “当然听说过。” “那好你该知道他统治着一片富庶的山谷山谷两旁是巍然高耸的大山他那富于诗意的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在这片山谷里有山中老人海森班莎所培植的美丽的花园花园里有孤立的亭台楼阁。在这些亭台楼阁里他接见他的选民。而就在那儿据马可波罗讲他把某种草药给他们吃吃下去以后他们就飞升到了乐园里那儿有四季开花的常青树有长年常熟的果子有青春永驻的童男童女。嗯这些快乐的人所认为的现实实际上只是一个梦但这个梦是这样的宁静这样的安逸这样的使人迷恋以致谁把梦给他们他们就把自己的**和灵魂卖给他。他们服从他的命令象服从上帝一样。他指使他们去杀死谁他们就走遍天涯海角去谋害那个牺牲者即便是他们在毒刑拷打之下死去也没人出一声怨言因为他们相信死只是度到极乐世界的捷径而他们已从圣草中尝到过极乐世界的滋味。现在放在你面前的就是那种圣草。” “那么”弗兰兹大声说道“这是印度大麻了!我知道至少知道它的名称。” “正是这个东西一点不错阿拉丁先生这是印度大麻是亚历山大出产的最好最纯粹的大麻是阿波考调制的大麻。阿波考是举世无双的制药圣手我们应该给他建造一座宫殿上面刻这样几个字:‘全世界感恩的人士献给出售快乐的人。’” “你知道吗”弗兰兹说“你这一篇赞美词是否真实或夸大我倒极想自己来下个判断。” “您自己去判断吧阿拉丁先生判断吧但切勿浅尝一次就停下来象对其他一切事物一样我们的感官对于任何新事物的印象不论是温和的还是猛烈的悲哀的还是愉快的一定得尝试了多次以后才会习惯。人类的天性同这种圣物必须作一番争斗人的天性生来不适宜于欢乐只会紧紧地抱住痛苦。在这一场斗争中天性一定会被克服现实生活的后面一定紧接着梦那时梦统治了一切。梦变成了生活生活变成了梦。但把实际生活的痛苦同幻境里的欢乐比较起来那种变化是多大呀!你不想再生活只想永远地呆在这样的梦里。当你从虚幻的世界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你就象是离开了那不勒斯的春天而来到了北极拉伯兰的冬天就象离开乐园到了尘世离开天堂到了地狱!尝尝大麻吧我的客人尝尝大麻吧!” 弗兰兹惟一的回答就是舀起了一匙那种神妙的药剂份量约莫和他的主人所吃的差不多把它送到嘴边。“见鬼!”他在咽下了神浆以后说道“我不知道它的效果是否会象你所描写的那样美妙但这种东西在我看来似乎并不象你所说的那样有趣呀。” “因为您的味觉还没有尝出这东西的真味。告诉我当您第一次品尝牡蛎茶黑啤酒松菌以及其他种种您现在可口知名人士赞为无上美味的东西的时候您喜欢它们吗?您知道为什么罗马人烧野雉吃的时候要在它的肚子里塞满魏散草吗?您知道为什么中国人爱吃燕窝吗?哦不知道!好大麻也一样只要连吃一星期您就觉得世界上再没有别的东西能比得上它的甘美了而现在您只觉得它很讨厌毫无味道。我们到厢房里去吧那是您的房间阿里会给我们把咖啡和烟斗拿来的。” 他们都站起身来当那个自称为辛巴德(我们偶而也这样称呼他因为我们就象他的客人一样得给他一个称呼才是)的人吩咐他的仆人的时候弗兰兹就走进隔壁房间里去了。这个房间陈设得很简单却很华丽。房间是圆形的靠墙钉着富丽堂皇的兽皮踏上去象最贵重的地毯一样柔软;其中有鬃毛蓬松的、阿脱拉斯的狮子皮条纹斑斓的、孟加拉的老虎皮西伯利亚的熊皮挪威的狐皮;这些兽皮都一张叠一张地铺得厚厚的走上去就象在青草最茂密的跑马场上散步或躺在最奢侈的床上一样。他们在长椅上坐了下来素馨木管琥珀嘴的土耳其式长烟筒已放在了他们的身边伸手就可以拿到而且并排放着许多支没必要把一支烟筒连抽两次他们每人拿起一支阿里上来点上火就退出去准备咖啡了。房间里暂时沉默了一会儿这时辛巴德继续想着他的事他似乎老是在想某种念头甚至在谈话的时候也不曾间断过;弗兰兹则默默地陷入了一种恍惚迷离的状态之中这是吸上等烟草时常有的现象烟草似乎把脑子里的一切烦恼都带走了使吸烟者的脑子里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幻景玄想。 阿里把咖啡端了进来。 “您喜欢怎个喝法?”陌生人问道“法国式的还是土耳其式的浓的还是淡的冷的还是热的加糖还是不加糖的?随您喜欢样样都很方便。” “我爱喝土耳其式的。”弗兰兹回答。 “您选得对”主人说“这说明您喜欢东方式的生活。啊!那些东方人只有他们才知道该如何生活。至于我”青年看到他脸上又现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当我把巴黎的事情了结了以后我就要去死在东方假使您想再见到我您就必须到开罗巴格达或是伊斯法罕来找我了。” “啊哟!”弗兰兹说道“那是世界上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因为我觉得我的肩膀上已长出两只老鹰的翅膀凭着这一对翅膀我可以在二十四小时以内环绕世界一周。” “啊啊!大麻终于起作用了。好吧展开您的翅膀飞到人的境界里去吧。什么都不必怕有人守着您呢假如您的翅膀也象伊卡路斯的那样被太阳晒化了我们会来接住您的。” 他于是对阿里说了几句阿拉伯话阿里便做了一个服从的表示退后了几步但仍旧站在附近。至于弗兰兹他的身体里面起了一种奇异的变化。白天**上的一切疲劳傍晚脑子里被事态所引起的一切焦虑全都消失了正象人们刚刚入睡而仍自知快要睡熟的时候一样。他的身体轻飘飘的似乎象空气一样他的知觉变得非常敏捷他的感官似乎增强了一倍的力量。地平线在不断地扩大这不是他在睡觉以前所看到的那种在上空翱翔着的漠然的恐怖的阴郁的地平线而是一种蓝色的透明的无边无际的地平线弥漫着海的全部蔚蓝色太阳的全部光辉和夏季的微风的芬芳然后在水手们的歌声里那歌声是这样的响亮动听要是能把他们的乐谱记下来就成了一神曲他看到了基督山岛这已不再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座吓人的岩石了而是象流落在沙漠里的一片绿洲。 当小船驶近它的时候歌声更响了因为岛上飘扬起一片令人**心荡的神秘的和声直升天际象有一个罗莱似的女妖或一个安菲翁似的魔术家在引诱一个灵魂到那儿去筑起一座城池。 船终于碰到了岸但毫不费力毫无震荡就象用上嘴唇碰到下嘴唇一样。于是他在那不断的美妙的旋律声里走进岩洞。他向下走了几步或说得更确切些是觉得向下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吸着清新芳香的空气好似到了那香得令人心醉、暖得令人神迷的塞茜的魔窟里一样他又看到了睡觉以前所见的一切从辛巴德他那古怪的东道主到阿里那哑巴奴仆。然后一切似乎都在他的眼前渐渐地逝去了渐渐地模糊了象一盏昏黄的古色古香的油灯只有这盏灯在夜的死一般的静寂里守护着人们的睡眠或安宁。石像还是以前的那几尊姿态栩栩如生极富于艺术的美有迷人的眼睛爱的微笑和丰盛飘垂的头。她们是费蕾妮喀丽奥柏德拉美莎丽娜这三个鼎鼎大名的荡妇。然后在她们之间象一缕清光象一个从奥林匹斯山里出来的基督的天使似的轻轻地飘过了一个纯洁的身影一个宁静的灵魂一个柔和的幻象它似乎羞于见到这三个大理石雕成的荡妇象是用面罩遮住了它那贞洁的额头。然后这三尊石像脉脉含情地向他走过来走到他躺着的床前她们的脚遮在长袍里面她们的脖子是**着的头象波浪似的飘动着她们那种妖媚的态度即使神仙也无法抗拒只有圣人才能抵挡她们的目光里充满着火一般的热情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象一条赤练蛇盯住了一只小鸟一样;在这些象被人紧握住的痛苦和接吻似的甜蜜的目光之前他只能屈服了。弗兰兹似乎觉得他闭上了眼睛在他作最后一次环顾时他看到那些贞洁的石像都完全遮上了面纱;他的眼睛已闭上了已向现实告别了他的感官却已打开了准备接受奇异的印象。 第三十二章 醒来 正文第三十二章醒来 当弗兰兹醒来的时候外界的景物似乎成了他梦的延续。 他以为自己是躺在一个坟墓里一缕阳光象一道怜悯的眼光似的从外面透进来。他伸出手去触着了石头。他坐起身来觉自己和衣躺在一张非常柔软而芳香的干芰草所铺成的床上。幻景完全消失了。他向光线透进来的那个地方走前几步在梦的兴奋激动过后跟着就来了现实的宁静觉自己是在一个岩洞里他向洞口走去透过一座拱形的门廊他看到一片蔚蓝色的海和一片淡青色的天空空气和海水在清晨的阳光里闪闪光水手们坐在海滩上在那儿叽哩咕噜地谈笑着离他们十码远的地方静静的停着那艘小船。他在洞口站了一会儿尽情地享受着那拂过他额头的清新的微风倾听着那卷到海滩上来的、在岩石四周留下一圈白色泡沫波浪的轻微拍击声。此时他让自己完全沉醉在大自然的圣洁妩媚里了一切回忆和思虑都抛在了一边当人们在一场迷乱的怪梦以后通常总是这样的;于是眼前的这个宁静纯洁宏伟的现实世界渐渐的向他证实了梦的虚幻他开始回忆起来。他想起了自己是怎样到达这个小岛怎样被介绍给了一个走私贩子的领怎样进入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地下宫殿怎样享用了一顿山珍海味的晚餐怎样咽下了一匙大麻。但是面对着白天所经过的这一切如是一年以前生的事情一般那个梦在他的脑子里所留下的印象是这样的深刻在他的想象里所占据的位置是这样的重要。他不时地在幻想中看到梦中垂青于他并投以香吻的女仙中的一个在水手中;时而幻想着看到她坐在岩石上时而坐在船里随着船儿左右摇摆。除了这一点以外他的头脑却十分清醒他的身体也已完全从疲劳中恢复了过来。他的头脑毫无迟钝的感觉相反的他却感觉相当轻松他从来没象现在这样尽情地呼吸清新的空气或欣赏明媚的阳光。 他兴冲冲地向水手们走过去他们一看见他就马上站起来船长招呼他说:“辛巴德先生留言向您致意他不能亲自向您告别托我们转达他的歉意但他相信您一定会原谅他的因为有非常重要的大事召他到马拉加去了。” “那么盖太诺”弗兰兹说“这一切那么都是真的了?这个岛上真有一个人请我去过极其殷勤地款待过我而在我睡着的时候走了是吗?” “真得不能更真啦您还可以看到他那艘扯着满帆的小游艇呢。假如您拿您的望远镜来观看你多半还能在他的船员之中认出您的那个东道主哩。” 说着盖太诺就向一个方向指了指果然那儿有一艘小帆船正在扬帆向科西嘉的南端驶去。弗兰兹调正了一下他的望远镜向所指的那个方向望去。盖太诺没有说错。在那艘船的尾部那位神秘的陌生人也正在拿着一个望远镜向岸边望来。他还是穿着昨天晚上的那套衣服正舞着他的手帕向客人告别弗兰兹也同样地挥舞着他的手回答他的敬意。过了一会儿帆船的尾部出了一蓬轻烟象一朵白云似的升到了空中散了开来接着弗兰兹就听到了一下隐约的炮声。“喏你听到了吗?”盖太诺说“他在向你告别呢。”青年拿起他的枪来向空中放了一枪也不去多想枪声是否能从岸上边传到这一大段距离而被游艇上的人听到。 “先生您有什么吩咐?”盖太诺问道。 “啊是有我懂了”船长高声回答说“您是要去寻那间魔室的进口遵命先生只要您高兴我就把火把给您拿来。我也有过您这样的念头也这样想过两三次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琪奥凡尼去点一支火把来”他又说“拿来给先生。” 琪奥尼遵命照办。弗兰兹拿着火把走进了地下岩洞后面跟着盖太诺。他认得他睡觉的地方那张芰草铺成的床还在那儿但他虽然用火把照遍了岩洞的上下左右却仍是枉然。除了一些煤烟的痕迹别的他什么也看不到这些煤烟的痕迹是前人作这种同样尝试的结果而象他一样他们也扑了一个空。可是这些象“未来”一样难以渗透的花岗石壁他把别的地方都仔仔细细的检查过了。他每看到一线裂缝就用那把剑的剑锋插进去撬每看到一块凸出地面的地方就去撞去推希望它会陷进去。但一切都毫无用处他费了两个钟头来检查结果是一无所得。最后他放弃了搜索盖太诺胜利了。 当弗兰兹又回到岸边的时候那艘游艇已经象是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白点了。他又拿起望远镜来看但即便从望远镜里看出去他也分辨不出什么东西了。盖太诺提醒他他原是为猎山羊而来的这一点他可完全忘记了。他这才拿起猎枪开始在岛上打起猎来从神色上看他倒象是在了却一种责任而不象在寻欢作乐一刻钟内他已猎杀了一只大山羊和两只小山羊。这些动物虽然是野生的而且敏捷得象羚羊一样但实在太象家养的山羊了所以弗兰兹认为这不能算是打猎。而且还有其他更有力的念头占据着他的脑子。自从昨天傍晚以来他已真的变成《一千零一夜》神话里的角色之一了他身不由己地又被吸引到岩洞面前。他叫盖太诺在两只小山羊里挑一只来烤着吃然后不顾第一次的失败他又开始了第二次搜索。这第二次花了很长的时间当他回来的时候小山羊已经烤熟了大家正在等他用餐了。弗兰兹坐在前一天晚上他那位神秘的东道主来邀他去用晚餐的地方看到那艘小游艇现在象是一只在海面上的海鸥继续向科西嘉飞去。 “咦”他对盖太诺说“你告诉我说辛巴德先生是到马拉加去。但在我看来他倒是笔直地在向韦基奥港去呀。” “您不记得了吗”船长说“我告诉过您船员里面还有两个科西嘉强盗呢。” “对的了!他要送他们上岸吗?” “一点不错”盖太诺答道。“他们说他这个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随时都会多绕一百五十哩路给一个可怜虫帮一次忙。” “但这样的帮忙一定会连累到他自己的呀他在一个地方实行这种博爱主义那么地方当局不是找他麻烦吗?”弗兰兹说道。 “哦”盖太诺大笑着回答说。“他还怕什么当局?他嘲笑他们让他们去追他试试看吧!嘿第一他那艘游艇就不是一条船而是一只鸟不论什么巡逻船每走十二海里就得被他出三海里假如他到了岸上嘿他不是到处都肯定会找得到朋友的吗?” 从这一番话中就可以知道弗兰兹的东道主辛巴德翻天覆地显然和地中海沿岸的走私贩子和强盗都保持着极其友善的关系单是这点就使他显得够奇特的了至于弗兰兹他已丝毫不再想在基督山逗留了。他对于探索岩洞的秘密已感到毫无希望了。所以匆匆用完早餐急忙上了船他的船本来就已准备好了他们不久便开船了。当小船开始它的航程的时候他们已望不到那艘游艇了因为它已消失在韦基奥港的港湾里了。随着它的消失昨天晚上最后的痕迹也渐渐地抹去了晚餐辛巴德大麻石像这一节全都被埋葬在同一个梦里了。小船整日整夜地前进着第二天早晨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们已望不见基督山岛了。弗兰兹登岸以后先前所经历过的种种事情都被他暂时忘记他把他在佛罗伦萨寻欢作乐的事情告一段落然后一心一意地设想着怎样再同那位在罗马等他的朋友相会。于是他就乘车出在星期六傍晚到达了邮局旁边的杜阿纳广场。我们已经说过房间是事先预定了的所以他只要到派里尼老板的旅馆去就得了。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街上挤满了人到处都已充满了粗鄙狂热的街谈巷议这是罗马每件大事以前常有的现象。罗马每年有四件大事——狂欢节复活节圣体瞻礼节和圣·彼得节。一年中其余的日子全城都在一种不死不活阴沉清冷的状态之中看来象是阳世和阴世之间的一个中间站是一个尘绝俗的地点一个充满着诗意和特色的安息地弗兰兹曾来此小住过五六次而每次总觉它比以前更神奇妙绝。他终于从那不断地愈来愈多愈来愈兴奋的人群中挤出来到了旅馆里。最初一问侍者就用车夫生意很忙和旅馆已经客满时那种特有的傲慢神气告诉他伦敦旅馆已经没收有他住的份儿了。于是他拿出名片来求见派里尼老板和阿尔贝·马尔塞夫。这一着很成功派里尼老板亲自跑出来迎接他一面道歉失迎一面责骂那侍者一面又从那准备招揽旅客的向导手里接过蜡烛台。 当他正要领他去见阿尔贝的时候阿尔贝却自己出来了。 他们的寓所包括两个小房间和一个套间。那两间卧室是朝向大街的这一点派里尼老板认为是一个无可评价的优点。这层楼上其它的房间都被一位非常有钱的绅士租去了他大概是一个西西里人或马耳他人;但这位旅客究竟是哪个地方的人旅馆老板也不能确定。 “好极了派里尼老板”弗兰兹说“但我们必须立刻用晚餐从明天起给我们雇一辆马车。” “晚餐嘛”旅馆老板回答说“马上就可以给两位拿来。只是马车” “马车怎么了?”阿尔贝大声叫道“喂喂派里尼老板别开玩笑了我们一定要有一辆马车才行呀。” “阁下”店主回答说“我们尽力给您去找就是了我只能这样说。”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弗兰兹问道。 “明天早晨。”旅馆老板回答说。 “噢见鬼!”阿尔贝说“那么我们得多付一点钱了不过如此而已。我早就看明白了。在德雷克和亚隆平常日子租一辆马车只要二十五法朗可到了星期天和节日就要三十或三十五法郎外加五法郎的小费加起来就是四十了那就了结啦。” “我怕”店主说道“即使您给他们两倍于那个数目的钱那些先生也无法给你找到一辆马车。” “那么叫他们把马套到我的车子上来好了”阿尔贝说道。”我的车子坐起来虽然并不十分舒服但那也没关系了。” “连马也没有。” 阿尔贝望着弗兰兹象是不懂这句回答是什么意思似的。 “你听见了吗我亲爱的弗兰兹?连马也没有!”他又说“难道我们就不能租用驿马吗?” “驿马在这两周内早已租光了留下来的几匹都是应急用的。” “这件事你说怎么办才好呢?”弗兰兹问道。 “我说当一件事情完全出我的理解力之外的时候我不愿去钻牛角尖而情愿去想想另外的事晚餐好了吗派里尼老板?” “好了先生。” “好吧那么我们来用晚餐吧。” “但那车和马怎么办呢?”弗兰兹说道。 “放心吧我的好孩子到时候它们自然会来的。问题只在于我们要花多少钱而已。” 马尔塞夫相信只要有了一只鼓鼓的钱袋和支票本天下就不会有办不到的事情他就抱着那种令人钦佩的哲学用完了餐然后爬上床呼呼地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乘着一辆六匹马拉的轿车在度狂欢节。 第三十三章 罗马强盗 正文第三十三章罗马强盗 第二天早晨弗兰兹先醒了他一醒来就拉铃叫人。铃声未绝派里尼老板就亲自进来了。 “啊阁下”店主不等弗兰兹问他就得意地说“昨天我不敢答应你们因为你们来得太晚了马车一辆都雇不到了就是说在狂欢节的最后三天里。” “是的”弗兰兹答道“就是在那最最关键的几天里。” “什么事?”阿尔贝进来问道“雇不到马车吗?” “一点不错我的好人”弗兰兹说道“你是第一遭碰到这样的事吧。” “好吧!你们这座名垂千古的大城真是一个呱呱叫的好城市。” “我是说先生”派里尼很想在他的客人面前保持基督世界都的尊严就回答说“从星期天到星期二晚上没有车但从现在到星期天您要五十辆都有。” “啊!那还有点想头”阿尔贝说道“今天是星期二谁能料到从现在到星期天之间会生什么事呢?” “会有一万个或一万二千个旅客到来”弗兰兹答道“那找车子就会更困难。” “我的朋友”马尔塞夫说道“让我们尽情享受现在吧别去担心将来了。” “至少”弗兰兹问道“我们可以租到一个窗口吧?” “哪儿的? “当然要望得到高碌街的呀。” “啊一个窗口!”派里尼老板大声说道“绝对不可能。杜丽亚宫的六层楼上本来还剩一个但已经以每天二十威尼斯金洋的租金租给一位俄国亲王了。” 两个青年人瞠目结舌地互相望了一下。 “喂”弗兰兹对阿尔贝说“你知道我们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是到威尼斯去度狂欢节那儿我们即使雇不到马车一定可以弄到一只小艇的。” “啊见鬼!不”阿尔贝大声说道。“我到罗马就是来看狂欢节的我非看到它不可就是叫我踩着高跷也要看。” “这个念头妙极了那样对吹灭蜡烛头再方便不过了。我们可以扮成滑稽鬼怪或是兰德斯牧童就可以大获全胜了。” “从现在到星期天早晨两位阁下还要雇马车吗?” “咦!”阿尔贝说“你以为我们准备象律师的小伙计那样用两只脚在罗马的街上跑吗?” “我马上遵命给两位阁下去办只是我得先告诉你们马车每天要花掉你们六个毕阿士特。” “我可不是一位百万富翁不象我们那位邻居”弗兰兹说道“我警告你我到罗马来过四次了各种马车的价钱我都知道。今天明天后天我们一共给你十二个毕阿士特那样你已经很可以赚一笔钱了。” “但是阁下”派里尼说道他还想达到他的目的。 “去吧”弗兰兹答道“不然我就自己去和你的搭档讲价钱我也认识他他是我的老朋友从我身上捞去更多的钱他所要的价钱会比我现在给你的还要少。到那时你可就赚不到帽子钱了只能怪你自己了。” “阁下不必亲自劳驾!”派里尼老板带着一个意大利投机家自认失败的那种微笑回答说“我尽力去办就是了我希望能使您满意。” “那么我们彼此心照不宣了。” “您希望车子什么时候来?” “一小时以内。” “一小时以内它就会在门口等着您的。” 一小时以后马车的确已在等着那两位青年人了。那是一辆别脚的出租马车现在却已被高抬了身价当作一辆私家轿车了;它虽然其貌不扬但这两个青年在狂欢节的最后三天里能弄到这样一辆马车已算是很不错的了。 “阁下”向导看到弗兰兹走到窗口面前就大声喊道“要我把花车驶近王宫来吗?” 弗兰兹对于意大利人的措辞虽然早已习惯了但他的第一个冲动还是环顾一下四周。这句话是冲他说的。弗兰兹“阁下”蹩脚马车是“花车”而伦放旅馆是“王宫’。意大利人爱恭维的习惯在那句话里已表现得很充分了。 弗兰兹和阿尔贝走下楼来时花车已驶到了王宫前面两位阁下把他们的两腿搁到座位上向导则跳进了他们后面的座位里。“两位阁下要到哪儿去?”他问。 “先到圣·彼得教堂然后再到斗兽场。”阿尔贝回答。 阿尔贝不知道要想看遍圣·彼得教堂得花上一天的功夫而要研究它则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一天的时间在圣·彼得教堂一处过去了。突然间日光开始黯淡起来。弗兰兹摸出表来一看已经四点半钟了。他们回到了旅馆在旅馆门口弗兰兹吩咐车夫在八点钟再来。他要领阿尔贝在月光下去观赏斗兽场正如他曾领他在白天里游览圣·彼得教堂一样。当我们领一位朋友去游览一个我们已经去玩过的城市的时候我们心中的得意就象我们指出一个曾做过我们情妇的女人一样。他要从**罗门出城绕城一周再从圣·乔凡尼门进城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去斗兽场的途中顺便看看朱庇特神殿古市场色铁穆斯·塞维露斯宫的拱门安多尼的圣殿和萨克拉废墟。 他们坐下来进餐。派里尼老板原先答应请他们吃一顿酒席的而事实上却只给了他们一顿马马虎虎的便餐。用完晚餐以后他亲自进来了。弗兰兹以为他是来听他们称赞他的晚餐的于是就开始称赞起来但他才说了几个字店主就打断他们的话。“阁下”他说“蒙您称赞我很高兴但我不是为这点而来的。” “你是来告诉我们马车找到了吗?”阿尔贝问一边点上了一支雪茄烟。 “不两位阁下最好还是不必去想那件事了吧。在罗马事情有办得到和办不到之分一件事情要是已经告诉您办不到了那就完了。” “在巴黎就方便得多啦当一件事办不到的时候你只要付双倍的价钱就马上办到了。” “法国人都是那么说的”派里尼老板答道语气中略微含着一点不快“既然如此我真不明白他们何必还要出门旅行。” “是啊”阿尔贝喷出一大口烟翘起椅子的两条腿晃着身子说道“只有疯子或象我们这样的傻子才会出门旅行。凡是头脑清醒的人是不肯离开他们海尔达路的大厦放弃他们在林荫大道上的散步和巴黎咖啡馆的。” 不用说阿尔贝肯定是住在上面所提到的那条街上的每天都要很出风头地去散一会儿步而且常常到那家唯一真正可以吃点东西的咖啡馆去的当然你还得和侍者有交情。派里尼老板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在体会这几句回答的话他似乎不十分明白。 “但是”这一次轮到弗兰兹来打断店主的沉思了。“你是有事才来的请问是什么事?” “啊是的您吩咐马车八点钟来?” “是的。” “听说您想到斗兽场去玩?” “你是说圆形剧场?” “那都一样。您告诉车夫从**罗门出城绕城一周再从圣·乔凡尼门进城?” “我是这样说。” “唉这条路是不能走的呀。” “不能走?” “至少得说得非常危险的。” “危险!为什么?” “因为那个大名鼎鼎的罗吉·万帕。” “请问这位大名鼎鼎的罗吉·万帕是谁呀?”阿尔贝问道。 “他在罗马或许是大名鼎鼎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在巴黎却是闻所未闻的。” “什么!您不认识他吗?” “我没有那种荣幸。” “您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吗?” “从来没有。” “好吧那么我告诉您他是一个强盗如果把狄西沙雷和盖世皮龙同他相比他们简直就象是小孩子啦。” “嘿那么阿尔贝”弗兰兹大声叫道“你终于碰到一个强盗了!” “我预先警告你派里尼老板不论你要告诉我们什么话我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我们先把这一点说明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可以听。从前有一个时候唉说下去吧!” 派里尼老板转向弗兰兹他觉得这两个人之中还是弗兰兹比较理智一些。我们一定得说句公道话在他的旅馆里住过的法国人并不少但他却从来无法了解他们。“阁下”他严肃地对弗兰兹说“假如您把我看做一个撒谎的人那我就什么都不必说了我是为了你们好才……” “阿尔贝并没有说你是一个撒谎的人呀派里尼老板”弗兰兹说道“他只是说不相信你而已。但你说的话我都相信请说吧。” “但阁下知道假如有人怀疑我的诚实的话” “派里尼老板”弗兰兹答道“你简直比卡莎德拉还要多心她是一个预言家却还是没有一个人肯相信她那么你的听众至少还该打个对折吧。好了算了告诉我们这位万帕先生究竟是谁。” “我已经告诉过阁下他是我们从马特里拉那个时代以来最有名的强盗。” “哦这个强盗同我吩咐车夫从**罗门出城再从圣·乔凡尼门入城又是什么关系呢?” “这是因为”派里尼老板答道“您从那个城门出去是没有问题的但我非常怀疑您能从另外那个城门回来。” “为什么?”弗兰兹问。 “因为在天黑以后出了城门五十码以外就难保安全了。” “你凭良心说那是真的吗?”阿尔贝大声问道。 “子爵阁下”派里尼老板觉得阿尔贝这种再三怀疑他讲话的真实性的态度大大地伤了他的心就回答说“我没有跟您说话而是在跟您的同伴说话他知道罗马而且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应该加以嘲笑的。” “我的好人呀”阿尔贝转向弗兰兹说“这倒是一次很妙的冒险我们可以把我们的马车里装满了手枪散弹枪双铳枪。罗吉·万帕来捉我们的时候我们就捉住他把他带回罗马城里晋献给教皇陛下教皇看到我们干了这么件大好事就会问他怎样才能报答我们而我们却说只要一辆轿车两匹马于是我们就可以坐在马车里看狂欢节了而罗马老百姓一定会拥我们到朱庇特神殿去给我们加冠表扬我们一番象对待卫国英雄库提斯和柯克莱斯一样。” 当阿尔贝讲这番话的时候派里尼老板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 “请问”弗兰兹问道“这些手枪散弹枪和其他各种你想装满在马车里的厉害武器在哪儿呢?” “我的武器库里可没有因为在特拉契纳的时候连我那把猎刀都给人偷去了。” “我在阿瓜本特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你知不知道派里尼老板”阿尔贝点起第二支雪茄烟说道“这个办法对付强盗非常方便这种作风很有点和他们相似吧?” 派里尼老板一定觉得这种玩笑未免太讨苦吃了因为他对这些问题只回答了一半而且是向弗兰兹说的只有弗兰兹似乎还象是在用心听他讲话似的。 “阁下知道受强盗攻击的时候通常总是不加抵抗的。” “什么!”阿尔贝喊道他的豪勇的性格立刻显示出他反对象这样服服帖帖地让人来抢“一点都不抵抗吗?” “不因为那是没有用的。当十多个强盗从地沟破房子或阴沟里一齐跳出来向你攻击的时候你怎么能抵抗呢?” “哦!情愿他们杀了我。” 旅馆老板转向弗兰兹神色之间象是在说:“你的朋友一定是疯了。” “我亲爱的阿尔贝”弗兰兹答道“你的回答太伟大了倒很有高乃依说那句‘让他去死吧’时的气概。只是奥拉斯作那样答复的时候当时是关系着罗马的存亡而我们这儿只不过是随便去玩玩的问题为了随便去玩玩拿我们的生命去冒险那未免太荒唐了吧。” “啊一点不错!”派里尼老板大声说道“说得好!这才说得有点道理!” 阿尔贝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葡萄洒不时地喝上一口嘴里喃喃地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清楚的话。 “好了派里尼老板”弗兰兹说道“我的同伴现在不说话了而你也知道我的性情是很爱和平的那么告诉我这个罗吉·万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是一个牧童还是一个贵族年轻还是年老高个子还是矮个子把他描写一下如果我们碰巧遇见他象让·斯波加或勒拉那样我们或许可以认识他。” “这几点谁都无法对您说得再清楚了因为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有一天我从费伦铁诺到阿拉特里去的路上落到了他的手里我真走运他还记得我不但不要赎金就放了我还送给我一只非常华贵的表而且把他的身世讲给了我听。” “让我们来看看那只表。”阿尔贝说道。 派里尼老板从他的裤袋里掏出一只布累古怀表上面刻着制造者的名字巴黎的印戳和一顶伯爵的花冠。 “就是这只。”他说道。 “啊唷!”阿尔贝答道”我恭喜你了我也有一只这样的表”他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了他的表“它可花了我三千法郎呢” “我们来听听他的身世吧。”弗兰兹说道。他拖过了一张安乐椅示意请派里尼老板坐下。 “两位阁下允许我坐吗?”店东问道。 “坐吧!”阿尔贝大声说道“你又不是传道者用不着站着讲话!” 店主向他们每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坐了下来这表示他就要把他们所想知道的关于罗吉·万帕的事都讲出来了。“你说”正当派里尼老板要开口的时候弗兰兹说道“你认识罗吉·万帕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孩子那么他现在还是一个青年人了?” “一个青年人!他刚满二十二岁呢。噢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游荡子弟他将来总得有一个立身之道的这一点你们相信好了。” “你觉得如何?阿尔贝二十二岁就如此闻名了。” “真不错在他这个年龄名闻全球的亚历山大凯撒和拿破仑还没露头角哩。” “哦”弗兰兹又说道“这个故事的主角才只有二十二岁吗?” “刚满我已经告诉过您啦。” “他是高个子还是矮个子?” “中等身体同这位阁下的身体差不多。”店主指着阿尔贝回答说。 “谢谢你这样比较。”阿尔贝鞠了一躬说道。 “说下去吧派里尼老板”弗兰兹又说道并对他那位朋友的多心微笑了一下。“他是属于社会中哪一阶级的呢?” “他是圣费里斯伯爵农庄里的一个牧童那个农庄在派立斯特里纳和卡白丽湖之间。他出生在班壁那拉五岁时就到了伯爵的农庄里去做事。他的父亲是一个牧羊人自己有一小群羊剪了羊毛挤了羊奶就拿到罗马来卖以此为生。小万帕的个性从小就非常特别。当他还只有七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到派立斯特里纳的教士那儿去求他教他读书写字。这件事多少有点困难因为他不能离开他的羊群那位好心的教士每天要到一个小村子里去做一次弥撒。那个小村子太穷了养不起一个教士也没有什么正式的村名叫博尔戈。他告诉万帕说他每天从博尔戈回来的时候可以见他一次利用那个时间教他一课并且预先告诉他只能教短短的一课他一定要特别用功来利用这短短的见面的时间。那孩子欢喜地接受了。每天罗吉带着他的羊群到那条从派立斯特里纳到博尔戈去的路上去吃草。每天早晨九点钟教士和孩子就在路边的一条土堤上坐下来小牧童就从教士的祈祷书上学功课。三个月以后他已经能够朗朗上口了。这还不够他还要学写字。教士从罗马的一位教书先生那儿弄来了三套字母一套大楷一套中楷一套小楷教他用一种尖利的东西在石板上学写字母。晚上当羊群平安地赶进农庄以后小罗吉就急忙到派立斯特里纳的一个铁匠家里要来了一只大钉子敲呀磨呀的把它制成了一支古色古香的铁笔。第二天早晨他拾了许多片石板开始做起功课来。三个月以后他已学会写字了。教士看他这样聪明很是惊奇就送了他几支笔一些纸和一把削笔刀。他又重新学起来但当然已不象最初那样困难了。一星期以后他用笔写字已和用铁笔写得一样好了。教士把这桩奇闻讲给圣费里斯伯爵听伯爵派人把小牧童叫了来叫他当面写给他看读给他听吩咐他的贴身仆人让他和家仆一起吃饭每个月给他两个毕阿士特罗吉就用这笔钱来买书和铅笔。他的模仿能力本来就很强象琪奥托小时候一样他也在他的石板上画起羊呀房屋呀树林呀来。然后他又用小刀来雕刻各样的木头东西大名鼎鼎的雕刻家庇尼里也就是这样开始的。 “有一个六七岁的姑娘就是说她比万帕还要小一点也在派立斯特里纳的一个农庄上放羊。她是一个孤儿是在凡尔蒙吞出生的名叫德丽莎。两个孩子碰到了一起他们便并排坐下来让他们的羊群混在一起一起玩一起笑一起谈天到黄昏的时候他们把圣费里斯伯爵的羊和雪维里男爵的羊分开两个孩子就各自回到他们的农庄里去并约定第二天早晨再会第二天他们果然都没有失约。他们就这样一起长大起来直到万帕十二岁德丽莎十一岁。这时他们的天性显露了出来。罗吉依旧非常钦慕各种优美的艺术当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就拚命学习他经常容易冲动一会儿愁一会儿热情一会儿又要生气反复无常而且老是带着一种讥讽的态度。班壁那拉派立斯特里纳或凡尔蒙吞附近的男孩子没有一个能左右他的甚至连成为他的伙伴都够不上。他的天性(老是要旁人让步自己从来不肯退让)使他高高在上交不到什么朋友。只有德丽莎可以用一个眼色一个字或一个手势使他服服帖帖。他这种暴烈的性格到了一个女人手里虽然变得如此温存但假如对方是个男人则不论是谁他就要反抗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德丽莎却正巧相反她很活泼很快活只是太爱撒娇。罗吉每月从圣德里斯伯爵的管家那儿得来的两个毕阿士特和他的木刻小玩意儿在罗马卖得的钱都花在买耳环呀项链呀和金夹呀等等东西上去了正是靠了她朋友的慷慨德丽莎才成了罗马附近最美丽和打扮得最漂亮的农家女。这两个孩子渐渐地一同长大起来整天厮守在一起过活各人随着各人不同的性格做着种种梦想。在他们所有的梦想希望和谈话里万帕看到他自己成了一艘大船的船主一军的将帅或一省的总督。德丽莎则看到自己了财穿戴得非常华丽有许多穿制服的仆人侍候着他。当他们这样各自建造着空中楼阁度过一天的时间以后他们就把他们的羊群分开从梦想的世界里一下子跌回到他们现实的卑贱地位的世界里。 “有一天那个年轻牧童告诉伯爵的管家说他看见沙坪山里来了一只狼窥伺他的羊群。管家给了他一支枪这正是万帕求之不得的东西。这支枪极好是布雷西亚的出品子弹射出就象英国的马枪一样准确但有一天伯爵摔破了枪托于是就把那支枪扔在一边不用了。这一点在象万帕这样的一个雕刻家看来是不算一回事的。他把那个旧枪托检查了一遍计算着把它怎样改造一下才能使枪适合他的肩头然后他做了一个新枪托上面刻着极美丽的花纹假如他愿意拿出去卖准可以得到十五个或二十个毕阿士特但他当然不会想到这一点。能得到一支枪早就是这少年最大的愿望。在第一个以独立代替自由的国家里凡是有大丈夫气概的男子汉他心里的第一个愿望就是想弄到一支枪有了枪他就可以防御或进攻有了枪就常常可以使人怕他。从此以后万帕就把他全部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练习使用这宝贵的武器上了他买了火药和子弹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被他拿来当目标——长在沙坪山上的、满身苔藓的橄榄树的老树干从地洞里钻出来觅食的狐狸在他们头顶上翱翔的老鹰。所以不久他的枪法就非常准确了以致最初一听到枪声就害怕的德丽莎也克服了她的恐惧竟能很有兴趣地看着他随心所欲地弹射物其准确程度真象弹靶近在几尺一样。 “有一天傍晚一只狼从松树林里走出来他俩常常坐在那松林附近的所以那只狼还没有走上十步就送了命。万帕立了这一功很得意就把那只死狼背在肩膀上回到了农庄里。凡此种种已使罗吉在农庄一带有了一定的声望。一个人只要能力高不论走到哪儿总会有崇拜他的人。他被公认为是方圆三十里以内最精明最强壮和最勇敢的农夫尽管德丽莎也被公认为沙坪山下最美貌的姑娘但从来没有人去和她谈恋爱因为大家都知道罗吉喜欢她。可是这两个人却从来不曾向对方表示过他们的爱情。他们并肩长大了起来就象两棵在地下根须纠缠空中丫枝交错花香同时升上天空的树一样。只是他们相互会面成了必不可少的事情他们情愿死也不愿有一天的分离。那一年德丽莎十七岁万帕十八岁。一股土匪盘据了黎比尼山开始惹得附近的居民纷纷议论起来。罗马附近的土匪实际上从来没有真正被消灭干净过。只不过有时少了一个领而已但只要再有一个领出现他是不会缺少一批喽罗的。 “大名鼎鼎在那不勒斯闹得天翻地覆的古古密陀在阿布鲁齐被人追得走投无路被赶出了那不勒斯的国境他就象曼弗雷德那样越过了加里利亚诺山穿过了松尼诺和耶伯那交界的地方逃避到了阿马森流域。他设法重新组织了一队人马学狄西沙雷和盖世皮龙的榜样横行霸道起来但他的雄心是想过这两位前人的。派里斯特里纳弗垃斯卡蒂和班壁娜拉有许多青年人失踪了。他们的失踪最初引起了很大的不安但不久就得知他们都投到古古密陀手下当喽罗去了。没多久古古密陀就成了大家所关注的焦点都纷纷谈论他的凶猛大胆和残忍等种种特性。有一天他抢了一个年轻姑娘她是弗罗齐诺内一个土地丈量员的女儿。强盗的法律是严明的凡是抢到年轻女子第一就该归那个把她抢来的人享用然后其余的人抽签轮流享用她她一直要被他们蹂躏到死才能脱离苦海。假如她的父母有钱有力量付出一笔赎金他们就派人去接洽。被抢去的肉票就成了信差安全的人质。要是付不出赎金肉票就一去不回了。那个姑娘的恋人也在古古密陀的队伍里他名叫卡烈尼。当她认出自己的恋人的时候那可怜的姑娘便向他伸出双手求救并相信自己可以安全了但卡烈尼却觉得他的心在往下沉因为他对于那等待在她前面的命运知道得太清楚了。但是由于他是古古密陀的亲信;由于他已忠心耿耿地在他手下效力了三年;由于他曾射死过一个快要砍倒古古密陀的龙骑兵救过他的命因而他希望他会可怜他。他把他拉到一边那年轻姑娘则坐在树林中央的一棵大松树底下松树和她那美丽的头饰合成了一张面幕把她的脸遮了起来这样就躲开了强盗们那穷凶极恶的贪婪的眼睛。他把一切都对古古密陀讲了出来:他怎样爱那姑娘他们怎样互誓贞节和怎样从他到这儿附近来了以后天天和她在一间破屋里相会。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古古密陀曾派卡烈尼到邻村去公干所以他无法到那个地方去赴约了。可是古古密陀却到了那儿据他说纯属偶然然后就顺便把姑娘带了来。卡烈尼恳求他的头儿为丽达破一次例因为她的父亲很有钱可以出一大笔赎金。古古密陀对他朋友的请求似乎让了步吩咐他去找一个牧童送信到弗罗齐诺内给她的父亲。卡烈尼高高兴兴跑到丽达那儿告诉她她已经得救了吩咐她写信给她的父亲把事情告诉他她的赎金定为三百毕阿士特。时间只限十二小时。也就是说到第二天早晨九点钟为止。信一写好卡烈尼就一把抓到手里急急忙忙地奔到山下去找信差了。他现有一个少年牧童在牧羊。牧童好象天生是强盗的信差似的因为他们正巧生活在城市和山林之间文明生活和原始生活之间。那牧童接受了这项使命答应在一小时之内跑到弗罗齐诺内。卡烈尼就返回来了一心只想早点见到他的情人并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他现他的同伙们都坐在树林里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正在那儿享用从农家勒索得来的贡品。他的眼光在这一堆人中寻找丽达和古古密陀但却扑了个空。他问他俩到哪儿去了回答他的是一阵哄笑。一股冷汗从他每一个毛孔里冒了出来他的头根根都竖了起来。他又问了一遍。有一个强盗站起来递过来一满杯甜酒说道:“为勇敢的古古密陀和漂亮的丽达的健康干杯!”正在这个时候卡烈尼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叫喊声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夺过酒杯向那个献酒的人劈头盖脸扔过去然后向那出喊声的地方冲了过去。跑了一百码以后他转过一座密林的拐角就现丽达昏迷不醒地躺在古古密陀的怀里。一看到卡烈尼古古密陀就站起身来每只手里都握着手枪。那两个土匪互相对视了一会儿一个唇边挂着猥亵的微笑一个脸色象死人一样惨白看来这两个人之间似乎就要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了但卡烈尼的脸渐渐松弛了下来。他的一只抓着腰带上的手枪的手也垂到了身边。丽达躺在他们之间。月光照亮了这三个人。 “喂”古古密陀说道‘任务完成了吗?’‘是的头儿’卡烈尼答道‘明天早晨九点钟丽达的父亲就会带着钱到这儿来的。’‘很好现在我们来快快活活地过一夜吧。这个姑娘很漂亮配得上你。喂我并不自私我们到伙计们那儿去给她抽签吧。’‘那么说你决定要把她按常规处置了?’卡烈尼说道。‘为什么为她破例?’‘我以为我刚才的请求’‘你比其它的人多些什么你有什么权利要求例外?’‘我当然有权利。’‘算了吧’古古密陀大笑着说道‘迟早总会轮到你的。’卡烈尼拚命咬紧牙。‘现在喂’古古密陀一面向其他那些强盗走去一面说’‘你来不来?‘我马上就来。’古古密陀一边走一边用眼睛瞟着卡烈尼深怕会遭他暗算但卡烈尼这方面却毫无敌意的表示。他叉着双手站在丽达的身边丽达依旧昏迷着。古古密陀猜想那青年会抱起她逃走的但这一点现在和他已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已经享用过丽达了。至于那笔钱三百毕阿士特给全体一分钱就少得可怜了他要不要都无所谓他继续顺着小径向那片草地走去使他大为惊奇的是:卡烈尼几乎和他同时到达。‘我们来抽签吧!我们来抽签吧!’山贼们一见到他们的头儿就叫喊起来。 “他们的要求是很公道的头儿点点头表示允许。他们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眼睛里都射出凶光加上火堆所出的红光使他们看上去简直象一群恶魔。所有人的名字包括卡烈尼的在内都写在纸上并放在一顶帽子里由队里最年轻的那个人摸出一张来那一张上写的名字是达伏拉西奥。他就是那个向卡烈尼建议为他们的头儿祝福而被卡烈尼用玻璃杯砸了脸的人。他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大口子从太阳穴直到嘴边血还在不断地流着。达伏拉西奥看到他的运气这样好就高声狂笑着说‘头儿刚才我向卡烈尼建议为祝福你一杯他不肯。现在请你建议为我干一杯看他是否肯赏脸’每一个人都以为卡烈尼此时会脾气但使他们惊奇的是:他竟一手拿起一只酒杯一手拿起一只酒瓶满满的倒了一杯。‘祝你健康达伏拉西奥’他镇定地说着然后一口喝干了酒连手都不颤一下。他在火堆旁边坐了下来‘我的晚餐呢’他说‘跑了这么远的路我的胃口倒开了。’‘干得好卡烈尼!’强盗们喊道‘这才象条好汉。’于是他们围成了一个圆圈围着火堆坐下来而达伏拉西奥则不见了卡烈尼泰然自若地又吃又喝象是根本没生过什么事一样。强盗们惊奇地望着他弄不懂他何以竟能如此泰然自若他们正在纳闷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地面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他们回过头去看见达拉西奥抱着那个年轻女子过来。她的头往后仰着长扫着地面。当他们进入圈子中央的时候强盗们才借着火光看清楚那年轻女子和达伏拉西奥都面无人色。这一幕突然出现的景象是这样奇特这样严肃以致大家都站了起来只有卡烈尼例外他仍旧坐着镇定地吃着喝着。达伏拉西奥在极端肃静的气氛中走前几步把丽达放到了土匪头儿脚下于是大家立刻明白了那年轻女子和那强盗面色惨白的原因了。一把短刀齐柄直插在丽达的左胸上。每个人都望着卡烈尼卡烈尼腰带上的刀鞘空了。‘呀呀!’头儿说道‘我现在懂得卡烈尼为什么要迟一步来了。’“他们虽然天性野蛮却能了解这种拚死的举动。别的强盗或许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来但他们却都懂得卡烈尼的这种举动。‘喂’卡烈尼站起来向那尸走过去一手握着手枪柄大声说道‘现在还有谁要来和我争这个女人?’‘不会有人争了’土匪头儿答道‘她是你的了。’卡烈尼双手抱起她走出了火光圈外。古古密陀派了守夜的哨兵众强盗便用他们的大氅裹着身体在火堆前面躺了下来。半夜里哨兵出警告全体立刻戒备起来。原来是丽达的父亲亲自带着他女儿的赎金来了。‘喂’他对古古密陀说‘三百毕阿士特在这儿了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土匪头儿没有伸手去接钱做了一个手势叫他跟他走。老人遵命。他们两个在树林底下向前走月光从树枝的空隙里直泻下来。最后古古密陀收住了脚步指着一棵树下两个聚在一起的人。‘喏’他说‘向卡烈尼去要你的孩子吧她怎么样了他会告诉你的。’说完他回到他的伙伴们那儿去了。 “老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感觉到某种意外的大祸临头了。他终于向那聚在一起的人影走去心里却不明白生了什么事。当他走近一些的时候卡烈尼抬起头于是两个人的形体便呈现在老人的眼前了。一个女的躺在地上她的头枕在一个坐在她身边的男人的腿上那男的一抬头女的面孔也就可以看到了。老人认出了那躺着的女人正是自己的女儿。卡烈尼也认出了老人。‘我知道你会来的。’强盗对丽达的父亲说。‘畜牲!’老人答道‘你把她怎么了?’他恐怖地凝视着丽达丽达全身惨白血迹斑斑胸膛上插着一把短刀。一线月光从树缝里透进来照亮了死者的脸。‘古古密陀糟踏了你的女儿’强盗说‘我爱她所以我杀了她不然她就要给全体当靶子用了。’老人一句话都不说了脸色变得象死人一样白。‘喂’卡烈尼又说道‘要是我做错了你就为她报仇吧。’于是他从丽达胸膛的伤口里抽出那把短刀一手把刀递给老人一手撕开他的背心。‘你干得好!’老人用一种嘶哑的声音答道‘拥抱我吧我的孩子。’卡烈尼一头扑进了他情人的父亲的怀里象个小孩子似地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这是那个杀人不怕血腥气的人生平第一次流泪。‘唉’老人说道‘现在帮我来埋我的孩子吧。’卡烈尼去拿了两把鹤嘴锄于是那父亲和那情人就开始在一棵大橡树脚下挖掘起来准备让那年轻姑娘长眠在橡树底下。坟坑挖好以后那做父亲的先抱了抱她又抱了抱那情人然后他们一个扛头一个扛脚把她放了进去。然后他们各自跪在坟的一边给死者做祷告。做完祷告以后。他们就把泥土盖到尸上面直到把坟坑填平。然后老人伸出一只手说道‘谢谢你我的孩子现在让我一个人儿在这儿呆一会儿。’‘可是’卡烈尼答道。‘离开我我命令你。’卡烈尼只得服从回到了他的同伴那儿用大氅裹住身体不久也象其余那些人一样地睡熟了。 “他们在前一天晚上就决定要换一个地方扎营。破晓前一小时古古密陀喊醒了他的部下们下令出。但卡烈尼不肯离开树林他要知道丽达的父亲究竟怎么样了才肯走。他向昨晚那个地方走去。于是现老人已吊死在那棵荫覆他女儿坟墓的橡树丫枝上。他对着老人的尸体和恋人的坟墓郑重地了一个复仇的誓言。但他没能完成他的誓言因为两天以后在一场对罗马骑兵的遭遇战里卡烈尼被杀死了。他的死大家都有点惊异因为他是面向敌人的不应该从后背上吃子弹。那种惊奇后来也就平息了因为有一个土匪告诉他的伙伴们说当卡烈尼倒下的时候古古密陀正在他后面十步远的地方。离开弗罗齐诺内树林的那天早晨古古密陀曾在暗中跟在卡烈尼的后面听到了他报仇的誓言于是象所有狡诈的人一样他设法阻止了那个誓言的实践。 “关于这个强盗他们另外还讲了十来个诸如此类的故事也都同样离奇。所以从丰迪到庇鲁斯大家一听到古古密陀的名字就要抖。这些传闻常常是罗吉和德丽莎谈话时的主题。那姑娘每听到讲这种故事就吓得抖。但万帕却总是拍拍他那支百无一失的好猎枪的枪柄用微笑来劝她放心假如那还不能恢复她的勇气的话他就瞄准一只落在一条枯枝上的乌鸦扳动枪机那只鸟就打死落到了树脚下。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这对青年互相约定当万帕二十岁德丽莎十九岁的时候他们就结婚。他们都是孤儿只要向他们的雇主告一次假就得了这一点他们已经问过而且得到了允许。有一天当他们正在谈论未来的计划的时候突然听到两三声枪响接着就见一个男人突然从这两个青年常常放羊的草地附近的树林里出来急急忙忙地向他们奔过来。当他奔到听得到话的地方的时候就喊道:‘有人追我你们能不能把我藏起来?’他们十分清楚这个亡命者一定是个强盗但在罗马十匪和罗马农民之间天生存在着一种同情心。而后者总是很乐于帮助前者的。万帕一句话也没说急忙奔到那块隐蔽他们洞口石头前面把石头移开叫那个亡命者躲进了这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洞穴然后把石头盖好走去仍旧和德丽莎坐在一块儿。过了一会儿四个骑兵在树林边上出现了其中的三个似乎在寻找那亡命者第四个则拖着一个俘虏来的土匪的脖子。那三个骑兵向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看到了这个青年农民就疾驰着跑来问他们有没有看见过个什么人。‘真讨厌’为的那个队长说‘我们所找的那个人是个强盗头儿。’‘古古密陀吗?’罗吉和德丽莎同时喊出声来。‘是呀’队长答道‘他那颗头可值一千罗马艾居呢假如你们帮我们捉住他你们就可以分到五百。’两个年轻人互相换了一下眼色。那位队长一时觉得很有希望。五百罗马艾居等于三千法郎而三千法郎在这一对快要结婚的穷孤儿来说可算是一大笔钱了。‘是的这可是真讨厌’万帕说‘但我们没有看见他。’“于是那些骑兵就四下里搜索了一阵子但到处都找不到过了一会儿他们走远了。于是万帕重把石板移开古古密陀就爬出来。他从石板缝里已看到了这两个青年农民和骑兵在谈话并且已猜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他从罗吉和德丽莎的脸上看出他们决不肯出卖他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满满一袋金子来送给了他们。万帕骄傲地昂着头不屑一顾而德丽莎的眼里却露出了兴奋她想到用这袋金子可以买到所有那些漂亮的衣服和华丽的饰。 “古古密陀是一个老奸巨猾的恶棍他表面上是个土匪实际是一条赤练蛇德丽莎的那种目光顿时使他想到:讨她做一位压寨夫人倒很合适。他走回到树林里去了一路上借口向他的救命恩人致敬几次停步回顾。过了几天他们没有再看见古古密陀也没有听人说到他。狂欢节快要到了。圣费里斯伯爵宣布要开一次盛大的化装舞会凡是罗马有地位的人都请来参加。德丽莎非常想去参加这次舞会。罗吉去请求那位作他的保护人的管家允许他俩夹杂在村中的仆役里参加舞会。这一点被允许了。伯爵最钟爱他的女儿卡美拉这次的舞会就是为讨她喜欢而开的。卡美拉的年龄和身材和德丽莎恰巧一模一样而德丽莎也如卡美拉一样漂亮。舞会的那天晚上德丽莎尽可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戴上她那最灿烂的饰和最华丽的玻璃珠链;她穿着弗拉斯卡蒂妇女的时兴的服装。罗吉则穿着罗马农民在假日才穿的那种非常美丽的服装。他们两人都混在——他们只能如此——仆役和农民队里。 “这一场宴会真华丽不但别墅里灯火通明而且还有几千只五颜六色的灯笼挂在花园里的树上。不久宾客们就从府邸里拥到露台上从露台拥到花园的走道上。在小径的每一个交叉口上都有一队乐队桌子四散摆开上面堆满了各种饮料和点心。来宾们收住脚步组成四对一组的舞队各自随意选了一块地方跳起舞来。卡美拉打扮得象一个松尼诺农妇。她的帽子上绣着珍珠她的金针上嵌着钻石她的腰带是土耳其绸做的上面绣着几朵大花她的短衫和裙子是克什米尔呢子做的她的围裙是印度麻纱的她胸衣上的纽子都是大粒的珍珠。她那两位同伴的服装一位象一个内图诺农妇另一位象一个立西阿农妇。那四个男子都是罗马最有钱和最高贵的人家里的子弟他们身上充分表现出意大利式的潇洒关于这一点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的确都比不上。他们都穿着农民的服装代表阿尔巴诺韦莱特里契维塔卡斯特拉纳和索拉四处地方。不用说这些农民的服装也象那些女人的一样是灿烂耀目地缀满了金银珠宝的。 “卡美拉想跳一次清一色的四对舞但还少一个女的。她环顾四周但来宾中没有一个人的衣服和她或她的舞伴的相似的。圣费里斯向她指了指农民队里那挽住罗吉臂膀的德丽莎。‘您允许我吗父亲!’卡美拉说道。‘当然啦’伯爵答道‘我们不是在度狂欢节吗?’卡美拉就转过去对那个同她讲话的青年讲了几句话并用手指了指德丽莎。那青年人向着那只可爱的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鞠躬表示服从然后走到德丽莎面前邀请她去参加由伯爵的女儿所领舞的四对舞。德丽莎觉得象有一团火掠过了她的脸她望了望罗吉罗吉不得不表示同意。他慢慢地松开了德丽莎的手臂那本来是夹在自己的手臂底下的而德丽莎在她那位舞伴的陪伴下非常兴奋地站到了那贵族式的四对舞中她所该站的位置上。当然罗在艺术家的眼里德丽莎那种古板严谨的服装与卡美拉和她同伴的比较起来的确风格很不相同。但德丽莎原是生性轻佻而好卖弄风骚的所以那些刺绣呀花纱呀克什米尔呢子的腰带呀什么的都使她目迷心醉而那蓝宝石和金刚钻的反光几乎使她的脑子晕眩起来。 “罗吉觉得他的头脑里浮起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种感觉象是在一口口地痛咬他的心然后又毛骨悚然地透过他的骨脊钻进了他的血管里弥漫到了他全身。他的眼睛紧盯着德丽莎和她的舞伴的每一个动作。当他们的手相触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都快要晕过去了;他的脉搏剧烈地跳着象是有一只钟在他的耳边大敲特敲。当他们交谈的时候虽然德丽莎只是低垂着眼胆怯地听她的舞伴一个人讲但从那个美貌的青年男子的热情的目光里罗吉看得出他是在讲赞美她的话他只觉得天昏地旋种种地狱里的声音都在他耳边低语叫他去杀人去行刺。他深怕这种强烈的情感使他无法克制自己于是就一手抓住他身边靠着的那棵树的丫枝另外那只手则痉挛似地紧握住他腰带上那把柄上雕花的匕时时不自觉地把它抽出鞘来。罗吉吃醋啦他觉得在她的野心和那种爱出风头的天性的影响下德丽莎或许会抛弃他的。 “那个年轻的农家女最初很胆怯德丽莎是漂亮的但漂亮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她。德丽莎具有那种娇美的野草闲花的魅力那比我们矫揉造作的那种高雅的仪态更诱人得多。那一次四对舞的风头几乎都被她一个人抢去了而假如说她在妒嫉圣费里斯伯爵的女儿我可不敢担保卡美拉不妒嫉她。她这位漂亮的舞伴一面向她竭力恭维一面领她回到了他邀请她的地方就是罗吉在等她的地方。在那次跳舞的期间这位年轻姑娘不时地瞟一眼罗吉而每次她都看到他脸色苍白情绪激动有一次他的刀甚至已有一半出了鞘那寒森森的刀光刺得她眼花。所以当她重新挽起她情人的臂膀的时候她几乎有点抖了。那一次的四对舞跳得非常成功自然大家热烈地要求再来一次。只有卡美拉一个人表示反对但圣费里斯伯爵对他女儿的要求太恳切了她终于也同意了。于是有一个舞伴就急忙去请德丽莎因为没有她就组不成四对舞但那年轻姑娘却已经不见了。实际上罗吉再也没有力量来多经受一次这样的考验了所以他半劝半拉地把德丽莎拖到花园的另外一边去了。德丽莎不由自主地随他摆布着但当她看到那青年人的激动的脸色时她从他那沉重和颤动的声音里懂得他的心里一定在乱想。她自己也禁不住内心的激动虽然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却总觉得罗吉应该责备她什么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总觉得她是该受责备的。可是使德丽莎大为惊奇的是罗吉却仍旧哑口无言那天晚上他始终没再讲一个字。但当夜的寒峭把来宾们从花园里赶走别墅的门户都关上举行室内的宴会时他就带她走了。他把她送到了家里说道:‘德丽莎当你在圣费里斯伯爵的小姐对面跳舞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想’年轻姑娘生性就是十分坦率的于是就回答说‘我情愿减一半寿命换得一套她所穿的那种衣服。’‘你的舞伴对你说了些什么?’‘他说这就看我自己了只要我说一句话就得了。’‘他说得不错’罗吉说‘你真是象你所说的那样一心想得到它吗?’‘是的。’‘好吧那么你就会得到的!’“年轻姑娘非常惊奇抬起头来望着他但他的脸是这样的阴沉可怕以致她的话一到嘴边就僵住了。罗吉这样说了以后就走了。德丽莎一直目送他在黑暗中消失才长叹一声走进了她的房间。 “那天夜里生了一件很大的意外事故无疑的是由于某个仆人的疏忽没有把灯熄灭而引起的。圣费里斯的府邸起了火起火的房间正在可爱的卡美拉的隔壁。她在黑夜里被火光惊醒跳下床来用一件睡衣裹住身体想从门口逃出去但她想逃走的那条走廊已经充满了烟火。于是她只得回到房间里拼命大声呼救突然间她那离地二十尺高的窗户打开了一个青年农民跳进房间里来抓住了她的两臂用人的技巧和力气把她带到了草地上一到那儿她就昏过去了。当她苏醒过来时候她的父亲已在她身边。所有的仆人都围在四周服侍她。这一场大火烧掉了府邸的一整排厢房但既然卡美拉安然无恙那又算得了什么呢?大家到处找她的救命恩人但那个人却不见面了;到处打听但谁都不曾见过他。卡美拉因为自己当时没看他心里感到老大的不舒服。伯爵极其有钱只要卡美拉脱了险从她这样神奇地脱险这一点看来他觉得并不是真正遭祸反而倒是上天新赐的一次恩惠火灾的损失在他只是一件小事。 “第二天还是那个时间这个年轻农民又在树林边上相会了。罗吉先到。他兴高采烈的向德丽莎走来似乎已把昨天晚上的事完全忘记了。那姑娘显然在想心事但看到罗吉这样高兴她也就装出一副微笑来当没有兴奋的情绪来打扰她的时候这原是很自然的。罗吉挽住她的手臂领她到地洞门口停下来。那青年姑娘觉察到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生了就怔怔地望着他。‘德丽莎’罗吉说‘昨天晚上你告诉我说你情愿拿世界上一切来换取一套伯爵的女儿所穿的那样的衣服。’‘是的’德丽莎惊奇地回答说‘但我只是说说玩玩的’‘而我回答说很好你就会得到地。’‘是呀’姑娘回答罗吉的话愈来愈使她惊奇了‘但你那么说当然只是为了让我高兴罢了。’‘我答应你的话已经办到啦德丽莎’罗吉得意洋洋地说‘到洞里去把衣服穿起来吧。’说着他就移开那块石板指着洞口给德丽莎看洞里已点着两支蜡烛每支蜡烛旁边都有一面很华美的镜子。在一张罗吉亲手制作的古色古香的桌子上放着珍珠项链和钻石针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堆着其余的服饰。 “德丽莎喜出望外地惊叫了一声也不问这套服饰是哪儿来的甚至也不谢谢罗吉就钻进了那个已变成一间更衣室的洞里。罗吉把石板给她盖好因为这时他看到一座介于他和派立斯特里纳之间的近处小山顶上有一个骑马的旅客在那儿停了一会儿象是不知该走哪条路似的在淡青色的天空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的轮廓。他一看到罗吉就纵马疾弛向他奔来。罗吉没有猜错这位旅客是从派立斯特里纳到蒂沃利去的已经走错了路。罗吉就把路指给了他因为从那儿出去四分之一里的地方道路就分成了三条到了那三岔路门旅客或许又会迷路所以他就请求他给他带一段路。罗吉把他的大氅扔在地上摆脱了这件笨重的衣服他扛起马枪甩开山里人那种马都追不上的飞快的步子跑在旅客的前面。不到十分钟罗吉和那旅客就到了那个交叉路口。一到那儿他就以一种皇帝般的神气威严地用手指着一条旅客该走的路。‘那就是你的路大人现在你不会再弄错的了。’‘这是你的报酬。’旅客说着摸出了几个小钱给那青年牧人。‘谢谢你’罗吉缩手说道‘我是给你帮忙的不是图你的钱的。’‘好吧’那旅客似乎看惯了都市里人的奴隶性和山里人的骄傲深知其间的区别似的他就说道‘假如你不肯接受钱送你一笔礼或许是肯收的吧。’‘啊是的那是另一回事了。’‘那么’旅客说道‘收下这两个威尼斯金洋吧给你的新娘叫她自己去买一对耳环吧。’‘那么也请你收下这把匕’青年牧人说道‘在阿尔巴诺和契维塔卡斯特拉纳这一带你再找不到一把比这雕刻得更好的了。’‘我接受了’旅客答道‘但那样我可占便宜啦因为这把匕可不仅仅值两块金洋呢。’‘在一个商人或许如此但在我这是我亲自雕刻的它还值不了一个毕阿士特呢。’‘你叫什么名字?’旅客问。‘罗吉·万帕。’那牧人回答说他答话的那种态度就象他在说‘我是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一样。‘你呢?’‘我’旅客说道‘我叫水手辛巴德。’弗兰兹·伊皮奈吃了一惊。“水手辛巴德?”他说。 “是的”讲故事人说“那旅客对万帕就自称这名字。” “咦你为什么要反对这个名字”阿尔贝问道。“这个名字漂亮极了老实说叫这个名字的那位先生他的种种冒险的故事我在小时候可是很感兴趣的。” 弗兰兹不再多说了。水手辛巴德这个名字大概已唤醒了他的种种回忆。“讲下去吧!”他对店主说道。 “万帕大模大样地把那两块金洋放进了口袋里转回身慢慢地向来路走去。当他走到离地洞两三百步的时候他觉得听到了一声喊叫仔细听了听想辨别这个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于是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是在喊他自己的名字。那声音是从地洞那面传过来的。他象一只羚羊似的跳向前去一边跑一边在他的马枪里装上了弹药一会儿就到达了一座小山顶上。这座山正和他看见旅客时所站的那座遥遥相对。一到那儿喊救命的声音就听得更清楚了。他用目光四下里搜索着看见一个人正在抢德丽莎正象尼苏斯抢蒂茄美拉一样。这个人正向树林里急忙奔去从地洞到树林的这一段路他已走了四分之三。万帕估计了一下距离那人至少已比他多走了两百步想追上他是不可能的了。这青年牧人站定了脚下象生了根似的他们马枪的枪托抵住肩头瞄准那个抢人犯用枪口跟了他一秒钟然后开了枪。那抢人犯突然停住了脚步膝一弯就和抱在他怀里的德丽莎一起跌倒在地上。那青年姑娘立刻爬了起来而那个男的却躺在地上在临死的痛苦中挣扎着。万帕急忙向德丽莎冲过去。因为她刚离开那临死的人几步远两腿就支持不住跪了下来所以这个青年人深恐那颗打倒他敌人的子弹也伤着了他的未婚妻。万幸的是她连皮也没擦破一点德丽莎只是受惊过度。罗吉看到她的确平安无恙以后才转身向那受伤的人走过去。那家伙刚刚断了气只见他捏紧了拳头嘴巴歪在一边头直竖满头大汗。他的眼睛依旧恶狠狠地睁着。万帕走近尸体认出他正是古古密陀。 “这强盗自从那天被这两个农家青年救了以后就看中了德丽莎誓要把她弄到手。从那时起他就在暗中盯着他们利用她的情人为旅客领路只剩她一人的时机来抢她了他以为终于把她弄到手了却想不到青年牧人那百无一失的子弹射穿了他的心。万帕定睛望着他脸上毫不动容而德丽莎却正巧相反她的手脚都在抖不敢走近那已被杀死的匪徒身边。但她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从他情人的肩后向那死人畏缩地瞟了一眼。突然间万帕转向他的情人。‘啊啊!’他说‘好了好了!’你已经打扮好了现在要轮到我来打扮一下了。’“德丽莎从头到脚都穿着费里斯伯爵女儿的衣服。万帕抱起古古密陀的尸体搬到了地洞这一次可要轮到德丽莎留在外面了。这时要是再有一个旅客经过他就会看到一件怪事一个牧羊女在牧羊身上却穿着克什米尔呢子的长袍戴着珍珠的耳环和项链钻石的夹针以及翡翠绿宝石红宝石的纽扣。他无疑会以为自己已回到了弗洛琳的时代到了巴黎就会到处宣布说他遇到过一位阿尔卑斯山上的牧羊神女坐在沙坪山的脚下。一刻钟之后万帕从洞里出来了他的服饰并不比德丽莎逊色。他穿着一件榴红色天鹅绒的上衣上面钉着雪亮的金纽扣;一件绣满了花的缎子背心脖子上围着一条罗马的领巾;挂着一只用金色红色和绿色丝锦绣花的弹药盒;天蓝色天鹅绒的短裤裤脚管到膝头上部为止是用钻石纽扣扣紧了的。一双阿拉伯式的鹿皮长统靴和一顶拖着五色丝带的帽子。他的腰带上挂着两只表皮带里拖着一把精致的匕。德丽莎羡慕地叫了一声。万帕穿上这套服饰活象是李奥波·罗勃脱或许尼兹油画里的人物。他把古古密陀的全副行头都借用啦那青年人看出这套服饰在他未婚妻身上所产生的效果了于是一个得意的微笑存现在他的嘴唇上。‘现在’他对德丽莎说‘你愿不愿意和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噢是的!’那年青姑娘热情地喊道。‘不论到哪儿都肯跟我去吗?’‘跟你到世界的尽头。’‘那么挽住我的手臂我们走吧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啦。’那年青姑娘就挽起她情人的手臂也不问他究竟要领她到哪儿去因为在她看来这时他简直象一位天神似的漂亮骄傲和有力。他们向树林里走去不久就走到了树林里。山上的小径万帕当然都是很熟悉的。所以他径自向前走去一点都不犹豫。山上虽然没有现成的路但只要看一眼树木和草丛他就知道该怎么走他们就这样向前走了一个半钟头。最后他们走到了树木最茂密的地方。前面有一条小溪直通到一个深深的峡谷里小溪的河床是干涸的。万帕顺着这条荒僻的路走着两边都是山岭山坡上东一簇西一簇地长着松树但看来这些松树似乎很难于繁殖这条路倒象是维吉尔所说的通到阴曹地府去的火山口。德丽莎看到周围这一片荒废凄凉的景色就害怕起来紧紧地贴在她的领路人身上吓得一个字都不敢讲但看到他仍以平稳的脚步泰然自若地向前趟着她也就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突然间约莫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一棵树背后闪出个人来用枪瞄准万帕。 ‘站住’他喊到‘再走一步就打死你!’‘什么喂!’万帕抬手做了一个轻蔑的姿势说道可是德丽莎再也抑制不住她的惊慌紧紧地贴到了他身上。‘狼还吃狼吗?’‘你是什么人?’‘我是罗吉·万帕对费里斯农庄的牧羊人。’‘你来干什么?’‘我要和你那些在比卡山凹里的同伴讲。’‘那么跟我来吧’那哨兵说道‘要是你认得路就在前面带路吧。’万帕对于强盗的这种防范轻蔑地笑了一下就越到德丽莎的前面领头走脚步仍象刚才一样的坚定和安闲。走了十分钟那强盗示意叫他们停步。这一对青年男女遵命照办。于是那强盗学了三声鸡叫一声老鸦叫答复了这个暗号。‘好!’德丽莎一路走一路抖抖索索地紧贴着她的情人因为她看到树林里露出了兵器马枪的刺刀在闪闪光。比卡山凹是在一座小山的山顶上在从前这儿无疑的是一座火山一座在雷默斯和罗默罗斯逃出阿尔伯来建筑起罗马城以前就熄灭了的火山。德丽莎和罗吉到达了山顶顿时现他们已站在二十个强盗的前面。‘这个小伙子想来和你们说话。’哨兵说道。‘他有什么话要说?’一个青年问道他是领离开时代替统率的人。‘我想说我过厌了牧羊人的生活。’万帕这样回答。‘啊我懂啦’副领说道‘你要求加入我们的一伙是吗?欢迎!’几个强盗大声喊道他们是费罗西诺班壁娜拉和阿纳尼人本来就认识罗吉·万帕的。‘是的但我这次来的目的还不止要做你们的同伴。’‘那么要做什么!’强盗们惊异地问道。‘我来要求做你们的队长。’那青年说道。强盗们大笑起来。‘你凭什么要求得到这个殊荣?’副领问道。‘我杀死了你们的领古古密陀我现在穿的就是他的衣服我放火烧了圣费里斯的府邸借此给我的未婚妻弄到了一套结婚礼服。’于是一个钟头之后罗吉·万帕就被选为队长代替那已死的古古密陀了。” “唉我亲爱的阿尔贝”弗兰兹转过去对他的朋友说道“你对于公民罗吉·万帕有何感想?’” “我说他是一个神话里的人物”阿尔贝答道“从来不存在的。” “什么叫神话里的人物?”派里尼问道。 “说起来话长啦我亲爱的店家”弗兰兹答道。“而你说万帕大人现在是在罗马附近做生意吗?” “是呀他胆大在强盗中真可说是前无古人的了。” “那么警察始终抓不到他吗?” “咦你知道他和平原上的牧人海上的渔夫沿岸的走么贩子都交情很好。他们到山里去找他他却在海上他们跟他到海上他却到了大海洋里他们再追他他却突然躲到季利奥岛加奴地或是基督山这种小岛上去了。当他们到那儿去搜捕他的时候他又突然在阿尔巴诺蒂沃利或立西亚出现了。” “他对待旅客是怎么样呢?” “什么?他的办法很简单。他根据离城的远近限定时间为小时十二小时或是一天在这个时间内叫他们把赎金送出来过了那时间期限他再宽限一小时或再过一小时的第六十分钟上假使钱还没有送到他就用手枪把肉票的脑髓打出来或是把他的短刀插进他的心脏就算了结了。” “唉阿尔贝”弗兰兹问他的同伴“你还要从环城马路兜到斗兽场去吗?” “当然例外”阿尔贝说“假如那条路上风景好的话。” 时钟敲了九下门开了一个车夫出现在门口“大人”他说“车子准备好了。” “好吧那么”弗兰兹说“我们到斗兽场去吧。” “请问大人是从**罗门走还是从大街走?” “从大街走当然啦!从大街走!”弗兰兹大声说道。 “啊我的好人”阿尔贝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点着了他第三支雪茄“真的我还以为你挺勇敢呢。”说着这两个青年走下楼梯钻进了马车里。 第三十四章 显身 正文第三十四章显身 弗兰兹所指定的路线很巧妙使他们到斗兽场去的路上一座古迹也不经过这样头脑里便不会因为看多了这些古迹而影响了他们去欣赏那座庞大建筑物的兴致。他所选定的路线是先沿着西斯蒂纳街走到圣·玛丽亚教堂向右转顺着乌巴那街和圣·彼得街折入文卡利街到了文卡利街游客们就会现他们已正对着斗兽场了。走这条路线另外还有一大优点就是可以让弗兰兹自由自在地去深思冥想把派里尼老板讲述给他听的那个故事思索一番因为他那位住在基督山岛的神秘的东道主竟也出现在那个故事里。他交叉着两臂靠在马车的一个角落里揣摩着刚才所听到的那一篇奇闻他想出了无数有关的问题来自问但没有一个问题能得到满意的答复。在一个事实最能使他联想起他的朋友“水手辛巴德”来就是在土匪和水手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密切的神秘关系。 派里尼说万帕常常躲避到走私贩子和渔夫的船上去这使弗兰兹想起他自己也曾看到那两个科西嘉强盗和那艘小游艇的船员们一起融洽地用餐那艘小游艇甚至还改变了它的航程到韦基奥港去靠了一靠专程送他们上岸。伦敦旅馆的老板也曾提到基督山他那位东道主的化名他觉得单是这一个名字就足以证明他那位岛上的朋友的博爱行为不但遍及科西嘉托斯卡纳和西班牙沿岸而且还同样的遍及皮昂比诺契维塔·韦基亚奥斯尼斯和巴勒莫这可以证明他的交游范围是多么的广大。 但是不论这个年轻人是如何专心一致地沉溺在这种种回忆里他的思绪还是被伟大的斗兽场废墟那一片黑森森的景象打断了透过废墟的各个门洞惨白的月光时隐时现地闪烁着象是孤魂野鬼的眼睛里所射出来的光。马车在苏丹台附近停下来门是大开着的这两个青年急忙跳下马车觉他们面前已站着一个向导象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 旅馆里的那个随从向导是跟他们一起来的所以他们就有了两个向导。在罗马人想避免这种多余的向导是不可能的。你的前脚刚踏进旅馆一个普通向导便跟上了你只要你还留在城里他就决不会离开你此外每一处名胜的每一部分都有一个。所以我们很容易想象得到斗兽场里是不会缺乏向导的因为它是千古的奇迹关于它诗人马西阿尔曾作过这样的赞美:“埃及人别再拿野蛮的奇迹金字塔来自夸我们也别再谈巴比伦的古城名刹;一切其他的建筑物都必须让位给凯撒的斗兽场一切赞美之声都应该汇合起来歌颂那座大厦。” 至于阿尔贝和弗兰兹他们并不想躲避开这些以导游为业的人。老实说即使想躲避也非常困难因为只有向导才可以拿着火把去参观这些名胜。两个青年无法抗拒只能毫无条件地向他们的引导者宣告投降。弗兰兹已经到斗兽场来夜游过十多次了而他的同伴却是第一次光顾维斯派森大帝的这个古迹平心而论虽然那两个向导口若悬河地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他的脑子里还是留下了很强烈的印象。事实上要不是亲眼目睹谁都想象不到一个废墟竟会这样庄严宏伟欧洲南部的月光和东方的落日余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这种神秘的月光之下废墟的各部分看来似乎都扩大了一倍。弗兰兹在废墟的内廊底下走了一百步左右怀古之情便油然而生于是他离开了阿尔贝反正那两个向导总会照他们的老规矩领他去看关狮子的洞斗猩力士的休息室和凯撒大帝的包厢的。 他走上一座颓废的台阶让他们按照规定的游览路线去参观自己则走到一个制品对面廊柱的阴影里静静地坐了下来这样他就可以欣赏到这座宏伟的废墟的全景尽情随意地观看这庞大无比的建筑物。 弗兰兹在那条廊柱的阴影里差不多躲了一刻钟光景他的目光跟随着阿尔贝和那两个手持火把的向导他们已从斗兽场尽头的一座正门里转了出来然后又消失在台阶下面大概是参观修女们的包厢去了当他们静悄悄地溜过的时候真象是几个仓皇的鬼影在追随一簇闪烁的磷火这时他的耳朵里突然听到一种声音好象有一块石头滚下了他对面的台阶在这种环境里一片肃落的花岗石从上面掉下来原是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但他觉得这种石块似乎是被一只脚踩下来的而且似乎有个人正向他坐的这个地方走过来脚步极轻象是竭力不让人听到似的。猜测不久便成了事实。因为的确有一个人影出现了当他走上台阶来的时候他便渐渐地从黑暗里钻了出来月光照着台阶的顶端而踏级则消失在暗处。他大概也是一个象弗兰兹这样的游客喜欢独自欣赏不愿那喋喋不休的向导来打扰他的思绪。所以他的出现倒也没什么可惊之处但他走上来的神态却有点紧紧张张躲躲闪闪的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提心地倾听一下这使弗兰兹相信他是怀有某种目的来的:他到这儿来是要会一个人的弗兰兹本能地退缩到了廊柱后面。来客在离他十尺远的地方站住了那里的屋顶是破的露出了一个圆形的大缺口从这个缺口里望出去可以看到那繁星满布的蓝色夜空。这个缺口成了月光的一个自由进口这或许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吧缺口的四周长着不少爬墙类植物那纤细的绿色小枝在明亮清净的苍穹衬托之下显得极其清晰而那一簇簇强韧的根须穿过裂隙飘垂下来来回摆荡象许多飘动的丝穗。那行动诡秘引起弗兰兹注意的人正站在一个半明半暗的地方所以无法看清他的面貌但他的衣着倒是很容易看清的。他穿着一件棕褐色宽大的披风下摆的一角掀起盖住了他的左肩象是故意用它来遮住下半部脸似的而上半部脸则完全藏在他那顶宽边的帽子下面他的下半身着装比较清楚从破屋顶上进来的明亮的月光照出他的擦得雪亮的皮靴皮靴上面是黑色的长裤显然他即使不是个贵族也是上流社会中的人。 过了一会儿此人开始显示出不耐烦的样子正在这时屋顶的洞口外面出了一种轻微的响声立刻有一个黑影挡住了亮光那分明是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人正在急切而仔细地察看他身下的这一大片地方当他看到那个穿披风的人时他就抓住一簇向下飘垂密密地缠结在一起的根须顺着它滑到了离地三四尺的地方然后轻轻地跳了下来他穿着一套勒司斐人的服装。 “劳先生久等了请原谅”那人用罗马土语说道“但我想我也没有迟到多久。圣·琪安教堂的钟刚刚敲过十点。” “关于迟到的事不必再提了”先到的那个人用最纯粹的托斯卡纳语回答说“是我自己来得太早了。但即使你让我略微等了一会儿我也十分相信你决不是故意迟到的。” “先生说得不错”那个人说道“我是直接从圣·安琪堡来的我费了不少劲儿才设法和俾波谈了一次。” “俾波是谁?” “噢俾波是在监牢里干事的我在他身上花了一年的功夫才打听出教皇堡里的情形。” “真的!我看你这个人倒是很能深谋远虑呀。” “您知道未来的事是谁也难以预料的呀。或许这几天里我也会象可怜的庇皮诺那样陷进罗网那时我倒非常高兴能有一只牙齿痒的小老鼠在我的网上咬几个小洞。” “说简单点吧你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星期二下午二点钟要杀两个人这是罗马每一个大节日开始时的老规矩人们对这一仪式都很感兴趣一个犯人将被处以锤刑:那家伙是个没良心的流氓他谋杀了那个抚养他长大的教士真是一点都不必可怜他的。另外那个被判处斩刑而他呀先生就是那个可怜的庇皮诺。” “你还想怎么样呢?你不但在教皇的统治下招兵买马而且还闹到了邻邦那去闹得他们害怕他们当然很高兴有个机会杀一儆百啦。” “但庇庇诺根本不是我的部下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牧人他唯一的罪名就是供给我们粮草罢了。” “这样说来他的确是你的一个党羽了。你注意一下他所受的优待吧假使他们捉到你就要在你头上打一锤而他只不过被判了个斩刑。那样那天的娱乐节目就会多一个花样多一幕热闹场面来满足观众了。” “但他们根本想不到我也正在为他准备一个场面要吓他们一吓哩。” “我的好朋友”穿披风的那个人说道“请原谅我说一句话在我看来你的心里十足象是想要干一件傻事。” “我只不过是想不要让那可怜虫被杀头。他之所以受苦完全是因为帮了我的忙的缘故。圣母在上我要是袖手旁观让那个勇敢的人象这样死掉我就是一个懦夫连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你打算怎么办?” “我派二十个能干的人包围断头台当庇皮诺被带上去行刑的时候我就出一个暗号大家就一拥而上用小刀子赶退卫兵把犯人劫走。” “依我看这个办法既危险又没把握我确信我的计划要比你的好得多。” “先生的计划是什么?” “是这样:我送一万毕阿土特给某个人这笔钱花得很划算的那个接受钱的人可以使庇皮诺的死刑缓期到明年在那一年内我再额外送一千毕阿士特使他从牢里逃出来。” “你觉得一定能成功吗?” “pardieu!”穿披风的那个人用法语说道。 “先生说什么?”另外那个人问道。 “我说好朋友只伸出一只手来花点钱比你的全队人马用小刀子手枪马枪加上散弹枪来卖力要有效得多。所以让我来办吧结果如何大可不必担心。” “好极了!但假如您失败了我们还是要干的。” “你喜欢怎么预防尽可随便你但缓刑的事包在我身上好了。” “要知道刑期就定在后天您活动的时间只有一天啦。” “那又怎么样?一天不是分成二十四小时每小时不是分成六十分每分钟不是分成六十秒吗?嘿在八六四oo秒之内有很多事可办的。” “我怎样才能知道大人是否成功了呢?” “噢!那非常容易。我在罗斯波丽宫定了三个最后的窗口假如我把庇皮诺所要的那个赦罪令弄到了则旁边的两个窗口就挂黄缎窗帘中间那个挂白缎带大红十字的窗帘。” “大人派谁去送缓刑令给执行官呢?” “你派一个人来叫他扮成一个苦修士的样子我把命令交给他穿上那套服装他就可以一直跑到断头台前面把公文交给执刑官由执刑官交给刽子手的。目前先通知庇皮诺一声把我们所决定的事告诉他别让他吓死或吓昏。不然又要无谓地为他花一笔钱了。” “先生”那人说“您大概可以完全相信我是信任您的是不是?” “至少我希望这样。”穿披风的那个侠士回答道。 “哦那么假如您救出了庇皮诺从此以后您不仅获得了我的信任而且还可以获得我对您的吩咐的服从。” “你得想一想我的好朋友你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多大的圈套因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就要提醒你自己的诺言轮到我来要你帮忙要你出力的时候了。” “让那一天到来吧迟早都好那时先生尽可依赖我正象我在这次大麻烦里依赖您一样。即使您在天涯海角只要写信通知我叫我去办一件如此如此的事情那件事就算办成功了因为我一定会把它办成功的我以上帝的名义向您——” “嘘!”先到的那个人打断他的话“我听到有声音。” “那是到斗兽场来玩的游客还拿着火把呢。” “最好还是别让看见我们在一起。那些向导都是奸细或许会认出你的。我敬爱的朋友虽然我很以你的友谊为荣但假如我们的亲密关系一旦被人觉我怕我的名誉会因此而断送的。” “好吧那么假如您弄到了缓刑令呢?” “罗斯波丽宫的中间那个窗口就挂白缎带红十字的窗帘。” “假如您失败了呢?” “那么三个窗口都挂黄缎窗帘。” “到那时——?” “到那时我的朋友就随你去用你的匕好了而且我还可以答应你一定来参观你们英雄壮举。” “那么我们一言为定啦。再见先生只管放心相信我就象我相信您一样。” 说完这些话那个勒司斐人就消失在台阶下面了。他那位同伴则用他披风的衣角比刚才更紧紧地裹住了他的脸几乎和弗兰兹擦身而过奔下一座朝大门的阶梯到比武场去了。 接着弗兰兹就听到阿尔贝在喊他阿尔贝高声地喊他朋友的名字那喊声在这座高大的建筑物里出回声。弗兰兹并没有应召而出他得先等那两个人走远了他不愿意让他们知道他们这一场会面因为他虽无法认清他们的面貌但至少已听到了他们所讲的每一个字。十分钟以后弗兰兹已在回伦敦旅馆的路上了一路上心不在焉地听阿尔贝根据普林尼和卡尔布纽的著作大谈那用来防止兽扑到看客身上的铁丝网。弗兰兹任凭他一路讲下去一句都不插嘴他很希望旁人不来打扰他让他独自把经过的一切细细地想一下。那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他一点都不认识但另外那一个却不然;他的脸虽然用披风裹住了而且蒙在阴影里以致弗兰兹无法辨认但他讲话的那种语气弗兰兹总有种似曾听到的感觉而且第一次听到时就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使他终生难忘。尤其是在他的嘲弄口吻中含有某种以金属颤动的声音这种声音在斗兽场的废墟中固然使他吃惊在基督山的岩洞里又何尝不然。终于他得出了一个很满意的结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水手辛巴德。” 弗兰兹对这个奇人曾抱有很大的好奇心在任何另外场合下他一定会上前去招呼他的;但从刚才他所偷听到的那番谈话中他知道:他在这种情形下露面是决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正如我们所知他让那一个人离开了并没去招呼他只是在心里自慰自解如果再碰到他决不让他第二次再逃脱。弗兰兹虽竭力想摆脱这些使人烦恼的复杂思绪想避免他们的侵扰但总是枉然;他想用睡眠来恢复他的精神也是枉然。睡神不肯光顾他的眼皮这一夜他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想从各方面来证实斗兽场里的这个神秘游客就是基督山岩洞里的那个居民;而他对这一点愈想愈有把握。终于他疲倦了就在天刚破晓的时候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很晚才醒。象一个地道的法国人一样阿尔贝颇费了一番功夫来安排晚上的消遣节目。 他已派人到爱根狄诺戏院去定了一个包厢;弗兰兹因为有几封信要写把马车全天都给阿尔贝独享了。到五点钟阿尔贝回来了他拿着介绍信到外去拜访了一遍接受了许多晚餐的邀请算是在罗马开了眼界。这已够使阿尔贝忙一天的了;但他竟还有足够的时间来看看爱根狄诺戏院的节目单来了解一下那天晚上的剧目和演员。 据节目单上所载上演的是歌剧《巴黎茜娜》。主角是考塞黎穆黎亚尼和斯必克。这两个青年应该为自己庆幸竟能有机会听到由三个意大利最负盛名的歌唱家来演出《拉莫摩尔的未婚妻》的剧作者的这部杰作。阿尔贝总是看不惯意大利的戏院因为这里乐队是设在舞台前面的简直看不到台上在演些什么而且又没有花楼和包厢这些缺点在一个看滑稽歌剧时坐惯了花厅而听歌剧时坐惯了大包厢的人是难以忍受的。可是阿尔贝还是穿上了他最漂亮和最动人的服装他每次去戏院总是把这套衣服穿出去亮一下。这身华丽的衣服有点儿白穿因为必须承认一个巴黎时髦社会里名副其实的代表人物在意大利奔走了四个月竟没碰上一件奇遇。 有时候阿尔贝也假装对于自己的不成功一笑置之但内心里他却深感痛心想不到他阿尔贝马·尔塞夫一个最受欢迎的青年仍得凭他自己的努力来解决他的苦恼。而更恼人的是当阿尔贝离开巴黎的时候他曾怀着法国人那种特别的谦虚精神满以为他只要到意大利去晃两晃就会有许多桃色事件使巴黎人惊诧不已的。唉!那种有趣的奇遇他竟一次也没遇到。那些可爱的伯爵夫人——热那亚的佛罗伦萨的和那不勒斯的都是忠贞不二的即使不忠于她们的丈夫至少也忠于她们的情人。阿尔贝已得出了一个痛苦的结论:意大利女人比法国女人至少多了一个优点就是她们能忠贞于她们的不贞。我不敢否认在意大利象在其他各地一样当然也有例外。阿尔贝不但是一位风流潇洒的青年而且还有相当的天才和能力;再说他还是一位子爵(当然是新封的)但在目前他的爵位究竟是源于一三九九年还是一八一五年已是无足轻重的了。除了这些优点之外阿尔贝·马尔塞夫每年还有五万里弗的收入这笔款子已大可使他在巴黎成为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所以象他这样的一个人不论到了哪一个城市要是得不到任何人的特殊青睐的确是很令人痛心的事。但是他希望能在罗马把自己的面子争回来。狂欢节确是一个值得称赞的节日是全世界各国都要庆祝的这几天是自由的日子在这几天之内连最聪明和最庄重的人也会把他们往日那种死板的面孔抛开不自觉地作出傻头傻脑的行为举止来。 狂欢节明天就要开始了所以阿尔贝不能再浪费一分钟了他必须立刻实行他的计划来实现他的希望、期待和引起别人的注意。抱着这种念头他在戏院里最惹人注目的地方定了一个包厢要凭他英俊的脸蛋温文尔雅的举止那副精心的打扮来大显一番身手。阿尔贝所坐的包厢在第一排在法国戏院里这原是走廊的地位。前三排的包厢都布置得同样贵族化所以有“贵族包厢”之称。这两位朋友所定的包厢可以宽宽松松地容下一打人但他们所花的钱却还不如巴黎的戏院里定一间四个人的包厢多。阿尔贝还有一个希望假如他能得到一位罗马美人的眷顾那自然就可以在一辆马车里弄到一个座位或在一个富丽堂皇的阳台上占到一席之地这样他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度狂欢节了。这种种念头使阿尔贝精神亢奋极想讨人欢喜。因而他全不理会舞台上的演出只顾靠在包厢的栏杆上拿起一副看演出时的半尺长的望远镜开始聚精神会神地观察每一个漂亮的女人。但是唉!这种想引起对方同样注意的企图却完全失败了他连对方的好奇心也没引起来。他想讨好的那些可爱的人儿显然都只在想自己的心思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注意到那副望远镜的照射。 实际上这些美人儿的心里都在惦记着狂欢节和接着来的复活节的种种欢乐所以再也分不出心来注意舞台上的演出演员们在台上进进出出没有人去看也没有人想到他们。 在某些照例应静听或是鼓掌的时候观众们会突然停止谈话或从冥想中醒过来听一段穆黎亚尼的精彩的唱词考塞黎的音调铿锵的道白或是一致鼓掌赞美斯必克的卖力的表演。暂时的兴奋过去以后他们便立刻又恢复到刚才的沉思状态或继续他们有趣的谈话。在第一幕快要结束时一间自演出开始后一直空着的包厢的门被打开了一位贵妇人走了进来在巴黎时弗兰兹曾被介绍与她相识他还以为她仍在巴黎。阿尔贝立刻注意到弗兰兹看到这位新来者的时候不自觉地微微一怔就急忙转过去问他:“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是的你觉得她怎么样?” “美极啦脸蛋儿多漂亮头多美!她是法国人吗?” “不是威尼斯人。” “她的芳名是——” “g伯爵夫人。” “啊!我听人提起过她”阿尔贝大声说道“据说她的聪明不亚于她的美貌呢!上次维尔福夫人开舞会的时候她也到场了那次我本来可以找人介绍认识她的可惜错过了那个机会我真是个大傻瓜!” “要我来替你弥补一下吗?”弗兰兹问道。 “我的好兄弟你真的和她这样要好敢带我到她的包厢里去吗?” “我一生中只有幸跟她谈过三四次话。但你知道即使凭这样一种交情也可以担保我能把你所要求的事情办到了。” 这时伯爵夫人已看到了弗兰兹她殷勤地向他挥了挥手他则恭敬地低了一下头以示回答。 “凭良心讲”阿尔贝说“你似乎和这位美丽的伯爵夫人要好得很哪!” “你这就想错了”弗兰兹平静地答道“你这是犯了我国一般人过于轻率的通病。我的意思是说:你以我们巴黎人的观念来判断意大利和西班牙的风俗习惯。相信我吧。凭人们谈话时的亲昵态度来猜测他们之间的亲密程度是最靠不住的了。目前在我们和伯爵夫人之间大家只不过有一种相同的感觉而已。” “真的吗我的好朋友?请告诉我那是不是心灵感应?” “不是趣味相同而已!”弗兰兹庄重地说道。 “那是怎样产生的?” “去玩了一次斗兽场就象我们那次同去一样。” “在月光下去游玩的吗?” “是的。” “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差不多吧。” “而你们一路谈着……” “死。” “啊!”阿尔贝大声说道“那一定有趣极啦。哦告诉你假如我有那样的好运气能奉陪这位美丽的伯爵夫人这样散一次步我可要和她谈论‘生’。” “那你就错啦。” “我们且说眼前的事吧你真能象你刚才所答应的那样把我介绍给她吗?” “只要幕一落下来就成。” “这第一幕真是活见鬼的长。” “来听听最后这段吧好极了考塞黎唱得真妙。” “是的但身材多难看!” “那么斯必克呢真没有比他演得再维妙维肖的了。” “你当然知道凡是听过桑德格和曼丽兰的人” “至少你总得佩服穆黎亚尼的做功和台步吧。” “我从来想不到象他这样一个又黑又笨的男人竟会用一种女人的声音来唱歌。” “我的好朋友”弗兰兹转过脸来对他说而阿尔贝则仍旧在用他的望远镜看戏院里的每一个包厢“你似乎已决心不称赞一声了你这个人真的也太难讨好了。” 幕终于落了下来马尔塞夫子爵无限满意他抓起帽子匆匆地用手捋了捋头理了理领结和袖口便向弗兰兹示意表示他正在等他领路。弗兰兹已和伯爵夫人打过招呼从她那儿得到了一个殷勤的微笑表示欢迎他去于是也就不再耽搁实现阿尔贝那满腔的热望立刻起身就走。阿尔贝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并利用往对面包厢走的时间理一理他的领口拉一拉他的衣襟。他这件重要的工作刚刚完成他们就已到了伯爵夫人的包厢里。包厢前面坐在伯爵夫人旁边的那个青年立刻站了起来按照意大利的风俗把他的座位让给了两位生客假如再有其他的客人来访他们照样也要退席的。 弗兰兹在介绍阿尔贝的时候把他推崇为当代最出色的一个青年盛赞他的社会地位和杰出的才能。他所说的话也的确是实情因为在巴黎和子爵的社交圈子里他被公认为是一个十全十美的模范青年。弗兰兹还说他的同伴因为伯爵夫人在巴黎逗留的期间未能与她相识深表遗憾所以请弗兰兹带他到她的包厢里来弥补那次遗憾最后并请她宽恕他的擅自引荐。伯爵夫人的回答是向阿尔贝娇媚地鞠了一躬然后把她的手很亲热地伸给了弗兰兹。她请阿尔贝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而弗兰兹则坐在第二排她的后面。阿尔贝不久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巴黎的种种事情向伯爵夫人谈论那儿他们大家都认识的一些人。弗兰兹看到他谈得这样得意这样兴高采烈不愿去打扰他就拿起阿尔贝的望远镜她开始品评起观众来。在他贴对面的一间包厢里第三排上一个绝色的美人正独自坐在那里她穿的是一套希腊式的服装而从她穿那套衣服的安闲和雅致上判断显然她是穿着她本国的服饰在她的后面在很深的阴影里有一个男人的身影这后者的面貌无法辨认。弗兰兹禁不住打断了伯爵夫人和阿尔贝之间显然是进行的很有趣的谈话问伯爵夫人知不知道对面那个漂亮的阿尔巴尼亚人是谁因为象她这样的美色是不论男女都会注意到的。 “关于她”伯爵夫人回答说“我所能告诉你的是:自从本季开始起她就在罗马了因为这家戏院开演的第一天晚上我就看到她坐在现在所坐的这个位置上从那时起她没漏过一场戏。有时候她是由现在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人陪着来的有的时候则只有一个黑奴在一旁侍候着。” “你觉得她漂亮不漂亮?” “噢我认为她可爱极了。她正是我想象中的夏娃我觉得夏娃一定也是那样美的。” 弗兰兹和伯爵夫人相对一笑于是后者便又拾起话头和阿尔贝交谈起来弗兰兹则照旧察看着各个包厢里的人物。大幕又垃开了歌舞团登台了这是最出色最标准的意大利派歌舞团之一导演是亨利他在意大利全国极负盛名他的风格和技巧一向以导演群众场面而见长。这次上演的是他的杰作之一举止优美动作整齐高雅脱俗;歌舞团全班人马上至台柱舞星下至最低级的配角都同时登台;一百五十个人都以同样的姿态出现一举手一投足动作都非常整齐。这叫做“波利卡”舞。但不论台上的舞跳得多么精彩动人弗兰兹却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那个希腊美人吸引去了。她几乎带着一种孩子般的喜悦注视看台上的歌舞她那热切活泼的神色和她同伴的那种冷漠不动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在这段演出的时间里希腊美人的那位毫无所感的同伴连动也没动一下虽然乐队里的喇叭铙钹铜锣闹得震天作响但他却丝毫不去注意倒象是一个人在享受宁静的休息和沉浸在清闲安乐的梦想之中。歌舞终于结束了大幕在一群热心的观众的狂热的喝采声中落了下来。 意大利的歌剧处理得非常适当每两幕正戏之间插一段歌舞所以落幕的时间极短。当正戏的歌唱演员在休息和换装的时候则由舞蹈演员来卖弄他们的足尖舞和表演他们这种爽心悦目的舞步。第二幕的前奏曲开始了当乐队在小提琴上奏出第一个音符时弗兰兹看到那个闭目养神的人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了那希腊姑娘的背后后者回过头去向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又伏到栏杆上依旧同先前一样聚精会神的看戏。那个和她说话的人脸还是完全藏在阴影里所以弗兰兹仍看不清他的面貌。大幕升起来了弗兰兹的注意力被演员吸引了过去。他的目光暂时从希腊美人所坐的包厢转移过去注视舞台上的场面了。 大多数读者都知道《巴黎茜娜》第二幕开场的时候正是那一段精采动人的二重唱巴黎茜娜在睡梦中向亚佐泄漏了她爱乌哥的秘密那伤心的丈夫表现出种种嫉妒的姿态直到确信其事。于是在一种暴怒和激愤的疯狂状态之下他摇醒他的那不忠的妻子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她的不忠并用复仇来威胁她。这段二重唱是杜尼兹蒂那一支生花妙笔所写出来的最美丽最可怕最有声有色的一段。弗兰兹现在已是第三次听这段了尽管他对音乐的感受力并不特别强却仍深为感动。他随着大家一同站起来正要跟着热烈地大声鼓掌时突然间他的动机被阻止了他的两手垂了下去“好哇?”这两个字只喊出一半就在他的嘴边止住了。原来希腊姑娘所坐的那间包厢的主人似乎也被轰动全场的喝采声所打动了他离开了座位站到前面来这一下他的面目全部暴露了出来弗兰兹毫不费力地认出他就是基督山那个神秘的居民也就是昨天晚上在斗兽场的废墟中被他认出了声音和身材的人。他以前的一切怀疑现在都消除了。这个神秘的旅行家显然就住在罗马。弗兰兹从他以前的怀疑到现在的完全肯定这一突变当然免不了惊奇和激动他这种情绪无疑已在脸上流露了出来因为伯爵夫人带着一种迷惑的神色向他那激动的脸上凝视了一会儿之后就突然格格地大笑起来问他究竟生了什么事。 “伯爵夫人”弗兰兹答道“我刚才问您是否知道关于对面这位阿尔巴尼亚夫人的事我现在又要问您您认不认识她的丈夫!” “不”伯爵夫人回答说“他们两个我都不认识。” “或许您以前曾注意过他吧?” “问的多奇怪真是地道的法国人!您难道不知道我们意大利人的眼睛只看我们所爱的人的吗?” “不错。”弗兰兹回答说。 “我所能告诉您的”伯爵夫人拿起望远镜一边向所议论的那个包厢里望去一边继续说道“是的在我看来这位先生象是刚从坟墓里挖出来似的。他看上去不象人倒象是一具死尸象是一个好心肠的掘墓人暂时让他离开了他的坟墓放他再到我们的世界里来玩一会儿似的。” “噢他脸上一直象现在这样毫无血色……”弗兰兹说道。 “那么您认识他吗?”伯爵夫人问道“我倒要来问问您了他究竟是谁。” “我好象觉得以前见过他。而且我甚至觉得他也认得出我呢。” “这一点我倒很能理解”伯爵夫人一边说一边耸了耸她那美丽的肩膀象是一股无法自制的寒颤通过了她的血管似的“谁要是见过那个人一次是终生都不会忘记他的。” 弗兰兹的感觉显然不是他自己所特有的了因为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全无关的局外人也同样感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畏惧和疑虑。“喂”他等伯爵夫人第二次把她的望远镜朝着对面包厢里那个神秘的人看了看以后又问道“您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哦他简直就是一个借尸还魂的罗思文勋爵。” 这样用拜伦诗中的主角来比喻很使弗兰兹感兴趣。假如有人能使他相信世界上的确有僵尸那就是他对面的这个人了。 “我一定要去打听出他究竟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弗兰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不不!”伯爵夫人大声说道”您一定不能离开我!我要靠您送我回家呢。噢真的我不能让您走!” “难道您心里有点害怕吗?”弗兰兹低声说道。 “我告诉您吧”伯爵夫人答道。“拜伦曾向我誓说他相信世界上真是有僵尸的甚至还再三对我说他还见过他们呢。他把他们的样子形容给我听而他所形容的正巧象这个人一样:马黑的头惨白的脸色又大又亮的闪闪光的眼睛眼睛里象是在燃烧着一种鬼火。还有您瞧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也完全不象别的女人。她是一个外国人一个希腊人一个异教徒大概也象他一样是个魔术师。我求求您别去靠近他至少在今天晚上。假如明天您的好奇心还那么强的话您尽管去刨根问底好了但现在我要留您在我身边。” 弗兰兹坚持说有许多理由使他不能把调查延迟到明天。 “听我说”伯爵夫人说道“我要回家去了。今天晚上我家里要请客所以决不能等到演完戏了才走您难道这样不懂礼貌竟不肯陪我回去吗?” 弗兰兹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拿起帽子打开包厢的门把他的手臂伸给了伯爵夫人。从伯爵夫人的态度上看她的不安显然并不是装出来的而且弗兰兹自己也禁不住感到了一种迷信的恐惧只不过他的恐惧更为强烈因为那是从种种确实的回忆变化而来的而伯爵夫人的恐惧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感觉而已。弗兰兹扶她进马车的时候甚至觉得她的手臂在抖。他陪她回到了她的家里。那儿并没有什么宴会也没有人在等她。他责备她说谎。 “说老实话吧”她说“我感到不舒服我需要一个人休息一会儿一看到那个人我就浑身不安起来了。” 弗兰兹大笑起来。 “别笑”她说“亏您还笑得出口。现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先答应我。” “除了叫我不要去探听那个人的事情以外别的事我都可以答应您。您不知道我有众多理由要探听出他究竟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他从哪儿来我可不知道但他到哪儿去我却可以告诉您他就要到地狱里去了那是毫无疑问的。” “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谈谈您要我答应的那件事吧。”弗兰兹说道。 “好吧那么答应我:立刻回到您的旅馆去今天晚上决不再去追踪那个人。我们离开第一个人见第二个人的时候那第一个人和第二人人之间也会生某种关系的。看在老天爷的面上别让我和那个人拉扯上吧!明天您爱怎么去追踪他尽可随您便。但假如您不想吓死我就决不要把他带近我的身边。好了晚安回去好好地睡一觉把今天晚上的事情都忘了吧。至于我我相信我是再也无法合眼了。”说着伯爵夫人就离开了弗兰兹弗兰兹一时犹豫不决不知她究竟是拿他来开玩笑还是真的受了惊吓。 回到旅馆里弗兰兹现阿尔贝穿着睡衣和拖鞋正无精打采地躺在一张沙上在抽雪茄烟。“我的好人哪”他跳起来喊道“真是你吗?咦我以为不到明天早晨是见不到你的了。” “我亲爱的阿尔贝!”弗兰兹答道“我很高兴借这个机会很干脆地告诉你对于意大利女人你的想法是大错而特错了。我还以为你这几年来在恋爱上的不断失败已把你教得聪明一些了呢。” “凭良心说!就是鬼也猜不透这些女人的心。咦你瞧她们伸手给你亲她们挽着你的手她们凑在你的耳边谈话还允许你陪她们回家!嘿假如是一个巴黎女人那样的举动只要做出一半儿她的名誉可就完啦!” “理由是因为这个美丽的国家的女人她们的生活多半是消磨在公共场所里的实在也没有什么要掩饰的所以她们对于自己的言谈和举止很少约束。而且你一定也看出来了伯爵夫人真是受惊了。” “为什么就因为看到了坐在我们对面那可爱的希腊姑娘旁边那位可敬的先生吗?哦那一幕演完之后我在戏院的前厅里碰到了他们老实说你杀了我我也猜不出你究竟怎会联想到阴曹地狱上去的!他人长得很英俊衣服穿得很讲究那一身打扮很有法国人的派头脸色有点苍白那倒是实在的但你知道脸色苍白正是高贵的特征呀。” 弗兰兹微笑了一下因为他记得很清楚阿尔贝就专以他自己脸上的毫无血色自傲的。“好了那就证实我的看法了” 他说“伯爵夫人的怀疑是毫无根据的。你有没有听到他说话?记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话?” “听到的但他们说的是罗马土语。我因为听到里面夹有一些蹩脚的希腊字所以才知道。但我得告诉你老朋友我在大学里的时候希腊文是相当不错的。” “他说罗马话吗?” “我想是的。” “那就得了”弗兰兹自言自语地说道。“是他没错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告诉我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在设想一个惊人的小计划。” “你知道要弄到一辆马车是办不到的了。” “我想是的我们已经想尽一切方法而结果还是一场空。” “嗯我有一个极妙的想法。” 弗兰兹望了一眼阿尔贝象是不大相信他想象的建议。 “我的好人”阿尔贝说“你刚才瞪了我一眼意思大概是要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吧。” “假如你的计划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巧妙我一定很公正地表示满意。” “好吧那么听着。” “我听着呢。” “你认为弄马车的事是谈都不必谈的了是不是?” “我是这样认为。” “不错。” “但我们大概可以弄到一辆牛车?” “或许。” “一对牛?” “大概可以。” “那么你同意我的好人有了一辆牛车和一对牛我们的事就好办了那辆牛车一定要装饰得很风趣而假如你和我都穿上那不勒斯农夫的衣服以李奥波·罗勃脱的名画上的姿态出现那就会构成一幅多么惊人的画面啊!要是伯爵夫人肯参加让她打扮成一个波若里或索伦来的农妇那就更带劲了。那样我们这一队可算很完美的了尤其是因为伯爵夫人很美够得上做司育女神的资格。” “哈”弗兰兹说道“这一次阿尔贝阁下我不得不向您表示致敬您的确想出了一个极妙的主意。” “而且还很富于故国风味的呀”阿尔贝得意洋洋地回答。 “只要借用一个我们本国节日用的面具就得了。哈哈!罗马诸君呀你们以为在你们的讨饭城市里找不到车马就可以使我们这些不幸的异乡人象那不勒斯的许多流民一样用两只脚跟在你们的屁股后面跑。好极了我们自己会明创造。” “你有没有把你这个得意的念头向谁说起过?” “只对我们的店家说过我回家以后就派人把他找来把我的意思解释给他听他向我保证说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我要他把牛的角镀一镀金但他说时间来不及了镀金得要两天请你看这一点奢侈的小装饰我们只能放弃了。” “他现在在哪儿?” “谁?” “我们的店家。” “去给我们找行头去了要等到明天就太晚啦。” “那么他今天晚上就可以给我们一个答复罗?” “噢我时时刻刻都在等着他。” 正在这时门开了派里尼老板探头进来。“可以进来吗?”他问。 “当然当然!”弗兰兹大声说道。 “喂”阿尔贝急切地问道“你把我要的车和牛找到了吗?” “比那还好!”派里尼老板带着一种十分自满的神气答道。 “小心哪我可敬的店家”阿尔贝说“‘还好’可是‘好’的死对头呀。” “两位大人只管把那件事交给我好了。”派里尼老板回答语气中表示出无限的自信。 “你究竟办成了什么事呀?”弗兰兹问道。 “两位大人知道”旅馆老板神气活现地答道“基督山伯爵和你们同住在这一层楼上!” “我想我们是知道的”阿尔贝说道“正因为这个我们才被装到这种小房间里来的。象住在巴黎小弄堂里的两个穷学生一样。” “呃哦基督山伯爵听说你们这样为难派我来告诉一声请你们坐他的马车还可以在罗斯波丽宫他所定的窗口里给你们准备两个位置。” 阿尔贝和弗兰兹互相对视了一眼。“但你想”阿尔贝问道“我们可以从一素不相识的人那儿接受这样的邀请吗?” “这位基督山伯爵是怎样的一个人?”弗兰兹问店主。 “一个非常伟大的贵族究竟是马耳他人还是西西里人我说不准。但有一点我知道他真可以说是贵甲王侯富比金矿。” “依我看”弗兰兹低声对阿尔贝说道。“假如这个人真够得上向我们店家那一番崇高的赞美之词他就会用另外一种方式来邀请我们不能这样不懂礼貌地告诉我们一声就完事了。他应该写一封信或是” 正在这时有人在敲门。弗兰兹说道:“请进!”于是门口出现了一个仆人他穿着一身异常高雅的制服他把两张名片递到了旅馆老板的手里旅馆老板转递给两个青年人。他说“基督山伯爵阁下问候阿尔贝·马尔塞夫子爵阁下和弗兰兹·伊皮奈阁下基督山伯爵阁下”那仆人继续说道“请二位先生允许他明天早晨以邻居的身份过来拜访他想知道二位高兴在什么时间接见他。” “真巧弗兰兹”阿尔贝低声说道。“现在可无懈可击了吧。” “请回复伯爵”弗兰兹答道“我们自当先去拜访他。”那仆人鞠了一躬退出去了。 “那就是我所谓‘漂亮的迷攻方式’”阿尔贝说“你讲得很对派里尼老板。基督山伯爵肯定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 “那么你们接受他的邀请了?”店东问。 “我们当然接受啦”阿尔贝答道。“可是我必须声明一句放弃牛车和农民打扮这个计划我是很遗憾的因为那一定会轰动全城的!要不是有罗斯波丽宫的窗口来补偿我们的损失说不定我还要坚持我们原来那个美妙的计划呢。你怎么想弗兰兹?” “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也是为了罗斯波丽宫的窗口才这样决定的。” 提到罗斯波丽宫的两个位置弗丝兹便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在斗兽场的废墟中所窃听到的那一段谈话那个穿披风的无名怪客曾对那勒司斐人担保要救出一个判了死罪的犯人。 从各方面来看弗兰兹都相信那个穿披风的人就是刚才他在爱根狄诺戏院里见到的那个人假如真是如此他显然是认识他的那么他的好奇心也就很容易满足了。弗兰兹整夜都梦到那两次显身盼望着早点天亮。明天一切疑团都可以解开了除非他那位基督山的东道主有只琪斯的戒指一擦就隐身遁走要不这一次他可无论如何再也逃不了了。早晨八点钟弗兰兹已起身把衣服穿好了而阿尔贝因为没有这同样的动机要早起所以仍在酣睡中。弗兰兹的第一个举动便是派人去叫旅馆老板老板照常带着他那卑躬屈节的态度应召而至。 “请问派里尼老板”弗兰兹问道“今天按常规不是要处决犯人吗?” “是的先生但假如您问这句话的原因是想弄到一个窗口的话那您可太迟啦。 “噢不!”弗兰兹答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即使我想去亲眼看看那种场面。我也会到平西奥山上去看的是不是?” “噢我想先生是不愿意和那些下等人混在一起的他们简直把那座小山当作天然的戏台啦。” “我多半不会去的。”弗兰兹答道“讲一些消息给我听听吧。” “先生喜欢听什么消息?” “咦当然是判了死刑的人数他们的姓名和他们怎么个死法了。” “巧极了先生!他们刚刚把‘祈祷单’给我拿了来才来了几分钟。” “‘祈祷单’是什么?” “每次处决犯人的前一天傍晚各条街的拐角处就挂出木头牌子来牌子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死刑者的姓名罪名和刑名。这张布告的目的是吁请信徒们作祷告求上帝赐犯人诚心忏悔。” “而他们把这种传单拿给你是希望你也和那些信徒们一同祷告是不是?”弗兰兹说道心里却有点不相信。 “噢不是的大人我和那个贴告示的人说好了的叫他带几张给我象送戏单一样那么假如住在我旅馆里的客人想去看处决犯人他就可以事先了解详细的情形了。” “凭良心说你真是服务到家了派里尼老板。”弗兰兹道。 “先生”旅馆老板微笑着答道“我想我或许可以自夸一句我决不敢丝毫怠慢以致辜负贵客惠顾小店的雅意。” “这一点我已经看得够清楚的啦我最出色的店家这就是你体贴客人一个最好的证明这一定到处给你去宣扬。现在请把这种‘祈祷单’拿一张来给我看看吧!” “先生这再容易不过了”旅馆老板一边说一边打开房间门“我已经在靠近你们房间的楼梯口上贴了一张。”于是他把那张告示从墙上撕了下来交给了弗兰兹弗兰兹读道:“公告奉宗教审判厅令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三即狂欢节之第一日死囚二名将于**罗广场被处以极刑。一名为安德烈·伦陀拉一名为庇皮诺即罗卡·庇奥立;前者犯谋害罪谋杀了德高望众的圣·拉德兰教堂教士西塞·德列尼先生;后者则系恶名昭彰之大盗罗吉·万帕之党羽。第一名处以锤刑第二名处以斩刑。凡我信徒务请为此二不幸之人祈祷吁求上帝唤醒彼等之灵魂使自知其罪孽并使彼等真心诚意忏罪悔过。” 这和弗兰兹昨天晚上在斗兽场的废墟中所听到的完全一样。告示书上没一点不同之处。死囚的姓名他们的罪名以及处死的方式都和他先前听说的相符。所以那个勒司斐人多半就是大盗罗吉·万帕而那个穿披风的人则多半就是“水手辛巴德”。毫无疑问他还在罗马进行着他的博爱事业象他以前在韦基奥港和突尼斯一样。时间在流逝已经到五点钟了弗兰兹正想去叫醒阿尔贝忽然看到他已衣冠端整地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了使他大吃一惊。那么阿尔贝的头脑里也早已盘旋着狂欢节的种种乐趣了以致他竟出乎他朋友的意料之外挺早就离开他的枕头。 “现在派里尼老板”弗兰兹向旅馆老板说道“既然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看我们立刻就去拜访基督山伯爵行吗?” “当然罗”他答道。“基督山伯爵一向是起得很早的我敢担保他已经起来两个钟头啦。” “那么假如我们马上就去拜访他你真的以为不会失礼吗?” “绝对不会。” “既然如此阿尔贝假如你已经准备好了的话” “完全准备好啦。”阿尔贝说道。 “那么我们去谢谢那位慷慨的邻居吧。” “走吧。” 旅馆老板领着那两位朋友跨过了楼梯口。伯爵的房间和他们之间只隔着这么个楼梯口。他拉了一下门铃当仆人把门打开时他就说道“法国先生来访。” 那个仆人很恭敬地鞠了一躬请他们进去。他们穿过两个房间房间里布置新颖陈设华贵他们真想不到在派里尼老板的旅馆里能有这样好的房间最后他们被引进了一间布置得很高雅的客厅里。地板上是最名贵的土耳其地毯柔软而诱人的长榻圈椅和沙沙上堆着又厚又软的垫子坐在上面一定是很舒服的。墙壁上很整齐地挂着一流大师的名画中间夹杂着古代战争名贵的战利品房间里每一扇门的前面都悬挂着昂贵的厚厚的门帘。“两位先生请坐”那个人说道“我去通报伯爵阁下一声说你们已经来了。” 说完他就消失在一张门帘的后面了。当那扇门打开的时候一架guzla[意大利文:南斯拉夫达尔马提亚人使用的一种单弦小提琴。——译注]琴的声音传到了两个青年的耳朵里但几乎立刻就又听不到了因为门关得很快只放了一个悦耳的音波进客厅。弗兰兹和阿尔贝互相以询问的目光对望了一眼然后又转眼望着房间里这些华丽的陈设。这一切似乎愈看愈漂亮。 “哎”弗兰兹对他的朋友说道“你对于这一切怎么想?” “哦凭良心说依我看我们这位邻居要不是个做西班牙公债空头成功的证券经纪商就一定是位微服出游的亲王。” “嘘!”弗兰兹答道“这一点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了他来啦。” 弗兰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听到了一扇门打开的声音接着门帘立刻掀了起来这一切财富的主人翁站在两个青年的面前。阿尔贝马上站起来迎上前去弗兰兹却象被符咒束缚住了似的仍旧坐在椅子上。进来的那个人正是斗兽场的怪客昨天对面包厢里的男人和基督山岛上神秘的东道主。 第三十五章 锤刑 正文第三十五章锤刑 “二位先生”基督山伯爵一边走进来一边说道“请原谅我没有先登们拜访我怕去得太早不太合适而且你们已传话给我说你们愿意先来看我所以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弗兰兹和我对您万分感谢伯爵阁下”阿尔贝答道。“我们正在左右为难大伤脑筋的时候您给我们解了围我们接到您那恳切的邀请的时候正在明一种异想天开的车子呢。” “真的!”伯爵一边回答一边请两个青年就座。“这都是那个糊涂的派里尼不好以致我不能随时帮助你们解决困难。他没有对我提到你们的窘况我我很孤单寂寞很想找一个机会来认识一下我的邻居。我一听到可以帮助你们一下我就赶紧抓住这个可以效劳的机会。” 两个青年欠了欠身子。弗兰兹还没有想到该说什么话他还没有确定该如何行动从伯爵的态度丝毫看出他愿意承认他们已曾相识过他不知究竟是提起过去的事情好呢还是看看情形再定。而且尽管他确实就是昨天晚上对面包厢里的那个人但也不能肯定他就是斗兽场的那个人。所以他决定让事情顺其自然展而不向伯爵作任何正面的提议。再说他现在比他占优势他已经掌握了他的秘密而他却没有提到弗兰兹什么东西因为弗兰兹根本没有什么须要掩饰的事情。但是他决心要把谈话引到一个或许可以弄清他的疑虑的题目上去。 “伯爵阁下”他说“您让我们坐您的马车还让我们分享您在罗斯波丽宫所定的窗口。您能不能告诉我们可以在那儿看一看**罗广场!” “啊!”伯爵漠不关心地说道他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马尔塞夫“**罗广场上不是说好象要处决犯人吗?” “是的。”弗兰兹答道觉得伯爵已转到他所希望的话题上来了。 “等一下我记得昨天曾告诉我的管家叫他去办这件事的或许这一点我也可以为你们帮一下忙的。”他伸出手去拉了三下铃。“您有没有想过”他对弗兰兹说“可以用什么方法来简化召唤仆人的手续呢?我倒是有:我拉一次铃是叫我的跟班两次叫旅馆老板三次叫我的管家。这样我就可以不必浪费一分钟或一句话。他来啦!” 进来的那个人年约四十五至五十岁很象那个领弗兰兹进岩洞的走私贩子但他似乎并不认识他。显然他是受了吩咐的。 “日尔图乔先生”伯爵说“昨天我吩咐你去弄一个可以望得到**罗广场的窗口你给我办到了没有?” “是大人”管家答道“但当时已经很晚了。” “我不是告诉你我想要一个吗?”伯爵面有怒色地说道。 “已经给大人弄到了一个那本来是租给洛巴尼夫亲王的但我花了一百” “那就得了那就得了贝尔图乔先生这种家务琐事别在这两位先生面前唠叨好吧。你已经弄到了窗口那就够了。告诉车夫叫他在门口等着准备送我们去。”管家鞠了一躬正要离开房间伯爵又说道“啊!劳驾你去问问派里尼问他有没有收到‘祈祷单’能否给我们拿一张行刑的报单来。” “不必了”弗兰兹一边说一边把他的那张报单拿了出去“我已经看到了报单而且已抄下来一份。” “好极了你去吧贝尔图乔先生早餐准备好了的时候来通知我们一声。这两位先生”他转向两个朋友说“哦我相信大概可以赏光和我一起用早餐吧?” “但是伯爵阁下”阿尔贝说“这就太打扰啦。” “哪里的话正相反你们肯赏光我非常高兴。你们之中总有一位或许两位都可以在巴黎回请我的。贝尔图乔先生放三副刀叉。”他从弗兰兹的手里把传单接过来。 “‘公告:’”他用读报纸一样的语气念道“‘奉宗教审判厅令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三即狂欢节之第一日死囚二名将于**罗广场被处以极刑一名为安德烈·伦陀拉一名为庇皮诺。即罗卡·庇奥立;前者犯谋害罪谋杀了德高望众的圣·拉德兰教堂教士西塞·德列尼先生;后者则系恶名昭彰之大盗罗吉·万帕之党羽。’哼!‘第一名处以锤刑第二名处以斩刑’。” “是啊”伯爵继续说道“本来是预定这样做的但我想这个节目昨天已经有某种改变了吧。” “真的!”弗兰兹说道。 “是的昨天晚上我在红衣主教罗斯辟格里奥赛那儿听人提到说那两人之中有一个好象已经被缓期执行处决了。” “是安德烈·伦陀拉吗?” “不”伯爵随随便便地说道“是另外那一个”他向传单瞟了一眼象是已记不得那个人的名字了似的“是庇皮诺即罗卡·庇奥立。所在你们看不到另一个人上断头台了但锤刑还是有的那种刑法你们初次看的时候会觉得非常奇特甚至第二次看仍不免有这种感觉至于斩刑你们一定知道是很简单的。那断头机是决不会失灵决不会颤抖也决不会象杀夏莱伯爵的那个兵那样连砍三十次的。红衣主教黎布留无疑是因为看到夏七伯爵被杀头时的那种惨景动了恻隐之心才改良刑法的。啊!”伯爵用一种轻视的口吻继续说道“别向我谈起欧洲的刑法以残酷而论与其说还在婴儿时代倒不如说简直已到了暮年啦。” “真的伯爵阁下”弗兰兹答道“人家会以为您是研究世界各国各种不同刑法的呢。” “至少可以说我没见过的不多了。”伯爵冷冷地说道。 “您很高兴看这种可怕的情景吗?” “我最初觉得恐怖后来就麻木了最后就觉得好奇。” “好奇!这两字太可怕了。” “为什么?在人的一生中我们所最担心的就是死。那么来研究灵魂和**分离的各种方法并根据各人不同的个性不同的气质甚至各国不同的风俗来测定从生到死从存在到消灭这个转变过程上每一个人所能承受的限度这难道算是好奇吗?至于我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一件事你愈多看见人死你死的时候就愈容易。依我看死或许是一种刑罚但不就等于赎罪。” “我不很明白您的意思”弗兰兹答道“请把您的意思解释一下因为您已经把我的好奇心引到了最高点。” “听着”伯爵说道他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仇恨要是换了别人这时一定会涨得满脸通红。“要是一个人以闻所未闻最残酷最痛苦的方法摧毁了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爱人总之夺去你最心爱的人在你的胸膛上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而社会所给你的补偿只是用断头机上的刀在那个凶手的脖子上割一下让那个使你精神上痛苦了很多年的人只受几秒钟**上的罪你觉得那种补偿够吗?” “是的我知道”弗兰兹说道“人类的正义是无法使我们得到慰藉的她只能以血还血如此而已但你也只能向她提出要求而且只能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要求呀。” “我再举一个例子给你听”伯爵继续说道“社会上每当一个人受到死亡的攻击时社会就以死来报复死。但是难道不是有人受到千百种惨刑而社会对这些连知道都不知道。甚至连我们刚才所说的那种不是补偿的报复方式都不提供给他吗?有几种罪恶即使用土耳其人的刺刑波斯人的钻刑印第安人的炮烙和火印也嫌惩罚得不够的而社会却不闻不见丝毫未加以处罚吗?请回答我这些罪恶难道存在吗?” “是的“弗兰兹答道“而正是为了惩罚这种罪恶社会上才容许人们决斗。” “啊决斗!”伯爵大声说道“凭良心说当你的目的是报复时用这种方法来达到人的目的未免太轻松啦!一个人抢去了你的爱人一个人**了你的妻子一个人玷污了你的女儿你本来有权利可以向上天要求幸福的因为上帝创造了人允许人人都能得到幸福而他却破坏了你的一生使你终生痛苦蒙羞。他使你的头脑疯狂让你的心里绝望而你只因为你已经把一颗子弹射进了人的脑袋或用一把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就自以为已经报了仇了却想不到决斗之后胜利者却往往是他因为在全世界人的眼里他已是清白的了在上帝眼里已是抵罪了!不不”伯爵继续说道“要是我为自己复仇就不会这样去报复。” “那么您是不赞成决斗的罗您无论如何也不和人决斗吗?”这次轮到阿尔贝问了他对于这种奇怪的理论很是惊讶。 “噢要决斗的!”伯爵答道“请了解我我会为一件小事而决斗譬如说为了一次侮辱为了一记耳光而且很愿意决斗因为凭我在各种体格训练上所获得的技巧和我逐渐养成的漠视危险的习惯我敢肯定一定可以杀死我的对手。噢为了这些原因我会决斗的。但要报复一种迟缓的深切的永久的痛苦假如可能的话我却要以同样的痛苦来回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如东方人所说的那样东方人在各方面都是我们的大师。那些得天独厚的人在梦中过活因此倒给他们自己造成了一个现实的乐园。” “但是”弗兰兹对伯爵说道“抱着这种理论则等于你自己既是原告同时又是法官和刽子手这是很难实行的因为你得时刻提防落到法律的手里。仇恨是盲目的愤怒会使你失去理智凡是倾泄复仇的苦酒的人他自己也冒着危险或许会尝到一种更苦的滋味。” “是的假如他既没有钱又没有经验是会这样的但假如他有钱又有技巧则就不然了。而且即使他受到惩罚最坏也不过是我们已经说过的那一种罢了而博爱的法国大革命又代替了五马分尸或车轮辗死。只要他已报了仇这种刑罚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个可怜的庇皮诺多半是不会被杀头的了老实说我倒有点觉得可惜不然你们倒有一个机会可以看看这种刑罚所产生的痛苦是多么短促究竟是否值得一提哦真的在狂欢节该这样的事不免太奇怪了二位先生我们是怎么谈起来的?啊我记起来了!你们要在我的窗口弄一个位置。可以的但我们还是先去入席吧因为仆人已经来通知我们去用早餐啦。”在他说话的时候一个仆人打开了客厅四座门中的一扇说道“酒筵齐备!”两个青年站了起来走进了早餐厅。 早餐极其丰盛在用餐的时候弗兰兹屡次察看阿尔贝以观察他们东道主的那一篇话在阿尔贝身上所产生的影响但不知是由于他那种一向万事不介意的习性使他没有注意到他呢还是伯爵关于决斗的那一番解释使他很满意还是因为弗兰兹知道了过去的几件事所以对伯爵的理论特别感到惊惧他现他的同伴脸上毫无忧虑的表情而是大吃特吃象是四五个月以来除了意大利菜即世界是最坏的菜以外不曾吃过别的什么东西似的。至于伯爵他对于各种菜只是碰一碰而已他似乎只在尽一个东道主的义务陪他的客人坐坐等他们走后再来吃某种稀珍而更美味的食物。这使弗兰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伯爵在g伯爵夫人身上所引起的恐怖和她那坚决的态度以为她对面包厢里的那个男人是个僵尸。早餐完毕时弗兰兹掏出表来看了一眼。 “哦”伯爵说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请您务必原谅我们伯爵阁下”弗兰兹答道“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呢。” “是些什么事呢?” “我们还没有化装的衣服那是一定要去弄到的。” “那件事你们不必担心。我想我在**罗广场大概能有一间私室。你们不论选中了什么服装我都可以叫人送去你们可以到那儿去换装。” “在行刑以后吗?”弗兰兹问道。 “以前或以后尽可悉听尊便。” “就在断头台对面?” “断头台是狂欢节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伯爵阁下那件事刚才我又想了一想。”弗兰兹说道“我很感谢您的热情招待但我只要在您的马车里和您在罗斯波丽宫的窗口占一个位置就满足了至于**罗广场的那个位置请您只管另作支配吧。” “但我得先提醒您那样您将失去一次千载难逢的观看奇景的机会的。”伯爵答道。 “您以后讲给我听好了。”弗兰兹回答说“事情由您的嘴里讲出来给人的印象比我亲眼目睹的会深刻。我好几次都想去亲眼看一看杀人但我总是下不了这个决心你是不是也这样阿尔贝?” “我”伯爵答道“我看过杀卡斯泰但我好象记得那天我已喝醉了酒因为我是在那天早晨离开了学校从酒店里闹了一个通宵出来的。” “一件事不能因为您在巴黎没做过到国外来也就不做这不算是理由。一个人出来旅行是样样都得看一看的。将来有人问您:‘罗马杀人是怎么杀法呀?’而您回答说:‘我不知道。’那时您多难堪。据说那个犯人是一个无耻的流氓一个教士原是把他当作亲生儿子一般抚养长大的而他竟用一块大木柴打死那位可敬的教士。真该死!杀教堂里的人应该用另外一种武器不应用木柴尤其是假如他是一个慈爱和蔼的教士。哎要是您到了西班牙您能不去看斗牛吗?就算我们现在去看的是一场斗牛好了。请想想古代竞技场上的罗马人他们在竞技场上杀死三百只狮子和一百个人呢。你想想那八万个热烈喝采的观众们吧贤惠的主妇带着她们的女儿同来那些妖娆动人的姑娘们用她雪白的手翘起大拇指象是在对狮子说:‘来吧别呆着呀!来给我杀死那个人吧他已经吓得半死啦。’” “那么你去不去阿尔贝?” “当然啦!是的。我也和你一样本来有点犹豫但伯爵的雄辩使我下了决心!” “既然你高兴那么我们走吧”弗兰兹说道“但我们到**罗广场去的时候我想经过高碌街。这样做行不行伯爵阁下?” “步行去可以坐车去不行!” “那么我愿意步行去!” “您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经过那条街吗?” “是的我想在那儿看一样东西。” “好吧我们从高碌街走吧。我们可以叫马车在**罗场靠巴布诺街口的地方等着我们因为我也很高兴能经过高碌街我想去看看我所吩咐的一件事情办妥了没有。” “大人。“一个仆人开门进来说道“有一个穿苦修士衣服的人想和您说话。” “啊是的!”伯爵答道“我知道他是谁。二位请你们回到客厅里去坐一会儿好吗?你们可以在中央那张桌子上找到上等的哈瓦那雪茄。我马上就来奉陪。” 两个青年站起身来回到了客厅里伯爵又向他们道了一声歉就从另外一扇门出去了。阿尔贝是一个大烟鬼他以为这次出国再也抽不到巴黎咖啡馆里的雪茄了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损失当他走近桌子看到几支真正的蒲鲁斯雪茄时就高兴得大喊了一声。 “噢”弗兰兹问道“你觉得基督山伯爵这个人怎么样?” “我觉得怎么样?”阿尔贝说道他显然很惊奇他的同伴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他吃东西很讲究他到过很多地方读过很多书而且象布鲁特斯一样也是一个坚忍主义者;再说”他向天花板吐出一大股烟然后才说“他还有上等的雪茄。” 阿尔贝对伯爵的看法仅此而已弗兰兹却知道得很清楚阿尔贝一向自认非经过长期的考虑是不表任何意见的所以他也就不想去改变它了。”但是”他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什么事?” “他盯着你看。” “看我?” “是的。阿尔贝想了一想。“唉!”他叹了一气答道“那算不上十分稀奇。我离开巴黎已有一年多了我的衣服式样已经很旧了伯爵大概把我看成一个乡下人。我求求你你一有机会就向他解释一下告诉他我不是那种人。” 弗兰兹笑了一下一会儿伯爵进来了。“二位我现在可以悉听吩咐了”他说了“马车已到**罗广场去了我们可以从另一条路走假如你们高兴的话就走高碌街。带几支雪茄去马尔塞夫先生。” “非常的赞成”阿尔贝答道“意大利的雪茄太可怕了。您到巴黎来的时候我可以回敬您这种雪茄。” “我不会拒绝的。我准备不久就要到那儿去既然蒙您允许我一定来拜访您。走吧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啦已经十二点半了我们出吧!” 三个人一同下了楼车夫已得到主人的吩咐驱车到巴布诺街去了三位先生就经弗拉铁那街向爱斯巴广场走去这样他们就可以从菲亚诺宫和罗勘斯丽宫之间经过。弗兰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罗斯波丽宫的窗口上去了因为他没有忘记那个穿披风的人和那个勒司斐人所约定的暗号。 “哪几个窗口是您的?”他问伯爵语气极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最后那三个。”伯爵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但他的态度显然并非是装出来的因为他决想不到这句问话的含意。弗兰兹很快地向那三个窗口瞟了一眼旁边两个窗口挂着黄缎窗帘中间那个是白缎的上面有一个红十字。那个穿披风的人的确实践了他对勒司斐人的许诺而现在毫无疑义可以确定他是伯爵了。那三个窗口里还没有人。四面八方都在匆忙地准备着椅子都已排好了断头台已架起来了窗口上都挂着旗子钟声不响面具还不能出现马车也不能出动但在各个窗口里已可以看到面具在那里晃动而马车都在大门后面等着了。 弗兰兹阿尔贝和伯爵继续顺着高碌街走着。当他们接近**罗广场的时候人群愈来愈密了在万头攒动的上空可以看到两样东西即方身尖顶的石塔塔顶上有一个十字架标明这是广场的中心和耸立在石塔前面耸立在巴布诺街高索街立庇得街三条路的交叉口上的断头台的那两根直柱在这两根直柱之间悬挂着一把闪闪光的弯刀。他们在街角上遇到了伯爵的管家管家原来在那儿等候他的主人。伯爵花了很高的价钱租得的那个窗口是在那座大宫殿的三楼上位于巴布诺街和平西奥山之间。我们已经说过这原是一间小小的更衣室从更衣室进去还有一间寝室只要通外面的那扇门一关房间里的人便可以与外界隔绝。椅子上已放着高雅的小丑服装是用蓝白色的绸缎做的。 “你们既然让我为你们挑选服装”伯爵对二位朋友说“我就拿了这几套来因为今年穿这种服装的最多而且也最合用逢到人家向你们撒纸花也不会沾在身上。” 伯爵的这一篇话弗兰兹没有全都听进去他或许并不完全理解伯爵的一番好意他的注意力已全部被**罗广场上的情景所吸引住了。在目前广场上主要的点缀品就是那可怕的杀人工具。弗兰兹生平还是第一次看到一架断头机我们说断头机因为罗马的这种杀人工具式样简直和法国的完全相同。那把刀是新月形的刀口向外凸出刀上的坠子份量较轻全部差别只在于此。有两个人坐在那块搁犯人的活动木板上正在那儿一边用早餐一边等候犯人。其中的一个掀起那块木板从木板下面拿出了一瓶酒喝了几口然后递给他的同伴。 这两个人是刽子手的助手一看到这种情形弗兰兹觉得他的额头上已在开始冒冷汗了。 犯人已在前一天傍晚从诺伏监狱移禁到了**罗广场口的圣·玛丽亚小教堂里就在那儿过夜每一名犯人有两位教士作伴。他们给关在一间有铁栅门的礼拜堂里门前有两个轮流换班的哨兵。教堂门口每边都有一列双排的宪兵从门口直排到断头台前并在断头机周围成了一个圆圈留出一条约莫十尺宽的通道在断头机周围则留下一片将近一百尺的空地。其余一切地方都被男男女女的头填满了。许多女人把她们的小孩子扛在她们的肩头上所以孩子们看得最清楚。平西奥山象是一家挤满了看客的露天大戏院。巴布诺街和立庇得街拐角上的两座教堂的阳台上也挤得满满的。台阶上象是一股杂色斑驳的海流向门廊下拼命的挤墙上每一年凹进去的地方都拱着活的雕像。伯爵说得不错人生最动人的奇观就是死。 可是虽然这一幕庄严的情景似乎应该令人肃静无哗但人群里反而浮起一片很大的闹声那是一片笑和欢呼所组成的闹声显然在人们的眼里这次杀人只是狂欢节的开幕典礼。突然间象是中了魔似的骚动停止了教堂的门开了。最先出现的是一小队苦修士其中有一个领头走在前边;他们从头到脚都裹在一件灰色粗布的长袍里只在眼睛的地方有两个洞他们的手里都拿着点燃了的小蜡烛在苦修士的后面走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他浑身**只穿着一条布短裤左腰上佩着一把插在鞘里的牛耳尖刀右肩上扛着一把笨重的长锤。这个人就是刽子手。他的脚上还绑着一双草鞋。在刽子手的后面根据处死的先后顺序先出来的是庇皮诺然后才是安德烈每一个都由两位教士陪伴着。他们两个人的眼睛都没有被蒙着。庇皮诺走的步子很坚定无疑他已明白会生什么事而安德则由两位教士扶着走。他们都时不时地去吻一个忏悔师送上来的十字架。单单看到这一幕情景弗兰兹就觉得他的那两条腿已在抖了。他望了望阿尔贝;阿尔贝的脸色白得象他的衬衫一样了他机械地丢掉了他的雪茄虽然那支雪茄还没抽到一半。只有伯爵似乎无动于衷不他激动得很一层浅红色似乎正在拼命地从他那苍白的面颊上透出来。 他的鼻孔张得大大的象是一只野兽嗅到了它的牺牲品似的。 他的嘴巴半张着露出了他那雪白的又细又尖象狼一样的牙齿。可是他的脸却露出了一种温柔的微笑。这种表情弗兰兹以前是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的他那一对黑眼睛充满慈悲和怜悯。两个犯人继续向前走着当他们走近的时候他们的脸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庇皮诺是一个英俊的年青人约二十四五岁皮肤被太阳晒成了棕褐色。他昂着头似乎在嗅空气以确定他的解救者会从哪边出现。安德烈是一个矮胖子他的脸上布满着残忍刻毒的皱纹但那些皱纹和他的年轻并无关系他大概在三十岁左右他的胡子在狱中长得长长的他的头垂在肩上他的两腿软他似乎在做着一种不自觉的机械的动作。 “我记得”弗兰兹对伯爵说道“您告诉我说只杀一个人的吧。” “我对您讲的是实话。”伯爵冷冷地答道。 “但是这儿有两个犯人呀。“是的但这两之中要死的却只有一个另外那一个还有很多年活呢。” “假如赦罪令要来可不能再迟了呀。“看那不是来了!”伯爵说道。 正当庇皮诺到达断头台脚下的时候一个苦修士他象是苦修士队中迟到的一个拼命挤开士兵走到领头的那个苦修士前面交给他一张折拢的纸庇皮诺的锐利的目光已把这一切都看到了领头的那个苦修士接过这张纸打开来于是他举起了一只手“赞美上帝!”他大声说道“有令赦犯人一名!” “赦罪令!”人们同声喊道“赦罪令!” 听到这种喊声安德烈把头抬了起来。“赦谁!”他喊道。庇皮诺仍旧屏息静气地等着。 “赦庇皮诺即罗卡·庇奥立。”那个领头的苦修士说道于是他把那张纸交给了宪兵的长官那军官读完以后交还给了他。 “赦庇皮诺!”安德烈喊道他似乎已从先前的麻痹状态中醒了过来了。“为什么赦他不赦我?我们应该一同死的。你们讲定了他和我一起死的呀。你们没有权利单单要我一个人死。我不愿意一个人死!我不愿意!”于是他挣脱开了那两个教士象一头野兽似地挣扎着咆哮着拼命想扭断那条绑住他双手的绳子。刽子手做了一个手势于是他的助手从断头台上跳下来捉住了他。 “他怎么了?”弗兰兹问伯爵因为那些话都是罗马语说所以他听不太懂。 “您没看见吗?”伯爵答道。“这个人快要死了他之所以狂是因为他的难友没有和他同归于尽要是可能的话他会用他的牙齿和指甲把他撕得粉碎也决不肯让他去享有他自己快要被剥夺的生命的。噢人呀人呀!鳄鱼的子孙呀!”伯爵把他紧握成拳头的双手伸向人群大声说道“我早就认识你们了。你们在任何时候都是自作自受呀!” 在这说话期间安德烈一直在地上和那两个刽子手滚作了一团他还是在那儿大喊:“他应该死的!我要他死!我不愿意一个人死!” “看看哪!”伯爵抓住那两个年青人的手大声说道“看吧凭良心说真奇怪这个人本来已向他的命运低头了他就要上断头台了象个丑夫一样这是真的他是准备服服帖帖地去死的。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是什么安慰了他吗?那是因为另外还有一个人要和他一同处死;一同分享他的痛苦;而且比他先死!牵两只羊到屠夫那儿牵两条牛进屠宰场使两只里的一只懂得它的同伴可以不死羊会欢喜地咩叫牛会高兴得乱吼。但人上帝照他自己的形状创造出来的人上帝给他的每条最重要的诫条就是叫他爱他的邻居上帝给他声音以表达他的思想所以当他听到他的同类人得救的时候他的第一声喊叫是什么!是一声谩骂!够光荣的了吧人呀你这自然的杰作你这万物之灵!”于是伯爵爆出一声大笑但那种笑是令人可怕的显示出他的内心一定受过非常痛苦的煎熬。 这时搏斗依旧在继续着看了真可怕。人们都反对安德烈两万个声音都在喊“杀死他!杀死他!”弗兰兹吓得直向后跳但伯爵抓住他的手臂拉他站在窗前。“您怎么啦?”他说“难道您可怜他吗?假如您听到有人喊‘疯狗!’您就会抓起枪来毫不犹豫地打死那可怜的畜生但它的罪过却只是咬了另一条狗而已。而这个人人家没去咬他他反而谋杀了他的恩人现在他的手被绑住了不能再杀人了可是他还希望囚伴和他同归于尽这样的一个人您还可怜他!不不看看哪!” 这种介绍实在是不必要的。弗兰兹早已全神贯注地在望这一场可怕的情景了。那两个助手已把安德烈拖到了断头台上不管怎么挣扎怎么咬怎么喊已经按着他跪了下来。这时刽子手已在他的旁边站稳了步子举起那把长锤示意叫两助手走开。那犯人想挣扎着起来但还不等他站起来那把锤已打到了他的左面太阳穴上随着一下重浊的声音那个人象一条牛似的面朝下倒了下去接着又一个翻身仰面躺在了台上刽子手摔开锤抽出刀一刀割开了他的喉咙又跳到他的肚皮上猛力用脚踏每一踏伤口里便喷出来一股鲜血。 弗兰兹再也受不了了昏昏沉沉地倒在了一张椅子里。阿尔贝则闭着眼睛紧紧地抓住窗帘站着。只有伯爵笔挺地站着面露胜利的神色象是复仇的天使。 第三十六章 狂欢节在罗马 正文第三十六章狂欢节在罗马 当弗兰兹神志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看见阿尔贝正拿着一只杯子在喝水从阿尔贝那苍白的脸色看来这杯水实在是他极其需要的同时他看见伯爵正在换上那套小丑的服装。他机械地向广场上望去。一切都不见了——断头台刽子手尸体一切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人群到处都是嘈杂而兴奋的人群。雪多里奥山上那口只在教皇逝世和狂欢节开始时才敲响的钟正在嗡嗡地出一片令人欢欣鼓舞的响声。“喂”他问伯爵“刚才还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伯爵回答”只是如您所见狂欢节已经开始了。赶快换衣服吧。” “的确”弗兰兹说“这一幕可怕的情景已象一场梦似的过去了。” “是的对我是如此但对那犯人呢?” “那也是一场梦。只是他仍睡着而您却已醒来了谁知道你们之中哪一个更幸福呢?” “庇皮诺是个很乖巧的小伙子他不象一般人那样一般人得不到别人的注意就要大脾气而他却很高兴看到大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同伴身上。他就利用大家不注意他的时候混入人群里溜走了甚至对那两个陪他来的可敬的教士谢都没谢一声。唉人真是一种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动物。您快换衣服吧。瞧马尔塞夫先生已经给您作出了榜样。” 阿尔贝的确已把那条绸裤套在了他的黑裤和那擦得雪亮的长统皮靴上。“喂阿尔贝”弗兰兹说“你真的很想去参加狂欢节吗?来吧坦白地告诉我。” “老实说不!”阿尔贝答道。“但我真的很高兴能见识一下这里刚才的场面我现在懂得伯爵阁下所说的话的含义了当你一旦看惯了这种情景以后你对于其他的一切就不容易动情了。” “而且这是您可以研究个性的唯一时机”伯爵说道。“在断头台的踏级上死撕掉了人一生所戴的假面具露出了真面目。老实说安德烈的表现实在丑恶这可恶的流氓!来穿衣服吧二位穿衣服吧!” 弗兰兹觉得要是不学他两位同伴的样子未免太荒唐了。 于是他穿上了衣服绑上面具。那面具当然并不比他自己的脸更苍白。他们化装完毕以后就走下楼去。马车已在门口等着他们了车子里堆满了五颜六色的碎纸和花球。他们混入了马车的行列里。这个突变真是难以想象。在**罗广场上代替死的阴郁和沉寂的是一片兴高采烈和嘈杂的狂欢景象。四面八方一群群戴着面具的人涌了过来有从门里跑出来的有离开窗口奔下来的。从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都有马车拥过来。马车上坐满了白衣白裤白面具的小丑身穿花衣手持木刀的滑稽角色戴半边面具的男男女女侯爵夫人勒司斐人骑士和农民。大家尖声喊叫着打打闹闹装腔作势满天飞舞着装满了面粉的蛋壳五颜六色的纸花球用他们的冷言冷语和种种可投掷的物品到处攻击人也不分是敌是友是同伴是陌生人谁都不动气大家都只是笑。 弗兰兹和阿尔贝象借酒消愁的人一样在喝醉了之后觉得有一重厚厚的纱幕隔开了过去和现在。可是他们却老是看到或说得更确切些他们仍然在心里想着刚才他们所目睹的那一幕。但渐渐地那到处弥漫着的兴奋情绪也传染到了他们身上他们觉得自己也不得不加入到那种嘈杂和混乱之中。附近的一辆马车里抛来了一把彩纸把车上的三位同伴撒得满身都是马尔塞夫的脖子上和面具未遮住的那部分脸上象是受了一百个小针刺戳似地给弄得怪痒痒的于是他被卷进了周围正在进行的一场混战里。他站起身来抓起几把装在马车里的彩纸使劲儿向他左边近处的人投去以此表示他也是精于此道的老手。战斗顺利地展开了。半小时前所见的那一幕景象渐渐地在两个青年的脑子里消失了他们现在所全神贯注的只有这兴高采烈五彩缤纷的游行队伍。而基督山伯爵却始终无动于衷。 试想那一条宽阔华丽的高碌街从头到尾都耸立着巍巍的大厦阳台上悬挂着花毯窗口上飘扬着旗子在这些阳台上和窗口里有三十万看客——罗马人意大利人还有从世界各地来的外国人都是出身高贵又有钱又聪明的三位一体的贵族可爱的女人们也被这种场面感动得忘了彤或倚着阳台或靠着窗口向经过的马车抛撒彩纸马车里的人则以花球作回报。整个天空似乎都被落下来的彩纸和抛上去的花朵给遮住了。街上挤满了生气勃勃的人群大家都穿着奇形怪状的服装——硕大无比的大头鬼大摇大摆地走着牛头从人的肩膀后面伸过来嘶吼狗被挤得直立起来用两条后腿趟路。 在这种种纷乱嘈杂之中一只假面具向上揭了一下象卡洛的《圣安东尼之诱惑》里所描绘的那样露出了一个可爱的面孔你本来很想钉梢上去的但忽然一队魔鬼过来把你和她冲散了上述的一切可以使你对于罗马的狂欢节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转到第二圈时伯爵停住了马车向他的同伴告辞留下马车给他们用。弗兰兹抬头一看原来他们已到了罗斯波丽宫前面。在中间那个挂白缎窗帘上绣红十字的窗口里坐着一个戴蓝色半边面具的人这个人弗兰兹很容易认出就是戏院里的那个希腊美人。 “二位”伯爵跳到车子外面说道“当你们在这场戏里厌倦了做演员而想做看客的时候你们知道我的窗口里为你们留着位置的。现在请只管用我的车夫我的马车和我的仆人吧。” 我们该补充一下伯爵的车夫是穿着一套熊皮的衣服和《熊与巴乞》一剧里奥德莱所穿的那种服装一模一样站在马车后面的两个跟班则打扮成两只绿毛猴子脸上戴着活动面具对每个经过的人做着鬼脸。 弗兰兹谢谢伯爵的关照。阿尔贝此时正忙着向一辆停在他附近满载着罗马农民的马车上抛花球。不幸得很马车的行列又走动了他往**罗广场去而那一辆却向威尼斯宫去。“啊!我亲爱的!”他对弗兰兹说道“你看见没有?” “什么?” “那儿那辆满载着罗马农民的低轮马车。” “没有。” “嘿我相信她们都是些漂亮的女人。” “你多不幸呀阿尔贝偏偏戴着面具!”弗兰兹说道“这本来倒是可以弥补你过去的失意的一个机会。” “噢”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我希望在狂欢节结束以前能给我带来一点补偿。” 但不管阿尔贝的希望如何当天并没生任何意外的奇遇只是那辆满载罗马农民的低轮马车后来又遇到过两三次。有一次邂逅相逢的时候不知阿尔贝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的面具掉了下来。他立刻站起来把马车里剩下的花球都抛了过去。漂亮女人——这是阿尔贝从她们风骚的化装上推测出来的——中的一个无疑地被他的殷勤献媚所打动了。 因为当那两个朋友的马车经过她的时候她居然也抛了一束紫罗兰过来。阿尔贝急忙抓住了而弗兰兹因为没有理由可以假定这是送给他自己的所以也只能让阿尔贝占有了它。阿尔贝把花插在他的纽扣眼里于是马车胜利地继续前进了。 “喂”弗兰兹向他说道“这是一次奇遇的开始呀。” “随你去笑吧我倒真是这样想。所以我决不肯放弃这束花球。” “当然啦!”弗兰兹大笑着答道“我相信你这是定情之物呢。” 但是这种玩笑不久似乎变成真的了因为当阿尔贝和弗兰兹再遇到农妇们的那辆马车的时候那个抛紫罗兰给阿尔贝的女人看到他已把花插在了纽扣眼里就拍起手来。“妙!妙!”弗兰兹说“事情来得真妙。要不要我离开你一下?也许你愿意一个人进行吧?” “不”他答道“我可不愿意象傻瓜似的才送一个秋波就束手被擒。假如这位漂亮的农妇愿意有所展明天我们还可以找到她的或说得更确切些她会来找我们的那时她会对我有所表示而我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凭良心说”弗兰兹说“你真可谓聪明如涅斯托而慎重如尤利西斯了。你那位漂亮的塞茜要是想把你变成一只不论哪一种的走兽她一定得非常机巧或非常神通广大才行。” 阿尔贝说得不错那位无名情人无疑的已决定当天不再出什么新花样那两个年轻人虽然又兜了几个圈子他们却再也看不到那辆低轮马车了大概它已转到附近别的街上去了。 于是他们回到了罗斯波丽宫但伯爵和那个戴蓝色半边面具的人已不见了。那两个挂黄缎窗帘的窗口里还有人他们大概是伯爵请来的客人。正在这时那口宣布狂欢节开幕的钟出了结束的讯号。弗兰兹和阿尔贝这时正在马拉特街的对面。车夫一言不驱车向那条街驰去驰过爱斯巴广场和罗斯波丽宫在旅馆门口停了下来。派里尼老板到门口来迎接他的客人。弗兰兹一开口就问伯爵并表示很抱歉没能及时去接他回来但派里尼的话使他放了心他说基督山伯爵曾吩咐另外为他自己备了一辆马车已在四点钟的时候把他从罗斯波丽宫接来了。伯爵并且还托他把爱根狄诺戏院的包厢钥匙交给这两位朋友。弗兰兹问阿尔贝接不接受他的好意但阿尔贝在到戏院去以前还有大计划要实行所以他并没答复弗兰兹的话却问派里尼老板能不能给他找一个裁缝。 “裁缝!”店东说“找裁缝来干什么?” “给我们做两套罗马农民穿的衣服明天要用。”阿尔贝回答。 店东摇摇头。“马上给你们做两套衣服明天要用?请两位大人原谅这个要求法国气太重了因为在这一个星期以内即使你们要找一个裁缝在一件背心上钉六粒钮扣每钉一粒纽扣给他一个艾居他也不会干的。” “那么我只能放弃这个念头了?” “不我们有现成做好的。一切交给我好了明天早晨当您醒来的时候您就会找到一套样样齐备的服装保证您满意。” “我亲爱的阿尔贝”弗兰兹说“一切让我们的店家去办好了他已经证明过他是满有办法的。我们放心吃饭吧吃完以后去看意大利歌剧去。” “同意”阿尔贝回答说“但要记住派里尼老板我的朋友和我明天早晨一定要用刚才所说的那种衣服这是最最重要的。” 店主重新向他们保证请他们只管放心一定按他们的要求去办。于是弗兰兹和阿尔贝上楼到了他们的房间里开始脱衣服。阿尔贝把衣服脱下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把那束紫罗兰保存了起来这是他明天识别的标记。两位朋友在餐桌前坐了下来。阿尔贝禁不住谈论起基督山伯爵的餐桌和派里尼老板的餐桌之间的不同。弗兰兹虽然似乎并不喜欢伯爵却也不得不承认优势并不在派里尼这一边。当他们吃最后一道点心的时候仆人进来问他们希望在什么时候备车。阿尔贝和弗兰兹互相望着对方深怕真的滥用了伯爵的好意。那仆人懂得他们的意思。“基督山伯爵大人已确确实实地吩咐过了”他说“马车今天整天听两位大人的吩咐所以两位大人只管请用好了不必怕失礼。” 他们决定尽情地享受伯爵的殷勤招待于是就吩咐去把马套起来在套马的期间他们换了一套晚礼服因为他们身上所穿的这套衣服经过了无数次战斗已多少有点不怎么好了。经过这一番小心打扮之后他们就到了戏院里坐在了伯爵的包厢里。第一幕上演的时候g伯爵夫人走进了她的包厢。她先就向昨天晚上伯爵呆的那个包厢看了看因此她一眼便看到弗兰兹和阿尔贝坐在她曾对弗兰兹表过怪论的那个人的包厢里。她的观剧望远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对准着他们弗兰兹觉得如果不去满足她的好奇心那就未免太残酷了于是他就利用意大利戏院里观众的特权包括利用他们的包厢作接待室带着他的朋友离开了他们自己的包厢去向伯爵夫人致意。他们刚一踏进包厢她就示意请弗兰兹去坐那个荣誉座。这一次轮到阿尔贝坐在后面了。 “哎”她简直不等弗兰兹坐下就问道“您简直象没有别的好事可干了似的光想去认识这位罗思文勋爵阿唷你们成了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了吧。” “还没到那种程度伯爵夫人”弗兰兹回答说“但我不能否认我们已打扰了他一整天。” “一整天?” “是的从今天早晨起我们跟他一起用餐后来我们整天坐他的马车而现在又占据了他的包厢。” “那么您以前认识他吗?” “是的但也可以说不是。” “这话怎么讲?” “说来话长。” “讲给我听听。” “恐怕要吓坏您的。” “另外举个理由吧。” “至少请等到这个故事告一段落了再说。” “好极了。我爱听有头有尾的故事。但先告诉我你们怎么认识他的?是有人把你们介绍给他的吗?” “不是他把自己介绍给我们的。” “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们离开您以后。” “谁做的中间人?” “说来也十分平淡无味是我们的旅馆老板。” “那么他和你们住在伦敦旅馆了?” “不但同住在一家旅馆而且同住在一层楼上。” “他叫什么名字呢?你们当然知道罗。” “基督山伯爵。” “那是种什么名字呀?这可不是个族名。” “不这是一个岛的名字那个岛是他买下来的。” “而他是一位伯爵?” “一位托斯卡纳的伯爵。” “哦那一点我们还是不谈了吧”伯爵夫人说道因为她本人就是威尼斯历史最悠久的一家贵族出身的。“他是怎么样的一种人呢?” “去问马尔塞夫子爵吧。” “您听着马尔塞夫先生我在听您指教呢。”伯爵夫人说。 “夫人”阿尔贝答道“要是我们再不觉得他的为人有趣我们也实在太难讨好啦一个交往十年的朋友也不会象他这样待我们更好的了他态度高雅应付巧妙礼貌周到显然是一位交际场的人物。” “嘿”伯爵夫人微笑着说道“依我看那位僵尸只不过是一位百万富翁罢了。你们没有看见她吗?” “她?” “昨天那个希腊美人。” “没有。我想我们听到了她弹guzla琴声音但人却没有看到。” “你说没有看到”阿尔贝插嘴说“别故作神秘了吧。那个戴蓝色半边面具坐在挂白窗帘窗口的人你当她是谁?” “这个挂白窗帘的窗口在什么地方??伯爵夫人问道。 “在罗斯波丽宫。” “伯爵在罗斯波丽宫有三个窗口吗?” “是的。您有没有经过高碌街?” “经过了。” “好了您有没有注意到两个挂黄缎窗帘的窗口和一个挂白缎窗帘上绣红十字的窗口?那就是伯爵的窗口。” “咦他一定是一个印度王公啦!你们知道那三个窗口要值多少钱?” “得两三百罗马艾居吧!” “两三千欧!” “见鬼!” “他的岛上有这么大的出产吗?” “那里是一个铜板都生不出来的。” “那么他为什么要买下它呢?” “只是为了一种狂想而已。” “那么他真是一个奇人了?” “的确”阿尔贝说“在我看来他多少有点怪僻。假如他在巴黎而且是戏院里的一个老观众我就要说他是一个把世界当舞台的愤世嫉俗的丑角或是一个读小说着了迷的书呆子。的确他今天早晨所演的那两三手真大有达第亚或安多尼的作风。” 这时来了一位新客弗兰兹就按照惯例把他的位置让给了他。这一来话题也转变了一小时以后两位朋友已回到了他们的旅馆里。派里尼老板已经在着手为他们弄明天化装的衣服他向他们保证一定会使他们十分满意的。 第二天早晨九点钟店主走进弗兰兹的房间后面跟着一个裁缝裁缝的手臂上搭着**套罗马农民的服装。他们挑选了两套一式一样合身的服装然后叫裁缝在他们每人的帽子上缝上二十码左右的缎带再给两绺下层阶级在节日时装饰用的各种颜色的长丝穗。阿尔贝急于想知道他穿上这套新装以后究竟风度如何。他穿的是蓝色天鹅绒的短褂和裤子绣花的丝袜搭扣的皮鞋和一件绸背心。这一漂亮的打扮简直使他帅劲十足。当他把风流花阔带围到腰上戴上帽子并把帽子很潇洒地歪在一边使一绺丝带垂到肩头上的时候弗兰兹不得不承认那种装束颇富于自然美。所谓自然美是指某种民族特别适宜于穿某种服装而言譬如说土耳其人他们以前老爱穿飘飘然的长袍那是很富于诗情画意的而他们现在穿的是纽扣到下巴的蓝色制服戴上红帽子看上去活象一只红盖子的酒瓶不是难看透了吗?弗兰兹向阿尔贝恭维了一番阿尔贝自己也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带着踌躇满志的微笑。他们正在这样打扮时基督山伯爵进来了。 “二位”他说“有一个同伴虽然很令人高兴但完全自由有时更让人高兴。我是来告诉你们在今天和狂欢节其余的日子里我那辆马车完全听你们支配。店主也许告诉你们了我另外还有三四辆马车所以你们不会使我自己没车子坐的。请随便用吧用来去玩也好用来去办正经事情也好。” 两个青年很想谢绝但他们又找不到一个很好的理由来拒绝一个这样正合他们心愿的好意。基督山伯爵在他们的房间里呆了一刻钟光景极其从容地谈论着各式各样的问题。我们已经说过他对于各国的文学是很熟悉的。一看他客厅里的墙壁弗兰兹和阿尔培就知道他是一个美术爱好者。而从他无意间吐露的几句话里他们知道他对于科学也并不陌生而对药物学似乎尤其感兴趣。两位朋友不敢回请伯爵吃早餐因为用派里尼老板非常蹩脚的饭菜来和他那上等酒筵交换未免太荒唐了。他们就这样很坦白地告诉了他他接受了他们的歉意神色之间表示他很能体谅他们处境的为难。阿尔贝被伯爵风度给迷住了要不是伯爵曾显露出对科学方面的知识他真要把他看成是一个老牌绅士了。最使他们高兴的是他们可以随意支配那辆马车因为昨天下午那些漂亮的农民所乘的是一辆非常雅致的马车而阿尔贝对于要和他们并驾齐驱并不感到遗憾。下午一点半时他们下了楼车夫和跟班在他们化装衣服上又套上了制服这使他们看来更滑稽可笑同时也为弗兰兹和阿尔贝博得不少喝采。阿尔贝已把那束萎谢了的紫罗兰插在了他的纽扣眼上。钟声一响他们就急忙从维多利亚街驶入了高碌街。兜到第二圈从一辆满载着女丑角的马车里抛来了一束新鲜的紫罗兰阿尔贝马上明白了象他和他的朋友一样那些农民也换了装而不知究竟是由于偶然的结果还是由于双方有了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以致他换上了她们的服装而她们却换上了他的。 阿尔贝把那束新鲜的花插在了他的纽扣眼里但那束萎谢了的仍拿在手里。当他又遇到那辆低轮马车的时候他有声有色的把花举到他的唇边这一举动不但使那个抛花的美人大为高兴而且她那些快乐的同伴们似乎也很欣喜若狂。这一天象前一天一样愉快甚至更热闹更嘈杂些。他们有一次曾看到伯爵在他的窗口里但当他们再经过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不用说阿尔贝和那个农家美女之间的**持续了一整天。傍晚回来的时候弗兰兹现有一封大使馆送来的信通知他明天就可以光荣地得到教皇的接见。他以前每次到罗马来总要恳求并获得这种恩典在宗教情绪和感恩的鼓舞之下他若到这位集各种美德于一身的圣·彼得的继承人脚下去表示一番敬意就不愿离开这基督世界的都。所以那天他没多少心恩去想狂欢节了因为格里高利十六虽然极其谦诚慈爱但人一到了这位尊严高贵的老人面前就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敬畏之感。 从梵蒂冈回来的时候弗兰兹故意避免从高碌街经过。他那满脑子虔诚的思想碰上狂欢节这种疯狂的欢乐是要被亵渎的。五点十分阿尔贝回来了。他高兴极了。那些女丑角又换上了农家的服装当她经过的时候她曾抬起了她的面具。 她长得很漂亮。弗兰兹向阿尔贝表示祝贺阿尔贝带着一种当之无愧的神气接受了他的贺喜。他已从某些蛛丝马迹上看出那个无名美人是贵族社会中的人。他决定明天就写信给她。弗兰兹注意到阿尔贝在详详细细讲这件事的时候他似乎想要求他做一件事但他又不愿意讲出来。于是他自己便声明说不论要求他作出什么牺牲他都愿意。阿尔贝再三推托一直推托到在朋友交情上已经说得过去的时候他才向弗兰兹直说要是明天肯让他独用那辆马车那就可算帮了他一个大忙阿尔贝认为那个美丽的农家女肯抬一抬她的面具应当归功于弗兰兹的不在弗兰兹当然不会自私到竟在一件奇遇的中途去妨碍阿尔贝而且这次奇遇看来一定能够满足的好奇心和鼓起他的自信心。他确信他的这位心里藏不住事的朋友一定会把经过的一切都告诉他的他自己虽然在意大利游历了两三年却从来没机会亲自尝试一个这样的经历弗兰兹也很想知道遇到这种场合应该怎样来对付。所以他答应阿尔贝明天狂欢节的情形他只能从罗斯波丽宫的窗口里看看就行了。 第二天早晨他看现阿尔贝一次又一次经过。他捧着一个极大的花球无疑把它当作了传递情书的使者。这种猜测不久便得到了确定因为弗兰兹看到那个花球(有一圈白色的山茶花为记)已到了一个身穿玫瑰红绸衫的可爱的女丑角手里。所以当天傍晚阿尔贝得意洋洋地回来了他不单是高兴简直有点要热昏了头。他相信那位无名美人一定会以同样的方式答复他。弗兰兹已料到了他的心思就告诉他说这种吵闹使他有点厌倦了明天想记账并把以前的账查看一遍。 阿尔贝没有猜错因为第二天傍晚弗兰兹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张折拢的纸兴高采烈地挥舞着走了进来。“喂”他说“我没猜错吧?” “她答复你了!”弗兰兹喊道。 “你念吧!”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气是无法描述的。弗兰兹接过信念道:“星期二晚上七点钟在蓬特飞西街下车跟随那个夺掉您手中的‘长生烛’的罗马农民走。当您到达圣·甲珂摩教堂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务必请在您那套小丑服装的肩头绑上一绺玫瑰色缎带以便借此辨认。在此之前暂不相见。望坚贞和谨慎。” “怎么样?”弗兰兹一读完阿尔贝就问道“你觉得如何?” “我也这么想”阿尔贝答道“恐怕勃拉西诺公爵的舞会你只能一个人去参加了。” 原来弗兰兹和阿尔贝在当天早晨曾接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罗马银行家送来的一张请帖。“小心哪阿尔贝”弗兰兹说道。“罗马的贵族全体都会到的。假如你那位无名美人是上流社会中的人她也一定会到那儿去的。” “不管她去不去我的主意已定了。”阿尔贝回答说。 “你读过那封信啦?”他又问。 “是的。” “你知道意大利中产阶级的妇女所受的教育是多么欠缺吗?” “知道。” “那好吧再读读那封信吧瞧吧那一手字再找一找有没有白字或文句不通的地方。”那一手字的确很漂亮白字也一个都没有。 “你是个天生的幸运儿。”弗兰兹边说边把信还给他。 “随你去笑话我吧”阿尔贝答道“反正我是堕入情网了。” “你说得我心慌啦”弗兰兹大吼道。“这看我不仅得一个人到勃拉西诺公爵那儿去而且还得一个人回佛罗伦萨哩。” “假如我那位无名美人儿的脾气也象她美丽的容貌一样柔和”阿尔贝说道“那我在罗马至少还要住六个星期。我崇拜罗马而且我对于考古学一向很感兴趣。” “喂再多来两三次这样的奇遇我看你就很有希望成为皇家学会会员啦。” 无疑阿尔贝很想严肃地讨论他加入皇家学会的资格问题但这时侍者来通报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阿尔贝的浪漫经历并没有影响他的胃口。他赶紧和弗兰兹一同入席准备把这一场讨论留到晚餐以后。用完晚餐侍者又来通报说基督山伯爵来访。他们已经有两天没看见他了。派里尼老板告诉他们说他到契维塔·韦基亚办正经事去了。他昨天傍晚动身的一小时前才回来。他真是个可爱的人。不知道他究竟是勉强克制着他自己呢还是时机尚未到来唤醒已经有二、三次在他感伤的谈话中反映出来的刻薄的禀赋总之他的神态非常安闲。这个人在弗兰兹眼中是一个谜。伯爵一定看出来了认识他可是他却从不吐露一个字表示他以前曾经见过他。弗兰兹呢他虽极想提一下他们以前的那次会晤但他深恐一经提起会引起对方的不高兴而对方又是这样慷慨地招待他和他的朋友所以他也只能只字不提。伯爵听说这两位朋友曾派人到爱根狄诺戏院去定包厢而没有定着所以就把他自己包厢的钥匙带来了这至少是他这次访问的表面上的动机。弗兰兹和阿尔贝推托一番。说恐怕会影响他自己看戏但伯爵回答说他要到巴丽戏院去爱根狄诺戏院的那间包厢要是他们不去坐本来也是空着不用的。这一说明使两位朋友接受了这一盛情。 弗兰兹已渐渐习惯了伯爵那苍白的脸色他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种苍白的确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不得不承认他脸上的那种严肃美那种美的惟一缺点。或更确切地说其主要特征就在于那种苍白。真可谓拜伦诗里的主角!弗兰兹不但每次看到他而且甚至每次想到他的时候就禁不住要把他那个令人生畏的脑袋装到曼弗雷特的肩膀上或勒拉的头盔底下去。他的前额上有几条皱纹说明他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一件痛苦的事;他有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人的心从他那高傲爱嘲弄人的上唇里说出来的话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能把他所说的话印入听话人的脑子里。伯爵并不年轻。他至少已有四十岁了可是他很能左右他现在所结交的这两个青年。事实上伯爵除了象那位英国诗人所幻想出来的角色以外他还有一种吸引力。阿尔贝老是唠叨说他们运气好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弗兰兹却没有那样的热情伯爵也对他显示出了一个个性倔强的人通常所有的那种优越感。他几次想起伯爵要去访问巴黎的那个计划他毫不怀疑。凭着他那种怪僻的个性那副特殊的面孔和那庞大的财富他一定会在那儿轰动一时的可是当伯爵到巴黎去的时候他却不想在那儿。 那一声过得很平淡象意大利戏院里的大多数夜晚一样;也就是说人们并不在听音乐而在访客和谈天。g伯爵夫人很想再谈起伯爵但弗兰兹说他有一件更有趣的事要告诉她尽管阿尔贝故意装出谦逊的样子他还是把最近三天来闹得他们神魂颠倒的那件大事告诉了伯爵夫人。由于这一类桃色事件在意大利并不希奇所以伯爵夫人没表示出丝毫的怀疑只是恭喜阿尔贝成功。他们在分手地时候约定大家在勃拉西诺公爵的舞会上再见那次的舞会全罗马都接到了请帖。 那位接受花球的女主角很守信用第二天和第三天阿尔贝再也找不到她的踪影了星期二终于到了这是狂欢节最后也是最热闹的一天星期二那天各戏院在早晨十点钟就开场了因为一过晚上八点钟大家就要去参加四旬斋戒活动。星期二那天那些因为缺少钱缺少时间或缺少热情以致没有看到前几天狂欢节的情形的人也混进来同乐增加一份嘈杂和兴奋从两点钟到五点钟弗兰兹和阿尔贝跟在队列里与别的马车和徒步的游客们交换着一把把的彩纸。那些徒步的人们在马脚和车轮间挤来挤去而竟没生一件意外一次争吵或一次殴斗。过节是意大利人真正快乐的日子本书的作者曾在意大利住过五六年可想不起有哪一次典礼上生过意外事件而那种事在我国的一些庆祝活动中却常常接二连三地生。阿尔贝得意扬扬地穿着他那件小丑服装。一玫瑰色的缎带从他的肩头几乎直垂到地上为了免于混同弗兰兹穿着农民的服装。 随着时间的推移骚动喧嚣也愈来愈厉害了。在人行道上马车里窗口里没有哪一个人的嘴巴是闭着的没有哪一个人的手臂是不动的。这是一场人为的风暴如雷般的叫喊千万人的欢呼鲜花蛋壳种子和花球所组成。三点钟的时候在喧闹和混乱之中隐约可听到**罗广场和威尼斯宫出的爆竹声这是在宣布赛马快要开始了。赛马象“长生烛”一样也是狂欢节最后一天所特有的节目之一。爆竹声音一响马车便立刻散开行列隐入邻近的横街小巷里去了。这一切行动得都如此迅令人简直难以相信警察也不来干预此事。 徒步的游人都整齐地贴墙排列起来接着就听到了马蹄的践踏声和铁器的撞击声。一队骑兵十五人联成一排疾驰到了高碌街为赛马者清道。当那一队人马到达威尼斯宫的时候第二遍燃放爆竹的声音响了起来宣告街道已经肃清。几乎与此同时在一阵震天响的呼喊声中七八匹马在三十万看客喊声的鼓舞之下象闪电般地掠了过去。然后圣安琪堡连放了三声大炮表示得胜的是第三号。立刻不用任何其他信号马车出动了从各条大街小巷里拥出来向高碌街流去一瞬间象无数急流被闸断了一会儿又汇入了大河于是这条浩浩荡荡的人流大河又在花岗石大厦筑成的两岸间继续流动起来。 这时人群中的喧哗和骚动又增添了一个新的内容。卖“长生烛”的出场了。长生烛实际上就是蜡烛最大的如复活节有的细蜡烛最小的如灯心烛这是狂欢节最后的一个节目凡是参加这个大场面的演员要做两件那些相反的事:(一)保住自己的长生烛不熄灭(二)熄灭他人的长生烛。长生烛犹如生命:传达生命的方法只找到了一种而那是上帝所赐与的但人却明了成千上万种消灭生命的方法虽然那些明多少都是得到了魔鬼的帮助。要点燃长生烛只有用火。但谁能列举出那成千上万种熄灭长生烛的方法呢?巨人似的口风奇形怪状的熄烛帽人用的扇子。每个人都急着去买长生烛弗兰兹和阿尔贝也夹在人群当中。 夜幕急地降临了。随着“买长生烛喽!”这一声叫喊成千个小贩立刻以尖锐的声音响应着这时人群中已开始燃起了两三朵星火。这是一个信号。十分钟以后五万支蜡烛的烛光闪烁了起来从威尼斯宫蔓延到了**罗广场又从**罗广场连续到了威尼斯宫。这倒象真是在举行提灯会。不是亲眼目睹的人是难以想象这种情景的那恰如天上所有的星星都掉了下来落到了地面上混在一起疯狂乱舞。同时还伴随着叫喊声那是在世界任何其他地方都绝对听不到的苦力追逐着王公贵族乡下人追逐着城里人每个人都在吹熄重点。 要是风伯在这时出现他一定会宣称自己是长生烛之王而指定北风使者作王位的继承人。这一场明火举烛的赛跑继续了两个小时高碌街照得光明如白昼四层楼和五层楼上看客的脸都照得清清楚楚。每隔五分钟阿尔贝便看一次表表针终于指在七点上了。两位朋友这时已在蓬替飞西街。阿尔贝跳出车外手里举着长生烛。有两三个戴面具的人想来撞落他手中的长生烛但阿尔贝可是个一流的掌术家他把他们一个个的打到街上去打滚了然后夺路向圣·甲珂摩教堂走去。教堂的台阶上挤满着了戴面具的人他们都拚命地在抢别人的火炬。弗兰兹用他的眼睛盯着阿尔贝。当他看到他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立刻有一个脸上戴着面具身穿农妇服装的人来夺掉他手中的长生烛而他一点也没有抵抗。弗兰兹离他们太远了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无疑两人之间并无敌意因为他看到阿尔贝是和那个农家姑娘手挽着手一起消失的。 突然间钟声响了起来这是狂欢节结束的信号一刹那间所有的长生烛都同时熄灭了象是受了魔法似的。又象是来了一阵狂风。弗兰兹觉他自己已完全陷在了黑暗里了。除了送游客回去的马车的辚辚声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除了窗口里面的几盏灯火以外什么都看不见了。狂欢节终于结束了。 第三十七章 圣·塞巴斯蒂安的陵墓 正文第三十七章圣·塞巴斯蒂安的陵墓 在他一生中弗兰兹也许从来没有过这样突兀的一个印象从没经验过象目前这样从欢乐到悲哀的急转变。似乎整个罗马在一个夜游神的一口魔气之下突然变成了一座大坟墓刚好时逢月缺月亮要到十一点钟才会升起来这就更增加了黑暗的浓度。这个青年人所经过的街道都被包围在深深的阴暗里。路途原是很短的十分钟以后他的马车更确切地说伯爵的马车已在伦敦旅馆门前停了下来。晚餐已准备好了由于阿尔贝已说过他不会很快就回来的所以弗兰兹也就不等他了独自一个人在餐桌前坐了下来。派里尼老板一向总是看到他们一同用餐的于是便问他阿尔贝为什么不在弗兰慈回答说阿尔贝昨天晚上接到一张请帖赴宴去了。长生烛的突然熄灭接替光明的黑暗和那继骚闹喧嚣而来的沉寂都在弗兰兹的头脑里留下了某种不安的抑郁之感。所以尽管店主向他表示过分殷勤的关切并几次三番亲自来问他还需要什么他用餐的时候还是非常沉静。 弗兰兹决定尽可能的等一等阿尔贝。吩咐马车在十一点钟的时候准备好并希望到那时派里尼老板来通报说阿尔贝回来了。到了十一点钟阿尔贝仍没有回来。弗兰兹就穿上衣服出去了。告诉店主说他到勃拉西诺公爵府去了今晚不回来了。勃拉西诺公爵府是罗马最令人愉快的家庭之一他的夫人是哥伦纳斯王国最后一支的继承人之一她把公爵府布置得十分雅致优美他们的宴会是在全欧洲闻名的。弗兰兹和阿尔贝曾带着介绍信来拜会过他们所以弗兰兹一到第一个问题便是他的同伴到哪儿去了。弗兰兹回答说他是在长生烛快熄灭的时候离开他的后来就混到玛西罗街的人群里不见了。 “那么他还没有回来吗?”公爵问。 “我一直等他到现在。”弗兰兹答道。 “您不知道他去哪儿吗?” “不不十分清楚但我想大概是去赴幽会了。” “见鬼!”公爵说道“今天这样的日子或说得更确切些在今晚上深夜出门实在是很不妙的呀是不是伯爵夫人?” 这几句话是对g伯爵夫人说的她刚刚到正倚着公爵的弟弟托洛尼亚先生的肩膀走过来。 “恰恰相反我认为今天晚上很有趣”伯爵夫人答道“这儿的人只恨一件事——恨夜晚过得太快。” “我不是说这儿的人。”公爵微笑着说道“这儿唯一的危险在于男人他们爱上了您而在于女人她们看到您这样可爱就不免妒嫉生气。我是指那些在罗马街上奔波的人而言。” “啊!”伯爵夫人问道“这个时候谁还会在罗马街道上奔波除非是去赴舞会的?” “伯爵夫人我们那位朋友阿尔贝·马尔塞夫今天晚上七点钟左右离开了我追他那位无名美人去了”弗兰兹说道“直到现在我还没看见他。” “您不知道他在哪儿吗?” “一点都不知道。” “他有没有带武器去?” “他是穿着小丑的服装去的。” “您不该让他去的”公爵对弗兰兹说道“您对于罗马的情况知道得比他清楚的多呀。” “想要他不去就等于要拉住今天赛马夺标的那匹三号马”弗兰兹说道“而且他会有什么危险呢?” “那谁敢说?今天晚上天色很阴沉而玛西罗街离狄伯门又非常近。” 弗兰兹看到公爵和伯爵夫人的感觉和他自己的焦虑这样一致就觉得一阵寒颤透过了他的全身。“公爵我曾告诉旅馆里的人说我今天很荣幸能在这儿过夜”弗兰兹说“我叫他们等他一回来就来通知我。” “啊!”公爵答道“我想我这个仆人大概是来找您的。” 公爵没有猜错因为那个仆人一看见弗兰兹就向他走过来。“大人”他说道“伦敦旅馆的老板派人来禀告您说有一个给马尔塞夫子爵送信的人在那儿等您。” “给马尔塞夫子爵送信的!”弗兰兹惊叫道。 “是的。” “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 “他为什么不把信给我送到这儿来?” “那个信差没有说。” “信差在哪儿?” “他一看到我进舞厅来找您就马上走了。” “噢!”伯爵夫人对弗兰兹说“赶快去吧!可怜的小伙子!或许他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我得赶紧去。”弗兰兹答道。 “要是事情并不严重我会回来的不然的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呢。” “不管生什么事要慎重呀。”伯爵夫人说道。 “噢!放心好了。” 弗兰兹拿起他的帽子急忙走了出去。他已经把他的马车打走了原吩咐叫他们在两点钟来接他的。幸亏勃拉西诺府一边靠高碌街一边临圣·阿彼得广场离伦敦旅馆不到十分钟的路。当弗兰兹走近旅馆的时候他看见有一个人正站在街中心。他相信这一定是阿尔贝派来的信差。那个人全身裹在一件大披风里。弗兰兹向他走过去但使他极其惊讶的是那个人反而先向他开口了。“大人找我干吗?”他一边问一边后退了一步象是很戒备的样子。 “你是马尔塞夫子爵派来的送信给我的那个人吗?”弗兰兹问道。 “大人是住在派里尼的旅馆里的吗?” “是的。” “大人是子爵的同伴吗?” “不错。” “大人的尊称是——” “弗兰兹·伊皮奈男爵。” “那么这封信是送给大人的了。” “要不要回信?”弗兰兹一边从他手里接过那封信一边问。 “要的至少您的朋友希望如此。” “跟我上楼来吧我写回信给你。” “我还是等在这儿的好。”那信差微笑着说。 “为什么?” “大人读了信就知道了。” “那么我一会儿还能在这儿找到你吗?” “当然啦。” 弗兰兹往旅馆里走去。他在楼梯上遇到了派里尼老板。 “怎么样?”旅馆老板问。 “什么怎么样?”弗兰兹反问道。 “您见到您的朋友派来找您的那个人了吗?”他问弗兰兹。 “是的我见到他了”他答道。“他把这封信给了我。请把我房间里的蜡烛点上好吗?” 旅馆老板吩咐点一支蜡烛来拿到弗兰兹的房间里去。这个年轻人看到派里尼老板的神色非常惊惶就更急于要看阿尔贝的来信所以他立刻走到蜡烛前面拆开了那封信。信是阿尔贝写的底下有他的签名。弗兰兹读了两遍才明白信里的意思。 信的内容如下: “我亲爱的朋友收到此信时务请劳神立刻在我的皮夹里找出那张汇票(皮夹子在写字台的大抽屉里)如数目不够把你的也加上。赶快到托洛尼亚那儿在他那儿当场点出四千毕阿士特将款子交与来人。我急于要这笔钱不能拖迟。我不多说了一切信托你了象你可以信托我一样。 ——你的朋友阿尔贝·马尔塞夫 附笔我现在相信意大利的确有强盗了。” 在这几行字之下还有两行笔迹陌生的意大利文:“那四千毕阿士特假如在早晨六点钟到不了我的手里阿尔贝马尔塞夫子爵在七点钟就活不成了。——罗吉·万帕” 弗兰兹一看这第二个签名就一切都明白了他现在懂得那个信差为什么不肯到他的房间里来的原因了:街上对他要比较安全一些。这么说阿尔贝是落在那个大名鼎鼎的强盗头子手里了而那个强盗头子的存在是他一向拒绝相信的。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他急忙打开写字台从抽屉里拿出皮夹子从皮夹子里拿出汇票那张汇票的总数是六千毕阿士特;而在这六千之中阿尔贝已花去了三千。至于弗兰兹他根本没有汇票因为他原住在佛罗伦萨到罗马来只玩七八天的他只带了一百路易来现在剩下的已不足五十了。所以两个人的钱加起来距阿尔贝所要的那笔数目还差七八百毕阿士特。不错在这种情形之下他相信托洛尼亚先生一定肯帮忙的。他不敢浪费时间正想回到勃拉西诺府去突然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他想起了基督山伯爵。弗兰兹正要拉铃叫派里尼老板那可敬的人却自己来了。“我的好先生”他急急地说“你知道伯爵是否在家?” “在家大人他已经回来了。” “他上床了没有?” “我想还没有吧。” “那么请你去敲一下他的门问他能不能见我一下。” 派里尼老板遵命而去五分钟以后他回来了说:“伯爵恭候大人。” 弗兰兹顺着走廊走一个仆人把他领到了伯爵那儿。他正在一间小书房里这个房间四周都是靠背长椅弗兰兹以前没见过伯爵向他迎上来。“哦是什么风把您在这个时候吹到这儿来了?”他说“您是来和我一同用晚餐的吧?您真太赏脸了。” “不我是来跟您谈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的。” “一件严重的事情!”伯爵说道并带着他那一贯的真挚的态度望着弗兰兹“是什么事?” “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是的。”伯爵回答一面走到了门口去看了看又回来。弗兰兹把阿尔贝的那封信交给了他。 “您看一下这封信吧。”他说道。 伯爵看了一遍。“哦哦!”他说道。 “您看到那批注了吗?” “看到了的确。” “那四千毕阿士特假如在早晨六点钟到不了我的手里阿尔贝·马尔塞夫子爵在七点钟就活不成了。——罗吉·万帕’” “您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办?”弗兰兹问道。 “您有没有他要的那笔钱?” “有但还差八百毕阿士特。” 伯爵走到他的写字台前打开一只满装金币的抽屉对弗兰兹说:“我希望您不会不给面子抛开我而向别人去借钱。” “您瞧恰恰相反我第一个就立刻来找您了。” “为此我谢谢您请您自己过去拿吧。”于是他向弗兰兹做了一个手势表示随便他拿多少。 “那么我们必需送钱给罗吉·万帕罗?”那青年人问道这次轮到他来目不转眼地望着伯爵了。 “您自己决定吧”他答道“那批注说得很明白。” “我想假如您肯劳神动一动脑筋您可以想出一个办法来简化这一场谈判的。”弗兰兹说。 “怎么会呢?”伯爵带着惊奇的神色回答说。 “假如我们一同到罗吉·万帕那儿去我相信他一定会答应您释放阿尔贝的。” “我有什么力量可以指使一个强盗呢?” “您不是才帮了他一次永世难忘的大忙吗?” “帮了什么忙?” “您不是才帮他救了庇皮诺的命吗?” “什么!”伯爵说道“是谁告诉您的?” “别管了我知道就是了。” 伯爵皱紧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假如我去找万帕您肯陪我一起去吗?” “只要我同去不惹人讨厌的话。” “就这么办吧。今晚的夜色很美在罗马郊外散一散步对我们都是很有益的。” “我要不要带什么武器去?” “带去做什么?” “钱呢?” “钱带去也没用。来送这封信的人在哪儿?” “在街上。” “他在等回信吗?” “是的。” “我必须先知道我们究竟要到哪儿去。我去叫他到这儿来。” “那是白费力的他不会上来的。” “到您的房间或许不肯但到我这儿来他是不会为难的。” 伯爵走到面向街的窗口前面怪声怪气地吹了一声口哨。 那个穿披风的人就离开了墙壁走到街中心来。“上来!”伯爵说道他的语气就象吩咐他的仆人一样那信差竟毫不犹豫地服从了这个命令而且还显得很高兴的样子他蹦蹦跳跳地奔上台阶窜进了旅馆。五秒钟以后他已出现在书房的门口了。 “啊是你呀庇皮诺。”伯爵说道。庇皮诺并没回答只是扑身跪了下来拿起伯爵的手在手上印了无数个吻。 “啊”伯爵说道“这么说你还没有忘了是我救了你的命这真奇怪因为那是一星期以前的事了呀!” “不大人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庇皮诺回答说语气间流露出十分感激的样子。 “永远!那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啊你大概是这样相信的。起来吧。”庇皮诺不安地瞟了一眼弗兰兹。“噢在这位大人面前你尽说无妨”伯爵说道“他是我的朋友。您允许我给您这个头衔吗?”伯爵又用法语说道“要想获得这个人的信任必需这样做。” “你当着我的面说好了”弗兰兹说道“我是伯爵的朋友。” “好吧!”庇皮诺答道“大人随便问我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回答。” “阿尔贝子爵是怎么落到罗吉手里的?” “大人那个法国人的马车几次经过德丽莎所坐的那辆车子。” “就是领的那位情人吗?” “是的。那个法国人抛了一个花球给她德丽莎还了他一个这是得到领同意的他当时也在车子里。” “什么!”弗兰兹不禁失声叫道”罗吉·万帕也在罗马农民的那辆马车里?” “那赶车的就是他他化装成了车夫。”庇皮诺答道。 “嗯?”伯爵说。 “嗯后来那个法国人摘下了他的面具德丽莎经领的同意也照样做了一次。那个法国人便要求和她见一次面德丽莎答应了他只是等在圣·甲珂摩教堂台阶上的不是德丽莎而是俾波。” “什么!”弗兰兹惊叫道那个抢掉他长生烛的农家姑娘?” “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庇皮诺回答说。“您的朋友这次上当算不得什么丢脸把俾波认错的人多得很呢。” “于是俾波就领他出了城是不是?”伯爵问道。 “一点不错一辆马车已等候在玛西罗街街尾。俾波钻进马车里请那个法国人跟他来那个法国人没等他请第二次就殷勤地把右手的座位让给了俾波自己则坐在他的旁边。俾波告诉他说他要带他到离罗马三哩外的一座别墅去。那个法国人向他保证说就是要他跟到世界的尽头他都愿意去。车子经立庇得街出了圣·保罗门。当他们出了城的两百码以后由于那个法国人未免多少有点过份了所以俾波就摸出一支手枪顶住了他的脑袋。车夫勒住车子也照样来了一套。同时那躲在阿尔摩河岸边的两个队员也跳出来把马车围住了。那个法国人抵抗了一会儿差一点勒死了俾波但毕竟无法抗拒五个有武装的人最后只能屈服了。他们把他拖出来沿着河岸走带他到了德丽莎和罗吉那儿他们正在圣·塞巴斯蒂安的陵墓里等他呢。” “哦”伯爵转过脸去对弗兰兹说“依我看这倒是一个非常动人的故事。您觉得怎么样?” “嘿我会觉得这个故事非常有趣”弗兰兹答道“假如它的主角是别人而不是可怜的阿尔贝。” “老实说假如您在这儿找不到我”伯爵说“这件风流艳遇可得使您的朋友大大地破费了。但现在放心吧他唯一严重的后果只是受一场虚惊而已。” “我们要不要亲自去找他?”弗兰兹问。 “噢当然罗。他现在所在的地方风景非常优美。您知不知道圣·塞巴斯蒂安的陵墓?” “我从来没去过但我总想去玩一次。” “好了这是一个送上门来的机会而且也很难再找到一个更好的时机了。您的马车在不在?” “不在。” “那没关系我总不分昼夜准备着一辆的。” “总是准备着的?” “是呀。我是一个相当任性的人我告诉您吧有时候我刚起身或是用过午餐以后或是在半夜里我忽然决定要动身到某个地方去于是我就去了。”伯爵拉了一下铃一个跟班应声而至。“备车”他说道“把枪袋里的手枪取掉。不必叫醒车夫叫阿里驾车好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车轮的声音马车在门口停了来。伯爵掏出表来一看。“才十二点半”他说。“我们本来可以在五点钟动身也来得及的但去晚了会使您的朋友一夜不安的所以我们还是赶快去把他从异教徒的手里救出来吧。您还是决心要陪我去吗?” “决心更大了。” “好那么走吧。” 弗兰兹和伯爵一同下了楼庇皮诺在后面跟着他们。马车已停在了门口。阿里高踞在座位上弗兰兹认出他就是基督山岩洞里的那个哑奴。弗兰兹和伯爵钻进车厢里。庇皮诺坐在了阿里的旁边他们快步出了。阿里已得到了指示他驱车经高碌街横过凡西诺广场穿到圣·格黎高里街直达圣·塞巴斯蒂安门。到了那里守城门的哨兵找了不少麻烦但基督山伯爵拿出了一张罗马总督的特许证凭证可以不管白天黑夜何时出城或入城都可以所以铁格子的城门闸吊了上去守城的哨兵得到一个路易作酬劳于是他们继续前进了。马车现在所经过的路是古代的阿匹爱氏大道两旁都是坟墓月亮现在已开始升起来了月光之下弗兰兹好象时时看见一个哨兵从废墟中闪身出来但庇皮诺一做手势便又突然退回到黑暗里去了。快在到卡拉卡拉况技场的时候马车停住了庇皮诺打开车门伯爵和弗兰兹跳下车来。 “十分钟之内”伯爵对他的同伴说“我们就可以看到那儿了。” 他把庇皮诺拉到一边低声吩咐了他几句话庇皮诺就拿着一支马车里带来的火把走开了。五分钟过去了弗兰兹眼看着那个牧羊人顺着一条小径在罗马平原高低不平的地面上向前走在长长的红色的牧草中消失了那些牧草就象一只大狮子背颈上竖起的长毛。“现在”伯爵说“我们跟他走吧。”弗兰兹和伯爵也顺着这条小径向前走去走了约一百步他们就到了一片通到一个小谷底去的斜坡上。他们觉有两个人正在阴影星谈话。 “我们应不应该再向前走了?”弗兰兹问伯爵“还是停一停再说呢?” “我们还是继续向前走吧庇皮诺大概已把我们要来的事通报了哨兵。” 那两个人之中一个正是庇皮诺另外那个是一个望风的强盗。弗兰兹和伯爵向前走着那个强盗向他们行了个礼。 “大人”庇皮诺对伯爵说“请跟我来墓地就要到了。” “那么走吧。”伯爵答道。 他们走到了一丛灌木后面在一堆石块中间有一个仅可容身的入口。庇皮诺第一个从这条石缝里钻了进去但走了几步之后地道就开阔起来了。然后他停下来点着他的火把转身看看他们有没有跟进来。伯爵先钻进了一个四方形的洞弗兰兹紧跟着进来这条狭径微向下倾愈下愈宽;但弗兰兹和伯爵依旧不得不弯着腰前进而且仅能容两个人并排走。他们就这样走了约一百多步突然听到一声谁的喝声。他们立刻停了下来。同时在火把的反光之中他们看到了一支马枪的枪筒。 “一个朋友!”庇皮诺应声回答他独自向那个哨兵走去向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于是象第一个哨兵一样他也向两位午夜访客行了个礼并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他们可以继续前进了。 那个哨兵的后面有一座二十级的台阶。弗兰兹和伯爵拾级而下觉他们已站在了一个坟场的交叉路口。五条路象星星的光芒似的散射出去墙壁上挖有棺材形的壁龛这说明他们终于到了陵墓里面。有一处凹进去的地方非常深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光。伯爵用他的手扶着弗兰兹的肩头。“您想不想看一座在睡梦中的强盗营?” “当然罗。”弗兰兹回答说。 “那么跟我来。庇皮诺把火把弄灭了吧。” “庇皮诺遵命于是弗兰兹和伯爵突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但在他们前面五十步远的地方墙上似乎有一种暗红色的光在抖动自从庇皮诺把火把熄灭以后那个光就看得比较清楚了。他们默默地前进着伯爵扶着弗兰兹好象他有一种奇特的本领似的能在黑暗里看见东西。但弗兰兹自己也能把那光当作他的向导而且愈向前走也就愈看得清楚。他们的前面是三座连环的拱廊中间那一座就成了出入口。这三座拱廊一面通到伯爵和弗兰兹来时的那条地道一面通到一间四方形的大房间里房间的四壁上布满了我们以前所说过的那种同样的壁龛。在这个房间的中央有四块大石头这显然以前是当祭坛用的因为那个十字架依旧还在上面。廊柱脚下放着一盏灯它那青白色的颤抖的光照亮了这一幕奇特的场面把它呈现在这两位躲在阴影里的来客眼前。房间里坐着一个人用手肘靠着廊柱正在看书他背向着拱廊不知道有两位新来者正透过拱廊的门洞注视着他。这个人就是队里的领罗吉·万帕。在他的四周可以看到二十多个强盗都裹在他们的披风里横七竖八一堆堆地躺在地上或用背靠着这墓穴四周的石凳。在房间里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哨兵默默地象个幽灵似地在一个洞口前面踱来踱去至于何以能辨别出那里有一个洞口是因为那个地方似乎更黑暗。当伯爵觉得弗兰兹已看够了这一幅生动的画面时他就用手在嘴唇上按了按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走下那通入墓穴去的三级台阶从中间的那座拱门进到了房间向万帕走去后者正看书看得出神以致竟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是谁?”哨兵可不象他的领那样出神他在灯光之下看到一个人影向他的领走过去就吆喝起来。听到这一声吆喝万帕立刻站了起来并同时从他的腰带里拔出了一支手枪。一霎时所有的强盗都跳了起来二十支马枪平举着对准了伯爵。“喂”他说道他的声音十分镇定脸上的肌肉一点儿都不颤动“喂我亲爱的万帕我看你接待朋友的礼节倒很隆重呀!” “枪放下!”领一边喊一边作了一个威严的手势并和其余那些人一样恭恭敬敬地摘下了他的帽子然后转向造成这幕场面的那位奇人说道“请您恕罪伯爵阁下我因绝没想到大人的光临所以才没有认出您来。” “你的记忆力在所有的事上似乎都同样的短暂万帕”伯爵说道“你不但忘记了别人的脸而且还忘记了你和他们互定的诺言。” “我忘记了什么诺言伯爵阁下?”那强盗问道神色很惊恐象一个人做错了事急于想加以弥补的样子。 “我们不是约定”伯爵说道“不仅我个人连我的朋友在内你也应该加以尊敬的吗?” “我哪件事破坏了这个约定大人?” “你今天晚上把阿尔贝·马尔塞夫子爵绑票绑到了这里。”伯爵用一种使弗兰兹抖的语气继续说道。“这位年轻的先生是我的一个‘朋友’。这位年轻的先生和我同住在一家旅馆里他曾坐我的私人马车在高碌街来来去去的兜了八天圈子。可是我再向你说一遍你把他绑票绑到这儿来了并且”伯爵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封信又说道“你还向他勒索一笔赎金好象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似的。” “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些事告诉我?”匪转身问他的部下那些人都被他的目光逼得往后退。“你们为什么让我对象伯爵这样一位我们的性命都捏在他手里的先生食言?我以基督的血誓!我要是知道了你们中的哪一个知道那位年轻的先生是大人的朋友我会亲手把他的脑髓打出来的!” “是吧”伯爵转身对弗兰兹说道“我告诉您这件事是个误会吧。” “您不是一个人来的?”万帕不安地问道。 “我是和接到这封信的人一起来的我想向他证明罗吉·万帕是一个信守的人。来吧大人这是罗吉·万帕他会因这次误会亲自向您表示他深切的歉意的。” 弗兰兹走过去领也走上前几步来迎接他。“欢迎光临大人!”他说道“您已经听到伯爵刚才说的话了也听到了我的答复。让我再说一句我是不愿意为了我对您朋友所定的那笔四千毕阿士特的赎金而生这样一件事的。” “可是”弗兰兹不安地环顾着四周说道“子爵在哪儿呢?我没看见他呀。” “我希望他没出什么事吧?”伯爵皱着眉头说道。 “肉票在那边”万帕指着前面有强盗把守着的那个凹进去的地方回答说“我当亲自去告诉他他已经自由了。”领向他所指的那个作为阿尔贝的牢房的地方走去弗兰兹和伯爵跟在他的后面。 “肉票在干什么?”万帕问那个哨兵。 “说实话!队长”哨兵答道“我不知道我有一个钟头没听到他的动静了。” “请进来吧大人。”万帕说道。 “伯爵和弗兰兹跟着那个强盗头儿走上了七八级台阶后者拔开门闩打开了门。于是在一盏和照亮前面那个墓穴同样的油灯的微光之下他们看见阿尔贝裹着一件一个强盗借给他的披风正躺在一个角落里呼呼地大睡呢。“嗨!”伯爵带着他那种奇特的微笑说道“一个明天早晨七点钟就要被枪毙的人现在大睡一觉倒实在是不错呀!” 万帕带着一种很钦佩的神色望着阿尔贝对于这样勇敢的表现他显然也是很感动的。 “您说得不错伯爵阁下”他说“这位一定是您的朋友。” 于是他走到阿尔贝面前摇一摇他的肩头说请大人醒一醒。” 阿尔贝伸了个懒腰擦了擦眼皮然后睁开眼睛。“啊啊!”他说“是你吗队长?你应该让我睡觉的呀。我做了一个很有趣的梦:梦中我正在托洛尼亚府里和g伯爵夫人跳极乐舞呢。”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表来看了一下这只表他一直保存着为的是可以知道时间究竟飞驰得有多快。 “才一点半!”他说“你见了什么鬼竟在这个时候来叫醒我?” “我是来告诉您已经自由了大人。” “亲爱的”阿尔贝十分镇定地答道“还记得拿破仑的那句格言吗?‘除非报告坏消息否则切勿吵醒我’要是你能让我多睡一会儿我就可以把我的极乐舞跳完了那我就要对你终生感激不尽啦。哦这么说他们把我的赎金付清了是吗?” “没有大人。” “咦那么我怎么会自由了呢?” “有一个我万事都不能拒绝的人来向我要您来了。” “来这儿吗?” “是的来这儿。” “真的!那个人可真算是一个最最慈悲的人了。”阿尔贝四面环顾了一下看到了弗兰兹。“什么!”他说道“是你吗亲爱的弗兰兹谁还曾对朋友表示过这样真挚的友谊呢?” “不不是我”弗兰兹答道“是我们的邻居基督山伯爵。” “啊啊!伯爵阁下”阿尔贝高兴地说道并整理了一下他的领结和衣袖“您真的太好啦我希望您能知道我是永远感激您的。第一为了马车第二为这件事。”于是他把他的手伸给了伯爵伯爵在把他的手伸出来的时候全身打了一个寒颤但他终于还是把手伸了出来。那个强盗呆愣愣地望着这个场面感到非常惊奇。显然他是看惯了他的俘虏在他的面前抖的可是这个人却一刻都不曾改变他那愉快幽默的态度。至于弗兰兹他看到阿尔贝在强盗面前能维护民族的尊严心里非常高兴。“我亲爱的阿尔贝”他说道“假如你肯赶紧走我们还来得及到托洛尼亚府上去过夜。你可以结束你那一曲被打断的极乐舞那样你心里就不会再怨恨罗吉先生了他在这件事上实在是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有绅士风度的。” “你说得对极了我们或许可以在两点钟到达公爵府。罗吉先生”阿尔贝继续说道“我在向阁下告辞之前还有什么手续要办吗?” “什么手续都没有先生”那强盗答道“您象空气一样的自由了。” “哦。那么祝你生活幸福愉快!走吧诸位先生们走吧。” 于是阿尔贝在前弗兰兹和伯爵在后大家一同走下了台阶穿过那个正方形的房间全体强盗都在那个房间里站着帽子都拿在手里。“庇皮诺”那个强盗头儿说道“把火把给我。” “你这是干什么?”伯爵问道。 “我要亲自送您出去”队长说“以此略表我对大人的敬意。”于是他从那个牧羊人的手黑接过了那支点燃了的火把在他的来宾前面引路。他的态度不象是一个殷勤送客的仆人倒象一位为各国大使引路的国王。到了门口他微微鞠了一躬“现在伯爵阁下”他又说“允许我再道歉一次我希望您不会把刚生的事放在心上的吧。” “不会的我亲爱的万帕”伯爵答道“而且弥补过失的态度是这样周到得体简直使人觉得要感激你犯了那些错误呢。” “二位先生”领又转过去对那两个青年说“或许我的提议你们不会十分感兴趣但假如你们再来看我一次则不论什么时候不论我在哪儿你们总是受欢迎的。” 弗兰兹和阿尔贝鞠躬道谢。伯爵第一个走了出去其次是阿尔贝。弗兰兹逗留了一下。“大人有什么事要问我吗?”万帕微笑着说道。 “是的我想问一件事”弗兰兹答道“我很想知道我们进来的时候你那样用心读的那本书是什么大作?” “《凯撒历史回忆录》”那强盗说道“这是我最爱读的书。” “喂你来不来?”阿尔贝问道。 弗兰兹答道:“我就来。”于是他也离开了那个洞。 他们在平原走了几步。“啊对不起!”阿尔贝转过身来说道“借个火好吗队长?”于是他在万帕的火把上点燃了他的雪茄烟。“现在伯爵阁下”他说“我们以最快的度走吧。我非常想到勃拉西诺公爵府去过这一夜呢。” 马车仍然在他们离开它的那个地方。伯爵对阿里说了一个阿拉伯字那几匹马就飞快地奔跑起来。当这两位朋友走进舞厅的时候阿尔贝的表恰巧指向两点钟。他们的归来轰动了全场。但由于他们是一同进来的所以由阿尔贝产生的一切不安都立刻烟消云散了。 “夫人马尔塞夫子爵走上前去对伯爵夫人说“昨天蒙您恩宠答应和我跳一次极乐舞我现在来请求您兑现这个厚意的许诺但我的朋友在这儿他为人的诚实您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他可以向您保证这次迟到并不是我的错。”这时音乐已奏起了华尔兹的舞曲了阿尔贝用他的手臂挽住了伯爵夫人的腰和她一同消失在舞客的漩涡里了。这时弗兰兹却在思索着基督山伯爵那次奇怪的全身颤抖他伸手给阿尔贝的时候象是出于不得已似的。 第三十八章 约会 正文第三十八章约会 第二天早晨阿尔贝一见到他的朋友就要求他陪他去拜访伯爵。不错前一天晚上他已经恳切有力地谢过他一次了但他帮了这么大的忙是值得再去谢第二次的。弗兰兹觉得伯爵似乎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吸引着他而且其间还奇怪地夹杂着一种害怕的感觉他极不愿意让他的朋友单独去这个人那里于是便答应陪他去了。他们被引入客厅五分钟之后伯爵出现了。 “伯爵阁下”阿尔贝迎向他说道“请允许我今天上午向您重述一遍昨天晚上我表达的谢意太笨劣了我向您保证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给予我的所有帮助。我将永远记住您的恩德甚至我的生命可以说也是您赐予的。” “亲爱的邻居”伯爵微笑着回答说“您把您欠我的情意未免太夸大了些吧。我除了为您在旅费里省下了约莫两万法郎以外并没做什么别的事值得您如此感激。请接受我的祝贺您昨天是那样的安闲自在。听天由命我很敬佩。” “老实说”阿尔贝说“我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是从不去枉费心机的也就是说随遇而安吧我是要让那些强盗看看虽然全世界各地都有人会遭遇到棘手的困境却只有法兰西民族既便在狰狞的死神面前还能微笑。但那一切与我所欠您的恩情毫无关系我这次来是想来问问您不论我个人我的家庭或我的其它方面的关系能否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家父马尔塞夫伯爵虽然原籍是西班牙人但在法国和马德里两个宫廷里都有相当的势力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和所有那些爱我的人都愿意尽力为您效劳。 “马尔塞夫先生”伯爵答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真心实意地接受了您既然提出这样真诚恳切的请求我倒是真的决定要请您帮一个大忙呢。” “什么事?” “我从未到过巴黎我到现在还很不熟悉这个都市。” “这怎么可能呢?”阿尔贝惊叫道“您生活到现在居然从未去过巴黎?我简直难以相信。” “可是这的确是真的我同意您的想法我到现在还不曾去见识一下这个欧洲的第一大都市确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只是我和那个社会毫无关系要是以前我能认识一个可以给我引荐的人我或许早就作一次重要的旅行了。” “噢!象您这样的人!”阿尔贝大声说道。 “您太过奖了但我觉得自己除了能和阿加多先生或罗斯希尔德先生这些百万富翁一争高低以外别无所长我到巴黎又不是去做投机生意的所以迟迟未去。现在您的好意使我下了决心。这样吧我亲爱的马尔塞夫先生(这几个字是带着一个极古怪的微笑说的)我一到法国就由您负责为我打开那个时髦社会的大门因为我对于那个地方象对印第安人或印度支那人一样知之甚少。” “噢那一点我完全可以办得到而且非常高兴!”阿尔贝回答说“更巧的是今天早晨我接到家父的一封信召我回巴黎是关于我与一个可爱的家庭结合的事情(我亲爱的弗兰兹请你别笑)而那个家庭也是地位很高是那种所谓巴黎社会的精华。” “婚姻关系吗?”弗兰兹大笑着说。 “上帝保佑是的!”阿尔贝回答说“所以当你回到巴黎的时候你会觉我已经安顿下来或许已成了一家之主了。那很符合我严肃的天性是不是?但无论如何伯爵我再说一遍我和我的家人都会全身心地为您效劳的。” “我接受了”伯爵说道“因为我可以向您誓我早就想好了几个计划就等这样一个机会的到来使之实现了。” “弗兰兹怀疑这些计划是否和他在基督山的岩洞里所透露出的那一点口风有关所以当伯爵说话的时候这位青年仔细地观察着他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一点蛛丝马迹究竟是什么计划促使他到巴黎去。但要看透那个人的心是非常困难的尤其当他用一个微笑来掩饰着的时候。 “请告诉我伯爵”阿尔贝大声说道他想到能介绍一位象基督山伯爵这样出色的人物心里高兴“请实话告诉我您访问巴黎的这个计划究竟是出于真心呢还是那种我们在人生旅途中逢场作戏常许的空愿象一座建筑在沙堆上的房屋一样被风一吹就倒了?” “我以人格向您担保”伯爵答道“我说过的话的确是要实行的。我到巴黎去一方面是出于心愿一方面也是由于绝对的必要所以不得不去。” “您有没有决定您自己什么时候回到那儿?” “我当然决定了两三个星期之内。就是说能多快就多快回到那儿!” “好的”伯爵说道“我给您三个月的时间。您瞧我给您的期限是很宽的。” “三个月之内”阿尔贝说道“您就可以到我的家里?” “我们要不要确确实实地来定一个日子和时间呢?”伯爵问道“只是我得先警告您我是极其遵守时间的哪。” “妙极了妙极了!“阿尔贝大声说道“准时守约那最合我的胃口了。” “那么就这么一言为定了”伯爵答道然后他用手指着挂在壁炉架旁边的一个日历说道“今天是二月二十一日”又掏出他的表来说道“恰巧十点半钟。现在请答应我记着这一点:请在五月二十日上午十点半钟等着我。” “太好了!”阿尔贝说道“我到时一定准备好早餐恭候您。” “您住在什么地方?” “海尔达路二十七号。” “您在那儿住单身吗?我希望我的到来不会妨碍您。” “我住在家父的府邸里独占庭园侧边一座楼和正屋是完全隔离的。” “很好”伯爵回答一面摸出他怀中的记事册来写下了“五月二十一日早晨十点半海尔达路二十七号”。“现在”他一边把记事册放回到口袋里一边说道“您只管放心吧您的挂钟的针是不会比我更加准时的。” “我离开之前还能再见到您吗?”阿尔贝问道。 “那得看情形而定您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傍晚五点钟。” “那样我必须跟您告别了因为我不得不到那不勒斯去一趟星期六晚上或星期天早晨以前不会回来。您呢男爵阁下”伯爵又向弗兰兹说道“您也明天离开吗?” “是的。” “到法国去?” “不去威尼斯我在意大利还得呆一两年。” “那么我们不能在巴黎相会了?” “恐怕我不能有那个荣幸了。” “好吧既然我们必须分离了”伯爵伸手和两个青年每人握了一次“请允许我祝愿你们二位旅途平安愉快。” 弗兰兹的手是第一次和这个神秘的人接触当两手相触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因为他觉得那只手冰冷冰冷的象是一具尸身上的手似的。 “我们把话已讲明了”阿尔贝说道“说定了是不是?您在五月二十一日早晨十点半钟到海尔达路而且您是以人格担保一定守时的?” “讲定的这一切都以人格担保”伯爵回答说“放心好了您一定可以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看到我的。” 两个青年于是站起身来向伯爵鞠了一躬离开了那个房间。 “怎么啦?”当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以后阿尔贝问弗兰兹“你似乎心事重重的。” “我坦白地告诉你吧阿尔贝”弗兰兹答道“我正在费尽心机地想搞清楚这位古怪的伯爵的真正来历而你和他订期在巴黎相见的那个约会真使我非常担忧。” “我亲爱的”阿尔贝惊道“那件事有什么使你不安呢?咦你疯啦!” “随便你怎么说吧”弗兰兹说道“疯不疯事实如此。” “听我说弗兰兹”阿尔贝说道“我很高兴借这个机会来告诉你我注意到了你对伯爵的态度显然很冷淡但从另一方面讲他对我们的态度可说是十全十美的了。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这必有原因的。” “你在到这儿来以前曾遇到过他吗?” “遇到过。” “在什么地方?” “你能不能答应我我讲给你听的事一个字都不要传出去?” “我答应。” “以人格担保?” “以人格担保。” “那我就满意了那么听着。” 弗兰兹于是向他的朋友叙述了那次到基督山岛去游历的经过以及如何在那儿现了一群走私贩子如何有两个科西嘉强盗和他们在一起等等。他很卖力地叙述了如何得到伯爵那次几乎象变魔术似的款待如何在那《一千零一夜》的岩洞里受到他富丽堂皇的房宅里的招待。他毫无保留地详述了那一次晚餐——大麻石像梦和现实;如何在他醒来的时候所生的一切都不曾留下一丝痕迹而只见那艘小游艇在远远的地平线上向韦基奥港驶去。接着他又详述了他在斗兽场里偷听到伯爵和万帕的那一席谈话伯爵如何在那次谈话里许诺为庇皮诺那个强盗设法弄到赦罪令。这个协定读者当然明白他是最忠实地完成了的。最后他讲到前一天晚上的那个奇遇他为了六七百毕阿士特如何感到为难如何想起请伯爵帮忙的那个念兴所带来的圆满结果。 阿尔贝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嗯”他等弗兰兹讲完后说道“就从你所讲的这种种事情上来看他又有什么可讨厌的地方呢?伯爵喜欢旅行因为有钱所以自己买了条船。你到朴茨茅斯或索斯安普敦瞧瞧去吧你会现港口里挤满了游艇都是属于这种有同样癖好的英国富翁的。而为了在他旅行的途中有一个休息的地方为了逃避那种毒害我们的可怕的饭菜——我吃了四个月你吃了四年这了避免睡这种谁都无法入睡的讨厌的床铺他在基督山安置了一个窝。然后当他把地方安排好以后他又怕托斯卡纳政府会把他赶走使他白白损失那一笔安置费所以他买下了那个岛并袭用了小岛的名字。你且自问一下亲爱的人在我们相识的人里面不是也有用地名或产业的名字命名的吗?而那些地方或产业他们生平不是从来不曾拥有过的吗?” “但是”弗兰兹说道“科西喜强盗和他的船员混在一起这件事你又怎么解释呢?” “哎那件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谁都没有你知道得更清楚啦科西嘉强盗并不是流氓或贼而纯粹是为亲友复仇才被本乡赶出来的亡命者和他们交朋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因为以我自己而论我可以明目张胆地说假如我一旦去访问科西嘉那么我在拜访总督或县长之前一定先去拜访一下哥伦白的强盗当然要是我能设法和他们相会的话。我觉得他们是很有趣的。” “可是”弗兰兹坚持说“我想你大概也承认象万帕和他的喽罗们这种人可都是些流氓恶棍当他们把你抢去的时候除了绑票勒索以外该没有别的动机了吧。而伯爵竟能有力量左右那些暴徒这一点你又怎么解释啊?” “我的好朋友我现在的平安多半得归功于那种力量这件事我不应该太刨根问底。所以你不能要求我来责备他和不法之徒之间的这种密切关系而应该让我原谅他在这种关系上越礼的细节这倒决非是因为他保全了我的性命而因为依我看我的性命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倒是给我省下了四千毕阿士特四千毕阿特换成我国的钱要相当于两万四千里弗。这笔数目要是我在法国被绑票是肯定不会被估的这么高的这完全证实了那句俗话”阿尔贝大笑着说“没有一个预言家能在他的本国受到尊崇。” “谈到国籍”弗兰兹答道“伯爵究竟是哪国人呢?他的本族语又是哪一种语言呢?他靠什么生活?他这种庞大的财产是从哪儿得来的呢?他的生活是这样的神秘莫测在他的前期生活中曾生过什么大事以致使他在后来岁月中抱有这样黑暗阴郁的一种厌世观呢?假如我处在你的位置这些问题我当然是希望能得到解答的。” “我亲爱的弗兰兹”阿尔贝回答说“当你收到我那封信觉得必须请伯爵帮忙的时候你就立刻到他那儿去了说‘我的朋友阿尔贝·马尔塞夫遇险了请帮助我去救他出来吧。’你是否是这样说的?” “是的。” “好了那么他有没有问你‘阿尔贝·马尔塞夫先生是谁他的爵位他的财产是从哪儿来的他靠什么生活他的出生地点在什么地方他是哪国人?’请告诉我他有没有问你这种种问题?” “我承认他一点都没有问我。” “不他只是把我从万帕先生的手里救了出来我老实告诉你虽然当时我在表面上极其安闲自在但我实在是很不愿意久留在那种地方。现在弗兰兹他既然这样毫不犹豫迅地为我效劳而他所求的报酬只是要我尽一种很平常的义务象我对经过巴黎的任何俄国亲王或意大利贵族所效的微劳一样只要我介绍他进入社交界就行了你能忍心让我拒绝他吗?我的老朋友要是你以为我可能实行这种冷血动物的政策你一定是神经有问题啦。”这一次我必须承认竟一反往常有力的论据都在阿尔贝这一边。 “好吧”弗兰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随便吧我亲爱的子爵因为我无力反驳你的论据但无论如何这位基督山伯爵总是一个怪人。” “他是一个博爱主义者”对方答道“他访问巴黎的动机无疑是要去争取蒙松奖章。假如我有投票权而且能左右选举的话我一定投他一票并答应替他活动其他的选票。现在亲爱的弗兰兹我们来谈些别的吧。来我们先吃了午餐然后到圣·彼得教堂去做最后一次的访问好不好?”弗兰兹默默地点头答应了;第二天下午五点半两个青年分手了。阿尔贝·马尔塞夫回巴黎而弗兰兹·伊皮奈则到威尼斯去准备到那儿去住两个星期。但阿尔贝在钻进他的旅行马车之前由于怕那位客人忘记了他的约定又递了一张名片给旅馆的侍从托他转交给基督山伯爵在那张名片上他在阿尔贝·马尔塞夫的名字底下用铅笔写着:“五月二十一日上午十时半海尔达路二十七号。” 第三十九章 来宾 正文第三十九章来宾 五月二十一日早晨在海尔达那座阿尔贝邀请基督山伯爵光临的大厦里一切都已准备好了以便为这个青年的邀请增光。阿尔贝·马尔塞夫所住的那座楼房位于一个大庭园的一角正对面另有一座建筑物那是仆人们住的地方。那座楼房只有两扇窗朝街三扇窗朝着前庭院背后的两扇窗朝着花园。在前庭院和花园之间有一座宫殿式的大建筑物那就是马尔塞夫伯爵夫妇富丽堂皇的住宅。一圈高墙环绕着整座大厦墙头上间隔地排列着开满花的花盆中央开着一座镀金的大铁门这是马车的入口。门房左近有一扇小门那是供仆人或步行出入的主人用的。 从选择这座房屋归阿尔贝居住这一点上很容易看出一个母亲对儿子是多么的体贴入微同时还可以看出她既不愿儿子离开她但也明白他很需要有自己自由的空间当然我们也必须承认另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这青年本人的聪明自负情愿过一种自由而怠惰的生活。透过朝街的这两个窗子阿尔贝可以看到经过的一切。街上形形色色的景象青年人是非看不可的他们总是希望地平线能在他们的面前旋转那样就可以坐观世界上的各种景色即使那个地平线只是街道也好。如果碰到出现了什么值得他仔细考察的事阿尔贝·马尔塞夫就会从一扇小门里出去去从事他的研究工作。那扇小门和门房左边靠近的那扇门相同有必要详细描写一番。它是一个小入口门上灰尘满布象是自从房屋建成以来从来不曾用过似的但那油膏涂满的合叶和锁却显示出它常常要被派上神秘的用途。这扇门向门房嘲笑因为虽有门房警卫它却逃过了他的管辖;开门的方法象《一千零一夜》里的阿里巴巴喊一声“芝麻开门”一样只要由世界上最甜蜜的声音说一个魔字或由世界上最白嫩的手叩一个暗号就得了。这扇门和一条长廊的尽头相通长廊也就是候见室它的右面是朝向前庭的餐室左面是朝向花园的客厅。灌木和爬墙类植物覆盖住了这两个房间的窗子从花园或前庭望过来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形。 这两个房间是那些好奇的眼睛能从楼下窥视到的惟一的房间。楼上的房间和楼下的是对称的只在候见室那个地位多出了一间;这三个房间是一间客厅一间密室一间卧室。楼下的那间客厅是一种阿尔及尔式的吸烟室是备抽烟者用的。楼上的那间密室和卧室之间有一个暗门相通暗门就在楼梯口由此可见布置的是很周密的。在这一层楼上有一间宽大的艺术工作室由于是一个统间中间无隔栏所以面积显得非常大这可以说是一间群芳楼在这里艺术家和花花公子们互相争雄。这儿堆积着阿尔贝随兴6续收集来的各种东西:号角低音四弦琴大大小小的笛子和一整套管弦乐队的乐器因为阿尔贝曾对乐队有过某种狂想(不是嗜好)此外还有画架调色板画笔铅笔。因为他在音乐的狂想以后又对绘画产生了一阵兴趣;还有衬胸软垫拳击用的手套阔剑和练习击剑时用的木棍。因为象当时那些时代的青年一样阿尔贝·马尔塞夫除了音乐和绘画以外还以坚忍得多的精神学习了三门武艺以完成一个花花公子的所受教育那三门武艺是击剑拳击和斗棍;就在这个房间里他接待了格里塞考克和却尔斯·勒布歇。在这个倍受宠幸的房间里还有别的家具其中包括法兰西一世时代的旧柜子里面摆满了中国和日本的花瓶卢加或罗比亚的陶器巴立赛的餐碟;此外还有古色古香的圈椅大概是亨利四世或萨立公爵路易十三或红衣主教黎赛留曾坐过的因为在两三张圈椅上都雕刻着一个盾牌盾牌是淡青色的上面雕有百合花花纹的法国国徽显然是卢浮宫的藏物至少也是皇亲国戚府里的东西。在这些黯黑的椅子上乱堆着许多华丽的绫罗绸缎是在波斯的太阳光底下染成的或由加尔各答和昌德纳戈尔女人的手织成的。这些织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却很难说。它们在等着被派上用场以便使看了赏心悦目但究竟作什么用连它们的主人也不知道。房子的中央有一架花梨木的钢琴体积虽小但在它那狭小而响亮的琴腔里却包含着整个管弦乐队它正在贝多芬韦伯莫扎特海顿格雷特里和波尔拉的杰伯的重压之下呻吟着。在墙上门上天花板上挂着宝剑匕马来人的短剑长锤战斧镀金嵌银的盔甲枯萎的植物矿石标本以及肚子里塞满草、正展开火红的翅膀、嘴巴永远闭不拢的鸟。这就是阿尔贝心爱的起居室。 但是在约定见面的那一天这个青年人却坐在楼下的小客厅里。房间中央有一张桌子四周是一圈宽大豪华的靠背长椅桌子上放着各种著名的烟草马里兰的波多黎哥的拉塔基亚的总之从彼得堡的黄烟草到西奈半岛的黑烟草无不具备都装在荷兰人最喜欢的那种表面有裂纹的瓦罐里。在这些瓦罐旁边有一排香木盒子这些盒子按里面所装的雪茄的大小和品质依次排列着的是蒲鲁斯雪茄古巴雪茄哈瓦那雪茄和马尼拉雪茄;在一只打开着的碗柜里放着一套德国烟斗有的是旱烟斗烟斗是镶珊瑚的琥珀制的有的是水烟斗带有很长的皮管子吸烟者可任意选用。这种顺序是阿尔贝亲自安排的也可以说是存心要乱顺序因为当时不象现代宾客们在早餐席上有过咖啡以后都朝着天花板吞云吐雾的。差一刻十点时一个仆人走了进来。他和一个名叫约翰的只会讲英语的马夫是阿尔贝的全部侍从当然府里的厨子是永远为他服务的遇到大场面还可以借用一下伯爵的武装侍从。这个仆人名叫杰曼他深得他这位青年主人的信任他一手拿着几份报纸一手拿着一叠信先把信交给了阿尔贝。阿尔贝对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信札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挑出了两封笔迹妩媚洒过香水的信拆开信封用心仔细地看了一遍信的内容。“这两封信是怎么送来的!” “一封是邮差送来的一封是腾格拉尔夫人的听差送来的。” “回报腾格拉尔夫人说我接受她在她的包厢里给我留的那个位置。等一等今天抽空去告诉露茜一声说我离开戏院以后就应邀到她那儿去吃晚餐。给她带六瓶酒去要花色不同的塞浦路斯酒白葡萄酒马拉加酒再带一些奥斯坦德牡蛎去。牡蛎要到鲍莱尔的店里去买可别忘了说是我买的。” “少爷什么时候用早餐?” “现在是几点了?” “差一刻十点。” “好极了到十点半吃吧。德布雷或许不得不去办公”阿尔贝看了看他怀中的记事册“这是我和伯爵约定的时间即五月二十一日十点半虽然我并不十分肯定他一定能守约但我还是希望他能按时到达。伯爵夫人起来了没有?” “要是子爵少爷想知道我可以去问一问。” “是的向她要一箱开胃酒来我那一箱已经不多了。告诉她我想在三点钟左右去看她并请她允许我介绍一个人见她。” 跟班的退出了房间。阿尔贝往长椅上一靠翻了几张纸的前面几页然后仔细读了一下戏目当他看到上演的是一个正歌剧而不是歌舞剧的时候就做了个鬼脸他想在广告栏中找到一种新出的牙粉这是他听别人谈到过的但却没能找到于是他把巴黎的三大流行报纸一份接一份地甩开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些报纸真是一天比一天地乏味。”过了一会儿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了下来仆人通报吕西安·德布雷先生到。来者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浅色的头明亮的灰色眼睛紧绷着的薄嘴唇穿着一件蓝色的上装上装上钉着雕刻得很美很精致的金纽扣脖子上围着一条白围巾胸前用一条丝带挂着一只玳瑁边的单片眼境他进来的时候随着眼神经和颧骨神经的一齐用力把那只单片眼镜架到了眼睛上脸上带着半官方的神气既不笑也不说话。 “早上好吕西安!早上好!”阿尔贝说道“你这样守时真太令我吃惊了。我说什么来着守时!你我最没想到会来的人竟会在差五分十点的时候到来而所定的时间是十点半!真是怪事!部长倒台了吗?” “不我最最亲爱的”那青年一边回答一边在靠背长椅上坐了下来“你放心吧。我们虽然总是不稳定但我们决不会倒台的;我开始相信:我们大概可以舒舒服服地进入一种不变状态了何况又生了那件会极大地巩固我们的地位的半岛事件。” “啊不错!你们把卡罗斯先生赶出西班牙了!” “不不我最亲爱的人别误会我们的计划。我们把他带到了法国的边镜请他在布尔日享清福呢。” “布尔日?” “是的他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布尔日是查理王世时的府。什么!你不知道那件事吗?全巴黎的人昨天都知道啦交易所在前天就已得到了风声腾格拉尔先生投机做空头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象我们一样快地得到消息的总之他赚了一百万呢!” “那么你显然又赚了一个勋章因为我看到你的纽孔上有一条蓝缎带。” “是的他们给了我一个查理三世的勋章。”德布雷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喂别假装毫不在乎了坦白承认你心里一定高兴得很吧。” “噢拿它来作装饰品倒满不错的。配上密扣子的黑衣服看来倒非常清爽悦目。” “简直可以使你象加勒亲王或立斯达德大公了。” “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你才会这么早看见我。” “这么说正是因为你得了查理三世勋章所以才来向我报告这个好消息的吗?” “不是因为我整夜都在写信总共写二十五封快信。我到天亮才回家我拼命想睡觉但头痛的很于是我起来骑了一个钟头的马。跑到布洛涅大道时疲倦和饥饿同时向我起了进攻。要知道这两个敌人可是很少在一起的可是它们竟联合起来进攻我简直就象卡罗斯跟共和派订了联盟似的。于是我想起了你今天早晨请吃早餐的事所以我就来了。我饿极了给点东西吃吧。我也疲倦极了想法让我兴奋起来吧。” “这是我做主人的责任”阿尔贝一边回答一边拉铃而吕西安则用他的金头手杖翻动着那些躺在桌子上的报纸。“杰曼拿一杯白葡萄酒和一块饼干来。现在我亲爱的吕西安这儿有雪茄烟当然是违禁品喽试试看能否劝劝部长请他答应卖这种货给我们吧别再拿椰果叶来毒害我们了。” “呸!这种事我可不干只要是政府运来的东西总是要挨你骂的。而且那也不关内政部的事是财政部的事。你自己去跟荷曼先生说吧他在间接税管理区第一弄二十六号房间。” “说真的!”阿尔贝说道“你的交际之广实在令我吃惊。抽一支雪茄哪。”—“真的我亲爱的子爵”吕西安一边回答一边凑近一只涂着五彩瓷釉的烛台在一支玫瑰色的小蜡烛上点燃了一支马尼拉雪茄“象你这样整天在无所事事多快乐你还不知道你自己是多么有福气啊!” “要是你也什么事都不做我亲爱的保国大臣”阿尔贝用一种略带讥讽的口吻答道“那可怎么得了呀?嘿!一位部长的私人秘书即要过问欧洲的纵横捭阖又要参与巴黎的阴谋;要保护国王而更妙的是保护王后;要联络各党派又要操纵选举;你在你的办公室里用笔和急报所取得的业绩比拿破仑在战场上用他的剑和他的大小胜仗所取得的更多。除了你的薪俸之外每年还有二万五千里弗的收入有一匹夏多·勒诺出四百路易你都不肯卖的马有一个永远不使你失望的裁缝你可以自由出入戏院、骑士俱乐部和游戏场这一切还不够使你高兴吗?好我来使你高兴一下吧。” “怎么个高兴法?” “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我认识的男人已经够多的啦。” “但你不认识这个男人。” “他从哪儿来的世界的尽头吗?” “或许更远。” “见鬼!我希望我们的早餐该不是托他带来的吧。” “噢不我们的早餐正在大厨房里烧着呢。你饿了吗?” “啊!承认这种事脸上可不好受但我的确饿极了。我昨晚是在维尔福先生那儿吃的晚餐而法律界的人请吃饭菜总是糟糕透了的。他们象是舍不得似的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啊!瞧不起旁人的饭菜哪你们部长大人们吃的公家饭菜很不坏呀。” “是的我们不请时髦人物吃饭但我们却不得不招待一群乡巴佬因为他们的立场和我们的一致并且投我们的票要不然我向你保证我们是决不会在家里吃饭的。” “好吧再喝一杯白葡萄酒再来一块饼干吧” “很愿意。你的西班牙酒味道好极了你瞧我们平定那个国家是很对的。” “是的只苦了卡罗斯先生。” “嘿卡罗斯先生可以喝波尔多酒再过十年我们可以使他的儿子和那位小女王结婚。” “那时如果你还在部里的话你就可以得到‘金羊毛勋章’了。” “我想阿尔贝你今天早晨是想用烟来喂饱我是不是?” “啊你得承认这可是最好的开胃品我听到波尚已经到隔壁房间啦。你们可以辩论一场那就把时间消磨过去了。” “辩论什么?” “辩论报纸呀。” “我的好朋友”吕西安带着一种极其轻蔑的神气说道“你见我看过报吗?” “那么你们会辩论得更厉害。” “波尚先生到。”仆人通报说。 “进来进来!”阿尔贝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向那个青年迎上去。“德布雷也在这儿他也不先读读你的文章就诋毁你这可是他自己说的。” “他说得很对”波尚答道“因为我在批评他的时候也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早上好司令!” “啊!你已经知道那件事啦。”那位私人秘书一边说一边微笑着和他握手。 “当然啦!” “他们外界怎么说?” “什么‘外界’?一八三八这么个好年头我们的‘外界’又这么多。” “就是你领导的政论界呀。” “他们说这件事很公平说你如果撒下了这么多红花的种子一定会收获到几朵蓝色的花。” “妙妙!这句话说得不坏!”吕西安说。“你为什么不来加入我们的党呢我亲爱的波尚?凭你的天才三四年之内你就可以飞黄腾达的。” “我只等一件事出现以后就可以遵从你的忠告那就是等出现一位能连任六个月的部长。我亲爱的阿尔贝请允许我说一句话因为我必须使可怜的吕西安有一个喘息的机会。我们是吃早餐还是吃午餐?我必须到众议院去一下因为我的生活可不悠闲。” “我们只吃早餐。我在等两个人他们一到我们就立刻入席。” “你在等两个什么样的人来吃早餐?”波尚问道。 “一位绅士一位外交家。” “那么我们得花两个钟头来等那位绅士三个钟头来等那位外交家了。我回来吃剩饭吧给我留一点杨梅咖啡和雪茄。我还要带一块肉排去一路吃着上众议院。” “别干那种事因为即使那位绅士是蒙特马伦赛那位外交家是梅特涅我们等到十一点也会吃上早餐的。目前暂且请你学学德布雷的样子来一杯白葡萄洒和一块饼干吧。” “就这么办吧我等着就是了。我一定得做些什么来分散我的思想。” “你象德布雷一样但据我看来当部长垂头丧气的时候反对派应该高兴才是呀。” “啊你不知道我所受的威胁。今天早晨我得到众议院去听腾格拉尔先生的一篇演说。今天晚上又得听他太太讲一个法国贵族的悲剧。去***这种君主立宪政府!正如他们所说的既然我们有权选择我们怎么会选中了那种东西?” “我懂啦那么你的笑料一定不少了。” “别诋毁腾格拉尔先生的演讲”德布雷说“他们投你们的票的因为他也属于反对派的。” “一点不错!而最最糟糕的就在这一点。我等着你们派他到卢森堡去演讲我好痛痛快快地嘲笑他一场。” “我亲爱的朋友”阿尔贝对波尚说“看来西班牙事件显然是决定的了因为你今天早晨的脾气实在不妙。请别忘了在巴黎人的闲谈里曾提到我和瓦朗蒂娜·腾格拉尔小姐的婚事所以我从良心上不能让你诋毁这个人的演讲因为有一天这个人会对我说‘子爵阁下您知道我给了我的女儿两百万呢。’” “啊这桩婚姻是不会实现的”波尚说道。“国王封了他为男爵他可以使他成为一个贵族但无法使他成为一位绅士而马尔塞夫伯爵的贵族派头太大了决不会为了那两百万而俯就一次门户不当的联姻的。马尔塞夫子爵只能娶一位侯爵小姐。” “两百万哪!这是一笔很可观的数目呢!”马尔塞夫答道。 “这笔钱够在林荫大道开一家戏院或建筑一条从植物园到拉比的铁路了。” “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马尔塞夫”德布雷说“你只管和她结婚。不错你等于娶了一只钱袋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情愿少要几个纹章多弄几个钱。你的武器上有七只燕子。给了你太太三只你还有四只那比基斯先生已经多一只了。而基斯先生的表兄是德国皇帝他自己也几乎做了法国的国王。” “老实说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吕西安。”阿尔贝茫然地说道。 “当然啦每个百万富翁都象一个私生子一样的高贵就是说他们能够高贵得象私生子。” “别再说了德布雷”波尚大笑着回答说“夏多·勒诺来了他为了医好你这种怪僻的谬论会用他祖宗勒诺·蒙脱邦的宝剑刺穿你的身体的。” “那样他会玷污那把宝剑的”吕西安答道“因为我卑贱非常卑贱。” “噢天哪!”波尚大声叫道“部长大人唱起贝朗瑞来啦天啊我们往哪儿走了呀?” “夏多·勒诺先生到!玛西米·莫雷尔先生到!”仆人通报了两位新来的客人。 “好了现在可以吃早餐了”波尚说“因为我好象记得阿尔贝你告诉我你只等两个人。” “莫雷尔!”阿尔贝自言自语地说道“莫雷尔!他是谁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夏多·勒诺先生一个年约三十岁左右满身上下一派绅士气的漂亮青年也就是说他既古契一样的身材又有蒙德玛一样的智慧已上来握住了阿尔贝的手。“我亲爱的阿尔贝”他说请让我给你介绍玛西梅朗·莫雷尔先生驻阿尔及利亚的骑兵上尉他是我的朋友而且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请向我的英雄致敬吧子爵。”说着他向旁边让开了一步一位宽额头两眼锐利胡须漆黑纯良高贵的青年出现了。这位青年读者已在马赛见过他了当时的情形很富于戏剧他想必还不会忘记吧。一套半似法国式半似东方式的华丽的制服充分表现出了他那宽阔的胸部和健壮的身材胸前挂着荣誉团军官的勋章。这位青年军官以安闲优雅彬彬有礼的态度鞠了一躬。 “阁下”阿尔贝殷勤诚挚地说“夏多·勒诺伯爵阁下知道这次介绍使我多么愉快您是他的朋友希望也能成为我们的朋友。” “说得好!”夏多·勒诺插嘴说道“希望必要的时候他也能为你尽力就象为我尽力一样。” “他为你尽了什么力?”阿尔贝问道。 “噢!不值一提”莫雷尔说道“夏公·勒诺先生把事情夸大了。” “不值一提!”夏多·诺大声说道“性命悠关的事都不值一提!老实说莫雷尔那未免太旷达啦。在你或许是不值一提的因你每天都冒着生命的危险但在我我却只有这么一次” “我明白了伯爵显然是莫雷尔上尉阁下救了你的命。” “正是如此。” “究竟是怎么回事?”波尚问道。 “波尚我亲爱的你知道我都快要饿死啦”德布雷说道“别再引他讲长篇大论的故事了好吧。” “好的我并不阻止你们入席”波尚答道“我们一边吃早餐一边听夏多·勒诺讲好了。” 马尔塞夫说:“诸位现在才十点一刻我另外还等一个人。” “啊不错!一位外交家!”德布雷说。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我只知道要是我托他办一件事他一定会给我办得十分满意的所以假如我是国王我就会立刻封他以最高的爵位把我所有的勋章都赐给他假如我办得到的话连金羊毛勋章和茄泰勋章都给他。” “好吧既然我们还不能入席”德布雷说“就喝一杯白葡萄洒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吧。” “你们都知道我以前曾幻想着要到非洲去。” “这是你的祖先早就为你策划好了的一条路。”阿尔贝恭维道。 “是的但我怀疑你的目标是否象他们一样是去救圣墓。” “你说得很对波尚”那贵族青年说道。“我去打仗只是客串性的。自从那次我选来劝架的两个陪证人强迫我打伤了我最要好的一位朋友的膀子以后我就不忍心再同人决斗了。我那位最好的朋友你们也都认识就是可怜的弗兰兹·伊皮奈。” “啊不错”德布雷说。“你们以前决斗过一次是为了什么?” “天诛地灭要是我还记得当时为了什么的话!”夏多·勒诺答道。“但有一件事我记得十分清楚就是由于不甘心让我的这种天赋湮没我很想在阿拉伯人身上去试试我新得的手枪。结果我便乘船到奥兰又从那儿到君士坦丁堡一到那儿碰巧赶上看到解围。我就跟着众人一同撤退。整整四十八个小时白天淋雨晚上受冻而我居然挺了过来但第三天早晨我那匹马冻死了。可怜的东西!在马厩里享受惯了被窝和火炕那匹阿拉伯马竟觉自己受不了阿拉伯的零下十度的寒冷啦。” “你原来就是为了那个原因才要买我那匹英国马”德布雷说“你大概以为它比较能耐寒吧。” “你错了因为我已经誓不再回非洲去了。” “那么你是吓坏了?”波尚问道。 “我承认而且我有很充分的理由”夏多·勒诺答道。“我步行撤退因为那匹马已经死了。六个阿拉伯人骑着马疾驰过来要砍掉我的头。我用我的双筒长枪打死了两个又用我的手枪打死了两个但当时我的子弹打完了而他们却还剩两个人。一个揪住了我的头(所以现在的头剪得这样短因为谁都不知道将来又会生什么事)另外那个把土耳其长剑搁在我的脖子上正在这时坐在你们面前的这位先生突然攻击他们。他用手枪打死了揪住我头的那个用他的佩刀砍开了另外一个的颅骨。他那天本来是打算要救一个人的命的而碰巧是我赶上了。我将来了财一定要向克拉格曼或玛罗乞蒂去建造一尊幸运之神像。” “是的”莫雷尔带笑说道“那天是九月五日。那是一个纪念日家父曾在那天神奇地保全了性命所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每年我一定要极力做一件事来庆祝它。” “一件英勇之举是不是?”夏多·勒诺插嘴说道。“总之我是一个幸运儿但事情不仅仅如此。在把我从刀剑下面救出来以后他又把我从寒冷里救了出来不是象圣马丁那样让我分享他的披风而是把整件披风都给了我然后又把我从饥饿中救出来和我分享猜是什么?” “一块斯特拉斯堡饼?”波尚说道。 “不是他的马我们每人都很痛快地吃了一大块马肉。这是非常难得的。” “马肉吗?”阿尔贝大笑着说。 “不是那种牺牲精神”夏多·勒诺回答“问问德布雷他会不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牺牲他那匹英国骏马?”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是不会的”德布雷说“但为一个朋友我或许会的。” “我预卜到您会成我的朋友的伯爵阁下”莫雷尔答道“而且我已有幸告诉过您了说这是英雄主义也好是牺牲精神也好反正那天我一定要和恶运斗争一场来报答我们以前得到的好处。” “莫雷尔先生所指的这一段历史说来非常有趣”夏多·勒诺又说“将来你们跟他交情深了的时候有一天他会讲给你们听的。现在让我们先来填饱肚子别光填饱记忆力了吧。什么时候吃早餐阿尔贝?” “十点半。” “一定了吗?”德布雷问并掏出表来看了看。 “噢!请你们宽限我五分钟”马尔塞夫答道“因为我所等的也是一位救命恩人。” “谁的?” “当然是我的呀!”马尔塞夫大声说道“你们难道以为我就不能象别人一样得救而只有阿拉伯人会杀人砍头吗?我们的早餐是一席博爱餐我们的席面上将有——至少我希望如此——两位造福人类的救星。” “我们怎么办呢?”德布雷说“我们的蒙松奖章却只有一个。” “哦这个奖章可以赠给一个人不相干的人”波尚说道“法兰西学院常常用这个方法来摆脱窘境。” “他是从哪儿来的?”德布雷问道。“这个问题你已经回答过了一次但回答得太含糊了所以我大胆再问一次。” “老实说”阿尔贝说道“我也不知道三个月前我邀请他的时候他在罗马从那以后谁知道他去了哪里呢?” “你认为他能按时到这儿吗?”德布雷又问。 “我认为他是无所不能的。” “好吧连五分钟的宽限也算在里面我们只剩十分钟了。” “趁这一段时间我来告诉你们一些关于我那位客人的事吧。” “对不起!”波尚插嘴说道“你要讲给我们听的故事里有没有可供写文章的资料?” “有的而且还可以写成一篇绝妙的文章。” “那么请说吧看来今上午我是去不成众议院了所以我必须补偿这个损失。” “今年狂欢节我在罗马。” “那我们知道。”波尚说道。 “是的但你们却不知道我曾被强盗绑票过。” “根本没有强盗这种东西。”德布雷答道。 “有的有的而且是最可怕的或说得更正确些是最可钦佩的强盗因为我觉他们好得叫人害怕。” “喂我亲爱的阿尔贝”德布雷说“坦白承认吧承认你的厨子来不及了牡蛎还不曾从奥斯坦德或马伦尼斯运到所以象曼德侬夫人一样你要用一篇故事来代替酒菜。赶快说吧我们都是些有教养的人可以原谅你的并且可以听你的故事虽然看来一定是荒诞无稽的。” “我可以对你们说尽管看来荒诞无稽但我对你讲的这一番话却从头到尾都是真的。土匪把我绑了去带我到了一个最阴森恐怖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做圣·塞巴斯蒂安墓。” “那个地方我知道”夏多·勒诺说“我到那儿去以后几乎了一场热病。” “我比你更进了一步”马尔塞夫答道“因为我的的确确得了场大病。他们告诉我我是一个俘虏了要我拿一笔四千罗马艾居的赎金约等于两万六千里弗。不幸的是我当时只有一千五。我的旅程和我的汇款那时都已快用完了。于是我就写信给弗兰兹——要是他在这儿我的话他每一个字都可以证实——我写信给弗兰兹说假如他不在六点钟以前带那四千艾居来那么到六点十分我就要荣幸地去加入那些尊贵的圣徒和光荣的殉道者的行列里了因为罗吉·万帕先生——这是那个强盗头儿的名字——是极守信用的毫不拖延的。” “弗兰兹带着那四千艾居来了”夏多·勒诺说。“见鬼!一个人的名字要是叫做弗兰兹·伊皮奈或阿尔贝·马尔塞夫是不难弄到四千艾居的。” “不他只是带着我就要介绍给你们的那位客人一同来了。” “啊!这位先生是杀死卡科斯的赫克里斯救出安特洛黑达的珠修斯了。” “不他也是一个人而不是神而且身材也和我们差不多。” “从头到脚都武装了吗?” “他连一根针都没带。” “他代你付了赎金?? “不他只对那个强盗头儿说了两句话我就自由了。” “而他们还要向他道歉说不该绑你?”波尚说。 “正是这样。” “噢那他一定是一个再世的阿利身斯多啦。” “不他是基督山伯爵。” “世界上根本没有基督山伯爵。”德布雷说。 “我想也不见得会有”夏多·勒诺接着说看他的神气真象是全欧洲的贵族他都知道似的。“有谁知道关于一位基督山伯爵的什么事吗?” “他可能是从圣地来的他的祖先中或许曾有人占领过髑髅地象蒙特玛人占领死海那样。” “我想我可以对你们的研究有一点帮助”玛西梅朗说。 “基督山是一个小岛我常听到家父手下的老水手们谈起那是地中海中央的一粒沙子宇宙间的一粒原子。” “一点不错!”阿尔贝说道。“我说的那个人就是这粒沙这粒原子的主人公伯爵的衔头大概是他在托斯卡纳头来的。” “那么他很有钱罗?” “我想是的。” “但那应该看得出来呀。” “你这就上当了德布雷。”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读过《一千零一夜》吗?” “问得多妙!” “好假如你在《一千零一夜》里所看到的人物要是他们的麦子不是红宝石或金刚钻你知道他们是穷是富?他们似乎是穷苦的渔夫但突然间他们却打开了一个秘密窟里面装满了东印度诸国的财宝。” “后来怎么样了?” “我那位基督山伯爵就是那种渔夫。他甚至还采用了那本书里的一个人名。他自称为水手辛巴德而且还有一个装满了金子的山洞。” “你见过那个岩洞吗马尔塞夫?”波尚问道。 “没有但弗兰兹见过。看在上帝的面上可别在他的面前提这些话弗兰兹是被绑了眼睛进去的有哑奴和女人服侍他和那些女人一比呀就是埃及美女算不了什么了。只是他对于女人那一点不能十分确定因为她们是等他吃过一点大麻以后才进来的所以他或许把一排石像当成女人了。” “我也曾从一个名叫庇尼龙的老水手那儿听说过类似的事情。”莫雷尔若有所思地说道。 “啊!”阿尔贝大声说道“幸亏莫雷尔先生来帮我的忙你们不高兴了吧是不是因为他为这个迷提供了一条线索。” “我亲爱的阿尔贝”德布雷说道“你给我们讲的这个故事太奇特了。” “啊!那是因为你们的大使和你们的领事没有把这种事告诉过你们。他们没有功夫呀他们必须得折磨他们在国外旅行的同胞。” “瞧你火了攻击起我们那些可怜的使节来了。你还要他们怎么来保护你呢?议院天天削减他们的薪水他们现在简直可说毫无收入了。你想不想当大使阿尔贝?我可以派你到君士坦丁堡去。” “不恐怕我一表示偏袒美赫米德·阿里苏丹就会送我上绞架叫我的秘书来绞死我的。” “可不是!”德布雷说。 “是的但这并不妨碍基督山伯爵的存在。” “当然罗!每个人都是存在的。” “不错但并不都以同样的方式存在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黑奴华丽的游艇精美的武器阿拉伯马和希腊情妇的。” “你见过他那希腊情妇吗?” “我见到过她本人也听到过她的声音。我是在戏院里看到了她本人的有一天早晨我和伯爵一同吃早饭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么说你那位奇人也吃东西的罗?” “是的但吃得少极了简直不能称为吃。” “他必定是一个僵尸。” “随你们去笑吧那倒是g伯爵夫人的意见如各位所知她是认识罗思文勋爵的。” “啊妙极了!”波尚说道。“对于一个和报纸没有关系的人来说这就是《立宪报》上那篇关于那位大名鼎鼎的海蛇的肖像。” “目光锐利瞳孔能随意收缩或放大”德布雷说“而且面部轮廓清晰额头饱满脸色惨白胡须漆黑牙齿白而尖利礼貌周到无懈可击。” “正是这样吕西安。”马尔塞夫答道“你形容得一点不差。是的敏感而极有礼貌。这个人常常使我抖!有一天我们去看杀人我觉得好象要昏过去了但听他冷酷平静地描写各种酷刑那简直比亲眼看到刽子手和犯人更可怕。” “他有没有引你到斗兽场的废墟中去吸你的血?”波尚问。 “或是把你救出来以后他有没有要你在一张火红色的羊皮纸上签字叫你把你的灵魂卖给他象以扫出卖他的长子继承权一样?” “笑吧你们尽管嘲笑吧诸位!”马尔塞夫有点动气了。 “我看你们这些巴黎人你们这些在林荫大道和布洛涅树林里游手好闲的家伙们再想想那个人我好象觉得我们不是属于同一个种族似的。” “敝人不胜荣幸之至。”波尚答道。 “同时”夏多·勒诺又说“你那位基督山伯爵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只是他和意大利强盗有点交情。” “意大利根本没有强盗!”德布雷说。 “世界上根本没有僵尸!波尚答道。 “也界上根本没有基督山伯爵!”德布雷又说。“敲十点半啦阿尔贝!” “承认这是你梦中的事情吧让我们坐下来吃早餐吧。”波尚又说道。但钟声未绝杰曼就来通报说“基督山伯爵大人到。” 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吃了一惊这证明马尔塞夫的一番叙述已给了他们很深刻的印象连阿尔贝自己都感到突兀。他根本没听到马车在街上停下来的声音或候见室里的脚步声开门的时候也毫无声音。但伯爵出现了他的穿着极其简单但即使最会吹毛求疵的花花公子也无法从他这一身打扮上找出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他身上的每一件东西——帽子、上装、手套、皮靴——都是一流巧手的作品。使大家尤为惊奇的是他极象德布雷所画的那幅画像。伯爵微笑着走进了房间向阿尔贝走过来阿尔贝赶紧伸手迎上去。“遵守时间”基督山说道“是国王礼节我好象记得你们的一位君主曾这样说过。但这却不是旅客所能办到的不论他们心里多么希望如此。我希望你们能原谅我迟到了两三秒钟。一千五百里的路程上是免不了有些麻烦的尤其是在法国这个国家好象是禁止打马的。” “伯爵阁下”阿尔贝答道“我正向我的几位朋友宣布了您光临的消息我请了他们来以实践我对您许下的诺言现在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一下。这几位是:夏多·勒诺伯爵阁下出身名门是十二贵族的后代他的远祖曾出席过圆桌会议;吕西安·德布雷先生内政部长的私人秘书;波尚先生报社的编辑法国政府害怕的人物他虽然大名鼎鼎但您在意大利却不曾听说过因为他的报纸在那儿是禁止的;玛西梅朗·莫雷尔先生驻阿尔及利亚的骑兵上尉。” “伯爵一一向他们点头致意态度很客气但同时又带有英国人那种冷淡和拘泥虚礼的气质当听到最后这个名字他不禁向前跨了一步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一片淡淡的红晕。“您穿的是法国新征服者的制服阁下”他说“这是一套漂亮的制服。”谁都搞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伯爵的声音颤动得这样厉害是什么原因使得他那对平静清澈的眼睛突然炯炯有神此时他已无意掩饰自己的感情了。 “你没见过我们这位非洲客人吧伯爵阁下?”阿尔贝问道。 “从没见过。”伯爵回答说这时他已完全克制住了自己。 “喏在这套制服下面跳动着的是一颗军人的最勇敢和最高贵的心。” “噢马尔塞夫先生!”莫雷尔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让我说下去吧上尉!”阿尔贝继续说道“我们刚刚才听到说了他最近的一个举动是一次非常英勇的壮举所以尽管我也是今天才初次见到他我却要请您允许我把他当作我的朋友介绍。” “啊!您有一颗高贵的心”伯爵说道“那太好了。” 这一声感叹与其说是在回答阿尔贝倒不如说是在回答伯爵自己心里的念头大家都很惊奇尤其是莫雷尔他惊奇地望着基督山。但由于那语气是这样的柔和所以不论这声感叹是多么的古怪也是不会使听者生气的。 “咦他为什么要怀疑这一点呢?”波尚对夏多·勒诺说。 “的确”后者答道他以他那贵族的眼光和他的阅历已把基督山身上所能看穿的一切都看穿了。“阿尔贝没有骗我们这位伯爵的确是一个奇人。你怎么看莫雷尔?” “不错!他对我说了那一句怪话但他目光真诚我很喜欢他。” “诸位先生们”阿尔贝说道“杰曼告诉我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亲爱的伯爵请允许我为您引路。” 他们静静地走入了餐厅大家各自就座。 “诸位”伯爵一边入座一边说“请容许我作一番自白借此来解释一下我的任何不合习俗的举动。我是个外乡人而生平第一次到巴黎来。对于法国人的生活方式我一点都不了解到目前为止我一向遵从的是东方人的习俗而那和巴黎人的则是完全相反的。所以要是你们觉我有些地方太土耳其化太意大利化或太阿拉伯化请你们原谅。现在诸位我们来用早餐吧。” “瞧他说这番话的神气!”波尚低声说道“他一定是个大人物。” “在他的本国可说得上是个大人物。”德布雷接上说道。 “在世界各国都可算得上是个大人物德布雷先生。”夏多·勒诺说。 第四十章 早餐 正文第四十章早餐 读者大概还记得伯爵是一个极节食的宾客。阿尔贝注意到了这一点深恐巴黎式的生活一开始就会在这最重要的一点上使这位客人不高兴。 “亲爱的伯爵”他说道“我怕海尔达路的饭菜不象爱勘探巴广场的那样合您的胃口。这一点我本应该先跟您商量为您做几样特别合您口味的菜的。” “要是您对我了解较多的话”伯爵微笑着答道“对于象我这样一个随缘度日在那不勒斯吃通心粉在梅朗吃粟粉粥在瓦朗斯吃杂烩羹在君士坦丁堡吃抓饭在印度吃‘卡力克’在中国吃燕窝的旅行家这种事您想都不会想的。我无论到什么地方什么饭菜都能吃只是我吃得很少。今天您怪我吃得少实际上这已是胃口很好的时候了因为从昨天早晨以来我还没吃过东西。” “什么!”宾客都惊叫道“您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吗?” “是的”伯爵答道“因为必须绕道到尼姆去听一点消息所以来不及了沿途就没有停车。”那么您在马车里进餐了吗?”马尔塞夫问道。 “没有我睡觉当我累了而又无心去消遣或当我肚子饿而又不想吃东西的时候我总是睡觉的。” “但您能睡就睡吗阁下?”莫雷尔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吧。” “您的办法保险吗?” “万无一失。” “那对于我们那些在非洲的人真是太难得了我们常常找不到吃的饮料也极少。” “是的”基督山说“但不幸的是我的办法对象我这样过着一种特别生活的人虽然很有用外可是对全军将士却非常危险会使他们需要醒的时候醒不过来。” “我们能否问一下这种办法究竟是什么呢?”德布雷问道。 “噢可以的”基督山答道“我并不想保守秘密。那是上等的鸦片和最好的大麻的一种混合剂。鸦片是我从广东买来的可保证它的质量上等大麻是东方的产品也就是说是在底格和幼拉底河之间生长的。这两种成份以相等的份量混合起来制成丸药吃下一颗以后十分钟就可见效。这点可问一下弗兰兹·伊皮奈男爵阁下我记得他曾吃过一次。” “是的”马尔塞夫回答说“他对我说起过这样的事。” “但是”波尚说道他站在新闻记者的立场上仍抱着非常怀疑的态度“这种药丸您总是带在身上吗?” “总是带着的。” “我想看一下这种宝贵的药丸伯爵不会怪我失礼吧?”波尚又说道心里很想难倒他。 “没什么阁下。”伯爵回答道说完他从衣袋里摸出了一只非常名贵的小盒子那是整块翡翠镂刻成的上面有一个金质的盖子盖子一转就从里面倒出了一粒淡绿色的小丸子约莫有豌豆大小。这粒药丸有一股辛辣刺鼻的香味。翡翠盒子里还有四五粒这本来的容量大概在一打左右。全桌的人传看着这只小盒子但宾客们把它拿到手上的时候主要的是细察这块令人羡慕的翡翠而不是去看那药丸。 “这些药丸是您的厨师给您调制的吗?”波尚问道。 “噢不阁下”基督山答道“我不会把我真正心爱的享受品托给无能的人去随意乱弄的。我自己勉强可算是一个药剂师我的药丸都是我亲自调制的。” “这块翡翠真漂亮是我生平所见的最大的了”夏多·勒诺说道“虽然家母也颇有一些家传的稀奇珠宝。” “我有三块同样的”基督山答道。“一块我送给了土尔其皇帝他把它镶在了他的佩刀上另一块让我送给了我们的圣父教皇他把它和拿破仑皇帝送给他的前任庇护七世的那一块一同镶在他的皇冠上了他原来的那一块差不多也这样大但质地没这么好。这第三块我留给了自己我把它镂空了虽然降低了它的价值但用起来却的确非常方便。” 每个人都惊异地望着基督山他的话讲得这样简洁显然所说的是实情否则的话他疯了。但是这块翡翠明明在眼前所以他们自然倾向于相信。 “那两位君主用什么和您交换这种珍贵的礼物的呢?”德布雷问道。 “我向土耳其皇帝交换了一个女人的自由”伯爵回答说“向教皇交换了一个男人的生命。所以在我的一生中也曾一度有过权力。好象上天送到帝王宫中降生似的。” “您救的是庇皮诺对吧?”马尔塞夫大声说道“您就是为他才去弄到那个赦罪令的吧?” “或许是的吧。”伯爵微笑着回答说。 “伯爵阁下您不知道我听了这些话有多高兴”马尔塞夫说道。“我事先已对我这几位朋友宣称过说您是《一千零一夜》里的一位魔术师中世纪的巫师但巴黎人诡辩起来倒是十分精明的假如那种事不是他们的日常生活所遇到的话那他们就会把最无可争辩的事实误认作狂想。譬如说骑士俱乐部的一个会员在大街上被抢劫啦;圣·但尼街或圣·日尔曼村有四个人被暗杀啦;寺院大道或几龄路的一家咖啡馆里捉到了十个十五个或二十个小偷啦;这一类新闻德布雷天天看到波尚天天刊登可是他们却拚命说马里曼丛林罗马平原或邦汀沼泽地带没有强盗。请您当面告诉他们我的确被强盗绑去过要不是您仗义搭救恐怕我现在早已躺在圣·塞巴斯蒂安的陵墓里而决不可能再在海尔达路我这间寒舍里接待他们啦。” “但是基督山说道“您答应过我决不再提那次不幸的事的。” “我可没那样答应您呀”马尔塞夫大声说道“那一定是另外一个人答应的那个人也蒙您这样把他救了出来而您却把他忘了。请谈谈吧假如您愿意把那件事讲出来我不但可以听到几件我已经知道了的事而且或许还可以知道更多到现在为止还不明白的事情呢。” “依我看”伯爵微笑着答道“您也扮演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对于经过的种种事情已经知道得象我一样清楚了呀。” “好吧请答应我假如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您也就把我所不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 “那很公平合理。”基督山伯爵回答说。 “是这样的”马尔塞夫开始了他的讲述“接连三天我自以为已成了一个蒙面女郎青睐的目标我把她看作了丽亚或鲍贝类美女的后裔了而实际上她是个化装的农家女我之所以说是农家女是为了避免说农妇。我只知道自己当时象个傻瓜一个大傻瓜我错把这个下巴上没有胡须腰肢纤细年约十五六岁的男强盗看成是一个农家女了正当我想在他的嘴唇上吻一下时他忽然拿出一支手枪顶住我脑袋另外还有七八支手枪过来帮忙于是我被领到或说得更准确些是被拖到了圣·塞巴斯蒂安的陵墓里。在那儿我现有一位受过高深教育的强盗正在那儿阅读《凯撒历史回忆录》蒙他弃书赐教告诉我说除非我在第二天早晨六点钟以前拿出四千毕阿士特否则到了六点一刻我就活不成了。那封信现在还在因为弗兰兹·伊皮奈还保留着上面有我的签名有罗吉·万帕先生的附言。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我不了解的是伯爵阁下您究竟怎么使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罗马强盗这样尊敬您。说实话弗兰兹和我的确都对您佩服极啦。” “说来简单极了”伯爵答道。“我认识那位大名鼎鼎的万帕已有十几年了。当他还只是个孩子一个牧童的时候他就曾给我领了一段路为此我曾送了他几块金洋。他呢为了报答我就送了一把匕那把匕的柄是他亲手雕刻的你们要是去参观我的武器收藏柜的话还可以看到它。本来这次交换礼物应该可以建立起我们之间的友谊的但到了后来不知他究竟是把这件事忘了呢还是记不得了他想来抓我结果反倒是我抓住了他还把他的手下人也捉了一打。我本来可以把他交给罗马法庭的法庭方面大概也是会欢迎的尤其是他但我没那样做相反的我把他和他的手下人都放了。” “条件是不许他们再作恶”波尚大笑着说道。“我很高兴看到他们确能信守诺言。” “不阁下”基督山回答“我的条件只是要求他该尊重我和我的朋友。你们之中要是有社会主义者以宣扬人道和以对你们邻居尊重为荣的话那么对于下面的这番话或许会觉得奇怪的我从来不想去保护社会因为社会并没有保护我我甚至可以说一般而言它只想来伤害我所以我对它毫无敬意并对它们保持中立的态度并非我欠社会和我的邻居的情而是社会和我的邻居欠了我的情。” “好!”夏多·勒诺大声说道“您是我生平遇到的第一个敢于把利己主义说得这样坦诚的人。好样的伯爵阁下说得好!” “至少可算得上说得很坦白”莫雷尔说道。“但我相信伯爵阁下虽曾有一度背离了他这样大胆宣称的原则但他是不会感到遗憾的。” “我怎么背离了那些原则阁下?”基督山问道他象这样不由自主地以专注的目光去望莫雷尔已经有两三次了这个青年简直有点受不了伯爵这明亮而清澈的目光。 “噢在我看来”莫雷尔答道“您救了您并不认识的马尔塞夫先生也就是帮助您的邻居和社会了。” “他是那个社会的光荣。”波尚说道喝干了一杯香槟。 “伯爵阁下”马尔塞夫大声说道“这回您错了您可是我所知道的最严谨的逻辑学家啊。您一定会清楚地看到依据这个推理您非但不是一个利己主义者而且还是一个博爱主义者呢。啊!您自称为东方人勒旺人马耳他人印度人中国人。您的姓是基督山水手辛巴德是您的教名可是在您的脚踏上巴黎的第一天您就自然具备我们这些反常的巴黎人的最大美德或说得更确切些我们的最大的缺点就是故意表白您所没有的污点而掩饰了您固有的美德。” “亲爱的子爵”基督山答道“我看不出在我所做的一切事上有哪一点值得您和这几位先生如此过奖。您和我早已不是陌生人因为我们早就相识了。我曾让了两个房间给您我曾请您和我共进早餐我曾借给您一辆马车;我们曾一同看狂欢节;我们也曾在**罗广场的一个窗口上一同看处决人那次把您吓得差一点昏过去。我请这几位先生说句公道话我能让我的客人由那个您所谓的可怕的强盗去任意摆布吗?而且您知道我曾想过当我到法国来的时候您可以介绍我踏进巴黎的几家客厅。您以前或许把我这个决定看作一个空泛不可能实现的计划但今天您已经看到了它的实施事情这件事您要是不守信用一定要受罚的。” “我一定守信用”马尔塞夫回答说“但我深恐您见惯了奇事美景对这里会大感失望的。在我们这里您遇不到任何在您的冒险生活里常常遇到的那种插曲。马特山就是我们的琴博拉索山凡尔灵山就是我们的喜马拉雅山格勒内尔平原就是我们的戈壁大沙漠而且他们现在正在那儿掘一口自流井以便沙漠里的旅客能有水吃。我们有不少小偷尽管没有报上说的那样多但这些小偷怕警察甚于怕失主。法国是这样平淡无奇巴黎又是这样文明的一个都市以致在它的八十五个省境内——我说八十五个因为我没有把科西嘉包括进去——嗯在这八十五个省境内您无论在哪一座小山上都可找到一座急报站无论哪一个岩洞里都可找到一盏警察局安放的煤气灯。我只有一件事可以为您效劳听您的吩咐由我或请我的朋友到处为您介绍。其实您也无需任何人为您介绍——凭您的大名、您的财富和您的天才(基督山带着一个近于讽刺意味的微笑鞠了一躬)您可以到处自荐而受到很好的接待。我只在一点上可以对您有点用处在熟悉巴黎生活的习惯使日子过得安乐舒适或则买衣物用具这几方面我的经验对您能有所帮助的话您尽管差遣我为您去找一所适当的住宅。我在罗马分享了您的住处但我不敢请您分享我的住处——虽然我并不主张利己主义但我却是个十足的利己主义者——因为除了我本人以外这些房间连一个影子也容纳不下除非是一个女人的倩影。” “啊”伯爵说道“那是准备金屋藏娇了我记得在罗马的时候你曾提到过一件计划中的婚事。我可以向您道喜了吗?” “那件事到目前还只是一个计划。” “所谓‘计划’意思说是事实。”德布雷说道。 “不是的马尔塞夫答道“家父极想结这门亲事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介绍您见一见这位即使不是我的太太至少也是我的未婚妻的欧热妮·腾格拉尔小姐。” “欧热妮·腾格拉尔!”基督山说道“请告诉我她的父亲不就是腾格拉尔男爵阁下吗?” “正是”马尔塞夫答道“他是一位新封的男爵。” “那有什么关系”基督山说道“假如他对国家有贡献佩得上这称号的话。” “贡献大极了”波尚回答说。“虽然身为自由派他却在一八二九年为查理十世谈成了一笔六万的借款而查理十世就给他封了个男爵的称号并赏他荣誉爵士的衔头所以他也挂起勋章来了只是并不象您所想的那样挂在他的背心上而是挂在他的纽扣眼上。” “啊!”马尔塞夫大笑着插进来说道“波尚波尚这些资料你还是留给滑稽画报吧别当着我的面来挖苦我未来的岳父了。”然后他转向基督山“您刚才提到了他的名字这么说您认识男爵了?” “我并不认识他”基督山回答说“但我想不久大概就可以认识他的因为我经伦敦理杳·勃龙银行维也纳阿斯丹·爱斯克里斯银行罗马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担保在他的银行里可享受无限贷款的权利。” 当他说到这最后一家银行的时候伯爵向玛西梅朗·莫雷尔瞟了一眼。假如他这一瞟的用意是想引起莫雷尔的注意的话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因为玛西梅朗象触了电似地突然一惊。“汤姆生·弗伦奇银行!”他说“您认识那家银行吗阁下?” “那是我在基督世界的都与之有业务往来的银行”伯爵泰然自若地回答说。“我在那家银行很有点势力有能为您效劳的地方吗?” “噢伯爵阁下有一件事我直到现在也没法搞清您可以帮我查一查。那家银行过去曾帮过我们一次大忙可是我也不知为什么他们却老是否认那次曾帮过我们。” “很愿意为您效劳。”基督山说道并欠了欠身。 “但是”马尔塞夫又说“奇怪我们怎么把话题扯到腾格拉尔身上去啦。我们在讨论给伯爵找一所适当的住宅来吧诸位我们大家来建议一个地方吧我们应该把这位新客人安置在我们大都的什么地方好呢?” “圣·日尔曼村”夏多·勒诺说。“伯爵可以在那儿找一座漂亮的大厦有前庭和花园的。” “嘿!夏多·勒诺”德布雷驳道“你就知道你那死气沉沉毫无生趣的圣·日尔曼村。别信他的话伯爵阁下还是住在安顿大马路好那才真正是巴黎的市中心呢。” “在戏院大道中”波尚说道“挑一间有阳台的房子住在二楼上。伯爵阁下可以把他的银沙带到那儿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看着全巴黎的人从他眼前经过。” “你有什么主意吗莫雷尔?”夏多·勒诺问道“你不提个建议吗?” “噢有的”那青年微笑着说道“我倒也有一个建议但他已经有了这么多好的建议我想他也许已选中了一个可是既然他还没有回答我也不妨再冒昧地提一个请他到一座漂亮的大厦里租几个房间住那是整巴杜式的建筑物我的妹妹已在那儿住了一年就在密斯雷路上。” “您还有一个妹妹?”伯爵问道。 “是的阁下一个最好的妹妹。” “她结婚了吗?” “差不多九年了。” “幸福吗?”伯爵又问。 “再幸福不过了。”玛西梅朗回答说。”她嫁给了她所爱的人那个人在我们家遭厄运的时候也没对我们变过心。他叫艾曼纽·赫伯特。”基督山脸上显露出了一个旁人不易觉察的微笑。“我度假的时候就住在那儿”玛西梅朗继续说“我和我的妹夫艾曼纽只要伯爵阁下肯赏脸有所吩咐都可以尽力为您效劳的。 “请等一下!”阿尔贝不等基督山有回答的时候就大声说道“小心哪您要把一位旅行家——水手辛巴德一个到巴黎来观光的人关到刻板的家庭生活里去啦。您等于在给他找一位管束他的家长了。” “噢不是的”莫雷尔说道“我的妹妹才二十五岁我的妹夫三十岁。他们都是活泼愉快的年轻人。而且伯爵阁下当然是住在他自己家里的只在高兴的时候才见见他们的。” “谢谢阁下”基督山说道。“假如您肯赏脸给我介绍一下的话。有机会能和令妹和她的丈夫相识已很满意了这几位先生的好意我都无法接受因为我的寓所已准备好了。” “什么!”马尔塞夫大声叫道。“那么说您还是要去住旅馆了那未免太乏味了吧。” “我在罗马是住得这样差的吗?”基督山微笑着说。 “天哪!您能在罗马花五万毕阿士特装饰您的房间但我想您不见得每天都准备花那样一笔钱吧。” “并非为了那个原因我不敢住旅馆”基督山答道“只是我已决心要自己买一所房子我派我的贴身仆人先来他这时该买好了房子而且布置好了。” “那么您有一个熟悉巴黎的贴身仆人了?” “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到巴黎来。他是个黑人又是个哑巴。”基督山回答说。 “是阿里!”阿尔贝在大家的一片惊奇声中大声叫道。 “是的是阿里我那个哑巴黑奴我想您在罗马时见过他的。” “当然见过”马尔塞夫说道“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但您怎么能叫一个黑奴来买房子呢?他会把一切都弄糟的呀可怜的家伙。” “你可别想错了阁下”基督山回答说“我的看法正巧与您的相反他一切都会做得令我满意的。他了解我的嗜好我的怪癖我的需要他到这儿已有一星期了他会象一条猎狗一样凭本能自己去搜索的他会把一切都为我妥当地安排好的。他知道我今天十点钟到所以从九点钟起他就在枫丹白露的木栅门口等候我了。他给了我这张纸条上面有我新居的地址。您自己看吧。”说着基督山递给阿尔贝一张纸条。 “香榭丽舍大街二十号”阿尔贝念道。 “哪那可真是从没听说过的事。”波尚说道。 “派头真大。”夏多·勒诺接上一句。 “什么!您还没见过您自己的房子?”德布雷问道。 “没有”基督山说道“我告诉过你们了我不愿迟到我在马车里换衣服一直到了子爵的门口才下车。” “这几个青年互相对视着一时又摸不清伯爵是否在演一幕喜剧但他所说的每个字听起来又都是这样的朴实令人无法相信他说的会是谎话而且他又何必要撒谎呢? “那么”波尚说道“我们只能尽力为伯爵阁下效点微劳自慰了。我可以凭我新闻记者的资格为他打开各家戏院的大门。” “非常感谢阁下”基督山答道“不过我的管家已在每一家戏院里都为我定了一间包厢。” “是那位出色的伯都西身先生极其善于租窗口的吗?” “是的您那天光临的时候见过他。他当过兵当过走私贩子。事实上他什么都干过。我不很了解他究竟有没有和警察局生过小摩擦。譬如说用一把小刀子截人之类的事。” “而您选中了这位诚实的公民做您的管家是吗?”德布雷说道。“他每年要揩您多少油?” “凭良心讲”伯爵答道“我相信比别人多不了多少。他很符合我的标准认为天下没有办不到的事所以我留用了他。” “那么”夏多·勒诺又说道“既然您已安排妥当了有了一位管家又有了一所座落在香榭丽舍大道上的大厦您现在就只差有一位情妇了。” “阿尔贝笑了笑。他想起了他在爱根狄诺戏院和巴丽戏院伯爵包厢里见到的那个希腊美人。 “我有比情妇更好的东西”基督山说道“我有一个女奴。你们的情妇里从戏院歌舞团或游戏场里弄来的而我却是在君士坦丁堡把她买来的。她虽然花了我不少钱但我不在乎。” “但您忘记啦”德布雷大笑着说道”正象查理国王所说的:我们法国人天性最自由她的脚一踏上法国领土她便自由了。” “谁会告诉她这一点呢?” “随便是谁看见她都会的。” “可是她只会讲罗马土话。”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至少我们可以见见她吧”波尚说道“不然难道您还雇用了哑巴太监来侍候她吗?” “噢没有”基督山回答说“我可没有东方化到那种程度。我身边的人谁都可以自由地离开我而当他离开我的时候他大概已不再有求于我或有求于任何人了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他们才没有离开我。” “他们已经在吃餐后甜点和抽雪茄。 “亲爱的阿尔贝“德布雷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现在已经两点半了。你的贵宾很有趣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必须回到部长那儿去了。我要把伯爵的事告诉他我们不久便可以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了。” “小心点哪”阿尔贝答道“那可是谁都没办到的事啊。” “噢我们的警务部有三百万经费。不错他们几乎总是有亏空但那没关系我们为这事是可以花五万法郎的。” “你知道了告诉我一声好吗?” “我可以答应你。再会阿尔贝。诸位再会。” “德布雷一离开房间就高声大喊:“备车!” “好!”波尚对阿尔贝说道“我也不到众议院去了但我已有了一篇文章的素材可以献给我的读者了那比腾格拉尔先生的演说要强多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波尚”马尔塞夫说道“我求你一个字也不要表别抢了我向社会介绍他和推荐他的功劳。他这个人很有趣是吗?” “岂止有趣”夏多·勒诺回答说“他是我生平所见到的最奇特的人了。你走不走莫雷尔?” “等我先递一张名片给伯爵阁下他答应要到密斯雷路十四号来拜访我们一次的。” “请放心好了我决不会食言的。”伯爵鞠躬回答。于是玛西梅朗·莫雷尔和夏多·勒诺伯爵一起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基督山一个人和马尔塞夫在了一起。 第四十一章 介绍 正文第四十一章介绍 当阿尔贝现只剩他和伯爵两个人的时候就说道:“伯爵阁下请允许我来领您参观一下单身汉的房间吧。您在意大利住惯了宫殿现在来计算一下一个住得还不错的青年在巴黎能有多少平方尺的地方可住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我们来一个房间地看吧我给您打开窗户让您透透气。” “楼下的餐厅和客厅基督山已经看过了。阿尔贝先领他去了他的艺术工作室那间工作室我们前面已经说过原是他最心爱的房间。基督山是一位可敬的鉴赏家凡是阿尔贝收集在这儿的东西:古老的木柜日本瓷器东方的丝绸威尼斯玻璃器具世界各地的武器等等每一样东西他都非常熟悉一看便知它们是哪个时代的东西产于哪个国家以及它们的来历。 马尔塞夫原以为应该由他来指导伯爵的而实际却恰恰相反倒是他在伯爵的指导之下上了一堂考古学矿物学和博物学的课。他们下到二楼阿尔贝领他的贵宾进入客厅。客厅里挂满了近代画家的作品有杜佩雷的风景画:长长的芦苇和高大的树木哞哞叫的奶牛和明朗的天空;有德拉克络画的阿拉伯骑侠:身穿白色的长袍把着闪闪光的腰带戴着铁套的纹章他们的马用牙齿互相嘶咬骑在马上的人却在用他们的狼子棒凶猛地格斗;拼杀布郎热的水彩画色彩极其动人以致使画家成了诗人的仇敌;有边亚兹的油画他使他的花比真花还鲜艳太阳比真的太阳还灿烂;有德冈的图案画色彩象萨尔瓦多·罗联萨的画一样生动但却富于诗意;有吉罗和米勒的粉笔画把小孩子画得象天使安琪儿把女人画得象仙女般美貌;有从多萨的《东方之行画册》上撕下来的写那些写都是画家在驼峰上或回教寺院的殿堂下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勾成的。总之都是近代的艺术珍品作为补偿那些久已失传的古代艺术品的杰作。 阿尔贝以为这次可以有些新的东西给那位旅行家看看了但使他极其惊奇的是:后者不必看画上的签名(其中有许多实际上只是些缩写)便能立刻说出每一幅画的作者姓名而且态度非常安闲自在可以看出他不仅知道每一位画家的姓名而且还曾鉴别和研究过他们不同的画风。他们从客厅又到了卧室这个房间布置得极其朴素雅致。在一只镀金镂花的镜框里嵌着一幅署名“奥波·罗贝尔”的肖像画。这幅肖像画引了基督山伯爵的注意只见他在房间里急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在画像前面停了下来。画面上是一位青年女子年约二十五六岁肤色微黑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双水汪汪的明亮的眼睛。她穿着美丽的迦太罗尼亚渔家女的服装——一件红黑相间的短衫头上插着金针。她凝望着大海背景是蓝色的海与天空。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所以阿尔贝没有觉察到伯爵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了他的胸膛和肩膀在神经质地颤抖着。房间里一时间沉寂了一会儿在这期间基督山出神地凝视着那幅画。 “您的情妇可真漂亮啊子爵”伯爵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口吻说道“这套服装大概是跳舞时穿的吧使她看上去可爱极了。” “啊阁下!”阿尔贝答道“要是您看过了这幅画旁边的另一幅画我就不能原谅您这个错误了。您不认识我的母亲。您在这幅画上看到的人就是她。这幅像是七八年前画的。这套服装看上去象是她想象出来的可是画得很逼真使我觉得好象看到了一八三o年时的母亲一样。伯爵夫人的这幅像是在伯爵出门的时候画的。她无疑是想使他大吃一惊但说来也奇怪我父亲似乎很不高兴看到这幅像即使这幅画十分名贵因为您已经看到了这是莱身波·罗贝尔画的杰作之一这也无法克服他对它的厌恶。真的这话我只能对你说马尔塞夫伯爵是卢森堡最勤勉的贵族之一是一位以军事理论见长的将军但对于艺术他却是一个最庸俗的外行。母亲就不同了她本人就画得很好她为了不能保存这样名贵的一幅画就把它送给我挂在这儿这样可以减少一些伯爵的不愉快。马瑟夫先生的画像是格洛斯画的喏就是这一幅。请原谅我谈起了家事但既然您肯赏脸让我把您介绍给伯爵我就把这件事告诉您免得您对这幅画产生误会。这幅画好象有一种魔力因为我母亲每次到这儿来总要看看它而每一次看它就非哭不可。伯爵和伯爵夫人一生中惟有这一件事不和他们虽然结婚已二十多年了却仍象新婚那天一样恩爱和睦。” 基督山迅地瞟了阿尔贝一眼象是要寻找他的话外之音但这个青年人的话显然是很直率地从他的心里说出来的。 “现在”阿尔贝说道“我全部的宝藏您都见到了请允许我把它们献给您虽然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东西。请把这里当作您自己的家好了请随便一些并请您同我一起去见一下马尔塞夫先生我在罗马已写信详细告诉过他您对我的帮助我已对他讲您将光临的消息。我敢说伯爵和伯爵夫人都很希望能亲自向您道谢。我知道您对于应酬多少有点厌烦了。见识过这么多事物的水手辛巴德对于家庭生活是不会怎么感兴趣的。可是巴黎人的生活就在于彼此来往的应酬上我现在的提议就是踏入这种生活的开始请接受吧。” 基督山鞠了一躬并没回答他接受了这个建议既没有表露出热情也没显示出不快只当这是社会上的一种习俗每个绅士都应该把这看作是一种义务。阿尔贝叫他的仆人进来吩咐他去通报马尔塞夫先生和夫人:说基督山伯爵已经到了。阿尔贝和伯爵跟在他的后面。当他们走到前厅的时候看见门框上挂着一面盾牌盾牌上的图案极其华丽和房间里其它的陈设很相称这一点足以证明这个纹章的主人的重要性了。基督山停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 “七只浅蓝色的燕子”他说“这无疑是您的家族纹章吧?我对纹章虽有点研究能略做辨别但对于家谱学却很不了解。我是一个新封的伯爵这个头衔是在托斯卡纳依靠圣爱蒂埃总督的帮忙弄来的要不是他们说这是旅行所必需的我本来还不高兴来这一套呢。但是一个人出门在外马车的坐垫底下总有一些想避开海关关员搜查的东西的。原谅我向您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这没什么失礼的”马尔塞夫非常自信地答道。“您猜对了。这是我家的纹章也就是说是我父亲这一族的但您也看到了这旁边有一面盾上面有红色的直线和一座银色的塔楼那是我母亲家族的。从她那一边来说我是西班牙人但马尔塞夫这一族是法国人而且我听说是法国南部历史最悠久的家族之一。” “是的”基督山答道“这些纹章就可以证明凡是武装去朝圣地的人几乎都在他的武器上画着一个十字架或几只候鸟十字架表示他们的光荣使命候鸟则象征他们将要出作漫长的旅行并希望凭借虔敬的翅膀来完成它。您的祖先曾有人参加过十字军而即使只参加了圣路易所领导的那一次也已可追溯到十三世纪那也算是历史相当悠久了。” “可能是吧?马尔塞夫说道“我父亲的书房里有一本家族谱您一看就可以完全明白的。我曾在那本族谱上作过批注要是身齐和乔库尔看了对于他们的研究一定大有裨益的。我现在已不再想那些事了可是我必须告诉您在我们这个平民政府的治理之下我们对于这些事情又开始极大地关注起来。” “哦那么你们的政府还是另外挑选一些旧事旧物来做微章的好象我刚才所注意到的那种纪念品和纹章是毫无关系的。至于您子爵”基督山继续对马尔塞夫说道“您比政府还要幸福因为府上的纹章真是漂亮极了看了引人入胜。是的您的父母是罗旺斯和西班牙两地的贵族。这就说明了我看到的那幅画像我所钦慕的那种微黑的肤色正是高贵的迦太罗尼亚的特征。” 伯爵这一番话显然说得非常客气要想猜透他话里所隐藏的讽刺意味得具有身狄波斯或斯芬克斯的洞察力才行。马尔塞夫用一个微笑向他道了谢就推开了挂着盾牌的那扇门这扇门我们已经说过是通客厅的。在客厅最引人注目的一面墙上又有一幅肖像画。画上是一个男人年龄在三十五到三十八岁之间身穿一套军官制服佩戴着金银双重肩章由此可见官衔很高;他的脖子上挂着荣誉军团的缎带表明他曾当过司令官;在胸部右面挂着一枚武将荣誉勋章左面挂的是一枚查理三世的大十字勋章这说明画上的这个人曾参加过希腊和西班牙的战争或曾在那两国完成过某项外交使命所以才得到了这个勋章。 基督山对于这幅画像的注意并不亚于刚才的那一幅他正在仔细观看的时候一扇侧门打开了迎面而来的正是马尔塞夫伯爵本人。马尔塞夫伯爵年约四十到四十五岁。但他看上去至少已有五十岁了头理成军式的剪得很短他那漆黑的胡须和漆黑的眉毛与他那几乎已全白的头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身穿便服纽扣眼上佩戴着他所有的各种勋章的缎带。这个人以一种略带急促但相当庄严的步子走进房来。基督山眼看着他向自己走过来而他自己却一动也没动。他的脚似乎已被钉在了地面上正如他的目光盯在了马尔塞夫伯爵身上一样。 “父亲”那青年人说道“我很荣幸能把基督山伯爵阁下介绍给您他就是我以前跟您说过的在我最危急的关头侥幸遇见的那位义士。” “欢迎之至阁下”马尔塞夫伯爵一边说一边微笑着向基督山致意“阁下保全了我家惟一的继承人这种恩情是值得我们永远感激不尽的。” 马尔塞夫伯爵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一张椅子他自己则坐在窗口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基督山在马尔塞夫指给他的那个座位上坐了下来他坐的姿势恰巧使自己隐藏在了在鹅绒大窗帘的阴影里在那儿他从伯爵那张劳累忧虑的脸上看到了时间用一条条皱纹记录下的一个人的全部内心隐痛。 “伯爵夫人”马尔塞夫说道。“在接到通报知道您已经光临的时候正在梳妆她很快就会到客厅里来的。” “我觉得非常荣幸”基督山答道“能在我到巴黎的第一天就拜会到一位命运之神对他很垂青功名并重的人。那么在米提贾平原上或阿脱拉斯山区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元帅的权位在等着您呢?” “哦”马尔塞夫回答说脸上微微有点红“我已经退伍了阁下。我曾在布蒙元帅的手下作战在复辟以后被封为贵族。我本来有希望得到更高的爵位但如果还是拿破仑当政的话谁又能料得后来的情形会怎么样呢?七月革命的功绩似乎就在于它的忘恩负义尤其是对那些在帝国时期以前就已为国效劳的军人忘恩负义。所以我提出了辞职。一个人在战场上拼杀多年以后一旦回到客厅里简直连怎样在光滑的地板上走路都不会了。我挂起了剑投身到政治里。我致力于实业我研究各种实用的工艺。在我二十年的军队生活里常常想这样做但那时我没有时间。” “贵国人民之所以能优于任何其他各国就是因为有这种精神的缘故”基督山回答道。“象您这样家境富裕出身高贵的一位爵士竟肯去当一名小兵一步步地得以升迁这已经实属罕见了而在您身为将军法国贵族荣誉军团的司令官以后又肯从头开始第二种职业心中别无任何其他的希望只求有一天能有益于您的同胞这实在是值得赞美的不简直是太崇高了。” 阿尔贝在一旁听着很是惊异他从来没有看见基督山这样热情奔放过。 “唉!”这位生客继续说道无疑是想驱散马尔塞夫额头上的那一片淡淡的阴云“我们在意大利就不会这样做我们按照原有的阶级或种族长大我们沿着前一代人的路线前进常常也是同样的碌碌无为终生一事无成。” “但是阁下”马尔塞夫伯爵说道“象您这样的天才在意大利是不足以施展的法国以张开她的双臂在欢迎您请您响应她的呼唤吧。法国也许并不是对全世界都忘恩负义的她待她自己的子女不好但她对客人却永远是欢迎的。” “啊父亲!”阿尔贝微笑着说道“您显然还不了解基督山伯爵阁下他厌弃一切荣誉只要有他的护照上所写的那个头衔就满足了。” “这句话太公道了”客人回答说“我生平从来没听到过这样公道的评语。” “您可以自由选择您的人生道路。”马尔塞夫伯爵叹了一口气说道“而您选中了那条铺满鲜花的路。” “一点不错阁下。”基督山微笑说道他的这个微笑是画家都无法用画笔表现出来的心理学家也无法分析出来的。 “我要不是怕您疲劳的话”将军说道显然伯爵的这种态度使他很高兴“我会带您到众议院去的。今天那儿有一场辩论凡是不熟悉我们这些近代参议员的外国人去看看一定会觉得非常有趣的。” “阁下假如您改天再提出这个邀请的话我会十分感激的但刚才蒙您允许我拜见伯爵夫人所以您的盛意我领了等下一次再接受吧。” “啊!我母亲来了。”子爵大声说道。 基督山急忙转过身来只见马尔塞夫夫人正一动不动的站在客厅门口她脸色苍白。她站着的这个门口正和她丈夫进来的那扇门相对她的手不知为什么搁在那镀金的门把上直到基督山转过来的时候才让它无力地垂了下来。她在那儿已站了一会儿已听到了来客的最后几句话。后者急忙起身向伯爵夫人行礼伯爵夫人无言地欠了欠身。 “啊!天啊夫人!”伯爵说道“你不舒服吗还是房间里太热你受不了?” “您身体不舒服吗妈妈?”子爵大声叫道向美塞苔丝跳过去。 她微笑着谢谢他们两人。“不”她答道“只是我初次见到把我们从眼泪和悲哀里拯救出来的人心里未免有点激动。阁下”伯爵夫人象一位王后般仪态大方地走了过来继续说道“我儿子的生命是您赐的为了这我祝福您。现在我更感谢您给了我一个亲自向你道谢的机会。我的感谢象我的祝福一样都是来自我的内心深处的。” 伯爵又鞠了一躬但这次鞠得比前一次更低了。他的脸色显得比美塞苔丝更苍白。“夫人”他说道“伯爵阁下和您为一件举手之劳的事都答谢得太客气了。救一个人的命免得他的父亲悲伤他的母亲哀痛算不得是什么义举只不过是一件从人道上讲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对于这几句说得极其温婉有礼的话马尔塞夫夫人答道:“我的儿子真是幸运极了阁下他竟能结识您这样一位朋友我感谢上帝促成了这件事。”于是美塞苔丝抬眼向天面露极其热烈感恩的表情伯爵似乎觉得在这一对美丽的眼睛里看见了泪水马尔塞夫伯爵走近她的身边。 “夫人”他说道“我要走了我已经向伯爵阁下道过歉了我请你再代我道歉一次。两点钟开始开会现在已经三点钟了而我今天还要言。” “去吧那么我一定尽力使我们的贵客忘记你已出门!” 伯爵夫人仍然用多情的口吻回答说。“伯爵阁下”她又转向基督山说道“您可以赏光在舍下玩一天吗?” “相信我夫人我非常感激您的盛情但我今天早晨是坐我的旅行马车到府上来的。我还不知道我在巴黎要住的是一间什么样的房子甚至还不知道它在哪儿我承认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 “至少我们下一次总可以有这种荣幸吧”伯爵夫人说道“您肯答应吗?” 基督山欠了欠身没有回答但这个姿势可以算是答应了。 “我不耽搁您了阁下”伯爵夫人又说道“我不愿意让我们的感激变成失礼或勉强。” “亲爱的伯爵”阿尔贝说道“我当尽力来报答您在罗马待我的一片好意在您自己的马车还没有备妥以前您可以用我那辆双人马车。” “我谢您的好意子爵”基督山伯爵答道“但我想伯都西先生大概会好好地利用我给他的那四个半钟头的时间的我在门口应该是能找到一辆车子的。” 阿尔贝熟悉了伯爵的处事态度他知道象尼罗王一样他特地要做那些常人办不到的事情。所以伯爵现在无论干什么事来也不会使他惊奇了。但为了亲眼判断伯爵的命令究竟执行得怎么样他陪他到了府邸门口。基督山没有猜错。他一走进马尔塞夫伯爵的前厅一个听差就是在罗马送伯爵的名片给两个青年并代他致意的那个立刻急步走了出去当他到达大门口的时候这位不凡的旅行家觉他的马车已在等候他了。那是一辆高碌式的双座四轮马车马和挽具原是属于德拉克的全巴黎人都知道昨天有出一万八千法廊他还不肯卖呢。 “阁下”伯爵对阿尔贝说道“我不请您陪我回去了因为我现在只能给您看到一个匆匆布置起来的住处而我您知道一向是以办事迅闻名的。所以请给我一天的时间再来请您过去我那时一定不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的。” “假如您要我等上一天伯爵我知道我将会看到什么我看到的将不是一所房子而是一座宫殿。必定有某个神灵在为您服务。” “好吧!您只管去宣传这种念头吧”基督山回答说他的一只脚已踏上了那辆华丽的嵌天鹅绒的踏级“那可以使我在太太们中间生点影响。” 他一边说一边跳进马车里车门一关马车就疾驰而去。 车子虽然跑得很快他还是注意到了他离开时马尔塞夫夫人的那个房间的窗帘曾几乎令人难以觉察地动了一下。 阿尔贝回去找他的母亲觉她已在女宾休息室里了她斜靠在一张天鹅绒的大圈椅上整个房间是这样的阴暗只有那松地钉在帷幕上的金银箔剪成的小饰物和镀金镜框的四角才给了房间一点亮光。阿尔贝看不到伯爵夫人的脸她的头上已蒙了一张薄薄的面纱象是有一层云雾笼罩了她的脸。但他觉察出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变了。花瓶里玫瑰花和紫薇花散着芬芳的香味但在花香之中他可以辨别出一股刺鼻的嗅盐的气味他又注意到伯爵夫人的嗅瓶已从鲛皮盒子里取出来放在壁架上的一只镂花银杯里。所以他一进来就用一种担心的口吻高声说道:“妈妈我出去的时候您不舒服了吗?” “不不阿尔贝!你知道这些玫瑰夜来香和香橙花初开时候香气是很浓的开始总有点让人受不了。” “那么妈妈”阿尔贝垃了拉铃说道“要把这些花搬到前厅里去吧。您准是有点儿不舒服了刚才您进来的时候脸色很苍白。” “我脸色很苍白吗阿尔贝?” “是的您配上那种苍白显得更美了妈但爸爸和我还是不能不为这苍白而担心。” “你爸爸也跟你说这些了吗?”美塞苔丝急切地问道。 “没有夫人但您不记得他问你的话了吗?” “是的我记得。”伯爵夫人回答说。 一个仆人走了进来是阿尔贝拉铃召来的。 “把这些花搬到前厅更衣室去”子爵说。“伯爵夫人闻了不舒服。” 仆人按他的吩咐去行事了。接着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所有的花都搬完。“这个基督山是个什么名字?”伯爵夫人等仆人把最后一瓶花搬走才问道。“是一个姓呢还是一处产业的名字或只是一个头衔?” “我相信妈这只是一个头衔伯爵在托斯卡纳多岛海里买下了一个岛子正如他今天所告诉您的就把那个岛作为他的封地。您知道这种事情佛罗伦萨的圣爱蒂埃巴马的对乔奇康士但丁甚至马耳他的贵族都做过。而且他并非硬要争什么贵族的名义他自称他的伯爵头衔是侥幸得来的但一般的罗马人都以为伯爵是一个身份非常高贵的人。” “他的举止态度真令人钦佩”伯爵夫人说道“至少以刚才他在这儿的短暂停留而论我可以这样判断。” “那可说是完美无缺妈英国西班牙和德国虽号称是欧洲最高傲的贵族中的三大领袖贵族但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 伯爵夫人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又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曾经我亲爱的阿尔贝我是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问这个问题的你曾经到基督山先生的家里去看过。你的目光一向很敏锐又懂得很多世故比你同龄的人都机警些你认为伯爵是否真的表里如一?” “他外表怎样?” “你刚才自己说的呀他是个身份很高贵的人。” “我告诉您亲爱的妈妈人家也是这么说的。” “但你自己的看法如何呢阿尔贝?” “我只能告诉您我对他还没有什么明确的看法。但我认为他可能是个马耳他人。” “我不是问他是哪国人而是问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啊!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目睹了许多和他有关的惊人的事情所以要是您叫我把心里话照直说出来的话我就会说:我真的把他看作是拜伦笔下的一个身世极其悲惨的主角了他有点象曼弗雷特因为分享不到家族的遗产所以就不得不凭他的冒险天才自己去寻找致富之道因此就无视社会的法律。” “你是说” “我是说基督山是地中海中的一个岛岛上没有居民也没有驻军是各国的走私贩子和各地的海盗经常去的地方。谁知道这不折不扣的实干家会不会付些保护费给他们的地主呢?” “那是可能的。”伯爵夫人若有所思地说道。 “别管他是不是走私贩子呢”青年继续说道“您已经见过他了我的好妈妈想必您也一定同意基督山伯爵是一位非凡的人物他在巴黎社交界一定会获得巨大成功的。嘿就是今天早晨在我那儿这还是他初次踏进社交界他就已经使我们每一个人都感到非常惊异了甚至连夏多·勒诺都不例外!” “你觉得伯爵有多大年纪了?”美苦蒂丝问道显然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 “三十五六岁吧妈。” “这么年轻!不可能的。”美塞苔丝说道这句话一方面是回答阿尔贝的而同时也是在对自己讲。 “但这是真的。有好几次他曾对我说当然是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某某时候他五岁某某时候他十岁某某时候十二岁。而我由于好奇就把这些细节都牢牢地记住了再把各个日期一对照觉他从没说错过。所以我敢肯定这位年龄不明的奇人是三十五岁。而且妈您看他的眼睛多么锐利他的头多么黑而他的额头虽然苍白一些却还毫无皱纹他不但强壮而且还很年轻呢。” 伯爵夫人的头垂了下去象埋在了一阵极其痛苦的思想里。“这个人对你很友善是吗阿尔贝?”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打了一个神经质的寒颤。 “我想是这样的。” “你你喜欢他吗?” “咦他很讨我欢喜尽管弗兰兹·伊皮奈一直想说服我说他是个某个世界回来的人。” 伯爵夫人惊恐地打了一个寒颤。“阿尔贝”由于情绪激动她说话的音调都变了“你以前每结交一个新朋友我总要来过问一下的。现在你是个大人了都能给我个忠告了但我还要对你说阿尔贝要谨慎。” “噢亲爱的妈妈为了您的忠告对我有用我必须要知道我究竟怕什么。伯爵从不玩牌他只喝清水里面加一点白葡萄酒他很有钱要不是存心想嘲弄我是决不会向我借钱的。那么他对我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呢?” “你说得对”伯爵夫人说道“我这种担心是不应该有的尤其是对一个曾救过你性命的人。你爸爸是怎样接待他的阿尔贝?我们对伯爵在礼貌上就应该更殷勤一些。马尔塞夫先生有的时候心神不定他总想着他的正事他或许在无意之中”爸爸的态度再好也没有的了妈”阿尔贝说道“而且还不止呢他似乎很喜欢伯爵对他说的那几句恭维话伯爵的话说得非常巧妙而态度之安闲就象是他已经认识他有三十年了似的。每一句话都象是一支搔着痒处的小箭爸爸心里一定很喜欢的”阿尔贝笑了一声又说道“所以他们分手的时候已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了爸爸甚至还想带他到众议院里去听演讲呢。” 伯爵夫人没有说话。她已深深地沉入了一种思索之中她的两眼渐渐地闭了起来。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青年温柔地望着她他这时所流露出来的母子间的亲情简直比那些母亲还年轻美丽的小孩子更加真挚。后来看到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听到了她的均匀的呼吸声他相信她已经睡熟了就踮着脚尖离开房间万分小心地把门拉上。“这个怪人!”他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早就说他会在这儿轰动一时的我可以用一只万灵的温度计测出他的效果。连我的妈妈都注意到他啦所以他肯定会是个引人瞩目的人物。” 他下楼向马厩走去想到基督山伯爵这次买马车又大显身手以致把他的栗色的马在行家的眼睛里降为了二流贷色心里略微有点不高兴。“千真万确”他说“人是不平等的我一定要请父亲在参议院里讨论这个题目。” 第四十二章 贝尔图乔先生 正文第四十二章贝尔图乔先生 这会儿伯爵已经到家了。这一段路走了六分钟。但这六分钟时间已足够吸引不下二十个青年人放马疾驰追上来来一睹这位有钱的外国人因为他们都晓得这辆马车的价钱他们自己没能力买却很想看看究竟是谁能花得起一万法郎买一匹马。阿里所选中的这座房子座落在香榭丽舍大道的右边这是基督山在城里日常生活的住宅。前院中央一丛茂密的树木把房屋的正面给遮住了在树木的两旁有两条侧径象两条手臂一条在左一条在右从铁门入口处分手包抄到门廊前面以便马车通过门廓的每一级台阶上都摆放着一大瓷盆花。这座房子孤零零的周围没有邻居除了大门之外在邦修路上还有一个侧门。车夫还没等喊门房那两扇笨重的大门就已经打开了原来他们已看见了伯爵的马车在巴黎就象在其他地方一样他们都是以闪电般的度来侍奉伯爵。石子路上车轮的声音还没停下来大门已经关上了。马车在门廊的左边停住立刻有两个人到车窗前面来迎候。一个是阿里脸上带着最真诚的愉快的笑容似乎只要基督山对他看一眼他就觉得十分满足了。另外那一个则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然后伸手扶伯爵下车。 “谢谢贝尔图乔先生”伯爵说着一边轻快地跳上了门廊的三个台阶“那个公证人呢?” “他在小客厅里大人。”贝尔图乔回答说。 “还有我叫你把房子找好以后就马上去印名片。印了吗?” “伯爵阁下已经印好了。我亲自到王宫市场去找的那儿最好的刻工亲自看着他刻版。印出来的第一张名片就遵照您的吩咐送到了安顿大马路七号腾格拉尔男爵阁下府上了其余的都在大人卧室的壁炉架上。” “很好。现在几点钟了?” “四点钟。” 基督山把他的帽子手杖和手套都交给了那个在马尔塞夫伯爵家里招呼马车的法国听差然后由贝尔图乔在前领路走进了小客厅里。 “这间前厅里的大理石像太普通了”基督山说。“我希望不久就可以叫人全部搬走。” 贝尔图乔鞠了一躬。正如这位管家所说的那个公证人正在小客厅里等候伯爵。他虽然只不过是一个平庸的律师事务所里的职员但却故意装出一副乡下律师所特有的那种庄严的神气。 “先生您就是受托把那座乡村别墅卖给我的公证人吗?”基督山问道。 “是的伯爵阁下。”那公证人回答说。 “契约写好了吗?” “写好了伯爵阁下。” “您把它带来了吗?” “带来了。” “好极了我买的这座房子在什么地方?”伯爵随意地问道这句话一半是对贝尔图乔说的一半是对公证人说的。管家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我不知道。”那公证人惊异地望着伯爵。“什么!”他说“伯爵阁下难道不知道他买的房子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伯爵回答说。 “伯爵阁下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今天早晨才从卡迪斯来。我以前又没来过巴黎这是生平第一次踏上法国领土!” “啊!那就不同了您买的那座房子在欧特伊村。”听到这句话贝尔图乔的脸立刻变白了。 “欧特伊村在什么地方?”伯爵问道。 “离这里只有两步路阁下”那公证人答道“出帕西门以后没有多远很幽静在布洛涅大道的中央。” “这么近?”伯爵说道“那岂不是不在乡下罗。你怎么会选中一所就在巴黎城门口的房子呢贝尔图乔先生?” “我!”管家带着一种诧异的表情大声叫道。“伯爵阁下没有叫我买这所房子呀要是伯爵阁下可以回想一下” “啊不错”基督山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在一家报纸上看到了一则广告广告上说是‘一座乡村别墅’我就被那个虚名迷住了。” “现在还来得及”贝尔图乔赶紧说道“假如大人把这事托付给我我可以给您在昂琴写特奈或贝利维找到一座更好的。” “噢不用了”基督山无所谓似地答道“既然已经买下了就算了吧。” “您说得很对”那公证人说道他深恐得不到那笔佣金。 “那所房子的地点很幽静有流水有树木虽然已荒废了很长时间但仍是一个很舒适的住处。所以即使不把家具算在内也是划算的家具虽旧了可还是很值钱的很多人现在都想收集古董呢。我想伯爵阁下也有这种嗜好吧?” “一点不错”基督山答道“旧家具用起来很方便是不是?”不止方便而且富丽堂皇。” “真的那我们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基督山答道。“请您把契约拿来公证人先生。”于是他匆匆地把契约上所写的房屋地点和房主姓名瞟了一眼迅签了字。“贝尔图乔”他说“拿五万五千法郎给这位先生。”管家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不一会拿回来一叠钞票于是那公证人就仔细地数起钞票来似乎佣金不做一番清点他是决不肯收条的。 “现在”伯爵问道“手续都全了吗?” “都全了伯爵阁下。” “钥匙您带来了没有?” “钥匙在门房手里那所房子由他在照看着。这儿有我写给他的一张条子伯爵阁下可以查拿了这张条子到新居去。” “好极了。”基督山对那公证人做了一个手势等于在说“我现在不再需要你了你可以走了。” “但是”那个诚实的公证人说道“我想您大概是弄错了吧伯爵阁下一切包括在内只要五万法郎就够了。” “您的手续费呢?” “已经包括在这笔钱里了。” “但您不是从欧特伊来的吗?” “当然是的。” “哦那么即使您劳神又使您费了不少时间这个报酬也是很公道的了。”伯爵说道并做了一个很客气的手势表示谢意。那个公证人倒退着走出了房间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主顾。 “送这位先生出去。”伯爵对贝尔图乔说道。于是管家跟着那公证人走出了房间。 当房间里只剩下伯爵一个人的时候他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皮夹子上面有一把锁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枚昼夜不离身的钥匙他用钥匙打开皮夹子的锁。翻了一会忽然在一页上停住了这上面记着几行字他把这几行记录和放在桌子上的契约比较了一下又想了一下“‘欧特伊村芳丹街二十八号。’的确一样”他说“现在我要把他的口供吓出来但究竟是用宗教的力量好呢还是用物质的力量好?不管怎样一个钟头之内我一切都会知道的。贝尔图乔!”他一面喊一面用一把软把的木槌敲了一下铜锣。“贝尔图乔”管家立刻在门口出现了。“贝尔图乔先生”伯爵说“你曾有一次告诉过我说你在法国旅行过的吗?” “是的大人走过几个地方。” “那么你是熟悉巴黎近郊的罗?” “不大人不。”管家回答说他的全身神经质般的颤抖了一下基督山对喜怒哀乐的洞察可谓行家一见便知道他内心里非常不安。 “这就麻烦了”他说道“你竟从来没去近郊玩过因为我今天傍晚想去看看我的新居你陪我去的时候也许可以给我提供一点有用的情况呢。” “到欧特伊去!”贝尔图乔大声叫道他那紫铜色的皮肤立刻变成了青白色’要我到欧特伊去?” “哎那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既然为我服务我住在欧特伊的时候你肯定要到那儿去的呀。” 贝尔图乔一看见他主人目光威严就急忙低下了头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回答。 “咦你怎么啦?你要我另外再叫人去吩咐备车吗?”基督山问道他说这句话的语气简直如同路易十四说的那句名言“这下又得叫我耐心等待了”一样。 贝尔图乔三步两步就进了前厅用一种嘶哑的声音大喊道“给大人备车!” 基督山写了两三封信当他封上最后一封的时候管家出现了。“大人的马车已在门口了。”他说道。 “嗯去拿你的帽子和手套吧。”基督山回答说。 “我陪您去吗伯爵阁下?”贝尔图乔大声问道。 “当然罗你必须去告诉他们因为我预备到那所房子里去住。” 伯爵的仆人中从来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所以那位管家不再多说一句话了只是跟在他的主人后面伯爵先上车然后示意叫他跟上来于是他也上了车毕恭毕敬地坐在前座上。 第四十三章 欧特伊别墅 正文第四十三章欧特伊别墅 基督山注意到当他们跨上马车的时候贝尔图乔曾做了一个科西嘉式的手势即用他的大拇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十字而当他坐进马车里的时候又喃喃地低声作了一个简短的祷告。管家这种古怪的举动显然是他忌讳伯爵这次出门除了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谁见了都会可怜他的但伯爵的好奇心似乎太重了非要贝尔图乔跟着他跑这一趟不可。不到二十分钟他们便到了欧特伊他们进了村庄以后管家显得愈来愈烦躁不安。贝尔图乔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开始焦急不安地察看经过的每一座房子。 “告诉他们在芳丹街二十八号停车。”伯爵吩咐他的管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贝尔图乔的前额上满是汗珠但还是照办了他把头从窗口里探出去对车夫喊道:“芳丹街二十八号。” 二十八号在村子的尽头在车子向前走的时候夜幕渐渐降临了说得确切些天空中出现了一大片带电的乌云使薄暮中的这场戏剧化的插曲被包围在庄严的气氛里。马车停住了听差从车夫的座位上跳下来打开了车门。 “贝尔图乔先生”伯爵说“你不下车吗?你想留在车子里吗?你今晚上有什么心事吗?” 贝尔图乔慌忙跳下车直挺挺地站在车门旁边伯爵扶住他的肩头走下马车的三级踏板。 “去敲门”伯爵说道“说我来了。” 贝尔图乔上去敲门门开了门房走出来。“什么事?”他问道。 “这位是你的新主人伙计。”听差说道然后他把公证人的那张条子交给了门房。 “那么房子卖出去了?”门房问道“这位先生是来这儿住的吗?” “是的我的朋友”伯爵答道“我要尽量使你不再去想你的旧主人。” “噢先生”那门房说道“我对他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因为他很少到这儿来。他上一次来也是五年前的事了他是该卖掉这所房子的因为这所房子对他毫无好处。” “你的旧主人叫什么名字?”基督山问道。 “圣·梅朗侯爵。啊我相信他不是为了钱才卖这所房子的吧。” “圣·梅朗侯爵!”伯爵回答说。“这个名字我好象听说过圣·梅朗侯爵!”于是他现出了沉思的样子。 “是一位老绅士”门房又说道“是波旁王朝最忠实的臣仆他有一个独生女儿嫁给维尔福先生维尔福先生做过尼姆的检察官后来调到凡尔赛去了。” 基督山这时向贝尔图乔瞟了一眼只见贝尔图乔正将身子靠在墙上以免跌倒他的脸比他所靠的那面墙还要白。“他这个女儿不是死了吗?”基督山问道“我好象听人这样说过。” “是的先生那是二十一年以前的事了从那以后我们见到可怜的侯爵总共不过三次。” “谢谢谢谢”基督山说道他从那位管家失魂落魄的样子上判断出他不能再把弦拉紧了再紧便有绷断的危险。“请给我个人。” “要我陪您吗先生?” “不不必了贝尔图乔会给我照亮的。”基督山一边说一边赏了他两块金洋这两块金洋使门房的嘴巴里接连流出来一大串感谢和祝福的话。 “啊先生”他在壁炉架和搁板上面找了一番以后说道“我没有蜡烛了。” “去拿一盏灯来贝尔图乔”伯爵说道“领我去看看房子。” 管家一声不响地服从着命令但他拿灯的那只手在抖从这一点上很容易看出他这次的服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二楼有一间客厅一间浴室和两间卧室这两间卧室中的一间和一座螺旋形的楼梯相连楼梯出去便是花园。 “啊这儿有一座秘密楼梯”伯爵说道“这倒很方便。照着我贝尔图乔先生往前走我们来看看它通到什么地方。” “大人”贝尔图乔答道“它是通花园的。” “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应该如此的。” “好吧我们去确定一下吧。” 贝尔图乔叹了一口气走在了前头。这座楼梯的确是通到花园里去的。一到门口管家就站住了。“走啊贝尔图乔先生。”伯爵说道。但对方却呆在那里了只是瞪着眼现出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他那惊慌失措的眼睛向四面环顾着象是寻找过去某件可怕的事情的痕迹似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似乎竭力要赶走某种恐怖的回忆。 “喂!”伯爵坚持说道。 “不不”贝尔图乔把灯放在墙角大声说道“不大人这不行我不能再向前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基督山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口吻问道。 “您瞧伯爵阁下”管家大声说道“这不是无缘无故的您要买一所房子而恰巧会买在欧特伊而既买在欧特伊又恰巧是芳丹街二十八号。噢!我为什么不把一切先讲给您听呢?我相信那样您就不会强迫我来了。我多么希望您的房子不会是这一幢啊好象欧特伊除了这个谋杀过人的房子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房子了似的!” “哦哦!”基督山停下来说道但又突然改了口“你刚才说的什么话?你们科西嘉人真是鬼东西老是迷信或鬼鬼祟祟的。来把灯拿起来我们去看看花园。我想你和我在一起该不会害怕了吧?” 贝尔图乔服从了命令提起风灯。门一打开就露出一个阴沉沉的天空月亮在一片云海里徒然地挣扎着它偶尔也会露面但立刻就又被阴沉沉的翻滚的乌云所遮盖了消失在了黑暗里。管家想往左转。 “不不先生”基督山说道“干么走小路呢?这儿有一片美丽的草地我们笔直着向前走吧。” 贝尔图乔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还是服从了但是他却继续向左斜着走。基督山则恰巧相反向右斜着走到了一丛树木旁边他停下来不走了。管家再也控制不住了。 “走开大人走开我求求您了您正巧站在那块地方啦!” “什么地方?” “他倒下的地方。” “我亲爱的贝尔图乔先生”基督山大笑着说“你神志清醒一点好吧我们现在不是在萨尔坦或科尔泰。这不是一片荒地而是一座英国式的花园我承认管理得很坏但你却不能说它不是一个花园。” “大人我求求您了别站在那个地方!” “我想你大概疯了吧贝尔图乔”伯爵冷冷地说道。“假如真是如此我可得先警告你我会把你关进疯人院里去的。’“天哪!大人”贝尔图乔回答说两手绞在一起脑袋直晃要不是伯爵这时正在思考一件事关重要的事使他未能注意贝尔图乔这种胆怯的心理贝尔图乔的这副模样一定会引得他大笑。“天啊!大人我要倒霉啦!” “贝尔图乔先生”伯爵说“我很荣幸地告诉你当你装腔作势眼睛骨碌碌地乱转两手扭来扭去的时候实在是象一个被魔鬼缠住了的人而我注意到心里藏着秘密的人是最难驱逐魔鬼的。我知道你是个科西嘉人也知道你很郁闷老是在想着过去为亲人复仇的那一幕历史。在意大利的时候我可以置之不理因为在意大利那种事情算不上一回事。但在法国暗杀可是极不受人欢迎的。遇到这类事情宪兵要捉拿凶手法官来判罪还有断头台为死者报仇。” 贝尔图乔两手紧紧地扭在了一起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让那盏风灯跌落到地上灯光照出了他苍白而变了形的脸。基督山带着他在罗马看安德烈受刑时的那种表情详详细细地观察着他然后他又用一种使那可怜的管家全身抖的口吻说道:“那么说布沙尼神甫欺骗了我了。一八二九年他从法国旅行回来以后叫你拿了一封介绍信到我这儿来在那封介绍信里他曾介绍了你的种种优点。好我现在可以写信给神甫说他所推荐的人有不良行为我要叫他负责。而关于这桩暗杀事件不久我就会完全知道的。只是我要警告你我住在哪一个国家就要遵守哪一个国家的法律我不想为了你的缘故和法国司法机关闹纠纷。” “噢请别那样做大人我一向都是忠心地侍奉您的”贝尔图乔绝望地大声说道“我一向为人都很诚实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总是在向好的方面做的。” “我并不否认这一点”伯爵答道“但你为什么这样慌张。这可不是好现象一个内心清白的人他的脸不会这样惨白他的手不会这样抖” “但是伯爵阁下”贝尔图乔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在尼姆监狱里的时候曾对布沙尼神甫忏悔了一件自己非常后悔的事他有没有把那件事对您说过?” “是的但他只说你可以当一名出色的管家所以我以为你只不过是偷过东西而已。” “噢伯爵阁下!”贝尔图乔轻蔑地叫出了声。 “那么你既然是一个科西嘉人你也许曾按奈不住心头的怒火干过你们所谓‘摘瓢儿’的事。” “是的我的好主人”贝尔图乔大喊了一声使扑倒在伯爵的脚前“不为别的只为报一次仇而已。” “这我懂了但我不懂那件事怎么又在你心里死灰复燃起来使你变成这个样子。” “大人这是非常自然的”贝尔图乔回答说“因为我说是在这座房子里报的仇。” “什么在我的房子里?” “噢伯爵阁下当时它还不是您的呢。” “是谁的?那么是圣·梅朗侯爵的了我记得门房说过。但你对圣·梅朗侯爵有什么仇要报呢?” “噢不是他大人是另外一个人。” “这听来真是有点奇怪”基督山回答说似乎象在想什么心思似的“你竟不知不觉得又跑到两间自己做过非常后悔的事的房子里来了。” “大人”管家说道“我相信这是命。第一您在欧特伊买了一座房子而那正是我暗杀过人的一座房子您到花园里来经过的那个楼梯正是他走过的那个您站的地方也正是他被刺的地方;而两步路之外正是他埋葬他孩子的坟墓。这一切不是偶然的因为这简直太象是天意了。” “好吧科西嘉先生我就算这是天意吧。只要人家高兴我总是什么都肯同意的而且你的头脑已经有毛病了你一定得对它让步。来想想清楚把一切都讲给我听吧。” “这件事我只对一个人讲起过就是布沙尼神甫。这种事情”贝尔图乔摇摇头继续说道“只有在忏悔师的面前才可以讲。” “那么”伯爵说道“我指点你去找个忏悔师吧。你去找一个卡德留派或白纳亭派的忏悔师把你的秘密都讲给他听吧。我可不喜欢装神弄鬼吓唬自己的人我可不愿意用晚上怕在花园里走路的仆人。我承认我并不十分愿意看到警察局里来人拜访因为在意大利只要闭嘴不**院就不会来找麻烦你但在法国只有先说出来才能解脱自己。真的!我以为你多少总有点科西嘉人的气质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走私贩子一个出色的管家但我现在看出你原来还有别的名堂。你不再是我的人了贝尔图乔先生。” “噢伯爵阁下伯爵阁下!”管家大声说道他被这恐吓吓坏了“假如只是为了这个原因我就不能再继续为您效劳了我宁愿把一切都讲出来因为我一离开您就只能上断头台了。” “那情况不同了”基督山回答说。“但你要想清楚假如你想撒谎还不如不讲为妙。” “不大人我以我灵魂得救的名义向您誓我一定把一切实情都讲给您听因为我的秘密布沙尼神甫也只知道一部分但我求您先离开那株法国梧桐。月亮正从云堆里钻出来而您所站的那个地点和您裹住全身的这件披风使我想起了维尔福先生。” “什么!”基督山大声叫道“原来是维尔福先生” “大人认识他?” “他不是尼姆的前任检察官吗?” “是的。” “他不就是娶了圣·梅朗侯爵的女儿的那个人吗?” “也就是在目前司法界赫赫有名被公认为最严厉最正直最死板的那个人吗?” “哦大人贝尔图乔说“这个名誉白璧无瑕的人” “怎么样?” “是一个无耻之徒。” “什么!”基督山回答说“不可能吧。” “我告诉您的是实话。” “啊真的!”基督山说道。“你有证据吗?” “有的。” “而你把它丢了是吧多蠢呀。” “是的但仔细去找还是能找回来的。” “真的吗?”伯爵答道“讲给我听听吧因为它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伯爵带着一种很轻松的神气走过去坐在了一条长凳上贝尔图乔振作起精神跟上去站在了他的前面。 第四十四章 为亲人复仇 正文第四十四章为亲人复仇 “我的故事从什么地方讲起呢伯爵阁下?”贝尔图乔问道。 “随便你好了”基督山回答“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布沙尼神甫可能已告诉过大人了吧。” “是的说过一点但那是七八年以前的事了我都忘记啦。” “那么我可以随意地讲不必担心大人听了会厌倦” “说吧贝尔图乔先生你可以补充晚报的不足。” “事情要从一八一五年开始讲起。” “啊”基督山说“一八一五年可不是昨天。” “不大人可是这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象是昨天刚生的一样。我曾有一个哥哥他在皇帝[指拿破仑——译注]手下服务曾升到了中尉。他那一团全都是科西嘉人。这个哥哥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都是孤儿那时我五岁他十八岁。他抚养我长大把我当作他的儿子般看待一八一四年他结了婚。当皇帝从厄尔巴岛回来的时候我的哥哥立刻就去参了军在滑铁卢受了轻伤随军退到了卢瓦尔。” “但这是‘百日’政变的历史贝尔图乔先生”伯爵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些事都已记载在史书上了。” “请原谅我大人但这些细节都必须讲一下的而您答应过我肯耐心听的呀。” “说下去吧我一定信守诺言。” “有一天我们收到了一封信。我应该先告诉你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名叫洛格里亚诺的小村子就在科西嘉海峡的头上。他告诉我们说军队已经解散了他要取道经夏托鲁克莱蒙费朗蒲伊和尼姆回来假如我有钱他叫我托人带到尼姆去留给他交给一个和我有交往的客栈老板。” “是走私线上的人吗?”基督山问道。 “伯爵阁下人总得活下去呀。” “当然啦继续讲吧。” “我深爱我的哥哥这我已告诉过大人了我决定不托人带钱去而是亲自带去给他。我有一千法郎我留下了五百给我的嫂嫂爱苏泰就带着其余那五百动身到尼姆去了。这是很容易办到的因为我自己有一条船而恰巧有一船货要运出去一切都对我的计划很有利。但当我们把货装好以后风向却逆转了以致于我们四五天都进不了罗纳河。最后我们终于成功了就逆流向阿尔驶去。我在比里加答和布揆耳之间下船取6路向尼姆走去。” “我们现在快要讲到故事的本身了是吧?” “是的大人请原谅我但是您一会儿就会知道的我所讲的话都是省得不能再省的了。正在这个时候那次著名的法国南部大屠杀生了。有两三支流寇叫什么德太龙杜希蛮和格拉番的公开地暗杀人凡是被他们认为有拿破仑党嫌疑的都有被杀的危险。您一定也听说过这次大屠杀吧伯爵阁下?” “隐约听说过那时候我正在离法国很远的地方。往下说吧。” “我一进尼姆真可谓一脚踏进了血泊里因为每走一步我都会遇到几个死尸而那些杀人的强盗还在到处杀人掳掠纵火。一看到这种到处杀戮和破坏的景象我吓慌了——不是为我自己(我不过是个老老实实的科西嘉渔夫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正巧相反那正是我们走私贩子最有利的时机)而是为了我的哥哥他是帝国时代的军人刚从卢瓦尔军队里回来凭他的制服和他的肩章就够让人处处担心的了。我赶紧去找客栈老板。我的推测实在太准啦:我的哥哥是前一天傍晚到尼姆的刚走到他想借宿的那间房子门口就被人刺死了我费尽心机地去寻找凶手但谁都不敢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他们实在是吓坏啦。于是我想起了常常听人说起的法国司法机关据说它是什么都不怕的我就去要求见检察官。” “这位检察官的名字叫维尔福?”基督山随随便便地问道。 “是的大人他是从马赛来的曾做过马赛的代理检察官。他因为对王室忠心所以升了一级据说他就是最先把拿破仑从厄尔巴岛出走这个消息通知政府的人之一。” “那么”基督山说道“你们去见他了?” “‘先生’我对他说‘我的哥哥昨天在尼姆街上被人暗杀了我不知道是谁杀死他的但查究这件事是您的责任。您是这儿的法院院长法院应该为它以前不能保护的人复仇。’‘你的哥哥是什么人?’他问道。‘科西嘉步兵大队的一个中尉。’‘那么说是逆贼手下的一个军人罗?’‘是法国6军里的一个军人。’‘哦’他回答说‘他用剑杀人就在剑下亡身。’‘您错啦先生’我答道‘他是被匕刺死的。’‘你要我怎么办?’那个法官问道。‘我已经告诉过您啦为他报仇。’‘去拿谁来报仇?’‘拿他的凶手呀。’‘我怎么知道谁是凶手呢?’‘吩咐他们去找呀。’‘为什么?你的哥哥和人吵架是在一场决斗中被杀死的。所有这些老军人都无法无天的皇帝时代大家还能容忍他们但现在可不同啦因为我们南方人是不喜欢军人或混乱状态的。’“‘先生’我回答说‘我来请您干预这件事不是为我自己至于我我痛哭一场或为他报仇就行了但我那可怜的哥哥有一个老婆要是我万一生了什么事那个可怜的人就会饿死的因为她一向靠我哥哥的薪水生活的。请为她在政府里弄一笔小小的抚恤金吧。’‘每一次革命总是有灾难的’维尔福先生回答说。‘你的哥哥是这次灾难里的牺牲品。这是天灾政府对他的家庭是毫无义务的。假如我们从各种复仇法上来判断逆贼的追随者以前曾处处迫害王党现在轮到他们当权你的哥哥在今天多半会被判处死刑的。这种事情是很自然的这是报应的定律嘛。’‘什么!’我大声叫道‘你做法官的也对我这样说?’‘这些科西嘉人简直都疯了我敢断定’维尔福先生回答说‘他们以为他们的老乡还依旧在做皇帝呢。你看错了时代啦你应该在两个月之前来告诉我的现在太晚了。赶快走吧不然我就要用强迫手段了。’我望了他一会儿想看看要是再向他请求会不会有什么收获但这个人是石头做的。我走近他低声说道‘好吧既然你把科西嘉人看得这样清楚你就一定该知道他们是绝不食言的。你以为杀死我哥哥是件好事因为他是个拿破仑党而你是一个保皇党!好吧我我也是一个拿破仑党我现在向你宣布一件事就是我要杀死你!从我向你宣布为亲人复仇的这个时候起你就赶紧想法保护你自己吧因为下一次我再碰见你的时候你死期就到了!’就在他惊魂未定的时候我打开门逃了出去。” “啊啊!”基督山说道“看你的外表很老实贝尔图乔先生想不到你竟会对一位检察官做出这样的事来!他知不知道‘为亲人复仇’这几个可怕的字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得非常清楚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不带卫队就决不敢外出总把自己关在家里并派人到处抓我。幸亏我躲藏得非常好他找不到我于是他心慌了不敢再住在尼姆了。他要求调职而他确实也极其神通广大他调到了凡尔赛。但是您是知道的一个科西嘉人既已誓要为自己的亲人报仇是不管路途远近的。所以他的马车尽管走得快却从来不曾过我半天的路程我步行跟踪着他。最要紧的事情是不但要杀死他因为这种机会我有过不下一百次了并且要杀死他而又不被人觉至少不被人捉住。我已不再是属于我自己了因为我得保护自己和想法养活我的嫂嫂。接连三个月我盯住了维尔福先生那三个月里只要他一出门我就跟着他。终于我觉他偷偷摸摸地到欧特伊去了。我就跟着他到了那儿我看他走进了我们现在的这所房子只是他并不从朝街的大门进来他原是骑马或是乘车来的但他却把车子或马留在小客栈里从那扇门进来您看就是那边儿的那扇门!” 基督山点了一下头表示他能在黑暗中看到贝尔图乔所指的那扇门。 “我在凡尔赛既然无事可做就到欧特伊来竭力探听消息。假如我想偷袭他最合适的地点显然就是躲在这儿等候他了。这年房子正如门房告诉大人的是属于维尔福的岳父圣·梅朗先生的。圣·梅郎先生住在马赛所以他用不着这所乡村别墅。据说房子已租给了一个青年寡妇大家只知道她叫‘男爵夫人’。 “有一天傍晚我正从墙外向里探望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独自在花园里散步花园里的情形不论从哪一个窗口都是望得到的我猜测她是在等维尔福先生。当她走近时能够辩别出她的面貌了我便看出她才十**岁身材高挑非常漂亮。而由于她穿着一件很松的绸衣又没有什么东西挡住她的身体所以我看出她不久就要做母亲了。过了一会儿小门开了进来了一个男人那个青年女人就急忙向他迎上去。他们互相拥抱亲密地接吻一同回到了屋子里。这个男人就是维尔福。我当时想当他回去的时候尤其是假如他在晚上回去的话他就会独自在花园里走一大段路的。” “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伯爵问道。 “不知道大人”贝尔图乔回答说“你一会儿就会知道我当时没有时间去打听这件事。” “说下去”。 “那天晚上”贝尔图乔继续说道“我本来可以杀死那个检察官的但我对于地形还不够熟悉。我深恐不能立刻杀死他要是他一喊我可就逃不掉了。我把这件事拖到了他下次再来的时候。而为了不使这些逃过我的眼睛我弄了一个窗子对着街道的房间以便随时窥视花园里的情形。三天以后约莫晚上七点钟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仆人骑着马疾驰着离开了房子踏上了通往塞夫勒去的大道。我推测他是到凡尔赛去的我没猜错。三个钟头之后那个人满身灰尘地人回来了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十分钟之后又来了一个男人是徒步来的裹着一件披风他打开了花园的小门一进去就把门关上了我赶紧下来虽然我还没看清维尔福的脸但从我剧烈的心跳上就可以认出是他。我穿过街道奔到了墙角上的一个邮筒前面。我以前就是用了这个邮筒的帮助朝花园里窥探的这一次只是望望已不能使我满足了我从口袋里拿出小刀来自己先试了一下刀尖的确很锋利然后就从墙上翻了过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看那扇门原来他把钥匙留在了门上但为小心起见他把钥匙在锁孔里连转了两次。那么没问题我可以从这扇门逃出去的。我把地形仔细地观察了一遍。花园是个长方形的中间有一片光滑的草坪四角有枝叶茂密的树丛树丛中夹杂着矮树和花草。要从那扇门走到屋子里或从屋子里走到那扇门维尔福先生必须经过一处树丛。 “当时九月底风很猛烈。大块的乌云扫过了天空不时地把那苍白的月亮遮住了这时微弱的月光染白了那条通到屋子里去的石子路但却无法穿透那黑压压的树丛人要是躲在这茂密的树丛里是决不会被现的。我就躲在离维尔福必经之路最近的一个树丛里。我刚一躲进去就好象听到在呼呼的风声里有呻吟声您知道或说得更确切些您不知道伯爵阁下一个快要犯暗杀罪的人总好象听到空中有低低的哭泣声。就这样过了两个钟头在这期间我好象觉得又有几次听到了这种呻吟的声音。后来午夜的钟声响了。当最后那一下钟声消逝的时候我看到我刚才下来的那座秘密楼梯的窗口上透出了一点微弱的灯光。不久门开了那个穿披风的人又出现了。那可怕的时机终于到啦为这个时机我已准备了很久所以我毫不心慌。我把小刀从口袋里摸出来准备出击。那个穿披风的人向我走过来但当他走近一些的时候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件武器。我是怕了不是怕搏斗而是怕失败。当他离我只有几步远的时候我才看清那武器原来是一把铲子这时他已在树丛边上停了下来先向周围望了望然后开始在地上掘起坑来。为了便于挖土他把披风脱下来放在了草地上我这才觉在他的披风下面蒙着一样东西。当时我承认好奇心和我的仇恨混在了一起我想看看维尔福究竟要在那儿干什么所以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站着我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而当我看到那检察官从他的披风底下抽出一个两呎长七八时深的木箱的时候那个念头就更明确了。我等他把那只箱子放在坑里然后当他用脚把土踩结实想消除一切痕迹的时候我就冲了上去把我的小刀一下插进了他的胸膛一面大声说道:“我是琪奥凡尼·伯都西粤拿你的命抵偿我哥哥的命拿你的财宝给他的寡妇!你看见了吧我这次报的仇比我所希望的还圆满!”我不知道他当时有没有听到这些话我想他大概没有听到因为他喊都没喊一声就倒了下去。我只觉得他的血喷了我一脸我当时如醉如狂而那血并没有使我更糊涂却反而使我清醒过来。不一会儿我便挖出了那只箱子然后为了不让人知道我又填满了那个坑把那把铲子抛到了墙外冲到门口把门牢牢地锁上带走了那把钥匙。” “啊!”基督山说“依我看这是一桩小小的暗杀抢劫案。” “不大人”贝尔图乔答道“这是为亲人复仇外加赔偿损失。” “是笔不小的数目吧?” “那不是钱。” “啊!我记起来了”伯爵回答说“你不是说到过一个什么婴儿吧?” “是的大人我当时急忙奔到河边在河堤上坐下来用我的小刀撬开了箱子上的锁。在一块质地很好的纱布里包着一个初生的婴儿。他的脸紫小手青显然是被人闷死的但他的身体还没有冷所以我有点犹豫不决不敢把他扔到我脚边的河里。过了会儿我好象觉得他的心脏微微地跳了一下因为我曾在巴斯蒂亚的一家医院里当过助手所以我就照医生的办法做起来——我把气吹到了他的肺里使他的肺部膨胀起来。一刻钟之后我看到他呼吸了并且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喊叫。”于是我也喊了一声但那是一声高兴的喊叫。“那么上帝没有责骂我”我喊道“因为他允许我救活一条人命来抵偿我夺掉的那条命。” “你把那孩子怎么样了?”基督山问道。“对于一个想逃走的人他无疑是个负担。” “我一点没想收留他但我知道巴黎有一家医院是接受这种可怜虫的。当我经过关卡的时候我便说这个孩子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并问那家医院在什么地方。那只箱子证实了我的话那块纱布也证明他的父母是有钱的人我身上的血可以解释是从别人身上弄来的也可以解释是从那孩子身上弄来的。他们没有刁难我就把那家医院指给了我原来医院就在恩弗街的头上。我先把那块布撕成两片布上原先写着两个字这样一来一个字仍留在包孩子的那片布上一个字便留在了我的手里我来到医院门口拉了拉铃便飞也似的赶快逃走了。两个星期之后我便回到了洛格里亚诺我对爱苏泰说‘你可以安心了嫂嫂伊斯雷死了但他的仇已经报了。’她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就把经过的一切都讲给她听了‘琪奥凡尼’她说道‘你应该把那个孩子带回来。我们可以取代他失去的父母给他取名叫贝尼代托[意大利文意思是“祝福。——译注]上帝看到我们做了这件好事会祝福我们。’我把我藏着的半片布给了她回答说等我们的境况宽裕一点的时候再去把他要回来。” “那片布绣的是什么字?”基督山问道。 “h和n上面有一个男爵的花环图纹。” “天哪伯都西粤先生你竟用起家谱学的术语来了!你是在哪儿研究家谱学的?” “就在您这儿大人在您手下当差是什么都学得到的。” “讲下去吧我很想知道两件事。” “什么事大人?” “这个小男孩后来怎么样了?因为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他是一个男孩子贝尔图乔先生。” “没有大人我不记得曾告诉过您这一点。” “我以为你说过的是我弄错了。” “不您没有错他的确是个男孩儿。但大人想知道两件事情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是你被人控告的那件罪案的经过就是后来你要一位忏悔师而布沙尼神甫应邀到尼姆狱中来看你的那件事。” “那个故事讲起来很长的大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睡觉的时间是很短的我想你也不见得很想睡吧。”贝尔图乔鞠了一躬继续讲他的故事。 “一半是由于我忘不了那种种往事一半是为了要养活那可怜的寡妇我就急急地又回去干走私贩子那老行当了当时走私比以前更容易了因为在一次革命之后接着总有一段时期法纪很松弛。南部沿岸的警戒尤其薄弱因为在阿维尼翁尼姆或乌齐斯不断有叛乱生。我们就利用政府给的这个休战时间在沿海一带建立起了联络网。自从我的哥哥在尼姆街上被暗杀以后我就再也没进过那个城市。结果是那位和我们有联系的客栈老板看到我们不再到他那儿去了就不得不来找我们他在比里加答到布揆耳的路上开了一个分店名叫杜加桥客栈。所以在埃格莫特马地苟斯和波克一带我们有十几个地方可以卸货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在那儿藏身以躲避宪兵和海关官员。走私这个行当只要肯花精力肯动脑筋是很赚钱的我是在山沟里长大的所以我有双重的理由怕宪兵和海关官员因为一旦把我带到法官前面就免不了要审问而一经审问就总是要追究过去的事情。那样在我过去的生活中他们就可能现一些比走私雪茄和无证贩白兰地更为严重的事所以我宁死也不愿被捕。我干成了不少惊人的交易而这些经验不止一次地证明凡是那些需要当机立断果敢执行的计划我们对于自身的过份顾虑几乎是成功的唯一障碍。的确当你拚命想完成一件事的时候你就不再是别人的对手或说得更确切些别人也就不再是你的对手了不管是谁只要下了这个决心他就会立刻觉得增添了无穷的力量而他的视野也随之开阔了。” “谈起哲学来了贝尔图乔先生!”伯爵插嘴说道“你一生中什么都干过一些的了?” “噢请您原谅大人。” “不不要紧但在夜里十点半的时候谈哲学未免有点太晚了吧。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说的很对比有些哲学家说得还对。” “我的生意愈做愈远也愈来愈赚钱。爱苏泰照料着家务我们那份小家产渐渐地积累起来。有一天当我要出去远行的时候‘去吧’她说道‘你回来的时候我要吓你一跳。’我追问她是什么事但没用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于是我就走了。我们那次离开了差不多六个星期。我们到卢卡去装油到里窝那却装英国棉花我们顺利地卸了货分了红利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了。我一进家门就看见爱苏泰的房间中央有一只摇篮这只摇篮和其余的家具一比算是奢华的了摇篮里有一个七八个月的婴儿。我高兴地叫了一声自从我暗杀了那检察官以来一向都很快乐只是一想到遗弃了这个孩子的时候心里总有点不快。而对那次暗杀我从没有后悔过。这一切可怜的爱苏泰都猜到了。她就趁我出门的时候带着那半片纱布写下我把孩子送到医院里去的日期和时间动身到巴黎去接孩子了。他们没有提出异议就把那婴儿交了给她啊我承认伯爵阁下当我看到那可怜的小东西安静地躺在摇篮里的时候我泪水盈眶心潮澎湃。‘啊爱苏泰’我喊道‘你真是一个好女人上天会祝福你的。’” “这就和你的哲学不太相符了”基督山说道“这实在只是一种迷信而已。” “唉!大人说对啦”贝尔图乔答道“上帝派这个婴儿来是为了惩罚我们的。从没有哪个人的邪恶的天性这样早地就显露了出来而且这决不是由于教养方面的什么过错。他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有一双深蓝色的大眼睛和他那洁白的肤色非常相称只是他的头太淡了一点使他的面貌看上去有点古怪但他却有着极灵活的目光极刻毒的微笑。不幸的是在我们那儿有句谚语叫做‘脸蛋儿长得俊不是好到极点就是坏到透顶。’这句谚语用在贝尼代托身上实在是正确不过啦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已表现得极为恶劣。不错我嫂嫂的溺爱也助长了他。为了这个孩子我那可怜的嫂嫂宁肯跑上一、二十里路到镇上去买最新鲜的水果和最好吃的糖果但他不爱帕尔马的子或热那亚的蜜饯却偏爱到一家邻居的果园里去偷栗子或在阁楼上偷吃苹果干尽管我的花园里长的胡桃和苹果可以随他吃个够。贝尼代托大约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天我们的邻居华西里奥抱怨说他的钱袋里少一个路易按照当地的风俗人们是从不不把钱袋或贵重物品锁起来的因为大人们都知道科西嘉是没有贼的开始我们以为他一定是数钱时数错了但他却坚持说一点没数错。那天贝尼代托一早就离开了家到很晚了还没有回来我们非常焦急后来我们终天看到牵着一只猴子回来了他说他看到那只猴子锁在一棵树下就捡来了。这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总是异想天开的想要一只猴子的念头已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一个多月。一个路过洛格里亚诺的船夫有几只猴子那个刁滑的家伙引坏了他偷钱的念头无疑也是那个家伙教给他的。在我们的树林里是捡不到锁在树上的猴子的’我说道‘老实承认你是怎么弄来的吧。’贝尼代托坚持着他的谎话而且讲得有声有色听起来根本不象是真话倒是显示出他很富于想象力。于是我火了他却大笑起来。我威胁要打他他后退了两步。‘你不能打我’他说道‘你没有这个权利因为你不是我的父亲。’“我们始终弄不明白这个要命的秘密是谁泄露给他的我们一向小心谨慎地瞒着他总之这一句把那孩子的全部性情都暴露出来我几乎被他吓住了我的手无力地地垂了下来连碰也没碰他一下。那孩子胜利了而这次胜利使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以致把爱苏泰所有有钱都任意挥霍掉了。他愈是不成器爱苏泰似乎愈是爱他她不知道该如何抑制他的任性也没有勇气限止他的放荡行为。当我在洛格里亚诺的时候一切还好但只要我一离开贝尼代托便成了一家之主一切便都乱了套当他才十一岁的时候他就喜欢混在十**岁的孩子们中玩了而且选中的伙伴都是巴斯蒂亚甚至科西嘉最坏的孩子他们已经闹过不少恶作剧好多次有人恐吓控告他们。我慌了因为一旦被人控告就可能产生严重的后果。而当时又不得不离开科西嘉去作一次长途跋涉我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带贝尼代托一起去希望借此来避免一场临近的灾祸。走私贩子的生活是活跃而辛苦的我希望那种生活再加上船上严格的纪律可以有助于改变一下他的堕落。我和贝尼代托单独谈话叫他同我一起去我努力用种种最能打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的幻想的许诺去相诱他。他耐心地听我讲听我讲完以后他当时大笑起来。 “‘你疯了吗叔叔?’(他高兴的时候就这么叫我。)‘你以为我会用现在的这种生活去换取你那种生存方式——放弃我这种自由自在愉快的生活而去象你那样又辛苦又危险地去自讨苦吃吗?夜里忍受刺骨的寒风白天忍受灼肤的酷热东躲西藏的一旦被人觉就得吃枪子儿这样去赚那一点点钱吗?哼我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只要我要妈妈总是会给我的你瞧我要是接受了你的建议我不就是一个傻瓜啦。’他说得这样厚颜无耻头头是道我简直呆住了。贝尼代托却已回到了他的伙伴那儿我看到他远远地把我指给他们看简直把我当成了一个傻瓜了。” “可爱的孩子!”基督山自言自语地说道。 “哎!假若他是我自己的儿子贝尔图乔回答说或甚至是我的侄儿我是会想法把他带到正路上来的因为你知道自己要尽责任那样你的力量也就来了。但一想到要打一个父亲死在我手里的孩子我就下不去手了。我的嫂嫂总是为那不幸的孩子辩护但她也承认她曾丢过好几次钱而且数目都相当大于是我就好好地劝她让她把我们那笔小小的积蓄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以备将来急用。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贝尼代托已完全能读能写能算了当他高兴的时候他在一天中所学的。比别人一个星期学的还要多。我一心想着把他送到一只船上去干活事前丝毫也不让他知道我的计划只待拟定一个日子然后一清早就送他上船上了船就把他推荐给船长以后他的前途就由他自己去决定了。计划想好了以后我便动身到法国去了。我们的全部货物都得在里昂湾里卸上岸这样干已愈来愈困难了因为当时是一八二九年了。社会秩序已完全重新建立起来了海关关员的警戒已加强了好几倍布揆耳的集市又刚刚开始所以他们这时看管得极为严格。 “我们远航开始的时候很顺利。我们把船驶进了罗纳河在布揆耳到阿尔之间的一段河面上抛了锚和其他几只帆船混在一起。我们一到达当天夜里就开始卸货在和我们有联络的几位客栈老板的帮助下把货运进了城里。究竟是成功使我们疏忽大意了呢还是我们被什么人出卖了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有一天傍晚大约五点钟的时候我们的小船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通知我们说他看见一队海关关员正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我们吃惊的倒不是他们就在附近因为罗纳河沿岸是经常有人巡逻的而是他们的小心谨慎据那孩子讲他们怕被人看到。我们立刻警戒起来但已经太晚了。我们的船已被包围了在海关人员中间我还看到有几个宪兵尽管我平时很勇敢但这时一看见他们的制服就吓得象老鼠见了猫似的我一下跳进货舱里打开一扇圆窗窜入了河里潜水逃走了只有要呼吸的时候才浮上来一下就这样我一直游到了罗纳河和那条从布揆耳到埃格莫特的运河交会的转弯处。我现在安全了因为我可以沿着那个转拐的边上游而不会被人现我平平安安地游到了运河我是故意朝这个方向游的。我已经告诉过大人一个尼姆的客栈老板曾在比里加答到布揆耳的路上开了一家客栈。” “是的”基督山说“我记得很清楚我想他是你们的同伙吧。” “一点不错”贝尔图乔回答说“但在七、八年以前他已把他的店顶给了一个马赛的裁缝因为在他的老行当上几乎破了产所以想换个行业重起炉灶。我们对于新旧店主当当然是不分彼此的所以和他签订了同样的合同我当时就是想去这个人那儿躲一下的。” “他叫什么名字?伯爵问道似乎对贝尔图乔的故事颇感兴趣。” “葛司柏·卡德鲁斯他娶了一个卡康脱村的女人除了她的村名以外我们也不知道她究竟叫什么名字。她当时正着一种寒热病似乎正在慢慢地死去。而她的丈夫倒是一个很壮实的汉子年约四十至四十五岁他曾在危险中充分证明了他很有头脑和勇气而且不止一次。” “你说”基督山插嘴道“这件事生的那一年是” “一八二九年伯爵阁下。” “哪个月?” “六月。” “月初还是月底?” “三日傍晚。” “啊”基督山说道“一八二九年六月三日傍晚。讲下去吧。” “我当时就是想去要求卡德鲁斯给予庇护的。我们是从来不走前门的所以我决定不破坏老规矩而是翻过花园的篱笆在橄榄树和野生的无花果树中间爬了进去。我怕卡德鲁斯那儿有别人就躲进了一间小屋里我以前常常在那间小屋里过夜它和客栈正屋只隔着一层墙板墙板上有洞我们可以从洞里向里偷看等候机会宣布我们的到来。我的意思是假如里面只有卡德鲁斯一个人我就告诉他我来了在他家继续吃完那一顿刚才被海关关员打断了的晚餐趁着那快要到来的暴风雨回到罗纳河去打听一下我们的船和船员的情形。我走进了那间小屋而幸亏当时我那样做了因为当时卡德鲁斯正巧带着一个陌生人进来了。 “我耐心地等候着并不是想存心偷听他们的谈话只是我没什么别的事可做况且这种事以前也是经常生的。那个和卡德鲁斯一起来的人显然不是法国南部的本地人他是个到布揆耳的集市上卖珠宝的商人那次的集市要持续一个月有很多从欧洲各地云集而来的商人和顾客一次集市每个珠宝商人通常可以做成十万到十五万法郎的生意。卡德鲁斯匆匆忙忙地进来看到房间里空空的只有那只狗在那儿就叫起他的老婆来。‘喂卡特娘们!’他说道‘那位可敬的神甫没有骗我们钻石是真的。’于是便听到了一声欢呼楼梯就在一种软弱的脚步下格格地叫起来。‘你说计么?’他的老婆问道脸色白得象死人一般。‘我说那颗钻石是真的这位先生是巴黎的头等珠宝商他肯出五万法郎买我们的钻石。只是为了想证实它真是属于我们的他希望你也象我那样来讲一遍究竟那颗钻石是怎样不可思议地落到我们手里的。现在请坐吧先生我去给你倒一杯酒来。’ “那珠宝商仔细地察看着客栈内部看出对方显然是穷人而他们要卖给他的那颗钻石简直象是从一位亲王的珠宝箱里弄来的似的‘讲一下你们的故事吧太太’他说道无疑是想利用那丈夫离开的机会使后者无法影响他妻子的故事看看两篇话是否符合。‘噢!’她答道‘这是天赐的礼物我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我的丈夫在一八一四或一八一五年的时候有一个好朋友名叫爱德蒙·唐太斯他是个水手。这个可怜的人卡德鲁斯已把他忘了而他却没有忘记他他临死的时候把这颗钻石遗赠给了他。’‘可他又是怎么弄到的呢!’那珠宝商问道难道‘他在入狱以前就有那颗钻石了吗?’‘不先生好象是他在牢里认识了一个有钱的英国人。当那人在牢里生病的时候唐太斯象亲兄弟般地照顾他那英国人在被释放的时候就把这颗钻石送给了唐太斯而唐太斯却没福气他死了于是这颗钻石就由他拜托一位好心肠的神甫转赠给了我们就在今天早晨才送到这儿来的。’‘说得一样!’珠宝商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故事最初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但或许倒是真的。我们现在还没有讲定的只是价钱了。’‘怎么还没有讲定呢?’卡德鲁斯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同意我要的那个价钱了呢。’‘我出的价钱’珠宝商回答说‘是四万法郎。’‘四万!’卡康脱女人大声说道‘这个数目我们是不卖的。神甫告诉我们它值五万还不连那托子呢’‘那位神甫叫什么名字?’那不怕麻烦的商人问道。‘布沙尼神甫’卡康脱女人说道。‘他是个外国人吗?’‘意大利人我想大概是从孟都亚附近来的。’‘让我再来看一下这颗钻石’珠宝商答道‘宝石的价值第一次看的时候常常会估错的。’卡德鲁斯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黑鲛皮的小盒子打开盒子把钻石交给了珠宝商。一看到那颗象榛子般大的钻石卡康脱女人立刻显露出贪婪的目光。” “偷听者你对这个美丽的故事怎么看?”基督山问道“你信不信?” “信的大人。我并不把卡德鲁斯看作是一个坏人我以为他是不敢犯罪的即使连偷东西的事也是不敢做的。” “这只能证明你的心地善良可不是证明你的阅历深贝尔图乔先生。你认不认识他们所说的那个爱德蒙·唐太斯?” “不大人我以前从没听人说起过他后来也只听人提起过一次那还是我在尼姆监狱里看到布沙尼神甫的时候他亲自对我说的。” “说下去吧。” “珠宝商接过了那只戒指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钢钳和一个铜制的小天秤把钻石从托子里拿出来仔细地称了称。‘我给你四万五’他说道‘半个铜板也不能再加了而且这颗钻石也只值这些钱我身上又刚巧只带着那个数目。’‘啊那没关系’卡德鲁斯回答说‘其余那五千法郎我跟你回去拿好了。’‘不’珠宝商把钻石和戒指还给了卡德鲁斯答道‘不再多就不值了我已经后悔给得太多了因为这颗钻石里面有一条裂纹我刚才没看出来。但是我说出的话决不反悔我可以出四万五。’‘至少你得把钻石装回到戒指上面去呀。’卡尔贡特女人厉声说道。‘啊是的。’珠宝商回答道于是把钻石重新镶好了。‘没有关系’卡德鲁斯一边说着一边把那盒子放回到了他的口袋里‘你不买别人也会买的。’‘是的’珠宝商又说‘但别人是不会象我这样好说话的别人是不会相信这种故事的象你这样的人会有这样的一颗钻石是不大合情理的。他会去告你的。你就不得不再去找布沙尼神甫而把价值两千路易的钻石送人的神甫是不多的。法院会把它拿去而把你关到牢里过三四个月再放你出来到那时这只戒指就会不见了或是给你一粒价值三个法郎而不是四万五千法郎的假钻石不错它也许值五万五但你必须承认做这笔交易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呀。’卡德罗斯和他的妻子焦急地互相对看了一眼。‘不’卡德鲁斯说道‘我们不是有钱人五千法郎的亏实在是吃不起。’‘你随便吧亲爱的先生’珠宝商说道‘你看我是带着亮晶晶的钱来的。’说着他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金洋故意把钱的光射到客栈老板那一对看花了的眼睛里另外一只手则拿着一叠钞票。 “卡德鲁斯的脑子里显然在激烈地斗争着在他看来他拿在手里翻来复去的这只鲛皮小盒子其价值显然是不足以和那吸引他目光的那一大笔钱相匹敌的。因此他转过去低声问他的妻子‘你觉得这事怎么样?’‘卖给他吧卖给他吧!’她说道。‘假如他空手回布揆耳他会去告我们的而正如他所说的谁知道我们这一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那位布沙尼神甫呢?’‘好吧那么我同意了!’卡德罗斯说道‘你就出四万五千法郎买下这颗钻石吧。但我的太太要一条金项链我也要一对银纽扣。’珠宝商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扁扁的长盒子来里面装着几种他们所要的东西的样品。‘喏’他说道‘我这个人做生意非常爽快你们自己挑吧。’那女人挑选了一条约值五个路易的金项链那做丈夫的则选了一对大概可值十五法郎的纽扣。‘我希望你们现在不会再抱怨了吧?’珠宝商说道‘神甫告诉我它可是值五万法郎的。’卡德鲁斯自言自语地说道。‘来来把它给我吧!你这个人真奇怪!’珠宝商说着一边从他的手里把那钻戒拿了过来。‘我给了你四万五千法郎也就是说每年可有两千五百法郎的进帐我倒很想这样的一笔财而你还不满足!’‘那四万五千法郎在哪儿呢?’卡德鲁斯用一种嘶哑的声音问道‘来我们先来看看钱吧!’‘钱在这儿。’珠宝商回答说于是他在桌子上数出一万五千法郎的金洋和三万法郎的钞票。‘等我先把灯点起来’卡康脱女人说道‘天黑下来了说不定会数错的。’“的确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有那半个钟头以来一直气势汹汹表示快要降临的暴风雨也和夜晚一起来了。远处已隐约可听到隆隆的雷声但那珠宝商卡德鲁斯或是卡康脱女人似乎都没有去注意它他们都象是着了魔似的。当我看到这么多金洋和这么多钞票时也觉得有点入迷了真象是在做梦象在做梦时常常生的情形一样我觉得自己已被钉在了那个地方了。卡德鲁斯把金洋和钞票连数了两遍。在这期间那珠宝商在灯光下查看着那颗亮晶晶的钻石钻石出来的光使他没去注意那暴风雨的先兆已反射到了窗户上。 ‘喂’珠宝商问道‘现款对不对?’‘对的’卡德鲁斯说道。‘把皮夹子拿给我卡康脱特娘们再找一只可以装钱的布袋来。’“卡康脱女人走到一只碗柜前面拿出了一只旧皮夹子和一只钱袋她从那只皮夹里子抽出了几封油腻腻的信把钞票装了进去又从那只钱袋里摸出了两三个值六里弗的艾居这两三个艾居多半就是这对可怜的夫妇全部的财产了。‘好了’卡德鲁斯说道‘现在虽然你叫我们亏了一万法郎但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晚饭我是诚心诚意请你的。’‘谢谢你’珠宝商答道‘时候不早了我必须赶回布揆耳去了。我的太太要着急了。’他摸出表来大声叫道‘啊唷!差不多九点钟啦!唷我得半夜里才能回到布揆耳了!晚安亲爱的。要是布沙尼神甫碰巧回来别忘了提起我呀。’‘你再过一个星期就要离开布揆耳了呀’卡德鲁斯说道‘因为集市过几天就要结束了。’‘不错但那没关系。写信通知我好了写巴黎王宫于皮埃尔街四十五号埃阿内先生收就得了。我会专程来拜访他的。’“这时天上打了一个很响的霹雳同时擦过一道强烈的闪电几乎使灯光相映失色。‘啊唷!’卡德鲁斯大声说道。‘这种天气你可不能走了吧。’‘响我是不怕打雷的!’珠宝商说道。‘那么强盗呢’卡康脱女人说道‘在这条路上碰到这样的集市时期是向来不十分安全的。’‘噢至于强盗’埃阿内说道‘我这儿有样东西可以对付他们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对上满子弹的小手枪来。’‘喏’他说‘这就是两只又会叫又会咬的狗谁要是想垂涎你的钻石就得尝尝它们的味道卡德鲁斯老爷。’“卡德鲁斯和他的妻子又互相交换了一个意义深长的眼色。看来他们好象同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似的。‘那好吧祝你一路平安!’卡德鲁斯说道。‘谢谢你。’珠宝商回答说。于是他拿起那只靠在一只旧碗柜旁边的手杖转身向外走去他刚把门打开门外就立刻扑进来一阵狂风差一点儿把灯吹灭了。‘噢!’他说道‘这种天气真是太好了在这样的暴风雨中走六里路那才妙呢!’‘别走了吧’卡德鲁斯说道‘你可以睡在这儿的。’‘是呀真的别走了吧’卡康脱女人用一种颤抖的声音接上去说道‘我们会好好地照顾你的。’‘不我一定得到布揆耳去过夜。所以我再说一次晚安!’卡德鲁斯慢吞吞地跟他到门口。‘我什么都看不清啦!’珠宝商说道他已到了门外。‘我应该向右走还是向左走呢?’‘向右走’卡德鲁斯说道。‘你决不会走错的大路两旁都有树。‘好行啦!’听那个声音似乎已到了远处。‘把门关上’卡康脱女人说道‘我不喜欢在打雷的时候把门开着。’‘尤其是当家里有钱的时候呃?’卡德鲁斯回答说把门上下都闩好。 “他回到了房间里走到碗柜前面取出了钱袋和皮夹子于是两个人又开始第三次数他们的金洋和钞票。跳动的灯光照亮了那两张脸我从没在人的脸上看到过那种贪婪的表情。那女的尤其可怕她本来就因为烧一天到晚都在索索地抖这时抖得更厉害了她的脸变成了铅白色眼睛象炽热的煤炭。‘你干嘛要留他在这儿过夜?’她用一种嘶哑的声音问道。‘干嘛?’卡德鲁斯打了一个寒颤说道‘咦免得他一路辛苦地回到布揆耳去呀。’‘啊’!那女人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回答说‘我还以为是为别的什么原因呢。’‘女人哪女人哪你为什么要有这种念头呢?’卡德鲁斯大声说道‘即使你有了这种念头你又为什么不把它闷在自己的心里呢?’‘哼’卡康脱女人顿了顿说道‘你不是个男子汉!’‘你这是什么意思?’卡德鲁斯说道。‘假如你是个男子汉你就不该让他走出这个门。’‘女人!’‘或者不该让他到布揆耳。’‘女人哪!’‘这条路有一个大转弯他不得不顺着大路走而沿着运河走却有一条近路。’‘女人哪!你触怒上帝啦!喏!听!’正当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一连串轰隆隆的雷声银白色的闪电照亮了房间然后那雷声渐渐地远去了似乎有点不情愿离开这该诅咒的房子似的。‘耶稣呀!’卡德鲁斯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胸前划十字。 “正在这时在那常常随雷声之后而来的恐怖的沉寂中他们听到了一阵叩门声。卡德鲁斯和他的妻子都吓了一跳惊骇地互相望了一眼。‘是谁呀?’卡德鲁斯大声问道并站起来把散开在桌子上的金洋和钞票拢成一堆用双手把它压住。 ‘是我!’一个声音喊道。‘你是谁?’‘呃没错的!珠宝商埃阿内呀。’‘哼你还说我触怒了上帝!’卡康脱女人带着一个可怕的微笑说道‘咦正是那好心肠的上帝又把他送回来啦。’卡德鲁斯脸色煞白吓得都喘不过气来了一下子跌回到了他的椅子里。卡康脱女人则正巧相反她站起身来跨着坚定的步子向门口走去一边开门一边说道‘请进来亲爱的埃阿内先生。’‘说实话!’那浑身被雨淋得透透的珠宝商说道‘看来我今晚上是无法回布揆耳啦。蠢事愈早结束愈好亲爱的卡德鲁斯。你则说愿意留宿我我接受了所以我回来准备在你这儿过夜了。’卡德鲁斯一面抹掉他额头上的冷汗一面低声地说了几句话。卡康脱女人在珠宝商进来以后就把门上下都闩好了。 第四十五章 血雨 正文第四十五章血雨 “当珠宝商回到房间里来的时候他小心地向四周环顾了一下但房间里没什么可疑之处即使他这时心里已有所怀疑这种怀疑也是无法存在的或无法证实的。卡德鲁斯的两手依旧紧紧地抓着他的金洋和钞票而卡康脱女人则极力向客人装出一副善意的微笑。‘啊!’珠宝商说‘你对于钱的数目似乎还有点不放心我走了以后你又数过了吧。’‘不不是的’卡德鲁斯答道‘只是这笔钱财来得这样突然我们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好运气所以只有把实实在在的物证放在眼前我们才能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珠宝商微笑了一下。‘你们家还有别的客人吗?’他问道。‘没有’卡德鲁斯回答道‘我们这儿不住旅客的我们离镇子太近了谁都不会想到要在这儿投宿。’‘那我恐怕会打扰你们了吧?’‘噢老天爷不!亲爱的先生一点儿也不’卡康脱女人说道‘一点儿也不我向你保证。’‘但你们让我睡在哪儿好呢?’‘楼上有房间。’‘可那不是你们的房间吗?’‘放心好了!我们的后房还有一张床。’卡德鲁斯带着惊奇的神情看着他的妻子。”这时卡康脱女人已生起了壁炉里的火以便客人把湿衣服烤干那珠宝商一边背向着火取暖一边哼着小曲。卡康脱女人还在桌子的一端铺上了一块餐巾把他们吃剩的晚餐放在了上面另外又加了三四只新鲜鸡蛋。卡德鲁斯这时已把他的钞票装进了皮夹子金洋装进了钱袋里全部财宝都小心地锁进了钱箱里。然后他面带忧郁心事重重地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时不时地瞟一眼那珠宝商珠宝商这时仍站在火炉前面身上直冒热气烤干了一面又转身烤另一面。“‘喏’卡康脱女人拿来一瓶酒放到了桌子上说道‘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随便你什么时候吃好了。’‘你们不和我一起坐下来吃一点吗?’珠宝商问道。‘我今天晚上不吃饭了。’卡德鲁斯说道。‘我们午饭吃得很晚。’卡康脱女人急忙插嘴说。‘那么看来我要一个人吃罗?’珠宝商说道。‘噢我们可以陪你坐坐。’卡康脱女人回答说态度非常殷勤即使对于付钱吃饭的客人她也是不常表现出这种态度的。” “卡德鲁斯锐利的目光不时地射向他的妻子但只象电光一闪那样的短暂。暴风雨依旧咆啸着。‘喏!喏’卡康脱女人说道‘你听到了没有?说实话你真回来对了。’‘可是’珠宝商答道‘要是我吃完饭以后暴风雨已经停了我还是要去尝试一次的看看能否完成我的旅程。’‘噢’卡德鲁斯摇摇头说道‘暴风雨是决不会停的现在刮的是西北风肯定要到明天早晨才会停下来说完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那珠宝商一边在桌子前面坐下来一边说道‘说来说去那些在船上的人可算倒霉了。’‘啊!’卡康脱女人附和着说道‘碰到这样恶劣天气的晚上他们可真够苦的了。’“珠宝商开始吃起饭来卡康脱女人则继续向他献小殷勤象个小心的主妇一样。她平常是那样的古怪别扭而这时却变成了一位关心他人的有礼貌的模范家庭主妇了。要是那珠宝商以前曾和她相处过对于她这样明显的变化一定会表示惊奇的因而也就一定会产生某种怀疑。这时卡德鲁斯继续在房间里来回地走着似乎不愿去看他的客人当那个外乡人一吃完饭的时候他就走到门口把门打开。‘暴风雨好象过去了。’他说道。但似乎上天故意要驳斥他的话似的就在这时突然打下了一个很响的霹雳几乎要把房子连根拔起似的同时突然地刮进来一阵夹带着雨水的狂风忽地一下扑灭了他手里的那盏灯。卡德鲁斯急忙关上门又回到了他的客人那里而卡康脱女人则在壁炉里快要熄灭的炭火上点起了一支蜡烛。‘你一定很累了’她向珠宝商说道‘我已经在你的床上铺好了白床单。你去你的卧室休息吧晚安!’“那珠宝商又等了一会儿看看那暴风雨有没有平息下去但他看到的是雷声和雨点都愈来愈大于是便向两位主人道了晚安上楼去了。他当时正从我的头顶上经过他每上一级楼梯我就听到楼梯格吱地叫一声。卡康脱女人那焦灼的目光跟随着他而卡德鲁斯却正相反他甚至连看都不朝那个方向看一眼。 “这一切虽然从那以后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但当时却并没给我留下多大的印象。的确所生的这一切(除了那个有关钻石的故事听起来有点令人难以相信以外)似乎都是很自然的。当时我虽然很疲倦但心里仍很想等暴风雨一停就继续上路所以我决定利用这比较安静的时间来睡上几个钟头以恢复我的体力和精力。那珠宝商的房间就在我的头顶上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能辩别出来他先尽力布置了一番准备舒舒服服地过一夜然后就往床上一倒我听到了床在他的重压之下出的格吱格吱地响声。我的眼皮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沉重起来我困极了我当时并没怀疑会出什么事所以也就不想去摆脱睡意的侵袭了。当我最后一次向房间里张望的时候卡德鲁斯和他的妻子已经坐了下来前者坐在一张木头的小矮登上那种小矮凳在乡下常常是当作椅子用的。他背朝着我所以我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即使他换个方向坐我也是看不到的因为他正把头埋在两手之间。卡康脱女人则带着一种藐视的眼神默默地望了他一会儿然后她耸了耸肩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正当这时那快熄灭的炉火引着了旁边的一片木头壁炉里又重新吐出个火苗于是一片火光一瞬间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卡康脱女人的目光依旧在她丈夫的身上由于他毫无改变姿势的样子她就伸出她那只瘦骨嶙嶙的硬手在他的前额上点了一下。 “卡德鲁斯猛地打了个寒颤。那女人的嘴巴似乎在动好象在讲话但不知是因为她讲话的声音太低了还是因为我的听觉已因浓浓的睡意而变迟钝了总之她讲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清楚。甚至连我所看到的东西也都象隔了一重雾似的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醒着还是在做梦。最后我合上了眼睛失去了知觉。究竟我在这种毫无知觉的状态中睡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总之我突然被一声枪声和可怕的惨叫声惊醒了。房间的地板上响起了踉跄的脚步声接着楼梯上重重地出了一个响声象是有样笨重的东西无力地倒下去似的。我的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时就又听到了呻吟声和半窒息的叫喊声混成了一片象是有人在进行一场垂死的挣扎。最后的那一声喊叫拖得很长后来就愈来愈弱渐渐地变成了呻吟这一声喊叫一下子把我从迷迷糊糊的昏睡状态中唤醒了。我急忙用一只胳脯撑起身子环顾周围但见周围一片漆黑我感觉到头顶上好象雨水已经渗透了楼上房间的地板因为有一种潮湿的东西正一滴滴地落在我的前额上我用手抹了一把确觉得它湿粘糊糊的。 “在那一阵可怕的声响之后便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一个男人在我头顶上走动的声音。楼梯在他的脚下格吱格吱地响着。那个人走到楼下的房间里走近壁炉前面点起了一支蜡烛。那是卡德鲁斯只见他脸色苍白衬衫被鲜血染成了一片红色。点亮了灯以后他急急忙忙地又上楼去了于是我头顶上的房间里又响起了他那急促不安的脚步声。不久他手里拿着那只鲛皮小盒子下来了他打开盒子看清楚了钻石的确仍旧在里面然后似乎又犹豫不定不知该把它藏在哪个口袋里才好他好象觉得哪个口袋都不够安全似的最后他把它夹在了一条红手帕里把手帕小心地盘在了他的头上。接着他又从碗柜里拿出钞票和金洋一包塞进了他的裤子口袋里一包塞进了他的背心口袋里匆匆地拿了两三件内衣捆成了一个小包袱就冲到门口消失在夜的黑暗里。 “当时我一切都明白了。我为刚才所生的事而责备自己好象这桩罪案是我自己干的似的。我觉得似乎听到了一点微弱的呻吟声就满心以为那不幸的珠宝商还没断气我决定去救他希望借此略微赎一下我的罪过不是赎我自己所犯的那个罪而是赎我刚才没有设法去阻止的那个罪。心里这么想着我便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从我所蜷伏的地方撞进了隔壁房间里去我和里面的那房间原本就是隔着一块参差不齐的木板经我用力一撞木板就倒了下去我觉自己已进到了屋子里面。我赶快抓起那支点着的蜡烛急忙奔上楼梯才上到一半我便踩着了一个横卧在楼梯上的人几乎跌了一交。那是卡康脱女人的尸体!我听到的那声枪响无疑地是冲这个倒霉的女人开的子弹可怕地撕裂了她的喉咙留下了一个裂开的伤口从那伤口里从她的嘴里血象泉水似的汩汩地冒了出来。看到这个可怜的人已救不活了我便一步跨过去走到了卧室里。卧室里乱得一塌糊涂那场殊死搏斗无疑就是在这儿进行的家具都打得东倒西歪的床单拖到了地板上无疑那是不幸的珠宝商紧紧地抱住了它的缘故。那被害的人正躺在地板上头靠着墙壁浑身鲜血淋淋血从他胸部的三个伤口里直喷出来在第四个伤口里插着一把厨房里用的切菜刀只剩刀把还露在外面。 “我的脚踩到了一把手枪这把手枪没有用过大概是火药湿了的缘故。我向那珠宝商走去他还没最后咽气我的脚步也在格吱格吱地响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睁开了眼盯我一会儿嘴唇动了几下象是想说什么话但立刻就断了气。这一幕凄惨的景象几乎使我失去了知觉既然对这屋里的任何人我都无能为力了我惟一的念头便是逃走我冲到了楼梯口两手紧捂着我那火烧般的太阳穴嘴里惊恐地喊叫着一到楼下的房间里我就看见五六个海关关员和两三个宪兵已在那儿了。他们一下子就抓住了我而我当时甚至连抵抗都不想抵抗因为我的神志已经不清了我想说话却只能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我看见其中几个人冲我指了指于是我低头一看才现自己浑身都是血。原来从楼梯缝里漏到我身上的那一滴滴温热的雨是卡康脱女人的血。我用手指了一下我刚才躲藏的地方。‘他是什么意思?’一个宪兵问道。一个税务员走到了我所指的那个地方。‘他的意思是说’他回来的时候说道‘他是从这个洞里钻进来的’一面指着我撞破板壁进来的那个地方。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他们原来把我当作杀人犯了。现在我的声音和体力都恢复了。我挣扎着想摆脱那抓住我的两个人嘴里大喊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两个宪兵用他们马枪的枪口顶住了我的胸部‘再动一动’他们说‘就崩了你!’‘你们为什么要用死来恐吓我’我大喊道‘我不是已经说过我是无罪的了吗?’‘你到尼姆去对法官讲你这个小小的故事吧。现在先跟我们走吧我们所能给你的最好的忠告就是不要抵抗。’抵抗我是想都没想到的。我已经给吓坏了我一言不地让人给带上了手铐绑在了一匹马的尾巴上然后就在这种情景下到了尼姆。 “按当时的情形推测大概有一个官员一直尾随着我跟到客栈附近便失掉了我的踪迹他想我一定准备在那儿过夜的就回去召集了他的人来他们到达的时候恰巧听到了那一声枪响在这种罪证确凿的情形下捉住了我所以我立刻明白了要证明我的无辜已是很困难的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请求审问我的那位法官能去查询一位名叫布沙尼的神甫因为他曾在凶杀案生的前一天早晨到过杜加桥客栈。假如有关钻石的那个故事的确是卡德鲁斯自己瞎编的而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布沙尼神甫这么个人那么我就没救了除非能把卡德鲁斯本人捉到而且能使他自己招供一切。 “这样过了两个月我应该感谢那位法官因为他派人到处去寻找我想见的那个人。我已经放弃了一切希望。卡德鲁斯没有捉到而秋季大审却一天天的迫近了忽然在九月八日那天也就是说正巧在事件生后的三个月零五天那位我认为已没希望再见到的布沙尼神甫主动地到监狱里来了说他知道有一个犯人想和他说话。他说他在马赛时听说了那件事所以就赶快来了却我的心愿了。您很容易想象得到我是带着多么感激的情绪欢迎他的我把我的所见所闻全都讲给了他听。当我讲到有关钻石的事我觉得有点后怕但使我万分惊奇的是他竟加以证实了认为一点不假而使我同样惊奇的是他对于我所讲的一切似乎全都相信。于是我被他的仁爱感动了同时看到他很熟悉我故乡的一切风俗习惯又想到我唯一真正的罪过就是那一个罪恶只有从这样仁慈和博爱的人嘴里才能得到有力的宽恕于是我就请他接受我的忏悔而就在忏悔的封缄之下我把阿都尔的事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讲了出来。我这样作虽然是因为良心现一时的冲动但所产生的后果却如同经过冷静的思考以后的举动一样。我主动地承认阿都尔暗杀案证明了我这次的确没有犯罪。当他离开我的时候叮嘱我不要气馁他将竭力使法官相信我是无事的。 “我很快就感觉到了那位好心的神甫为我出力已经见效了因为牢里对我的严格看管已逐渐放松了他们告诉我我的审判已经延期不参加当时举行的大审了而延迟到下一次巡回审判时再开庭。在这期间上天保佑卡德鲁斯终于被捉到了他们在国外一个很远的地方现了他把他押回了法国他全部招供了并推诿着说那件事是他妻子的主意并怂恿他干的。他被判处终生到奴隶船[一种帆桨并用的船船上的苦工都是囚犯用铁链锁在一起在舱底划船。——译注]上去当苦役而我则立刻释放了。” “这以后我想”基督山说道“你就拿了布沙尼神甫的那封推荐信到我这儿来了是不是?” “是的大人那位仁慈的神甫显然很关心我的一切。‘你干走私贩子这一行当’有一天他对我说道‘假如再一个劲儿干下去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毁掉自己的我劝你出狱以后还是选一个比较安全也比较令人尊敬的行业干干吧。’‘但是’我问道‘我怎么能养活我自己和我那可怜的嫂嫂呢?’‘有一个人我是他的忏悔师’他回答说‘他相当尊敬我不久以前他请我给他找一个可靠的仆人。你愿不愿意去?假如愿意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你去投奔我那位朋友吧。’‘噢神甫’我喊道‘那太好了!’‘但你必须向我誓将来决不会使我后悔我的这次推荐。’我正要举手誓。‘不必了’他说道‘我了解科西嘉人而且也很喜欢科西嘉人我就依赖这一点!喏拿着这个去吧’他迅地写了几行字以后说道。于是我就带了那封信来见大人您接到信以后就收下了我我现在斗胆地问一下大人您究竟觉得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没有?” “正巧相反贝尔图乔我始终觉得你很忠心诚实称职。我只觉你有一个缺点就是你还不够信任我。” “真的大人我不明白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有一个嫂嫂和一个继子为什么却从来没对我提起过他们呢?” “唉!我又得追述我生平那个最痛苦的阶段。您大概想象得到我出狱后急于想去探望和安慰我那亲爱的嫂嫂于是便不再浪费时间马上回科西嘉去了但当我到达洛格里亚诺的时候我觉那所屋子里在办丧事那儿曾生过一幕极其可怕的事情邻居们到今天都还记得它并一直在谈论它。我那可怜的嫂嫂遵照我的忠告行事拒绝再满足贝尼代托的不合理的要求但他只要相信她还剩一个铜板就不断地逼迫她向她要钱。有一天早晨他又向她要钱并恐吓她要是她不把他要的数目给他就会生极其严重的后果说完他就走了一整天也不回来让那心地善良的爱苏泰独自去悲伤痛苦。爱苏泰是真心真意地爱他就和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的想到他的这些行为就不禁恸哭了一番看到他还不回来又不免伤心落泪夜晚来临了可是她还是怀着一颗母亲的心在那儿挂念着他耐心地等候他回来。 “钟敲十一点了他终于带着两个和他一路货色的同伴回来了。当可怜的爱苏泰站起来正要上前去拥抱她的浪子的时候这三个恶棍捉住了她其中的一个或许就是那个混小子我现在想起来还不免心惊胆战的他大声说道‘我们来让她吃点苦头那样她就会乖乖地告诉我们钱在哪儿啦。’“不幸我们的邻居瓦西里奥当时碰巧到巴斯蒂亚去了只留下他的妻子一人在家除她以外再没有别人能看到或听到我们家里所生的任何事情了。贝尼代托的那两个残忍的同伴捉住了可怜的爱苏泰爱苏泰决想不到他们会伤害她的所以仍笑脸望着这些不久就要成为残害她的刽子手的人。另外那个恶棍开始把门窗都堵了起来然后回到他无耻的帮凶那儿三个人合力堵住了爱苏泰的嘴那可怜的女人一看到这种可怕的情形就大声喊叫起来。做完这一步以后他们就用火盆去烙爱苏泰的脚以为这样做就可以逼她说出我们那笔小小的积蓄究竟藏在什么地方。我那可怜的嫂嫂在挣扎的时候衣服着了火他们为了要保全自己的性命不得不放开了她。爱苏泰浑身着了火她疯般地冲到门口门已经被反扣住了。她又飞奔到窗口但窗户也已被堵住了。于是她的邻居听到了可怕的喊声是爱苏泰在喊救命。但后来她的声音便窒息了她的喊叫声渐渐地低了下去变成呻吟第二天早晨经过了一夜的焦急和恐怖瓦西里奥的妻子终于鼓起勇气冒险出来叫地方当局的人来打开了我们家的门爱苏泰尽管已被烧灼得体无完肤却还没有断气。屋里的每一只抽屉和暗柜都被撬开了凡是值得带走的东西都被劫走了。贝尼代托以后就再也没有在洛格里亚诺出现过我也再没有见到过他也不曾听人说起过有关他的任何事情。 “在这些可怕的事生以后我就来侍奉大人了我觉得再向大人提起他们未免太愚蠢了因为贝尼代托已毫无下落而我的嫂嫂也已经死了。” “你对那件事怎么看?”基督山问道。 “这是一种惩罚罚我所犯下的罪。”贝尔图乔答道。“噢维尔福这一家人真都该天诛地灭!” “我相信会的。”伯爵用一种郁闷的口吻喃喃的说道。 “现在”贝尔图乔又说“大人或许该明白了吧我曾在这座花园里杀过一个人而我又再回到这个地方因此我的情绪很不好以致劳您过问这其中的原因。因为简单地说我不敢肯定维尔福先生是不是就躺在我脚前那个他为自己孩子所掘的坟墓里。” “的确一切事情都是可能的”基督山离开了他所坐的长凳站起身来“甚至”他低声接着说道“或许那位检察官并没有死。布沙尼神甫说得不错你应该把你的身世讲给我听的因为这可以使我将来不至于对你再生误会了。至于贝尼代托他既然这样罪大恶极你后来有没有设法去打听一下他究竟到哪儿去了在干些什么?” “没有!要是我知道他在哪儿非但不会去找他而且会赶紧逃开象看见妖魔一般。我从没听人提到过他的名字我真希望他已经死了。” “别那么希望贝尔图乔”伯爵说道。“恶人是不会就那样死的因为上帝似乎还要关照他们他要用他们来作他报复的工具。” “希望如此”贝尔图乔说道。“我只求今生今世再也不要看见他。伯爵阁下”管家卑下地躬身向前又说道“现在您一切都知道了。万能的主是我在天上的裁判官而您就是我地上的裁判官。您难道不说几句安慰我的话吗?” “我的好朋友我所能对你说的和布沙尼神甫对你说的一样。维尔福你所杀的那个人是应该受到你对他的那种惩罚的这是公正的做法因为他不该那样对待你或许他另外还犯过别的罪。贝尼代托假如他还活着的话会在某件事上变成上天报应的工具他也会受到惩罚的至于说到你我看有一点上你是真正有罪的。你且自问一下你把那婴儿从活埋他的坟墓里救出来以后为什么不把他送还给他的母亲。这是罪过啊贝尔图乔。” “没错大人这一点正如您所说的我干得很不对在这一点上我简直象个懦夫。我把那个孩子救活以后我最应尽的责任就是应当马上把他送还给他的母亲但那样做我就免不了要被人细细地盘问而一经盘问我自己多半就会被人捉住。而我当时却非常想活命一半是为了我的嫂嫂一半是出于我心里天生的那种傲性我在报仇成功以后总希望能干干净净地脱身。或许也是那种贪生怕死的本能使我想避免冒险吧。噢!我真不如我那可怜的哥哥勇敢。” 贝尔图乔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脸而基督山则用一种无法描述的目光凝视着他。伯爵暂时沉默了一会儿这短暂的沉默使周围的气氛更加严肃起来尤其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一会儿之后他用一种完全不同于他平时那抑郁的口吻说道:“我们今天的游览就到此为止吧为了正式结束这番谈话我可以把布沙尼神甫亲口对我说过的几句话复述给你听:‘一切罪恶只有两帖药——时间和沉默。’贝尔图乔先生现在让我一个人在这个花园里散一会儿步吧。你在那幕可怕的场景里是一个演员旧地重游会引起你痛苦的回忆但我却几乎可以说很高兴觉得这处产业已增值不少了。你知道贝尔图乔先生树木之年之所以能使人觉得可爱就是因为它们能遮成树荫而树荫之所以使人觉得可爱就是因为它让人充满了幻想。我在这儿买了一座花园原以为只是买了一块四面有围墙的地方而已但现在这个地方却突然变成了一个鬼影憧憧的花园而在契约上却不曾提到过。我喜欢鬼我从没听说过死人用六千年时间所做的恶事能过活人在一天之内所犯的罪过。去休息吧贝尔图乔安心去睡觉好了。在你临终的时候假如你的忏悔师没有布沙尼神甫那样宽容要是我还活着你可以派人来找我我可以找些话来安慰你的灵魂使你安心地踏上那‘永恒’的崎岖的旅程。” 贝尔图乔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便转身叹着气走了。当他走出了视线的时候基督山就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轻轻地说:“这儿就在这棵梧桐底下是那婴儿的坟墓。那个是通花园的小门。这个角上是通卧室的暗梯。这些情节我用不着记录在本子上因为它们就在我眼前就在我的脚下就在我的周围种种活生生的事实已给我勾出了一个轮廓。” 伯爵又在花园里转了一遍然后重新登上他的马车贝尔图乔看到他的主人面带深思的表情就默默地去坐在了车夫旁边。马车迅地向巴黎奔去。 当天晚上到达香榭丽舍大道的寓所以后基督山伯爵到全房子各处去巡视了一遍看起来象是对于每个转弯抹角都早已摸熟了似的。尽管他领头在前面走却不曾摸错一扇门走错一条走廊或楼梯他总能一点不错地走到他想看的地方或房间。阿里陪着他作这次夜间视察。伯爵先向贝尔图乔吩咐了一番告诉他房间里应如何改进和变换然后又摸出表来看了一眼对那在一旁恭候着的黑奴说道:“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海黛就快到了。你有没有去通知一声那些法国女佣人?” 阿里用手指了指留给希腊美人用的那几个房间那些房间可说是和全屋的其他房间隔离的当房门被帘子遮住的时候人即使走遍全屋也不会现那个地方还有一间客厅和两个房间。阿里在指过房间以后又伸出了左手的三个手指然后把手垫在他的头下闭上眼睛做出一副睡觉的样子。 “我懂了”基督山说道他很熟悉阿里的手势“你的意思是告诉我有三个女佣人等在卧室里。” 阿里连连点头。 “夫人今天晚上一定很累了”基督山又说道“她一到立刻就会想休息的。叫那些法国女佣人不要问这问那地去打扰她叫她们请安以后就退出去。你也防着一点儿别让那些希腊女佣人和这些法国女佣有什么往来。” 阿里鞠了一躬。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喊门房的声音。大门开了一辆马车驶进了车道在门廊的台阶前停了下来。伯爵走下台阶走到那已经打开的车门前面。他把他的手伸给了一个青年女子。那个青年女子全身都裹在一件绿色绣金的披风里她把伯爵的手放到她的唇边爱慕和崇敬地吻了一下。他们又用荷马写史诗的那种音调铿锵的语言交谈了几句话。 那女人说话的时候表情非常亲切而伯爵答话的时候神气也很温和庄重。这个女的不是别人就是在意大利陪伴基督山那个可爱的希腊女人。阿里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色的蜡烛在前领路引她到了她的房间里而伯爵也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休息了。一小时之后屋子里的每一盏灯都熄灭了也许府里所有的人都已经入睡了。 第四十六章 无限贷款 正文第四十六章无限贷款 第二天下午两点钟一辆低轮马车由两匹健壮的英国马拉着停在了基督山的门前。车门的嵌板上绘着一套男爵的武器图案一个人从车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吩咐他的马夫到门房里去问一下基督山伯爵是否住在这儿是否在家。这个人穿着一件蓝色的上衣上衣的纽扣也是蓝色的一件白色的背心背心上挂着一条粗金链子棕色的裤子头很黑在前额上垂得很低几乎覆盖了他的眉毛尤其是这一头漆黑油亮的头和那刻在他脸上的深深的皱纹极不相称很使人怀疑那是假。总之这个人虽然明显地年纪约五十开外却想使人觉得他还不到四十岁的样子。他一面等回报一面观察着这座房子而且观察得相当仔细可以说多少已有点失礼了但他所能看到的只有花园和那些来来往往穿制服的仆人。这个人的目光很敏锐但这种敏锐的目光与其说可显示出他的聪明倒不如说可显示出他的奸诈他的两片嘴唇成直线形的而且相当薄以致当它们闭拢的时候几乎完全被压进了嘴巴里。总之他那大而凸出的颧骨(那是确定的奸诈的证明)他那扁平的前额他那大得过耳朵的后脑骨他那大而庸俗的耳朵在一位相面先生的眼中这副尊容实在是不配受人尊敬的但人们之所以尊敬他当然是因为他有那几匹雄壮美丽的马有那佩在前襟上的大钻石和那从上衣的这一边纽孔拖到那一边纽孔的红缎带。 马夫遵照他的吩咐上前敲敲门房的窗子问道:“基督山伯爵是住在这儿吗?” “大人是住在这儿”门房回答说。然后他向阿里询问地瞟了一眼阿里做了一个否定的姿势于是他又说道“但是“但是什么?”马夫问道。 “大人今天不会客。” “那么收下我主人的这张名片吧。是腾格拉尔男爵阁下!别忘了把这张名片交给伯爵并请转达伯爵我家主人是到众议院去的路上特地绕道来拜访他的。” “我是不能和大人说话的”门房答道“你的意思可以由贴身跟班代为转达。”马夫回到马车那儿。“怎么样?”腾格拉尔问道马夫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未免有点生气就把他和那门房交谈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的主人。 “噢!”男爵说道“那么这位先生一定是一位亲王了他必须被称为大人除了他的跟班以外谁都无法近他的身。这没有关系我收到了一张他的由我支付的贷款通知所以我必须来看他一次问问他什么时候要钱用。” 于是腾格拉尔重重地往座位上一靠用一种从街对面都听得到的高声向他的车夫喊道:“到众议院!” 此时基督山已经看到了男爵他一得到男爵来访的通知就从他楼上的百叶窗里用一副上等的剧场看演出时用的望远镜。把对方研究了一番其观察之细密并不亚于腾格拉尔对他房屋花园和仆人的制服的观察。“那家伙的相貌的确很丑陋” 伯爵一边把他的望远镜装进一只象牙盒子里一边用一种厌恶的口吻说道。“前额平坦而微凹象条赤练蛇;头颅圆圆的象兀鹰;鼻子又尖又勾象荒鹫;这样一副尊容为什么大家不一见就厌恶地躲开呢?阿里!”他喊道并在那面紫铜的铜锣上敲了一下。阿里出现了。“叫贝尔图乔来!”伯爵说道。 贝尔图乔几乎立刻就走了进来。“是大人叫我吗?”他问道。 “不错”伯爵答道。“你一定看到刚才停在门口的那两匹马了吧?” “是的大人我注意到了它们长得非常俊美。”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基督山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要你给我买巴黎最好的马可是巴黎还有两匹马象我的马一样漂亮而那两匹马却不在我的马厩里?” 看到伯爵露出这种不悦的神色以及用如此的口吻说话阿里的脸色都白了赶紧低下了头。“这不是你的错我的好阿里”伯爵用阿拉伯语说道而且语气很温和凡是有感情的人听了都不能不相信他确是出于至诚的。“这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有自认懂得挑选英国马。” 阿里的脸上又显出了欣慰的表情。 “大人”贝尔图乔说道“我给您买马的时候您所讲的那两匹马是不出售的。” 基督山耸了耸肩膀。“管家先生”他说道“看来你还不明白:只要肯出钱一切东西都是肯出卖的。” “伯爵阁下或许不知道吧?腾格拉尔先生这两匹马是花了一万六千法朗买的。” “好极了!那么给他三万二一个银行家是决不肯错过一个让本钱翻番的机会的。” “大人真的诚心想买吗?”管家问道。 基督山望了望他的管家象是很惊奇他竟会提出这个问题似的。“我今天傍晚要去拜客”他说道。“我希望这两匹马能换上全新的鞍具套在我的车上等在门口。” 贝尔图乔鞠了一躬看样子是要走了但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说道:“大人准备在几点钟出去拜客?” “五点钟。”伯爵回答说。 “请大人原谅我冒昧地说一句话”管家用一种哀求的口吻说道“现在已经是两点钟了。” “这我知道。”基督山只回答了这一句话。于是他转过身去对阿里说道“把我马厩里所有的马都牵到夫人的窗口前面去让她挑选几匹她心爱的配在她的车子上用。再代我问一声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用餐假如她愿意的话把午餐摆到她的房间里去现在你可以走了叫我的贴身跟班到这儿来。” 阿里刚一出去跟班就立刻走进房间里来了。 “是巴浦斯汀先生”伯爵说道“你已经在我这里干了一年了我通常总是用一年的时间来判断我手下人的优点或缺点的。你非常合我的意。”巴浦斯汀深深地鞠了一躬。“我现在只想知道究竟我是不是也合你的意?” “噢伯爵阁下!”巴浦斯汀急切地大声说道。 “请你听我先把话讲完了”基督山说道。“你在这儿服务每年可得到一千五百法朗。这比许多勇敢的下级军官那些经常为国家去冒生命危险的人拿得还多。你吃的饭菜即使那些工作比你辛苦十倍的商店职员和普通官吏都希望能享用的。 你自己虽也是一个仆人但却有别的仆人服侍你。而且除了这一千五百法朗的工资以外你在代我购买化妆用品上面一年中还可以另外再赚上我一千五百法朗。” “噢大人!” “我并不是在抱怨你巴浦斯汀先生这不算什么过份。可是我希望这种事应该停止了。你在别的地方决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找到这样一个位置的。我对我手下人并不刻薄我从不骂人我不爱动怒有过错我都能原谅但决不疏忽或忘记。我的吩咐通常是很简短的但却很明确我宁可吩咐两遍甚至三遍总要求我所吩咐的话能完听懂。我有足够的钱可以打听到我想知道的一切而我关照过你我是非常好奇的。所以假如我现你在背后谈论我批评我的行为或监视我的举动你就得立刻离开这里。我警告我的仆人是从来不出一次的。你现在已经受到警告了去吧。”巴浦斯汀鞠了一躬向门口走去。“我忘记告诉你了”伯爵又说道‘我为家里的每一个仆人每年都提出一笔相当数目的款子那些我不得不开除的人当然是得不到这笔钱的他们的那一份就提作了公积金留给那些始终跟随着我的仆人到我死的时候再分。你已经在我手下干了一年了已经开始有了财产。让它继续增加吧。” 这一番话是当着阿里的面说的他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但对巴浦斯汀先生却产生了很大的作用这种作用只有那些曾研究过法国佣人的个性和气质的人才能觉察得到。“我向大人保证”他说“我要努力学习以求在各方面合乎您的心意我要以阿里先生为榜样。” “完全不必做”伯爵用极其严厉的口吻说道“阿里固然有最出色的优点但也有许多缺点。所以不要学他的榜样阿里是个例外。他从不拿工资他不是一个仆人他是我的奴隶我的狗。要是他办事不称职我不是开除他而是杀死他。”巴浦斯汀睁大了眼睛。 “你不相信吗?”基督山说道。他把刚才用法语对巴浦斯汀说的那番话又用阿拉伯语向阿里复述了一遍。那黑奴听了他主人的话脸上立刻露出同意的微笑然后单膝跪下恭恭敬敬地吻了一下伯爵的手。巴浦斯汀先生刚才所受的教训经这一番证实他吓呆了。于是伯爵示意叫那贴身跟班出去又示意叫阿里跟他到他的书房里去他们在那儿又谈了很久。到了五点钟伯爵在他的铜锣上连敲了三下。敲一下是召阿里两下召巴浦斯汀三下召贝尔图乔管家进来了。“我的马呢!” 基督山问道。 “已经配在大人的车子上了。伯爵阁下要不要我陪您一起去?” “不用了只要车夫阿里和巴浦斯汀就行了。” 伯爵走到了他的大厦门口看到那两匹早晨还配在腾格拉尔的车子上、使他羡慕不已的马现在已配在了他自己的车子上。当他走近它们的时候他说道“它们的确长得很英俊你买得不错尽管已经晚了一点。” “真的大人我弄到它们可真不容易而且花了一大笔钱呢。” “你花的那笔钱有没有使它的美丽减色?”伯爵耸耸肩问道。 “没有只要大人满意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伯爵阁下准备上哪儿去?” “到安顿大马路腾格拉尔男爵府上去。” 这一番谈话是站在台阶上说的从台阶上跨下几级石阶便是马车的跑道。贝尔图乔正要走开伯爵又把他叫了回来。 “我还有一件事叫你去办贝尔图乔先生”他说道“我很想在诺曼底海边购置一处产业。例如在勒阿弗尔和布洛涅之间这一带就很好。你瞧我给了你一个很宽的范围。你挑选的地方务必要有一个小港小溪或小湾可以让我的帆船进去抛锚。它吃水只有十五。它必须时刻准备在那儿无论昼夜无论什么时候我一信号就得立刻出航。去打听一下这样的地方假如有合适的地点去看一下要是它合乎我的要求就立刻用你的名义把它买下来。我想那只帆船现在一定启程往费康去了是不是?” “当然啦大人在我们离开马赛的那天晚上我亲眼看见它出海的。” “那只游艇呢?” “奉命留在了马地苟斯。” “很好!我希望你时常写信给两条船的船长别让他们在那儿睡大觉。” “那艘汽船呢?大人对它有什么吩咐吗?” “它在夏龙是不是?” “是的。” “给它的命令可以和给两艘帆船的一样。” “我懂了。” “当你买好那处我想买的产业以后你就在往南去的路上和往北去的路上每隔三十哩设一个换马的驿站。” “大人放心交给我去办好了。” 伯爵赞许地微笑了一下跨下台阶跳进了马车里于是马车就由那两匹用高价买来的骏马拉着以令人难以相信的度急驶起来一直奔到银行家的府邸门前才停住。腾格拉尔此时正在召开一次铁路委员会议。当仆人进来通报来宾姓名的时候会议已快结束了。一听到伯爵的衔头他就起身向他的同事(其中有许多是上议院或下议院的议员)宣布说“诸位请务必原谅我中途退席但是你们猜是怎么回事?罗马的汤姆生·弗伦奇银行介绍了一位所谓基督山伯爵给我委托我们给他开无限贷款的担保书。我和外国银行的往来虽广但象这样滑稽的事倒还是第一次遇见你们大概也猜得到这件事已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今天早晨亲自去拜访过那位假伯爵。假如他是一个真的伯爵他就不会那样有钱。‘大人今天不会客!’你们觉得这句话如何?连皇亲国戚绝色美女都算在内有象基督山老板这样狂妄的吗?至于别的那座房子在我看来倒还富丽堂皇地点在香榭丽舍大道而且我听说还是他自己的产业。但一个贷款的担保书”腾格拉尔带着他那种刻毒的微笑继续说道“倒实在使接受它的银行家非常为难。我想这肯定是个骗局。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是谁。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笑得最好。” 这一番语气傲慢的话讲完后男爵简直有点喘不过气来了。他离开了他的客人走进了一间以金白两色布置的客厅里这间客厅在安顿大马路很有名气他特地吩咐把来客引进那个房间希望以它那眩目的有名气的华丽来压倒对方。他觉伯爵正在那儿欣赏几幅临摹阿尔巴纳[阿尔巴纳(一五七八—一六六o)意大利画家。——译注]和法托尔[法托尔:意大利画家。——译注]的画品这几幅画和那俗不可耐的镀金的天花板极不相称它们虽然只是临摹的复制品那位银行家却是当作真迹买来的。伯爵听到腾格拉尔进来的声音就转过身来。腾格拉尔略微点了点头就指着一只圈椅请伯爵就坐圈椅上配着白缎绣金的椅套。伯爵坐了下来。 “幸会幸会我想我是荣幸地在同基督山先生谈话吧?” 伯爵欠了一下身。 “先生想必就是荣誉爵士众议院的议员腾格拉尔男爵吧。”他把男爵名片上所能找到的头衔全都背了出来。 这位来宾的话里充满着讽刺意味腾格拉尔当然都听了出来。他把两片嘴唇紧闭了一会儿象是先要把自己的怒气抑制下去然后才敢讲话似的。这样过了一会儿他才转向他的客人说道:“我相信您一定会原谅我刚才没有称呼您的头衔但您是知道的我们现在的政府是一个平民化的政府而我本人又是平民利益的一个代表。” “原来如此”基督山答道“您自己尽管保存着男爵的头衔而在称呼别人的时候却赞成免除他们的头衔。” “老实说”腾格拉尔装出一副不在乎的神气说道“我并不看重这种虚荣事实上我已被封为男爵又被封为了荣誉爵士因为我为政府效了些微劳但是——” “您在学蒙特马伦赛和拉斐叶特[拉斐叶特(一七五七—一八三四)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代的革命家原为亿爵因赞成民主政治自动放弃头衔。——译注]这两位先生的榜样捐弃了您的头衔是不是?哦你要是挑选为人处世的模范除了这两位高贵的先生以外的确再找不到更好的了。” “哦”腾格拉尔神色尴尬地答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已完全抛弃了我的头衔。譬如说对仆人我认为” “是的对您的仆人您是‘老爷’对新闻记者您是‘先生’对您的宪政民主党员您是‘公民’。这种区别在一个君主立宪政府的背景之下是非常普遍的。我完全懂得。” 腾格拉尔咬了咬他的嘴唇知道在这种论争上他显然不是基督山的对手于是他赶紧改换方向来谈他比较熟悉的题目。 “伯爵阁下”他欠了欠身说道“我收到了罗马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一张通知书。” “我很乐于知道男爵阁下我必须向您请求一种特权请允许我象您的仆人一样地来称呼您这是一种坏习惯是从那些虽然不再封赠爵位却还能找得到男爵的国家里学来的。说到那一张通知书我很高兴它已经到了您的手里这可以使我不必自我介绍了因为自我介绍总是很不方便的。那么说您已经接到通知了?” “是的”腾格拉尔说道“但我承认我没有全看懂。” “真的吗?” “为此我曾专程去拜访过您想请您把其中的某些部分向我解释一下。” “现在请说吧阁下我就在这儿而且很愿意帮您弄明白。” “哦”腾格拉尔说道“在那封信里我相信还带在身边” 说到这里他伸手去摸他上衣的内口袋“是的在这儿!嗯这封信授权基督山伯爵阁下可以在我们的银行里无限贷款。” “请问那样简单的事实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解释呢男爵阁下?” “没什么别的阁下只是这‘无限’两个字。” “哦这两个字难道不是法文吗?您知道写这封信的人是个英德混血儿。” “噢这封信的文字是无可争议的但说到它的可靠性这就不同了。” “难道”伯爵装出一种极其直率的神气和口吻说道“难道汤姆生·弗伦奇银行已被人认为是不可靠和不能履行债务的银行了吗?见鬼这真可恶因为我有很可观的一笔资产在他们手里呢。” “汤姆生·弗伦奇银行是信誉最高的银行”腾格拉尔带着一个近乎嘲弄的微笑答道“我并不是说他们履行债务的信用或能力如何而是说‘无限’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从财务的角度上说太空泛了。” “您的意思是说它没有一个限度是不是?”基督山说道。 “一点不错这正是我想说的意思”腾格拉尔说道“喏凡是空泛的东西也就是可疑的东西而先哲说‘凡是可疑的都是危险的!” “就是说.”基督山接着说道“尽管汤姆生·弗伦奇银行也许是自愿干蠢事而腾格拉尔男爵阁下是决不会学他的榜样了。” “这话怎么讲伯爵阁下?” “很简单就是说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业务是无限的而腾格拉尔先生的却是有限的不错他的确象他刚才所引证的那位先哲一样聪明。” “阁下!”那银行家带着一种傲慢的神气挺直了身子答道“我的资金数目或我的业务范围还从来还没有人问过呢。” “那么”基督山冷冷地说道“看来该由我来先问了。” “凭什么权利?” “凭您要求解释的权利您的要求看来已表露出您举棋不定呢。” 腾格拉尔咬了一下他的嘴唇。这是他第二次被这个人打败了而且这一次是败在他自己的阵地上。他的态度虽然客气却满含着嘲弄而且几乎到了失礼的程度完全是一副矫揉造作。基督山却正相反他脸上带着世界上最温文尔雅的微笑露出一种直率的神气他这种态度可以随心所欲地表现出来使他占了许多便宜。 “好吧阁下”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腾格拉尔又重新拾起话头说道“我当努力设法来使自己明白这两个字的含意只请您告诉我您究竟准备要从我这儿提取多大的数目。” “哦真的”基督山回答道决定丝毫不放弃他所占的优势“我之所以想要个‘无限’贷款的担保正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要用多少钱。” 那银行家认为这回该轮到他来占上风了。他向圈椅背上用力一靠带着一种傲慢的神气和富翁的骄矜说道:“请您不必犹豫只管提出您的要求。到那时您就会知道:腾格拉尔银行的资金不论多么有限却依旧能应付得了最大数目的贷款即使您要一百万!” “对不起我没听清楚。”基督山插嘴道。 “我是说一百万!”腾格拉尔带着一种目中无人的骄傲神气重复道。 “我拿一百万够做什么用的?”伯爵说道“上帝啊阁下假如我只要一百万我就用不着为这样的一个区区之数来开具担保啦。一百万我在皮夹里或是饰盒里只是带着一百万的。”基督山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装名片的小盒子从盒子里抽出两张每张票面五十万法朗凭票即付的息票来象腾格拉尔这样的人单靠刺激是不够的要使他屈服就必须完全把他压倒。这当头一棒很奏效那银行家不禁打了个寒颤顿时头晕目眩起来。他呆瞪瞪地望着基督山瞳孔扩得大大的。 “好了”基督山说道“您老实承认您不十分信任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负责能力吧。这种事很简单。我早就想到了有那种可能性我虽然不是个商人倒也采取了一些预防措施。这儿还有两封信是和写给您的那封一样。一封是维也纳阿斯丹·爱斯克里斯银行给罗斯希尔德男爵的另外一封是伦敦巴林银行给拉费德[拉费德(一七六七—一八四四)法国金融家。——译注]先生的。现在阁下您只要说一句话我就可以免得在这件事上再使您感到不安了而把我的贷款委托书寄给那两家银行。” 这一场斗争结束了腾格拉尔被征服了。伯爵很随便地把那两封从德国和伦敦来的信交给了他而他则战战兢兢地打开信相验那两个签名的真实性而且查验得这样仔细要不是这是那位银行家在头脑不清醒时做出来的举动无疑是等于在侮辱基督山了。 “噢阁下!这三个签名要值好几千万哪”腾格拉尔说道并站起来向他面前的这位活财神示意致敬。“三家银行的三封无限贷款委托书!原谅我伯爵阁下我虽然已不再怀疑了但却不得不表示惊奇。” “噢象您这样的一位银行家是不会这样容易表示惊奇的”基督山以一种极客气的态度说道。“这么说您可以借点钱给我用了是不是?” “说吧伯爵阁下我悉听您的吩咐。” “哦”基督山答道“既然我们已互相了解了我想大概是这样的吧?”腾格拉尔鞠躬表示同意。“您相信您的头脑里一点儿怀疑都没有了吗?” “噢伯爵阁下!”腾格拉尔大声说道“我丝毫也没怀疑过呀。” “没有没有!您只是想确定自己没有冒险而已但现在我们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再没有什么不信任或怀疑的地方那么我们暂且来定个第一年的大约的数目吧——嗯六百万吧。” “六百万!”腾格拉尔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当然罗悉听尊便。” “将来要是不够用的话”基督山态度非常随便地继续说道“哦当然我会再向您要的按我目前的打算我在法国最多不过住一年而已而在那期间里我想难得会过我所提的那个数目。总之我们将来再说吧。明天请送五十万法朗给我算是我的第一笔提款。我早晨在家要是我不在的话我会把收条留给我的管家的。” “您所要的钱在明天早晨十点钟送到府上伯爵阁下”腾格拉尔答道“您愿意要什么——金洋、银币、还是钞票?” “假如方便的话请给一半金洋另外那一半给钞票吧。”伯爵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 “我必须向您承认伯爵阁下”腾格拉尔说道“我一向自以为凡是欧洲的大富翁我没有不知道的可是您您的财产似乎也相当多而我却一无所知。您的财富是最近才有的吗?” “不阁下”基督山答道“恰恰相反我的财富起源很古老。最初的遗赠人指定在若干年内不得动用这笔财宝于是在那期间由于利息的累积使资金增加了三倍不久以前才期满得以动用这笔财富而到我的手里还是最近几年的事。所以您对于这件事不知道是极其自然的。但是关于我和我的财产您不久就会知道得比较清楚了。”当伯爵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那种曾使弗兰兹·伊辟楠非常害怕的阴冷的微笑。 “假如我没猜错的话”腾格拉尔又说道“您大概很喜欢绘画吧至少从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您对我的画那样注意和欣赏可以看得出来。您既有这种嗜好收藏的珍品想必也一定琳琅满目吧相比之下我们这种可怜的小富翁可就暗然失色了。但假如您允许的话我很高兴领您去看看我的画库里面都是古代大师的杰作这一点可以担保。我是看不惯现代派的绘画的。” “您反对现代派的画是很对的因为它们有一大共同的缺点——就是它们所经历的时间不长还不够古老。” “不然就让我领您去看几幅美丽的人像怎么样?是杜华尔逊[杜华尔逊(一七七o—一八四四)丹麦雕刻家。——译注]巴陀罗尼[巴陀罗尼(一七七七—一八五o)意大利雕刻家。——译注]和卡诺瓦[卡诺瓦(一七五七—一八二二)意大利雕刻家。——译注]的手笔——都是外国艺术家。您大概能看得出我对我们法国的雕刻家是非常漠视的。” “您有权轻视他们阁下他们是您的同胞嘛。” “但那些或许可以等到将来我们更熟一点的时候再看……现在假如您同意的话我先介绍您见一下腾格拉尔男爵夫人。请原谅我这样性急伯爵阁下但象您这样有钱有势的人一定会受到十分殷勤的接待的。” 基督山欠了欠身表示他接受了对方的敬意于是那金融家立刻摇了摇一只小铃一个身穿华丽制服的仆人应声而至。 “男爵夫人在不在家?”腾格拉尔问道。 “在的男爵阁下。”那人回答说。 “没有客人吧?” “不男爵阁下夫人有客人。” “您想不想见一下夫人的客人?或许您不愿意见生客?” “不”基督山带笑答道“我不敢想能有那种权利。” “谁和夫人在一起?是德布雷先生吗?”腾格拉尔带着一种很和蔼的神气问道基督山看了不禁微笑了一下象是已看穿了这位银行家家庭生活的秘密似的。 “是的”那仆人答道“是德布雷先生和夫人在一起。” 腾格拉尔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基督山说道“吕西安·德布雷先生是我们的老朋友他是内政部长的私人秘书。至于我的太太我必须先告诉您她嫁给我是委屈了她的因为她出身于法国历史最悠久的家庭。她的娘家姓萨尔维欧她的前夫是6军上校奈刚尼男爵。” “我虽还没有拜见腾格拉尔夫人的荣幸但吕西安·德布雷先生我已经见过了。” “啊真的!”腾格拉尔说道“在哪儿见过的?” “在马尔塞夫先生家里。” “噢!您认识子爵?” “我们在罗马一同度狂欢节的。” “对罗对罗!”腾格拉尔大声说道。“让我想想看。我听人谈起过他在废墟里遇到的一件稀奇古怪的事他碰到了强盗或是小偷什么的后来又神奇地逃了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给忘记了但我知道他从意大利回来以后便常常把那件事讲给我的太太和女儿听。” “男爵夫人有请二位”那仆人这时说道原来他已经去问过他的女主人了。“对不起”腾格拉尔鞠了一躬说道“我先走一步给您引路。” “请便”基督山答道“我跟着您。” 第四十七章 灰斑马 正文第四十七章灰斑马 伯爵跟着男爵穿过许多房间这些房间都布置得极其豪华又俗不可耐最后他们终于到了腾格拉尔夫人的会客室。 那是一间八角形的小房间挂着粉红色薄绫和白色印度麻纱门帘和窗帷。椅子的式样和质地都是古色古香的门上画着布歇[布歇:专画乡土装饰画的法国画家。——译注]的牧童和牧女的风景画门的两旁每边都钉着一张圆形的彩粉画和房间里的陈设显得很协调。这座住宅的建筑师是当时最负盛名的人物但这个房间的装饰却完全没有按照他和腾格拉尔先生的意见。腾格拉尔夫人会客室里的装饰和布置完全出于她自己和吕西安·德布雷的心意。腾格拉尔先生不喜欢他太太心爱的这间起居室因为他非常倾心于督政府[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代皇室倾覆根据一七九五年宪法成立立法团组成督政府在一七九五——一七九九年内共有三届督政府执政称为督政府时代。——译注]的好古风气最瞧不起这种质朴高雅的布置可是这个地方并不是他可以随便闯进来的他老想进来非得陪着一位比他自己更受欢迎的客人来才行。所以实际上并不是腾格拉尔介绍客人倒是客人介绍了他。而他所受到的接待是热情还是冷淡则全看男爵夫人对陪他来的那个人的是喜欢还是厌恶的态度了。 腾格拉尔这次进来的时候看到男爵夫人(虽然她风华正茂的青春时代已过但却依旧很美丽动人)正坐在那架镶嵌得极其精细的钢琴前面而德布雷则站在一张小写字台前面正在翻弄着一本纪念册。吕西安在伯爵未到之前已讲了许多有关他这个人一些奇特的事给腾格拉尔夫人听了。读者还记得吧在阿尔贝·马尔塞夫的早餐席上基督山已在全体来宾的脑海里留下了一个生动深刻的印象。德布雷虽然不是一个易于受感动的人但那个印象却一直留在他的脑子里久久不去他对男爵夫人讲伯爵的事就是根据那个印象来叙述的。腾格拉尔夫人已经听马尔塞夫详详细地讲过现在又经吕西安这么一说便极大地引起了她的好奇心。钢琴和纪念册是社交上的一种欺骗手段借此可以掩饰一下他们的注意力。腾格拉尔蒙赐到了一个最和蔼难得的微笑;伯爵则一派绅士风度地微微欠身文雅地行礼致意;吕西安和伯爵客气的打了个招呼面对腾格拉尔只随随便便地点了点头。 “男爵夫人”腾格拉尔说道“允许我介绍您认识基督山伯爵他是由我罗马的往来银行热忱地介绍给我的。我只得提到一件事实就可以使全巴黎的贵妇们都以认识他为荣他准备到巴黎来住一年并准备在那期间花掉六百万。这就等于说要举行很多次舞会庆祝宴大请客和野餐在这一切热闹的场合中我相信伯爵阁下一定不会忘记我们的正如他可以相信我们在举行大小宴会时一定不会忘记他一样。” 这一番恭维话虽然说得粗俗但腾格拉尔夫人对于一个能在十二个月里花上六百万而且选中巴黎作为他如此挥霍的地方的人也禁不住很感兴趣地盯着他看了看。“您是什么时候到这儿的?”她问道。 “昨天早晨夫人。” “我想大概也象往常一样是从地球的尽头来的吧?请原谅我听说您老是喜欢这样做的。” “不夫人!这一次我只是从卡迪斯来。” “您第一次来访问我们的都市选的时间太不凑巧了。夏季的巴黎是一个可怕的地方!舞会宴会庆祝宴都过时了。意大利歌剧团现在在伦敦法国歌剧团到处都有就是巴黎没有。至于法兰西戏院您当然知道那是根本不值一看的。我们现在唯一的娱乐只是马尔斯跑马场和萨陀莱跑马场的几次赛马。你准备出几匹马去参加比赛伯爵阁下?” “我夫人不论巴黎人干什么事都愿意参加假如我的运气好能找到一个人把法国的各种风俗习惯都告诉我的话。” “您喜欢吗伯爵阁下?” “夫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光阴是在东方度过的而您一定知道那些地方的居民只看重两样东西——名马和美人。” “啊伯爵阁下”男爵夫人说道“假如把女人放在前面那就更能讨好太太们了。” “您瞧夫人我刚才不是还说需要一位老师来指导我学习法国的风俗习惯吗?我说得多正确啊。” 这时腾格拉尔夫人所宠爱的侍女走进房间里来她走到女主人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腾格拉尔夫人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她大声说道:“我不相信这是不可能的。” “我誓夫人”那侍女答道‘我这是千真万确的。” 于是腾格拉尔夫人急忙转过去问她的丈夫:‘是真的吗?” “真的什么夫人?”腾格拉尔显然很着急地问道。 “我的女仆告诉我的那件事。” “她告诉了你什么?” “就是当我的马夫正要去给我备车的时候却觉那两匹马已不在马厩里了他事先一点都不知道。我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请夫人息怒且听我说。” “噢!我听着呢我倒很想知道你要对我说些什么。这两位先生可以做我们的见证人但我得先把这事讲给他们听听。 二位”男爵夫人继续说道“腾格拉尔男爵阁下的马厩里共有十匹马其中有两匹是专归我用的那是全巴黎最漂亮最英俊的两匹马了。至少对您德布雷先生我是不必多加形容的因为您对于我那两匹美丽的灰斑马是非常熟悉的。嘿!正当我已经完全应了维尔福夫人明天把我的马车借给她到布洛涅森林去的时候一看那两匹马却不见了。一定是腾格拉尔先生为能在这笔交易中赚上几千法朗而把它们给卖了。噢投机家是多么卑鄙下贱啊。” “夫人”腾格拉尔回答说“那两匹马给你用实在是不安全它们还不到四岁它们使我很替你担心。” “呃!”男爵夫人反驳道“你知道得很清楚上个月我已经雇用了一个巴黎最能干的车夫你不见得把他和马一起卖了吧?” “宝贝我答应给你买两匹和它们一样——要是可能的话买两匹更漂亮的——但总之要比它们安稳些的。” 男爵夫人以一种极轻蔑的神色耸了耸肩膀她的丈夫假装没有看见转过身来对基督山说道:“说实话伯爵阁下我很遗憾没有早点知道您准备到巴黎来久住。” “为什么?”伯爵问道。 “因为我很高兴是把那两匹马卖给您的我几乎是按原价让给人家的。但是我已经说过我急于想摆脱掉它们。它们只有给象您这样的年轻人用比较合适。” “阁下”伯爵说道:‘谢谢您今天早晨我也买了两匹非常出色的马相当好而且不太贵就停在那儿。来德布雷先生我想您是位鉴赏家让我来听听您对它们的看法吧。” 当德布雷向窗口走去的时候腾格拉尔走近他的妻子身边。“我在外人面前不便告诉你卖掉那两匹马的理由”他低声说道:“但今天早晨有人出极高的价来向我买。他不是个疯子就是个傻瓜大概是唯恐倾家荡产得不够快吧竟派他的管家来无论如何要向我买那两匹马结果我从那笔买卖上赚了一万六千法郎。好了别再生气了你可以从中分到四千这笔钱随便你怎么花瓦朗蒂娜也可以分到两千。”腾格拉尔夫人轻蔑地瞟了她丈夫一眼但神色已没有刚才那么严厉了。 “啊!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德布雷突然喊道。 “什么事?”男爵夫人问道。 “我没看错那不正是您的马吗!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那两匹配在伯爵的车子上了!” “我的灰斑马?”男爵夫人大喊了一声就奔到了窗前。“正是它们!”她说道。腾格拉尔一下子呆住了。 “竟会有这样的事吗?”基督山问道故意装出很惊讶的样子。 腾格拉尔夫人在德布雷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德布雷就走过来向基督山:“男爵夫人想知道您为了那两匹马付了多少钱给她的丈夫?” “我也不大清楚”伯爵答道“这是我的管家经手的他是想使我吃一惊的。我想大概三万法郎左右吧。” 德布雷把伯爵的答话转达给了男爵夫人。腾格拉尔此时的神色简直沮丧和狼狈极了。基督山装出一种怜悯的神情。 “瞧”他说道“女人真是不知好歹呀!您好心好意地为男爵夫人的安全着想才弄掉了那两匹马可她似乎一点都不理解您的好意。这也没办法女人往往容易任性而不顾安全自愿去冒危险。依我看亲爱的男爵最好和最方便的办法还是让她们去随心所欲吧她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那样要是生了什么不幸的事至少她们没法怨别人而只能怪自己啦。” 腾格拉尔虽没有回答但他心里已经预感到自己将和男爵夫人大闹一场的男爵夫人这时怒气冲冲的眉头紧锁象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之王这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了。 德布雷看看势头不妙他不愿目睹腾格拉尔夫人的盛怒爆就推辞说有事要办告辞了。而基督山也不愿再多耽误时间了那样怕破坏他所希望得到的效果便鞠了一躬也告辞了只剩腾格拉尔一个人去受他妻子的怒骂了。 “妙极了!”基督山一边向他的马车走去一边心里说道“一切都如我的所愿。这一家的安宁从此以后就掌握在我手里了。现在我要再施个妙计把他们夫妇两人的心都赢过来这真太有趣了!不过”他又说道“这次会面中还没有把我介绍给瓦朗蒂娜·腾格拉尔小姐我倒很高兴认识一下她。但没关系”他带着他那种奇特的微笑继续说道“将来总会认识她的。我已经打下了基础时间还很充呢。伯爵这样想着跨进了他的马车回到了家里。两小时之后腾格拉尔夫人收到了一封动人心弦的信信是伯爵写来的信里说明决不愿意在刚刚踏入巴黎的社交界时就使一位可爱的女人生气。把那两匹马送回来了原封动地套它们早晨时的鞍具但在马头上所戴的每一朵玫瑰花结的中央都已按伯爵吩咐镶上了一颗颗钻石。 基督山还写了一封信给腾格拉尔请他收下一位怪富翁所送的这种怪礼物并请男爵夫人原谅他以这种东方方式的礼仪送还她的马。 当在傍晚基督山由阿里陪着离开巴黎到欧特伊去了。第二天下午三点钟左右铜锣一响阿里被召到了伯爵的面前。 “阿里”那黑奴一走进房间他的主人做说道“你以前常常对我说你很擅长套马。” 阿里骄傲地挺直了身子做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好极了。你能套住一头牛吗?” 阿里又作了一个肯定的手势。 “一只老虎呢?” 阿里点头表示能行。 “一只狮子呢?” 阿里作了一个抛绳索的动作然后模仿绳索勒紧的声音。 “但你自信能套住两匹狂奔的马吗?” 那黑奴笑了。 “很好”基督山说道。“待会儿有一辆马车要经过这儿拉车的是两匹灰色有斑纹的马就是昨天你看见我用的那一对现在你必须冒着生命的危险在我的门前拉住那两匹马。” 阿里走到街上在门前的走道上划了一条直线然后他回来把那条线指给在一旁的伯爵看。伯爵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总是用这种特有的方式来称赞阿里的阿里很喜欢这项差使他镇定地走到房子和街道相接的拐角上在一块界石上坐下来开始抽他的长筒烟而基督山则回到了屋里不再管这件事了。快到五点钟的时候伯爵显出异常的焦躁和不安原来他算定那辆马车马上就要到了。他走进一间面对着街道的房间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时不时地站住听听有没有车轮渐近的声音然后用焦急的目光看看阿里但见那黑奴依然含着他的长筒烟悠闲地在吞云吐雾这至少证明他是正全神贯注地享受他心爱的玩意儿。突然间他隐约听到了车轮急滚动的声音立刻一辆马车出现了拉车的那一对马已野性大简直无法控制只见它们拚命地向前冲象是有魔鬼在驱赶着它们一样那吓呆了的车夫竭力想控制住它们但没有用。 马车里有一个少*妇和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孩子。他们吓得连喊都喊不出来了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象是决定至死都不分开似的。马车喀啦啦地叫着在粗糙的石头路上飞奔着要是它在路上遇到了一点儿障碍就一定会翻车的。它在街中央飞奔着凡是看到它过来的人都出了惊恐的喊叫声。 陡然地阿里放下了他的长筒烟从口袋里抽出了绳索巧妙地一抛那绳圈就套在了离他较近的那匹马的前蹄然后忍痛让自己被马向前拖了几步在这几步的时间里那条巧妙地投出去的绳索已逐渐收紧终于把那匹狂怒的马的两脚完全拴住了使它跌倒在地上这匹马跌到了车辕上折断了车辕使另外那匹马也无法再向前跑了。车夫利用这个机会急忙从他的座位上跳下来但阿里这时已敏捷地抓住了第二匹马的鼻孔用他的铁腕死命的抓住不放直到那头疯的牲畜痛苦地喷着气软瘫在它的同伴旁边。这整个的过程还没有我们现在讲话的时间长。但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一个人带着几年仆人从屋子里冲出来奔到了出事地点。当车夫打开车门的时候这个人就帮忙把那个少*妇抱了下来这位太太此时仍一只手痉挛地抓住椅垫一手紧紧地把她的儿子搂在她怀里。那小孩子已吓晕了过去基督山把他们都抱进客厅里放在一张沙上。“放心吧夫人”他说道“一切危险都已经过去了。” 那女人听到这几句话就抬起头来带着恳求的目光指了指她那依旧昏迷不醒的孩子。 “我明白您的意思夫人”伯爵说道并仔细把那孩子检查了一遍“我向您担保您丝毫不必担心您的小宝贝一点也没有受伤他只是吓昏了一会儿就会好的。” “您这样说只是想安慰我是吗?瞧他的脸色多白!我的孩子!我的爱德华!对妈妈说话呀!啊阁下快去请一位医生来吧!要能救活我的儿子我愿意把全部家产都送给他!” 基督山向那惊恐万状的母亲示意请她不必担心然后他打开放在旁边的一个小箱子从箱子里抽出了一只波希米亚出产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一种红色的液体他把那种液体滴了一滴到那孩子的嘴唇上药水刚刚滴到嘴唇上那孩子虽然脸色依旧很苍白却睁开了眼睛急切地向四周看了看。看到这种情形那母亲简直高兴得昏了。“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呀?”她大声说道“谁使我们这样大难不死这样走运啊?” “夫人”伯爵答道“我能把您从危难中救出来自觉极其荣幸您现在就在敝舍。” “这件事都怪我的好奇心作恶”那贵妇人说道。“全巴黎的人都称赞腾格拉尔夫人的马长得漂亮而我也太傻了居然试试它们。” “难道”伯爵故意装出很惊奇的神色大声说道“这两匹马是男爵夫人的?” “是的阁下您认识她吧?” “腾格拉尔夫人吗?我认识的现在对于您能脱险我的确更觉得高兴了我想不到您这次遭险竟是我无意中造成的。昨天我向男爵买了这两匹马但由于男爵夫人很后悔把它们卖掉所以我就冒昧地送还给了她算是我的一件礼物请她赏光收下。” “咦那么说您就是基督山伯爵了爱米姆对我讲过许多关于您的事呢!” “是的夫人。”伯爵说道。 “我是爱洛伊丝·维尔福夫人。”伯爵鞠了一躬看起来他象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似的。“您的义举维尔福先生将会感激不尽的当他知道是您救了他妻子和孩子的性命他会多么地感谢您呀!真的要不是您那个勇敢的仆人及时赶来搭救这可爱的孩子和我必死无疑啦。” “真的想到您刚才的危险我现在还有点后怕呢。” “噢我希望您允许我适当地回报一下那个忠诚勇敢的人。” “夫人”基督山答话“我求您别宠坏了阿里别给他太多的称赞和报酬。我不能让他养成每次出点力就希望能得到回报的这种习惯。阿里是我的奴隶他救了你们的性命只是在为我效劳而为我效劳是他的职责。” “但他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呀!”维尔福夫人说道伯爵这种威严的态度给她留下了一个很深的印象。 “夫人他的生命不是他的的而是属于我的因为我曾亲自教过他的命。”维尔福夫人不出声了也许她在寻思为什么这个奇人初次见面就能给她留下这样深刻的一个印象。在这短暂的沉默期间基督山以一种极亲切的神色仔细地观察着那蜷伏在她怀里的孩子观察着他的体貌。那个孩子长得很瘦弱脸色特别苍白。头直而黑虽然曾烫过但还是鬈曲不起来有一大绺头从他那凸出的前额上挂下来直垂到他的肩头那一双充满了狡猾阴险和顽皮执拗的眼睛显得十分机灵活泼。他的嘴巴很宽大嘴唇极薄还没有恢复血色;从这孩子的脸上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个性深沉而诡谲他的相貌很象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而不象个八岁的孩子。他醒来的第一个动作是猛地一下子挣脱了他母亲的怀抱向伯爵装救命良药的那只小箱子冲过去然后在没得到任何人的许可下开始把药瓶的塞子一个个地拨出来这充分显示出他是一个从不受约束的、怪癖任性的、被宠坏了的孩子。 “别碰这些东西我的小朋友”伯爵急忙说道“有些药水不但不能尝就是闻一闻也是很危险的哪。” 维尔福夫人的脸色陡变抓住她儿子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看到他没出事她自己也向那只小箱子瞟了一眼这一眼虽短却意味深长当然没有逃过伯爵的慧眼。这时阿里走了进来。一看到他维尔福夫人脸上立刻露出一种兴奋的表情并把那孩子搂得更紧了一点说道:“爱德华你看到那个好人了吗?这个人刚才非常勇敢刚才拉车的那两匹马了疯差一点把车子撞得粉碎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拖住了它们。快谢谢他吧我的孩子要是没有他我们俩可都没命了。” 那孩子撅起了嘴唇以一种厌恶和藐视的态度转过头去说道:“他长得太丑了!”伯爵看到这种情形心里感到很满意当他想到这个小孩子也可以使他的一部分计划有希望实现的时候一个微笑偷偷地爬上了他的脸;维尔福夫人对儿子叱责了几句但非常温和谁看了都知道不会起什么作用。 “这位太太”伯爵用阿拉伯语对阿里说道“因为你救了他们的命想叫她的儿子谢谢你但那孩子不干说你长得太丑了!” 阿里把他那聪明的脑袋转向那孩子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的鼻孔在痉挛般地一张一缩基督山知道那句不知好歹的话已使那个阿拉伯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维尔福夫人站起来准备告别的时候说道“您经常住在这儿吗?” “不夫人”基督山答道“这是新近买的一个小地方——我的寓所在香榭丽舍大道三十号我看您已经复原了您一定是想回家了吧。我已吩咐把那两匹拉您来的马套在了我的车子上并叫阿里也就是你认为长得太丑的那个人”他面带微笑对那孩子说道“赶车送你们回家而您的车夫则暂时留在这儿照料修理您的车子。车子修好以后我会用我自己的马直接送回给腾格拉尔夫人的。” “可我不敢再用那两匹可怕的马拉我回去了。”维尔福夫人说道。 “您一会儿就会知道的”基督山答道“一到阿里的手里它们就象羔羊一样驯服的。” 阿里的确证明了这一点。他走近那两匹被人费了很大的劲才扶起来的马用浸过香油的海绵擦了擦它们那满是汗和白沫的前额与鼻孔于是它们几乎立刻就呼噜呼噜地喘起粗气来并且浑身不停地颤抖了几秒钟。然后也不管那围观在马车周围的人群多么嘈杂阿里静静地把那两匹驯服了的马套到了伯爵的四轮轻便马车上把缰绳握在了手里爬上了车头的座位然后他“罗!”地喊了一声。使围观者极其惊讶的是:他们刚才还目睹这两匹马疯般狂奔倔强难治但现在阿里却得用他的鞭子不客气地抽打几下它们才肯向前迈步。踯躅而行这两匹有名的灰斑马现在变得迟钝愚笨死气沉沉的了它们走得是这样的艰难以致维尔福夫人花了两个钟头才回到了圣·粤诺路她的家里。 她一到家在家人的一阵惊叹平息之后立刻写了下面这封信给腾格拉尔夫人:“亲爱的爱米娜:我刚才从九死一生的危险中奇迹般地逃了出来这全得归功于我们昨天所谈到的那位基督山伯爵但我决想不到今天会看见他我记得当你称赞他的时候我曾怎样无情地加以嘲笑觉得你的话太夸张了可是现在我却有充分的理由来相信:你对于这位奇人的描写虽然热情但对于他的优点说的却远远不够。我一定竭力把我的这次奇遇讲得清楚一点。你必须知道我亲爱的朋友当我驾着你的马跑到达兰拉大街的时候它们突然象了疯似的向前直冲以致只要有什么东西在前面挡住它们的去路我和我那可怜的爱德华一定会撞得粉身碎骨当时我觉得一切都完了突然一个相貌古怪的人或者说一个阿拉伯人或努比亚人总之是一个黑人在伯爵的一个手势之下(他原是伯爵的仆人)突然上前来抓住了那匹暴怒的马甚至冒着他自己被踩死的危险使之免于死实在是一个真正的奇迹。那时伯爵急忙跑出来把我们带到了他的家里用一种奇妙的药水迅地救活了我那可怜的爱德华(他当时已吓昏了)。当我们已完全恢复过来的时候他又用自己的马车送我们回了家。你的马车明天还你。我恐怕你得有好几天不能用你的马了因为它们好象是变呆了象是极不高兴让那个黑人来驯服它们似的但伯爵委托我向你保证只要让它们休息两三天在那期间多给它们吃点大麦而且以大麦为唯一的饲料它们就会象昨天一样活蹦乱跳的也就是说象昨天一样的可怕。再见了!我不想为今天这次驱车出游多谢你了但我也不应该因为你的马不好而来怪你尤其是因这事使我认识了基督山伯爵我觉得这位显赫的人物除了他拥有百万资财以外实在是一个非常奥妙非常耐人寻味的迷我打算不惜一切来解开这个谜假如必要的话即使冒险再让你的马来拖一次也在所不惜。爱德华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得非常勇敢。他一声都没哭只是晕了过去事后也不曾掉一滴眼泪。你或许仍旧要说我的母爱使我盲目了但他是这样的脆弱这样的娇嫩确有着坚强的意志。瓦朗蒂娜时常念叨你们可爱的欧热妮托我向她致意祝她和你安好!我依旧是你永远真诚的——爱洛伊丝·维尔福又及:务请设法使我在你府上见见基督山伯爵。我必须再见他一次我刚才已劝服维尔福先生去拜访他希望他会来回访。” 当天晚上欧特伊的那件奇事成了众人谈话的主题。阿尔贝把它讲给他的母亲听夏多·勒诺在骑士俱乐部把它当作了谈话的资料而德布雷则在部长的客厅里长篇大论地详详细细把它叙述了一遍波尚也在他的报纸上用了二十行的篇幅恭维了一番伯爵的勇敢和豪侠使他在法国全体贵族女子的眼里变成了一位英雄。许多人到维尔福夫人的府上来留下了他们的名片说他们会在适当的时机再来拜访以便听她亲口详述这一件传奇式的奇遇。正如爱洛伊丝所说的维尔福先生穿上一套黑礼服戴上了一副白手套带上最漂亮的仆人驱车直奔伯爵府而去于当天傍晚到达了香榭丽舍大街三十号房子门前。 第四十八章 人生观 正文第四十八章人生观 假如基督山伯爵曾在巴黎生活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那他一定会充分了解维尔福先生采取的这个步骤的重要性。不论在朝掌权的国王是新是老不论执政的是立宪派、自由派或是保守派维尔福先生在宫廷里的地位始终是很稳固的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很能干正如我们把那些在政治上从没遭受过挫折的看作是有才干一样很多人恨他但也有很多人热心地保护他只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地喜欢他。他在司法界一直地位很高而且能始终以中直的态度维持着他这个地位。他的会客室在他年轻的妻子和他那未满十八岁的、前妻所生的女儿的操持之下可称得上是巴黎最正统的客厅之一。小心尊崇着传统习俗严格的礼节、礼貌对政府的各项政策忠贞不渝对各种理论和理论家的极端蔑视对理想主义的深恶痛绝——这些就是维尔福先生在内心深处或公开场合所标榜的人生哲学。 维尔福先生不仅是位法官而且几乎是位外交家。他和旧王朝的关系使他得到了今天的器重每当他讲到旧王朝时总是显出庄严恭敬的态度而他所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他不但始终受到当朝人的迁就而且有时还承蒙咨询。要是人们能除掉维尔福先生的话情形或许就不会象现在这个样子但他就象那些敢于违抗国王的封建诸侯一样住在一个无法攻陷的堡垒里。这个堡垒就是他身为检察官的这个职位。他极其巧妙地运用了这个职位所带来的种种优势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决不辞职至多只请人暂时代理一下以此避免反对的立刻而始终处于保守中立。维尔福先生通常极少出去拜客也极少回拜。他的妻子代他去拜客这已是社会上所公认的事了他们以为法官工作繁重而谅解了他实际上他却是出于一种傲慢的想法这正是贵族的本质——的确他实践了“只要你自以为了不起别人也就会以为你了不起”这句格言这句格言在我们这个社会里比起希腊人的那句“认识你自己”实在是更有用而我们却用那比较省力而更有利的“认识别人” 取代了希腊人的这句格言。 对他的朋友维尔福先生是一个强有力的保护者对于他的仇敌他是一个沉默的死对头对那些在这两者之间的人他是法律的化身。傲慢神气死板的面孔沉着冷漠或锐利探询的目光即有这些使这个人巧妙地度过了接连而来的四次革命在革命中建立和巩固了他升官财的根基。维尔福先生在法国一向是以最不好奇和最不怕麻烦的人见称的。他每年开一次舞会在那次舞会里他只到场一刻钟。他从来不去戏院音乐会或任何公共娱乐场所。偶尔的只是这种场合也很少他会玩玩威斯特牌戏[一种扑克牌的游戏。——译注];而那时他必定认真挑选够资格和他一起玩牌的——如大使、大主教、亲王、总统或寡居的公爵夫人之流。现在把车停在基督山伯爵的门前的正是这个人。 跟班去通报维尔福先生来访的时候伯爵正伏在一张大桌子上在一张地图上寻找从圣彼得堡到中国去的路线。 检察官以他步入法庭时那种庄重和平稳的步子走了进来。他从前在马赛当代理检察官时我们曾见过他还是那个人说得更确切些是原来的那个人现在达到了最完美的阶段。 照例在他身上造成了某些变化但在这变化中他却未改变多少。他人从消瘦变成了羸弱脸色从苍白变成了焦黄;他那深陷的眼睛现在更深了;他那一副金边眼镜架在鼻子上的时候似乎成了他脸上的一部分。他着一身黑衣服只有领带是白的。这身打扮唯一不同于丧服的地方就是穿在纽孔上的那条几乎难以觉察的红丝带象是用红铅笔划出来的一缕血丝。基督山虽然极能自制这时他在还礼之后竟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仔细地观察起这位法官来而对方一向惯于怀疑一切尤其不相信社会上会有所谓的奇人奇事所以他也极想看出这位外国贵宾(已经有人这样称呼基督山了)究竟是个挪一下窝一显身手的大骗子或不法之徒呢还是位来自圣海的王子或《一千零一夜》里的苏丹。 “阁下”维尔福说道说话的门吻和法官在演讲的时候一样好象他在社交场合也不能或不愿放弃这种腔调似的“阁下昨天蒙您大力相助救我的妻子和儿子的命我觉得我有义务向您表示谢意。所以请允许我今天来履行这个义务让我向您表示我衷心的感谢。”说这番话的时候法官那严厉的目光里依旧含有他往常那种骄矜的神气。他是以一个席检察官的语气和单调来说这几句话的脖子硬挺挺地一动都不动这正是为什么那些恭维他的人说他是法律的化身。 “阁下”伯爵冷冰冰地回答说“我非常高兴能有机会为一位母亲保全了她的儿子。因为常言道母子之情是世界上最真挚神圣的感情而我的运气好阁下使您来此履行一种义务而您在履行这种义务的时候无疑的给了我莫大的荣幸。因为我知道维尔福先生对我的这种赏脸平时不是轻易肯给的但是这种荣幸不论多么可贵却仍然不足以与我内心里所感到的满足相比。” 维尔福决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不禁吃了一惊就象个军人感到他所穿的甲胃上被人猛击了一下似的他的嘴唇轻蔑地微微一弯表示从现在起他想象中的基督山伯爵不再是一个文明的绅士了。他向四周看了一下想找点什么来作为继续交谈的话题因为刚才的那个话题似乎已摔得粉碎了。 他看到了他进来时基督山在研究的那张地图于是说道“您好象在研究地理吧阁下。这可是一种很有趣的学问尤其是您我听说凡是这张地图上标明的地方您都已经见识过了。” “是的阁下”伯爵答道“我很想把人类当作一个整体来进行一番哲学研究而您却是每天在作单个的实验。我相信从整体来推论部分比从部分来求解整体要容易得多。这是代数学上的一条定理我们应该从已知数来推论未知数而不是从未知数来求已知数请坐阁下。” 基督山指了指一张椅子于是那位检察官不得不向前移动几步坐了下来而伯爵确向后一靠便坐到了他椅子里维尔福先生进来的时候他原就是坐到了他的椅子上的。所以伯爵是侧面向着他的客人背向着窗手肘撑在那张当时正在谈论的地图上这一番谈话也象以前与腾格拉尔和马尔塞夫谈话的时候一样是随环境和对方的为人而改变的。 “啊您自称为哲学家”维尔福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趁这沉默的期间喘了一口气象是一个摔跤手遇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哦阁下真的假如我也象您这样无所事事的话我一定会去找一件更有趣的事来做的。” “老实说阁下”基督山答道“如果把人放在一只日光显微镜下来研究一下的话他实在只不过是一条丑陋的毛虫而已。您说我无所事事真的现在我也来问一句那么您呢?您认为您是有所事事的吗?说得更明白一些您以为您所做的一切够得上称为‘事吗’?” 这个陌生的敌手所作的第二次进攻如此猛烈以致维尔福不禁又增加了一份惊异。这样强有力的怪论此法官已好久没听到了说得正确些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听到检察官竭力作出回答。“阁下”他说道“您是一位外国人我相信您自己也曾说过您曾在东方各国住过很长时间所以您不了解人类的法律是如何值得我们审慎详密的研究一番因为在那些野蛮的国家是根本谈不上什么法律的。” “噢不不我了解阁下那一切我都知道因为我是专门研究各国法律的。我曾拿各国的刑事法来和自然法作比较。而我得说阁下我常常现原始部落法律即报复法是最符合上帝意志的法律。” “假如采用了这条法律先生”检察官说道“我们的法典就可以大大地简化了。倘若如此那么正如您刚才所说的法官们就会没有多少事可做了。” “这种情形或许会出现的”基督山说道。“您知道人类的明创造从复杂趋向简单而简单的总是完美的。” “但目前”法官又说道“我们的法典却正处于全盛时期它是根据茄立克族[法国民族的一支。——译注]的风俗罗马法律和法兰克族[法国民族的一支。——译注]的惯例从这一切相互向矛盾相触的条例中推断制定出来的。而那种种知识想必您也同意这种说法不经过长期的努力是无法获得的要获得这种知识必须经过一番刻苦的研究而且还必须经过有力的脑力劳动才能把它保存下来。” “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阁下对法国法典的一切可能您都有所了解而我所了解的却不仅仅是哪一部法典而是世界各国的法典。英国的土耳其的日本的印度的都有对我来说都和法国的法律一样熟悉所以我刚才说得没错相对而言您也知道一切都是相对的阁下相对而言和我所完成的工作比较起来您所要做的那些少得可怜而和我所学到的所有知识比较起来您还得再学习很多才行。” “您学习这一切是出于什么动机呢?”维尔福惊讶地问道。 基督山微笑了一下。“真的先生”他说道“我看您尽管有智士美誉但您对于一切事物的看法却仍抱有社会上那种唯物的和通俗的观点始于人而终于人。也就是说是人类观察事物时所能采取的最局限最狭隘的一种观点。” “阁下请您解释得再清楚一些”维尔福说道他愈来愈惊奇了“我实在不十分明白。” “我的意思是说阁下由于把目光只放在各国的社会机构上所以您所看到的只是那些机器在转动而没有看到使它转动的那位了不起的工程师我是说您周围所认识的无非是那些由部长或国王颁了委任状的大小官吏。而在这些挂名的官吏部长和国王之上却还有上帝派的人上帝不是派他们来充填位子的而是让他们来执行任务的但他们却逃过了您那狭隘的目光。所以人类由于他们的器官衰弱和不完备而产生了缺点。多比亚斯[基督教《经外书》中的人物。——译注]把那个恢复他视觉的天使看作一个普通的青年人各国把那个受天命来毁灭他们的阿提拉[古代匈奴人的国王。——译注]与其他的征服者当作同类看待因此为了让人们认识他们承认他们他们不得不宣布他们的使命。前者不得不说:‘我是主的天使。’而后者说:‘我是上帝惩恶的使者。’这样他们两人的神性才能大白于天下。” “那么”维尔福说道他愈来愈惊愕了真的以为他不是在和一个神学家就是一个疯子在说话“您认为自己就是您所说的特种人物吗?” “为什么不是呢?”基督山冷冷地说道。 “对不起阁下”维尔福回答说简直有点惊呆了“想必您能原谅我因为当我前来拜访您的时候我决没想到会遇到一位知识和见解远远出常人理解范围之外的人。象您这样一位极富有的绅士至少人们是这样说的请注意我并不是盘问您只是重复别人所说的话而已我想说象您这样有钱的特权阶级竟会把时间浪费在对社会的空谈或哲学幻想上在我们这种文明社会中那些腐化了的可怜虫之间的确是不常见的因为社会空谈或哲学幻想最适合于去安慰那些生来命穷又不走运无法享受世上荣华富贵的人。” “真的阁下”伯爵反驳道“您已经达到如此显要的地位难道您还算不上是个特别的人或者竟没遇到过特别的人吗?您的目光一定非常老练可靠难道您从来没有在一瞥之下就推断出到您面前过来的是哪一种人吗?一个法官除了无尽职守地按法律行事以外除了极技巧地解释他工作上耍的诡计之外难道不该做一枚可以探测心脏的钢针一块可以测验出灵魂中含有多少杂质的试金石吗?” “阁下”维尔福说道“老实讲您驳倒了我。我从没听到过别人象您这样讲话。” “因为您总使自己处在一个平凡的环境里从不敢振翅高飞冲进上帝安派那些看不到的特殊人的领域里。” “那么您认为阁下那种领域的确存在这些看不到的特殊人的确是和我们混杂在一的吗?” “他们为什么不呢?您离开了空气就一刻也不能生存但您能看得见您所呼吸的空气吗?” “那么说我们是无法看见您所指的那种人了?” “不我们能看见的当上帝高兴让他们现出实形的时候您就能看见他们了。您可以触摸到他们同他们交往跟他们讲话而他们也会回答您的。” “啊!”维尔福微笑着说道“我承认当这种人前来和我接触的时候我倒很希望能事先得到一个警告。” “您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阁下因为您刚才就已经得到了警告而我现在再来警告您一次。” “那么您就是这种杰出的人物了?” “是的阁下我相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个人的地位可以与我相比。国王的领土都是有限的或限于山脉河流或限于风俗习惯的改变或限于语言的不同。我的王国却是以整个世界为界限。因为我既不是意大利人也不是法国人不是印度人也不是美国人也不是什么西班牙人我是一个宇宙人。没有哪一个国家可以说它看到了我的降生而只有上帝才知道哪一个国家会看到我死。我能适应各种风俗习惯通晓各种语言您若相信我是个法国人那是因为我讲起法语来能象您一样流利纯正。可是阿里我的黑奴却相信我是阿拉伯人;贝尔图乔我的管家把我当作了罗马人;海黛我的奴隶认为我是希腊人。所以您大概可以明白了吧由于没有国籍不要求任何政府的保护不承认任何人是我的兄弟因此凡是那可以阻止强者的种种顾忌或可以麻痹弱者的种种障碍都无法麻痹或阻止我。我只有两个对手我不愿意说是两位征服者因为只要坚忍不屈甚至连他们我也是可以克服的。他们就是时间和空间。而那第二个对手也是最可怕的就是我将来也必有一死。只有这才能阻止我的行动使我无法到达我预期的目标其余的一切我都算定了。凡是人们所谓命运机遇的那些东西如破产变迁环境等等我都已经预料到了假如这些因素突然来袭击我它们是决不能使我一蹶不振的。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是永远不会改变我的信仰所以我敢说出这些您从没听说过的事情这些事情即使从国王的嘴里您也听不到的。因为国王需要您而其他的人怕您。在我们这样一个组织不健全的社会里人人都免不了要对自己说:‘也许有一天我会有求于检察官的吧?”’“但您敢肯定不会说那句话吗阁下?因为您一旦成了法国的一位公民您自然就得遵守该国的法律。” “这我知道阁下”基督山答道“但当我去访问一个国家的时候我就开始用各种可能的方法来研究那些我可能有求于他或害怕他的人直到我把这些人了解清清楚楚象他们了解自己一样或许比他们自己了解得还清楚。基于这种想法不管检察官是谁假如他要对付我的话他一定会现自己的处境并不比我妙。” “那就是说”维尔福吞吞吐吐地答道“人类的本性中就是有缺点的按您的标准来看每个人都是犯了过失的。” “过失或是罪过。”基督山以一种随便的神气回答道。 “您刚才说您在人类中没有你的兄弟那么在全人类中”维尔福多少有点儿犹豫地说“只有您是十全十美的了。” “不并非是十全十美”伯爵回答说“只是无法看穿罢了。假如这种格调使您不愉快的话我们还是停止这一场舌战吧先生您的法律并没有打扰到我正如我的第二视觉并没有打扰您一样。” “没有没有决没有”维尔福说道他象怕放弃他的优势似的“您这一番光辉而且几乎可以说是崇高的谈话已把我抬举到了普通的水准以上。我们已不再是聊天了我们是在进行讨论。但您知道那些坐在大学交椅里的神学家和那些坐在辩论席上的哲学家偶尔也会说出残酷的真理。我们暂且算是在讨论社会神学和宗教哲学吧下面这几句话听来虽有些不礼貌但我还是要对您说:‘兄弟你太自负了你也许比别人高明但在你之上还有上帝呢。’” “在我们大家之上阁下。”基督山这样回答道其语气是这样沉重使维尔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我对人是自负的正如赤练蛇每当看见有人经过它的旁边时总昂起头来攻击他的即使那人并没踩着它。但在上帝的面前我放弃了那种自负因为是上帝把我从一无所有提升到了现在这样的地位。” “那么伯爵阁下我钦佩您”维尔福说道在这篇奇异的谈话里到目前为止他还是第一次对这位神秘人物冠以贵族的称呼刚才他只是称“阁下”“是的而且我要对您说假如您真的高强真的优越真的神圣或者是真的无法看穿您把无法看穿和神圣等同起来这一点的说得很对。那末您尽管骄矜好了阁下因为那是人的特征。但毫无疑问您也是有野心的吧。” “我有一个野心阁下。” “是什么?” “我就象每个人在其一生中都可能会遇到的那样曾被撒旦带到了世界最高的山顶上在那儿他把世界上所有的王国都指给我看并且象他以前对人说过的那样对我说道‘大地的孩子啊你怎样才能崇拜我呢?’我想了很久因为我早就怀有一种刻骨的野心于是我回答说:‘听着:我常常听人说起救世主可我从来没看见过他也没看见过和他相象的东西也不曾遇到过任何事物能够使我相信他的存在。我希望我自己能变成救世主因为我觉得世界上最美丽最高贵最伟大的事业莫过于报善和惩恶。’撒旦低头呻吟了一会儿。‘你错了’他说道‘救世主是存在的只是你看不到他罢了因为上帝的孩子象他的父母一样肉眼是看不到的。你没有看见过他是个什么样子因为他赏罚无形来去无踪。我所能办得到的只是使你成为救世主的一个使者而已。’于是那场交易就结束了。我也许已丧失了自己的灵魂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基督山又说道“要是这种事情再生我还是会这样干的。” 维尔福非常吃惊地望着基督山。“伯爵阁下”他问道“您有什么亲戚吗?” “没有先生我在这个世界上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就糟了。” “为什么?”基督山问道。 “因为那样您就得目睹一幕有伤于您的自负心的情景。您不是说过您什么都不怕只怕死吗?” “我并没有说我怕它我只是说只有它才能阻止我。” “老年呢?” “我的目的在我年老之前就可以达到的。” “疯狂呢?” “我是几乎过疯您知道有一句格言说‘一事不重现。’这是一句犯罪学上的格言您当然充分了解它的意义了。” “阁下”维尔福又说道“除了死老疯以外世界还有一些可怕的事情。譬如说中风那是一种闪电般的袭击它只打击您却并不毁灭您可是经它打击之后一切也就都完了。您的外貌当然一点都没有改变但您已不再是以前的您了您以前象吃过灵芝草的羚羊但这时却变成了一块呆木头就象那受了酷刑的卡立班[莎士比亚名剧《暴风雨》中的人物。——译注]这种病是生在人的舌头上正如我所告诉您的不折不扣地叫做中风。伯爵阁下假如您愿意的话随便哪一天只要您高兴见到一个尚能解事而且急于想驳倒您的对手的话那么请到舍下来继续这一番谈话吧我想介绍您同家父见面也就是诺瓦蒂埃·维尔福先生法国革命时期一个最激进的雅各宾派也就是说一个最目无法纪最果断勇敢的人他也许不曾象您那样到过世界上所有的王国但他却曾帮助颠覆了世界上一个最强有力的国家您相信自己是上帝和教世主的使者他象您一样相信他自己是万神之主和命运的使音。可是阁下脑髓里一条血管的破裂就摧毁了这一切而这生在不到一天不到一个钟头而只在一秒钟的时间内。诺瓦蒂埃先生在头一天晚上还是老雅各宾派成员老上议院的义员老烧炭党分子嘲笑断头台嘲笑大炮嘲笑匕诺瓦蒂埃先生他玩弄革命诺瓦蒂埃先生对他来说法国是一面大棋盘他使得小卒城堡骑士和王后一个个地失踪甚至使国王被困诺瓦蒂埃先生这样可畏的一个人物第二天早晨却一下子变成了‘可怜的诺瓦蒂埃先生’变成了孤苦无助的老头子得让家里最软弱无力的一员就是他的孙女瓦朗蒂娜来照顾他。事实上他只剩了一具又哑又僵的躯壳在无声无息地喘着气让时间慢慢地腐蚀他的全身而他自己却感觉不到它在腐朽。” “唉先生!”基督山说道“这种事我都看到也想到过了。我也可以算是一个医生我曾象我的同行那样几次三番的寻活人和死者的灵魂而象救世主一样我的肉眼虽看不到它但我的心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自苏格拉底[(公元前四七o—三九九)希腊哲学家。——译注]塞内加[(二—六五)西班牙学者。——译注]圣奥古斯丁[(三五四—四三o)英国主教。——译注]和高卢[(一七五八—一八八二)德国著名医生。——译注]以来无数的女人在诗歌或散文里写下过您所作的那种对比可是我也很能理解一个父亲的痛苦或许会使一个儿子的头脑生很大的转变。您既然建议我为我的自负心着想该去看一看那种可怕的情景那么我一定前去府上拜访先生这种可怕的事情一定已使府上布满了忧郁的气氛吧。” “要不是上帝赐给了我一个极大的补偿本来当然会是如此的。眼看着老人家自己在走向坟墓里却有两个孩子刚巧踏上了生命的旅程。一个是瓦朗蒂娜是我的前妻蕾姆·圣·梅朗小姐所生的女儿一个是爱德华就是今天您救的那个孩子。” “您从这个补偿上得出了什么结论阁下?”基督山问道。 “我的结论是”维尔福答道“家父在热情的激励之下曾犯过某种过失而那种过失人类的法庭不知道但上帝的法庭却已经看到了而上帝只想惩罚一个人所以只降祸于他本人。” 基督山的嘴上虽带着微笑可在内心里却出了一声怒吼要是维尔福听到了这个声音他一定会飞也似的逃走的。 “再会了阁下”法官站起身来说道“我虽然离开了您可我会永远记得您的而且是满怀尊重的心情的。我希望当您和我相知较深的时候您不会讨厌我这番情谊的因为您将来就会了解我不是一个爱打扰朋友的人。而且您和维尔福夫人已结成永远的朋友了。” 伯爵欠了欠身亲自送维尔福到他的房门口那位检察官作了一个手势两个听差就毕恭恭毕敬地护送他们的主人到他的马车里去了。他走了之后基督山从他那郁闷的胸膛里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说道“这贴毒药真够受的现在让我来找一服解毒剂吧。”于是他敲响了铜锣并对进来的阿里说道“我要到夫人的房间里去了一点钟的时候把马车备好。” 第四十九章 海黛 正文第四十九章海黛 读者一定还记得基督山伯爵那几位住在密斯雷路的新——或说得更确切些是老——相识吧。莫雷尔、尤莉和艾曼纽。一想到他就要去作一次愉快的访问一想到将要度过的幸福时光期待着一束从天堂里射来的光照进他自动陷入的地狱里来从维尔福走出他的视线时起他的脸上就露出一种最动人的快乐的表情。阿里听到锣声就赶快跑来了看到他的脸上闪烁着这样稀有的欢喜的光彩便又蹑手蹑脚屏息静气地退了出去象是生怕惊走了那徘徊在他主人身旁的愉快的念头似的。 此时正值中午基督山抽出一个钟头的时间来和海黛一起消磨时光。那个郁闷了这么久的灵魂似乎无法一下子享受快乐所以在接触柔情蜜意之前必须先作一番准备正如别人在接触强烈的喜怒哀乐之前得作一番准备一样。我们前面已经说过那是年轻的希腊美人所住的房间和伯爵的房间是完全隔离开的。那几个房间一律是东方式的布置。也就是说地板上铺着土耳其产的最昂贵的地毯墙壁上挂着花色美丽和质地优良的锦丝缎每一个房间的四壁都装着极奢华的靠背长椅椅子上放着又松又软可以随意安排的椅垫。海黛手下有四个女佣人——三个法国人和一个希腊人。那三个法国女人总是呆在一间小小的候见室里只要听到小金铃一响就立刻进去侍候或是由那个希腊女奴从里面传话出来希腊女奴略懂一点法语足以向另外三个侍女转达她女主人的命令基督山吩咐过那三个法国侍女她们对待海黛必须极其恭谨尊敬要象侍奉一位王后一样。 那年轻姑娘此时正在她的内室里。那是一间类似妇女休息室的房间圆形的天花板由玫瑰色的玻璃嵌成灯光由天花板上下来她这时正斜靠在带银点儿的蓝绸椅垫上头枕着身后的椅背一只手托着头另外那只优美的手臂则扶着一支含在嘴里的长烟筒这支长烟筒极其名贵烟管是珊瑚做的从这支富于弹性的烟管里升起了一片充满最美妙的花香的烟雾。她的姿态在一个东方人眼里虽然显得很自然但在一个法国女人看来却未免风骚了一点。她穿着伊皮鲁斯[伊皮鲁斯是古希腊的一个地方。——译注]女子的服装下身穿一条白底子绣粉红色玫瑰花的绸裤露出了两只小巧玲珑的脚要不是这两只脚在玩弄那一双嵌金银珠的小拖鞋也许会被人误认是用大理石雕成的哩;她上身穿一件蓝白条子的短衫袖口很宽大用银线滚边珍珠作纽扣;短衫外面套一件背心前面有一处心形的缺口露出了那象牙般的脖颈和胸脯的上部下端用三颗钻石纽扣锁住。背心和裤子的连接处被一条五颜六色的腰带完全盖了起来其灿烂的色彩和华丽的丝穗在巴黎美人的眼里一定觉得非常宝贵的。她的头上一边戴着一顶绣金镶珠的小帽一边插着一朵紫色的玫瑰花一头浓密的头黑里透蓝。那张脸上的美纯粹是专属于希腊人的一双又大又黑的水汪汪的眼睛笔直的鼻长珊瑚似的嘴唇珍珠般的牙齿这都是她那种民族所特有的。而锦上添花的是海黛正当青春妙龄她只有十九、二十岁。 基督山把那个希腊侍女叫出来吩咐她去问一声她的女主人愿不愿意见他。海黛的答复只是示意叫她的仆人撩开那挂在她闺房门前的花毡门帘这一道防线打开之后就呈现出一幅美妙的少女斜卧图来。当基督山走过去的时候她用那只执长烟筒的手肘撑住身子把另一只手伸给了他带着一个**的甜蜜的微笑用雅典和斯巴达女子所说的那种音节明快的语言说道:“你进来以前干嘛非要问问可不可以呢?难道你不再是我的主人我也不再是你的奴隶了吗?” 基督山回报了她一个微笑。“海黛”他说道“你知道” “你称呼我时为什么这样冷淡?”那希腊美人问道。“我有什么地方使你不高兴了吗?要是这样随便你怎么责罚我好了但不要这么规规矩矩地对我说话!” “海黛”伯爵答道“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法国所以你已经自由了!” “自由!”年轻姑娘把那两个字念道了两遍“自由干吗?” “自由就可以离开我呀。” “离开你!为什么我要离开你呢?” “那就不该由我来说了但现在我们就快要混到社交界去了就要去见见世面了。” “我谁也不想见。” “不你听我说海黛。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你可不能老是这样隐居着假如你遇到了一个心爱的人别以为我会那么自私自利和不明事理竟会” “我从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男人我只爱你和我的父亲。” “可怜的孩子!”基督山说道“那是因为除了你的父亲和我之外你根本没跟什么别的人说过话……” “好吧!我何必要跟别人去说话呢?我父亲把我叫做他的心肝而你把我叫做你的爱人你们都把我叫做你们的孩子!” “你还记得你的父亲吗海黛?” 那希腊少女微笑了一下。“他在这儿和这儿”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她的眼睛和她的心。 “那么我在哪儿呢?”基督山笑着问道。 “你吗?”她大声说道“到处都有你!” 基督山拿起这年轻姑娘的纤纤玉手正要把它举到他的唇边那心地单纯的孩子却急忙把手抽了回去而把她那娇嫩的脸颊凑了上来。“你现在要懂得海黛”伯爵说道“从现在起你是绝对的自由了你是主妇是女王。你可以自由放弃或保持你故乡的习俗随你喜欢怎么去做都行你愿意在这儿呆就在这儿愿意出去就出去有一辆马车永远等在那儿听你的吩咐不管你要到哪儿去阿里和梅多都可以陪你去。我只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噢说吧!” “关于你的出身一定要严守秘密。对谁也不要提过去的事情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要宣布你那威名显赫的父亲或你那可怜的妈妈的名字!” “我已经告诉过你啦老爷我不愿意见任何人。” “海黛这样完美的一种隐居生活虽然很符合东方的风俗习惯但在巴黎会行不通的。所以你得竭力使自己习惯这种北方的生活习惯正如你以前在罗马、佛罗伦萨、梅朗和马德里一样不论你留在这儿或回到东方去将来总有一天这也许会有用的。” 年轻姑娘抬起那双含泪的眼睛望着基督山以一种伤心真挚的口吻说道:“不论‘我’回不回东方你的意思是你不回去了吗老爷?” “我的孩子”基督山答道“你知道得很清楚假如我们必须分手的话那决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树是不愿意离开花的是花离开了树。” “老爷”海黛答道“我决不愿意离开你因为我知道没有了你我决不再能再活下去的。” “可怜的孩子!十年以后我就会老的而你却依旧很年轻。” “我的父亲活到了六十岁他的头已经斑白可是我对于他的崇拜和爱远甚于对所有那些我在他的宫廷里所看到的活泼漂亮的青年呀。” “那么告诉我海黛你相信你能过得惯我们现在的这种生活吗?” “我能见到你吗?” “每天都能见到。” “嗯那么你何必还要问我呢我的主人?” “我怕你会感到孤独的。” “不老爷因为在早晨我等着你的到来在晚上我可以回想你和我在一起时的情形此外当我孤独的时候我又有美丽的往事可以回忆。我好象又看到了广大的平原和遥远的地平线以及地平线上的宾特斯山和奥林匹斯山那时我的心里就会有三种情感悲伤感激和爱决不会再感到什么无聊的。” “你真不愧是伊皮鲁斯的子孙海黛你这种富于诗意的可爱的念头充分证明你是神族[指希腊神话里的神。——译注]的后代你放心吧我一定注意照料你不让你的青春受到摧残不让它在阴森孤独中虚度过去因为假如你爱我如父我也一定爱你如女。” “老爷不要误会我对你的爱和对我父亲的感情是大不相同的。他死了以后我还能继续活下去但要是你遇到了什么灾祸那我听到噩耗的那一刻也就是我死的时候到了。” 伯爵带着难以形容的柔情把他的手伸给了那兴奋的少女后者虔敬而亲热地把手捧到她的嘴边。基督山的大脑经过这一番抚慰之后已适宜于去拜访莫雷尔家人了他一边走一边轻轻地背诵出品达[品达(公元前五二一—四四一)希腊的抒情诗人。——译注]的几句诗句:“青春是一朵花它为结出爱情的果实。你看着它渐渐地成熟将它采下你这采摘者啊是多么的幸福。”此时马车已遵命准备好了伯爵轻轻地跨进车厢里车子便立刻疾驰而去。 第五十章 莫雷尔一家 正文第五十章莫雷尔一家 几分钟之后伯爵便到了密斯雷路七号。这是座白石砌成的房子在房子前面的一个小庭院里有两个小花坛里面开满了美丽的花。伯爵认出了来开门的门房是柯克莱斯但由于他只有一只眼睛而且那只眼睛在九年的时间里已衰弱了许多所以他没有认出伯爵来。马车驶到门口去的时候必须经过一个转弯绕过一座石块砌成的喷水池池子里悠闲地游着许多金色和银色的鱼。这一点缀引起了全区人的嫉妒给这座房子挣得了“小凡尔赛宫”的称号。这房子是一座三层楼的建筑物下面有厨房和地窖上面有阁楼。全部房产包括一个极大的工场一个花园和花园中的两幢楼房艾曼纽买下它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出这是一笔很有利的投机生意。他留用了正房和花园的一半在花园和工场之间筑起了一道墙连花园底上的两座楼房一起租了出去所以他只花了很少的一笔钱却住得舒舒服服象圣·日尔曼村里一位最讲究的主人一样得到了一座独门独户的大住宅。餐厅里全是一色的橡木家具客厅里是桃花心木家具和蓝天鹅绒窗帷卧室里是香椽木和绿缎子。艾曼纽有一间书房但他从不读书尤莉有一间音乐室但她从不摆弄乐器。三楼全部归马西米兰使用这一层楼上的房间完全和他妹妹的一样只是餐厅变成了一间弹子房这也是他接待朋友的地方。当伯爵的马车在门口停下来的时候他正嘴里咬着雪茄在花园的入口处监督洗刷他的马。 柯克莱斯打开门巴浦斯汀从车夫的座位上跳下来上前询问赫伯特先生夫妇和马西米兰·莫雷尔先生愿不愿意接见基督山伯爵阁下。 “基督山伯爵阁下?”莫雷尔大喊了一声抛掉了他的雪茄烟急忙向马车奔过来。“我们当然愿意见他的啦!啊!伯爵阁下多谢您没有忘记您的诺言。”于是那青年军官非常热情地同伯爵握手使后者毫不怀疑他是出于一种真挚的表示他看到对方早已在期待他而且很高兴接待他。 “来来!”马西米兰说道“我来当您的向导象您这样的人是不应该由仆人来介绍的。我妹妹在花园里摘玫瑰树上的枯叶我妹夫正读他的两份报纸《新闻报》和《议论报》离她五步之内因为不论您在哪儿看到赫伯特夫人只要在几步远的小圈里望一眼便可以找到艾曼纽先生而且这种情形正如科学大全上所说的那样是‘相互的’。”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一个身穿丝绸便服正忙碌地在那棵绚丽的玫瑰树上摘枯叶的年轻女子抬起头来。这个女子正是尤莉她正如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那位席代表所预言的已变成了艾曼纽·赫伯特夫人。她看到来了一位陌生人就出了一声惊异的喊叫而马西米兰却大笑起来。“这没什么裘丽”他说道“伯爵阁下虽然到巴黎才只有两三天但他已经知道一个时髦女郎是什么样子的了要是他还不知道那么你就是一个榜样。” “啊阁下!”尤莉回答说“我的哥哥把您就这样带进来真是太胡闹了他是从来不为他可怜的妹妹考虑的。庇尼龙!庇尼龙!” 一个正在玫瑰花丛中忙于翻地的老头把他的铲子往泥土里一插拿起帽子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极力想掩饰刚才扔进嘴里的那块烟草。他的头依然是那么厚密那么蓬蓬松松地缠结在一起。只是其中有几丛已变成了灰色他那被太阳晒成紫铜色的脸和那坚毅的目光证明这老水手曾经历过赤道的酷热和回归线上的风暴。“我好象听到你在叫我尤莉小姐?” 他说道庇尼龙依旧改不掉他的老习惯对其船主的女儿称“尤莉小姐”再也改不过口来叫赫伯特夫人。 “庇尼龙”尤莉说道“快去通知艾曼纽先生说这位先生来拜访我们了马西米兰自会领他到客厅里去的。”然后她转过身来对基督山说道“希重您能允许我告辞一会儿。”于是也不等回答就绕到一丛树后面从一条侧径走进了屋里。“真是非常抱歉”基督山对莫雷尔说道“我看我的到来给府上引起了不小的麻烦呀。” “瞧吧”马西米兰大笑着说道“她的丈夫正在那儿脱下短褂换上装呢。我向您担保您已经在密斯雷路鼎鼎大名的了。” “我看府上倒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伯爵说道这句话很象是对他自己说的。“噢是的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们的确是幸福得没法说了。他们都很年轻很乐观你恋着我我恋着你每年还有两万五千里弗的收入因此就自以为象罗斯希尔德一样的富有了。” “两万五千里弗这个数目可并不算大”基督山说道语气非常甜蜜温和象是一位慈父的声音直钻进马西米兰的心坎里“但他们是不会以此自满的。您的妹夫是一个律师还是一个医生?” “他是一个商人伯爵阁下他继承了我那可怜的父亲的事业莫雷尔先生去世的时候遗留下五千万法郎这笔钱分给了我妹妹和我因为他只有我们这两个儿女。她的丈夫和她结婚的时候除了他那正直高尚的品格那一流的才干和那清白无瑕的名誉之外他可不象他的太太那样有什么世袭的财产可指望。但他希望自己能有他妻子那样多的财产于是他克勤克俭地埋头苦干直到积满了二十五万法郎那是用了六年功夫才实现的。噢伯爵阁下说真心话看着这些才能高肯定会飞黄腾达的青年人辛辛苦苦地在一起工作不愿意丝毫改变祖传老店的旧规矩为了六年的时间才取得那些新潮人物在两三年内就可以取得的业绩这种情形真使人感动。马赛直到现在还洋溢着对他们的赞许之声而这种赞许也是他们应该得到的。后来有一天尤莉刚结完账艾曼纽过来对她说’尤莉柯克莱斯刚才把最后那一百法郎交给了我我们预定要赚的二十五万法郎已齐了。我们将来就守着这笔小小的财产生活你满意吗?听我说我们的公司每年要做一百万的生意我们可以从中获得四万法郎的收益。假如我们愿意的话我们在一小时之内就可以把生意转让出去因为我收到了狄劳耐先生的一封信他说他愿意出三十万法郎买下这家公司的商业信誉从而把他的名字和我们的联在一起。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艾曼纽’我妹妹回答说‘莫雷尔公司只能由莫雷尔家里的人来经管。用三十万法郎来补救我父亲的名誉不是很值得的吗?’‘我也是这样想’艾曼纽答道‘但我希望听听你的忠告。’‘我的意见是这样的:我们的业务往来账目都已经结清了我们现在只要停止放账结束业务就行了。’这事立刻就办到了。一刻钟以后一位商人来要求为两条船投保险。 这笔生意很明显可以有一万五千法郎的赚头。‘先生’艾曼纽说道‘请你费神直接去和狄劳耐先生谈吧。我们已经停业了。’是多久的事?‘那商人惊奇地问道。回答是‘一刻钟以前。’而就是为了这个理由阁下”马西米兰继续说道“我的妹妹和妹夫才每年只有两万五千里弗的收入。” 马西米兰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伯爵的心似乎要爆裂开来他刚一讲完艾曼纽就进来了这时他已戴上了一顶帽子穿好了上装。他向伯爵恭敬地致敬表示他很清楚来客的身份然后他领基督山在小花园里兜了一圈才回到屋里。客厅里放着一只日本出品的大瓷花瓶瓶里插满了花使空气里充满了花香。尤莉已站在门口迎接伯爵了她的衣服穿得很合体头梳得很俏丽(这件大事她是在十分钟之内完成的)。附近的一间鸟舍里传来了鸟的歌声。鸟舍是由假乌木和刺槐树的丫枝搭成的外面围着蓝天鹅绒的帷幕。在这所可爱的幽居里万事万物从鸟儿们宛转的歌声到女主人的微笑都使人有一种宁静安谧的感觉。伯爵一进这座房子就感染到了这种幸福的气氛。他开始客套地说了几句以后就一直默默地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竟一时忘记了人家正在等他开始谈话。当他一觉察到这种停顿之后就竭力把自己从这种沉思状态中摆脱出来。“夫人”他终于说道“请原谅我这么激动你们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因为你们已享受惯了我在这儿所遇到的这种幸福但对我来说你们这种幸福的神情是如此的罕见以至于使我无法把目光从你们身上移开了。” “我们实在是非常幸福的阁下”尤莉答道“但我们也遭遇过不幸世界上很少有人比我们受过更大的痛苦。” 伯爵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好奇的表情。 “噢正如那天夏多·勒诺所告诉您的这一切只是一部家庭历史”马西米兰说道“象您这样名利双收饱经沧桑的人对于这种琐碎的事情是不会有多大兴趣的但我们的确有过极悲惨的遭遇。” “象上帝对待所有那些受苦的人们一样他曾把香油注入了你们的伤口吗?”基督山问道。 “是的伯爵阁下”尤莉答道“我们实在可以说是这样的因为他对待我们就象对待他的选民一样他派了一位天使来关照我们。” 伯爵的两颊变成了深红色他咳嗽了一声并用手帕掩住了嘴。 “那些天生有钱事事都能如愿的人”艾曼纽说道“是不知道人生真正的幸福是什么的正如只有那些曾抱住几块脆弱的木板在狂风暴雨的海洋里颠簸过来的人才能体会到一个晴朗的天空是多么的可贵一样。” 基督山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来踱去因为他怕自己那颤抖的声音会泄露他的情绪。 “我们的夸大使您见笑啦伯爵阁下。”马西米兰说道他的目光始终在跟随着伯爵。 “不不”基督山回答说他的脸色很苍白一只手按在他狂跳不已的心口上另一只手则指着一只玻璃罩玻璃罩下面有一只丝质的钱袋躺在一块黑天鹅绒的垫子上。“我正在想这只钱袋是做什么用的它的一端象是绑着一张小纸片而另一端却有一颗大钻石。” “伯爵阁下”马西米兰带着一种庄严的神气说道“这是我们最宝贵的传家之宝。” “这颗钻石倒非常漂亮。”伯爵答道。 “噢曾有人估价它值十万法郎我哥哥并不是指它的价值他的意思是说这只钱袋所包含的东西都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位天使的纪念品。” “这我可就不懂了但我并不一定要求解释夫人”基督山鞠躬答道。“原谅我我并不是存心要做出失礼的举动的。” “失礼!噢我们很高兴您能给我们这样一个机会来详述这件事情。要是我们想隐讳这只钱袋所代表的那件义举我们就不会把它这样谈出来啦。噢我们很愿意到处逢人就讲!这样或许可以感动我们那位无名的恩人使他早日日露面出来见见我们。” “啊真的!”基督山用一种压低了的声音说道。 “阁下”马西米兰揭开玻璃罩恭恭敬敬地吻了吻那只丝质钱袋说道。“这只钱袋曾经过一个人的手而那个人曾救过我父亲使他不致于自杀使我们不致于破产使我们的名誉不致于蒙羞受辱。正是靠着他无比的仁慈我们这些命中注定该受苦难的孩子才能有目前这种使人嫉妒的好运。这封信”(马西米兰一边说着一面从钱袋里抽出一封信来交给了伯爵)“这封信就是他在我父亲决心自杀的那天写来的。这颗钻石是那位慷慨的无名恩人送给我妹妹作陪嫁的。”基督山打开那封信以一种无法形容的高兴的心情把它读了一遍。这封信是写给(我们的读者知道)尤莉的署名是“水手辛巴德。” “您说是一个无名恩人难道你们并不认识那个帮你们忙的人吗?” “是呀我们从没有和他握一下手的运气”马西米兰又说道。“我们曾恳求上帝赐给我们这个机会直到如今还是枉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很神秘我们始终无法弄明白象是冥冥之中有一只魔术师般有力的手在操纵着似的。” “噢”尤莉大声说道“我倒是还没有完全绝望也许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吻到那只手的就象我现在吻这只他所触过的钱袋一样。四年以前庇尼龙在的里雅斯特庇尼龙伯爵阁下就是你刚才在花园里见到的那个老水手他在当园丁以前本来是一个舵手的。当庇尼龙还在的里雅斯特的时候他在码头上看到一个英国人正要上一艘游船而他认出他就在一八二九年六月五日来拜访过我父亲九月五日又写这封信给我的那个人他相信自己没认错但他当时不敢上去跟他讲话。” “一个英国人!”基督山说道。他看到尤莉很注意地望着他就愈来愈感到不安了。“您说是一个英国人吗?” “是的”马西米兰答道“是一个英国人他自称是罗马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席代表。所以那天您在马尔塞夫先生家里说您和汤姆生·弗伦奇银行有业务往来我就吃了一惊。我已经告诉过您那是一八二九年的事。看在上帝的面上请告诉我您认识这个英国人吗?” “可您不是也告诉过我说汤姆生·弗伦奇银行老是否认曾帮过你们这个忙吗?” “是的。” “那么说不定这个英国人曾受过令尊的恩惠他没有忘记所以采取这种方法来报恩这不是很可能的吗?” “象这类事情一切都可能的甚至是一个奇迹也说不定。” “他叫什么名字?”基督山问道。 “他并没说出第二个名字”尤莉热切地望着伯爵答道“就只是这封信尾上的——‘水手辛巴德’。” “这显然不是他的真名而是个假名。” 然后他注意到尤莉对他的口音已显得出惊愕的表情便又说道:“请告诉我他的身材是不是和我差不多或许略微高和瘦一点脖子上绑一个大领结密扣紧带手里老是拿着一支铅笔?” “噢那么说您认识他的了?”尤莉大声说道她的眼睛里顿时放射出喜悦的光采。 “不”基督山答道“我只是这样猜测。因为我认识一位威玛勋爵他是常常干这种慷慨的事情的。” “那他自己不露面吗?” “他是一个怪人不相信世上有‘感恩’这种东西的存在。” “噢天哪!”尤莉紧握着双手大声说道。“那么他相信什么呢?” “我认识他的那个时候他还不相信”基督山说道他听了尤莉的语气心里很受感动。“但也许他后来得到了证据知道‘感恩’的确是存在的了。” “你认识这位先生吗阁下?”艾曼纽问道。 “噢要是您真的认识他”尤莉大声说道“您能不能告诉我们他在什么地方?我们可以到哪儿去找到他?马西米兰艾曼纽!假如我们真的能找到他他一定会相信人心是知道感恩的!” 基督山觉得泪水已涌到了他的眼睛里于是他又急急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看在老天爷的份上!”马西米兰说道“假如您知道他的什么事情请告诉我们吧。” “唉!”基督山极力克制住他的情感说道“假如你们的那位无名恩人就是威玛勋爵恐怕你们将永远也见不到他了。两年前我和他在巴勒莫分的手当时他正要出到极遥远的地方去所以怕他是永远不会回来的了。” “噢阁下您真忍心。”尤莉很感动地说道她的眼睛里已充满了泪水。 “夫人”基督山以真挚的目光凝视着那从尤莉脸上滚下来的两颗流动的珍珠庄重地说道“要是威玛勋爵看到了我现在所看到的这番情景他一定会舍不得抛弃这个世界的因为您所流的眼泪可以使他和人类言归于好的。”于是他伸手给尤莉尤莉也伸出了她的手她已被伯爵的神情和声音吸引得不能自制了。 “但这位威玛勋爵”她紧紧地抱住最后一线希望说道“总有个故乡有个家和亲戚什么的吧?总之总有一个人了解他的吧?那么难道我们不能” “噢别再问了夫人”伯爵说道“别在我的话上建筑渺茫的希望了吧。不威玛勋爵大概不是您要找的那个人。他是我的朋友他对我没有什么秘密可隐瞒的如果有这件事他也不会瞒过我的。” “而他竟没有告诉过您什么吗?” “没有。” “从来没提起过一个字可以使您想到--” “从来没有。” “可是您却一提就提出他来。” “啊象这类事情人们或许会猜测--” “妹妹妹妹”马西米兰帮着伯爵说道“伯爵阁下是很对的。想一想我们的父亲常常对我们说的那句话吧:‘这次来救我们的不是个英国人。’” 基督山吃了一惊。“令尊对您说什么莫雷尔先生?”他急切地问道。 “我父亲认为这件事简直是一件奇迹他相信那位恩人是从坟墓里爬起来救我们的。噢这个迷信说来很令人伤心尽管我自己并不相信但我也决不愿意破坏父亲的信心。他常常翻来复去地沉思默想这件事嘴里总念着一位好朋友的名字。那是一位和他永别了的朋友!在他弥留之际当那永恒之境一步步接近他的时候他的头脑似乎受到了灵光的启而这个念头本来还只不过是一种怀疑这时却变成了一种信念他最后说的话是:‘马西米兰那个人是爱德蒙·唐太斯!” 听到这句话伯爵的脸本来就已愈来愈苍白这时就苍白得更惊人了。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了象是忘了时间似的看了一下他的表匆匆地和赫伯特夫人说了几句话又跟艾曼纽和马西米兰握了握手。“夫人”他说道“我相信您会允许我经常来拜访你们的我很珍重你们的友谊并感激你们的接待因为很多年以来我这样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这还是第一次。” 说完他便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这位基督山伯爵真是一个奇人。”艾曼纽说道。 “是的”马西米兰答道“但我觉得他一定有一颗非常仁慈的心而且他很欢喜我们。” “他的声音直钻进我的心坎里”尤莉说道“有两三次我好象觉得以前曾听到过这种口音似的。” 第五十一章 巴雷穆斯和狄丝琵① 正文第五十一章巴雷穆斯和狄丝琵1 圣·奥诺路是有钱人的住宅区各区各样的巨厦府邸都以其设计高雅和建筑华丽而相互争辉靠近这条路的中段在一座最富丽堂皇的大厦的后面有一座很大的花园园子里到处是栗子树树冠昂然俯视着那象城堡似的又高又结实的围墙。每年春天粉红的和雪白的栗花纷纷飘落于是在那路易十四时代筑成的铁门两旁方顶上的大石花盆里就堆满了这些娇柔的花瓣。这个高贵的入口虽然外观很华丽那种植在两只石花盆里的牛花也很多姿绰约:那杂色斑驳的叶片随风摇深红色的花朵赏心悦目但是自从这座大厦的主人搬进来以后(那已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却一直是废弃不用。大厦的正门面向圣·奥诺路前面有一个种满花草的庭园后面就是关闭在这扇铁门里的花园。这扇门以前原和一个肥沃的果园相通果园的面积约一亩左右但投机鬼却在这个果园的尽头划了一条线也就是说修筑了一条街道。而这条街道甚至在还没有完工之前就已经取好了名果园的主人原想使这条街道和那条被称为圣·奥诺路的巴黎大动脉连接起来的这样就可以把果园当作可以建筑房屋的沿街地皮卖出去了。 可是在投机买卖上真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条被定了新名字的街道始终没有修完果园的购买者本钱付了不少可是除非他甘心蚀一大笔钱否则无法找到一个愿意来接手这笔买卖的人。但他相信将来总有一天会卖得一大笔钱的到那时不但可以偿清他过去所支出的费用而且还可以捞回那笔困死在这项投资上的资金的利息所以他只得以年租金五百法朗的价钱把这块地方暂时租给了一个水果贩子。因此正如刚才已经说过的这扇通果园的铁门已封闭了起来任其生锈腐蚀而的确要不了多久铁锈就会把门的铰链烂断同时为了防止果园里的掘土工人擅自窥视灯厦玷污贵族的庭园铁门上又钉了六尺高的木板。不错木板钉得并不十分密从板缝里仍然可以偷看到园内的景色但那座房子里的家风极其严肃是不怕轻狂之徒作好奇的窥视的。 在这个果园里以前曾一度种植过最精美的水果和蔬菜现在却只疏疏松松地种植着一些苜蓿花由于无人照料将来恐怕免不了要成一块贫瘠的空地的。它和那条规划中的街道有一扇矮矮的小门相通着开门进来便是这块篱笆围住的荒地尽管是荒地一星期之前业主却从它身上得回了千分之五的老本而以前它是一个子都不赚的。在大厦那边我们前面已经提到过栗子树高高地耸立着长得比围墙还高其他的花木也欣欣向荣地生长着并不受栗子树的影响它们热切地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布满了园中的空地象在坚持它们也有权享受阳光和空气似的。花园里有一角枝叶极其茂密几乎把阳光都关在了外面这儿有一条大石凳和各种各样农家风味的坐椅表明这个隐秘的去处是一个聚会的地点或是这大厦里某位主人翁所心爱的静居处大厦离这儿虽只有一百步左右但从茂密的绿叶丛中望出去却只能看到一个极模糊的影子。总之选择这个神秘的地点作为静居处是极有道理的因为这儿可以躲避所有窥视的目光有凉快爽神的树荫茂密的枝叶象是一重天幕。即使在最炎热的夏季遇到那火烧一般的日子灼人的阳光一丝也进不来鸟儿的婉转歌唱街上和大厦里的喧嚣声都传不到这儿来。 春之女神最近赐了一些极暖和的日子给巴黎的居民。这天傍晚可以看见石凳上很随便地放着一本书一把阳伞和一只绣花篮子篮子里拖出一块未完工的绣花麻纱手帕。离这几样东西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青年女子站在铁门旁边竭力从板缝中向外面张望她的态度极其热切眼睛一眨不眨这可以证明她非常关心这件事。正在这时果园通街道的那扇门无声地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高大强壮的青年人身上穿着一套普通的灰色工装戴着一顶丝绒的鸭舌帽他的头胡子和胡须却梳理得极其整齐漆黑光亮同他身上的这种平民式的打扮极不相称。他把门打开之后迅地向四周环顾了一下觉并没有人看到他就走了进来然后小心地把门关上了步子匆忙地向铁门走过来。 青年女郎虽然见到了她所期待着的人但看到服装不对不禁大吃一惊急忙要抽身退回。但那个眼睛里燃烧着爱情之火的青年却已经从门的缺门里看到了白衣服的动作又看到了他那位美丽的邻居细腰上的那条蓝色腰带在飘动。他急忙跑过来把他的嘴贴在一个缺口上喊道:“别怕瓦朗蒂娜是我!” 青年女郎走近前来。“噢阁下”她说道“你今天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呢?现在差不多已是吃饭前时候啦我的后母老是监视着我我的侍女也老是在窥探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她都得去报告我得费好大的劲儿才能摆脱她们。还有我的弟弟也老是讨厌地要我和他作伴要摆脱他也不容易我今天是借口要静静地完成一件急于完工的刺绣才得以到这儿来的。你先好好解释一下你这么晚才来的原因吧然后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穿这样古怪的一套衣服我差一点认不出你了。” “亲爱的瓦朗蒂娜”那青年说道“我爱你到了极点以致我不敢对你说我爱你可是我每次看到你总是想对你说:‘我崇拜你。’这样当我离开你的时候即使我回想自己的话心里也是甜蜜的。现在我谢谢你的责备你责备我的话实在非常可爱因为由此可以知道虽不敢说你就在等候我但却知道你在想念我。你想知道我迟到的原因和化装的理由我一定解释给你听也希望你能宽恕我。我已经选定一项生意。” “一项生意!噢马西米兰我们现在担心还来不及呢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开玩笑呢?” “上帝别让我跟那比我自己的生命还宝贵的人开玩笑吧!可是听我说瓦朗蒂娜听我来把这件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你。我对于量地皮和爬墙头实在有点厌倦了而且你让对我说要是你父亲看到我在这儿逗留很可能会把我当成一名小偷关到牢里去的所以我很担心因为那样会把法国全体6军的名誉都玷污了的同时要是别人看到一位驻阿尔及利亚的骑兵上尉老是在这既无城堡要围攻又无要塞要守卫的地方溜达会非常惊奇的所以我才把自己装扮成个菜贩子并穿上了这行职业的服装。” “你讲的话真无聊马西米兰!” “正巧相反我相信这是我平生最聪明的一个举动因为我们因此可以绝对平安无事的。” “求求你了马西米兰把实话告诉我吧。” “很简单因为打听到我所站的这块地皮要出租我就去要求承租业主马上就接受了而我现在就是这一大片苜蓿花的主人了。想想看瓦朗蒂娜!现在谁都来不能阻止我在自己的领地上盖起一间小房子从此以后住在离你不到二十码的地方啦。你想我多快乐呵!我简直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啦。你想瓦郎蒂娜这种事能用金钱买得到吗?不可能的是不是?嘿象这样幸福这样愉快这样高兴的事我原是想用十年的生命来作交换的但现在却只花了我——你猜是多少——五百法郎一年还是按季度付款的!我现在是在我自己的土地上了而且无疑有权可以拿一个梯子来靠在墙头上想什么时候往这边看就什么时候爬上来看我可以向你尽情地倾诉我对你的爱而不必怕被人带到警察局去——当然罗除非你觉得一个穿工装和戴鸭舌帽的穷工人向你倾诉爱情有损于你的面子。” 瓦朗蒂娜的嘴里轻轻地出了一声惊喜交集的喊声但象有一片嫉妒的阴云遮住了她心中的快乐似的她几乎立刻就以一种抑郁的口吻说道“唉不马西米兰!那样我们可就太放任了我怕我们的幸福会使我们忘乎所以以致于去滥用那种安全这样反而会害了我们。” “你怎么会有这样不值一想的念头呢亲爱的瓦朗蒂娜?从我们最初相识的那值得庆幸的一刻起难道我的全部言行还不足以来向你表明我的心吗?我相信你对于我的人格也是十分信任的当你对我说你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某种危险在威胁着你的时候我就真诚地心甘情愿地听你驱使不求任何报偿只要能对你有用我就感到很愉快了。有许多人愿意为你牺牲他们的生命在那些人当中你选中了我而我是否曾在哪句话或哪次眼色上使你感到遗憾过?你告诉过我亲爱的瓦朗蒂娜说你已经和伊皮奈先生订了婚而且你父亲已决心要成全这件婚事而他的意志是不容改变的因为维尔福先生一旦下了决心是从来不会改变的。好我自愿留在幕后等待着并不是等待我自己或你的决定而是等待上帝的吩咐。而在这其间你爱我怜悯我并坦白地告诉了我。我感谢你那句甜蜜的话我只要求你能时时重复一下那句话因为它可以使我忘掉其他的一切。” “啊马西米兰正是那句话才使得你如此大胆而使得我既感到快乐又感到悲伤以致我常常问自己究竟哪一种感情对我更好一些。是后母的严厉偏爱她自己的孩子使我感觉到痛苦呢还是在我和你相会的时候感到的充满了危险的幸福?” “危险!”马西米兰大声说道“你怎么能用这样残酷和不公平的两个字呢难道你还能找到一个比我更柔顺的奴隶吗?你答应我可以时时和你谈话瓦朗蒂娜但却禁止我在你散步的时候或在其他交际场合跟踪你我服从了。而自从我想方设法走进这个园子以后我隔着这道门和你谈话虽接近你却看不到你我有哪一次想从这些缺口里伸进手来碰一碰你的衣边吗?我有没有起过推倒这堵墙的念头呢?你知道我年轻、又强壮推倒这堵墙是不要吹灰之力的但我从来没抱怨过你这种含蓄的态度从来没表示过某种**。我象一个古代的骑士那样信守着我的诺言。来吧至少承认了这几点吧不然我就要觉得是你不公平啦。” “这倒是真的”瓦朗蒂娜说道她从木板的一个小缺口里伸出一只手指尖过来马西米兰便在那指尖上吻了一下。“这倒是真的。你是一个可敬的朋友但你的这种行为却仍然是出于自私的动机亲爱的马西米兰因为你知道得很清楚假如你表示出某些相反的意思我们之间的一切就都完了。你答应过要给与我热烈的兄妹之爱。我呢除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别的朋友我的父亲根本不关心我我的后母只一个劲地迫害我虐待我我惟一的伙伴就是一个不能讲话、患了麻症的老人他那干瘪的手已不再能来紧握我的手了只有他的眼睛可以和我谈话他的心里无疑地还为我保留着一些余温。噢我的命好苦呀凡是那些比我强的人不是把我当作了牺牲品就是把我当作了敌人而我惟一的朋友和支持者却是一具活尸!真的马西米兰我真痛苦极了你爱我是为我着想不是为了你自己这的确是对的。” “瓦朗蒂娜”青年被深深地感动了说道“我不能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所爱的人只有你因为我也爱我的妹妹和妹夫但我对他们的爱是宁静的绝不象我对你的爱。只要一想到你我的心跳就加血管里的血就流得更快了我的胸膛就开始心烦意乱起伏不定但我郑重地答应你我会克制住这一切热情来为你效劳或帮助你的。我听说弗兰兹先生一年之内是不会回国的在这期间我们最好还是满怀希望吧。因为希望是这样甜蜜的一个安慰者。瓦朗蒂娜当你怪我自私的时候暂且请稍微想一想你对我的态度吧那活象是一尊美丽而冷漠的爱神像。对于那种忠诚那种服从那种自制你拿什么来回报我吗?没有。你有没有赐给过我什么?极少。你告诉我说弗兰兹·伊皮奈先生是你的未婚夫说你每当想到将来要做他的妻子就感到害怕。告诉我瓦朗蒂娜你的心里难道再没有别的什么念头了吗?我把我的整个生命都奉献给了你还有我的灵魂甚至我的心的每一次最轻微的跳动都是为了你。而当我这样整个人都已属于你了的时候当我对自己说要是我失去了你我就会死了的时候而你当你想到自己将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却并不心惊胆战!噢瓦朗蒂娜瓦朗蒂娜呀!假如我处在你的位置上假如我知道自己被人深深地爱着象我爱你这样我至少已有一百次把我的手从这些铁栅之间伸过来了对可怜的马西米兰说:‘我是你的了马西米兰今生来世都只属于你!’” 瓦朗蒂娜没有回答但她的爱人却可以清晰地听到她在哭泣。那青年的情感立刻生了急的变化。“噢瓦朗蒂娜瓦朗蒂娜!”大声说道“假如我的话里有什么使你感到痛苦那就把它忘了吧。” “不”她说道“你说得没错但你难道看不出我只是一个可怜虫吗?在家里受尽委曲几乎就象一个陌生人一样。因为我父亲对我几乎就象一个陌生人。我的心早已碎了自从我十岁那年起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我都在忍受着那些铁石心肠般的压迫我的人折磨。谁都不了解我所受的痛苦而除了你之外我也不曾对别人讲过外表上在一般人的眼里我的一切都很顺利每个人对我都很体贴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是我的仇敌。一般人都说:‘噢象维尔福先生这样严厉的人本来就是不能指望他会象某些父亲那样对女儿滥施温情的但她也算是够幸福的了竟能找到象维尔福夫人这样的一位继母。’但是一般人都错了我的父亲对我漠不关心我的后母憎恨我而由于她那种憎恨老是用微笑遮掩着所以我就觉得更可怕了。” “恨你!你瓦朗蒂娜!”青年大声说道“谁会干得出这种事呢?” “唉!”瓦朗蒂娜说道“我不得不承认我后母厌恶我起因是非常自然的因为他太爱她自己的孩子了就是我的弟弟爱德华。” “那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本来我似乎不应该和你谈金钱上的事情但是我的朋友我认为她对我的憎恨正是从那一点上引起来的。她没有什么财产而我却已经很有钱了因为我是我母亲的继承人而且我的财产将来还会增加一倍的因为圣·梅朗先生和圣·梅朗夫人的财富将来总有一天也会传给我的。嗯我想她是在嫉妒我。噢我的上帝!假如我把那笔财产分一半给她我就可以使我自己在维尔福先生家里的地位确确实实地象一个女儿在她父亲的家里一样了而我当然会毫无疑义地那样做的!” “可怜的瓦朗蒂娜!” “我似乎觉得自己象被链子锁着般的生活同时我又很清楚自己很软弱我甚至怕去挣断那捆绑住我的锁链深恐我会因此而陷入极端无力和无助的境地。而且我的父亲不会对那些违背了他的命令而不加以责罚的。他极不喜欢我也会极不喜欢你的甚至对国王也是如此。因为他过去的历史是无可指摘的而他的地位又几乎是不可动摇的。噢马西米兰我向你保证假如我不作挣扎那全是因为在那场挣扎里不但我而且连你也要被压倒的。” “但是瓦朗蒂娜你为什么要绝望而且把未来看得这样可怕呢?” “啊我的朋友!因为这是我从过去的事情上判断出来的。” “可是你再想一想严格地说我虽够不上如你所称之为的门当户对但我有许多理由觉得我和你的结合并不能完全说是高攀。法国现在已不再是注重门第观念的时代了君主国的家庭已和帝国的家庭联姻用长枪的贵族已和用炮筒的贵族阶层通婚。我是属于后者这个阶级的我在6军中的父亲是很有前途的我的财产虽然不多但却不受任何人的牵制我的父亲在我们故乡里很受人尊敬大家都认为他是位最可尊敬的商人。我说‘我们的’故乡瓦朗蒂娜因为你出生的地点离马赛也并不远。” “别再提马赛这个名字好吧我求求你了马西米兰这个地名使我又想起了我的母亲我那天使般的母亲啊对我对所有那些认识她的人来说她真是死得太早啦。她在这个世界上照顾她孩子的时间虽短但我至少希望现在当她那纯洁的灵魂在那幸福的地方飞翔的时候她还能亲切怜悯地注视着她的孩子。啊要是她还活着的话我们就什么都不必怕啦马西米兰因为我可以把我们的爱情坦白地告诉她而她一定会来帮助和保护我们的。” “我恐怕瓦朗蒂娜”她的爱人答道“要是她还活着的话我就决不会幸运地认识你了。那时你只会感到很幸福而高高在上了。幸福的瓦朗蒂娜会根本瞧不起我的。” “马西米兰现在你也变得残酷——哦不公平啦”瓦朗蒂娜大声说道“但我很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青年问道他觉察到瓦朗蒂娜有些犹豫象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似的。“告诉我马西米兰从前在马赛的时候你父亲和我父亲之间有没有生过什么误会?” “据我所知没有”青年答道“除非的确由于他们是敌对党派的人或许彼此有点不喜欢对方吧。你父亲你也是知道的是一个热心拥护波旁王朝的保皇党而我父亲则是完全尽忠于皇帝的。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其他争执的了。但你为什么要提出这个问题来呢瓦朗蒂娜?” “我来告诉你吧”青年女郎答道“而且这事你本来也是应该知道的。但我必须从报上公开声明任命你为荣誉团军官的那一天讲起。那天我们都坐在我祖父诺瓦蒂埃先生的房间里腾格拉尔先生也在那儿你还记得腾格拉尔先生吗?不记得了吗马西米兰?就是借马车给我的后母差一顶点儿就把她和我的小弟弟一起摔死的那个银行家。别人都忙着在那儿讨论腾格拉尔小组的婚事我在高声读报纸给我祖父听但当我读到有关你的那一段的时候尽管那天早晨我没有做过别的什么事情只是把那一段消息翻来复去地读给我自己听(你知道这个消息你已经在前一天傍晚就告诉过我了)我感到这样的快乐但一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把你——我的爱人的名字念出来我就又觉得很慌张我真的很想把那一段跳过去可是又怕我的沉默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我鼓起所有的勇气尽可能的把它坚定沉着地念了出来。” “可爱的瓦朗蒂娜!” “嗯我父亲一听到你的名字就很快地转过头来。我相信——你瞧我多傻——每个人听到你的名字都会象被一个霹雳击中似的大吃一惊的所以我好象看到我父亲吃了一惊甚至连腾格拉尔先生也吃了一惊但那当然只是一种幻觉而已。” “‘莫雷尔!莫雷尔!’我父亲大声说道‘停一下’然后他紧锁眉头又说道‘马赛有一家姓莫雷尔的那都是些拿破仑党分子他们在一八一五年的时候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难道这个人就是那家的后代吗?’” “‘我想’腾格拉尔先生回答说‘小姐所读的报纸上的那个人就是以前那个船主的儿子。’” “真的!”马西米兰答道“那么你父亲怎么说瓦朗蒂娜?” “噢太可怕了我不敢讲。” “讲吧没关系。”青年微笑着说道。 “‘啊’我父亲还是皱着眉头说道‘他们所崇拜的那位皇帝对待这些疯子的态度的确很合适他把他们称作“炮灰”这两个字形容得再准确不过了。我很高兴看到现政府正极力实施这个有益的政策即使驻军守卫阿尔及利亚只是为了那个目的即使那个政策要花很多钱我也要向政府道贺。’” “这的确是一种恶毒的政策”马西米兰说道“但你不必为维尔福先生的那句话感到惭愧亲爱的因为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父亲在谈到政治的时候其态度之激烈并不亚于你父亲。‘哼’他说道‘皇帝做过许多好事但他为什么不把法官和律师编成一个联队把他们永远派到前线去呢?’你瞧瓦朗蒂娜若论及思想的温和谈吐的优雅两党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差别。但检察官这样大大地扬了一番党的精神以后腾格拉尔先生又怎么说?” “噢他笑了是他所特有的那种阴险的微笑我觉得这种笑很残忍过了一会儿他们站起身来走了。那时我才注意到我祖父很气愤。我必须告诉你马西米兰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出那可怜的疯瘫老人的情绪。我怀疑当着他的面所谈的这一番话(因为谁都没有去注意他可怜的人)已在他的脑子里激起了某种强烈的影响因为这是自然的罗他是这样的挚爱皇帝一向忠心耿耿地为他效劳现在别人以这样轻蔑的态度谈论他他听了当然要觉得痛苦。” “谈到诺瓦蒂埃先生”马西米兰说道“他是帝国时代鼎鼎有名的一位人物。是一位地位崇高的政治家我不知道你晓不晓得瓦朗蒂娜在波旁王朝复辟的期间每一次拿破仑党的叛变都是他领导的呢。” “噢我常常听人悄悄地谈论这种事我觉得这真是奇怪极了。父亲是一个拿破仑党而儿子却是一个保皇党究竟有什么理由要在党派和政治上生这样古怪的差别呢?还是回过头来讲我的故事吧!我转过身去望着我的祖父想问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读的那份报纸。‘什么事呀亲爱的祖父?’我问道。‘你高兴吗?’他给了我一个肯定的表示。‘是高兴我父亲刚才所说的话吗?’他作了一个否定的回答。‘也许你喜欢腾格拉尔先生所说的话是吗?’又是一个否定的表示。‘噢那么你是因为听到莫雷尔先生(我不敢说马西米兰)被任命为荣誉团的军官所以才感到高兴的吗?’他点头表示了同意。你想想看那可怜的老人并不认识你可是却高兴听到你被任命为荣誉团军官的消息!尽管这或许是他无意识的举动因为他们说他正在退回到一种第二次童年时代!但我却因为他那个同意的表示而更加爱他了。” “真是不可思议”马西米兰低声说道“你父亲显然一提到我的名字就怀有憎恨?而你的祖父却正巧相反。这些巴黎人的爱和恨真是奇怪的东西!” “嘘!”瓦朗蒂娜突然惊叫道“快躲起来!快快!有人来啦!” 马西米兰一下子跳进他的苜蓿花地里开始用最无情的态度铲起野草来。 “小姐!小姐!”树丛后面有一个声音喊道。“夫人到处在找您呢客厅里来客人啦。” “客人!”瓦朗蒂娜很焦急地问道“是谁呀?” “一位大人物一位亲王这是他们告诉我的。是基督山伯爵阁下。” “我马上就来。”瓦朗蒂娜高声说话。 这个名字使铁门那边的那个人象触电似的吃了一惊在他的耳朵里瓦朗蒂娜的那一声“我就来了!”就象是一声离别的丧钟象是预示着他们永远不能再见面了似的。 “咦”马西米兰若有所思地靠在他的铲子把上说道“基督山伯爵是怎么认识维尔福先生的呢?” 1巴雷穆斯和狄丝琵是古代巴比伦的一对情人。一次狄丝琵先到林中约会地点突然附近跳出一只狮子来扑一头牛她急忙逃走惊惶中遗落了外衣外衣上染满了牛血。巴雷穆斯来的时候只见血衣不见人以为她被狮子咬死就拔刀自杀了。后来狄丝琵再回来看见巴雷穆斯已自杀也就自杀殉情。 第五十二章 毒药学 正文第五十二章毒药学 维尔福夫人客厅里的来宾真是基督山伯爵他此次来的目的是回拜检察官的那次拜访的。当然很容易想象得到一听到这个名字全家人都顿时骚动起来。当仆人前来通报说伯爵光临的时候维尔福夫人正独自在客厅里会客她吩咐立刻把他的儿子带进来以便再一次向伯爵道谢。爱德华很快便跑来了倒并非服从他母亲的命令也不是对伯爵有什么感谢的意思纯粹是出于好奇心因为最近几天以来他不断地听人谈到这位大人物所以很想找个机会来说几句话捣点乱以求博得他的母亲说:“噢这个麻烦人的孩子!但请原谅他吧他真是‘这样的’聪明。”经过一番惯常的寒暄之后伯爵问起了维尔福先生。 “我丈夫到国务总理那儿吃饭去了”那年轻的太太回答说。“他刚刚去我想他这次错过了和你聚谈的机会一定会感到很遗憾的。” 伯爵到的时候客厅里本来已有另外两位客人了出于礼貌和好奇心他们又适度地逗留了一会儿那四只眼睛向伯爵凝视了一番然后才起身告辞。 “啊!你的姐姐瓦朗蒂娜在干什么?”维尔福夫人问爱德华“叫人去喊她到这儿来我想介绍她见见伯爵。” “那么说您还有一个女儿了夫人?”伯爵问道“我想一定非常年轻吧?” “她是维尔福先生的女儿”那年轻的妻子答道“是他的前妻生的是一个长得很标致的大姑娘了。” “但有抑郁病。”小主人翁爱德华插嘴说道他正在找一只美丽的长尾小鹦鹉尾巴上的羽毛想把它拿来插在他的帽子上作花翎那只栖在镀金架子上的鸟被拔得吱吱咕咕地乱叫。 维尔福夫人只喊了一声“不许多嘴爱德华!”然后她又说道“不过这个小捣蛋鬼说得也差不多他只是鹦鹉学舌而已这句话他听我痛苦地说过不下一百遍了因为虽然我们竭力想使维尔福小姐高兴但她却天生抑郁成性不说话那常常会有损于她的美。她怎么还没来爱德华去看看是怎么回呀。”。 “因为他们去找的地方不对她根本不在那儿。” “他们到哪儿去找她啦?” “诺梯埃爷爷那儿。” “她不在那儿吗?” “不不不不不她不在那儿!”爱德华唱歌似的回答说。 “那她在哪儿呢?你要是知道为什么不讲呢?” “她在那棵大栗子树底下哪。”那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一边回答一边不顾他母亲的吆喝仍拿苍蝇去喂鹦鹉而鹦鹉对于这种游戏看来也很感兴趣。维尔福夫人伸手去拉铃想叫她的侍女到刚才所说的那个地方去找瓦朗蒂娜但这时候青年女郎却自己走进房间里来了她的样子很沮丧谁要是留心注意她的话还可以看到她的眼睛流泪而仍有点红红的。 我们总在匆匆地叙述还没把瓦朗蒂娜向我们的读者正式介绍一下呢她是一个十九岁的姑娘身材高挑姿容温雅有一头光亮的褐色头深蓝色的眼睛和那种极其高贵的娇弱忧郁的神气这种神气完全象她的母亲。她那洁白纤细的手指她那珠圆玉润的颈项她那时红时白的脸颊使人一见就觉得她的容貌就象那种诗意地自比为顾影自怜的天鹅的英国美女。她走进房来看到她后母的旁边坐着那位闻名已久的客人就大大方方地向他行了个礼甚至连眼皮都不曾低垂一下其举止之雍容更加引起了伯爵对她的注意。他站起身来回礼。 “维尔福小姐我的继女。”维尔福夫人对基督山道她身子靠在沙上用手向瓦朗蒂娜挥了一下。 “这位就是基督山伯爵阁下中国国王安南皇帝。”那小顽童狡猾地望着她姐姐说道。 维尔福夫人这次是真的变了脸色而且差一点就要怒斥这个名叫爱德华的家门瘟神了但伯爵却正巧相反他微笑了一下露出很喜欢的样子望着那孩子这使那母亲的心里又充满了喜悦和高兴。 “夫人”伯爵回答说在谈话中时而望着维尔福夫人时而望着瓦朗蒂娜“我不是已经有幸见过您和小姐的了吗?这个念头已在我脑子里转了好一会儿了小姐进来的时候一看到她我那混乱的记忆里又多了一线光明请原谅我的记忆力差。” “我倒并不这么看阁下维尔福小姐是不太喜欢交际的而且我们极少出门。”那年轻的太太说道。 “那么夫人我不是在社交场合中遇到的小姐、您和这个可爱小家伙的了。况且我对巴黎社交界是完全不熟悉的因为我想我已经告诉过您我到巴黎来才只有几天的功夫不或许您可以容我想一想——等一等!”伯爵用手扶住额头象是聚精会神在思索似的。“不——是另外一个地方——不是这儿——是在——我不知道——但回想起来象是与某个宗教节日有关。记得那是个美好的天气小姐手里拿着花这个孩子正在一个花园里追逐一只美丽的孔雀而您夫人则坐在一个什么藤子搭成的凉亭底下。请帮我想想看看夫人讲到这些时您的脑子里还没回想起某些往事吗?” “没有真的”维尔福夫人答道“可是依我看阁下假如我曾在什么地方见过您你的印象一定会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的。” “也许伯爵阁下是在意大利见过我们的吧。”瓦朗蒂娜胆怯地说道。 “是的在意大利——多半是在意大利”基督山答道“那么您到意大利去旅行过吗小姐?” “是的夫人和我在两年以前到那儿去过。医生怕我的肺不好指定我们去呼吸那不勒斯的新鲜空气。我们曾路过博洛涅比鲁沙和罗马。” “啊对了没错小姐”基督山大声说道好象这些简单的提示已足以唤醒他的记忆了似的。是在比鲁沙那天是天灵节在波士蒂旅馆的花园里我们碰巧相遇的——您维尔福夫人令郎小姐和我我现在记起来了我的确有幸见过你们的。” “关于比鲁沙波士蒂旅馆和您所指的那个节日我记得很清楚阁下”维尔福夫人说道“但我可再也想不起什么别的来了我很惭愧自己的记忆力太差因为我真的记不得以前曾有幸见过您。” “这就怪了我也记不起和您见过面的。”瓦朗蒂娜抬起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望着伯爵说道。 “我可记得。”爱德华说道。 “我来帮您回忆一下吧夫人”伯爵又说道“那天的天气热得象火烧一样您在那儿等马车因为是节日所以车子来晚了。小姐在花园的树荫底下散步令郎去追赶那只鸟后来就跑得不见了。” “我追到它啦妈妈你不记得了吗?”爱德华说道“我在它的尾巴上还拔了三根毛呢。” “您夫人正如我所说的是等在一个葡萄藤搭成的凉亭底下的您不记得了吗?您坐在一张石凳上当维尔福小姐和您的小儿子不在的时候你曾和一个人谈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是吗?” “是的。真的是的”那年轻太太回答说脸变得通红“我的确记得曾和一个身穿羊毛大氅的人讲过话我记得他好象是一个医生。” “一点不错夫人那人就是我。当时我已在那家旅馆住了两星期在那期间我医好了我贴身跟班的寒热症和旅馆老板的黄疸病所以真的有人称我是一个妙手回春的医生。我们谈了很长时间夫人谈到了各种问题如比鲁杰诺[(一四四五—一五三二)意大利画家。——译注]拉斐尔[(一四八三—一五二o)意大利画家。——译注]各地的风俗习惯和那著名的‘扎弗娜毒水[十七世纪时意大利妇人托弗娜谋害邦地古斯国王的药水相传无色、无味、无臭。——译注]’我好象记得你还说过有人告诉您说比鲁沙有人保存着那种毒水的秘方呢。” “是的不错”维尔福夫人急忙回答说神色有点不安的样子。“我现在记起来了。” “那次我们讨论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只是现在我记不全了夫人”伯爵十分平静地说道“但后来您也象别人一样对我产生了点误解和我商量到维尔福小姐的健康问题这一点我却是记得很清楚的。” “是的的确阁下您的确是一位医生”维尔福夫人说道“因为您治好了很多病人。” “这一点我可以借莫里和博马舍[(一八一八—一**三)法国剧作家。——译注]的话来回答您因为正如他们所说的:治好我的病人的并不是我。至于我我只能对您说我对于药物学和各种自然科学曾作过很深的研究但您知道那只不过是一种业余的研究罢了。” 这时时钟敲了六下。“现在已经六点钟了”维尔福夫人显然很激动地说道。“凡兰蒂你的爷爷是不是要吃饭了你去看看好吗?” 瓦朗蒂娜站起来向伯爵行了个礼默默无言地离开了房间。 “噢夫人!”等瓦朗蒂娜离开房间以后伯爵说道“您是为了我才把维尔福小姐打走的吗?” “决不是的“那轻妇人急忙答道”我们总是在这个时候给诺瓦蒂埃先生吃饭的说来可怜他吃饭也只是维持他那种悲愁的生活而已。阁下您可能已经知道那老人可悲状况了吧?” “是的夫人维尔福先生对我谈起过。我好象记得那老人是个瘫子。” “唉是呀!那可怜的老人全身都不能动弹在这架人体机器里只有脑子还可以活动一下而那也只是象摇摇欲熄的一点灯火一样而已。请原谅我谈起了我们家庭里的不幸先生我打断了您的话啦您刚才在告诉我说您是一个高明的药物学家。” “不夫人我并没说自己达到了那种程度”伯爵带笑回答说“恰恰相反我之所以要研究药物学是因为我决定要住在东方所以我很希望能学学国王米沙里旦司的榜样[米沙里旦司是公元前一世纪时小亚细亚地方邦图斯的国王因怕别人用毒药药死他自己常服毒药逐渐加重毒药的份量到后来虽吃大量毒药而不会中毒。——译注]。” “‘米沙里旦司君临邦图斯’”那小无赖一边说一边从一本精美的画册上撕下了一张美丽的画片“那个人每天早晨吃早餐的时候都要喝一杯烈性毒药。” “爱德华你这顽皮孩子!”维尔福夫人从那顽童的手里夺过了那本残缺不全的书大声说道“你真叫人受不住啦老是打扰大人的谈话。出去吧到诺瓦蒂埃爷爷的房间里找你的姐姐瓦朗蒂娜去吧。” “画册。”爱德华说道。 “什么?画册!” “我要那本画册。” “你干嘛要把图画撕下来?” “噢我高兴这么做嘛。” “去吧快去吧。” “我不去除非你把那本画册给我。”那孩子说道并按照他以往决不让步的习惯赖皮地在一张圈椅上坐定下来。 “拿去吧别再来打扰我们了。”维尔福夫人说着把那本画册给了爱德华于是那孩子就由他的母亲领着向门口走去了。 伯爵的目光一直跟着她。“我来看看他出去以后她关不关门。”他低声自语道。 那孩子出去以后维尔福夫人果然小心地把门关上了伯爵表面上象是根本没去注意她似的他以一种细察的目光向房间里环视了一下那位年轻的太太走回到她的椅子边又坐了下来。 “请允许我说一句话夫人”伯爵用他那种假装得非常巧妙的慈爱的口吻说道:“您对那个可爱的孩子真是太严厉了一点。” “噢有时候严厉是很必要的。”维尔福夫人用用一种真正母性的语气煞有介事地说道。 “爱德华小主人刚才那句关于国王米沙里旦司的话是尼颇士[(公元前—?)罗马历史家。——译注]的说的”伯爵又说道“从他这句引证话上来看他的家庭教师对他没有疏忽令郎真可谓是早熟啊。” “伯爵阁下”做母亲的很高兴受到这样的恭维答道“他的天资的确很高不管什么东西放到他面前他一学就会。他只有一个缺点就是有点任性至于他刚才所讲的您真相信米沙里旦司用过那种预防剂而且那种预防剂的确很有效吗?” “我想是的夫人因为我——就是现在跟您讲话的我——也曾服用过它们免得在那不勒斯巴勒莫和士麦拿的时候被人毒死也就是说有三四次要不是全靠了那种预防剂”我一定早没命了。” “您的预防剂成功了吗?” “相当成功。” “是的我现在记起来了。您在比鲁沙曾对我提到过这类事情。” “真的!我提到过吗?”伯爵带着一种巧装的惊愕的神色说道“我实在是记不得了。” “我问过您毒药对于南方人和北方人是不是会产生同样的效力而您回答说北方人的脾性冷淡怠惰南方人的性格热烈活泼他们对于毒药的感受性是不一样的。” “的确如此”基督山说道。“我曾目睹过俄国人吃一种植物素吃了以后显然毫无妨害但假如是一个那不勒斯人或是一个阿拉伯人吃下去那一定会丧命的。” “您真的相信我们比东方人容易见效在我们这种多雾多雨的地带一个人要使他自己逐渐习惯于吸收毒药比那些热带的人容易一些吗?” “当然罗同时也必须懂得一个人只有亲自用惯了那种毒药才能不被那种毒药所害。” “是的这我懂的。只是您怎样才能用惯呢?或说得更确切些您是怎样用惯的呢?” “噢那非常容易。假如您事先知道会用什么毒药来谋害您假如那毒药譬如说是木鳖精…” “木鳖精是从番木鳖的皮和果实中提炼出来的那种东西对吗?”维尔福夫人问道。 “一点不错夫人”基督山答道“我觉我实在没多有少可以教您的了。请允许我恭贺您的学识丰富这种知识在太太们当中是极少有人知道的。” “噢我是知道的”维尔福夫人说道“我对于神秘科学非常感兴趣它们象诗歌一样的需要想象力又象一个代数方程式似的可以还原。请您说下去吧您所说的我觉得有趣极了。” “好的”基督山答道“那么假定这种毒药是木鳖精您在第一天吃一克第二天吃两克如此类推。好到了第十天您可以吃十克了到第二十天又了一倍您可以吃二十克了。也就是说这服药您吃了可以毫无妨碍了但要是没有经过这种预防步骤的人吃了却是非常危险的。好了那么满一个月的时候您要是和别人同喝一只水瓶里的毒药水您可以把那个人毒死而您自己同时虽然也喝了这种水但除了微微觉得有点不舒服以外决不会觉察到这瓶水里混有任何毒质的。” “您知道还有任何其他的抗毒剂吗?” “我不知道了。” “我常常读好多遍米沙里旦司的历史。”维尔福夫人用一种沉思的门吻说道“我始终认为那只过是荒唐之谈罢了。” “不夫人和大多数历史家所说的相反这件事是真的。但是夫人您告诉我的哦您问我的这件事我看这决非是个偶然的问题因为两年以前您就曾问过我这个同样的问题而且还说米沙里旦司的历史已在您脑子里盘旋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不错阁下。我年轻的时候最喜爱的两门功课就是植物学和矿物学。后来我又知道在东方各国草药的使用常常可以解释一个民族的全部历史和个人的整个生涯正如各种花可以说明它们的情思一样。当时我后悔我不是个男人否则我倒也许可以成为弗赖米尔[(一三三o—一四一八)法国炼金术家。——译注]芳丹拿[(一七三o—一八o五)意大利生理学家。——译注]或卡巴尼斯。” “还有一点夫人”基督山说道“东方人并不象米沙里旦司那样只限于用毒药来做护心镜他们也把它当作匕来用的。科学在他们的手里不仅仅是一件防御性武器而更常常是一种进攻性武器。前者用来进攻他们**上的一切痛苦后者用来进攻他们所有的敌人。有了鸦片颠茄番木鳖蛇木根樱桂皮他们就可以使那些清醒的人一齐睡去。埃及土耳其希腊的女人就是你们在此称之为‘好女人’的那些人她们都知道该如何在药物学上使医生们吓得目瞪口呆或在心理学上惊倒忏悔师们。” “真的!”维尔福夫人说道在这段谈话里她的眼睛时不时地闪耀出一种奇异的火花。 “哦的确是真的!夫人”基督山继续说道“一种植物能产生爱但那种植物也能造成死。一种药物能在你面前打开天堂之门那种药物同样也能把一个人推入地狱东方的秘剧就这样开始和结束的!每一种东西都有许多的阴暗面正如人类的**和精神变幻无常各有其特征一样。我还可以更进一步地说那些化学家是有能力把药物和病症根据他的所好或他想复仇的愿望加以适当的配合的。” “但是阁下”那位太太说道“您曾在那些东方世界里生活过一段时期那些地方可真象是《一千零一夜》里的故事一样的神奇。照这样讲那儿的人可以很轻易地被人除掉这可实在是盖伦特先生[(一六四六—一七一五)《一千零一夜》的法译者。——译注]时代的巴格达和巴斯拉了。苏丹和维齐[古代阿拉伯国家的国王叫苏丹大臣叫维齐。——译注]统治着那些年代里他们也有我们法国目前所谓的政府这一类的东西但实际上他们却只是回教的教主和祭师他们不但可以饶恕一个毒人犯而且要是他犯罪的技术很高的话甚至可以封他做相的遇到这种情形他们还要把全部故事用金字注载下来借以消磨他们闲散无聊的时光。” “决不是这样的夫人东方已不再有那种异想天开的事情了。那儿现在也有了警察法官检察长和地方官不过名称和服装不同罢了。他们尽可能地以最适当的方式处置他们的犯人有绞刑杀头和刺刑。但有些犯人却能象那些刁滑的地痞流氓一样设法逃脱法律的制裁凭着他们巧妙的计谋继续做贪赃枉法的事。在我们的人社会里一个傻瓜要是心里怀有仇恨或动了贪念想除掉一个仇人或除去一个近亲他就会径自跑到杂货店或药房里借口老鼠吵得他无法睡觉要买五六克砒霜他还会捏造一个假名字而那却比真名字更容易被识破假如他真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他就会分别到五六家不同的药房或杂货店里去买因此当追踪线索的时候就更容易了五六倍。然后当他弄到他想要的东西以后他就莽莽撞撞地给他的仇人或近亲吃一付砒霜其份量之重就是古代的巨象或恐龙吃了也会五脏崩裂的就这样毫无意义地使他的受害者在那里呻吟以致惊动了四邻。于是他们便去找一位医生来医生剖开死者的身体从肠胃里把砒霜刮出来装在一只匙羹里。第二天一百家报纸上都会刊登出这件事来并登出被害人和凶手的名字。当天傍晚杂货商或药商就会来说:‘被告的砒霜是我卖给他的。’他们绝不会认错的一认就认出了那个犯罪的顾客。于是那个愚蠢的犯人就被扣押起来关进了牢里经过审问、对质、挨骂、宣判然后在麻绳或钢刀上了却了残生假如她是一个很有地位的女人他们就会判处她无期徒刑。你们北方人以为这样就是懂得药物学了夫人。应当承认德律[德律是一毒害人的凶犯一七七七年在巴黎处死。——译注]的技巧更高明一些。” “您还想怎么样呢阁下?”那位太太笑着回答说“我们只能是尽力罢了。全世界的人并不是个个都能有梅迪契[法国国王亨利二世的王后。——译注]或布琪亚那神秘方的呀。” “现在”伯爵耸了耸肩回答道“让我来告诉您这种蠢事的起因好吗?那是因为在你们的戏院里至少我可以从我看过的几个剧中作出这样的判断他们看到舞台上的人吞下一个小瓶子里的东西或吮了一下一只戒指就立刻倒下去死了。五分钟以后大幕落下来观众也就散了。他们是不知道以后的事情的。他们既没有看到那佩着绶带的警官也没有看见那带着四个兵的警长于是很多愚人就相信事情的确就是那样的。但离法国稍远一点的地方到阿莱普或开罗或是只要到那不勒斯或罗马您在街上看到有一个人经过您的身旁时那个人腰杆笔直面带微笑肤色红润可是假如阿斯魔狄思[犹太教中的魔王有先见之明。——译注]在您身边的话他就会说:‘那个人在三周以前中了毒一个月之内就会死的。’” “那么”‘维尔福夫人说道“那著名的托弗娜毒水的秘密又被他们现啦我在比鲁沙听说它已经失传了呀。” “哦真的人类有哪样东西是永远失传了的呢?艺术是能移动的它在世界上兜了一个圈子。事物只不过改变了它们的名字而已而那些凡夫俗子便不再去跟踪它们了如此而已但结果总是一样的。一种毒药只对一种器官生作用——有的侵害脑子有的侵害肠子。警如说某种毒药可以使人咳嗽咳嗽又能使气管炎或引起在医学书上讲的另一种疾病那种病本来是决不会致命的假如不让那些天真的医生用那些药物使病情变成致命的话。这大都是些不高明的药物学家他们随心所欲不是把病人治好了就是把病人治死了。而病人的死又看来十分自然而对于他法律是不会去过问的这种事是我认识的一位可怕的药物学家告诉我的就是那位可敬的阿特尔蒙神甫他住在西西里对他的国家的这种现象曾作过深刻的研究。” “这种事显很可怕但却极其有趣”那青年女人说道她听得出神身体一动都不动。“我想我必须承认这些传说都是中世纪的明吧。” “是的那是毫无疑问的但在我们当今这个时代却更进步了。假如各种鼓励的方式不能使社会日趋完美那么时间、奖励、勋章、十字勋章和蒙松奖章还有什么用呢?人除非能学得象上帝那样既能破坏又能创造否则他决称不上为完美他的确知道如何去破坏但这只不过是全部路程的一半而已。” “那么说”维尔福夫人接着说道她老是把话头拉回到她的题目上来“近代戏剧和传奇小说中把故事都完全弄错了凡是布琪亚梅迪契罗吉里斯以及后来德邻克男爵所用的毒药” “都是一种艺术夫人”伯爵答道。“难道您以为真正的大科学家竟会蠢得象常人一样吗?决不会的。科学是有怪癖幻想喜欢跳跃奔腾和试验力量的假如我可以用这些词来形容它们的话。举个例子来说吧那位杰出的阿特尔蒙神甫就是我刚才对您提到的那位他在这方面就作过一些神奇的实验。” “真的!” “是的我可以讲一件给您听听。他有一个极好的花园里面种满了蔬菜花草和果树。在这些蔬菜之中他挑选那最简单的譬如一棵椰菜。然后他就用砒霜的蒸溜水浇灌这棵椰菜一连浇了三天到第二天时那椰菜开始萎黄了。于是他把它割下来。在别人看来它的外表是很完好的似乎是适宜于上餐桌的。只有阿特尔蒙神甫知道它已中了毒。于是他拿着那棵椰菜到了兔房里。因为阿特尔蒙神甫象搜集蔬菜花果一样也搜集兔子、猫和豚鼠。好了阿特尔蒙神甫捉出了一只兔子喂了它一片椰菜叶那只兔子便死了。对于这件事一位位法官会出来反对或甚至暗示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哪位检察官曾因为兔子、猫或豚鼠的被杀而控告过一位生物学家呢?从来没有。所以那只兔子虽然死了但法律并没有给以重视。这只兔子死了以后阿特尔蒙神甫就叫他的厨子把它的内脏挖出来扔在了垃圾堆里这堆垃圾上有一只母鸡它啄食了这些内脏于是也生起病来第二天也死了。而当它正在作临死挣扎的时候有一只兀鹰飞了过来阿特尔蒙所住的那个地方兀鹰是很多的这只鸟冲下来抓住了死鸡把它带到了一块岩石上就在那儿把它的猎物给吃了。这只可怜的兀鹰自从吃过这顿饭以后就觉得很不舒服三天之后正当它在云端里高飞的时候突然觉得剧烈的晕眩起来于是就无力地跌进了一个鱼塘里。谁都知道那些梭子鱼、鳗鱼和鲤鱼吃东西时是很贪婪的它们把那只兀鹰大嚼了一顿。于是这些梭子鱼、鳗鱼和鲤鱼便是第四轮中毒哦假若第二天其中的一条上了您的餐桌那么您的客人就会第五轮中毒在八至十天以后他就会因肠胃疼痛或幽门溃烂而死。医生剖开尸体说道‘这个人是肝脏溃烂受伤致死的!’” “但是”维尔福夫人说道“您所说的这种情形是一种环环相扣的情形只要略微生一点意外整个链环就会被打断当时也许并没有兀鹰飞过其中一环也许会落在鱼塘以外一百码的某个地方。” “啊那就是天意了。在东方要想成为一个伟大的药物学家就必须能计算阴阳这也是得学会的。” 维尔福夫人出现了一副深思的样子可是依旧在小心地倾听着。“但是”她突然大声说道“砒霜是不能消除或灭迹的呀不管用什么方法吸收它只要到了足以致死的份量动物的身体里总是还能找到它的。” “正是如此”基督山大声说道“正是如此我也曾这样对那可敬的阿特尔蒙说过。他想了想微笑了一下回答了我一句西西里的谚语我相信法国也有这句谚语:‘我的孩子世界不是在一天之内造成的创造世界需得七天呢。星期天再来吧。’到了下一个星期天我真的又去找他了。这一次他不再用砒霜浇灌他的椰菜了而是用一种盐性的溶液来浇灌其中含有马钱素就是学名为番木鳖碱精的那种东西。现在那椰菜表面看来是毫无病态的了而那兔子也一点儿不怀疑了可是五分钟以后那只兔子还是死了。鸡啄食了兔子第二天也死了我们暂时成了兀鹰剖开了那只鸡这次一切特殊的病症都不见了只见到一些普通的病症。任何器官都没有生什么特殊的变化。只是在神经系统中呈示出一种兴奋的现象那是一种脑充血。那只鸡不是被毒死的它是中风死的。鸡中风我相信这是一种很稀奇的病但中风这种病在人身上病却非常普遍的。” 维尔福夫人似乎愈来愈陷入了沉思。“幸亏”她说道“这种东西只有药物学家才能配制否则的话真的世界上这一半人可要把那一半的人都毒死啦。” “药物学家或对药物学感兴趣的人都可以配制。”基督山随随便便地说道。 “可是”维尔福夫人说道她在做拚命的挣扎想摆脱她心里的某种念头“不论手段多么高明犯罪总是犯罪即使能避免人类的查究也逃不过上帝的眼睛。在良心这个问题上东方人比我们强他们很有远见地在他们的信仰里取消了地狱那可是和我们不同的地方。” “真的夫人象您这样思想纯洁的人一定会产生这种迟疑但这种迟疑很容易屈服于坚强的理智。您知道卢梭曾说过:‘一万五千里之外伸一伸手指尖满大人就被杀死了’这句怪话最能表明人类思想上丑恶的一面。人的一生就是在做这种事情上消磨掉的老是想着这种事他的智力就在这些梦想中干涸了。您找不到多少人会残忍地把一把小刀刺进一个同类人的心脏里或是为了要把他从地球上抹掉而使用我们刚才所谈到的那种大量的砒霜。这种事的确是出常规之外的——是由于怪癖或愚蠢。要做这种事血温一定会高到三十六度而脉搏至少也要到每分钟九十次情绪也会因此兴奋得出一般的限度。但假如象我们在语言学上所下的功夫因此那样把那两个字换成字面比较温和的同义词你只是‘除掉’了一个人假如你不是犯卑鄙的暗杀罪而只是除掉一个挡在你前进的路上的人不必用暴力不必心惊肉跳不会产生痛苦使牺牲者大受折磨假如不生流血没有呻吟没有痉挛般的挣扎总之没有那种立刻生的可怕的情形那么你就可以逃脱人类的法律的制裁因为法律只对你说:‘不要扰乱社会!’这种事情在东方各国就是这样的那儿的人天性庄重冷静在考虑一件事的重要性的时候他们对于时间是不去注意的。” “可是良心上还是痛苦的呀!”维尔福夫人用一种激动的声音说道胸门里虽闷着一口气但却喘不上来。 “是的”基督山答道“是的幸亏还有良心要是没有了它的话我们将痛苦到什么地步呀!在每一个需要努力的行动之后总是良心来教了我们它给我们提供了一千个可以自慰自解的理由而对于这些理由唯一的裁判者就是我们自己。但是不论这些理由对于催人安眠能产生多妙的作用到了法庭面前却很少能救我们的性命。譬如说理查三世在害死了爱德华四世的两个孩子以后他的良心就对他起了极妙的作用。的确他可以如是说:‘这两个孩子是一个残忍嗜杀成性的国王生的他们已遗传了他们的父亲的恶习这一点只有我能够从他们幼年的习性上觉察出来而我要促使英国人民得到更大的幸福这两个孩子就成了我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因为他们无疑会伤害英国人民的。’当麦克白斯夫人为她的儿子——不管莎士比亚怎么说那决不是为她的丈夫——设法弄到一个王位的时候也正是她的良心安慰了她。啊母爱是一个大美德一个强烈的动机它是如此的强烈以致于它可以使人做出许多事情来而心中却能坦然无愧所以在邓肯死后麦克白斯夫人失去了良心的慰藉就万分痛苦了。” 这一番话伯爵是以他那特有的讽刺而又很真率的口吻讲出来的维尔福夫人贪婪地倾听着这些令人胆寒的格言和可怕的怪论。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说道:“您知不知道伯爵阁下您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辩论家而且是戴着一副多少有点不协调的眼镜来观察这个世界的?那么这是否因为您是从蒸馏器和坩埚上来研究人类的呢?因为您总是正确的您的确是一个伟大的药物学家您用来医治我儿子的那种仙丹几乎是立刻就把他救活了过来” “噢别信任那种药夫人。那种药一滴足可救活一个垂死的孩子但三滴就会使血液冲进他的肺里使胸部生最猛烈的牵动而六滴就会中止他的呼吸产生比他原先更严重的晕厥倘若一滴就会断送了他的性命您还记得吧夫人当他那样轻率地去摆弄那些药瓶的时候我是怎样突然地把他拖开了的。” “那么它真是这样可怕的一种毒药吗?” “噢不!先我们得同意:毒药这两个字是不存在的因为最毒的毒药在制造的时候原也是当药物来用的只要能按照它正确的用法行事它就是一种有益的良药。” “那么它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呢?”——是我的朋友给那位可敬的阿特尔蒙神甫所配制的一种妙药其用法也是他教给我的。” “噢”维尔福夫人说道“它一定是一种妙极了的镇静剂吧。” “其效力是完全靠得住的夫人这您也是见过的了”伯爵答道“我常常用它但用得极其小心当然这一点是值得注意的。”他微笑着加上了最后这一句话。 “那是肯定的。”维尔福夫人以同样的口吻回答说。“至于我我很神经质又容易晕眩我深怕有一天会晕过去闷死我倒很想请阿特尔蒙医生替我明一种可以使我呼吸自由流畅镇定神经的药。但这种东西在法国既然难以找到而您那位神甫也不见得肯为了我而到巴黎来跑一趟所以目前我只继续用泼兰克先生的镇定剂了。薄荷精和霍夫曼药水也是我爱用的药。这几支就是特地为我配制的药锭它们的药性都是加倍强烈的。” 基督山打开了那年轻妇人递给他的那只玳瑁盒子嗅了嗅那些药锭的气味脸上的神态表明他虽是一个业余药剂师却完全了解这些药的成份。“它们的确很精致”他说道“只是它们必需要吞下去才能奏效而一个快要晕倒的人却常常无法做到这一步所以我还是宁愿用我自己的那种特效药。” “当然罗我也想用那种药因为我已经见过它的神奇功效了。但那当然是一种秘密我决不会这样冒失地向您要来用的。” “可我”基督山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我却很愿意把它送给你。” “噢阁下!” “只是要记住一点:量少才是良药量大便成了毒药。一滴可以救命这是您亲眼目睹过的五六滴却不可避免地会致人死地尤其可怕的是如果把它倒在一杯酒里它是丝毫不会影响酒的气味的。我不再多说了夫人这真象是我在劝您了。” 时钟敲六点半了仆人进来通报说有一位太太来访。她是维尔福夫人的一位朋友是来和她一起吃饭的。 “假如我曾有幸见过您三四次了伯爵阁下而不只是第二次”维尔福夫人说道“假如我有幸成了您的朋友而不仅仅只是受您的恩惠那我一定要坚持留您吃饭而不致使我自己第一次开口就遭到拒绝。” “万分感谢夫人”基督山答道“但我有一个不能失信的约会:我答应要陪一位相识的希腊公主到皇家戏院去她从来没看过你们那种富丽堂皇的歌剧要我陪她去见识一下。” “那么再会了先生别忘了我的药方。” “啊说实话夫人要忘掉那个药方我就必须先得忘掉我和您这整个一小时的谈话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基督山鞠了一躬离开了那座房子。维尔福夫人却依旧沉浸在思索里。“他这个人真是奇怪极了”她说道“依我看他本人就是他所说的那个阿特尔蒙。” 对于基督山来说这一场谈话的结果已出了他最高的希望。 “好得很!”他在回去的路上说话“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壤我确信种子不会撒到荒地上的。”第二天早晨他信守诺言把对方想要的药方送了过去。 第五十三章 《恶棍罗勃脱》 正文第五十三章《恶棍罗勃脱》 和人约定要去看戏这个借口倒是很能令人相信的因为碰巧那天晚上皇家戏院比平时更具吸引力。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的李凡塞[李凡塞(一七九一—一八七一)法国歌剧演员——译注]重登舞台扮演伯脱兰一角而象往常一样只要一宣布上演当代走红的作曲家最受崇拜的作品就可以吸引来大批观众包括巴黎上流社会的“精华”在内。象大多数有钱有地位的青年人一样马尔塞夫在正厅前座有一个座位。此外他还有权可以进“狮子”包厢。夏多·勒诺也买了一张前座票座位就在他的旁边而波尚凭着他那报馆编辑的资格是可以在戏院里自由地满场飞的。那天晚上部长的包厢碰巧交给吕西安·德布雷去自由地支配德布雷就把它送给了马尔塞夫伯爵而马尔塞夫伯爵因为美塞苔丝不肯去就转赠给了腾格拉尔并暗示说假如他们接受了那个包厢他那天晚上或许会来和男爵夫人及她的女儿一同观剧的。腾格拉尔夫人和小姐接到这项赠送简直太高兴了怎么也不会谢绝的。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一位百万富翁更乐于接受一个不花钱的戏院包厢了。 但腾格拉尔宣称他的政治主张和他作为一个反对派议员是不允许他使用部长的包厢的所以男爵夫人就写了一个条子给吕西安·德布雷要他来拜访她们因为她是不能单独带着欧热妮上戏院去的。的确假如这两个女人不带一个护送者到戏院里去社会上就会对此加以恶意的曲解的。但如果腾格拉尔小姐跟着她的母亲和她母亲的情人上戏院去社会人士就无懈可击了。我们对于社会上的事情是只能随众同俗的。 大幕拉开的时候象往常一样戏院几乎是空的这也是巴黎上流社会的荒唐风气之一戏不开始是决不肯在戏院里出现的所以第一幕的演出通常是丝毫没人注意的那些已经到场的观众也都在忙着在观察新到的看客那开门关门的闹声再加上谈话的嗡嗡声简直使人无法再听到一些别的什么。 “瞧”当第一排一个包厢的门打开的时候阿尔贝说道“g伯爵夫人来了。” “请问她是谁呀?”夏多·勒诺问道。 “噢伯爵!这句话问得可太不能原谅了你竟问我g伯爵夫人是谁?” “啊真的!”夏多·勒诺说道“我现在记起来了是你那位可爱的威尼斯人是不是?” “正是她。” 这时伯爵夫人已看到了阿尔贝并用一个微笑回答了他的致敬。 “看来你好象认识她?”夏多·勒诺说道。 “是的。是弗兰兹在罗马把我介绍给她的。”阿尔贝说道。 “好那么你愿不愿意在巴黎为我做那件他在罗马为你做的事?” “乐意之至。” “不要讲话了!”观众喊道。 这表明有一部分观众很想享受一下当时从舞台上和乐队里传出来的美妙的音乐但那种表明示这两个青年并没有产生什么作用他们继续谈着话象是根本没听见似的。 “马尔斯跑马场的赛马伯爵夫人也去看了的。”夏多·勒诺说。 “今天?” “是的。” “糟糕!我把赛马都给忘了。你下赌注了没有?” “噢小数目——五十个路易。” “哪一匹赢了?” “诺铁路斯。我赌的就是它。” “一共有三场赛马是不是?” “是的骑士俱乐部送了一个锦标——一只金杯。你知道那场赛马会上生了一件非常稀奇的事。” “什么事?” “不要讲话了!”爱音乐的那一部分观众又怒吼了起来。 “嘿那锦标竟被大家完全不熟悉的一匹马和一个骑师夺了去。” “有这样的事?” “一点都不假。谁也没注意到参赛的马中有一匹名叫万帕的马和一个名叫贾布的骑师。突然地出地点来了一匹枣骝马和一个象你的拳头差不多大的骑师。他们至少得在那个小骑师的口袋里塞一个二十磅重的铅丸才能使他够重量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出了和他竞争的阿里尔和巴柏至少整整出了三个马身。” “后来有没有查明那匹马和那个骑师是属于谁的?” “没有。” “你说那匹马的名字是叫” “万帕。” “那么”阿尔贝答道“我的消息要比你灵通了我知道那匹马的主人是谁了!” “那边不要讲话了!”观众里面又有人喊道。而这一次由于那种命令的口吻里含着明显的敌意这两个青年人才初次觉察到那个命令原来是冲着他们的。他们转过头来向人群里搜索着究竟是谁敢对那种他们认为无礼的行为负责但没有一个人来应答这种挑衅于是这两位朋友就又把脸转到了舞台上。这时部长包厢的门开了腾格拉尔夫人她的女儿和吕西安·德布雷进来入座了。 “哈哈!”夏多·勒诺说“那儿又来了你的几个朋友啦子爵!你在那儿看什么呀?你没看见他们想引起你的注意吗?” 阿尔贝及时转过头来刚巧看到男爵夫人对他和蔼地摇了摇扇子至于欧热妮小姐她是很少给恩赐她那一对黑色大眼睛的秋波的甚至对舞台上望一眼都难得。 “我告诉你亲爱的”夏多·勒诺说“我想象不出腾格拉尔小姐有什么使你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说暂且不管她的门第在那方面她自然低了一点但我想你也不见得会十分计较的。倒是我觉得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要说漂亮那当然罗”阿尔贝回答说“但她不合我的口味我承认我喜欢一个比她更柔弱更温顺和更女性化的人。” “啊唷唷!”夏多·勒诺大声说道他因为自己是一个三十岁的人所以就对马瑟夫做出了一种父辈的神气“你们年轻人是从来不知满足的。你还想要好到什么程度呀?你父母给你选的这位新娘就是把她当作一位活的狩猎女神也满可以说得过去的可是你还不满足。” “不就因为她象狩猎女神我才害怕呢。我倒喜欢五谷女神或畜牧女神的那种风度。至于这位性喜狩猎的女神她的身边老是围绕着山灵水妖我可有点心慌深恐有一天她会使我落得个蚌壳精的下场。” 的确你只要向腾格拉尔小姐看一眼就可以现马尔塞夫所说的她身上所有的那种特征。她很漂亮但是正如阿尔贝所说的美得未免有点太锋芒毕露了。她的头象炭一般黑但在它那种很自然的波浪之中可以观察到它拒绝受别人摆布的某种抗拒力。她的眼睛和她的头同色睫毛很浓密上面有两条弯弯的眉毛但她的眉毛有一个大缺点就是几乎老是习惯蹙皱着她的整个脸上总带着一种刚毅坚决的表情颇不具备女性的那种温柔。她的鼻子的形状很适合做雕刻家塑朱诺[希腊神话中宇宙大神之妻——译注]的模特儿她的嘴里一口珍珠般雪白的牙齿嘴巴的缺点或许是太大了一些而且由于她的嘴唇过分的红就更引人注目也使得她那苍白的皮肤似乎显得更缺少血色。在这个几乎象男人的脸(就是马尔塞夫觉得极不合他口味的脸)上更加重了男性气味的是一颗比一般雀斑大得多的黑痣正巧长在她的嘴角上这更加强了她脸上那种坚定不移和倔强独立的表情。欧热妮小姐身体上其余的部分和刚才形容过的那个头部十分相称正如夏多·勒诺所说的她的确会使你想到狩猎女神只是她的美更富于阳刚之气更近于男性的美罢了。论到她的学识唯一可能找到的缺点和一个苛求的鉴赏家在她的美貌上所能找到的一样就是那些学识象是属于男性的。她能讲两三种语言是一个很好的艺术家能写诗会作曲。她公开宣称要终生献身于音乐这门艺术正和她的一位同学在共同研究它她那位同学没有钱却具备各种条件可以成为——她确信她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歌唱家。据说有一位鼎鼎大名的作曲家对在此提到的这位青年女子抱有一种几乎近于慈父般的关切他鼓励她要勤勉地学习希望她可以凭她的嗓子致富。由于罗茜·亚密莱小姐将来或许会上舞台所以腾格拉尔小姐虽然仍把她收留在家里却不便和她一同在公共场所露面。虽然罗茜在那位银行家的家里享受不到一个朋友的独立地位但她的地位却比一个普通的女家庭教师要优越得多。 腾格拉尔夫人进了她的包厢以后大幕几乎立刻就落了下来。在幕落幕启之间照例有一段休息时间乐队离开了舞台前面半圆形的乐池观众也可以自由地到休息室或前厅里去散步在他们的包厢里接待客人或去拜访他们朋友的包厢。 马尔塞夫和夏多·勒诺也是最先利用这种机会的人之一。腾格拉尔夫人最初以为那位年轻的子爵急急地起身是要到她这儿来便向她的女儿耳语说阿尔贝正急匆匆地要来拜访她们了。但后者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正在这时象是要证明她的怀疑的确是很有根据似的马尔塞夫已在第一排的一个包厢里出现了那是g伯爵夫人的包厢。 “啊!您来啦阁下”伯爵夫人大声说道并极其亲热地把手伸给了他象老朋友似的“您这样快就认出了我真是太好啦尤其是您竟先来看我。” “您完全可以相信这一点”阿尔贝答道“假如我知道您已经到了巴黎并且知道您的住址我早就来向您问候啦。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的这位朋友夏多·勒诺伯爵是目前在法国难得找到的几位世家子弟之一。我刚才从他那儿得知您昨天到马尔斯跑马场去看赛马了。” 夏多·勒诺向伯爵夫人了一躬。 “啊!你也去看赛马了吗阁下?”伯爵夫人急切地问道。 “是的夫人。” “哦那么”g伯爵夫人很兴奋地追问道“您也许能告诉我夺得骑士俱乐部锦标的那匹马是属于谁的?” “真是抱歉得很我只能说不知道”伯爵回答说“我刚才也正在向阿尔贝问这个问题。” “您急于想知道吗伯爵夫人?”阿尔贝问道。 “知道什么?” “那匹夺标的马的主人?” “想极啦你们且想想看怎么子爵阁下您知道他是谁吗?” “夫人您刚才好象正要讲一个故事。因为您说“你们且想想看。’” “哦那么听着!你们一定知道我很关心那匹漂亮的的枣骝马和那个别有风味地穿着一件粉红色绸短衫戴粉红色软缎便帽的风流的小骑师我当时禁不住热切地祈祷他们能获胜就象是我有一半家产押在他们身上似的当看到他们过了所有其他的马以那样漂亮的姿态向终点跑来的时候我兴奋得拍起手来。回家的时候我在楼梯上遇到了那个穿粉红短衫的骑师想想看当时我是多么的惊奇的啊!我还以为那匹获胜的马的主人一定碰巧和我住在同一家旅馆里呢。但不是的!我一走进我的客厅就看到了那只奖给那来历不明的马和骑师的金杯杯子里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g——伯爵夫人惠存罗思文勋爵敬赠。’” “一点不错我早就料到了。”马尔塞夫说道。 “料到了什么?” “那匹马的主人是罗思文勋爵。” “您指的是哪一位罗思文勋爵?” “咦我们所说的那位罗思文勋爵呀——爱根狄诺戏院的那个僵尸!” “真的?”伯爵夫人大声说道“那么他也在这儿吗?” “当然罗为什么不呢?” “您去拜访过他吗?在您府上和别处都见过他吗?” “实话告诉您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夏多·勒诺先生也有幸拜识过他。” “但您凭什么认为那夺标的就是他呢?” “那匹获胜的马不是以‘万帕’这个名字来参赛的吗?” “那又怎么样?” “咦难道您不记得那个把我绑去的大名鼎鼎的强盗叫什么名字了吗?” “啊!不错。” “而伯爵又是怎么极其神妙地把我从他的手里救出来的了吗?” “当然记得。” “他的名字就叫万帕。所以您瞧就是他。” “但他为什么要把那奖杯送给我呢?” “第一因为我对他常常谈起您这是您可以意料得到的;第二因为他很高兴看到一位女同胞并且很高兴看到她这样热心地关切他的胜利。” “我希望您从没有把我们常常评论他的那些傻话都背给他听吧?” “我不想誓说我没有讲过。而且他以罗思文勋爵的名义把奖杯送给您证明他已经知道有人在把他比作那个人了。” “噢那简直太可怕啦!那人一定恨死我了。” “可他这个举动很难说是出于敌意的呀。” “不当然不。” “嗯那么” “那么他到巴黎来吗?” “是的。” “他在社会上产生了什么影响?” “嘿“阿尔贝说道“他被整整地谈论了一个星期。接着就来了英国王后的加冕典礼和马尔斯小姐的钻石失窃案而那两件极有趣的大事就把大众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上去了。” “亲爱的”夏多·勒诺说道“这分明因为伯爵是你的朋友所以你对他才不免有点袒护。别相信阿尔贝对您说的话伯爵夫人我敢负责地说一句:自从基督山伯爵出现以来他在巴黎社交界一直轰动到现在始终没有平息过。他来到以后的第一桩惊人之举便是送一对价值三万法郎的马给了腾格拉尔夫人;第二件他奇迹般地保全了维尔福夫人的性命;现在似乎又是他夺去了骑士俱乐部所赠的锦标!所以不管我认为马尔塞夫怎么说伯爵不但在目前这个时候是大家所瞩目的焦点而且假如他继续表演那种在他似乎是家常便饭而在在我们却觉得稀奇古怪的举动他让可以再轰动一个月的。” “也许你说得不错”马尔塞夫说道“但先告诉我俄国大使的那个包厢让给谁啦?” “您是指哪个包厢?”伯爵夫人问道。 “第一排两根柱子之间的那一个它似乎已全部改装过了。” “的确改装过了”夏多·勒诺说道。“第一幕的时候那儿有人吗?” “哪儿?” “那个包厢里。” “没有”伯爵夫人答道“第一幕的时候当然是空着的。” 说完这句话她又回到他们刚才的那个话题上说道“那么您真的相信夺标的就是那位基督山伯爵了?” “对这一点我敢肯定。” “而后来他又把那只奖杯送给了我?” “那是毫无疑问的了。” “可我并不认识他呀”伯爵夫人说道“我很想把它退回去。” “我求您别那么干那样的话他只会再送您一只用翡翠或极大的红宝石雕成的杯子。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您只能迁就他一下了。” 这时铃声宣布第二幕就要开始了。阿尔贝站起来准备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去。 “我还能再见到你们吗?”伯爵夫人问道。 “假如允许我在下一次休息的时候再来拜访您的话我一定要请问一下在巴黎有没有我能为您效劳的地方?” “请注意”伯爵夫人说道“我目前的住处是在黎伏莱路二十二号每星期六晚上我总是在家招待朋友们的。所以你们二位现在可不能再说不知道啦。” 两个青年鞠了一躬便离开了那个包厢。当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的时候他们才觉正厅里的全部观众都已经站了起来正目光一致地望着以前俄国大使包用的那个包厢。那儿刚进来了一个年约三十五至四十岁身穿深黑衣服的男子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位穿东方式服装的女人。那个女人很年轻而且非常美她那身华丽的打扮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哎呀!”阿尔贝说道“那正是基督山和他的那个希腊女人呀!” 这两位陌生人的确就是伯爵和海黛。后者的美丽和她那种眩目的装束所引起的轰动不久就传遍了戏院的每一个角落太太小姐们都从她们的包厢里探出身来观看那闪闪光的繁星般的钻石。在第二幕演出期间戏院里一直充满着嗡嗡的声音在一个拥挤的集会场所里这种声音就是表示已生了一件惊人的大事谁都想不到要人们安静下来。因为那个女人是这样的年轻这样的美丽这样的眩目她就是眼前最动人的一幕。这时腾格拉尔夫人作了一个不容误会的表示示意她很希望第二幕的幕一落就在她的包厢里看到阿尔贝且不要说马尔塞夫本来就很愿意单是从礼貌上讲也不允许他漠视一个表示得这样明显的邀请。所以在那一幕之后他就走到了男爵夫人的包厢里。他先向太太和小姐鞠了一躬然后便把手伸给了德布雷。男爵夫人极其殷勤地欢迎他而瓦朗蒂娜则照常对他很冷淡。 “亲爱的!”德布雷说道“你来了太好了正巧可以来救救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夫人没头没脑地向我提出了许多有关伯爵的问题她坚持以为我能够把他的出身、教育、门第、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等种种事情都告诉她。由于没有撒谎的本领我就推托说:去问马尔塞夫吧基督山的全部身世都源源本本地在他肚子里呢。’所以男爵夫人就向你示意叫你过来了。” “一个至少有五十万秘密钱财可以动用的人”腾格拉尔夫人说道“他的消息竟会这样不灵通这不是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吗?” “我向您誓夫人”吕西安说道“假如我真的有您所说的那笔款子可以动用的话我也会把它用到较有益的地方而不会自找麻烦地打听基督山伯爵的种种细节的。在我的眼里他唯一的长处就是他比一个印度王公还要富有一倍而已。但是我已经把这事转交给马尔塞夫了所以请您去和他解决吧现在不再关我的事了。” “我敢绝对肯定没有哪一个印度王公会送我一对价值三万法郎的马还给马头戴上四颗每颗价值五千法郎的钻石。” “他好象是有钻石癖”马尔塞夫微笑着说道“我确信他象俄国亲王波亭金一样一定在口袋里装满了钻石沿路抛撒就象小孩子撒打火石似的。” “也许他现了一个矿”腾格拉尔夫人说道”我想您大概已经知道了他在男爵的银行里开具了无限期货款担保。” “我倒不知道这事”阿尔贝回答说“但我完全可以相信。” “他对腾格拉尔先生说他只准备在巴黎住一年在那段时间里他准备花掉六百万他一定是那位微服出游的波斯国王。” “您有没有注意到那个陪他来的年轻女人长得美极了吕西安先生?”瓦朗蒂娜问道。 “我的确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可以和您媲美的女人。”吕西安把观剧望远镜凑到了他的眼睛上。“真可爱!”他说道。 “这个年轻的女人是谁马尔塞夫先生?”瓦朗蒂娜问道“有谁知道吗?” “小姐”阿尔贝对这一句直接的问话答复说。“关于这一点象许多有关我们现在所谈到的这位奇人的事情一样我也是只知道一点儿。那个年轻的女人是个希腊人。” “这一点我从她的着装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假如您除了那一件明摆着的事实以外别无所知的话这个戏院里的全部观众都可以说得上和您同样消息灵通的了。” “我很抱歉使您觉得我竟是一个这样无知的‘向导’”马尔塞夫答道“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实在再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奉告的了。噢不有了我还知道一件事就是她是位音乐演奏家因为有一天当我在伯爵家里用早餐的时候碰巧听到一架guzla琴的声音那种琴声当然只有她才能弹得出来的。” “那么您那位伯爵也招待客人了?”腾格拉尔夫人问道。 “他的确是招待的而且以最高贵的方式这一点我可以向您担保。” “我一定要劝腾格拉尔先生邀请他过来吃一顿饭或跳一次舞什么的好使他不得不回请我们。” “什么!”德布雷大笑着说道“您真的要到他家里去吗!” “为什么不呢我丈夫可以陪我去的。” “但您不知道这位神秘的伯爵是一个单身汉吗?” “假如您向对面望一望”男爵夫人带笑指了指那个美丽的希腊女人说道“您就可以充分得到相反的证据啦。” “不不!”德布雷大声说话“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太太。他曾亲自告诉我们说她是他的奴隶。马尔塞夫你记不记得他在你那里吃早餐的时候曾这样告诉过我们?” “嗯那么”男爵夫人说道“假如说她是个奴隶可她的神态和气质却完全象是一位公主。” “是《一千零一夜》里的吗?” “随便您怎么说好了但是告诉我亲爱的吕西安什么是一位公主的标志?论钻石她可全身都是钻石啊。” “我觉得她似乎戴得太多了一点”瓦朗蒂娜说道。“假如她戴得少一点她就会好看得多了那样我们就可以看到她那秀丽细腻的脖颈和手腕了。” “看!多象艺术家的门吻!”腾格拉尔夫人大声说道“我可怜的瓦朗蒂娜你还是把你对于美术的热情收起来吧。” “我对于人工或自然的美都都同样地能欣赏。”那位小姐回答说。 “那么您觉得伯爵怎么样?”德布雷问道“他倒不全违背我心目中所谓好看的标准。” “伯爵?”瓦朗蒂娜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象是她还没有观察过他似的“伯爵?噢他的脸色苍白得太可怕了。” “我很同意您的看法”马尔塞夫说道“而就在那种苍白下面正隐藏着我们想知道的秘密。g伯爵夫人坚持说他是一具僵尸。” “那么说伯爵夫人已回到巴黎来了?”男爵夫人问道。 “她在那边哪妈妈”瓦朗蒂娜说道“几乎就在我们的对面你没瞧见那一头浓密的浅色的漂亮头吗?” “是的是的她在那边!”腾格拉尔夫人大声说道“我可以对您说您应该做的事吗马尔塞夫?” “请给我下命令吧夫人我在这儿洗耳恭听呢。” “嗯那么您应该去把那位基督山伯爵带到我们这儿来。” “为什么?”瓦朗蒂娜问道。 “为什么?咦当然是和他说说话呀看看他的谈吐是否和别人一样假如你没有这种好奇心老实说我倒是有。你真的不想见他吗?” “一点都不想。”瓦朗蒂娜回答说。 “怪丫头!”男爵夫人低声说道。 “他多半会自动过来的”马尔塞夫说道。“嘶您瞧见了吗夫人? “他认出了您正在向您鞠躬呢。” 男爵夫人满脸堆笑地以最殷勤的态度回复了那个礼。 “好吧”马尔塞夫说道“我就是牺牲自己好了。再会我去瞧瞧有没有机会可以跟他讲话。” “径直到他的包厢里去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但我从没有经过介绍呀。” “介绍给谁?” “那个希腊美人。” “您不是说她只是一个奴隶吗?” “可您却坚持说她是一位公主呀。不不我不敢进他的包厢但我希望他看见我离开了你们就会从他的包厢走出来。” “这是很可能的去吧。” 马尔塞夫鞠躬以后就走了出去。正当他经过伯爵的包厢门开了基督山走了出来。他先向那站在休息室里的阿里吩咐了几句话然后就招呼了一声阿尔贝并挽着他的手臂向前走去。阿里小心地把包厢门关上自己站在门前一群好奇的观众在这个黑人周围聚拢着。 “说老实话。”基督山说道“巴黎真是一个奇怪的城市而巴黎人也是非常奇怪的人民。就好象他们生平第一次看到一个黑人似的。瞧他们都挤在可怜的阿里周围弄得他莫名其妙的。我向您保证一个法国人不论到突尼斯、君士坦丁堡、巴格达或开罗去他尽可以在公众场所露面而他的周围决不会有人围观的。” “这证明东方人的头脑是很清醒的他们决不会把他们的时间和注意力浪费到不值得注意的目标上。然而单就阿里来说我敢对您说他之所以能引起别人的兴趣就是因为他是属于您的而您目前可是巴黎最红的人物啊。” “真的吗?我怎么会幸运地得到这样一种荣誉呢?” “怎么会?咦当然是您自己造成的呀!您拿价值一千路易的马来送人;您救了一位既有地位又漂亮的太太的性命;您以布莱克参谋先生的名义去参加赛马派去了纯种的骏马和并不比土拨鼠大多少的骑师;当您夺得了奖杯以后却毫不珍惜它把它送给了您所想得到的第一个漂亮女人。” “这些荒唐的念头是谁拿来放在您脑子里的?” “咦。第一件我是从腾格拉尔夫人那儿听来的顺便提一句她极盼望您能到她的包厢里去那儿还有别的人也想见您;第二件我是从波堂的报纸上看到的;第三件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咦假如您想不被人知道的话您干嘛要把那匹马叫作万帕呢?” “那的确是一个漏洞”伯爵答道“但请告诉我马尔塞夫伯爵难道从来不上戏院的吗?我刚才望了一遍但始终没能看到他。” “他今天晚上会来的。” “在戏院的哪一部分?” “大概是在男爵夫人的包厢里吧。” “那个和她在一起的可爱的青年女子就是她的女儿吗?” “是的”。 “真的!那么我向您道喜了。” 马尔塞夫微笑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们将来再讨论吧”他说道“您觉得那曲子如何?” “什么曲子?” “就是您刚才听到的那个。” “哦既然作曲家是一个人而唱歌的又是德奥琪纳[德奥琪纳《公元前四一三—三二七)希腊嘲世派哲学家。——译注]所谓没有羽毛的两脚动物这也就算很不错的了。” “哦我亲爱的伯爵您说这句话就好象您可以随意听到天上的第七交响曲似的。” “您说对了一部分当我想听那种凡夫俗子们从来没听到过的极美妙谐和的乐曲的时候我就去睡觉。” “好极了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睡吧亲爱的伯爵睡吧歌剧就是为催眠而明的。” “不你们的乐队实在太吵了。我所说的那种睡眠必须要有一个宁静的环境而且还得助于某种药剂。” “啊!是那著名的大麻吧?” “一点不错。子爵当您想听音乐的时候来和我一起用晚餐好了。” “那次和您一起用早餐的时候我已经享受过那种优待啦。” “您是指在罗马的那次吗?” “正是。” “啊那么我想您大概听到海黛的琴声了吧那个远离故乡的可怜的人常常借玩弄她故乡的乐器来给我作消遣的。” 马尔塞夫没有继续在这个题目上追问下去基督山也陷入了一种沉思这时启幕的铃声响了。 “想必您可以原谅我暂时离开您吧”伯爵说道然后就转身向他的包厢走去。 “什么!您这就走了吗?” “请代表僵尸向g伯爵夫人说些好话。” “我对伯爵夫人怎么说好呢?” “就说假如她允许的话我准备今天晚上抽空去向她致敬。” 第三幕已经开始了。在这一幕演出期间马尔塞夫伯爵如约在腾格拉尔夫人的包厢里出现了。马尔塞夫伯爵本来就不是那种在公共如乐场所一露面就会引起大家的兴趣或好奇心的人所以除了他所进的那个包厢里的看客以外其他的人根本没注意到他来了。但基督山那敏锐的目光已注意到了他他的唇边飘过了一个浅淡的微笑。海黛完全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住了。象所有那些天性纯洁的人一样她对于无论什么可看可听的东西很感兴趣的。 第三幕又象通常那样演了过去。诺白丽、尤莉和罗丝三位小姐照例表演了一段足尖舞我伯特当然要向格里那达王子挑衅;伊贝拉公主的父王牵住了他女儿的手跨着威严的舞步在舞台上疾驰了一周充分表演出了他那天鹅绒的长袍和披风在疾驰时飘飘欲仙的姿态。演完这些以后大幕又落了下来观众们从座席里蜂拥到了前厅和休息室里。伯爵离开了他的包厢立刻向腾格拉尔夫人这儿走来后者简直是情感交集按捺不住地叫道:“欢迎伯爵阁下!”他一进来她就大声说道。 “我真想见到您以便亲口再向您表达一番那用文字难于表达的谢意。” “这种小事实在是不值得您这样挂在心上。相信我夫人我已经把它都忘啦。” “但是伯爵阁下我的好友维尔福夫人第二天就被那两匹马弄得差一点送了命而又是您救了她那件事可不是这样容易就被忘记的呀。” “那次的事您的恭维实在使我担当不起。那次有幸能在危难中为维尔福夫人效劳的是我的黑奴阿里。” “把我的儿子从强盗手里救出来的难道也是阿里吗?”马尔塞夫伯爵问道。 “不伯爵阁下”基督山带着一种友好的温情握住将军伸给他的手答道“对于那件事我可以问心无愧地接受您的感谢。但您已经谢过了而我也已经接受过了您老是把它挂在嘴边我实在有点难为情。男爵夫人请赏脸把我介绍给您的令嫒吧。” “嗯您可不是什么生人至少您的大名并不陌生”腾格拉尔夫人答道“最近这两三天来我们所谈所说的都是您。瓦朗蒂娜”男爵夫人转过去对她的女儿说道“这位就是基督山伯爵阁下。” 伯爵鞠了一躬而腾格拉尔小姐则微微点头示意。“今天晚上您带来了一位可爱的年轻姑娘来伯爵阁下”瓦朗蒂娜说道“她是令嫒吗?” “不根本不是”基督山说道并对这句问话的镇定和直爽很是惊讶。“她是一个不幸的希腊人我只是她的保护人而已。” “她叫什么名字?” “海黛。”基督山回答说。 “一个希腊人?”马尔塞夫伯爵轻声地说道。 “是的的确是希腊人伯爵”腾格拉尔夫人说道。“告诉我您在阿里·铁贝林的手下荣幸服务过您曾否在他的宫廷里见过一套比我们眼前更亮的服装?” “这么说您曾在亚尼纳[希腊伊皮鲁斯的府。——译注]服务过伯爵阁下”基督山说道“我没听错吧?” “我是总督的三军总司令。”马尔塞夫答道“我没必要隐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我是借助于那位威名远震的阿尔巴尼亚领的慷慨才家致富的。” “看呀!快看呀!”腾格拉尔夫人突然惊叫道。 “哪儿?”马尔塞夫结结巴巴地问道。 “嘶就在那儿!”基督山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拥住了伯爵的肩头和他一起靠在了包厢前面这时海黛正用她的眼睛在戏院里寻找伯爵看见他那苍白的脸和马尔塞夫的脸紧靠在一起而且他还拥着他。看到这种情形女郎惊惶的程度就如同看到了墨杜萨[墨杜萨是希腊神话中的妖怪她的脸会使见到的人化为石头。——译注]的脸一样。她从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来象是要确定一下她所看到的究竟是否是真的似的然后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便跌回到了她的座位上。这个希腊女郎那紧张的喊声很快地传到了那小心守护着的阿里的耳朵里他立刻打开包厢门来查究原因。 “啊哟!”瓦朗蒂娜惊叫道“您的被保护人怎么啦伯爵阁下?她象是突然得了病啦!” “很可能是的!”伯爵答道。“不用为她担心!海黛的神经系统很娇弱她的嗅觉尤其敏感连花香也受不了。把几种花拿到她面前她就会晕倒的。不过”基督山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小瓶子继续说道“我对于这种病有一种万试万灵的良药。”说完他便向伯爵夫人和她的女儿鞠了一躬跟德布雷和伯爵分别握了一下手就离开了包厢。当他回到海黛那儿的时候他觉她的脸色极其苍白神情很是激动。她一见到他就抓住了他的手基督山注意到那年轻姑娘的手又湿又冷。 “老爷刚才在跟谁讲话呀?”她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问道。 “跟马尔塞夫伯爵”基督山答道。“他告诉我说他曾在你那威名远震的爸爸手下服务过还说他是靠了他才家致富的呢。” “啊那个混蛋!”海黛大声叫道“把我爸爸出卖给土耳其人的就是他而他自吹自擂的那笔财产就是他出卖他的报酬!你知道那回事吗亲爱的老爷?” “这件事我在伊皮鲁斯多少听说过一些”基督山说道“但详细情况我并不知道。你以后讲给我听好了我的孩子。那一定是很稀奇又很有趣的。” “是的是的!我们还是赶快走吧我求求你了!我觉得要是再呆在这个可怕的人的附近我真的要死啦。”说着海黛就站起身来把她自己紧紧地裹在她那件白底缀珍珠和珊瑚的克什米尔呢子披风里当第四幕开始的时候匆匆地走出了包厢。 “您看到了没有?g伯爵夫人对阿尔贝说道(阿尔贝此时已回到了她的身边)“那个人每样事都和别人不同。他极热忱地倾听《恶棍罗勃脱》的第三幕而当第四幕开始的时候却走了。” 第五十四章 公债风波 正文第五十四章公债风波 打这次聚会后又过了几天阿尔贝·马尔塞夫就到香榭丽舍大道去拜访基督山伯爵。伯爵身为巨富此处虽身临时住所却也装饰得富丽堂皇因此从外面看他的府邸犹如宫殿一般。阿尔贝是来替腾格拉尔夫人再表谢忱的男爵夫人自己已写信向伯爵道了一次谢信上的署名为“腾格拉尔男爵夫人母亲家姓名:爱米娜·萨尔维欧”。陪着阿尔贝来访的是吕西安·德布雷他陪他朋友谈话的时候顺口恭维了伯爵几句。伯爵本人恰也喜欢玩弄手腕当然不难看出对方的来意。他断定吕西安这次来访是出于两方面好奇心而主要的一方面还是来自安顿大马路。换句话说腾格拉尔夫人看不透伯爵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价值三万法郎的马匹甩手送人而且看歌剧时带去的希腊女奴只身上佩戴的钻石就值百万法郎象这样的人他的生活方式究竟什么样是她迫切希望知道的但她又不好亲自拜访亲眼看看伯爵的家境和家中陈设所以派了她最信任的耳目来观察一番然后回去向她忠实地汇报。但信爵装得毫不知情似乎一点没有察觉吕西安的来访与男爵夫人的好奇心之间有什么关系。 “那么说来您和腾格拉尔男爵一直互相来往啦?”伯爵问阿尔贝·马尔塞夫。 “是的伯爵我跟您说过。” “那么那件事就没有一点儿变化?” “这件事可以说完全定局啦。”吕西安说道。他也许认为当时该他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所以说完后就戴上单片儿眼镜嘴里咬着金头手杖的扶手在房间里转游了一圈细细观看纹章和图画。 “噢!”基督山伯爵说道“听您说了以后我真没想到这件事会办得这么快。” “嗯事情上了轨道就用不着我们出什么力了。我们早就把这种事情丢到脑后去了它们可以自行解决。等到我们再上心的时候就会意想不到地现它们马上就到达设想目标了。家父和腾格拉尔先生一起在西班牙服役——家父在作战部队腾格拉尔先生在军粮处。家父是由于革命而破产的腾格拉尔先生却压根儿没有什么祖传产业他们两人都在那儿打下了基础慢慢起家的。” “确实是这样”基督山说道“我记得有一次拜访他的时候他曾跟我说起过。”说到这里他斜睨着瞟了吕西安一眼见他正在翻看一本纪念册。“还有欧热妮小姐长得漂亮吗——我记得好象她叫这个名字是不是?” “很漂亮可以说很美”阿尔贝回答道“不过她那种类型的美我是欣赏不了的。我这人不识好歹。” “您说话的口气好象都已经做她丈夫了。” “啊!”阿尔贝回答说转过头来也看吕西安在干什么。 “说实话”基督山说道压低了声音“照我看您好象对这桩婚事并不十分热心。” “腾格拉尔小姐太有钱了我可高攀不上“马尔塞夫回答说“所以我有些胆怯。” “噢!”基督山嚷道“这个理由实在精妙!难道您自己算不上有钱?” “家父的年收入大约是五万里弗我结婚以后他大概能给我一万或者一万二千。” “这个数目吗也许算不上大特别是大巴黎”伯爵说道“但不是一切都要靠钱名誉和社会地位也很重要。您的名声很好您的地位谁都羡慕而马尔塞夫伯爵又是一个军人军官的公子和一个文官家庭联姻实在是件很可庆贺的事——不因利害考虑来缔结婚姻是一种最高贵的行为。依我看和腾格拉尔小姐结合最合适不过了她可以让您富有而您可以让她高贵。” 阿尔贝摇了摇头显得若有所思。“还有些别的情况。”他说道。 “我承认。”基督山说“我实在有点不好理解您为什么要拒绝一位有钱又漂亮的小姐。” “噢!”马尔塞夫说道“这种嫌恶感——如果能称做嫌恶感的话——并不完全是我个人造成的。” “那又能是谁造成的呢?您告诉过我令尊是很赞成这门婚事的。” “家母不赞成她的判断力从来都清晰深刻但对这件商议中的婚事毫不乐观。我说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她好象对腾格拉尔一家人有什么偏见。” “哦!”伯爵用一种稍显勉强的口气说道“这大概很容易解释马尔塞夫伯爵夫人是身价最高的贵族所以不愿意您跟一个出身微贱的家庭联姻——那倒是很自然的。”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她的理由”阿尔贝说道“但有一点我清楚就是如果这件婚事成功她就会感到很痛苦。六星期以前本来大家准备一起商谈一次以便把那件事定下来可我突然生了一场病——” “是吗?”伯爵微笑着打断他的话问道。 “噢还会有假?当然是急出来的。这么着就把那次商谈推迟了两个月。事情本来不必着急您知道我还没满二十一而欧热妮才十七岁。可那两个月的期限下星期就要到期。事情不得不办了。亲爱的伯爵您想象不到我的心里多么为难。呀!象您这么自由的人多快活!” “好!您为什么不也做个自由人呢?有谁不让您这么做呢?” “噢!如果我不娶腾格拉尔小姐家父就太失望了。” “那么就娶她吧。”伯爵说道暗含讽刺地耸了耸肩。 “可是”马尔塞夫答道。“那又会让家母痛苦不堪的。” “那么别娶她。”伯爵说道。 “哎我看着办吧。我得好好考虑一下想出个最好的办法。请您给我一片忠告吧如果可能再把我从这种为难的境况中解救出来好不好?我想与其让我的好妈妈难过我宁可胃犯伯爵。” 基督山转过身去最后这句话好象触动了他。“啊!”他冲德布雷问道。德布雷正靠在客厅另一头的一只安乐椅里右手拿一支铅笔左手拿着一本抄簿。“您在那儿干什么?临摹波森的画吗?” “不不!我现在做的这件事跟画画相差十万八千里。我是在解数学。” “数学?” “对我是在算——慢着马尔塞夫这件事和你有点儿间接的关系——我正在算上次海地公债涨价让腾格拉尔银行赚了多少钱三天之内它从二o六涨到了四o九而那位谨慎的银行家大部分股是在二o六的时候买进的。他一定到手三十万里弗了。” “这还算不上他的绝活儿”马尔塞夫说道“他不是去年在西班牙证券市场上赚了一百万吗?” “我的好先生”吕西安说道“基督山伯爵在这儿他可以给你引用意大利人的两句诗:人生何所求致富和自由。他们给我讲这件事时候我总是耸耸肩而已什么话都不说。” “可您不是在大谈海地公债吗?”基督山说道。 “啊海地公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海地公债属于法国证券赌博中的‘爱卡代’。他们或许会喜欢打‘扑克’要‘惠斯特’沉湎于‘波士顿’但那些时间长了要生厌的最后他们还得回来玩‘爱卡代’因为这个百玩不厌。腾格拉尔先生昨天在四o六的时候抛出捞了三十万法郎进了腰包。要是他等到现在价格就会跌到二o五他不仅赚不到三十万法郎而且还要蚀掉两万或两万五。” “怎么会突然从四o九跌到二o五呢?”基督山问道。“请原谅我对这种种证券赌博的伎俩实在太无知了。” “因为”阿尔贝大笑着说“信息接二连三地来而前后的信息常常大不一样。” “啊”伯爵说道“我看腾格拉尔先生在一天中输赢三十万法郎是件平常事他一定很有钱了。” “其实并不是他在赌”吕西安叫道“而是腾格拉尔夫人她实在是大胆。” “可你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吕西安你知道现在的信息有多么不可靠既然你是个信息来源你当然应该阻止这种事情。”马尔塞夫带笑说道。 “她的丈夫根本就控制不了她我又怎么能有所作为呢? 吕西安问道“你知道男爵夫人的个性——谁都影响不了她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啊假如我处在你的位置”阿尔贝说。 “怎么样?” “我就要改变她这也算是对她未来的女婿助一把力。” “你怎么去帮呢?” “啊那很简单——我要给她个教训。” “教训?” “是的。你这位部长秘书的地位使你在传播政治消息上很有权威你一张口那些证券投机商就立刻把你的话记录下来。你让她一下子蚀掉十万法郎就可以教她谨慎一点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吕西安低声说道。 “这是明摆着的”年轻人用毫不矫饰的口气直率地答道“挑一个适当日子向她透露一件外界不知晓的消息或是一个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急讯譬如说昨天有人看到亨利四世在盖勃拉里家里。那会让公债涨价的。她会根据这个消息做她的决定而第二天当波尚在他的报纸上宣布‘据传昨日曾有人目睹国王驾临着勃拉里府此消息毫无根据。本报可证实陛下并未离开新桥’的时候她肯定会蚀本啦。” 吕西安脸上似笑非笑。基督山表面显得虽然漠不关心实际上对这一段谈话却一字不漏地记在心上他那具有洞察力的目光甚至已经在那位秘书困惑的态度上读到了一种含而不露的秘密。这种困惑的态度阿尔贝完全没有注意到而吕西安却因此草草结束他的问题;他显然很不安。伯爵在送他走的时候向他低语了些什么他回答道:“很好伯爵阁下我接受您的建议。”伯爵回到小马尔塞夫那儿。 “您不想想”他对他说“您在德布雷的面前这样议论您的岳母是不合适的吗?” “伯爵阁下”马尔塞夫说道“求您别把那个称呼用得太早。” “现在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令堂真的非常反对这桩婚事吗?” “非常反对所以男爵夫人很少到我们家来而家母我想她一辈子就没有去拜访过腾格拉尔夫人两次以上。” “那么”伯爵说道“我就可以放心坦白地对您说了。腾格拉尔先生是我的银行家维尔福先生因为我碰巧一次帮了他的忙曾经十分客气地来拜访过我。我猜想宴会来往将会接二连三。现在为了表明我并不期望他们请求也为了要比他们抢先一步我想请腾格拉尔先生夫妇和维尔福先生夫妇到我的欧特伊乡村别墅去吃饭。如果我同时邀请您和令尊令堂看上去就象是一次为促成婚事而举行的宴会了至少马尔塞夫夫人会这么看特别是如果腾格拉尔男爵赏脸带上她的女儿同行的话。那么样令堂就会对我产生厌恶感而那正是我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正相反——这一点请你有空儿向她说明——我很希望能得到她的敬意。” “真的伯爵”马尔塞夫说道“我衷心地感谢您对我这样坦白而且我很感激地接受您把我排除在外的这个建议。您说您希望获得家母的好感我可以向您保证她对您的好感已经是非同寻常了。” “您认为是这样吗?”基督山饶有兴趣地问道。 “噢这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天您走了之后我们谈论了您一个钟头呢。现在再谈谈我们刚才说的事吧。如果家母理解了您这一番考虑——我会向她解释的——我相信她一定会十分感激您的不过要是家父知道了他倒是也会大为恼火。” 伯爵大笑起来。“哦”他对马尔塞夫说“我想大为恼火的恐怕不只令尊一个人吧。腾格拉尔先生夫妇也会把我看成一个非常不知礼的人。他们知道我和您很亲密——的确您是我在巴黎结识最久的人之一要是他们看不到您肯定要问我为什么不邀请您。您必须要给自己想法弄一个事先另有安排的借口而且要看起来象真的一样然后写张条子告诉我。您要知道跟银行家打交道没有书面证明是不会奏效的。” “我有更好的办法”阿尔贝说道“家母本打算到海边去您定在哪一天请客?” “星期六。” “今天是星期二我们明天傍晚动身后天我们就到的黎港了。真的伯爵阁下您确实是一个让人喜欢的人能让所有人各安其心。” “您实在太过奖了我只是不想让您难堪而已。” “您什么时候请帖?” “今天就。” “那好我马上去拜访腾格拉尔先生跟他说家母和我明天要离开巴黎。我没有见过您因此您请客的事我一无所知。” “看您笨的!您忘了德布雷先生不是刚才还看见您在我这儿吗?” “呀真是的!” “正好相反我见过您而且非正式地邀请过您而您却马上说您无法应邀前来因为您要到的黎港去。” “好吧那么就这么定了。但您在明天以前总督来拜访家母一次吧?” “明天以前?这件事实在不好办到况且你们也得忙着准备起程。” “那太好了!来一手更漂亮的吧。您以前只能算得上可爱可如果您接受我的建议您可就是可敬佩的了。” “我怎么才能得到这个荣誉呢?” “您今天如空气一般自由请和我一起用晚餐吧。我们不请别人——就您、家母和我。您等于可以说还没有见过家母您可以有个机会更加仔细地观察她。她是一个非凡的女人我唯一觉着遗憾的事是世界上找不到一个象她那么好而又比她年轻二十岁的女人如果有的话我向您保证除了马尔塞夫伯爵夫人以外用不多久就又会有一位马尔塞夫子爵夫人啦。至于家父您是碰不到他的他参加官方活动要到王室议员府去赴宴。我们可以谈谈我们过去旅行的经过而您您是走遍了全世界的人可以讲讲您的奇遇。您可以把那天晚上陪您去戏院您把她称为您的奴隶而实际上待她像一位公主的那个希腊美人的身世告诉我们。怎么样接受我的邀请吧家母也会感谢您的。” “万分感谢”伯爵说道“您的邀请是最赏脸不过了可实在遗憾之至我确实无法接受。我并不象您想象的那么自由恰恰相反我有一个非常要紧的约会。” “哎呀真得当心!您刚才还在教我遇到人家请吃饭的时候怎么去编造一个可信的借口来推托。我要看看你有没有事先有约会的证据。我虽然不是腾格拉尔先生那样的银行家但我的多疑心倒也不逊于他。” “我来告诉您个证据。”伯爵回答他拉了拉铃。 “哼!”马尔塞夫说道“您回避和家母一起吃饭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您显然是想躲开她。” 基督山吃了一惊。“噢您在开玩笑吧!”他说“况且证明我话的人已经来了。”巴浦斯汀进来站到了门口。“我事先并不知道您要来看我是不是?” “说实话您是一位如此非凡的人物这个问题我不愿意回答。” “一句话我猜不到您会请我去吃饭吧?” “大概吧。” “那么听我说巴浦斯汀今天早晨我叫你到实验室去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来着?” “五点钟一敲就关门谢客。”那位跟班回答。 “然后呢?” “啊伯爵阁下”阿尔贝说道。 “不不我想免掉您送给我的那种神秘的尊号我亲爱的子爵老是扮演曼费雷特是很没意思。我希望我的生活可以公开化。说下去巴浦斯汀。” “然后除了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少校和他的儿子以外其他客人一概谢绝。” “您听到了吧: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少校——这位人物是意大利历史上历时最久的贵族之一他这个家族的大名但丁曾在《地狱》的第十节中极力赞美过。您还记得吧不记得了?还有他儿子一个可爱的青年人年龄跟您差不多也有您的子爵衔头他正要带着他的父亲的万贯家产涉足巴黎社会。少校今天傍晚带他的儿子来了托我照顾他。如果看看他确实值得我照顾的话我当然要尽力帮他的忙您也帮我个忙怎么样?” “绝对没问题!那么卡瓦尔康蒂少校是您的老朋友喽?” “绝对不是。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贵族非常谦恭有礼为人十分随和凡是意大利时间久远的巨族的后代大多都这个样子。我曾在佛罗伦萨、博洛涅和卢卡见过他几次他现在通知我要到这儿来了。旅游过程中认识的人往往对您有这样的要求。您曾经凑巧在旅途上和他们有过某种交往那么不论您到哪儿他们都希望能受到同样的接待好象曾经献过一小时殷勤可以使您对他们永远关怀似的。这位卡瓦尔康蒂少校是第二次到巴黎来帝国时代的时候他当时在莫斯科曾路过这个地方。一顿饭他就把他的儿子托我照料我可以答应我好好地请他。不论他怎么取闹我总得随他的便到时我的责任也就尽完了。” “当然喽我现您真是一位难得的导师”阿尔贝说道。 “那么再见吧我们星期天回来。顺便跟您说一下我得到弗兰士的消息了。” “真的?他还在逍遥自在地在意大利玩吗?” “我想是的。可是他觉得您不在那儿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儿。他说您就是罗马的太阳没有了您一切都好象黑沉沉阴森森的了我不清楚他说没说过简直就好象在下雨。” “那么他对我的看法改变了吗?” “没有他仍然坚持把您看作是最不可思议和最神秘莫测的人。” “他是一个可爱的青年”基督山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那天晚上我听说他在找顿晚餐吃于是就请他来和我一起吃我因此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好象记得他是伊皮奈将军的儿子吧?” “对。” “就是在一八一五年被人无耻暗害的那个?” “是被拿破仑党暗害的。” “对了!我的确非常喜欢他他不也在谈一门亲事吗?” “对他马上要娶维尔福小姐了。” “真的?” “正好象我快要娶腾格拉尔小姐一样。”阿尔贝笑着说。 “您笑啦!” “是的。” “笑什么呢?” “我笑是因为他的对象也象我的那位一样很希望这门婚事能成。但说真的亲爱的伯爵我们现在就跟女人谈论男人那样的在谈论她们了。这可是不可饶恕的呀!”阿尔贝站起身来。 “您要走吗?” “真的您太好啦!我耽误了您两个钟头把您烦得要命可您还是那么客气地问我是不是要走了!说实话伯爵您是世界上最文雅的人了!还有您的仆人他们的态度也好极了。他们都很有风度尤其是巴浦斯汀先生我永远找不到象他那样的一个人我的仆人们好象在模仿舞台上那种最最笨拙的角色出来说个一两句话。所以如果那天您辞退巴浦斯汀一定请告诉我一声。” “可以子爵。” “还有一件事。请代我向您那位荣耀的来宾卡瓦尔康蒂族的卡瓦尔康蒂致意如果他打算给他的儿子成家立室希望为他找一个非常有钱的太太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噢噢!您真的这种事都愿意做吗?” “是的。” “好吧真的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说不定的。” “噢伯爵您这就给我帮了一个大忙了!如果有您的干预我可以依然做一个单身汉我就更要百倍地喜欢您了即使我再独身十年也无怨无悔。” “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基督山郑重地回答。送走阿尔贝以后他回到屋里敲了三下钟。贝尔图乔进来了。 “贝尔图乔先生你知道星期六那天我要在欧特伊请客。” 贝尔图乔微微一怔。“我要您去监督安排一切。那座房子很漂亮至少可以布置成一座很漂亮的房子。” “要称得上漂亮这两个字得先下一番大功夫呢伯爵阁下因为那些门帘窗帷是太旧了。” “那么就把它们都换掉吧不过挂着红缎窗帷的卧室不必换那个房间你一点儿都不要去动它。”贝尔图乔鞠了下躬。 “你也不要去动那个花园。至于前庭随便你怎么布置好了我倒希望能把它变得面目全非。” “我一定尽力照您的愿望做伯爵阁下。但关于请客的事我很希望得到大人的指示。” “说实话我亲爱的贝尔图乔先生”伯爵说道“自从到了巴黎以后你变得神经错乱显然没有你本来的样子你好象再也不懂我的意思啦。” “能不能请大人开恩把您想请的那几位客人先告诉我?” “我自己还不知道呢而且你也不必知道。什么人请什么人吃饭明白这个就够了。”贝尔图乔鞠了一躬离开了房间。 第五十五章 卡瓦尔康蒂少校 正文第五十五章卡瓦尔康蒂少校 基督山伯爵以少校马上来访为借口推辞了阿尔贝的邀请但他和巴浦斯汀所说的确是实情。七点钟刚敲过也就是在贝尔图乔受命到欧特伊去的两小时以后一辆出租马车在大厦门前停了下来等乘客在门口下车以后立刻就急匆匆地驶开了象是感到羞于做这项差使似的。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人是位年约五十二岁的男子身穿一件在欧洲流行了很久的那种绿底绣着黑青蛙的外套。他的裤子是用蓝布做的皮鞋非常干净但擦得并不很亮而且鞋跟略微太显厚了一点儿;戴着鹿皮手套;一顶有点儿象宪兵常戴的那种帽子和一条黑白条纹的领结。这个领结如果不是主人爱惜的话原本可以不用了。这位漂亮人物拉动香榭丽舍大道三十号门上的门铃问基督山伯爵阁下是不是住这儿在得到门房是的答复以后他便进门顺手带上门开始踏上台阶。 来人的头部既小且瘦头雪白长着灰色浓密的胡须。 等候在大厅里的巴浦斯汀不费力气地就认出这位等待着的来客因为对于他的容貌他事先已得到详细的通告。所以不等这位陌生客通报他的姓名伯爵就已接到了通报知道他到了。他被领进一间朴素高雅的会客厅里伯爵面带笑容地起身来迎接他。“啊我亲爱的先生欢迎之至我正恭候您呢。” “大人真的在等候我吗?”那位意大利人说道。 “是的我接到通知知道今天七点钟您来这儿。” “那么至于我来的事您已接到详细通知了吗?” “当然喽。” “啊那就好了我特别怕这个程序给忘记了呢。” “什么程序?” “就是把我要来的情况事先通知您。” “不不没有忘记。” “但您确信您没有弄错吗?” “我确信如此。” “大人今天晚上七点钟等候的真是我吗?” “我可以向您证明您完全不必怀疑。” “噢不不用了”那意大利人说道“不必麻烦了。” “是的是的”基督山说道。他的客人似乎稍稍有点不安。“我想想看”伯爵说道“您不是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侯爵阁下吗?” “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那意大利人高兴地答道“是的我确实就是他。” “前奥地利驻军中的少校?” “我是位少校吗?”那老军人怯生生地问道。 “是的”基督山说道“您是位少校您在意大利的职位就相当法国的少校。” “好极了”少校说道“我不需要您多说了您知道” “您今天的访问不是您自己的意思。”基督山说道。 “不是当然不是。” “是别人要您来信?” “是的。” “是那位好心肠的布沙尼神甫吧?” “一点不错。”少校快活地说道。 “您带了封信来吧?” “是的这就是。” “那么请给我吧。”基督山接过那封信拆开来看。少校一对大眼睛凝视着伯爵然后把房间里的情形察看了一眼。 他的凝视几乎很快又回到房间主人的身上。“是的是的对了。‘卡瓦尔康蒂少校一位可敬的卢卡贵族佛罗伦萨卡瓦尔康蒂族后裔’”基督山大声往下念着“‘每年收入五十万。’”基督山从信纸上把眼睛抬起来鞠了一躬。“五十万”他说“可观!” “五十万是吗?”少校说。 “是的信上是这么说的这一定没有假因为神甫对于欧洲所有的大富翁的财产都了如指掌。” “那么就算五十万吧。但说老实话我倒没想到有那么多。” “因为您的管家在跟您捣鬼。那方面您必须得改进一下。” “您让我开了窍”那位意大利人郑重地说“我该请那位先生开路。” 基督山继续读着那封信:“‘他生平只有一件不如意的事。’” “是的的确只有一件!”少校说并叹息了一声。 “‘就是失掉了一个爱子。’” “失掉了一个爱子!” “‘是在他幼年时代让他家里的仇人或吉卜赛人拐走的。’” “那时他才五岁!”少校两眼望着天深深地叹了口气说。 “不幸的父亲!”基督山伯爵说然后继续念道“‘我给他以再生的希望向他保证说你有办法可以给他找回那个他毫无结果地寻找了十五年的儿子。’”少校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焦急的神色望伯爵。“这种事我有办法。”基督山说。 少校恢复了他的自持。“呵呵!”他说“那么这封信从头到尾都是真的了?” “您不相信吗巴陀罗米奥先生?” “我当然当然相信。象布沙尼神甫这样一个担任教职的好人不可能骗人也不可能跟人开玩笑可大人还没有念完呢。” “啊对!”基督山说“还有一句附言。” “是的是的”少校跟着说“还——有——一——句——附——言。” “‘为了不麻烦卡瓦尔康蒂少校从他的银行提款我送了他一张两千法郎的支票给他用作旅费另外再请他向你提取你欠我的那笔四万八千法郎。’” 少校一脸焦急的神色一直持续到那句附言读完。 “好极了。”伯爵说。 “他说‘好极了’”少校心中自语“那么——阁下——”他答道。 “那么什么?”基督山问。 “那么那句附言——” “哦!那么附言怎么样?” “那么那句附言您也象那封信的正文一样可以接受吗?” “当然喽布沙尼神甫和我有点关系。我记不得到底是不是还欠着他四万八。可我敢说我们不会因其中的差额起纠纷的。那么您对于这句附言觉得很重要吗我亲爱的卡瓦尔康蒂先生?” “我必须得向您解释一下”少校说“因为十分信任布沙尼神甫的签字我自己并没有另带着钱来所以如果这笔钱保证不了的话我在巴黎的情形就要很不好过了。” “象您这么有身份的一位人物怎么可能在一个地方受窘呢?”基督山说。 “哦说真话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少校说。 “但人家总认识您的吧?” “是的人家认识我那么” “请说吧我亲爱的卡瓦尔康蒂先生。” “那么您可以把这四万八千里弗付给我的了?” “当然啦随便您什么时候要都可以。”少校的眼睛惊喜地睁得圆圆的。“但请坐”基督山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了些什么竟让您站在那儿一刻钟。” “没关系。”少校拖过一把圈椅自己坐下了。 “现在”伯爵说“您想吃点儿什么东西吗?来一杯红葡萄酒白葡萄酒还是阿利坎特葡萄酒?” “阿利坎特葡萄酒吧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喜欢喝这种酒。” “我有几瓶上好的。您用饼干下酒好不好?” “好的。我吃点饼干多谢您这样周到。” 基督山拉了拉铃巴浦斯汀出现了。伯爵向他迎上去。 “怎么样?”他低声说道。 “那个青年来了。”贴身跟班也低声说道。 “你把他领到哪一个房间去了?” “照大人的吩咐在那间蓝客厅里。” “对了现在去拿一瓶阿利坎特葡萄酒和几块饼干来。” 巴浦斯汀走了出去。 “真的”少校说“这样打扰您实在于心不安。”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伯爵说。 巴浦斯汀拿了酒和饼干进来。伯爵把一只杯子斟满但在另一只杯子里他只把这种红宝石色的液体滴了几滴。酒瓶上满是蛛丝还有其他种种比一个人脸上的皱纹更确切地证明这确是陈年好酒。少校也十分聪明地拿了那只斟满的酒杯和一块饼干。伯爵叫巴浦斯汀把那只盘子放在他的客人旁边客人就带着一种很满意的表情啜了一口阿利坎特酒然后又津津有味地把他的饼干在葡萄酒里蘸了蘸。 “哦先生您长住在卢卡是不是?您又有钱又高贵又受人尊敬——凡是使一个人快乐的条件您都具有了?” “都具有了”少校说急忙吞下他的饼干“真是都具有了。” “您就缺少一样东西否则就十全十美了是不是?” “就缺少一样东西。”那意大利人说。 “而那样东西就是您那个失踪的孩子!” “唉”少校拿起第二块饼干说“那的确是我的一件憾事。”这位可敬的少校两眼望天叹息了一声。 “尽管告诉我那么”伯爵说“您这样痛惜的令郎究竟是谁呢?因为我老是以为您还是一个单身汉。” “一般都是那么说先生”少校说“而我” “是的”伯爵答道“而且您还故意证实那种谣传。我想您当然是打算掩饰青年时代的一次不检点免得社会上传得纷纷扬扬?” 少校的神色又复原了重新装出他那种一贯的从容不迫同时垂下他的眼睛大概是想借此恢复他面部的表情或帮助他想象;他时不时朝伯爵偷看上一眼但伯爵的嘴角上依然挂着那种温和的好奇的微笑。 “是的”少校说“我的确希望这种过失能瞒过所有人。” “起因当然不能怪您”基督山答道“因为象您这样的人是不会犯这种过失的。” “噢不当然不能怪我。”少校说着微笑着摇摇头。 “得怪那位做母亲的?”伯爵说道。 “是的得怪那位做母亲的——他那个可怜的母亲!”少校说道并拿起第三块饼干。 “再喝一点酒我亲爱的卡瓦尔康蒂”伯爵一面说一面给他倒第二杯阿利坎特葡萄酒“您太激动啦。” “他那可怜的母亲!”少校吞吞吐吐地说着尽量想让他的意志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泪腺以使便出一滴假眼泪来润湿他的眼角。 “我想她出身于意大利第一流家庭吧是不是?” “她的家庭是费沙尔的贵族伯爵阁下。” “她的名字是叫——” “您想知道她的名字吗?” “噢”基督山说“您告诉我也多余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伯爵阁下是无所不知的。”那意大利人说并鞠了一躬。 “奥丽伐·高塞奈黎对不对?” “奥丽伐·高塞奈黎!” “一位侯爵的小姐?” “一位侯爵的小姐!” “而您不顾她家庭的反对总算娶到了她?” “是的我娶到了她。” “您肯定把那各种文件都带来了吧?”基督山说。 “什么文件?” “您和奥丽伐·高塞奈黎结婚的证书你们的孩子的出生登记证。” “我孩子的出生登记证?” “安德烈·卡瓦尔康蒂的出生登记证——令郎的名字不是叫安德烈吗?” “我想是的。”少校说。 “什么!您‘想’是的?” “我不敢十分确定因为他已经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了。” “那倒也是”基督山说。“那么您把文件都带来了吗?” “伯爵阁下说来十分抱歉因为不知道非要用那些文件所以我一时疏忽忘了把它们带来了。” “那就很不好办了。”基督山答道。 “那么它们非要不可吗?” “它们是必不可少的呀。” 少校用手抹了一抹他的额头。“哎呀糟了必不可少!” “当然是这样说不定这儿会有人怀疑到你们结婚的正当性或者你们孩子的合法性!” “没错”少校说“可能会有人怀疑的。” “倘若如此您那个孩子的处境可就非常不乐观了。” “那时他极其不利。” “或许那会让他错过一门很好的亲事。” “太糟了!” “您必须知道在法国他们对这些是很看重的。象在意大利那样跑到教士那儿去说‘我们彼此相爱请您给我们证婚’那是不行的。在法国结婚是一件公事正式结婚必须有无懈可击的证明文件。” “那真不幸我可没有这些必需的文件。” “幸好我有。”基督山说。 “您?” “是的。” “您有那些文件?” “我有那些文件。” “啊真的!”少校说他眼见着他此次旅行的目的要因缺乏那些文件而落空也深怕他的健忘或许会使那四万八千里弗产生麻烦“啊真的那就太走运了是的实在走运因为我从来就没想到要把它们带来。” “我一点都不奇怪。一个人不能面面俱到呀!幸亏布沙尼长神甫您想到了。” “他真是个好人!” “他非常谨慎想得极其周到。” “他真是一个值得钦佩的人”少校说“他把它们送到您这儿了吗?” “这就是。” “少校紧握双手表示钦佩。 “您是在凯铁尼山圣·保罗教堂里和奥丽伐·高塞奈黎结婚的这是教士的证书。” “是的没错是这个。”那位意大利人惊诧地望着说。 “这是安德烈·卡瓦尔康蒂的受洗登记证是塞拉维柴的教士出具的。” “完全不错。” “那么拿走这些证件吧不关我的事了。您可以把它们交给令郎令郎自然要小心保存起来。” “我想他一定会的!如果他遗失了” “嗯如果他遗失了怎么办呢?”基督山说。 “那么”少校答道“就必需得去抄一份副本又得拖一些时间才能弄到手。” “这事就难办了。”基督山说道。 “几乎是不可能办的。”少校回答。 “我很高兴看到您懂得这些文件的价值。” “我认为它们是无价之宝。” “哦”基督山说“至于那青年人的母亲——” “至于那青年人的母亲——”那位意大利人焦急地照着重复了一遍。 “至于高塞奈黎侯爵小姐——” “真的”少校说好象觉得眼前突然又冒出问题来了“难道还得她来作证吗?” “不先生”基督山答道“而且她不是已经——对自然偿清了最后的一笔债了吗?” “唉!是的。”那意大利人回答。 “我知道”基督山说“她已经去世十年了。” “而我现在才追悼她的不幸早逝!”少校悲叹着说然后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格子花纹的手帕先抹抹右眼然后又抹抹左眼。 “您还想怎么样呢?”基督山说“大家都难逃一死。现在您要明白我亲爱的卡瓦尔康蒂先生您在法国不必告诉别人说您曾和令郎分离过十五年。吉卜赛人拐小孩这种故事在世界的这个区域并不经常生不会有人相信。您曾送他到某个省的某所大学去读书现在您希望他在巴黎社交界来完成他的教育。为了这个理由您才不得下暂时离开维亚雷焦自从您的太太去世以后您就一直住在那儿。这些就够了。” “您是这样看吗?” “当然啦。” “好极了那么。” “如果他们听到了那次分离的事——” “啊对了我怎么说呢?” “有一个奸诈的家庭教师让府上的仇人买通——” “让高塞奈黎家族方面吗?” “一点不错他拐走了这个孩子想让府上这一家族绝后。” “这很说得过去因为他是个独子。” “好现在一切都说妥了这些又唤起的往事现在不要轻易忘记了。您肯定已经猜到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了吧?” “是件大喜事吧?”那意大利人问道。 “啊我知道一个做父亲的眼睛和他的心一样是不容易被骗过的。” “嘿!”少校说。 “有人把秘密告诉您了吧或者您大概已猜到他在这儿了吧。” “谁在这儿?” “你的孩子——您的儿子——您的安德烈!” “我的确猜到了”少校带着尽可能从容的神气回答。“那么他在这儿了吗?” “他来了”基督山说道“刚才我的贴身跟班进来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已经来了。” “啊!好极了!好极了!”少校说着他每喊一声就抓一抓他上衣上的纽扣。 “我亲爱的先生”基督山说道“我理解你这种感情您需要有些时间来适应您自己。我可以用这点时间去让那个青年人准备好这一场想念已久的会见因为我想他内心的急切也不亚于您呢。” “这我可以想象得到。”卡瓦尔康蒂说道。 “好吧一刻钟之内您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那么您还用带他来吗?您难道还要亲自带他来见我吗?您真是太好啦!” “不我不想来插到你们父子之间。你们单独见面吧。但不必紧张即使父子之间的本能不提示您您也弄不错的。他一会儿从这扇门进来。他是个很好看的青年人肤色很白——也许太白了一点——性格很活泼您一会儿就可以看到他了还是您自己来判断吧。” “慢着点儿”少校说“您知道我只有布沙尼神甫送给我的那两千法郎这笔款子我已经花在旅费上了所以” “所以您要钱用那是当然的事亲爱的卡瓦尔康蒂先生。嗯这儿先付您八千法郎。” 少校的眼睛里奕奕闪光。 “现在我只欠您四万法郎了。”基督山说。 “大人要收条吗?”少校说着一面把钱塞进他上装里面的口袋里。 “要收条干什么?”伯爵说。 “我想您或许要把它拿给布沙尼神甫看。” “哦您收到余下的四万法郎之后给我一张整数的收条就行。我们都是君子不必这么斤斤计较。” “啊是的确实如此”少校说道“我们都是君子。” “还有一件事。”基督山说。 “请说吧。” “您可以允许我提个建议吗?” “当然我求之不得。” “那么我劝您别再穿这种样式的衣服吧。” “真的!”少校说带着很满意的神气望望他自己。 “是的。在维亚雷焦的时候兴许可以穿它但这种服装不论它本身多么高雅在巴黎早已过时了。” “那真倒霉。” “噢如果您真的爱穿您这种旧式衣服在您离开巴黎的时候可以再换上。” “可我穿什么好呢?” “您的皮箱里有什么衣服?” “我的皮箱里?我只带了一个旅行皮包。” “我肯定您的确没有带别的东西来。一个人何必带那么多东西来给自己添麻烦呢?而且象您这样的一位老军人在出门的时候总是喜欢尽可能地少带行李的。”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 “但您是一个谨慎又有远见的人所以您事先派人把您的行李运来。现在已经运到黎希留路太子旅馆了。您就住在那儿。” “那么在那些箱子里——” “我想您已经吩咐您的贴身跟班把您大概需要用的衣服都放进去了——您的便服和制服。逢到大场面您必须穿上您的制服看起来才威严。别忘了佩上您的勋章。法国人虽然还在嘲笑勋章但总还是把它们戴在身上。” “好极了!好极了!”少校喜不自禁地说。 “现在”基督山说“您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会再兴奋过度了我亲爱的卡瓦尔康蒂先生请等着和您那个失散的安德烈团聚吧。” 说着基督山鞠了一躬退到门帷后面让少校自个儿沉浸在狂喜里。 第五十六章 安德烈·卡瓦尔康蒂 正文第五十六章安德烈·卡瓦尔康蒂 基督山伯爵走进隔壁房间也就是巴浦斯汀所说的那个蓝客厅的房间看到里面有一个风度翩翩、仪表温雅的青年。 他在半小时前乘着一辆出租马车来到这里。他来登门求见的时候巴浦斯汀轻易地认出了他是谁因为伯爵事先已向他详细描述过来客的相貌所以一看见这位黄头、棕色胡子、黑色眼睛、白色皮肤、身材高大的青年自然就毫无疑问了。 伯爵走进来的时候这位青年正随便地躺在一张沙上用手里拿着的那根金头手杖轻轻敲打他的皮靴。一见伯爵进来他赶紧站起来。“是基督山伯爵吧我想?”他说。 “是的阁下我想您就是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阁下吧?” “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青年一面重复说着这个头衔一面鞠了一躬。 “您带了一封介绍信来见我是不是?”伯爵说。 “我之所以没有提及那一点是因为我觉得那个署名非常古怪。” “‘水手辛巴德’是不是?” “一点不错。因为除了《一千零一夜》里那位声名赫赫的辛巴德外我从来就不认识姓这个姓的任何一个人——” “哦!他就是那个辛巴德的一个后裔而且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他是个非常有钱的英国人为人古怪得几近疯狂。他的真名叫威玛勋爵。” “啊是这样!那就都明白了”安德烈说“那倒是很特别的。那么这个英国人就是我在——啊——是的——好极了!伯爵阁下我悉听您的吩咐就是了。” “如果您说的都是实情伯爵微笑着说道“大概您可以把您自己和府上的事情讲一点给我听听?” “当然可以”青年说他的神色很从容显示他的记忆力很健全。“我正如您所说的是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少校的儿子——我们卡瓦尔康蒂这个家族的名字曾铭刻在佛罗伦萨的金书上。本族虽然还很富有(因为家父的收入达五十万却曾遭受过许多挫折而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让我那位奸诈的家庭教师拐走所以我已经十五年没见到我生身之父了。等我到了能了解事实之年可以自主以后我就一直不停地找他但都一无所获。最后我接到您朋友的这封信说家父在巴黎并叫我亲自找您来打听他的消息。” “真的您所讲的这些话我觉得非常有趣”基督山怀着阴沉的满意望着那个青年说“您把您的所有心事都倾诉给敝友辛巴德做的很对因为您的父亲的确就在这儿而且正在寻找您。” 伯爵从走进客厅来的那一刻起一直就没有一刻忽略过那个青年脸上的表情。他很佩服他神情的平定和声音的稳健;但一听到“您的父亲的确就在这儿而且正在寻找您”这两句十分平常的话小安德烈吃了一惊喊道:“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在这儿?” “这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基督山答道“令尊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少校。” 那一时布满青年脸上的恐怖神色几乎立刻就烟消云散。 “啊是的!当然是叫那个名字”他说:“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少校。而您真的是说伯爵阁下我那位亲爱的父亲就在这儿吗?” “是的阁下我甚至还可以再说上一句我刚才还跟他在一起呢。他跟我讲起他失子的那些经过我听后深受感动。确实他在那一件事上的忧虑、希望和恐惧完全可以用作一最哀怨动人的诗作的素材。有一天他总算收到一封信说拐走他儿子的那帮人现在愿意归还给他至少可以通知他上哪儿去找但要得到一大笔钱作赎金。令尊毫不迟疑差人把那笔款子送到皮埃蒙特边境上还带去了一张去意大利的护照。您那时是在法国南部吧我想?” “是的”安德烈用一种尴尬的口气答道’我是在法国南部。” “一辆马车派在尼斯等您。” “一点不错。它载着我从尼斯到热那亚从热那亚到都灵从都灵到尚贝里从尚贝里到波伏森湖又从波伏森湖到巴黎。” “是这样!那么令尊应该在路上碰到您了因为他恰好也是走那条路线来的照此推算路上经过的各站一点都不错。” “但是”安德烈说“即使家父曾碰到过我我也很怀疑他是不是还认得我从他最后那次见我以来我肯定已有多少变化了。” “噢俗话说父子天性呀。”基督山说。 “没错”青年说“我倒没有想到父子天性这一句俗语。” “令尊的心里现在就对一件事还觉得有点不踏实”基督山答道“就是他迫切想知道您在离开他的那一段时间里情况。那些害您的人怎么对待您他们对您的态度是否还顾及过您的身份。最后他迫切想知道您是不是有幸地摆脱过精神上的不良影响那肯定要比任何**上的痛苦更不可忍受他希望知道您天生的优良本性有没有因为缺乏教育而被削弱。总之您自己到底认为您能不能重新在社会上维持与您高贵的身份相称的地位。” “阁下”青年喃喃地说简直吓傻了“我希望没有什么谣言——” “就我个人说我第一次听到您的大名是那位慈善家敝友威玛告诉我的。我相信他初次和您相见的时候您的境况颇不愉快但详细情形我不了解因为我并没有细问我不是一个好究根问底的人。您的不幸引起了他的同情所以您那时候的状况肯定很有意思。他跟我说他非常想恢复您所丧失的地位一定要找到令尊不可。他真的去找了而且显然已找到了他因为他现在已经在这儿了。最后敝友通知我您快要来了并且给了我有关您前途的幸福的指令。我知道敝友威玛是个奇人但他为人很诚恳而且金矿一般富有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按他的怪癖行事而不必担心自己会倾家荡产而我也已答应执行他的指令。先生我现在站在赞助人位置上觉得有责任问您一个问题请千万不必介意。按照您的财产和名份您就要成为一位显赫人物我很想知道您所遭遇的不幸——这种不幸绝不是您自己所能应付因此一点儿都不减少我对您的敬意——我很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做过什么而让您对快要踏入的那个社会茫然无知?” “阁下”青年回答在伯爵说话的时候他已逐渐恢复了他的自信心“这方面您放心好了。把我从家父身边拐走的那些人正象他们现在事实上已经表现出来的那样从来都存心要把我卖回给他的而出于使他们的交易获得最大利益的打算最妙的办法莫过于让我保全我的社会身份和天资如果可能的话甚至还需要加以改进。小亚细亚的奴隶主常常培养他们的奴隶当文法教师、医生和哲学家以便可以在罗马市场上卖个好价钱那些拐子待我也正是这样所以我倒受了很好的教育。”基督山满意地微笑了一下看来好象他原来并没想到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能这样机警老练似的。“而且”那位青年人继续说“即使在教育上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或者对于既定的礼仪有什么违误之外但念及我与生俱来以及此后始终伴随着我的整个幼年时代的不幸他们也会予以谅解的。” “很好”基督山用一种局外人的口吻说“悉听尊便子爵因为您的行为当然得您自己作主而且跟您也最利害相关。但如果我是您我对于这些奇遇就一个字都不说出去。您的身世简直就是一篇传奇式的故事。世人虽然喜欢夹在两张黄纸封面之间的传奇故事但说来奇怪对于那些装在活生生的羊皮纸里面的却反而不肯相信即使出之于象您这样一位体面的人物之口。我很想提醒您这一类的麻烦子爵阁下。要是您对什么人谈起您这段动人的身世那么您的话还没说完就会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被认为象是编造的。您因此就不再是一个被拐走而又寻获的孩子而会被人看作一个象夜间长出来的香蕈那样的暴户。您也许会引起一些人小小的好奇心而成了人们谈话的中心和流言蜚语的题目看来总不是谁都愿意的。” “我同意您的看法伯爵阁下”青年说道在基督山的目光的逼视下他的脸色不禁变得苍白起来。“这种结果的确不愉快。” “但是您当然用不着夸大您的不幸”基督山说“但也不必为了竭力避免以至顾此失彼。您必须下决心采取一条单纯的行动路线而象您这么个聪明人这个计划很容易做得到而且也十分必要。您必须结交一些好朋友以此来抵销那种您以前的微贱生活可能招致的偏见。”安德烈脸上顿然失色。“我本来可以提出来作您的担保人和可靠的顾问”基督山说“但我生性对我最好的朋友也有怀疑的态度而且很愿意使他们对我也有这种态度所以要是背离了这条规则我就等于在扮演外行角色很有被嘲笑的危险那未免就太傻了。” “但是伯爵阁下”安德烈说“我是威玛勋爵介绍来见您的看他的份儿上——” “是的当然罗”基督山打断他的话说“我亲爱的安德烈先生但威玛勋爵并没有忘记告诉我您的幼年生活颇多风波。”伯爵注视着安德烈的脸说“我并不要求您向我说明而且正是因为免得您有求于任何人才到卢卡去请令尊来的。您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他的为人稍微有点拘谨和高傲而且因为穿着制服关系仪表上差了一点但大家知道了他在奥地利军团中服役的时候一切都可以得到谅解了。我们对奥地利人一般都不十分苛求。反正您一会儿就会知道令尊是一位很体面的人物我可以向您保证。” “啊先生您让我放心了我们分别已经这么久所以我一点儿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而且您知道在一般人们的眼睛里一笔大家产是可以弥补一切缺陷的。” “那么家父真的很有钱吗阁下?” “他是位大富翁——他的年收入达五十万里弗。” “那么”青年急切地说“我的境况一定可以很体面了。” “最体面不过了我亲爱的先生。在您住在巴黎的期间他每年可以让您有五万里弗的收入。” “真是这样的话我情愿永远留在这儿了。” “环境是您无能为力的我亲爱的先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安德烈叹息了一声。“但是”他说“在我留在巴黎而不必非得离开的期间您真认为我可以拿到您刚才向我说过的那笔款子吗?” “可以。” “从家父手里拿吗?”安德烈略带不安地问。 “是的您可以亲自向令尊要那笔钱威玛勋爵可以担保。他按令尊的要求在腾格拉尔先生那儿开了一个月支五千法郎的户头腾格拉尔先生的银行是巴黎最保险的银行之一。” “家父打算长住巴黎吗?”安德烈问。 “就住几天”基督山答道。“他的职务原因不便一次离开两三个星期以上。” “啊我亲爱的父亲!”安德烈喊道显然很高兴他这么快就离开。 “所以”基督山说假装误会了他的意思——“所以我不再拖延你们这次难得的会面了。你做好准备去拥抱您的可爱的父亲了吗?” “我希望您不会怀疑这一点。” “去吧那么在客厅里我的青年朋友可以看见令尊正在那儿等候您。” 安德烈向伯爵深深地鞠了一躬走进隔壁房间。基督山一直注视到看不见他了然后按了一按一个机关。这个机关从外表看象是一幅画。按过之后镜框滑开一块儿露出一条小缝小缝设计得非常巧妙从那儿可以窥见那间现在卡瓦尔康蒂和安德烈所在的客厅里的一切情形。那位青年人随手把门带上朝少校走过去少校听到向他走过来的脚步声就站起身来。“啊!我亲爱的爸爸!”安德烈说声音很响希望让隔壁房间里的伯爵听得到“真的是您吗?” “你好吗我亲爱的儿子?”少校郑重地说。 “经过这么多年痛苦的分别后”安德烈以同样的口吻说并瞟了一眼那扇门“现在又重逢了多么让人快活!” “真是这样经过这么多年的分别。” “您不拥抱我吗大人?”安德烈说。 “可以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的儿子。”少校说。于是那两个男人象在舞台上演戏样的拥抱起来也就是各自把头搁在对方的肩胛上。 “那么我们又团圆了吗?”安德烈说。 “又团圆啦!”少校回答。 “永远不分离了吗?” “哦关于那一点我想我亲爱的儿子您现在一定在法国住惯了快把它当作你的祖国了吧。” “实际上”青年说“要我离开巴黎我真难过极了。” “对于我您得知道我是不能长期离开卢卡的所以我得尽快赶回意大利去。” “但在您离开法国以前我亲爱的爸爸我希望您能把那些证明我身份的必要证明文件交给我。” “当然喽我这次就是专门为这件事来的。我费了那么大的苦心来找你——就是为了要把那些文件交给你——我实在不想再来找一次了要是再找一次的话我的残年都要耗费在这上面啦。” “那么这些文件在哪儿呢?” “就在这儿。” 安德烈把他父亲的结婚证书和他自己的受洗证明书一把抢过来急不可待地打开它们(在此情此景之下他的急切是很自然的)然后十分迅地把它们看了一遍看得出他是常看这一类文件的;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文件的内容极感兴趣。他看完那些证件的时候他的脸上洋溢出一种无比兴奋的表情。他用一种最古怪的微笑望着少校用非常纯正的托斯卡纳语说:“那么意大利已废止苦役船了吗?” 少校身子挺得笔直。“什么?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因为编造这一类文件是要吃官司的。在法国我最最亲爱的爸爸啊只需做一半这种程度的手脚他们就会把您送到土伦去呼吸五年监狱里的空气的呀。” “请你把你的意思说明一下好不好?”少校极力做出一种庄重的神气说。 “我亲爱的卡瓦尔康蒂先生”安德烈用一种诚恳的神态握住少校的手臂说“你做我的父亲得了多少钱?”少校想说话但安德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无聊!我给你做个榜样好使你放心他们一年付我五万法郎做你的儿子因此你能明白我决不愿意不承认你做我的爸爸。”少校焦急地往四下看了一眼。“你放心吧只有我们两个人”安德烈说“而且我们是在用意大利语谈话。” “哦那么”少校答道“他们付我五万法郎。” “卡瓦尔康蒂先生”安德烈说“你相不相信童话?” “我以前是不相信的但我真的觉得现在几乎不得不相信它们啦。” “那么你总该有点证据吧?” 少校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把金币来。“你看”他说很明白吧。” “那么你认为我可以相信伯爵的许诺吗?” “我当然相信。” “你真相信他会对我恪守他的诺言?” “恪守信上的话但同时请记住我们必须继续扮演我们各自的角色。我当一位慈父——” “我当一个孝子既然他们选定了我做你的后代。” “你这个‘他们’是指谁?” “天知道!我也说不出来但我指的是那些写信的人。你收到了一封信是不是?” “是的。” “谁写给你的?” “一个什么布沙尼神甫。” “你认不认识他?” “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他在那封信里说了些什么?” “你能答应不出卖我吗?”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你很明白我们有着共同的利害。” “那么你自己去念吧。”于是少校把一封信交到那青年手里。安德烈低声念道:“你穷困潦倒等待你的是一个凄凉的晚年。你想财吗或者至少不仰赖他人?马上动身到巴黎去找香榭丽舍大道三十号门牌的基督山伯爵去要你的儿子。这个儿子名叫安德烈·卡瓦尔康蒂是您和高塞奈黎侯爵小姐的婚姻果实五岁的时候被人拐走。为了免得让你怀疑写这封信的人的真诚先附奉两千四百托斯卡纳里弗的支票一张请到佛罗伦萨高齐银行去兑现;并附上致基督山伯爵的介绍函一封函内述明我许你向他提用四万八千法郎。记住到伯爵那儿去的时间是在五月二十六日晚上七点钟。 ——布沙尼神甫“一样的东西。” “你是什么意思?”少校说。 “我的意思是我收到一封差不多一样的信。” “你?” “是的。” “布沙尼神甫写来的?” “不。” “谁那么?” “一个英国人名叫威玛勋爵他化名叫水手辛巴德。” “那么对他你对布沙尼神甫知道得并不比我多吧。” “你错了在那一方面我比你好一些。” “那么你见过他喽?” “是的一次。” “在哪儿见的?” “啊!那一点恰恰我不能告诉你如果告诉了你你就会跟我一样明白了我并不想那样做。” “信里面讲了些什么?” “念吧。” “你很穷你的未来阴暗无望。你想做一个贵人吗喜不喜欢财和自由自在?” “我的天!”青年说“这样的问题还可能有两种答案吗?” “请到尼斯去你可以在几尼司门找到一辆等候你的驿车。经都灵、尚贝里、波伏森湖到巴黎。在五月二十六日晚上七点钟到香榭丽舍大道去找基督山伯爵找他要你的父亲。你是卡瓦尔康蒂侯爵和奥丽伐·高塞奈黎侯爵小姐的儿子。侯爵会给你一些文件证明这件事实并许你用那个姓在巴黎社交界出现。至于你的身份每年有五万里弗的收入就可以过得很不错了。附上五千里弗的支票一张可到尼斯费里亚银行去兑现并附上致基督山伯爵的介绍函一封我已嘱他供给你一切所需。水手辛巴德” “好极了!”少校说“你说你已见过伯爵是不是?” “我刚才刚从他那儿来。” “他有没有证实信上所说的那一切?” “证实了。” “你明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一点不明白。” “其中肯定有一个受骗的人。” “反正不会是你也不会是我。” “当然不是。” “嗯那么——” “你以为这个与我们无关吗?” “一点不错我正想这么说。我们把这出戏演到底吧闭着眼睛干就行了。” “同意你看吧我一定把我的角色演得好好的。” “我对此丝毫不怀疑我亲爱的爸爸。” 基督山在这个时候又走进客厅。听到他的脚步声两个男人就互相搂抱在了一起。伯爵进来的时候他们仍然这样拥抱着。 “啊侯爵”基督山说“看来您对于幸运之神送还给您的这个儿子并不失望吧。” “啊伯爵阁下我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了。” “您感觉如何?”基督山转过去对那个青年人说。 “我吗?我的心里充满着欢乐。” “幸福的父亲!幸福的儿子!”伯爵说。 “只是有一件事情还让我愁”少校说“因为我必须马上离开巴黎。” “啊!我亲爱的卡瓦尔康蒂先生”基督山说“我希望您赏脸让我介绍您见见我的几位朋友我想您可以在见过他们以后再走。” “我悉听您的吩咐阁下。”少校答道。 “现在阁下”基督山对安德烈说“把您的真实情形说出来吧。” “说给谁听?” “咦说给令尊听呀把您的经济状况说些给他听听。” “啊真的!”安德烈说“您说到我的心里去啦。” “您听到他说的话了吗少校?” “我当然听到了。” “可您懂不懂呢?” “懂。” “令郎是说他需要钱用。” “哦!您叫我怎么办呢?”少校说。 “您当然应该给他一点喽。”基督山回答。 “我?” “是的您!”伯爵说同时向安德烈走过去把一包钞票塞到青年的手里。 “这是什么?” “令尊给的。” “家父给的?” “对您刚才不是跟他说您要钱用吗?他委托我把这包钱给您。” “这算是我的一部分收入吗?” “不算这是您在巴黎的安家费。” “啊!我的爸爸多伟大呀!” “别嚷嚷!”基督山说“他不想让您知道这是他给您的。” “我很理解他这种体贴的心思。”安德烈说连忙把钞票塞进他的口袋。 “现在二位我祝你们晚安。”基督山说道。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幸见到您呢?”卡瓦尔康蒂问。 “啊对!”安德烈说“我们在什么时候才可以再这么与你愉相见快呢?” “星期六如果你们——是的——让我想想看——星期六。星期六晚上我在欧特伊村芳丹街二十八号的别墅里请客人吃饭。我请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你们的银行家腾格拉尔先生。我自然会介绍你们和他见面他必需见了你们二位的面才能付钱给你们。” “要穿礼服吗?”少校说这几个字说得铿锵有劲。 “噢是的当然罗!”伯爵说“制服十字章扎脚裤。” “我穿什么呢?”安德烈问。 “噢很简单黑裤子黑皮鞋白背心一件黑色或蓝色的上装一个大领结。您的衣服可以到勃林或维罗尼克那儿去订做。要是您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巴浦斯汀可以告诉您。您的服装愈少修饰效果就愈好因为您是一个有钱人。如果您要买马可以到德维都那儿去买要是买马车可以去找倍铁斯蒂。” “我们几点钟来?”青年问道。 “六点钟左右。” “我们那时一定到。”少校说。 卡瓦尔康蒂父子向伯爵鞠了一躬告辞而去。基督山走到窗户前看看他们手挽着手正往大街对面走。“这两个光棍!”他说。“可惜他们不真是父子!”于是在沉思一会儿之后“走我去看看莫雷尔去!”他说“我觉得这种厌恶感简直比憎恨还叫人受不了。” 第五十七章 幽会 正文第五十七章幽会 现在请本书的读者务必允许我们再把你引领到维尔福先生屋后的那块儿园地上。在那扇半隐在大栗树后面的门外我们将可以见到几位我们相识的人物。这次是马西米兰先到。他耐心地在等候一个人影从树丛里出来焦急地等着石子路上出轻巧的脚步声那盼望已久的声音终于听到了他本来只等一个人但他却觉察到有两个人在向他走过来。瓦朗蒂娜的迟到得怪腾格拉尔夫人和欧热妮的拜访她们的拜访出了她所预想的时间。于是为了表示不失信于马西米兰她向腾格拉尔小姐建议邀她到花园里去散一次步以此表明她的迟来虽然肯定要令他感到烦恼但却并不是她自己过错。 那位青年以爱情的直觉立刻明白了她这种无可奈何的境况心里很感安慰。而且虽然她避免来到晤谈的范围以内瓦朗蒂娜却做得很巧妙可以使马西米兰看到她走来走去;而每一次走过的时候她总要设法趁她同伴不注意向青年投来一个情意绵绵的眼光象是在说:“耐心一点!你看出这不是我的错。”马西米兰很善于忍耐于是就在心里比较着这两位姑娘来消磨时间——一个肤色白晰有一对水汪汪温柔的眼睛温雅地微微弯着身体象一棵垂着的杨柳;另外一个肤色略黑富有一种严峻傲慢的表情身子挺直象一棵白杨树。不消说在青年的眼里瓦朗蒂娜当然不会相形见绌。约莫半小时以后小姐们回去了马西米兰知道腾格拉尔小姐的访问终于已告一段落。不到几分钟瓦朗蒂娜一个人又走进花园里来。因为怕别人注意到她回来她走得很慢并不立刻直接走近门边而是先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监视她后立刻起身急忙忙地向门口走来。 “晚上好瓦朗蒂娜。”一个声音说。 “晚上好马西米兰。我让你等了一些时间但你已经看出我迟到的原因了。” “是的我认得腾格拉尔小姐。但我不知道你和她这么密切。” “谁跟你说我们很密切马西米兰?” “没有谁告诉我看起来你们好象是这样。从你们边走边谈的那种样子上看来别人家以为你们是两个在那儿互诉秘密的女学生呢。” “我们刚才谈了一番心事”瓦朗蒂娜答道。“她对我说她不愿意和马尔塞夫先生结婚而我也向她承认:我一想到要嫁给伊皮奈先生就感到那么的痛苦。” “可爱的瓦朗蒂娜!” “这可以向你表明为什么你能看到我和欧热妮之间有那种坦率的态度这是因为在谈到我不爱的那个人的时候我想到了我所爱的那个人。” “啊你是多么尽善尽美呀瓦朗蒂娜!你有一种决不等同于腾格拉尔小姐的气质!就是那种无法言说的娇柔。而这种娇柔对于一个女人正好象香气对于花和美味对于果子一样美并不是我们对于花和果所要求的唯一的东西。” “这是你心里的爱让你对一切产生这种看法。” “不瓦朗蒂娜我向你保证。你们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我把你们两个人都观察了一番凭良心说虽然我丝毫不想故意贬低腾格拉尔小姐的美但我没法理解有什么男子能真的爱她。” “那是因为正如你所说的马西米兰我在那儿的缘故。因为有我在旁边你就不公平啦。” “不但告诉我——这纯粹是一个因为我好奇的问题因为在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些和腾格拉尔小姐有关的念头所以才问的——” “噢一定是些非常不公平的念头我用不着问就知道了。在你们批评我们这些可怜女子的时候我们不用想得到宽容。” “至少你不能否认你们自己互相批评的时候也是非常苛刻的。” “如果我们苛刻那是因为我们一般总是在激动的情绪之下进行批评的。不过说说你的问题吧。” “腾格拉尔小姐这次反对和马尔塞夫先生结婚是不是因为另有所爱的缘故?” “我已经跟你说我和欧热妮算不上十分亲密。” “是的但小姐们用不着十分亲密就可以互诉心事。还是承认吧你的确向她问过这个问题吧。啊你在那儿笑啦。” “大概你已经知道那一段谈话了吧我们和你就隔了这一道木板它可保不住什么秘密。” “嘿她怎么说?” “她对我说她谁都不管”瓦朗蒂娜说“她一想到结婚就讨厌。她宁可永远过一种无拘无束的独立生活。她几乎还希望她父亲破产那样她也许可以象她的朋友罗茜·亚密莱小姐那样当上一名艺术家。” “啊你看——” “嗯你想到了什么念头?”瓦朗蒂娜问。 “没有什么。”马西米兰微笑着回答。 “那么你为什么要笑呢?” “咦你自己把眼睛盯着我的呀。” “你要我走吗?” “啊不不!我们谈谈你吧。” “对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最多还剩下十分钟了。” “天哪!”马西米兰大失所望地说瓦朗蒂娜用一种忧郁的口吻说“我对你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朋友。可怜的马西米兰你本来命中注定是该享福的但你过的都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呵!我常常责备我自己我向你保证。” “哦那有什么关系瓦朗蒂娜?只要我自己愿意不就得啦。我甚至都想:虽然这种长期没结果的情形很叫我痛苦但只要和你相处上五分钟或者从你的嘴里听上两句话我就感到心满意足。而且我也深信:上帝既然造了两颗象我们这样和谐的心几乎还奇迹般的把这两颗心联在一起它不会最后又把我们分开的。” “这几句话说得真好我谢谢你。我们两个人都心怀希望吧马西米兰这可以让我快乐一点。” “瓦朗蒂娜你这样匆匆地要离开我到底还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维尔福夫人派人来请我去说她要跟我谈谈而且这次谈话关系到我的一部分财产。叫他们把我的财产拿去吧我已经太富有啦也许他们拿走以后我就可以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了。如果我穷了你还是会这样爱我吧是不是马西米兰?” “噢我会永远爱你。只要我的瓦朗蒂娜在我的身边而且我能确实感到没有什么人可以再把她从我手里夺走贫富对我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但你不担心这次谈话大概会和你的婚事有关吗?” “我不这样想。” “现在听我说瓦朗蒂娜什么都不必怕因为只要我活着除你之外我决不会再爱别的人。” “你说这句话是想让我觉着踏实吗马西米兰?” “原谅我你说得对——我真笨。哦我是想告诉你那天我遇到了马尔塞夫先生。” “嗯?” “你知道弗兰兹先生是他的朋友。” “那又怎么样?” “马尔塞夫先生接到弗兰兹的一封信说他很快就要回来了。” 瓦朗蒂娜的脸变得煞白她倚到门上防止跌倒。“这能是真的吗?维尔福夫人是为这件事来叫我的吗?不这种消息好象不会要她来通知我。” “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看来维尔福夫人暗地里反对这件婚事虽然她并没有公开表示反对。” “是吗?那么我觉得我简直该崇拜维尔福夫人的了。” “别这样忙着去崇拜她。”瓦朗蒂娜面带忧郁的微笑着说。 “如果她反对你嫁给伊皮奈先生她多半是愿意另提别的亲事呀。” “不要那么想马西米兰。维尔福夫人并不是挑剔男方她压根儿反对结婚。” “反对结婚!如果她那么讨厌结婚她自己为什么要结婚呢?” “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马西米兰。大约在一年以前我谈起过要到修道院去维尔福夫人虽然说了很多她认为出于责任非说不可的话但暗底里却赞成那个建议。我的父亲在她的怂恿之下也同意了只是为了我那位可怜的祖父我才最后放弃了那个计划你绝对想象不到当那位老人家望着我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怎样的一种表情——他在这个世界上只爱我一个人而我也敢说只有我一个人爱他。当他听说我的决定的时候我永远忘不了他那种责备的眼光和两行珠子般流到他那僵硬的脸颊上的无比绝望的泪水。啊马西米兰我当时多么懊悔不该产生那种想法所以我跪到他的脚下喊道:‘原谅我请原谅我我亲爱的爷爷不论他们怎样对待我我永远不离开您了。’我说完以后他感激地抬起头可没有说一句话。啊马西米兰我大概还得受许多罪但我觉得我祖父当时的目光已够弥补一切遗憾了。” “可爱的瓦朗蒂娜你是个天使。我真的不知道象我这么一个在沙漠里东征西剿以砍杀阿拉伯人为业的人——除非上帝真的认为他们是该死的异教徒——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得到上帝优待的地方他把你托付给我。但告诉我你不结婚对维尔福夫人能有什么好处呢?”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很有钱太有钱了吗马西米兰?我从我的母亲身上可以继承到五万里弗左右的收入。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就是圣·梅朗侯爵夫妇也可以给我同样大数目的钱而诺瓦蒂埃先生很明显也想立我做他的继承人。我的弟弟爱德华他的母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遗赠给他所以和我一比他就困难多了。嗯维尔福夫人疼爱那个孩子象一块心头肉如果我做了修女我的全部财产就归到父亲所有了——他可以继承侯爵夫妇和我的财产——再经他转给他儿子。” “啊!真不可思议一个这样年轻美丽的女人竟会这样贪心。” “她倒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的儿子。你认为那是一种罪恶但从母爱用度看这还是一种美德呢。” “可你不能妥协一下分一部分你的财产给她的儿子吗?” “我怎么能提出这样的一项建议呢特别是对一个总自认为对金钱毫无兴趣的女人?” “瓦朗蒂娜我从来把我们的爱当作一个神圣的东西。所以我拿恭敬的幕布把它包裹起来藏在我灵魂的最深处没有哪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甚至我的妹妹也不知道。瓦朗蒂娜你准不准许我向一个朋友透露我对你的爱跟他结一个莫逆之交?” 瓦朗蒂娜吃了一惊。“一个朋友马西米兰这个朋友是谁?我有点担心。” “听我说瓦朗蒂娜。你有没有在那个人身上感受到过一种强烈的同情心?虽然只是第一次见到他你却感觉好象已经和他相识已久。你会在心里不断地问到底以前是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跟他结识的而虽然再也想不起那时间和地点但你却依然相信以前肯定有过这么一次经历而这种同情心只不过是一种旧事重现心头而已?” “是这样。” “嗯当我第一次看到那个怪人的时候我心里的感觉正是那样。” “怪人你说?” “是的。” “那么你认识他挺长时间了吗?” “不过有**天吧。” “你难道竟把一个才认识了**天的人当作你的朋友吗?啊马西米兰我希望你不是把朋友这个称号的价值定得再高一点吧。” “从逻辑上说你是对的瓦朗蒂娜。但不论你说什么我绝不能拒绝这种本能而来的情感。我相信我未来的一切幸福一定和这个人有联系——有时候他那一对洞察一切的眼睛似乎已预见到了一切而他那双有力的手好象在驱动所有一切的实现。” “那么他肯定是一位预言家了。”瓦朗蒂娜微笑着说。 “一点不错!”马西米兰说“我常常不由自主相信他有预言本领——特别是预言好消息。” “啊!”瓦朗蒂娜带着一种忧伤的口气说“让我见见这个人好吗马西米兰他大概可以告诉我到底能不能获得我所需要的爱来补偿我经受的那么多痛苦。” “我可怜的姑娘!你已经认识他啦。” “我认识他?” “是的救你的后母和她儿子的性命的就是他。” “基督山伯爵?” “正是他。” “啊!”瓦朗蒂娜喊道“他是维尔福夫人的好朋友绝不可能再做我的朋友了。” “维尔福夫人的朋友!绝不可能我想你一定弄错了。” “不我一点儿没有弄错因为我可以向你保证他干预我们家务的威力简直大得无边。我的后母谄媚他把他看成一部集人类所有智慧于一身的百科全书。我的父亲敬佩他说他以前从没听见有人以这样雄辩的论调表达过如此崇高的人生观。爱德华崇拜他他虽然怕伯爵那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但只要伯爵一到他就会跑上去迎接他扳开他的手在那两只手里他肯定能找到一件好玩的礼物——基督山先生对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好象都有一种神秘的、几乎不可抗拒的控制力。” “如果真是如此我亲爱的瓦朗蒂娜那么你一定也已感觉到了或者用不多久就会感觉到他的出现的好处。他在意大利遇到阿尔贝·马尔塞夫他把他从强盗那里解救了出来。他去见腾格拉尔夫人送了她一件高贵的礼物。你的后母和她的儿子经过他的门前他的黑奴救了他们的性命。这个人显然拥有控制力。我从来没见过其他人能象他这样把朴实和华丽调和得这样和谐。他的笑是如此甜蜜在他向我微笑的时候我想象不出他的笑对其他人是苦涩的。啊瓦朗蒂娜告诉我他有没有那么对你笑过?如果有的话放心吧你就要快乐了。” “我!”青年女郎说“他连瞟都不瞟我一眼呢正相反如果我偶而碰见他他好象倒要故意避开我。啊他并不宽宏大量他也没有你所说的那种非凡的智慧——因为如果他有的话他就会看出我的不幸。如果他真宽宏大量的话看到我这么忧闷和孤独他就会使用他的力量来帮助我幸福。再者如果象你所说的他象太阳一样他就会拿一缕赋予生命的光芒来温暖我的心。你说他爱你马西米兰你怎么了解他的动机?人们对象你这么一位挂着一把长长的指挥刀、蓄着一脸威猛小胡子的军官总是很尊敬的但认为欺负我这样一个只会哭泣可怜的姑娘是没什么了不起的。” “啊瓦朗蒂娜我肯定你弄错了。” “如果不如此的话如果他对我使用外交手腕——就是说如果他是那种为了最终可以获得支配权力而先是用各种手段来取得全家每一个成员的外交家的话——他就会哪怕一次也好赐给我那种你绝口称颂的微笑。可是不他看出我很不快乐他知道我对他毫无用处所以他一点都不注意我。谁知道呢?也许为了要讨好维尔福夫人和我的父亲他都可以尽可能地迫害我。他不应该这样不把我放到眼里这是不公平的毫无理由的。啊原谅我”瓦朗蒂娜说她注意到了她的话在马西米兰心里产生的影响“我不好我的心里根本就没有那个人的一点儿痕迹信口批评了他一通。我不否认他有你所说的那种力量也不否认我也感到过那种力量的存在但从我这方面说与其说那种力量能带来什么好处还不如说它能带来祸害更确切些。” “好了瓦朗蒂娜”莫雷尔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不再讨论这件事情了吧。我什么都不跟他说就是了。” “唉!”瓦朗蒂娜说“我知道我让你很痛苦。噢我希望有一天能握着你的手请你原谅。但我的确对他抱着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偏见。告诉我这位基督山伯爵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得说你这个问题很叫我为难瓦朗蒂娜因为我说不出伯爵给我过什么明显的好处。可是就象我已经跟你说过的我对他有一种油然生的爱这种爱的来源我没法向你解释。太阳给了我什么好处没有?没有它用它的光芒温暖了我因为有了它的光芒我可以看见你如此而已。再譬如某种花的香味给我什么好处了没有?没有它的香味令我的嗅觉感到很舒适——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要赞美它我只能如此的说。我对他的友情跟他对我的一样不可思议一样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一个隐约的声音好象在向对我耳语说这一次突然的邂逅一定不是偶然的。在他最简单的举止上和他最深层的思想里我觉都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也许要取笑我但我告诉你自从我认识了这个人以来我就有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觉着我所遇到过的一切好运都是由他创造出来的。你会说没有这种佑护我也活过了三十年了是不是?没有关系——但等一等且让我举一个例子。他请我星期六到他那儿去吃饭在他这不过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好后来我又听到了什么消息?这次请客你的母亲和维尔福先生都要来。我将在那儿见到他们。谁知道这样的会见以后会带来怎样的好处呢?这种事情表面上看最简单不过但我却从中看出一些惊人的意义从中得到了一种奇怪的信心。我对我自己说这位奇人表面上好象是为了大家而实际上是有意为我做的安排让我有机会会一会维尔福先生夫妇的。我也承认有时候我都想从他的眼睛里去探究他到底是否已经猜透了我们的秘密恋爱。” “我的好朋友”瓦朗蒂娜说“要是我老是听你这样没头没脑的说话我真的要为你的理性担心把你看做一个幻想家了。这一次会面除了纯粹巧合以外你真不能看出什么别的意义来吗?请稍微想一想。我的父亲从来不出门他几次都想谢绝这个邀请。维尔福夫人却正相反她特别想去看看这位奇怪富翁家里的情形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说服我的父亲陪她一起去。不不!我前面说的话并没有错马西米兰除了你和我那个略强于僵尸一点的祖父以外我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可求助了。” “从逻辑上讲我知道你是对的”马西米兰说“你那甜蜜的话音平常对我是那么有魅力但今天却没有说服我。” “可你的话也没有说服我”瓦朗蒂娜说“我必须说如果你不能给我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我还有一个证据”玛西米兰迟迟疑疑地说“但是——的确瓦朗蒂娜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它比第一个理由更要荒唐。” “那就糟了。”瓦朗蒂娜微笑着说。 “我对于这件事还没有断定。十年的军旅生活教给我相信有时我的想法要靠突如其来的灵感所决定因为那种神秘的冲动好几次救了我的命它使我往右或往左躲开那致命的枪弹因而就从我的身边擦身而过。” “亲爱的马西米兰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死里逃生归功于我的祈祷呢?当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不再为我自己祈祷了只是一个劲儿地为你祷求平安。” “是的自从你认识了我以后确实如此”莫雷尔微笑着说“但那可不能适用于我们还没认识的时候呀瓦朗蒂娜。” “你这个人真叫人恼火一点都不肯相信我的话不过我还是听听你自己都认为是荒唐的第二个证据吧。” “嗯从这个缺口往那边看你可以看到那匹我骑到这儿来的那匹新买的骏马。” “啊这匹马真健壮呵!”瓦朗蒂娜喊道“你干吗不把它牵到门边来呢!我可以和它说说话它会明白我的。” “你看它是一匹非常名贵的牲口”马西米兰说。“嗯你知道我的手头并不宽裕而且素有‘理智人’之称。我到一个马贩子那儿去看到了这匹漂亮的马。我给它起好名子叫米狄亚。我问要什么价钱他们说要四千五百法郎。所以我就只好打肖这个心思了这你可以想象得到。但我得说我走开的时候心里很沉重因为那匹马十分友好地望着我用它的头在我的身上摩来蹭去而且当我骑在它身上的时候它又用最讨好的姿态一个接一个地腾跃。当天晚上几个朋友来看我——夏多·勒诺先生、德布雷先生还有五六个你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绅士。他们提议打牌。我是从来不玩牌的因为我既没有多少钱可输也穷不到想去赢别人的钱来花。但他们是在我的家里你知道所以总好叫人去拿牌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就在他们在桌子旁边坐下来的时候基督山先生到了。他也在他们中间坐了一个位子大家于是玩起来结果我赢了。说来真有点不好意思我竟然赢了五千法郎。到午夜我们才分手。我捺住心头的喜悦就跳上一辆轻便马车快马加鞭驶到马贩子那儿。我兴奋地一个劲拉门铃。来开门的那个人一定以为我是个疯子因为我不由分说冲到马厩里。米狄亚正站在马槽前吃草我马上把鞍子和辔勒套上去而它也极其温顺地由我摆布于是把四千五百法郎放到那莫名其妙的马贩子手里我就驰向香榭丽舍大道要在那儿跑一夜马以了却我的心愿。当我骑马走过伯爵门前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窗口里还透着灯光而且我好象看到了他的影子在窗帘后面闪动。哦瓦朗蒂娜我一点不含糊地相信他知道我想得到这匹马他故意输钱给我好让我去买它的。” “我亲爱的马西米兰你真的太喜欢幻想了你不会爱我很长久的。一个生活在这种诗情画意和幻想世界中的男子对于我们这种平淡无奇的往来一定觉得刺激太少了。他们在叫我啦。你听到没有?” “啊瓦朗蒂娜!’马西米兰说“从这个栅栏口伸只手指给我让我亲一亲。” “马西米兰我们说好的我们只应该把我们自己看作是两个声音两个影子。” “随你便吧瓦朗蒂娜。” “如果我让你如愿以偿你高兴吗?” “噢当然喽!” 瓦朗蒂娜走到门沿上不但把她的一个手指而且把她的整只手都从缺口伸过去马西米兰出一声惊喜的叫声跳将上去抓住那只手在那只手上做了一个狂热深长的吻。那只小手于是立刻缩了回去这位年轻人看到瓦朗蒂娜急急地向屋里跑去好象她都要被她自己的情感冲动吓坏了似的。 第五十八章 诺瓦蒂埃·德·维尔福先生 正文第五十八章诺瓦蒂埃·德·维尔福先生 现在让我们来说说腾格拉尔夫人和她的女儿离开以后在马西米兰和瓦朗蒂娜幽会期间检察官家里所生的事情。 维尔福先生走进他父亲的房间后面跟着维尔福夫人。两位来访者向老人行了礼和巴罗斯——一个忠心耿耿、已任职二十五年的仆人——讲了几句话然后就在那个瘫老人的两旁坐下来。 诺瓦蒂埃先生坐在一张下面有轮子可以推动的圈椅里。 早晨他坐到椅子上在房间里推过来推过去到了晚上再让人把他从圈椅里抱出来。他的前面摆着一面大镜子镜子里照着整个房间可使他一点儿不必转动——他根本就不能转动——就可以看见所有走进房间里来的人和他四周的所有情形。诺瓦蒂埃先生虽然象一具僵尸一样一点儿动弹不得但却用一种机警聪慧的表情望着这两个刚来的人从他们这种周到的礼节上他立刻看出他们是为着一件意想不到的要紧事而来的。他现在只剩下了视觉和听觉在他这个看来只配到坟墓里去的可怜的躯壳里只有这两样器官给他添上了一点生气象是一炉死灰里的两处尚存的孤独的火光;可是那怕只用这两种器官中的一个他就可以表现出他脑子里仍旧还在活动的思想和感觉他可以用眼光来传达他的内心活动他的目光象是一个在荒漠里夜行的旅客所看到的远处的灯光从这远处的灯光上他可以知道在那一片黑暗和静寂中还有另外一个人醒着。诺瓦蒂埃的头又长又白一直披到他的肩头;睫毛又密且黑睫毛底下的那一双眼睛汇集着所有的活力、语言和智慧;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在一个只用一种器官来代替其他各种器官的人以前分散在全身的精力就凝聚到了一个地方。当然喽他的手臂已不能活动他的嗓子也已不能再出声音他的身体失去了活动能力但那一对有神的眼睛已完全可以代替一切了。他用他的眼睛来号施令;他用他的眼睛来表示感激之情——总之他用一对活的眼睛表达出一具尸体头脑里的全部感想在那副大理石般的脸上有时会射出一道愤怒的火光有时又会流露出一片喜悦的光泽看了令人非常吃惊。 只有三个人能懂得这个可怜的瘫老人的这种语言:就是维尔福、瓦朗蒂娜和我们刚提到过的那个老仆人。但维尔福很少来看他的父亲除非绝对必需他绝不愿意前来和他说什么话所以这位老人的全部快乐都集中到了他的孙女儿身上。瓦朗蒂娜以她的爱、她的耐心和她的热情已学会了如何从诺瓦蒂埃的目光里明白他脑中的种种感觉。旁人虽无法懂得这种无声的语言但她却能用他嗓子的各种语调用他脸上的各种表情和他灵魂里的全部热情把它传达出来所以这位年轻女郎和这位无助的残废人之间仍然可以进行畅谈而后者的身体虽然几乎已不能称得上活着但他依旧是一个知识广博、见解透晰和意志坚强的人。他的**虽已僵木可是他的精神却仍能操纵一切。瓦朗蒂娜解决了这个奇特的语言问题能很容易地懂得他的心思和把她自己的意见传达给他。她用孜孜不倦的热情凡是日常生活上的普通事务她极少会误解老人的意思总能满足那依旧还活着而且还能思想的那大脑的希望和那个差不多已经死掉的身体的需要。至于那位仆人我们已经说过了他和他的主人已相处二十五年所以他知道他的所有习惯极少需要诺瓦蒂埃自己来要求什么东西。 维尔福马上就要和他的父亲进行一次非同寻常的谈话了。他无需瓦朗蒂娜或那仆人的帮助。我们前面说过他完全明白这位老人的语言如果说他并没有常常利用这种理解力那是因为他对父亲决不关心或懒得和他接触的缘故。所以他让瓦朗蒂娜到花园里去并且支开巴罗斯他自己坐在他父亲的右边维尔福夫人则坐在左边然后他就对他说:“阁下我没有去叫瓦朗蒂娜来并且还支开了巴罗斯我想您不会觉着不高兴因为我们要商量的这件事当着他们的面谈不合适。维尔福夫人和我要向您报告一个消息。” 在维尔福讲这一大段开场白的过程中诺瓦蒂埃的脸上始终毫无表情维尔福则恰恰相反他极力想把他的眼光穿透到老人的心底里。 “这个消息”检察官用那种冷淡和坚决的口气继续说似乎要断然拒绝一切商量余地似的“嗯我们相信一定会得到您的赞许。” 那位残废人的眼光里仍然保持着那种漠然的表情不让他的儿子探测到他脑子里的感想。他听着——只是表现出他听着而已。 “阁下”维尔福又说“我们想给瓦朗蒂娜操办婚事了。” 即使老人的脸是用蜡浇成的也不能如此淡漠无情了这个消息并没有在他的脸上产生任何动情的痕迹。 “婚事在三个月之内就要举行。”维尔福说。 诺瓦蒂埃的眼睛仍然保持着那种毫无反应的表情。维尔福夫人这时也来参加谈话接上说:“我们想您大概很关心这个消息阁下因为您一向非常钟爱瓦朗蒂娜所以我们现在只要把她那个青年人的名字告诉您就得了。瓦朗蒂娜的这门亲事最理想不过了。他很有家产社会地位也很高至于他的人品可以保证她将来生活得很幸福。而且他的名字您大概也不会完全不知道。我们说的那个人就是伊皮奈男爵弗兰兹·奎斯奈尔先生。” 在他的妻子讲话的过程中维尔福仔细打量着那老人的脸。当维尔福夫人说出伊皮奈这个名字的时候诺瓦蒂埃先生眼睛里的瞳孔便开始渐渐放大同时他的眼皮象一个快要讲话时的人的嘴唇那样抖动起来他向维尔福夫人和他的儿子闪电般地扫射了一眼。检察官知道诺瓦蒂埃先生和老伊皮奈之间政治宿仇很明白做这个宣布所产生出的激怒但他假装没有觉得等他的妻子说完以后就接着往下说下去。 “阁下”他说“您知道瓦朗蒂娜都快要十九岁了所以必须赶快给她找上一门适当的亲事。我们作打算的时候并没有忘记您我们事先已经打听得十分清楚:瓦朗蒂娜未来的丈夫同意——不是同意住在这座房子里因为住在这里这一对年轻人大概会觉着不方便而是同意您去和他们住在一起。您和瓦朗蒂娜从来都是相依为命的这样就可以互相不分离你的习惯也不至于受到破坏那时您不仅有一个而且会有两个孩子来照顾您了。” 诺瓦蒂埃的目光中显出了盛怒显然那老人的脑子里在煎熬着某种极痛苦的念头。因为那悲愤的喊叫已升到了他的喉咙口但因为喊不出来所以几乎窒息了他。他的瞳孔和嘴唇憋得了紫。维尔福静静地打开了一扇窗子说道:“天气暖极了把诺瓦蒂埃先生热坏了。”然后他又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但没有再坐下来。 “这门亲事”维尔福夫人又说道“伊皮奈先生和他的家人也是很乐意的而且他也没什么近亲只有一位叔父和一个婶娘她母亲是在他出生的时候死的他父亲在一八一五年遭人暗杀。当时他只有两岁。所以他可以自己拿主意。” “那次的暗杀事件很神秘”维尔福说道“凶手至今也没查出来尽管有嫌疑的人不止一个。”诺瓦蒂埃费了很大的劲竟在嘴边显出了微笑。“哦”维尔福继续说道“那些真正有罪的人这桩罪案的主犯总有一天会落到法律的手里的然后他们将再受到上帝的审判那些人大概倒很乐于处在我们的位置嫁一个女儿给弗兰兹·伊皮奈先生借此洗刷掉外表上的一切嫌疑。” 诺瓦蒂埃这次倒很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象是一个衰弱瘫痪的人。“是的我懂的。”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这样的回答在这种目光里还有一种强烈的激愤和极其蔑视的情感。 维尔福充分懂得他父亲的意思他微微耸了耸肩然后向他的妻子示意可以走了。 “现在阁下”维尔福夫人说道“我必须向您告辞了。您要不要我叫爱德华来陪您一会儿?” 大家早就约定;假如老人表示同意他就闭一下眼睛假如表示不同意就连眨几下假如他想说什么他就抬眼向天。假如他要瓦朗蒂娜来就只闭他的右眼假如要巴罗斯来就闭左眼。此时听到维尔福人的这个建议他立刻眨了几下眼睛。这种断然的拒绝使她很难堪她咬了一下嘴唇说道:“那么要我叫瓦朗蒂娜来吗?”老人热切地闭了眼睛表明他正希望如此。维尔福夫妇鞠了一躬走出了房间吩咐去叫瓦朗蒂娜来。瓦朗蒂娜已经知道她今天得和诺瓦蒂埃先生特别多谈一次。她的父母刚一出去她就进来了脸上依旧带着激动的神情。她一眼就看出她的祖父很痛苦知道他心里一定有很多事要讲给她听。“亲爱的爷爷”她大声说道“怎么啦?他们惹您不高兴了您心里很不痛快是吗?” 那瘫子老人闭一闭眼睛确认了。 “那么您生谁的气呢?生我父亲的吗?不是。生维尔福夫人的吗?也不是。是生我的吗?” 老人作了一下肯定的表示。 “生我的?”瓦朗蒂娜惊愕地说。 老人又肯定了一下这个意思。 “亲爱的爷爷我做错了什么事以致您要生我的气呢?” 瓦朗蒂娜大声说道。 没有回答于是她继续说:“我今天一整天没见过您。有人对您谈到我了吗?” “是的。”老人的目光急切地说。 “让我来想一想。我真可以向您保证爷爷——啊!维尔福先生和维尔福夫人刚刚离开这个房间是不是?” “是的。” “他们告诉了您一件事您是因为那件事才动怒的是不是?那么是什么事呢?我可不可以先去问问他们然后再来向您解释?” “不不!”诺瓦蒂埃的目光说。 “啊!您吓坏我啦。他们都讲了些什么事呢?”于是她现出一种苦思冥想的样子。 “啊我知道了”她压低了声音靠到老人身边说道“他们谈到了我的婚事对不对?” “是的。”那愤怒的目光回答。 “我懂了您生气是因为我没告诉您这件事。可那是因为他们坚持要我保守秘密求我一点都不要告诉您的他们甚至都不让我知道他们的想法我也是自己碰巧现的。这就是我对您保持缄默的原因亲爱的爷爷。请宽恕我吧。” 但老人的目光里并没有使她感到安心它似乎在说:“我所生气的并不只是你的缄默。” “那么还有什么呢?”那青年女郎问道。“亲爱的爷爷或许您以为我会抛弃您以为我会在结婚之后忘了您是不是?” “不。” “那么他们已经告诉您伊皮奈先生同意我们大家住在一起报?” “是的。” “那么您为什么还要不高兴呢?” 老人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种爱抚的目光。 “噢我懂了”瓦朗蒂娜说道“那是因为您爱我。” 老人同意了。 “您是怕我将来会不快乐?” “是的。” “您不喜欢弗兰兹先生吗?” 那双眼眼接连眨了几下:“不不不。” “您不高兴结这门亲事吗?” “是的。” “嗯听我说”瓦朗蒂娜跪下来抱住她祖父的脖子说道“我也很烦恼因为我并不爱弗兰兹·伊皮奈先生。”老人的眼里闪烁出欣喜。“您还记得吗当我想遁世入修道院的时候您当时是多么得生我的气?”泪水在那不中用的老人的眼睛里颤动着。“嗯瓦朗蒂娜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想那么做就是为了要逃避这个可恨的婚姻当时我绝望极啦。”诺瓦蒂埃的呼吸变得急促沉重起来。“那么您真的也不高兴这桩婚事吗?啊假如您能帮助我假如我们能一同推翻他们的计划那就好了!但您无法反对他们。您您虽然头脑很灵敏意志很坚决但在这场抗争中您却象我一样的软弱象我一样的不是他们的对手。唉要是您现在仍很健康有力的话您会强有力地保护我的可是您只能同情我的欢喜和悲哀!你的同情是我最后的快乐幸亏上帝忘了这一点才没有把它和我其他的一切快乐同时夺去。” 听了这些话诺瓦蒂埃露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以致姑娘觉得她从那种目光里读到了这些话:“你错了我仍然可以帮你很大的忙。” “您真的以为能帮助我吗亲爱的爷爷?”瓦朗蒂娜问道。 “是的。”诺瓦蒂埃抬起眼睛来。这是他和瓦朗蒂娜约定好了的当他有所需求的时候就这样来表达他的意思。 “您要什么亲爱的爷爷?”瓦朗蒂娜说道并极力在脑子里搜索他可能需要的东西想到一样就高声说出来;但当看到她的一切努力老是只得到一个“不”她就说道“来吧既然我笨成这个样子就来用那个**宝吧。”于是她从头背起字母来一边背一边用她的微笑来讯问那瘫子老人的眼光。当背到n这个字母上诺瓦蒂埃作了一个肯定的表示。 “啊”瓦朗蒂娜说道“您所想要的东西是以n打头的那么我们从n来想办法好了。嗯让我来想想看从n打头的您能要什么东西呢?na——ne—ni—no—” “是了是了是了。”老人的眼睛说。 “啊那么是以no打头的了?” “是的。” 瓦朗蒂娜拿来了一本字典把它放到诺瓦蒂埃面前的书桌上。她打开字典看到老人的眼光全神贯注地盯在书上就用手指顺着行次很快地上下数过去。诺瓦蒂埃陷入这种可悲的境地已有六年了这六年间瓦朗蒂娜的创造明能力使她常常想出各种便于了解他的心思的方法而她因此成了这方面的专家再加经常的练习她已娴熟地驾驭了这门技能因此她才能极快地猜出老人的意思简直和他能说话一样。当她指到notary(公证人)”这个字时诺瓦蒂埃作了一个叫她停下来的表示。“公证人”她说道“您想要一个公证人吗亲爱的爷爷?”老人又给了一个同意的表示。 “那么您希望派人去找一个公证人来吗?”瓦朗蒂娜问道。 “是的。” “您要不要把您的意思告诉我的父亲?” “要的。” “您希望马上就去找公证人来吗?” “是的。” “那么叫他们立刻去找好了亲爱的爷爷。您还要别的东西吗?” “不要了。” 瓦朗蒂娜拉铃吩咐仆人去告诉维尔福先生和夫人请他们到诺瓦蒂埃先生的房间里来。 “您现在满意了吗?”瓦朗蒂娜说道。“满意了?我相信您已满意了。是吗?这事可真不容易猜到是不是?”于是那姑娘向她的祖父微笑了一下就好象他是一个小孩子似的。 维尔福先生来了后面跟着巴罗斯。“你叫我来有什么事阁下?”他问那瘫子老人。 “阁下”瓦朗蒂娜说道“祖父想要一位公证人。” 听到这个意外的奇怪要求维尔福先生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了他的父亲。“是的”后者表示确认而且态度很坚决表示瓦朗蒂姆和他的老仆都已知道了他的希望而有了他们的帮助他已准备好要和他进行一番斗争了。 “你想要一位公证人?”维尔福问道。 “是的。” “做什么?” “诺瓦蒂埃没有回答。 “你要公证人来做什么?” “那不中用的老人的眼光始终坚定不移他正是用这种表情来显示他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 “您是想做什么事来对付我们吗?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维尔福说道。 “唉”巴罗斯说道他要以一个老仆人的忠心来维护他的主人了“如果诺瓦蒂埃先生想要找一位公证人我想他大概是真的需要吧我还是立刻去找一位来吧。”在巴罗斯眼里除了诺瓦蒂埃以外他是不承认再有别的主人的因而也就决不允许他主人的意愿受到任何阻挠。 “是的我要一位公证人”老人再次肯定地表示带着一种挑衅的神气闭了一他的眼睛象是说“我倒想看看谁敢拒绝我的要求。” “既然你一定想要找一位公证人来当然也可以阁下” 维尔福说道“但我要先把你的身体状况解释给他听替你先说明一下免得到时候的情形显得可笑。” “没关系”巴罗斯说道“总之我去找一位公证人来就是了。”说完那老仆人便得意扬扬地办事去了。 第五十九章 遗嘱 正文第五十九章遗嘱 巴罗斯一走出房间诺瓦蒂埃便意味深长地望着瓦朗蒂娜。那姑娘完全懂得这种目光的含意维尔福也是懂得的见他的脸阴沉沉的两道眉因恼怒而紧皱到了一起。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静候那公证人到来。诺瓦蒂埃看到他坐下表面上虽显得毫不在意但却向瓦朗蒂娜瞟了一眼她明白这是在说要她留在房间里不要走。半个多钟头后巴罗斯带着那公证人回来了。 “阁下”维尔福在寒暄过以后说道“是诺瓦蒂埃先生请您来的就是这位。他已全身瘫痪不能讲话我们常常要费很大的劲才能略懂一点他的意思。”诺瓦蒂埃向瓦朗蒂娜投去了一个恳求的目光这目光中充满了焦急和迫切她赶紧回答说:“阁下我随时都能完全懂得我祖父的意思。” “这倒是真的”巴罗斯说道“我们一路走来的时候我已经对这位先生这样说过了。” “请允许我”公证人说道“他先转向维尔福然后又转向瓦朗蒂娜“请允许我说一句话我是位公职人员目前这件案子假如轻率处理的话必然会生危险的责任问题。公证要想有效的一个必备条件就是公证人须完全确信他已忠实地按照委托人的意愿行事。现在对一位不能讲话的委托人我无法确定他准确意思由于他失去语言能力不能清楚地向我表明他的好恶所以我在这儿所做了一切都不能算是合法的即使做了也是无效的。” 说完那位公证人便准备告辞了。检察官的嘴角上浮过一个令人难以觉察的胜利的微笑诺瓦蒂埃则是一副悲哀的表情望着瓦朗蒂娜所以她急忙拦住了那位公证人不让他离开。“阁下”她说道“我和我祖父进行交流的语言是很容易学会的。我可以在几分钟之内教会您的而且可以使您几乎象我一样明白他的确切意思。您能否告诉我您在这方面的要求是什么?” “为了使公证有效我必须能明白无误地确定我的委托人对某些事是表示同意还是表示反对。身体上的病症并不影响契约的有效性但头脑则必须绝对清醒才行。” “哦阁下仅从两个表示上您就可以完全确定我祖父的脑力依旧是十分健全的。诺瓦蒂埃先生由于不能讲话和行走所以老是用闭眼睛来表示‘是’用眨眼睛表示’不。您现在就可以跟诺瓦蒂埃谈话了。请试试吧。” 诺瓦蒂埃向瓦朗蒂娜投去了一个非常亲切和感激的目光甚至连公证人都明白了。“您已经听到并且懂得您孙女刚才所说的话了吧?阁下?”公证人问道。诺瓦蒂埃闭了一下眼睛。“那您同意她所说的话——就是说您一向的是象她刚才所说的那样来表达您的想法的是吗?” “是的。” “是您要找我来的吗?” “是的。” “来给您立遗嘱吗?” “是的。” “您愿不愿意我在还没了却您原先的心愿以前就离开?” 老人拼命地眨着眼睛。 “阁下”那姑娘说道“您现在懂了吧您可以完全放心了吧?” 公证人还没等回答维尔福就把他拉到了一边。 “阁下”他说道“您想想看象诺瓦蒂埃先生身体状况变成这个样子的人他的脑力能丝毫不受影响吗?” “我倒不是担心那一点先生”公证人说道“而是要先弄清他的思想才能引出他的回答困难在这里。” “您也看出这是没法办到的事了。” 瓦朗蒂娜和老人都听到了这一段谈话;诺瓦蒂埃又目光急切地看着瓦朗蒂娜以致她觉得必须挺身而出。 “阁下”她说道“这件事乍看起来似乎是很困难但您尽管放心好了。我可以弄清我祖父的思想并可以解释给您听以消除您的一切疑虑。我和诺瓦蒂埃先生相处已六年了让他对您说吧在那段期间里有没有过哪次我不清楚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没有。”老人表示。 “那么好吧我们且来试试看吧看我们能做些什么”公证人说道“您接受这位小姐为您做解释吗诺瓦蒂埃先生?” 那瘫子老人作了一个肯定的表示。 “好吧先生您要我来做什么您想立什么字据吗?” 瓦朗蒂娜又打开了字母当背到t这个母时诺瓦蒂埃以目光示意她停止。 “诺瓦蒂埃先生所要的东西显然是以t字母打头的。”公证人说道。 “等一等”瓦朗蒂娜说道她转向她的祖父继续背道“ta—te。” 老人听到她背到第二组字母时就止住了她。于是瓦朗蒂娜拿过字典在公证人的目光下翻动着。她用手指慢慢地一行一行地在书页上移过去当指到“testament(遗嘱)”这个字时诺瓦蒂埃先生的以目光吩咐她停住。“遗嘱!”公证人大声说道“这已经很明白了诺瓦蒂埃先生要立他的遗嘱。” “是的是的是的!”那不中用的老人表示。 “真的阁下您得承认这实在是太奇特了。”那惊诧不已的公证人转身对维尔福先生说道。 “是的”检察官说道“我想那份遗嘱一定会更奇特的因为依我看这份遗嘱要是没有瓦朗蒂娜的参与简直就无法起草而她与遗嘱的内容又有着急切的利害关系所以由她来解释她祖父那种模糊不清的意思该不能算作是个合适的人选吧。” “不不不!”那瘫子老人的目光回答。 “什么!”维尔福说道“瓦朗蒂娜不能在你的遗嘱里得到利益吗?” “不。” “阁下”公证人说道这件事已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已决定要极大地扩展这个奇特的场面“我在一小时已前还以为极不可能的事现在已是很容易实现的。这份遗嘱只要在七个证人面前宣读过以后经遗言人的确认再由公证人当着证人的面密封起来就可以完全奏效了。至于时间它当然要比立两份普通的遗嘱更费时一些。立遗嘱必须经过某些程序但那些程序总是千篇一律的。至于细节我们可以根据遗言人的事业状况来拟订在这方面您以前曾亲自经手过无疑的还可以为我们提供帮助。除了这些以外为了免得将来为手续问题再起争论我们应当使它尽可能的准确无误所以我当请一位同僚来帮助我。立遗嘱本来一向都不必有人协助的但这次不妨破一次例。”公证人继续向老人说道“您满意了吗阁下?” “是的。”那老人的目光在说他很高兴别人能懂得他的意思。 “他要想干什么呀?”维尔福心里在想按他的地位他原是不能过问的但他却极想知道他父亲的心思。他走了出去吩咐再找一个公证人来却不知巴罗斯早已经找去了因为他听到了公证人的那番话并早已猜中了他主人的心思。检察官于是叫他的妻子前来。不到一刻钟所召的人都聚集到那瘫子老人的房间里来了。第二个公证人也来到了。两位公证人只讲了几句话就互相明白了对方。他们拿出一份正式遗嘱的副本读给诺瓦蒂埃听以便他对这类文件的一般条款有个大致的概念然后为了测验一个遗言人的能力那第一位公证人就对他说道:“当一个人立遗嘱的时候一般来说总是有利或有损于某一个人的。” “是的。”诺瓦蒂埃表示。 “您对于您财产的数目有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 “有的。” “我向您提几个数目然后逐渐增加。当我讲到您的财产的那个数目的时您就止住我好不好?” “好的。” 在这一段对话期间房间里的气氛很庄严。精神与物质之间的斗争再也没有比现在这样更明显的了;这种情景即使不能称之为崇高至少也够得上称为稀奇。他们在老人周围围成了一个圆圈;第二位公证人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准备笔录他的同僚则站在遗言人的前面准备问他刚才说过的那个问题。“您的财产过了三十万法郎是不是?”他说。诺瓦蒂埃表示的确是的。“是四十万法郎吗?”公证人问。诺瓦蒂埃的目光没动。“五十万?”仍旧没动。“六十万?七十万?八十万?九十万?”当他提到最后那个数目的时候诺瓦蒂埃止住了他。 “那么您有九十万法郎罗?”公证人问。 “是的。” “是地产?” “不是。” “证券?” “是的。” “证券在您手里吗?” “诺瓦蒂埃先生向巴罗斯望了一眼表示他需要某种东西而那个东西他知道可以到哪儿去找。那老仆人走出了房间立刻带着一只小箱子回来了。 “您允许我们打开这只箱子吗?”公证人问。诺瓦蒂埃表示可以。他们打开了箱子找到了写有九十万法郎的银行存单。第一位公证人一边逐张察看一边递给他的同僚。总数与诺瓦蒂埃所说的完全相符。 “他说得一点不错”第一位公证人说道“他的脑子看来根本没问题这是显而易见的了。”于是他转过身去对那老人说道“那么您有九十万法郎的原始资金根据您的投资方式它应该能产生四万里弗左右的收入是吗?” “是的。” “您愿意把这笔财产给谁?” “噢!”维尔福夫人说道“这事再清楚不过了。诺瓦蒂埃先生极疼爱他的孙女儿维尔福小姐她服侍了他六年她很孝顺地照顾他所以她的祖父很爱她甚至几乎可以说很感激她现在她可以享受孝顺所带来的好处了这原是很公平的。” 诺瓦蒂埃眼睛里的表情清楚地表明他并没有被维尔福夫人那一篇虚情假意的话所欺骗。 “那么您要把这九十万法郎遗赠给瓦朗蒂娜·维尔福小姐是吗?”公证人问道他以为这一条马上就可以填上去了只等诺瓦蒂埃的认可了而这必须在全体证人面前得以确认。 瓦朗蒂娜在他们提到她的名字时早已退到了后面以逃避那些向她投来的令人不愉快的注视;她的眼睛低垂着她在嘤嘤地哭泣。老人带着一种极亲切的表情望了她一会儿然后他转向公证人深意地眨眨睛表示不对。 “什么!”公证人说道“您并不想立瓦朗蒂娜·维尔福小姐做您的遗产继承人是吗?” “是的。” “您没弄错吗?”公证人说道“您的意思真的是‘不立她’吗?” “是的!”诺瓦蒂埃再次表示“是的!” 瓦朗蒂娜抬起头来惊愕得目瞪口呆。她倒并非因得不到遗产而悲伤而是因为她根本想不出有什么地方触怒了她的祖父以致他竟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诺瓦蒂埃满含亲切温柔的情意望着她她一下子明白了大声说道:“噢爷爷! 我明白了您只是不把您的财产给我罢了但我一向享受的爱您还是给我的。” “啊是的那是当然的!”那老人的眼睛说因为他闭眼睛时的那种表情瓦朗蒂娜是不会弄错的。 “谢谢您!谢谢您!”她轻轻地说道。 老人宣布不立瓦朗蒂娜做他的财产继承人引起了维尔福夫人的希望。她走到老人的身旁说道:“那么亲爱的诺瓦蒂埃先生您无疑的是准备把您的财产留给您的孙子爱德华·维尔福的了。” 回答她这一番话的是一阵最坚决可怕的眨眼他所表示的那种情感几乎已近于憎恨。 “不是”公证人说道“那么大概是给您儿子维尔福先生的了?” “不。”老人回答。 两位公证人都惊愕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此时维尔福和他的妻子都面红耳赤前者是由于羞后者由于恨。 “那么我们大家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亲爱的爷爷?”瓦朗蒂娜说“您好象对我们谁都不爱啦。”老人的目光急地从维尔福转到他的妻子然后带着一种无恨钟爱的表情停留在瓦朗蒂娜身上。“哦”她说道“假如您爱我的话爷爷就在现在这个时候请用您的行动来证明吧。您对我很了解您知道我从未想过您的财产而且他们说我继承我母亲的财产以后就已经很富有了——甚至太富有了。请您解释一下吧。” 诺瓦蒂埃把那聪慧的目光盯住了瓦朗蒂娜的手。 “我的手?”她说道。 “是的。” “她的手!”每个人都大声叫道。 “噢诸位!你们看这一切都是在白费心思我父亲的脑筋实在是有问题了。”维尔福说道。 “啊!”瓦朗蒂娜突然大声说道“我懂啦!你的意思是指我的婚事是吗亲爱的爷爷?” “是的是的是的。”那老人表示并高兴地向瓦朗蒂娜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感谢她猜出了他的意思。 “您为这桩婚事生我们大家的气是不是?” “是的。” “真的这太荒唐了。”维尔福说道。 “原谅我阁下”公证人答道“依我看正巧相反诺瓦蒂埃先生的意思很清楚我可以很容易地把他脑子里的那些想法串起来。” “您不愿意我嫁给弗兰兹·伊皮奈先生是吗?”瓦朗蒂娜说。 “我不愿意。”她祖父的目光说。 “所以您才不把遗产留给您的孙女儿”公证人又说“就是因为她结了一门违背您心愿的亲事是不是?” “是的。” “所以要不是为了这门亲事她本来是可以做您的继承人的是吧?” “是的。” 房间里顿时雅雀无声。两位公证人凑在一起商量着瓦朗蒂娜紧扭着双手带着感激的微笑望着她的祖父;维尔福则烦恼地咬着嘴唇;维尔福夫人则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不自觉地现出得意神态。 “可是”维尔福先打破沉寂说道“我认为那桩婚事的好与坏我是最好的判断者。我是唯一有权可以决定我女儿婚事的人。我想要她嫁给弗兰兹·伊皮奈先生她就一定要嫁给他!” 瓦朗蒂娜哭着倒在了一张椅子上。 “先生”公证人说“假如维尔福小姐仍然决定要嫁给弗兰兹先生您准备如何处置您的财产呢?” 老人不回答。 “您肯定要用某种方式来处置它罗?” “是的。” “是传给您家里的某一个人吗?” “不是。” “那么您是预备把它专用在慈善事业上吗?”公证人追问。 “是的。” “但是”公证人说“您知道吗法律是不允许一个儿子的继承权全部被剥夺的?” “是的。” “那么您准备只送掉法律允许您转让的那部分财产吗?” 诺瓦蒂埃没回答。 “您仍然是希望把全部都送掉吗?” “是的。” “但在您去世以后那份遗嘱会引起争论的。” “不。” “家父是了解我的”维尔福说道“他很清楚我会神圣地去实现他的希望。我是死了心的了。这九十万法郎应当脱离这个家随便让哪家医院去财好了我决不愿向一个老人的怪想法让步。我当根据我的良心行事。” 说完了这一番话维尔福就和他的妻子走出了房间让他的父亲称心如意地去处理他自己的事情。那份遗嘱当天就立好了公证人把证人找来经老人认可当众把它封好交给了家庭律师狄思康先生保管。 第六十章 急报 正文第六十章急报 维尔福先生夫妇回去后知道基督山伯爵已在客厅里等候他们了。伯爵来访的时候他们正在诺瓦蒂埃的房间里仆人就领他到客厅等候。维尔福夫人很兴奋不便马上见客所以就回她的卧室休息去了检察官比较能自制所以立刻就到客厅里去了。但不管他抑制感情的功夫多么老练不管他是如何想竭力控制他脸部的表情他额头上仍布满了阴云所以当伯爵笑容可掬地向他迎上来的时候看到他如此阴沉和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大吃一惊。 “啊哟!”基督山在一番寒暄过后说道“您怎么啦维尔福先生?我来的那个时候您正在那儿起草极重要的公诉书吗?” 维尔福竭力地装出一个微笑。“不伯爵阁下”他答道“在此案中我是唯一的牺牲者。我被打败了而攻击我的是恶运、固执和愚蠢。” “您指的是什么事呀?”基督山以一种装得很巧妙的关切的口吻说道。“您真的遭遇到什么很大的不幸吗?” “噢伯爵阁下”维尔福苦笑着说“我只不过损失了一笔钱而已——不值一提的事。” “不错”基督山说“象您这样家境富裕明智博达的人损失一点钱是无关痛痒的。” “使我烦恼的倒不全是因为金钱的损失”维尔福说“尽管说起来九十万法郎倒也是很值得遗憾一下的但我更恼恨的是这种命运、机遇或不论你怎样称之为的那种力量它破坏了我的希望和我的财产而且也许还会摧毁我孩子的前途而这一切都是由一个陷入第二次儿童时期的老人所造成的。” “您说什么!”伯爵说“九十万法郎?这个数目的确是值得令人遗憾的即使对一位哲学家来说。这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是谁造成的?” “家父我已经跟您谈起过他了。” “诺瓦蒂埃先生!我好象记得您告诉我说他已经全身瘫痪已全身都不能动了?” “是的他的确是已全身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是您知道他还有思想和意志。我刚离开他不到五分钟他现在正忙着在两位公证人面前立他的遗嘱呢。” “要做到这一点他不是一定得说话吗?” “他有更好的办法——他可以使人家懂得他的意思。” “那怎么可能呢?” “用他的那双眼睛。您也看得出那双眼睛还是很有生气的甚至仍有足以致人死地力量。” “亲爱的”维尔福夫人这时刚刚走进来就说“也许你把灾祸太夸大了吧。” “早上好夫人!”伯爵鞠躬说道。 维尔福夫人以最殷勤的微笑接受了他的敬意。 “维尔福先生所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基督山问道“那种不可思议的不幸——” “不可思议这几个字说得太对了!”检查官耸耸肩插进来说“那纯粹是一个老头子的怪念头。” “难道没有办法能使他取消他的决定吗?” “有的”维尔福夫人说“这件事仍完全掌握在我丈夫的手里那份遗嘱现在对瓦朗蒂娜是不利的但他有力量可以使其对她有利。” 伯爵觉察到维尔福夫妇已开始在转弯抹角的说话了就显示出一副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注意的样子假装在看爱德华而爱德华此时正在恶作剧地把一些墨水倒进鸟的水盂里。 “亲爱的”维尔福对他妻子说道“你知道我一向不习惯在家里玩弄家长特权我也从不认为天命可以由我点一点头就能决定了的。可是在我的家里我的意愿必须受到尊重我酝酿了这么多年的一个计划不应该毁在一个老人的愚蠢和一个孩子的怪念头里。你也知道伊皮奈男爵是我的朋友我们跟他的儿子联婚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你说瓦朗蒂娜是不是和他串通的?”维尔福夫人说“她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假如我们刚才所见到的那一切只是他们在实现一项早就商量好了的计划那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夫人”维尔福说“相信我好了一笔九十万法郎的财产可不是就这样轻易地被放弃的。” “可她甚至连放弃世界都舍得呀一年前她不是自己提出要进修道院的吗?” “不管怎样”维尔说“一定要促成这门亲事我主意已定。” “不顾你父亲的反对吗?”维尔福夫人挑选了一个新的进攻点说道“那是后果很严重的事呀!” 基督山假装并没在听他们的谈话但实际上却字字都听进了耳朵里。 “夫人”维尔福回答“说句老实话我一向很尊重我的父亲一方面是出于天性一方面是敬重他高尚的道德。父亲这一名义在两种意义上是神圣的即他赋予了我们以生命但同时又是我们应该服从的主人因此应该受到尊重。但现在由于他恨那个父亲竟迁怒到了儿子身上在这种状况下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老人的智力如果我按照他的怪念头去行事那就未免太可笑了。我当依旧敬重诺瓦蒂埃先生。他虽使我遭受了金钱上的损失但我当毫无怨言地忍受可我一定要坚持我的决定社会上将来总会明了事非的。所以我要把女儿嫁给弗兰兹·伊皮奈男爵因为我认为这门亲事对她很合适总之是因为我高兴把女儿赐给谁就可以赐给谁。” “什么!”伯爵说道。在讲这番话的过程中维尔福常常把目光投向他以求得他的赞许。“什么!您说诺瓦蒂埃先生不立维尔福小姐做他的继承人就是因为她要嫁给弗兰兹·伊皮奈男爵吗?” “是的阁下就是为这个原因。”维尔福耸耸肩说道。 “至少表面上是这个原因。”维尔福夫人说。 “是真正的原因夫人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了解我父亲的为人。” “这就不可思议了”那年轻的夫人说。“但我倒很想知道伊皮奈先生有什么不好竟会使你父亲讨厌他?” “我想我认识弗兰兹·伊皮奈男爵先生”伯爵说“他不是由查理王十世封为伊皮奈男爵的奎斯奈尔将军的儿子吗?” “就是他。”维尔福说道。 “哦依我看他倒是一个很可爱的青年呀。” “本来就是嘛所以我相信诺瓦蒂埃先生只是想找个借口来阻止他孙女儿结婚罢了。老年人对于他们自己所喜爱的事物总很自私的。” “但是”基督山说“您是否知道这种憎恨是从何而来的吗?” “啊真是!谁知道呢?” “也许那是某种政治上的分歧造成的吧?” “家父和伊皮奈男爵都是大风暴时代的人物但我对于那个时代只见识了最后几天。”维尔福说道。 “令尊不是一个拿破仑党吗?”基督山问“我好象记得您这样对我说过。” “家父是个十足的雅各宾派”维尔福说他的情绪不自觉地脱离了审慎含蓄的范围。“拿破仑曾在他身上披上了一件上议院议员的长袍但那只不过改变了他老人家的外表而已他的内心丝毫没变。当家父蓄谋某个计划的时候他倒不是在为皇帝着想而是为了要打击波旁王朝。因为诺瓦蒂埃先生有这么一种特点——他从来不作任何无法实现的乌托邦式的计划而总是力争其可能性他依据山岳党那种可怕的原则来使那些可能的事得以实现山岳党做起事来是从不畏缩的。” “嗯”基督山说“我也有同感诺瓦蒂埃和伊皮奈先生的个人恩怨是出于政治原因。伊皮奈将军虽曾在拿破仑手下干过但他不是仍保存着保皇党人的思想吗?尽管大家认为他是忠于皇帝的但他不是有一天晚上在离开拿破仑党分子集会的时候被人暗杀了吗?” “维尔福带着一种近乎恐怖的表情望着伯爵。 “怎么是我弄错了吗?”基督山问。 “不阁下事实正如您所说的”维尔福夫人说道“维尔福先生正是为了防止死灰复燃才想到要用爱的纽带把这两个冤家对头的孩子联合在一起的。” “这真是个崇高仁慈的念头”基督山说“全世界的人都应该赞美这种思想。瓦朗蒂娜·维尔福小姐成为弗兰兹·伊皮奈夫人实在是一件可喜的事情。” 维尔福打了一个寒颤。他望着基督山象是要从他脸上读懂他刚才那番话的真实含意似的。但伯爵完全击败了检察官那种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不让对方在他习惯性的微笑底下现任何东西。 “瓦朗蒂娜失去了她祖父的遗产虽然这事严重”维尔福说“但我并不认为那桩婚事会因此而受挫。我不相信伊皮奈先生会计较这点金钱上的损失。那笔钱是牺牲了可我将克守自己的诺言他将来就会知道我这个人也许比那笔钱更有价值一些。而且他知道瓦朗蒂娜有了她母亲留下的那份财产本来已很富有了。她的外祖父母圣·梅朗先生和夫人又很钟爱她他们的财产将来十拿九稳地也是由她来继承的。” “瓦朗蒂娜这样爱护诺瓦蒂埃先生其实她的外祖父母倒也应该值得这样爱护”维尔福夫人说“他们一个月之内就要到巴黎来了。瓦朗蒂娜在经过了这番羞辱之后实在犯不上再继续把她自己当半个死人似的和诺瓦蒂埃先生捆在一起了。” 伯爵听了这番自私心受伤和野心失败的话感到很满意。 “可依我看”他说——“在讲下面这几句话以前我必须先请求您的原谅——假如诺瓦蒂埃先生是因为瓦朗蒂娜小姐要嫁给一个他所厌恶的人的儿子而取消了她的继承权的话那么他不该以同样的理由怪罪那可爱的爱德华吧。” “对呀”维尔福夫人用一种无法形容的音调说道“这难道不是很不公正——可耻地不公正吗?可怜的爱德华也象瓦朗蒂娜一样是诺瓦蒂埃先生的孙子可是假如她不嫁给弗兰兹先生诺瓦蒂埃先生就会把他的钱全都留给她再说尽管爱德华是这一家族传宗接代的人可是瓦朗蒂娜即使得不到她祖父的遗产她还是比他富有三倍。” 这一下突击成功了伯爵听了没再多说什么。 “伯爵阁下”维尔福说“以我们家庭的不幸来这样款待您实在太不应该了。不错我家的财产要送给慈善机关了家父要毫无理由地剥夺我的法定继承权。但我依然很满意因为我知道我的行为是合情合理的。我以前曾答应过伊皮奈先生可以从这笔钱获取利息我仍然要兑现这句话哪怕我因此而把自己弄得穷困到了极点。” “但是”维尔福夫人又把话头拉回到她脑子里不断转着的一个念头上来了“我们可以把这不幸的事告诉伊皮奈先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动解除他和维尔福小姐的婚约那也许会更好一些的。” “啊那样可就太糟了!”维尔福说。 “太糟了!”基督山说。 “当然喽”维尔福说语气缓和了下来。“一桩婚事谈妥以后再破裂对女方的名誉总是不利的。而且我本很希望消除先前的那些的谣言这样一来它就立刻又会活跃起来的。不不行。假如伊皮奈先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男人他想得到维尔福小姐的心只能比以前更坚决——除非他被**所左右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同意维尔福先生的看法”基督山目光盯住维尔福夫人说道“假如交情上讲我有资格给他忠告的话我会劝他把这件事立刻办妥的使它绝无反悔的余地因为我听说伊皮奈先生就要回来了。我敢保证假如这件事成功了维尔福先生的名誉一定会大振的。” 检察官站起身来很高兴听到这个建议可他的妻子却微微有点变色。“嗯我正是这样想的我一定接受象您这样的一位顾问的指导”他伸手给基督山说道。“所以对于今天所生的这事我们只当它没有生过好了。我们的原先的计划不变。” “阁下”伯爵说道“这个世界虽不公平但对您如此意志坚决一定会很高兴的。您的朋友将为您感到骄傲的。而伊皮奈先生即使维尔福小姐嫁过去的时候一点嫁妆都没有——当然不会是那样的——他也会很高兴的因为他知道从此进入了一个能不惜牺牲信守诺言的家庭。”说完这几句话伯爵就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了。 “您要走了吗伯爵阁下?”维尔福夫人问。 “很抱歉我必须得走了夫人我此来的目的只是为要提醒你们星期六的那个约会。” “您怕我们会忘了是吗?” “您太好了夫人可维尔福先生常常有这么多紧急的事要办。” “我丈夫已经答应过了阁下”维尔福夫人说。“您知道凡是他说过的话即使在百失而无一得的时候也从不肯失信的。况且现在他是百得而无一失那当然会更坚守诺言了。” “您是在香榭丽舍大道的府上请客吗?” “不”基督山说道“所以您更得赏脸才行因为是在乡下请客。” “在乡下?” “是的。” “在哪儿?离巴黎很近吗?” “非常近出城只一哩半路——在欧特伊。” “在欧特伊?”维尔福说道。“不错夫人曾告诉过我您住在欧特伊因为她就是在府上的门前得救的。您住在欧特伊的哪个地方?” “芳丹街。” “芳丹街?”维尔福呼吸有点急促地大声说道“几号门牌?” “二十八号。” “呀!”维尔福大声说道“那么说圣·梅朗先生的房子就是您买下的了?” “它原属于圣·梅朗先生吗?”基督山问道。 “是的”维尔福夫人答道“您信不信伯爵阁下——” “信什么?” “您觉得那所房子很迷人是不是?” “我觉得它很可爱。” “嗯我丈夫却从不愿意到那里去住。” “真的!”基督山答道“那就是您的偏见了阁下那对我可是不利的。” “我不喜欢欧特伊那个地方阁下。”检察官竭力控制住他自己说道。 “我希望您的成见不至于影响到我和您聚会吧阁下。”基督山说道。 “不伯爵阁下我希望我向您保证我会尽力想法去的。”维尔福结结巴巴地说道。 “噢”基督山说道“我不是听任何借口的。星期六六点钟我等着您假如您不来我就会以为唉我怎么能这样想呢?我会认为这座二十年没人住的房子一定曾有过某种阴森可怕的传说。” “我会来的伯爵阁下我一定来!”维尔福急忙说道。 “谢谢您”基督山说道“现在勿请你们谅解我要告辞了。” “啊对了伯爵阁下”维尔福夫人说“您刚才说非走不可我想您大概会告诉我们是什么原因吧只是后来讲到了别的事才把您的话打断了。” “老实说夫人”基督山说道”我自己也弄不清我究竟敢不敢把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告诉您。” “哧!告诉我吧没什么关系的。” “哦那么我要去——我本来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看一件有时候我会对它沉思默想几个钟头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一所急报站。现在我已经泄露这个秘密啦。” “一所急报站!”维尔福夫人重复道。 “是的一所急报站!我常常在小丘顶上看到它。在阳光下它那黑色的手臂伸向四面八方总使人联想到那是一只甲虫的脚爪。实话告诉你们我每次注视它的时候总不免要有很多感触因为我总在心里想:在急报线的一端有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前面他靠一种万能的意志力使那些古怪的信号划破长空把他的意思传达到九百哩外坐在另张桌子前面的人。我幻想着在那由灰色的云或蓝色的天空所衬扎的背景上可以看得到那些破空前进的怪信号。于是我又联想到天神、地灵、鬼仙——总之想到了种种玄妙神秘的力量——直到我自己对这种胡思乱想的念头也放声大笑起来。我从不想去对这些有黑色长脚爪的大昆虫作较近的观察因为我老是害怕会在它那石头翅膀底下碰到一个极其严肃、极其迂阔、脑子里装满了科学、玄奥和魔法充当守护神的小人。可是有一天有人对我说每一所急报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一个年俸仅一千二百法郎的可怜虫他成天地不象天文学家那种研究天象也不象渔翁那样凝视水波甚至连观望四周田野的权利都没有而只是注视着离他十四五哩远的另一个人。所以我就产生了好奇心想去仔细看看这种活着的蛹去观察一下它是怎样从它的茧壳底下扯动这一条丝或那一条丝来和其他的蛹联络。” “所以您要到那儿去一次?” “是的。” “您要去参观哪一个急报站是内政部的还是天文台的?” “噢不!我对这事倒情愿不知道的好要是到那儿去就会有人强迫我来了解它把他们自己都不了解的东西勉强解释给我听。不真的!我希望完整地保存我那个有关昆虫的幻想。我只要去见一见那些一知半解、跟我自己差不多的人就行了。所以我不去参观内政部或天文台的急报站。我所要找的是旷野上的一个站房在那儿我可以找到一个蛰伏在他的窝的老实人。” “您真是一位奇人。”维尔福说道。 “您觉得我去研究哪一条线好呢?” “现在最忙碌的那一条线吧。” “您是指西班牙线吗?” “是的您要不要弄一封给部长的介绍信让他们解释给您听?” “不必了”基督山说道“因为我刚才已经告诉过您了我并不想了解它。一旦我了解了它我印象中急报这两个字就不复存在了它将只是一种自甲地到乙地的秘密信号通信法而已可我却很想保全我对那只黑脚爪大蜘蛛的全部崇敬。” “那么去吧因为两小时以内天就要黑了您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糟糕!您说得我着急起来啦!哪一个站房最近?” “到巴荣纳去的那条路上的那个吗?” “是的是到巴荣纳去的那条路上的那个。” “夏蒂荣的那一站最近。” “再过去夏蒂荣的那一站呢?” “我想就是蒙得雷塔的了。” “谢谢您。再会。星期六我会把我的观察告诉你们的。” 伯爵在门口遇到了那两位公证人他们刚刚完成那件剥夺瓦朗蒂娜继承权的工作自以为已经干成了一件一定可以提高他们声望的大事。 第六十一章 帮园艺家摆脱睡鼠 正文第六十一章帮园艺家摆脱睡鼠 基督山伯爵驱车出了恩弗城栅踏上了去奥尔良的大路但并不象他所说的在当天傍晚而是在第二天早晨。当经过黎纳斯村的时候他并没有在那些不起眼的急报站前停下来而是径直达到蒙得雷塔。蒙得雷塔大家都知道就在蒙得雷平原的最高点上。伯爵在山脚下下了车开始沿着一条约莫十八寸宽的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山。一到山顶他就觉自己被一道篱笆挡住了篱笆上挂满了绿色的果实和红色白色的花朵。 基督山找了一下篱笆上的门不久就找到了。那是一扇小木门用柳条做的铰链用一根绳子和一枚钉子做的搭扣。 伯爵不一会儿搞清了它的机关门开了。他于是觉自己已站在了一个约莫二十尺长、十二尺宽的小花园里花园的这一面是篱笆上面挖出一个门另一面就是那座爬满了常春藤和点缀着野花的古塔。看它这种满脸皱纹、盛装艳抹的样子真象是一位等候她的孙儿女来向她拜寿的老太太然而假如象古谚语所说隔墙有耳的话它能讲出好几件可怕的悲剧这恐怕是谁都想得到的。花园里有一条红色的石子铺成的小径两旁夹着已经生长了很多年的茂密的黄杨树其色彩和风格要是让我们当代的绘画大师德拉克络斯看了心里一定会很喜欢的。这条小径成字形所以在一个只有二十尺长的花园里它弯弯曲曲地形成了一条六十尺的走道。白花女神弗洛雪林要是看到了这块小小的园地准会满面含笑的。准会觉得在这里受到了旷世未有的崇敬。的确在那花坛中的那二十株玫瑰花上没有一只苍蝇停在上面。那些繁生在潮湿的土壤里专门毁坏植物的绿色昆虫在这里却一只都看不到。可是这并非说花园里的土就不潮湿。那泥土黑得象煤炭一样树上枝叶茂密这一切都说明土壤的确是很润湿的;而且要是天然的湿度不够的话还可以立刻用人工的方法来弥补这就得感谢那只埋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的大水缸了。水缸边上驻着一只青蛙和一只癞蛤蟆青蛙和癞蛤蟆是天生合不来的它们当然永远地呆在这只浴盆的两面。小径上看不到一根杂草花坛里也没有。这位园丁虽然还未露面但他经营这片小园地的一番苦心已是人人都看得到的了即使一位细心的太太也不会这样小心地来浇灌她的天竺葵、仙人掌和踯躅草的。基督山把门关上把绳子扣回到铁钉上然后站定了向四周看了一眼。 “这位急报员”他说道“一定雇有园丁不然的话他本人肯定就是一位热心的园艺家。”突然他在一辆满装树叶的羊角车后面踩到了一样东西那东西本来是伛偻着的被他一踩就站了起来于是基督山觉他面前已站着一个年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刚才正在摘草莓并把摘下的草莓都放在葡萄叶上。他有十二张萄萄叶和差不多同数的草莓但由于站起来的时候太突然了草莓从他的手上滚了下去。 “你在采果子吗先生?”基督山微笑着说道。 “很抱歉先生”那人把他的手举到鸭舌帽的边上答道。“我没在上面你知道但我也是刚刚下来的。” “我不打扰你了朋友”伯爵说“继续采你的草莓吧假如的确还有些没采完的话。” “我还有十个没采下来”那人说道“因为这儿已经有十一个了我一共有二十一个比去年多了五个。这我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今年春天很暖和而草莓要天热才长得好先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我去年虽然只有十六个而今年你看已经摘了十一个了——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啊少了三个!它们昨天晚上还在这儿的先生。我确信它们是在这儿的——我数过的呀。肯定是西蒙大娘的儿子把它们偷去了。我今天早晨看到他在这儿溜来溜去的。啊那个小混蛋!在花园里偷东西!他倒不怕吃官司。” “这事是挺严重”基督山说道“但你也应考虑到罪犯的年轻和口味。” “当然喽”那园艺家说道“但它仍然使我不高兴呀。先生我再道歉一次我耽搁你了您大概是一位长官吧?”他胆怯地瞟了一眼伯爵的蓝色上装。 “请放心吧我的朋友”伯爵带笑说道他可以随意把他的笑容变成可怕或慈祥的样子而这一次他脸上笑容是后者那种表情。“我不是什么视察官而是一个旅客是出于好奇心才到这儿来的。我已经开始后悔来参观了因为这恐怕要浪费你的时间的。” “啊!”我的时间是不值钱的。”那人带着一个凄苦的微笑回答道。“可是它是属于政府的我也不应该浪费它但收过信号后我就可以休息一个钟头了。”(说到这里他望了一眼日规在这个蒙得雷花园里一切都齐备连日规都有)还有十分钟我的草莓已经熟了再过一天——且慢先生你认为睡鼠吃草莓吗?” “哦我想不会吧”基督山郑重地回答说“睡鼠先生是我们的坏邻居但我们可不象罗马人那样把它们浸在蜜糖里吃。” “什么!罗马人吃这种东西吗?”那位园艺家说道“他们吃睡鼠?” “彼特尼乌斯[彼特尼乌斯生于公元一世纪罗马作家写有《讽刺集》一书记述罗马一世纪时的生活。——译注]的书上是这样写的。”伯爵说道。 “真的!它们不见得好吃吧尽管人们常说‘肥得象一只睡鼠’这句话。也难怪它们肥白天整天睡觉到了晚上才醒来然后通夜地吃。听我说!去年我的树上结了四只杏子它们偷去了一个。结了一只油桃只有一只——嗯先生它们就爬到墙上去吃掉了半只那可是一只非常好的油桃我从来没吃到过比它更好的了。” “你吃了吗?” “吃了剩下的那半只您知道味道鲜美极了先生。啊那些先生们是从来不会捡坏东西吃的就象西蒙大娘的儿子一样他从不吃那些坏草莓。但明年呀”那位园艺家继续说道“我是要小心提防不让这种事再生当草莓快要成熟的时候即使要我通宵坐着看守他们我也干。” 基督山看够了。每个人的心里都热爱着某样东西正如每一种果子里都有一种毛虫一样这个急报员所热爱的是园艺业。他开始来摘掉那些使葡萄被遮住而享受不到阳光的叶子所以才博得了那位园艺家的欢心。 “您是到这儿来看急报的吗先生?”他问。 “是的假如不违反规定的话。” “噢不”那园艺家说道“根本没什么规定不许人看况且看看也没什么危险因为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 “我听人说”伯爵说道“你们对于自己所传达的信号也并不是都懂的。” “当然喽先生我最高兴的就是这一点。”那个人微笑着说。 “你为什么最高兴这一点呢?” “因为那样我就没责任了。我只是一架机器而已只要我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别的就一概都不用管了。” “难道我是遇到了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吗?”基督山心里自问道“那会把我的计划弄糟的。” “先生”那位园艺家瞟了一眼日规说道“十分钟快过去了我得回去干我的活了。请您和我一起上去好吗?” “我跟着你。” 基督山走进了这座塔。塔分上下三层最底下的一层储藏园艺工具如铲子、水壶、钉耙什么的都一一挂在墙上;全部家具都在这儿了。第二层是普通房间。说得更确切些就是那人睡觉的地方;房间里有几件可怜的家具——一张床一个桌子两把椅子一只陶瓷水壶;天花板上挂着一些干瘪的草本植物伯爵认出那是干胡豆其中有不知是哪位好人保留下来的种子上面贴着标签贴得非常认真仔细好象他曾在植物研究所里当过植物学大师似的。 “要学会急报术得花很长时间吗先生?”基督山问。 “学会它用不了多久只是工作很单调令人厌烦极了。” “薪水是多少?” “一千法郎先生。” “太少了。” “是的但你也看到了我们是供给住处的。” 基督山望着房间。“希望他不要十分依恋他这个住处才好!”他心里默想着。 他们走上了三楼。这里就是急报房了。基督山交替地观看着那架机器上的两只铁把子。“有趣极了”他说道但天长日久你对这种生活一定会觉得非常厌烦吧。” “是的。最初要不断地望着直望得我脖子都酸了但过了一年之后我倒也习惯了而且我们也有消遣和放假的时候。” “放假?” “是的。” “什么时候?” “大雾天的时候。” “啊一点不错。” “那实在是我的假日我就到花园里去下种拔草剪枝整天灭虫。” “你在这儿有多久了?” “十年加五年我已经做了十五年的机器人了。” “你现在” “五十五岁喽。” “你必须服务多久才能享受养老金?” “噢先生得二十五年才行。” “养老金是多少?” “一百艾居。” “可怜的人类!”基督山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先生?”那人问道。 “我说有趣极了。” “什么东西有趣?” “你指给我看的一切都很有趣。你对于这些信号真的一点都不懂吗?” “一点都不懂。” “你从未想过去弄懂它们的意思吗?” “不。我何必要去懂呢?” “但有几个信号是特地给你的吗?” “当然罗。” “那些信号你懂不懂?” “那是千篇一律的。” “它们的意思是” “‘无新消息’、‘可休息一小时’、或是‘明天’。” “这倒非常简单”伯爵说道“看!你的通讯员是不是在那儿向你信号了?” “啊是的谢谢你先生。” “他在说什么——你懂不懂?” “懂的他在问我准备好了没有。” “你的回答呢?” “一个信号告诉我右边的通讯员我已经准备好了同时这也是在通知我左边的通讯员叫他也准备好。” “妙极了。”伯爵说道。 “你瞧着吧”那人骄傲地说道“五分钟之内他就要说话了。” “那么我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基督山对他自己说道“我还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呢。亲爱的先生你能允许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先生!” “你很喜欢园艺工作?” “喜欢极了。” “假如放弃这块二十尺长的草坪给你一个两亩大的园子你会高兴吗?” “先生我可以把它造成一座人间乐园的。” “只靠一千法郎你的生活一定过得很艰难吧?” “够艰难的了但还能活下去。” “是的但你只有一个很可怜的花园!” “不错这个花园不大。” “而且非但不大还到处都有偷吃一切东西的睡鼠。” “啊!它们可真是我的灾星。” “告诉我当你右边的那位通讯员在报的时候假如你碰巧转了一下头——” “那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就会生什么事?” “我就无法转达那信号了。” “于是?” “因疏忽而不能转达我将被罚款。” “罚多少?” “一百法郎。” “一下子去了你收入的十分之一真够受的!” “啊!”那个人说道。 “你有没有生过这种事?”基督山说道。 “有一次的先生那次我正在给一棵玫瑰花接枝。” “嗯假如你把它改变一下用别的信号来代替呢?” “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就会被革职失去我的养老金的。” “是三百法郎吗?” “是的一百艾居先生所以你看我是不愿意去干那种事的。” “一下子给你十五年的工资你也不干吗?嘿这可是值得想一想的呀呃?” “给我一万五千法郎?” “是呀。” “先生您吓坏我啦。” “这算不了什么。” “先生您在诱惑我。” “一点不错一万五千法郎你懂吗?” “先生现在让我来看看我右边的通讯员吧!” “恰恰相反别去看他来看看这个吧。” “这是什么?” “什么!难道你不认识这些小纸片吗?” “钞票!” “一点儿不错一共十五张。” “这是谁的?” “是你的假如你愿意的话。” “我的!”那个人几乎透不过气来大声说道。 “是的你的——你自己的财产。” “先生我右边的通讯员在信号啦。” “让他去好啦。” “先生你可害苦了我了我会被罚款的呀。” “那只会使你损失一百法郎你瞧收了我的钞票以后对你还是很有利的。” “先生我右边的通讯员在重他的信号了他不耐烦啦。” “别去管他收下吧。”说着伯爵就把那叠钞票塞到了那个人的手里。“这还没完”他说道“你不能只靠一万五千法郎生活。” “我仍然可以保留我的工作的。” “不你的工作肯定要失去的因为你得改变一下那个通讯员来的信号。” “噢先生您想干什么?” “开个玩笑而已。” “先生除非你强迫我——” “我准备很有效地强迫你”基督山从他的口袋里又抽出一叠钞票来。“这儿还有一万法郎”他说道“加上已经在你口袋里的那一万五千一共是二万五了。你可以用五千法郎买一块两亩大的地和一所漂亮的小房子;余下的两万可以使你每年有一千法郎的利息。” “一座两亩地大的花园?” “一年还有一千法郎。” “啊天哪!” “喂拿着吧!”基督山把钞票硬塞到他的手里。 “我得做什么事呢?” “事情并不很难。” “但是什么事呢?” “把这些信号出去。”基督山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上面已写好了三组信号还有数目字标明送的次序。 “喏你看这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是的但是——” “完成这件事以后油桃以及其他的一切你便都可以有了。” 这一突然的进攻成功了那个人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滚下了一连串黄豆般大的汗珠他把伯爵交给他的那三组信号接连了出去根本不顾那右边的通讯员在那儿是多么得惊奇后者由于不知道其中的变化还以为这位园艺家疯了呢。至于左边的那个通讯员他如实地转达了那些同样的信号。于是那些信号就忠实地传向了内政部长。 “你现在财了。”基督山说道。 “是的”那个人回答说“但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呵!” “听着我的朋友”基督山说道。“我不希望你产生丝毫的后悔之意所以相信我吧我可以向你誓你这样做不损害任何人你只是执行了天意而已。” “那人望着钞票把它们抚摸了一阵数了一遍;他的脸色由白转红。然后他向他的房间里冲去想去喝一杯水但还没等跑到水壶那个地方他就晕倒在他的干豆枝堆里了。 五分钟之后这封新的急报送到了部长的手里德布雷吩咐套车急忙赶到了腾格拉尔府上。 “你丈夫有没有西班牙公债?”他问男爵夫人。 “我想有的吧。的确!他有六百万呢。” “他必须卖掉它不管是什么价钱。” “为什么?” “因为卡罗斯已经从布尔日逃了出来回西班牙了。” “你怎么知道的?” 德布雷耸了耸肩。“竟想到来问我怎么知道那个消息的!”他说道。 男爵夫人不再问什么了。她急忙奔到她丈夫那儿后者则立刻赶到了他的代理人那儿吩咐他不管什么价钱赶快卖掉。大家一看到腾格拉尔抛出西班牙公债西班牙公债就立刻下跌了。腾格拉尔虽蚀掉了五十万法郎但他却把他的西班牙证券全部都脱手了。当天晚上《消息报》上登出了这样一段新闻:“急报站讯:被监禁在布尔日的国王卡罗斯已逃脱现已越过加塔洛尼亚边境回到了西班牙。巴塞罗那人民群起拥戴。” 那天晚上大家别的什么都不谈只谈论腾格拉尔有先见之明因为他把他的证券全卖掉了又谈到了他的运气因为在这样一个打击之下他只蚀掉了五十万法郎。那些没有把证券卖掉或收购腾格拉尔的公债的人认为自己已经破产了因而过了一个极不愉快的夜晚。 第二天早晨《警世报》上登出了下面这段消息:“《消息报》昨日所登有关卡罗斯逃脱巴塞罗那叛变的消息毫无根据。国王卡罗斯并未离开布尔日半岛仍处一片升平气象中。此项错误系由于雾中急报信号误传所致。 于是西班牙公债立刻飞涨了起来其上涨的幅度是下跌的两倍。把蚀掉的本钱和错过的赚头加起来腾格拉尔一下子损失了一百万。 “好!”基督山对莫雷尔说道当这个暴跌暴涨的怪新闻传来的时候后者正在他的家里。“我刚才有了一个新现可以用二万五千法郎去买到我愿意付十万的东西。” “你现了什么?”莫雷尔问道。 “我刚刚现了一种把一个怕睡鼠吃他的桃子的园艺家拯救出来的方法。” 第六十二章 幽灵 正文第六十二章幽灵 欧特伊村那座房子的外表乍一看并不见得怎么富丽堂皇它使人想不到这会是那奢华的基督山伯爵的别墅。但这种朴素的情调是颇符合房子主人的心意的他曾明明白白地吩咐过不许外表有任何改变这一点只要一看房子的内部谁都会立刻明白的。的确大门一开情景就改变了。 贝尔图乔先生充分显示了他在陈设布置方面的风趣和办事的果断迅。从前安顿公爵在一夜之间就把整条大马路上的树木全部砍掉了因此而惹恼了路易十四;贝尔图乔先生则在三天之内把一座完全光秃秃的前庭种满了白杨树和丫枝纵横的大枫树使浓荫覆盖着房子的前前后后;房子前面通常都是半掩在杂草里的石子路但这儿却伸展着一条青草铺成的走道这条青草小道还是那天早晨才铺成的呢草上的水珠还在闪闪光呢。对其它的一切伯爵也都有过明确的吩咐;他亲自画了一个图样给贝尔图乔上面标明了每一棵树的地点以及那条代替石子路的青草走道长度和宽度。所以这座房子已完全变了样。连贝尔图乔都说他几乎认不出它了它的四周已被树木所围绕了。管家本来想把花园也修整一番但伯爵已明确地关照过花园里的东西碰都不许碰一下所以贝尔图乔只得把气力用到了别的上面候见室里、楼梯上和壁炉架上到处都堆满了花。还有一点是最能显出主人学识渊博、指挥有方、理家办事得力的就是:这座闲置了二十年的房子在头一天晚上还是这样凄冷阴森充满了令人闻之作呕的气味几乎使人觉得好象嗅到了那陈年的气息但在第二天它却换上了一副生气勃勃的面孔散出了房子主人所喜爱的芳香透露出使他心满意足的光线。当伯爵到来的时候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他的书和武器;他的目光可以停留在他心爱的绘画上;他所宠爱的狗会摇头摆尾地在前厅欢迎他;小鸟们那悦耳的歌声也使他非常高兴;于是这座从长眠中醒来的房子就象森林里睡美人所在的宫殿般顿时活跃了起来鸟儿歌唱花儿盛开就象那些我们曾流连过很久当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以致把我们灵魂的一部分留在了那所房子里一样仆人们也高高兴兴地在前庭穿来穿去的;有些是在厨房里干活的他们飘然地滑下前一天才修好的楼梯就好象在这座房子里已住了一辈子似的;有些是车房里干活的那儿有一箱箱编了号的马车备用看起来就象是已在那儿至少安放了五十年似的在马厩里马夫在同马说着话他们的态度比许多仆人对待他们的主人还要恭敬得多而马则用嘶鸣来回答。 书房里有将近二千册书分别排在房间的两边。一边完全是近代的传奇小说甚至前一天刚出版的新书也可以在这一排金色和红色封面所组成的庄严的行列中找到。书房对面是温室里面摆满了盛开着奇花异草的瓷花盆;在这间色香奇妙的花房中央有一张弹子台弹球还在绒布上显然刚刚有人玩过的。只有一个房间贝尔图乔没有改动。这个房间位于二楼左边的角上前面有一座宽大的楼梯后面还有一座暗梯可以上下仆人们每当经过这个房间时都不免要好奇而贝尔图乔往往产生恐怖感。五点整伯爵来到了欧特伊别墅他后面跟着阿里贝尔图乔带着不耐烦和不安的心情在期待着他的到来他希望能得到几声赞许但同时又恐怕遭到斥责。基督山在前庭下了车到花园里去绕了一圈又在屋子里到处走了一遍一句话也没说脸上既未显示出赞许也没显示出不悦的神色。他的卧室就在那个关闭着的房间的对面他一踏进卧室就指着他初次来看房子时就已注意到的那张花梨木小桌子的抽屉说道:“那个地方至少可以用来放我的手套。” “大人想把它打开来看一下吗?”贝尔图乔高兴地说道“您可以在里面找到一副手套的。” 在其他各种家具里伯爵都找到了他所要找一切——嗅瓶、雪茄、珍玩。“很好!”他说道。于是贝尔图乔就喜不自禁地退了出去。伯爵对于他周围所有人的影响就是这样的强大。 六点整大门口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是那位驻阿尔及利亚的骑兵上尉他是骑着米狄亚来的。基督山含笑在门口等候他。 “我就知道一定是我第一个到”莫雷尔大声说“我是有意要比别人早一分钟到您这儿的。尤利和埃曼纽埃尔托我向您有意万分地道歉。啊这儿可真漂亮!但请告诉我伯爵您有人照料我的马吗?” “放心好了亲爱的马西米兰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我的意思是它得蹓跶一下。噢您没看到它跑得有多快就象一阵风!” “我能想象得出来。毕竟是一匹值五千法郎的马哪!”基督山用慈父对儿子说话的口吻说道。 “您有点懊悔了吧?”莫雷尔问道并豪爽地大笑起来。 “我?当然不!”伯爵回答说。“不假如那匹马不好我倒是要懊悔的。” “好得很呢夏多·勒诺先生和德布雷先生骑的都是部长的阿拉伯马夏多·勒诺先生还是法国最好的骑手之一呢可我把他们都抛在后面了。他们的脚跟后面紧随着腾格拉尔夫人的马而她总是以每小时十八哩的度疾驰的。” “那么说他们就跟在您的后面吗?”基督山问。 “瞧!他们来啦!”这时只见两匹鼻子里喷着气的马拉着一辆马车由两位骑在马上的绅士陪伴着驰到了那敞开着的大门口。马车一直赶到台阶前面才停住后面是那两位骑在马上的绅士。德布雷脚一点地便站在了车门前面他伸手给男爵夫人男爵夫人便扶着他的手下了车她扶手时的态度有点异样这一点只有基督山才觉察得到的。真的什么也逃不过伯爵的眼睛。他注意到一张小纸条从腾格拉尔夫人的手里塞进了部长秘书手里塞得极其熟练证明这个动作是常做的。腾格拉尔夫人的后面出来了那位银行家只见他的脸色很苍白好象他不是从马车里出来而是从坟墓里出来的似的。腾格拉尔夫人向四周急并探询地望了一眼。只有基督山一个人能看懂这一个眼的意义。她在用她的眼光拥抱前庭、廊柱和房子的正面;然后压制住内心微微的激动不让脸色变白以免被人识破她走上了台阶对莫雷尔说道:“阁下假如您是我的朋友的话我想问问您愿不愿意把您的那匹马卖给我。” 莫雷尔极为难地微笑了一下转向基督山象是祈求他来解救自己似的。伯爵直到懂得了他的意思。“啊夫人!”他说道“您干嘛来向我提这个要求?” “向您提阁下”男爵夫人答道那是没必要的因为一定会得到的。假如莫雷尔先生也是这样的话——” “不幸得很”伯爵答道“莫雷尔先生是不能放弃他那匹马的因为马的去留和他的名誉密切相关这事我是见证人。” “怎么会呢?” “他跟人打了赌说要在六个月之内驯服米狄亚。您现在懂了吧假如他在那个期限以前把它卖了他不仅要损失那笔赌注而且人家还会说他胆小一个勇敢的骑兵队长是决不能忍受这一点的即使是为了满足一个美丽的女子的愿望。当然我也认为满足一个美丽的女子的愿望是天底下最神圣的义务之一。” “您知道我的处境了吧夫人。”莫雷尔说道并感激地向伯爵微微一笑。 “要我说”腾格拉尔说道脸上虽勉强带着微笑但仍掩饰不了他语气的粗鲁“你的马已够多的了。” 腾格拉尔夫人以往是极少肯轻易放过这种话的但使那些青年人惊奇的是:这次她竟假装没听见什么也没说。基督山看到她一反常态竟能忍气吞声就微笑了一下指给她看两只硕大无比的瓷瓶瓷瓶上布满了精细的海生植物那显然不是人工加上去的。男爵夫人很是惊奇。“咦”她说道您可以把杜伊勒里宫的栗子树都种在那里啦!这么大的瓷瓶是怎么造出来的?” “啊夫人!”基督山答道“对这个问题我们是无法回答您的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只会造些小摆饰和玻璃麻纱。这是古物是用水土之精华构成的。” “怎么?这是哪个朝代的事呢?” “我也不晓得。只听说中国有个皇帝造了一座窑在这座窖里烧制出了十二只这样的瓷瓶。其中有两只因为火力太猛而破裂了其余十只全被沉到了两百丈深的海底里海是了解人们对她的要求的因为就用海草掩盖了它们用珊瑚环绕着它们用贝壳来粘附着它们这十只瓷瓶就在那几乎深不可达的海底世界里躺了两百年。后来由于一场革命革掉了那个想作这种试验的皇帝只剩下一些文件可以证明瓷瓶的制造以及把它们沉入了海底这回事。过了两百年人们找到了那些文件于是就想到要去把那些瓷瓶捞起来。他们特地派人潜入那个沉瓶的海底里去寻找但十只之中只剩下了三只其余的则都被海浪冲破了。我很喜欢这些瓷瓶因为或许曾有狰狞可怕的妖怪的目光凝视过它们而无数小鱼也曾睡在那里面以逃避天敌的追捕。” 这时腾格拉尔对这些奇古怪的事不感兴趣正机械地在那儿把一棵桔子树上盛开着的花一朵一朵地扯下来。扯完了桔子花他又去撕仙人掌但这东西可不象桔子树那么容易扯所以他被厉害地刺了一下。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抹了抹眼睛象是刚从一场梦中醒来似的。 “阁下”基督山对他说道“我不敢向您推荐我的画因为您有很多珍品但这儿有几幅还是值得看一下的两幅荷比马的一幅保罗·保特的一幅是米里斯的两幅琪拉特的一幅拉斐尔的一幅范代克的一幅朱巴兰的还有两、三幅是穆里罗斯的。” “慢来!”德布雷说道“荷比马的这幅画我认得。” “啊真的!” “是的有人曾把它卖给博物馆。” “我相信博物馆里是没有这幅的吧?”基督山说道。 “没有他们不肯买。” “为什么?”夏多·勒诺问。 “你别装得不知道了因为政府没有钱呀。” “啊对不起!”夏多·勒诺说“最近八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听到这种话可我到现在还是不懂。” “你慢慢就会懂的。”德布雷。 “我看不见得。”夏多·勒诺回答。 “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少校和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到!”巴浦斯汀在通报。 系着一条刚从裁缝手里接过来的黑缎子领巾灰色的胡须一对金鱼眼一套挂着三个勋章和五个十字奖章的少校制服这些的确都显示出了一个老军人的派头。这就是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我们已经结识过的那位慈父的仪表。紧靠在他旁边从头到脚穿着一身新的满面笑容的是我们也认识的那位孝子——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三个青年人本来在一起谈话。两位新客一进来他们的目光就从那父亲瞟到了儿子然后很自然地停在了后者的身上并开始对他议论起来。 “卡瓦尔康蒂!”德布雷说。 “好响亮的名字!”莫雷尔说。 “是的”夏多·勒诺说”德布雷答道“这套衣服剪裁得很合体而且也很新。” “我觉得糟就糟在这一点上。那位先生看来象是平生第一次穿好衣服似的。” “这两位先生是谁?”腾格拉尔问基督山。 “没听到吗——卡瓦尔康蒂。” “可那只告诉了他们的姓。” “啊不错!您不了解意大利贵族卡瓦尔康蒂这一家族是亲王的后裔。” “他们有钱吗?” “多极了。” “他们干些什么呢?” “他们花钱把钱都花光。我好象记得前天他们告诉过我说有些事情要跟您接洽。今天我实在是为了您才请他们来的。我一会儿给你们介绍一下。” “可他们的法语倒说得非常纯正呀。”腾格拉尔说。 “那年轻人是在南部的某个大学里受过教育的。可能在马赛吧我相要不然也是在那附近某个地方。您一会儿就知道了他可是很热情的。” “对什么热情?”腾格拉尔夫人问。 “对法国的太太小姐们夫人。他决心要在巴黎娶一位太太。” “这个念头想得倒美!”腾格拉尔耸耸肩说道。 “腾格拉尔夫人瞟了她丈夫一眼在别的时候这种目光无疑是一场风波的预兆但她又一次克制住了自己。 “男爵今天看来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基督山对她说道“他们要推荐他入内阁了吗?” “还没有吧我想。他多半是因为在证券交易所里搞投机输了钱的缘故。” “维尔福先生偕夫人到!”巴浦斯汀喊道。 “那两个人进来了。维尔福先生虽极力自制着但他的神色明显地很不自然当基督山和他握手的时候他觉得那只手有点颤抖。“的确只有女人才知道怎么装模作样。”他自己心里说同时瞟了一眼腾格拉尔夫人腾格拉尔夫人此时正在对检察官微笑然后他拥抱了一下他的妻子。过了一会儿伯爵看到贝尔图乔踏进了隔壁房间里(在这之前贝尔图乔始终都在另外几个房间里忙碌着)。伯爵走到他跟前。 “你有什么事贝尔图乔先生?”他说。 “大人还没讲明有几位客人呢。” “啊不错!” “要用几副刀叉?” “你自己数吧。” “所有的人都到了吗大人?” “是的。” 贝尔图乔从半开着的门里瞧进去。伯爵有意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天哪!”只见他惊叫道。 “什么事?”伯爵问道。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哪一个?” “那个穿白衣服戴那么多钻石的那个白皮肤的。” “腾格拉尔夫人?”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她大人就是她!” “是谁呀?” “花园里的那个女人。她就是那个孕妇那个一边散步、一边等候”贝尔图乔呆立在那半开着的门口瞪着眼头直竖了起来。 “等候谁?” “贝尔图乔没有回答只是用麦克白斯指着班柯[麦克白斯和班柯都是英国戏剧家莎士比的悲剧《麦克白斯》里的人物。——译注]时的那种姿势指了指维尔福。“噢噢!”他终于结结巴巴地说“您看见了吗?” “看见了什么?”谁呀?” “他!” “他!维尔福先生那位检察官?我当然看得见他。” “那么我没杀死他!” “真的我看你快要疯啦好贝尔图乔。”伯爵说道。 “那么说他没死!” “没有你现在分明看到了他并没死。你的同胞们刺人总是刺在第六和第七条肋骨之间你当时一定刺得不是太高就是太低了而这些吃法律饭的人他们都很命大。当然也许你告诉我的那些话根本就不是事实而是你想象中的一幕幻景或是幻想出来的一场梦。当你满怀着复仇的念头去睡觉时那些念头重重地压住了你的胸口于是你就做了一场恶梦仅此而已。不镇定一点算算看:维尔福先生夫妇两个。加上腾格拉尔先生夫妇四个。再加上夏多·勒诺先生、德布雷先生、莫雷尔先生七个。还有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少校八个。” “八个!”贝尔图乔跟着说。 “别忙!你急着想走开可忘了我的一位贵宾啦。往左面靠过去一点。喏!瞧一下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就是穿黑色上装的那位青年人他现在转过身来了。” 这一次要不是基督山用目光阻止了他贝尔图乔一定会大声惊叫起来的。“贝尼代托!”他喃喃地说道:“天数啊!” “六点半刚才敲过了贝尔图乔先生”伯爵严厉地说道“曾吩咐过这个时候开宴的我可不愿意多等。”于是他回到了他的客人那儿贝尔图乔在墙上靠了一会儿勉强回到了餐厅里。五分钟过后客厅的门大开贝尔图乔象尚蒂伊的瓦代尔[瓦代尔是贡德公爵的管家一次公爵在尚蒂伊宴请路易十四他因为未能将鲜海鱼及时送上感到羞愧而鼓足最后的勇气拔剑自刎。——译注]一样鼓足最后的勇气说道:“禀告伯爵阁下酒席准备好了。” 基督山伯爵把他的胳膊伸给了维尔福夫人。“维尔福先生”他说“请您引导腾格拉尔男爵夫人好吗?” 维尔福从命于是他们转到了餐厅里。 第六十三章 晚宴 正文第六十三章晚宴 来宾们一踏进餐厅大家显然都有某种感触。每个人都在心里自问究竟是什么神奇的力量把他们带到这座房子里来的;可是尽管他们惊奇甚至不安他们却依旧觉得不愿意离开。考虑到伯爵的社会关系他那种怪癖孤独的地位以及他那惊人的几乎难以令人置信的财产男人们似乎应该对他有所警惕而女人们则似乎应该觉得不适宜于走进一座没有女主人出来招待她们的房子但这些男人和女人们都突破了审慎和传统的心里防线;好奇心不可抗拒地占了上风。 就连卡瓦尔康蒂和他的儿子(前者古板后者轻浮两个人也都不明白这次受邀请的用意)也和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些人有着同样的感触。腾格拉尔夫人呢。当维尔福在伯爵的敦促之下把他的胳膊伸给她时候不由得吃了一惊;而维尔福当他感觉到男爵夫人的手挽上他自己的胳膊的时候也觉得浑身有点不自在自己的眼光也有点不安。这一切都没逃过伯爵的眼睛;仅以所接触的这些人物来讲这个场面在一个旁观者眼里已经是够有趣的了。维尔福先生的右边是腾格拉尔夫人他的左边是莫雷尔。伯爵坐在维尔福夫人和腾格拉尔之间德布雷坐在卡瓦尔康蒂父子之间;夏多·勒诺则坐在维尔福夫人和莫雷尔之间。 席面上摆设得极其丰盛基督山完全清除了巴黎式的情调与其说他要喂饱他的客人倒不如说他想喂饱了他们的好奇心更确切一些。他推出的是一桌东方式的酒席而这种东方式的酒席也只有在阿拉伯童话故事里才会有。中国碟子和日本瓷盘里堆满着世界各地的四季鲜果。大银盆里盛着硕大无比的鱼;各种珍禽的身上依旧还保留着它们最鲜艳夺目的羽毛外加各种美酒有爱琴海出产的小亚细亚出产的好望角出产的都装在奇形怪状的闪闪光的瓶子里似乎更增加了酒的香甜纯美。这一切就象阿辟古斯[阿辟古斯是古代罗马奥古斯都时代的美食家。——译注]招待他宾客时一样一齐罗列在了这些巴黎人的面前。他们知道:花一千路易来请十个人吃一顿原也是可能的但那就得象喀丽奥伯德拉那样吃珍珠或象梅迪契那样喝金水才行。基督山注意到了大家那惊愕的表情就戏谑地笑谈起来。“诸位先生他说“你们大概也承认当一个人有了相当程度的财产以后奢侈生活就成了必需的了。而太太们想必也承认当一个人有了相当优越的地位以后他的理想也才会越高。现在站在这一种立场上来推测什么东西才能称其为奇妙呢?那就是我们无法了解的东西。而什么东西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呢?就是我们无法得到的东西嗯研究我无法了解的事物得到无法得到的东西这就是我生活的目标。我是用两种工具来达到我的希望的——我的意志和我的金钱。我所追求的目标和诸位的有所不同譬如您腾格拉尔先生希望修建一条新的铁路线而您维尔福先生希望判处一个犯人死刑您德布雷先生希望平定一个王国您夏多·勒诺先生希望取悦一个女人而您莫雷尔希望驯服一匹没有哪个人敢骑的马。尽管我们所追求的目标不同但我追求我的目标的兴趣却并不亚于你们。譬如说请看这两条鱼吧。这一条从圣·彼得堡一百五十哩以外的地方买来的那一条是在那不勒斯十五哩以内的地方买来的。现在看到它们摆在同一张桌子上不很有趣吗?” “这是两条什么鱼?”腾格拉尔问。 “夏多·勒诺先生曾在俄罗斯住过想必他可以告诉您这条鱼的名字的。”基督山回答“卡瓦尔康蒂少校是意大利人想必他可以告诉您那一条的名字。” “这一条我想是小蝶鲛。”夏多·勒诺说道。” “而那一条”卡瓦尔康蒂说“假如我没认错的话是蓝鳗。” “正是。现在腾格拉尔先生问问这两位先生它们是从哪儿捉到的吧。” “小蝶鲛”夏多·勒诺说“只有在伏尔加河里才找得到。” “我知道”卡瓦尔康蒂说“只有富莎乐湖里才出产这么大的蓝鳗。” “对一条是从伏尔加河里打来的一条是从富莎乐湖里捉来的一点都不差。” “不可能的!”来宾们齐声喊道。 “嗯我觉得有趣的地方在这里”基督山说道。“我就象尼罗王——一个‘不可能’的追求者而你们现在觉得有趣也正因为如此。这种鱼大概实际上并不比鲈鱼更好吃但你们却好象觉得它很鲜美那是因为你们觉得是不可能得到它的而它却意想不到地在席上出现了。” “您是怎么把这些鱼运到法国来的呢?” “噢那再容易不过了。把鱼分装在木桶里运。这只桶里装些河草另一只桶里装些湖苹然后把这些桶再装在一辆特制的大车上。这样那小蝶鲛就活了十二天蓝鳗活了八天。当我的厨子抓它们的时候它们还活蹦乱跳的他就用牛奶闷死了小蝶鲛用酒醉死了蓝鳗您不相信吧腾格拉尔先生!” “是有点怀疑。”腾格拉尔傻呼呼的笑着回答。 “巴浦斯汀”伯爵吩咐道“去把鱼拿来。就是养在桶里的那些活的小蝶鲛和蓝鳗。”腾格拉尔睁着一双迷惑的眼睛其余的来宾也都紧握着双手。只见四个仆人扛着两只水面上浮着藻类植物的木桶走了进来每只木桶里悠然地游着一条与席上同样的鱼。 “可为什么每样两条呢?”腾格拉尔问。 “只因为一条也许会死的。”基督山漫不经心地回答。 “您真是位奇人”腾格拉尔说“哲学家也许又可以振振有词地说了有钱是一件可庆幸之事。” “还得有脑筋。”腾格拉尔夫人加上了一句。 “噢可别给我加上那种荣誉夫人。这种事在罗马人眼里是很普通的。普林尼[普林尼(六二—一一三)罗马作家——译注]的书上曾说过他们常常派奴隶头顶着活鱼从奥斯蒂亚运到罗马他们把那种鱼叫作‘墨露斯’从他的描写上来判断大概就是鲷鱼。他们认为吃活鲷鱼也是一种奢侈。看着鲷鱼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因为它临死的时候在被送进厨房以后它会变三四次颜色象彩虹似地依次变换。它的痛苦倒成了它的特点假如它活着的时候没人注意死后就不会那么了不起了。” “是的”德布雷说道“可毕竟奥斯蒂亚距罗马才只有几哩路呀。” “不错。”基督山说“但我们距鲁古碌斯已有一千八百年了假如我们不能比他更先进一步那么做现代人还有什么好处呢?” 两个姓卡瓦尔康蒂几乎同时都睁大了眼睛但他们还算知趣没说什么话。 “这一切都是极不平凡的”夏多·勒诺说“而我最佩服的一点我承认就是他们竟能如此迅地执行您的命令。您的这座房子不是五六天以前才买的吗?” “是没几天时间。” “我相信在这一个星期里它已经大变了个样。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它另外还应该有一个入口前面庭院里原是空无一物的除了一条石子路之外可今天我们却看到了一条美丽的青草走道两旁的树木看起来就象是已长了一百年似的。” “为什么不呢?我喜欢青草和树荫。”基督山说道。 “是的”维尔福夫人说“以前大门是朝着街的。我神奇地脱险的那天您把我带进来的时候我记得还是那样的。” “是的夫人”基督山说“但我想换一个进口以便从大门口一望出去就可以看见布洛涅大道。” “仅四天的工夫!”莫雷尔说“这真可谓太不平凡了!” “的确”夏多·勒诺说“把一座老宅子改造成了一座新房子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这座房子以前很旧很阴沉可怖。我记得前两三年以前当圣·梅朗先生登报出售的时候我曾代家母前来看过。 “对·梅朗先生!”维尔福夫人说“那么在您买这座房子以前它是属于圣·梅朗先生的了?” “好象是吧。”基督山回答。 “什么!‘好象’?难道您还不知道卖主是谁吗?” “不的确不知道这笔交易是由我的管家全权代我办理的。” “这座房子至少已有十年没人住过了”夏多·勒诺说“它外表看上去实在有点死气沉沉的百叶窗总是都关着门总锁着庭园里长满了野草。真的假如这座房子的房主不是检察官的岳父的话人家或许会以为这里曾生过某件可怕的罪案哩。” 到现在为止维尔福对放在他前面的那三四杯珍奇美酒一点也没尝过这时他拿起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基督山暂时让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真奇怪我初次踏进这座房子的时候也曾有过那种感觉它看起来是这样阴森森的要不是我的管家已代我买了下来我是决不会要它的。也许那家伙收受了中间人的贿赂。” “也许是吧”维尔福挣扎着说道并极力想做出一点微笑来。“但请相信我那件贿赂案跟我可毫无关系这座房子也可以说是瓦朗蒂娜嫁妆的一部分的圣·梅朗先生很想把它卖掉因为再过一两年如果还不住人的话它就会倒塌的。” 这次可轮到莫雷尔的脸色变白了。 “尤其是有这样一个房间”基督山又说道“它表面上看上去很平凡挂着红缎子的窗帷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得那个房间很有趣。” “怎么会呢?德布雷说“怎么有趣?” “我们能把出于本能的感觉解释清楚吗?”基督山说“我们在有些地方好象能呼吸到抑郁的气息难道不是这样吗?可为什么?我们又讲不出来。只有某种持续不断的回忆或某个念头把你带回到了另一个时代另一些方而那多半或许和我们当时当地的情景并无什么关系。在那个房间里总有某种什么强有力的东西使我联想到甘奇侯爵夫人[甘奇侯爵(一六三五—一六六七)法国贵族被其丈夫的两个兄弟所谋杀。——译注]或德丝狄摩娜[莎士比亚悲剧《奥赛罗》里女主人公被她的丈夫奥赛罗掐死。——译注]的房间。慢来!既然我们已经吃完了还是由我来领着你们去看一下吧看过以后我们就到花园里去喝咖啡吃完了饭应该去走走看看的。” 基督山以一种询问的目光望着他的客人们。维尔福夫人站起身来基督山也站了起来其余的人也象他们那样做了。 维尔福和腾格拉尔夫人则象脚下生了根似的在他们的座椅上犹豫了一会儿他们互相以冷淡呆滞的眼光询问着对方。 “你听到了没有?”腾格拉尔夫人似乎在说。 “我们必须去。”维尔福好象在回答然后伸手让她挽着。 其他的人都已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分散到了各处。为他们觉得这次参观不会仅限于这一个房间的他们同时一定也可以参观其他的地方借此机会看一看基督山是如何把他的房子变成一座宫殿的。每个人都从那几扇打开着的门那儿出去了。基督山等着那留下来的两位当他们也从他身边走出去的时候他便微笑着把自己排在了这个行列的最后。维尔福和腾格拉尔夫人当然并不明白伯爵那个微笑的含义假如他们明白的话一定会觉得比去参观那个他们就要走进去的房间更可怕。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大多数房间的布置充满了东方情调椅垫和靠背长椅代替了床各色各样的烟管代替了家具。客厅里琳琅满目地挂着古代大画师们最珍贵的杰作;女宾休息室里挂满了中国的刺绣品色彩玄妙花样怪诞质地极其名贵。最后他们走进了那个著名的房间里。这个房间乍看起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只不过别的房间都已重新装饰过而这里的一切却依然照旧而且日光虽已消逝房间里却还没有点灯。这两点已足够使人感到一种阴森可怖的气氛了。 “噢!”维尔福夫人喊道“真可怕!” 腾格拉尔夫人勉强说了句什么但没人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大家观察的结果一致认为这个房间的确象一个不祥之地。 “难道不是吗?”基督山问道。“请看那张笨重的大床挂着那顶阴气沉沉、血色的帐子!还有那两张因受潮已褪了色的粉笔人物画像他们那苍白的嘴唇和那凝视着一切的眼睛不是象在说‘我们看到了’吗?” 维尔福的脸色煞白腾格拉尔夫人则倒在一张壁炉旁边的长凳上。 “噢!”维尔福夫人微笑着说道“您可真够大胆的了!也许那件罪案就生在这张凳子上呢!” 腾格拉尔夫人闻听这句话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 “哦”基督山说“事情还不仅仅如此呢。” “还有什么?”德布雷问到他也已注意到了腾格拉尔夫人那种不安的神态。“啊!还有什么?”腾格拉尔也问道“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还不能说已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您说吧卡瓦尔康蒂先生?” “啊!他说道“我们在比萨有乌哥里诺塔[乌哥里诺塔是意大利比萨的暴君被其敌人禁囚于塔内与儿孙们一起饿死了。——译注]在弗拉拉有达沙囚房[达沙是意大利文艺复兴诗人住在弗拉拉曾两次疯遭囚禁。——译注]在里米尼有弗兰茜丝卡和保罗的房间[弗兰茜丝卡是十三世纪意大利有名的美人保罗是她的情人两人都被她的丈夫所杀。——译注]。” “是啊可你们却没有这种小楼梯吧”基督山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一扇掩在帷幕后面的门。“请过来看看吧然后再把你们的感想告诉我。” “多难看的一座螺旋形楼梯。”夏多·勒诺带笑说道。 “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喝了奇奥斯酒才产生了这种悲怆的气氛但这屋子里一切在我看来都象是阴惨惨的。”德布雷说道。 自从听到提及瓦朗蒂娜的嫁妆以后莫雷尔就始终满面愁容地没再说过一句话。 “我曾经做过幻想”基督山说道“是否以前曾有过一个奥赛罗似的人物在一个狂风暴雨的黑夜里一步步地走下这座楼梯手里抱着一个尸体想在黑夜里把它埋掉这样即使瞒不过上帝的眼睛至少希望能瞒过人的耳目不知你们是否有同感?” 腾格拉尔夫人一下子半晕倒在维尔福的臂弯里维尔福本人也不得不靠在墙壁上以支撑着他自己。 “啊夫人!”德布雷惊叫道“您怎么啦?您脸色多苍白呀!” “怎么样?这很简单”维尔福夫人说道“基督山先生在给我们讲恐怖故事无疑是想吓死我们。” “是啊”维尔福说道“真的伯爵您把太太们都吓坏了。” “怎么了?”德布雷用耳语问腾格拉尔夫人。 “没什么”她勉强回答说。“我想出去透透空气!没别的。” “我陪您到花园里去好不好?”德布雷一边说着一边就向暗梯那边走去。 “不不!”她急忙说道“我情愿呆在这儿。” “您真的吓坏了吗夫人?”基督山说。 “噢不阁下”腾格拉尔夫人说道“只不过您讲得绘声绘色的把您想象中的情景讲述得太象真的了。” “啊是的!”基督山微笑着说“这些都只是我想象中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能想象成这是一个贞节的良家妇女的房间这张挂红帐子的床是送子娘娘访问过的床而那座神秘的楼梯是为了避免打扰她们母子的睡眠供医生和护士上下使用的或者是供那做父亲的来抱睡着了的孩子使用的?” “听到这一幅可喜的画面腾格拉尔夫人非但没有镇定下来反而呻吟了一声然后就昏了过去。 “腾格拉尔夫人一定是病了”维尔福说道“还是送她回到她的马车里去吧。” “噢!我忘带我的嗅瓶啦!”基督山说道。 “我这儿有。”维尔福夫人说她拿出一只瓶子来递给了基督山瓶子里满满地装着伯爵给爱德华尝过的那种红色药水。 “啊!”基督山说着就从她的手里把药瓶接了过来。 “是的”她说道“我遵从您的忠告已经试过了。” “成功了没有?” “我想是成功的。” 腾格拉尔夫人已被扶到了隔壁的房间里。基督山把那种红色药水滴了极小的一滴到她的嘴唇上她便恢复知觉了。 “啊!”她大声说道“多可怕的一个梦啊!” 维尔福捏了一下她的手让她明白这并非是一个梦。有人去找腾格拉尔先生了因他对于这种诗意的想象不感兴趣所以早已到花园里去和卡瓦尔康蒂少校谈论从里窝那到佛罗伦萨的修建铁路的计划去了。基督山似乎很有些失望。他挽起腾格拉尔夫人的手臂引导她到了花园里觉腾格拉尔正在和那两个姓卡瓦尔康蒂的一同喝咖啡。“夫人”他说道“我真的吓坏了您吗?” “噢没有阁下”她回答“但您知道由于我们每个人的情绪变化有所不同所以事物对我们所产生的印象也就不同了。” 维尔福勉强笑了一声。“有时候您知道”他说“只要一个念头或一个想象就足够了。” “噢”基督山说道“信不信由你们但我是确信这间屋子里曾生过一件罪案的。” “小心哪!”维尔福夫人说道“检察官可在这儿呢。” “啊!”基督山答道“既然如此我就乘便在他面前提出我的起诉好了。” “您的起诉!”维尔福说道。 “是的而且还有证据。” “噢这真有趣极了”德布雷说“假如真的生过罪案我们不妨来调查一下。” “的确是生过罪案的”基督山说道。“这边来诸位来维尔福先生因为要起诉就得在有关当局的面前起诉才能奏效。”于是他挽住维尔福的手臂同时仍挽着腾格拉尔夫人拖着检察官向那棵处在荫影最深处的梧桐树走过去。其他的来宾都跟在后面。“喏”基督山说“这里就在这个地方(他用脚顿了顿地面)我因为想给这些老树增添一点新鲜活力就叫人把这儿的泥土挖起来加些新土进去。呃他的挖土的时候现了一只木箱子说得确切些是一只包了铁皮的木箱子箱子里有一具初生不久的婴儿的尸骨。” 基督山直觉得腾格拉尔夫人的手臂在僵而维尔福的则在抖。 “一个初生不久的婴儿!”雷布雷说道“见鬼!我看这事倒真的严重起来啦!” “唉”夏多·勒诺说“我刚才没说错吧。我说:房屋也象人一样的有灵魂有面孔而人们的外表就是其内心的表现。这座房子之所以阴森可怖就是因为它看了令人难过而它之所以看了令人难过就是因为它包藏着一件罪案。” “谁说这是一件罪案?”维尔福挣扎起最后一点力气问道。 “什么!把一个孩子活埋在花园里难道还不算犯罪吗?”基督山大声说道。“请问您把这样一种行为叫做什么呢?” “谁说是活埋的?” “假如是死的干嘛要埋在这儿呢?这个花园从未当坟地用过呀。” “杀害婴儿在法国要算是什么罪?”卡瓦尔康蒂少校无意地问道。 “噢杀头。”腾格拉尔说道。 “啊真的!”卡瓦尔康蒂说。 “我想是的吧。我说得对吗维尔福先生?”基督山问。 “是的伯爵。”维尔福回答但他此时的声音简直不象是人声了。 基督山看到那两个人对于他所精心准备的这个场面都已再也忍受不了也就不再穷追下去了于是便说:“来吧诸位去喝点咖啡吧我们好象把它给忘啦。”于是他又引着来宾们回到了草地上的桌子旁边。 “伯爵”腾格拉尔夫人说道“说来真是难为情可您那些吓人的故事说得我难受极了所以我必须请求您允许我坐下来。”于是她倒入了一张椅子里。 基督山鞠了一躬走到了维尔福夫人面前。“我想腾格拉尔夫人大概又需要用一下您那只瓶子了。”他说道。 在维尔福夫人还没走到她朋友的身边以前检察官已乘机对腾格拉尔夫人耳语了一句:“我必须和您谈一次。” “什么时候?” “明天。” “在哪儿?” “请到我的办室里来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一定去。”这时维尔福夫人过来了。“谢谢亲爱的” 腾格拉尔夫人说并极力想装出一个笑容。“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觉得好多了。” 第六十四章 乞丐 正文第六十四章乞丐 夜渐渐地深了。维尔福夫人提出要回巴黎去了这正是腾格拉尔夫人所不敢提出的尽管她感到在这儿很不安。维尔福先生听到他的妻子提出这个要求就先告辞了。他请腾格拉尔夫人乘他的马车回去以便他妻子可以一路上照顾他。而腾格拉尔先生他却正在兴致勃勃地和卡瓦尔康蒂先生谈话并未注意到经过的种种情形。 基督山去向维尔福夫人要嗅瓶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维尔福凑近了腾格拉尔夫人的身边并已猜到了他向她说了些什么尽管讲那些话时声音很低甚至低得连腾格拉尔夫人本人都很难听清。他并没表示反对他们的安排就让莫雷尔、夏多·勒诺和德布雷骑马回去而让两位太太坐维尔福先生的马车走。腾格拉尔愈来愈喜欢上了卡瓦尔康蒂少校已邀请他和自己同车回去。 安德烈·卡瓦尔康蒂现他的双轮车已等在了门口。他的马夫从各方面看来都非常象英国式漫画上的人物此时他正踮起脚使劲拉住一匹铁灰色的高头大马。安德烈在席间一直很少讲话。他是个聪明的小伙子深怕自己在这么多大人物面前会说出一些荒诞可笑的话来所以只是睁大着他那一双也多少带有些恐惧的眼睛望着检察官。后来腾格拉尔缠上了他那位银行家看到这位少校是那样的盛气凌人而他的儿子却是这样的谦虚有礼再想到伯爵对他们的态度是那样的就认定他遇到的是一位带儿子到巴黎来增加阅历的大富翁。他带着说不出的喜悦注视着少校小手指上戴着的那只大钻戒;至于少校他原本就是一个凡事小心谨慎的人因怕他的钞票遭遇到什么不测所以立刻把它变成了值钱东西。 晚餐以后腾格拉尔以谈生意为借口顺便问到了他们父子的生活状况。这父子俩事先已经知道他们的四万八千法郎和每年的五万法郎都要从腾格拉尔手里得到所以他们对这位银行家的感激唯恐表示的不充分叫他们去和他的仆人握手他们也会十分愿意的。有一件事哪怕腾格拉尔对卡瓦尔康蒂更增添了敬意——或者说是崇拜。后者由于信守贺拉斯那句“处万变而不惊”的格言所以除了说最大的蓝鳗是哪个湖里的产物以证明他的学识之外便不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吃完了他面前的那份菜。腾格拉尔由此认为这桌宴席虽然奢侈但对于卡瓦尔康蒂来说却如同家常便饭。他在卢卡的时候多半也常吃从瑞士运来的鳟鱼和从英国运来的龙虾就象伯爵吃由富莎乐湖来的蓝鳗和伏尔加河来的小蝶鲛一样;所以他极热情地接受了卡瓦尔康蒂的这几句话:“明天阁下我当登门拜访和您谈一下有关业务方面的事情。” “而我阁下”腾格拉尔说“将不胜愉快地恭候您的光临。”说到这里他就请卡瓦尔康蒂坐他的马车回太子旅馆去假如他认为不和他的儿子一同回去没什么不方便的话。对这一点卡瓦尔康蒂说他的儿子已到了相当独立的年龄他有自己的马车来的时候就不是一同来的各自分别回去也没什么。于是少校就坐到了腾格拉尔的身旁后者则对于少校的处理经济事务愈来愈感兴趣了他允许他的儿子每年可以花五万法郎。单从这一点上讲他就可能有五六十万里弗的财产。 至于安德烈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就开始训斥起他的马夫来因为马夫没把那辆双轮马车赶到台阶前面而是等在了大门口使他不得不走过去三十步。马夫忍气吞声地听着他的辱骂左手抓住那匹不耐烦的马的嚼环右手把缰绳递给了安德烈。安德烈接过缰绳然后他那擦得油亮的皮靴轻轻地踩到了踏级上。就在这当儿忽然有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青年回过头来还以为是腾格拉尔或基督山忘了什么事现在才想起来特地赶来告诉他的呢。但前面这个人既不是腾格拉尔也不是基督山而是一个陌生人那在太阳底下晒得黝黑的肤色满脸络腮胡子一双红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嘴角上因带着笑所以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象豺狼一般尖利的牙齿。他那灰色的头上缠着一条红手帕身上披着破烂龌龊的衣服四肢粗壮那骨象一具骷髅身上似的走起路来会喀喇喀喇地响似的安德烈刚开始只看到了那只放在他肩上的手那只手就象是巨人的手一般。究竟是那青年人借着车灯的光已认出了那张脸呢还是他只不过被那种可怕的样子吓了一跳这一点我们无法确认我们只能把事实讲出来只见他打了一个寒颤突然退后了一步。“你找我干吗?”他问道。 “对不起朋友假如我打扰了你的话“那个缠红手帕的人说“但我想跟你谈谈。” “你无权在晚上讨钱。”马夫说并摆出了一个阻挡的姿势以使其主人摆脱这个讨厌的怪客。 “我可不是要钱的亲爱的。”陌生人对那仆人说他的目光里带着强烈的讽刺脸上却是一副可怕的微笑把后者吓得直往后退。“我只想跟你的主人讲几句话他在半个月以前曾让我去办过一件事。” “喂”安德烈说。他强作镇定不使他的仆人看出他的心慌“您想干什么?快说朋友。” 那人低声说道“我希望——我希望你能让我省点劲免得我步行回巴黎。我累极了又没有象你这样吃过一顿丰富的晚餐我简直有点支持不住啦。” 那青年听到对方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告诉我”他说“你究竟要干什么?” “哦我想要你请我坐在你这辆漂亮的马车里带我一起回去。”安德烈脸色白但没说什么。“是的”那个人把手插进口袋里满脸显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望着那个青年人说。“我脑子里有了这么个怪念头你懂吗贝尼代托先生?” 一听到这个名字那青年显然怔了一下他急忙走过去对马夫说道:“这人说得不错我的确曾让他去办过一件事他必须把结果告诉我。你先走回去吧进城以后雇个马车回去好了免得回旅馆太晚了。”马夫惊奇地走了。 “至少让我先到一个隐蔽些的地方再谈吧。”安德烈说。 “噢!这个我可以带你到一个绝妙的地方去。”那缠手帕的人说道。于是他扯住马嚼环把双轮马车领到了一个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目睹他们这次会谈的地方。 “别以为我真的想坐你这辆漂亮的马车”他说“噢不这只不过是因为我累了此外我还有点小事要和你谈一谈。” “来上来吧!”那青年说道。 可惜这一幕没生在白天要不然你就能看到这个流氓是如何重重地往弹簧座垫上一倒坐到了那年轻高雅的车主身边这可是个难得看见的情景。安德烈赶着车向林外走去一路上始终没和他的同伴讲一句话后者则嘴角挂着满意地微笑象是很高兴自己能坐上这样舒服的一辆车子。一经过了欧特伊的最后一座房子安德烈就回头望了一眼以确定再没有人能看到或听到他于是他勒住马双臂交叉在胸前对那个人说道:“现在说吧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的安宁?” “但你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怎么骗你了?” “怎么——这还要问吗?当我们在瓦尔湖分手的时候你告诉我说你要经皮埃蒙特到托斯卡纳去但你没去那里却到巴黎来了。” “这与你有何相干呢?” “何相干恰恰相反我以为这样一来我的目的倒可以实现了。” “哦”安德烈说“你想在我身上搞投机吗?” “你用的词多妙啊!” “我警告你卡德鲁斯先生你打错算盘啦。” “哟哟别生气我的孩子。你知道得很清楚生气的结果总是很糟糕都怪运气不好我才会产生妒忌。我原以为你是在皮埃蒙特或托斯卡纳当向导混饭吃的我真心真意地可怜你就象可怜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你知道我总是把你叫做我的孩子的。” “嘿嘿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吗?” “别忙!耐心点呀!” “我够耐心了说下去吧。” “当我突然看见你经过城门口带着一个马夫坐着双轮马车穿着崭新的漂亮衣服时。我就猜你一定是现了一个矿不然就是做了一个证券经纪人。” “那么你承认自己妒忌了是不是?” “不我很高兴——高兴得想来跟你道喜但因为穿着不十分得体所以我就挑了个机会免得连累你。” “是的你很会挑机会!”安德烈大声说道“你当着我仆人的面来跟我讲话。” “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孩子?我什么时候能抓住你就什么时候来跟你讲话。你除有一匹跑得很快的马又有一辆轻便的双轮马车自然滑溜得象条黄鳝一样假如我今天晚上错过了你我或许不会再有第二个机会啦。” “我又没把自己藏起来。” “可你的运气好我真希望我也能这么说。但我必须把自己藏起来而且我还怕你不认得我——好在你还认得”卡德鲁斯带着一种不悦的微笑又加上了一句。“你太客气了。” “说吧”安德烈说“你想干什么?” “这样对我说话可不太客气呀贝尼代托老朋友这样可不好啊。小心点儿不然我也许会给你找点小麻烦的。” 这一恐吓立刻压服了青年人的火气。他让马小跑起来。 “你不该用刚才那种口吻对一个老朋友讲话卡德鲁斯。你是个马赛人我是——” “这么说你现在知道你是哪儿人了?” “不可是别忘了我是在科西嘉长大的。你年老固执可我是年轻顽强的。在我俩之间恐吓是没有用的凡事应该和和气气地来解决才好命运之神关照我却讨厌你难道是我的错吗?” “那么命运之神都在关照你喽?难道你的双轮马车你的马夫你的衣服不都是租来的吗?不是?那就好!”卡德鲁斯说道眼睛露出贪婪的目光。 “噢!你来找我之前早就了解得很清楚啦。”安德烈说道愈来愈情绪激动了。“倘若我也象你一样头上缠块手帕背上披些烂布脚上穿双破鞋子你就不会认我了。” “你错看我了我的孩子。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找到了你什么也不能再阻止我穿得象别人一样整齐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向是心肠好。假如你有两件衣服你肯定会分一件给我的。从前当你饿肚子的时候我可是常常把我的汤和豆子分给你的。” “不错。”安德烈。 “你那时吃得可不少呀!现在还是那样吗?” “噢是的。”安德烈回答然后大笑起来。 “你刚才从里面出来的那座房子是某个亲王府吧。你怎么会到亲王家里来吃饭呢?” “他不是什么亲王是个伯爵。” “一个伯爵一个很有钱的伯爵吧呃?” “是的但你最好还是别去跟他说什么话他也许会很不耐烦的。” “噢放心好了!我对你的伯爵才不想打什么主意呢你只管留着自己享用好了。但是“卡德鲁斯又装出他以前那种令人看了极不舒服的微笑说“你得付出点儿代价才行你懂吗?” “好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如果一个月能有一百法郎——” “嗯?” “我就可以生活——” “靠一百法郎!” “是很苦这你也知道但有了——” “有了——?” “有了一百五十法郎我就可以很快乐了。” “这是两百。”安德烈说道他摸出十个路易放到卡德鲁斯的手里。 “好!”卡德鲁斯说。 “每月一号去找我的管家你可以拿到相同数目的钱。” “喏你又瞧不起我了。” “怎么了?” “你要我去跟仆人们打交道不告诉你我只和大人来往。” “好吧就这样吧。那么每月一号到我这儿来拿吧只要我有进账你的钱是缺不了的。” “我一直都说你是个好心人托天之福你现在交了这样的好运。把一切都讲给我听听吧。” “你干嘛要知道呢?”卡瓦尔康蒂问。 “什么!你还是不信任我吗?” “不嗯我找到我父亲了。” “什么!是你亲生父亲吗?” “当然喽只要他给我钱用——” “你就可以尊敬他相信他——就应该这样。他叫什么名字?” “卡瓦尔康蒂少校。” “他喜欢你吗?” “只要我表面上能顺从他的心愿。” “你父亲是谁帮你找到的?” “基督山伯爵。” “就是刚才你从他家里出来的那个人?” “是的。” “既然他能找到有钱的主人我希望你跟他讲讲给我也想法找一个给别人当爷爷的位子怎么样。” “嗯我可以替你去问问他。现在你打算干什么?” “我?” “是的你。” “你真是心眼太好了还为**心。”卡德鲁斯说。 “既然你这么关心我现在也该轮到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了。” “啊没错!哦我要在一座上等的房子里租个房间穿上体面的衣服每天刮胡子到咖啡馆去读读报纸。晚上我还要上戏院去我要装成一个退休的面包师。这就是我的希望。” “噢假如你只想按这个计划行事而且安安稳稳地去做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你这样认为吗布苏亚先生?那么你呢你将变成什么呢——一个法国贵族?” “啊!”安德烈说道“谁知道呢?” “卡瓦尔康蒂少校或许已经是了但不幸的是爵位承袭制已经被取消了。” “别耍花招儿了卡德鲁斯!你想要的东西现在已经得到了我们也已经互相谅解了你快下车去吧。” “决不我的好朋友。” “什么!决不?” “咦你也不为我想一想我头上缠着这么块手帕脚上简直可说没穿什么鞋子又没有什么证件可口袋里却有十个金拿破仑且不说这十块金洋将来派什么用场现在就不只要值两百法郎我这个样子在城门口一定会被抓起来的呀!那时为了证明我自己我就不得不说出那些钱是你给我的。这样他们就要去调查于是就会觉我没有获得许可就离开了土伦那样我就又要被带回到地中海岸边。到那时我便又成了一o六号犯人我那退休面包师的梦可就化为泡影了!不不我的孩子我情愿还是留在都享享福的好。” 安德烈脸上立刻显出很不高兴的样子。的确正如他所自夸的卡瓦尔康蒂少校的公子爷可不是个好惹的人。他一边把身子挺了一下一边向四周急地瞟了一眼手好象若无其事似地插进了口袋里他打开了一把袖珍手枪的保险机卡德鲁斯的眼神始终也没有离开过他这位同伴此时他也就把手伸到了背后慢慢地抽出了一把他总是带在身边以备急需的西班牙匕。由此可见这两位可敬的朋友的确是互相很了解对方的。安德烈的手又没事似从口装里拿了出来抬上来摸了一下他的红胡须玩弄了好长一会儿。“好心的卡德鲁斯!”他说道“那样你将多快乐呀!” “我尽力找快乐就是了。”杜加桥客栈的老板说道把他的小刀子悄悄地缩回了衣袖里。 “嗯那么我们进巴黎城里去吧。可你通过城门时怎么才能不引起怀疑呢?依我看你这样比步行更危险呀。” “等一下”卡德鲁斯说“我们来想个办法。”说着他便拿起马夫忘在车里的那件高领大短挂披在自己身上然后又摘下卡瓦尔康蒂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最后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象一个由他的主人自己驱车的仆人。 “我说”安德烈说“难道就这样要我光着脑袋吗?” “哧!”卡德鲁斯说道“今天风这么大你的帽子权当被风吹掉了。” “那么”安德烈说“我们走完这段路吧。” “不让你走了?”卡德鲁斯说“我希望不是我。” “嘘!”安德烈说道。 他们顺利地通过了城门。安德烈在第一道十字路口停住了马卡德鲁斯跳了下去。 “喂!”安德烈说“我仆人的衣服和我的帽子呢?” “啊!”卡德鲁斯说“你该不会希望我得伤风感冒吧?” “可我怎么办呢?” “你!噢你还年轻可我却开始变老罗。再见贝尼代托。” 说完他便消失在一条小巷子里。 “唉!”安德烈叹了一口气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人不可能总是快活的呀!” 第六十五章 夫妇间的一幕 正文第六十五章夫妇间的一幕 三个青年人在路易十五广场分了手。莫雷尔顺林荫大道走夏多·勒诺走革命路而德布雷则向码头那个方面走去。 莫雷尔和夏多·勒诺很可能是到“炉边叙天伦之乐”去了就如同他们在议院演讲台上措辞华丽的演说词中或黎希留路戏院里编写的工整的剧本中所说的那样;德布雷则不然。他到了罗浮门以后就向左转疾步穿越卡罗莎尔广场穿过录克街转入了密可德里路这样就和维尔福先生乘坐的那辆马车同时到达了腾格拉尔先生的门前。男爵夫人所乘的马车因为要先送维尔福先生夫妇到圣·奥诺路然后才能送她回家所以并不比他到得早。德布雷显出很熟悉这里的一切的样子先走进了那座房子的前庭把缰绳扔给了一个仆人然后回到车门旁边来接腾格拉尔夫人伸手引她到了她的房间里去。等大门关上了前庭里只剩下德布雷和男爵夫人两个人的时候他问道:“你怎么啦爱米娜?伯爵是讲了一个故事说得更确切些是个离奇故事你为什么竟会那么激动呢?” “因为我今天晚上的情绪本来就不好我的朋友。”男爵夫人说道。 “不爱米娜”德布雷回答“你这么说无法使我相信。因为你刚到伯爵家的时候情绪很好。当然罗腾格拉尔先生是有点令人不太愉快但我知道你一向是不大理会他的坏脾气的。一定有人冒犯了你。告诉我吧你知道得很清楚我是不会让任何人来冒犯你的。” “你搞错了吕西安我向你保证”腾格拉尔夫人回答“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今天的确脾气很坏但我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腾格拉尔夫人显然是在经受着一种女人们常常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神经刺激不然就如德布雷所猜测到的在她那种激动的情绪背后一定有某种不愿意向任何人透露的秘密。 他很了解女人们情绪反复无常的特点所以也就不再追问只等待一个更适当的机会或是再问她或是听她主动加以解释。男爵夫人在她的房间门口遇到了她的心腹侍女康尼丽姑娘。“小姐在干什么?”她问。 “她练习了一晚上后来上床睡觉去了。”康尼丽姑娘回答。 “可是我好象听到她在弹钢琴的声音。” “那是罗茜·亚密莱小姐小姐上床以后她还在弹琴。” “嗯”腾格拉尔夫人说“来给我卸妆。” 她们走进了卧室。德布雷正躺在一张大睡椅上腾格拉尔夫人带着康尼丽姑娘走进了她的更衣室。 “我亲爱的德布雷先生”腾格拉尔夫人在门帘后面说“您老是抱怨说欧热妮一句话都不跟您谈。” “夫人”吕西安说到他正在玩弄着一条小狗这条狗认得他正在享受他的爱抚“讲这种抱怨话的可不仅仅我一个人。我好象记得听到马尔塞夫也说过他简直无法从他未婚妻的嘴里引出一个字来。” “真的”腾格拉尔夫人说“但我想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改变的您会看到她走进您的办公室来。” “我的办公室?” “我的意思是指部长的。” “来干什么?” “来请求国立剧院给她一张聘书。真的我从没看见过谁象她那样迷恋音乐。一个上流社会的小姐成了个这样子真是太荒唐了。” 德布雷笑了笑。“嗯”他说“假如您和男爵同意的话让她来好了我们可以设法给她一张聘书只是象她那样的天才我们所给予的这点报酬真是太可怜的。” “你去吧康尼丽”腾格拉尔夫人说“我这儿不需要你了。” 康尼丽遵命走了出去。一会儿腾格拉尔夫人穿着一件色彩艳丽、宽松肥大的睡衣走了出来坐到德布雷的身边。然后她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开始抚弄起那只长毛大耳朵的小狗来。吕西安默默地望她了一会儿。“来爱米娜”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说道“坦白地告诉我吧你心里正为一件事而烦恼对不对?” “没什么”男爵夫人回答。但她给憋得简直有点透不过气来了她站起身来走到一面大镜子面前。“我今天晚上的样子很可怕是吗?”她说。 德布雷带笑站起身来正要用行动来回答这句话时门突然开了。出现的是腾格拉尔先生德布雷急忙又坐了下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腾格拉尔夫人转过头来带着一种她根本不掩饰的惊愕的神情望着她的丈夫。 “晚安夫人!”那银行家说“晚安德布雷先生!” 男爵夫人还以为他丈夫是为白天他所说的那些刻薄的话道歉的。于是便故作一副严肃不高兴的样子并不搭理他却转向德布雷。“谈点儿东西给我听德布雷先生。”她说。 德布雷对于这次来访本来就略微感到有点不安但看到男爵夫人如此镇定自若他也就恢复了常态拿起了一本中间夹着一把云母嵌金的小刀的书来。 “请原谅”银行家说“这样你会很疲劳的夫人。时间也不早了已经十一点钟了德布雷先生住的地方离这儿也挺远的。” 德布雷怔住了。这倒并非因为腾格拉尔说话时的语气有什么惊人之处他的声音很平静温和但在那种平静和温和之中却显示出某种不同寻常的坚决象是表明今晚上一定要违背一下他妻子的意思似的。男爵夫人也感到很惊奇并从目光中流露了出来这种目光本来肯定会在她丈夫身上生作用的但腾格拉尔却故意装作全神贯注地在晚报上寻找公债的收盘价格所以这次射到他身上的那种目光对他毫不起作用。 “吕西安先生”男爵夫人说“我向您保证我一点睡意都没有。今天晚上我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对您讲您得通宵听我讲即使您站着打瞌睡我也不管。” “我悉听您的吩咐夫人。”吕西安静静地回答。 “我亲爱的德布雷”银行家说“别自讨苦吃了通夜不睡去听腾格拉尔夫人的那些傻话您明天白天不是照样可以听到的吗今天晚上假如您允许的话我要和我妻子讨论一点儿正事。” 这一次打击瞄准得这样准确如同当头一棒以致吕西安和男爵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以询问的目光互相对望了一眼象是要寻求对方的帮助来进行反击一样。但他们的对手毕竟是一家之主他那种不可抗拒的意志占了上风做丈夫的这次胜利了。 “别以为我在赶您走我亲爱的德布雷”腾格拉尔继续说道“噢不!我决不是这个意思!但有一件意外的事使我不得不要求我妻子和我略微谈一下我是很少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相信您不会认为我有什么恶意吧。” 德布雷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行了个礼就向外走去慌忙中竟撞到了门框上就象《阿达丽》[法国作家拉辛的著名悲剧。——译注]剧中的拿当一样。 “真是不可思议”当他身后的房门关上以后他说“我们常常嘲笑这些当丈夫的但他们却很容易占我们的上风。” 吕西安走后腾格拉尔在沙上坐了下来合上那本打开着的书装出一副极生气的样子开始玩弄那只哈叭狗;但那小东西因为对他并不象对德布雷那样喜欢想咬他腾格拉尔就抓住它的后颈把它扔到了靠对面墙的一张睡椅上。那小东西在被扔的过程中嗥叫了一声但一到那椅子上之后它就蜷缩到椅垫后面静静地一动也不动了它被这种不寻常的待遇吓呆了。 “你知不知道阁下”男爵夫人说“你在进步了?往常你只是粗鲁而今天晚上你简直是残忍。” “那是因为我今天的脾气比往常坏。”腾格拉尔回答。 爱米娜极端轻蔑地望着那银行家。这种目光若在平常早就激怒了骄傲的腾格拉尔但今天晚上他却并不理会。 “你脾气很坏跟我有什么关系?”男爵夫人说她丈夫那种不动声色的态度惹恼她。“这与我有何相干?你的坏脾气带到你的银行里去吧。那儿有着你花钱雇来的职员去向他们泄好啦。” “夫人”腾格拉尔答道“你的忠告是错误的所以我无法遵从。我的银行就是我的财源之流我可不愿意阻滞它的流动或扰乱它的平静。我的职员都是替我挣钱的忠实职员假如以他们为我所赚的钱来评估他们我给他们的报酬还嫌太低呢所以我不会对他们生气的。我所生气的是那些吃我的饭、骑我的马、又败坏我的家产的人。” “请问那些败坏你的家产的人是谁?我请你说明白点儿阁下。” “噢你放心好了!我并非在打哑谜你一会儿就会明白我的意思。败坏我家产的人就是那些在一个钟头里面挖去我七十万法郎的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阁下。”男爵夫人说道并极办想掩饰她因激动而变了的音调和涨红了的脸。 “恰恰相反你懂得非常清楚”腾格拉尔说“假如你非要说不懂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刚刚在西班牙公债上损失了七十万法郎。” “原来是这样”男爵夫人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认为这个损失应该由我来负责?” “难道不是吗?” “你觉得你损失了七十万法郎是我的过错?” “反正不是我的。” “我最后一次告诉你阁下”男爵夫人厉声说道“你决不要再跟我提到钱这个字。这个字我在我父母家里或在我前夫家里可从来没听到过。” “噢!这点我相信因为他们根本一分钱都不值。” “我很庆幸自己没染上那种俗气没学会那种从早到晚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银行惯用语。那种丁丁当当、把钱数了又数的声音简直听得我烦死了。我知道只有一种声音比那个还讨厌就是你讲话的声音。” “真的!”腾格拉尔说道。“哦这倒使我奇怪了因为我原以为你对我的业务是很感兴趣的!” “我!是让你脑子里有这种念头的?” “你自己!” “啊!真的!” “一点不假。” “我倒很想知道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啊说来很简单!二月里是你先告诉我海地公债的消息的。你说自己做梦看到一艘船驶进了阿弗尔港。这艘船带来了一个消息据说我们认为毫无希望的一种公债快要还本了。我认为你的梦是很有预感的所以就立刻尽力买了许多海地公债结果赚了四十万法郎其中的十万如实地给了你。那笔钱你想怎么化就怎么花。完全由你自由支配。三月里生了铁路承建权的问题。三家公司请求承建每家提出了同量的保证。你告诉我说你的本能——尽管你假装对于投机买卖一无所知但我却以为正巧相反我觉得你的本能在某些事情上挥得很充分——嗯你告诉我说你的本能使你相信应该把那个承建权交给名为南方公司的那一家。我收购了三分之二那家公司的股票;正如你所预见的那种股票的价格突然涨了三倍我因而赚了一百万法朗从那一百万里拿了二十五万给你做了私房钱。这二十五万法郎你都怎样花掉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讲到正题上来?”男爵夫人大声说道愤怒、烦躁使得她浑身抖。 “耐心一点夫人!我就要讲到了。” “那就运气了!” “四月里你到部长家里去吃饭时听到了一段有关西班牙事件的机密谈话——驱逐卡罗斯先生。我买了一些西班牙公债。驱逐事件果真生了。那天正值查理五世重登宝座我赚了六十万法郎。这六十万当中你拿了五万艾居。那些钱是你的你可以随意处置我并不过问但你今年收到了五十万里弗这毕竟是真的。” “嗯阁下后来还有什么?” “啊是的还有什么?嗯后来事情就全弄糟了。” “真的你讲话的态度——” “它足以表达我的意思我只求能做到这一点就够了。嗯三天以后你和德布雷先生谈论政治问题你好象觉得他向你透露了点儿卡罗斯先生已经回到西班牙去了的口信。于是我把我的公债全部卖掉了。消息一传开股市顿时生了混乱我不是卖而简直是在奉送。第二天报上登出那个消息是假的就因这个假消息我一下子损失了七十万法郎。”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既然我把我赚的钱分给了你四分之一我想你也应该负担我四分之一的损失。七十万法郎的四分之一是十七万五千法郎。” “你的话简直荒唐极了我不懂为什么要把德布雷先生也扯进这件事里。” “因为假如你拿不出我所要的那十七万五千法郎你就得去向你的朋友借而德布雷先生是你的朋友之一。” “真不要脸!”男爵夫人大声说道。 “噢!我们不要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上演一幕文明剧了好不好夫人不然我就不得不告诉你我看到德布雷在这儿笑嘻嘻地接受今年你数给他的那五十万里弗并且还对他说他明了一种连最精明的赌客也从没现过的赌博——赢的时候不必出本钱输了又不必拿钱出去。” 男爵夫人火了。“混蛋!”她喊道“你敢对我说你不知道你现在已在指责我什么吗?” “我并没有说我知道我也没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叫你仔细想一想自从我们中止夫妇关系以来最近四年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怎么样究竟是否始终一致。我们分开以后不久你忽然心血来潮要那个在意大利戏院初次登台就一炮打响大红大紫起来的男中音歌手来指导你研究音乐当时我也正想和那个在英国非常著名的的女舞蹈家去学习跳舞。为了你和我各自的学习我付出了十万法郎的代价。我并没有说什么因为我们必须使家里保持太平而十万法郎使一位贵妇人和一位上流社会的绅士得到适当的音乐教育和跳舞的知识并不算太多。嗯不久你就厌倦了唱歌然后异想天开地想去和部长的秘书研究外交。我让你研究。你知道——只要你自己掏腰包付学费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今天我觉你在掏我的腰包了你的学习生活也许要我每月付出七十万法郎的代价。就此为止吧夫人!因为不能再为这种事情再继续展下去了。除非那位外交家能免费授课那样的话我还可以容忍他否则他就别想再踏进我的家门——你懂了吗夫人?” “噢这太过分了阁下”爱米娜哽咽着大声说道“你真是庸俗极了。” “可是”腾格拉尔说“我很高兴看到你也并不高明你自动地服从了‘嫁鸡随鸡’的格言。” “这简直是在侮辱我!” “你说得不错。让我们先来看一下事实冷静而理智地分析一下吧。我从没有干涉过你的事除非是为了你好希望你也能以同样的态度来对待我。你说你对我的钱袋毫无兴趣那样最好。你自己的钱袋也随便你去怎样处理但别想来填塞或挖空我的。而且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政治诡计该不是部长因为恼恨我居于反对派的地位妒忌我获得普遍的同情因此勾结了德布雷先生来想使我破产吧?” “这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谁从来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一封假急报!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先后两封急报的消息竟截然相反!这是在故意捉弄我我敢确信。” “阁下”男爵夫人低声下气地说道“你好象不知道那个雇员已被革了职他们甚至还要判他的罪已经出了逮捕他的命令。要不是他事先逃走了本来就被抓住了而他的逃走就可以证明他不是了疯便是他已自知有罪。这是一次误会。” “是啊这次误会使傻瓜们大笑使部长一夜睡不着觉使部长的秘书涂黑了几张纸但却使我损失了七十万法郎。” “但是阁下”爱米娜突然说道“假如如你所说这一切都是德布雷先生造成的那么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却要来对我讲!你要怪罪男人却为什么只冲女人来?” “难道是我熟悉德布雷先生吗?是我想要认识他?是我要他来给什么忠告的吗?是我相信他的那套鬼话的吗?是我想搞投机的吗?不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不是我。” “可是在我看来你既然以前得到过好处——” 腾格拉尔耸了耸肩。“要是玩过几次阴谋而没有被巴黎人当作谈资就以天才而自命不凡这种女人真是蠢货!”他大声说道。“要知道即使你能把自己不规矩的行为瞒过你的丈夫那也只是耍小聪明而已全世界有一半的女人都会耍小聪明。因为一般来说做丈夫的不愿意正视这一点。但我却不然。我是正视它的而且始终正视它。你自以为能言善辩坚信你瞒过了我。可是在过去这十六年间你或许曾瞒掉过一点儿但你的一举一动、你的过失没有一次曾逃过我的眼睛。结果怎么样?结果感谢我假装糊涂凡是你的朋友从维尔福先生到德布雷先生没有哪一个不在我面前抖。没有哪一个不把我当作一家之主我唯一的要求也只是希望你能尊重那个头衔老实说他们中没有哪一个敢象我今天谈论他们那样来谈论我。我可以容忍你使人觉得我可恨但我决不许你使人觉得我可笑而最重要的是我绝不让你使我倾家荡产。” 男爵夫人本来还能勉强克制住自己但一听到提及维尔福的名字她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象一只弹簧似的跳了起来伸直了双手象是要赶走一个鬼怪似的。她向她的丈夫逼近了两三步象是要把他现在还不知道的那个秘密一下子揭穿似的这样免得他再费事一步步地实施那令人讨厌的计划因为他每次有所计划总是不一下子展示出来的。“维尔福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的前夫奈刚尼先生因为他既不是位哲学家又不是位银行家或许既是位哲学家又是位银行家在离开了九个月之后觉你怀了六个月的身孕当他看到自己的对手是一位检察官同他斗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时就忧愤交集地死去了。我很残忍。我不但容忍了这种事而且还以此自夸这是我在商业上成功的原因。他为什么不杀了你而杀了他自己呢?因为他没有钱。我的生命属于我的金钱。德布雷先生使我损失了七十万法郎让他对那笔损失也分担一份我们就一切照旧。否则的话就让他为那十七万五千里弗而宣告破产并且象所有宣告破产的人一样不再露面。我承认当他的消息准确的时候他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但当他的消息不准确的时候则世界上比他好的人要找五十个也有。” 腾格拉尔夫人脚下象生了根似地钉在了她所站的那个地方但她终于竭力挣扎起来接受这个最后的打击。她倒在一张椅子上想起了维尔福想起那顿晚餐的情形想到最近这几天来使她这平静的家变成众**议的对象的那一连串不幸事件。腾格拉尔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虽然她极力装出要晕倒的样子。他不再多说一个字顺手把卧室的门带上回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当腾格拉尔夫人从那种半昏迷的状况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象是做了一场恶梦。 第六十六章 婚姻计划 正文第六十六章婚姻计划 这一幕生后的第二天在德布雷上办公室去的途中照例来拜访腾格拉尔夫人的那个时间他的双人马车并没有在前庭出现。约莫十二点半时腾格拉尔夫人吩咐备车出去。腾格拉尔躲在一张窗帷后面注视着他预料之中的那次出门。他吩咐仆人腾格拉尔夫人一回家马上来通知他但她到两点钟也没回来。于是他吩咐套马驱车到下议院在言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从十二点到两点他一直呆在他的书房里拆开一封封的信件堆叠起一个个的数字心里愈来愈觉得愁闷。他接待了一些客人其中有卡瓦尔康蒂少校。少校还是象他往常一样地古板和严谨他分秒不差地正巧在前一天晚上所约定的那个时间来访来和那位银行家了结他的事务。腾格拉尔在开会的时候显得异常激动比往常更猛烈地攻击内政部然后当离开下议院钻进马车的时候他告诉车夫驱车到香榭丽舍大道二十号。 基督山在家但他正在和一个客人谈话请腾格拉尔在客厅里等一会儿。在等候的期间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穿长衣的神甫那个人无疑比他更熟悉主人他没有等只是鞠了一躬就继续向里面的房间走去。一分钟之后神甫进去的那扇门又打开基督山出来了。“对不起”他说“我亲爱的男爵我的朋友布沙尼神甫或许您刚才看见他经过了这里他刚到巴黎。由于好久不见了所以同他多聊了一会儿劳您久等了。希望您能理解这个借口。” “没什么”腾格拉尔说“是我的错我选错了拜访的时间我自愿告退。” “请一定不要走相反请坐。您怎么啦?您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我很为你担心!因为当一个资本家愁的时候正如一颗彗星的出现一样它预示着世界上某种灾难要生了。” “这几天来我交了恶运”腾格拉尔说“我老是只听到坏消息。” “啊真的!”基督山说“您在证券交易所里又栽了一个跟头吗?” “不那方面我至少还可以得到一点补偿。我现在的麻烦是由的里雅斯特的一家银行倒闭引起来的。” “真的!”您所指的那家倒闭的银行难道就是雅格布·曼弗里那家吗?” “一点不错。您想想看这位先生和我不知做了多少年的生意了每年往来的数额达**十万。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或拖延过日期——付款象一位王公大人一样爽快。嗯我给他垫付了一百万而现在我那位好先生雅格布·曼弗里却延期付款了!” “真的?” “这种倒霉的事是闻所未闻的。我向他支取六十万里弗我的票子没能兑成现金被退了回来。此外我手里还有他所出的四十万法郎的汇票这个月月底到期由他的巴黎特派员承兑的。今天是三十日。我派人到他那里去兑现一看那位特派员竟然不见了!这件事再加上那西班牙事件给我的打击使我这个月月底的光景够瞧的了。” “那么您真的在那个西班牙事件里损失了很多吗?” “是的我损失了七十万法郎。 “咦您怎么会走错这一步的呢——象你这样的一个老狐狸精?” “噢那全是我太太的错。她做梦看见卡罗斯先生已经回到了西班牙她相信了。她说这是一种磁性现象。当她梦见一件必将生的事的时候她就通知我。在这种信念上我允许她去做投机生意。她有她的银行和她的证券经纪人她投机输了钱。当然她投机的钱是她自己的不是我的可是您也知道当七十万法郎离开太太的荷包时丈夫总是知道的。难道您没听见人说起过这事吗?哼这事已闹得没人不知道了!” “是的我听人说起过但详细情形却不了解。对于证券交易所里的事谁都不会比我懵懂的了。” “那么您不做投机生意吗?” “我?我光是管理我的收入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哪还有心思投机呢?除了我的管家之外我还不得不雇一个管账的和一个小伙计至于这桩西班牙事情我想卡罗斯先生回来的那个故事男爵夫人并非完全是做梦看见的吧。报纸上也谈到过这件事不是吗?” “那么您相信报纸吗?” “我?一点都不相信不过我认为那忠实的《消息报》是个例外它所公布的都是真消息——急报局的消息。” “对了我就是这一点弄不明白”腾格拉尔答道“卡罗斯先生回来的消息的确是急报局的消息。” “那么”基督山说道“这个月您差不多损失了一百七十万法郎!” “老实说不是差不多我的的确确损失了那么多。” “糟糕!”基督山同情地说“这对于一位三等富翁来说可是一个很厉害的打击。” “三等富翁”腾格拉尔说觉得有点受辱“您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罗”基督山又说“我把富翁分成三等——头等二等三等。凡是手中有宝藏在法国、奥地利和英国这种国家里拥有矿产、田地、不动产而且这种宝藏和财产的总数约为一万万左右的我把他们叫作头等富翁。凡是制造业或股份公司的大股东负有某重任的总督小国王公年收入达一百五十万法郎总资产在五千万左右的就把他们叫作二等富翁。最后凡是资产分散在各种企业上的小股东靠他的意志或机遇赚钱经受不起银行倒闭的经受不起时局急变的财产的增减单纯靠搞投机受自然规律中大鱼吃小鱼定律的支配虚实资本总共约莫在一千五百万左右的我称他们为三等富翁。我想您的情形大概就是这最后一种吧?” “糟就糟在这儿!是的!”腾格拉尔回答。 “那么象这样再过六个月”基督山平静地说道“一个三等富翁就要绝望了。” “噢”腾格拉尔说道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您讲得时间多快啊!” “让我们来想象一下这七个月吧”基督山还是用同样平静的口吻继续说道“告诉我您有没有想过:一百七十万的七倍几乎就是一千二百万这一点?没有?嗯你是对的因为假如您这样反省一下的话您就决不会把您的本钱拿出来冒险了因为本钱对于投机家来说正如文明人的皮肉一样。我们都穿衣服有些人的衣服比别人的华丽。——这是我们有目共睹的。但当一个人死了以后他就只剩下了皮肉。同样的当退出商场的时候您最多也不过只剩下了五六百万的真本钱因为三等富翁的实际资产决不会过他表面上看上去的四分之一。这就象铁路上的火车头一样由于四周有煤烟和蒸气包围着它的体积才显得特别庞大。嗯在您那五六百万真本钱里面您刚刚已经损失了差不多两百万那一定会使您的信用和虚产也相应地减少按我的比喻来看您的皮肉已经裂开在流血了。要是再照这样再重复三四次就会致你于死地的。啊!您必须对它注意才行我亲爱的腾格拉尔先生。您需要不需要钱?要不要我借些给您?” “您这位计算家的话真令人丧气”腾格拉尔大声说道竭力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并以种种乐观的念头来支撑着他自己。“我同时还有成功的投机买卖可以赚钱我可以增加营养来弥补大出血的损失。我在西班牙打了个败仗我在的里雅斯特吃了次亏但我的海军会在印度捕获到大商船我的墨西哥先遣队会现矿藏。” “好极了!好极了!但伤口依然在那儿一受损失便会旧病复。” “不会的!因为我只做十拿十稳的交易”腾格拉尔用江湖医生吹法螺的那种廉价的雄辩回答说。“要弄倒我必须有三个政府垮台才行。” “喂这种事也是有过的呀!” “那必须是泥土里长不出庄稼来!” “请记住七年丰收七年灾荒的那个故事吧。” “那必须是大海突然枯干象法老王的时代那样。但现在的大海还多得很而且即使遇到那样的不测还可以把船只改成车辆的。” “那就好了!我向您道喜我亲爱的腾格拉尔先生”基督山说。“我看是我弄错了你应该列为二等富翁才对。” “我想我或许可以得到那种荣誉”腾格拉尔说着微笑了一下他的微笑使基督山联想到画家们在画废墟的时候常常喜欢连带涂上去的那种病态的月亮。“既然我们谈到生意上来了”他又说很高兴得到一个转变话题的机会“请告诉我我应该怎样对待卡瓦尔康蒂先生?” “给他钱呀假如他给你的票据看来可靠的话。” “可靠极了!他今天早晨亲自拿来了一张四万法郎的支票是布沙尼神甫开给您经您签字以后转给我的。那是一张凭票即付的支票我当即把四万法郎的钞票数给了他。” 基督山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可。 “还有”腾格拉尔又说道“他为他的儿子在我的银行里开了一个户头。” “我可以问问他允许那个青年人用多少钱吗?” “一个月五千法郎。” “一年六万法郎。我预料到了卡瓦尔康蒂是一个吝啬的人。五千法郎一个月叫一个青年人怎么生活呢?” “您知道要是那个青年人想多要几千的话” “千万别透支给他那老的可是决不肯认账的。您不了解这些意大利富翁的脾气他们是十足的守财奴。那封委托书是哪家银行开出来的?” “哦是福济银行开的那是佛罗伦萨信用最好的一家。” “我并非在说您会吃倒账但我得提醒您您得严守委托收上的条款。” “那么您不信任卡瓦尔康蒂吗?” “我?噢只要他签一个字我给他垫付六百万都不成问题。我只是指我们刚才所提到的二等富翁而言。” “尽管很有钱他却是那么的平淡朴实!我始终认为他只不过是个少校而已。” “您实在是恭维他了因为的确如您所说的他没什么风度。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象是年老潦倒的中尉。但意大利人都是这样的当他们不是象东方的圣人那样大放光芒的时候他们看上去就象犹太老头子。” “那个青年人比较好一点。”腾格拉尔说道。 “是的或许有点神经质但大体上来讲他似乎很完美。我有点为他担心。” “为什么?” “因为据说您在我家里和他见面的那一天他还是初次踏入社交界。他以前出门旅行总是跟着一位非常严厉的家庭教师而且从没到过巴黎。” “这些意大利贵族都是在本阶级里互相通婚的是吗?”腾格拉尔随随便便地问道“他们喜欢门当户对地联姻。” “当然罗一般说来这样的但卡瓦尔康蒂是个别具卓见的人他凡事都与别人不同。我以为他是带儿子到法国来选媳妇的。” “您这样想吗?” “我确信如此。” “您听人提到过他的财产吗?” “老是听人谈到那方面的事只是有些人说他有几百万而有些人则说他连一个大子儿都不趁。” “您怎么看呢?” “我不应该来影响您因为那只是我个人的感想。” “那么您的意见是” “我的意见是这些边关大将这些节度使。要知道卡瓦尔康蒂曾统领过大军坐镇过几个省。他们的百万家财都藏在秘密角落里只把这种秘密传给他的长子长子再同样的一代代传下去证据就是他们都干黄枯瘪象共和国的金币一样真是愈看愈象。” “当然罗”腾格拉尔说“另外一个证据就是他们连一寸土地的产权都没有。” “或少可以说极少除了他在卢卡的那座大厦以外我就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别的地产。” “啊!他有一座大夏吗?”腾格拉尔笑嘻嘻地说“哦那倒也很值几个钱的。” “是的更妙的是他把它租给了财政部长而他自己则住在一所很简单的房子里。哦!我以前已经对您说过了我觉得那个好人是非常吝啬的!” “好了别替他吹嘘了。” “我简直可以说并不认识他。我记得我一生之中曾见过他三次。关于他的一切都是布沙尼神甫和他自己告诉我的。神甫今天早晨跟我谈到了卡瓦尔康蒂代他儿子所定的计划还说卡瓦尔康蒂不想让他的财产再湮没在意大利了那是个死地方他很想找到办法到法国或英国来把他那几百万翻几个翻。请记得虽然我极其信任布沙尼神甫但对于这个消息的真假我是不能负责的。” “没关系谢谢您给我介绍顾客。他给我的顾客名单增光不少。当我把卡瓦尔康蒂的身份解释给我的出纳听的时候他也很引以为荣。慢来——顺便问您一个问题——当他那种人给他的儿子娶亲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要分一点财产给他们呢?” “噢那得看情形而定。我认识一位意大利亲王富有得象一座金矿似的是托斯卡纳最高贵的贵族之一。假如他儿子的婚姻符合他的心愿他就给他们几百万假如他们的婚姻是他所不赞成的他每月只给他们三十个艾居。要是安德烈的婚姻能符合他父亲的心愿他或许会给他一百万、两百万或是三百万。譬如说那是一位银行家的女儿他就可以在他亲家翁的银行里投资得点好处。又假如那个未来的媳妇不中他的意——那就再见吧。卡瓦尔康蒂老头就会拿起钥匙们他的小银库牢牢地锁上于是安德烈先生就不得不象巴黎的那些纨绔子弟一样靠玩纸牌和掷骰子来过活了。” “啊!那个小伙子会找到一个巴伐利亚或秘鲁的公主的他要的是极其有钱的名门贵族。” “不阿尔卑斯山那边的这些大贵族们是常常和平民通婚的象朱庇特那样他们喜欢跨族联姻。但是我亲爱的腾格拉尔先生您问了这么多的问题难道您想跟安德烈联姻吗?” “说老实话!”腾格拉尔说“这桩投机生意看来倒不坏而您也知道我是个投机家。” “我想您该不是指腾格拉尔小姐吧。您不会希望看到那可怜的安德烈被阿尔贝割断喉咙吧?” “阿尔贝!”腾格拉尔耸耸肩说道“啊是的我想他对于这件事是不怎么在乎的。” “可他不是已经跟令爱订婚了吗?” “当然马尔塞夫先生和我曾谈过这件婚事但马尔塞夫夫人和阿尔贝——” “您该不会说那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儿吧?” “的确我想腾格拉尔小姐并不比马尔塞夫先生逊色。” “腾格拉尔小姐的财产将来不会少那是毫无疑问的尤其是假如急报局不再出什么岔子的话。” “噢!我并非仅指她的财产但请告诉我——” “什么?” “您请客为什么不邀请马尔塞夫一家呢?” “我请了的但他推托说马尔塞夫夫人必须到迪埃普去呼吸海滨的新鲜空气因此不能来。” “是的是的”腾格拉尔说着大笑起来“那对她是大有好处的。” “为什么?” “因为那是她青年时代所呼吸的空气。”基督山假装没有注意到这句震颤他的心弦的话让它滑了过去。 “但是假如说阿尔贝不如腾格拉尔小姐有钱”伯爵说“您总得承认他们的门第很不错的吧?” “他的门第是不错但我的也并不差。” “当然罗您的姓很普遍而且您也有爵位但您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不知道: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一家有五世纪历史的贵族总比一家只有二十年历史的贵族说起来名声响得多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腾格拉尔带着一个他自以为是的讽刺的微笑说道“我情愿要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而不要阿尔贝·马尔塞夫先生。” “可是我倒并非认为马尔塞夫不如卡瓦尔康蒂。” “马尔塞夫!慢来我亲爱的伯爵”腾格拉尔说“您也是个聪明人是不是?” “我自己是这样想的。” “您懂得家谱学?” “略微懂一点。” “噢瞧瞧我的纹章它比马尔塞夫更有价值。” “怎么会呢?” “因为虽然我不是一位世袭的男爵但至少我千真万确是姓腾格拉尔。” “嗯那又怎么样?” “而他的姓却不是马尔塞夫。” “怎么——不是马尔塞夫?” “一点边儿都没沾。” “噢请说明白一点儿!” “我这个男爵是人家封的所以我货真价实的是个男爵。而他是自己对自己叫的伯爵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伯爵。”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听我说我亲爱的伯爵马尔塞夫是我的朋友说得更确切些是我过去三十年来的老相识。你知道我在竭力争取我的名誉和地位可是我从来没忘记过我的出身。” “这是一种非常谦逊或者说非常骄矜的风度。”基督山说。 “嗯我当公司职员的时候马尔塞夫还只是个渔夫。” “他那时叫——” “弗尔南多。” “只是弗尔南多?” “弗尔南多·蒙台哥。” “您确信没弄错?” “我觉得应该不会错!因为我从他手里买过很多的鱼所以知道他的姓名。” “那么您为什么想到要把令爱给他儿子呢?” “因为弗尔南多和腾格拉尔两个人都是暴户都后来成了贵族都了财所以大家都差不多只是在某些事情上有人提到他却从来没谈到过我。” “什么事?” “哦没什么!” “啊是的!您的这番话使我想起了一件关于弗尔南多·蒙台哥这个人的事来了。我是在希腊听说的。” “那事是不是和阿里总督有关?” “一点不错。” “这是一个迷”腾格拉尔说“我承认我愿意不惜任何代价来查明它的真相。” “假如您真想这么做那是很容易的。” “怎么会呢?” “您在希腊大概有来往的银行吧?” “当然有。” “亚尼纳呢?” “到处都有。” “那就好办了写一封信给您在亚尼纳的来往银行问问他们在阿里·铁贝林蒙难的时候一个名叫弗尔南多·蒙台哥的法国人曾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 “您说得不错”腾格拉尔一下子站起来说道“我今天就写。” “写吧。” “我一定写。” “假如您听到有什么的确极其不名誉的事情——” “我会来告诉您的。” “谢谢。” 腾格拉尔急步走出了房间一下跳进了他的马车。 第六十七章 检察官的办公室 正文第六十七章检察官的办公室 我们暂且撇开驱马疾驰回家的那位银行家不谈来跟踪一下腾格拉尔夫人的晨游。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腾格拉尔夫人在十二点半的时候吩咐套车备马要出门。她驱车顺着圣·日尔曼路折入了玛柴林街在奈夫巷口下了车穿过了那条小巷。她的穿着非常朴素很象是一个喜欢早晨出门的普通女子。她在琪尼茄路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吩咐驱车到哈莱路去。一坐进车厢里她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极厚的黑色面纱绑在她的草帽上。然后她戴上帽子掏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觉所能看到的只有她那雪白的皮肤和那一对明亮的眼睛心里觉得很高兴。那辆出租马车穿过了奈夫大道从道芬广场转入了哈莱路。车门一打开车费便已到了车夫手里腾格拉尔夫人轻捷地踏上楼梯不久便到了高等法院的大厅里。 那天早晨有一件大案子要开庭审理法院里有许多忙忙碌碌的人。人们极少去注意女人所以腾格拉尔夫人穿过大厅的时候并没人惹起多大的注意。维尔福先生的候见室里挤着一大堆人但腾格拉尔夫人却连姓名也不必通报。她一出现接待员便立刻起身向她迎上来问她是不是检察官约见的那个人她作了一个肯定的表示于是他就领她从一条秘密甬道走进了维尔福先生的办公室。那位法官正坐在一张圈椅里背对着门正在那儿写什么东西。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接着又听到声“请进夫人”然后又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他都没有动;但一到那个人的脚步声消失以后他就立刻跳起身来闩上门拉上窗帘检查一下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当他确定决不会有人看到或听到时才放下心来他说道:“谢谢夫人——谢谢您准时到来。”他递了一张椅子给腾格拉尔夫人她接受了因为她的心此时跳得非常厉害几乎快要窒息了。 “夫人”检察官把椅子转过来半圈使自己和腾格拉尔夫人面对面“夫人我有很久没有享受到和您单独叙谈的愉快了而我们这次相见却是要作一番痛苦的谈话我很感抱歉。” “可是阁下您看你一约我我就来了尽管对于这次谈话我肯定比您要痛苦得多。” 维尔福苦笑了一下。“那么古人说得没错了”他说道他这时倒象是在朗诵他心里的念头而不象在对他的同伴讲话“那么古人说得没错了我们的种种举动都在我们的人生道路上留下了它们的痕迹——有伤心有欢乐!那么古人说得没错:我们在人生道路上的每一个脚步都象在一片沙上爬行的昆虫一样——都留下了痕迹!唉!有很多人在那条路上留下的痕迹是眼泪滴成的呵。” “阁下”腾格拉尔夫人说道“您可以想象得出我现在的心情是吗?那么别让我受这种折磨了吧我求求您了!当我望着这个房间的时候我想到曾有多少罪人含羞带愧浑身战栗地离开这儿而当我望着我现在所坐的这张椅子的时候我又想到有多少人曾含羞带愧浑身战栗地站在它的前面——噢!我必须用我的全部理智才能使自己相信我并不是一个罪恶的女人而您也不是一个气势汹汹的法官。” 维尔福低头叹了一口气。“而我”他说“我觉得我不是坐在法官的审判席上而是坐在犯人的凳子上。” “您?”腾格拉尔夫人惊愕地说道。 “是的我。” “我想阁下你未免律己太严把情形夸大了吧”腾格拉尔夫人那双美丽的眼睛一时间闪烁了一下。”您刚才所说的那种道路凡是热情的青年都是曾经历过的。当我们沉溺在热情里的时候除了快乐总会觉得有些懊丧福音书上曾为此举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例子以改邪归正末安慰我们——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所以我可以说每当回忆起我们年轻时代的那些荒唐行为时有时候我想上帝已经宽恕了那些事了因为我们所遭受的种种痛苦即使不能使我们免罪但或许也可以赎罪的。但您——你们男人社会人士是从来不会责怪你们的愈多受非议愈能抬高你们的身份——您为什么要为那种事愁苦呢?” “夫人”维尔福答道“您知道我不是伪君子或至少我从不毫无理由地自己骗自己。假如说我的额头上杀气太重的话那是因为那上面凝聚着许多不幸;假如说我的心已经僵化那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经得住所遭受的打击。我在年轻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在我订婚的那天晚上当我们大家围坐在马赛高碌路侯爵府的桌子旁边时我并不是这样的。但从那时起我周围和内心的一切都改变了我已习惯于抵抗困难已习惯于在斗争中打垮那些有意或无意、自动或被动来挡住我的路的人。照一般的情形来说凡是我们所最热切希望得到的东西也就是旁人最热切希望阻止我们获得或阻止我们抢夺的东西。因此人类的过失在未犯之前总觉得自己有很正当的理由是必需这么做的于是在一时的兴奋、迷乱或恐惧之下过错铸成了。而在出了错以后我们才看到它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我们本来可以用某种很正当的手段的但那种手段我们事先却一点都看不到只有事后却似乎觉得很简单容易于是我们就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不那样做呢?’女人却恰恰相反女人很少吃后悔药——因为事情并不是由你们决定的你们的不幸通常都是别人加到你们身上来的而你们的过失也几乎总是别人造成的。” “可是无论如何阁下您大概可以承认”腾格拉尔夫人答道“即使那件事全是我一个人的错昨天晚上我也已经受到了一次严重的惩罚。” “可怜的女人!”维尔福紧握着她的手说道“这的确不是您所能受得了的因为您已经受到两次严重的打击了。可是——” “怎么?” “嗯我必须告诉您。鼓起您的全部勇气因为您还没有走完那条路。” “天哪!腾格拉尔夫人惊惶地大声叫道“还有什么呢?” “您只是回顾过去过去的确是坏极了。嗯可是您不得不为将来画一幅更可怕的画面或许会更惨!” 男爵夫人知道维尔福一向克己镇定但目前这种激动的情绪使她感到非常惊怕她张开嘴想大声呼喊但那个喊声刚一升到她的喉咙里便又哽住了。 “这件可怕的往事是怎么被唤醒的?”维尔福大声说道“它本来已被埋葬在我们内心的深处现在它怎么又象一个幽灵似的从坟墓里逃了出来重新来拜访我们吓白了我们的面颊羞红了我们的额头?” “唉!”爱米娜说“毫无疑问只是碰巧而已!” “碰巧!”维尔福答道“不不夫人世界上根本没有碰巧这种东西!” “噢有的。这一切难道不都是碰巧生的吗?难道基督山伯爵不是碰巧买了那座房子?难道他不是碰巧去挖那个花园?难道不是碰巧在那棵树底下挖出了那个不幸的孩子的尸体?——我那可怜的无辜的孩子我甚至连吻都没吻过他。为了他我流过多少眼泪啊!啊当伯爵提到他在花丛底下挖到我那宝贝的残骸的时候我的心都跟着他去了。” “哦不夫人!我要告诉您的正是这个可怕的消息”维尔福用一种深沉的语调说道。“不花丛底下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那儿根本没有什么孩子的尸体。不您不必再为此哭泣了您也不必唉声叹气了您该抖才是!” “您这是什么意思?”腾格拉尔夫人问道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我的意思是:基督山先生在树丛底下挖掘的时候并没有找到什么骸骨或箱子因为那儿根本没有这两样东西!” “根本没有这两样东西!”腾格拉尔夫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死盯着维尔福。“根本没有这两样东西!”她又说了一遍象是要用自己的声音抓住这句话深怕它逃走似的。 “没有!”维尔福把脸埋在双手里说道“没有!根本什么都没有!” “那么您没把那可怜的孩子埋在那个地方了阁下?您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喂请说呀!” “我把它埋在了那个地方!您听我说您听完以后就会可怜我的因为二十年来我始终一个人忍受着这份煎熬丝毫没有让您来分担但现在我不得不讲出来了。” “我的上帝您真的吓坏我啦!快点讲吧我想听。” “您还记得那个悲惨的晚上吧您在那个挂红缎窗帘的房间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我则怀着和您同样激动不安的心情等待着您的分娩。孩子生下来了交给了我他不会动不会哭也不会呼吸我们以为他死了。”腾格拉尔夫人做了一个吃惊的动作象是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似的。维尔福急忙止住了她紧握着她的双手象是在请求她注意倾听似的。“我们以为他死了”他重复说道。“我就拿了一只箱子暂且代替棺材把他放到了里面我下楼到了花园里挖了一个洞匆匆地埋了那只箱子。我刚把土盖上那个科西嘉人的胳膊便向我伸了过来我看到一个影子猛地跳出来同时看到亮光一闪。我便只觉得一阵疼痛我想喊叫但一股冰一般的寒颤穿过我的血管窒息了我的声音我昏死了过去我以为自己已经被杀死了。当我恢复知觉以后我一丝半气地拖着自己爬到了楼梯脚下您尽管自己已累得精疲力尽但仍在那儿接我。我永远忘不了您那种崇高的勇气。我们不得不对那次可怕的灾祸保持缄默。您以坚忍不拔的精神在您的护士的照料下回到了您的家里。我的受伤算是一场决斗的结果。尽管我们本来也知道这个秘密很难保守但我们还是保守住了。我被带回到凡尔赛和死神挣扎了三个月。最后我似乎到了生命的边缘我被送到南部去了。四个人把我从巴黎抬到了夏龙每天只走十八里路。维尔福夫人坐着马车跟在担架后面。到了夏龙以后我就乘船从索恩河转入罗纳河顺流漂到阿尔到了阿尔我又被放到担架上继续向马赛前进。我养了六个月的伤才痊愈。我始终没有听人说起过您我也不敢向人打听您的消息。当我回到巴黎的时候我才打听到您奈刚尼先生的未亡人已经嫁给腾格拉尔先生了。 “自从我恢复知觉以后我心里所想的?始终只有一样东西——即是那孩子的尸体。他每天晚上在我的梦中出现从地底下爬起来气势汹汹地盘旋在坟墓的上空。我一回到巴黎就立刻去打听。自从我们离开以后那座房子还没有住过人但它刚租了出去租期是九年。我找到那个租户。我假装说我不愿意我岳父母的房子落到外人手里。我请他们转让出来。他们提出要六千法郎。就是要一万两我也得给我是带着钱去的。我叫那租户在退租契约上签了字获得了那张我非常需要的东西以后我就马上疾驰到了欧特伊。自从我离开以后还没有一个人踏进过那座房子。那时是下午五点钟我上楼走进那个挂红色窗帘的房间等待着天黑。那时我一年来在精神上受极大痛苦的种种念头都同时钻上心来。那个科西嘉人他曾誓要向我为亲复仇他曾从尼姆跟踪我到了巴黎他曾躲在花园里他曾袭击了我曾看到过我掘那个坟曾看到过我埋那个孩子他或许会去打听您是什么人——不他或许甚至在当时就已经知道了。将来有一天难道他不会以此要挟来敲诈您吗?当他觉我并没有被他刺死的时候这不是他最方便的报复方法吗?所以最最重复的事情是我应该不惜冒任何危险来把过去的一切痕迹都抹掉。我应该抹掉一切能看到的形迹在我的脑海里这一切所留下的记忆太真实了。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要取消那租约;并来到这里在房间里等待着。夜晚来临了我一直等到深夜。我没在那个房间里点灯。当风吹得那些门窗哗啦作响的时候我抖了我随时都准备会在门背后现一个躲藏着的人。我似乎处处都听到您在我身后的床上呻吟我不敢回头去看。我的心跳异常的猛烈以致我竟怕我的伤口会爆裂开来。终于所有的这些声音都一一沉寂了下去。我知道我没什么可怕的了没有人会看到或听到我于是我决定下楼到花园里去。 “听着爱米娜!我认为自己的勇气并不比一般人差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把开楼梯门的小钥匙。我们以前是怎么珍视那把小钥匙您还曾希望把它拴在一只金戒指上呢。当我打开那扇门看到苍白的月光泄到那座象鬼怪似的螺旋形楼梯上的时候我一下子靠到了墙上几乎失声大叫起来。我似乎快要疯了。但我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我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我唯一无法克服的就是我的双腿不停地在抖。我紧紧地抓住了栏杆只要我一松手就会摔下去。我走到下面门口。在这扇门外有一把铲子靠在墙上我拿了它向树丛走去。我带着一盏遮光灯笼。到了草坪中央我把它点了起来然后继续向前走。 “当时是十一月底。花园里已毫无生气树木只剩了一些长条枝子石子路上的枯叶在我的脚下索索作响。我害怕极了当我走近树丛的时候我甚至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手枪来给自己壮胆。我好象觉得时时都能在树枝丛中看到那个科西嘉人的影子。我提着遮光灯笼去检查树丛树丛里什么也没有。我四下里看了看的确只有我一个人。猫头鹰在凄厉地啼叫着象是在召唤黑夜里的游魂除了它的哀诉以外再没有别的声音来扰乱这里的寂静了。我把灯笼挂在一条树枝上我注意到这正是我一年前掘洞的地方。经过一个夏天的时间草已长得非常茂密了秋天到了也没人去除掉它。可是有一块地方的草比较稀疏这吸引了我的注意。这显然就是我以前挖掘的地方。我开始工作起来。我期待了一年的时刻终于到了。我非常用力地工作怀着急切的希望使劲地一铲一铲地掘下去以为我的铲子会碰到某种东西。但是没有我什么也没找到虽然我所掘的洞比以前大了两倍。我以为自己弄错了地点。我转回身来望着树丛极力回忆当时的各种情形。一阵尖厉的冷风呼啸着穿过无叶的树枝汗从我的额头上冒了出来。我记得被刺的时候我正在往洞里填泥土。我一面踩一面扶着一棵假乌木树。我的身后有一块供散步时休息用的假山石。在倒下去的时候我的手松开了树曾碰到了那块冰凉的石头。我看到右面是那棵树身后仍旧是那块石头。我站到以前那个位置上故意倒下去试一试。我爬起来重新开始挖掘并扩大了那个洞可是我依旧什么也没找到什么都没有。那只箱子不见了!” “那只箱子不见了!”腾格拉尔夫人低声惊叫道吓得呼吸几乎都停止了。 “别以为这样一次就算完了”维尔福继续说。“不我把整个树丛都搜索了一遍。我想那个刺客看到这只箱子或许以为那是一箱宝物想把它偷走。在觉了真象以后就另外掘了一个洞把它埋了起来但树丛里什么也没有。于是我突然想到他不会这样小心只是把它抛在一个角落里去了。如果是这样我必须等到天亮以后才能去找。于是我又回到了房间里去等候。” “天哪!” “天亮的时候我又下去了。我先去看了一下那个树丛。希望能找到一些在黑暗中疏忽过去的痕迹。我挖了一片二十呎见方、两呎多深的地面。一个工人一天都干不完的工作我在一小时内就完成了。但我什么也没找到——绝对什么也没有。于是我根据那只箱子被抛在某个角落里的假定开始去搜寻。要是果真抛在某个角落里大概就在那条通小门去的路上但仍然毫无结果。我带着一颗爆裂的心回到了树丛里现在我对树丛已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 “噢”腾格拉尔夫人大声说道“这已足以使您疯了!” “我当时也曾这样希望”维尔福说“但我并不那么走运。总之当我的精力恢复过来的时候我就说:‘那人为什么要把死尸偷走呢?’” “您曾说”腾格拉尔夫人答道“他需要把他当作一种证据不是吗?” “啊不夫人那是没法做到。尸体是不能保存一年的只要把他拿给法官看过证据就成立了。但那种事并没有生。” “那么又怎么样了呢?”爱米娜浑身索索地着抖问道。 “我们要遇到一件更可怕、更致命、更令人惊惶的事情了!那孩子当初也许还活着是那个刺客救了他!” 腾格拉尔夫人出一声尖锐的喊叫抓住了维尔福的双手。“我的孩子是活着的!”她说“您活埋了我的孩子阁下!您没有确定我的孩子是否真的死了就把他埋了!啊——” 腾格拉尔夫人这时已经站了起来带着一种近乎威胁的表情挺立在检察官前面检察官的双手依旧被握在她那软弱的手掌里。 “我怎么知道呢?我只是这样猜想我也可以猜想别的情形。”维尔福回答眼睛呆瞪瞪的说明那强有力的头脑已到了绝望和疯狂的边缘了。 “啊我的孩子我那可怜的孩子!”男爵夫人大声说道。 她又一下子倒在椅子里用手帕捂着嘴啜泣起来。 维尔福竭力恢复了他的理智他觉得要转变当前这场母性风波就必须以他自己所感到的恐怖来启腾格拉尔夫人他凑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们完啦。这个孩子是活着的有一个人知道他是活着的。那个人因此而掌握着我们的秘密。既然基督山对我们说他挖掘出一个孩子的尸体而实际上那个孩子是根本不可能挖掘到的所以掌握我们秘密的那个人就是他。” “天哪!天哪!”腾格拉尔夫人喃喃地说道。 维尔福声含糊的呻吟了一声。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呢?”那激动的母亲追问。 “您不知道我曾经是怎样地找过他!”维尔福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回答。“您不知道我在那些无法入睡的长夜里曾怎样地呼唤他!您不知道我是多么渴望自己能富甲王侯以便从一百万人里去买到一百万个秘密希望在其中找到我所需要的消息!后来有一天当我第一百次拿起那把铲子的时候我又再三自问究竟那个科西嘉人把那孩子怎么样了。一个孩子会连累一个亡命者的或许他觉察到他还活着就把他抛到河里去了。” “嗯是的是的!”男爵夫人喊道“我的孩子肯定在那儿!” “我急忙赶到了医院深知那天晚上即九月二十日的晚上的确曾有人送了一个孩子到那儿他是裹在一张特意对半撕开的麻纱餐巾里送去的在那一半餐巾上有半个男爵的纹章和一个h字。” “对呀!”腾格拉尔夫人喊道“我的餐巾上都有这种标记。奈刚尼先生是一个男爵而我的名字叫爱米娜。感谢上帝!我的孩子没死!” “没有他没死。” “您告诉了我这么好的消息不怕把我乐死吗阁下?他在哪儿?我的孩子在哪儿?” 维尔福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呢?”他说道“假如我知道的话您难道以为我还会象一个作家或小说家那样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详详细细地描述给您听吗?唉不我不知道大概六个月以后一个女人带着另外那半块餐巾来要求把孩子领回去。这个女人所讲的情形一点都不错于是他们就让她领了回去。” “您应该去探访那个女人您应该去跟踪追寻她。” “您以为我当时在干什么夫人?我假装说要调查一桩案子动了所有最机警的密探和干员去搜索她。他们跟踪她到了夏龙但到了夏龙以后就失踪了。” “他们没能找到她?” “是的再也没找到。” 腾格拉尔夫人在听这一番追述的时候时而叹息时而流泪时而惊呼。“这就完了吗?”她说“您就到那一步为止了吗?” “不不!”维尔福说“我从来没停止过搜索和探问。可是最近两三年来我略微松懈了一点。但现在我应当更坚决勇猛地来重新调查。您不久就会看到我的成功因为现在驱使我的已不再是良心而是恐惧。” “但是”腾格拉尔夫人回答说“基督山伯爵是不可能知道的否则他就不会来和我们交往了。” “噢人心难测啊”维尔福说“因为人的恶过了上帝的善。您有没有注意到那人对我们讲话时的那种眼光?” “没有。” “但您总仔细观察过他吧?” “那当然罗。他很古怪但仅此而已。我注意到一点就是他放在我们面前那些珍馐美味他自己一点都不尝一下他总是吃另外一个碟子里的东西。” “是的是的!”维尔福说“我也注意到了那一点假如我当时知道了现在所知道的一切我就什么都不会吃的我会以为他想毒死我们。” “您知道您猜错了。” “是的那是毫无疑问的但相信我吧那人还有别的阴谋。就为了这个我才要求见您一面跟您谈一谈并提醒您要小心提防每一个人尤其要防着他。告诉我”维尔福的目光极坚定地盯住她大声问道“您是否曾向别人泄漏过我们的关系?” “没有从来没有。” “您懂我的意思吗?”维尔福恳切地说“当我说别人的时候请恕我急不择言我的意思是指世界上的任何人。” “是的是的很明白”男爵夫人面红耳赤地说“从来没有我向您誓。” “您有没有把白天生的事在晚上记录下来的那种习惯?您有日记本?” “没有唉!我的生活毫无意义。我希望自己能忘掉它。” “您说不说梦话?” “我睡觉的时候象个小孩子一样您不记得了吗?”男爵夫人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而维尔福却脸色变白了。 “这倒是真的。”他说道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难于听到。 “怎么?”男爵夫人说。 “嗯我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维尔福回答。“从现在起一个星期之内我就可以弄清楚这位基督山先生到底是谁他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为什么他要对我们说他在花园里挖到孩子的尸体。” 维尔福说这几句话时的语气要是伯爵听到了一定会打个寒颤的。他吻了一下男爵夫人不太情愿地伸给他的那只手恭恭敬敬地领她到门口。腾格拉尔夫人另外雇了一辆出租马车到了巷口在那条小巷的另一端找到了自己的马车她的车夫正安安稳稳地睡在座位上等她。 第六十八章 夏季舞会 正文第六十八章夏季舞会 就在腾格拉尔夫人去见检察官那天一辆旅行马车驶进了海尔达路穿过了二十七号大门在园子里停了下来。不一会儿车门打开马尔塞夫夫人扶着她儿子的肩膀下车。阿尔贝不久就离开了她吩咐套马在打扮了一番之后就驱车到了香榭丽舍大道基督山的家里。伯爵带着他那种习惯性的微笑出来迎接他。说来奇怪伯爵这个人似乎谁都无法进一步和他密切关系。凡是想和他结成所谓‘知己’的人会遇到一重无法逾越的障碍。马尔塞夫本来是张开着双臂向他奔过去的但一到跟前他的心就冷了尽管对方的脸上挂着友好的微笑他却只敢伸出一只手去。基督山以他那不变的习惯把那只手冷淡地握了一下。 “唉!”阿尔贝说“我来啦亲爱的伯爵。” “欢迎你回来!” “我是一个钟头以前才到的。” “是从迪埃普来的吗?” “不从的黎港来。” “啊真的!” “我第一个就来拜访您了。” “您真太好了。”基督山用一种完全无所谓的口吻说道。 “唉!情况怎么样?” “您不该向一个客居他乡的外国人打听消息。” “我知道但所谓的打听消息我的意思是您有没有为我办了什么事?” “您曾委托过我办什么事吗?”基督山装出一种很不安的样子说。 “嘿嘿!”阿尔贝说“别假装不知道了。人家说人隔两地情通一脉——嗯在的黎港的时候我曾感到一阵触电似的麻木。您不是为我办了一些什么事便是在想念我。” “可能吧”基督山说“我的确曾想念过您但我必须承认那股电流虽然或许是我出去的但我自己却并不知道。” “真的!请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事情很简单腾格拉尔先生到我这里来吃了一次饭。” “这我知道正是为了避免遇到他家母和我才离开巴黎的。” “但同席的还有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 “您那位意大利王子吗?” “别那么夸大安德烈先生还在自称子爵呢。” “他自称您说?” “是的他自称。” “那么他不是个子爵喽?” “哦!我怎么知道?他这样自称我当然也就这样称呼他人人也都这样称呼他。” “您这个人真是怪!还有什么?您说腾格拉尔先生在这儿吃过饭?” “是的。” “还有您那位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 “还有卡瓦尔康蒂子爵他的侯爵父亲腾格拉尔夫人维尔福先生夫妇——难得的贵宾——德布雷马西米兰·莫雷尔还有谁等一等——啊!夏多·勒诺先生。” “他们提到过我吗?” “丝毫没有。” “那真糟。” “为什么?我好象记得您是希望他们忘记您的?” “假如他们没有提到过我我便可以确定他们曾想到我我很失望。” “只要那些想念您的人里面没有腾格拉尔小姐对您又有什么影响呢?不错她或许在家里想念您。” “那我倒不怕假如她的确想念我的话那也只是象我对她一样的想念而已。” “心心相印!那么你们是互相讨厌罗?”伯爵说。 “听我说!”马尔塞夫说。“假如腾格拉尔小姐能不使我受殉道者的痛苦不必经过我们两家的正式婚姻手续来报答我的情谊那对我可就再好不过了。一句话腾格拉尔小姐可以做个可爱的情妇但做太太糟透了!” “您就是这样看待您那位未来的太太的吗”基督山问道。 “是的说得更残酷些这是真的至少是实情。可是这个梦是无法实现的因为腾格拉尔小姐必定要作我的太太的。也就是说一定会和我住在一起。在离我十步路之内对我唱歌、作曲或玩乐器的。我想起来就怕。我们可以抛弃一个情妇但对于一位太太老天爷!那就是一回事了。那是永久性的。不管她在身边或在远处总是永久的东西。一想到腾格拉尔小姐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即使大家隔得远远的那也够可怕的。” “您真难讨好子爵。” “是的因为我希望能实现不可能的事情。” “什么事?” “找到一位象家母那样的妻子。” 基督山的脸色顿时变白了他望着阿尔贝手里在玩弄着那支华丽的手枪。 “那么令尊很幸福罗?”他说道。 “您知道我对家母的看法伯爵。您看看她还很美丽很有活力象以前一样。要是别的当儿子的陪他的母亲到的黎港去住四天他肯定会觉得枯燥厌烦但我陪了她四天却比陪伴玛琵仙后[民间传说中的仙女莎士比亚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有详细描写。——译注]或狄达尼亚仙后[莎士比亚戏剧《仲夏夜之梦》中人物。——译注]更满意更宁静更——我可以这样说吗?——富于诗意。” “那真是十全十美到了极点您会使人人都誓要过独身生活啦。” “正是为这个原因”马尔塞夫又说“由于知道世界上确有十全十美的女子所以我才并不急于娶腾格拉尔小姐。您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东西当我们得到它的时候它的价值就会增加?在珠宝店的橱窗里闪闪光的钻石当它到了我们自己手里的时候光彩就更灿烂了但假如我们不得不承认还有更好的却依旧保留着较次点的您知不知道那会让人多么痛苦?” “真是欲海无边哪!”伯爵喃喃地说道。 “所以假如欧热妮小姐能理解人只是个可怜的小东西她有几百万而我连几十万都没有那我就高兴了。” 基督山微笑了一下。 “我曾经想到过一个计划”阿尔贝继续说“凡是怪癖的东西弗兰兹都喜欢。我想设法使他爱上腾格拉尔小姐但尽管写了四封最具诱惑力的信他都仍一成不变地回答:‘我的怪癖虽大但她却不能使我破坏我的诺言。’” “这就是我所谓的那真诚的友谊您自己不愿意娶的人却拿来推荐给别人。” 阿尔贝微笑了一下。“顺便告诉您一下”他又说“弗兰兹就要来了。但您对那个消息是会感兴趣的。您不喜欢他是吗?” “我!”基督山说“我亲爱的子爵您怎么会想到我不喜欢弗兰兹先生呢?我喜欢每一个人。” “您把我也包括在这‘每一个人’面里了吗?谢谢!” “请不要误会”基督山说“我爱每一个人就象上帝要我们爱我们的邻居那样。那是基督教意义上的爱但我也有少数几个极其痛恨的人。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谈弗兰兹·伊皮奈先生吧。您说他就要回来了?” “是的是维尔福先生召他回来的维尔福先生显然是急于要把瓦朗蒂娜小姐嫁出去正如腾格拉尔先生想看到欧热妮小姐早日出阁一样。有一个长大了的女儿在家里做父亲的一定非常为难不把她们弄走他们就象是会烧一样每分钟脉搏要跳九十下。” “但伊皮奈先生不象您他耐心地承受了他的不幸。” “岂止如此他谈起那件事来时很严肃正襟危坐好象在谈论他自己的家里人似的。而且他极其尊敬维尔福先生夫妇。” “他们是值得尊敬的是不是?” “我相信是的。维尔福先生总是被人看作是一个严厉但却公正的人。” “那么”基督山说“总算有一个人不象那个可怜的腾格拉尔那样受您责难了。” “或许那是因为我不必被迫娶他女儿的缘故吧。”阿尔贝回答大笑起来。 “真的我亲爱的先生”基督山说“您太自负了。” “我自负?” “是的抽一支雪茄吧。” “很愿意。我怎么自负呢?” “咦因为您在这儿拼命为自己辩护要避免腾格拉尔小姐。但让事情去自然展吧或许先撤退的并不是您。” “什么!”阿尔贝瞪着眼睛说道。 “毫无疑问子爵阁下他们是不会强迫您就范的。来吧正正经经地说吧您不想废除你们的婚约?” “假若能够我愿意为此付出十万法郎。” “那么您可以大大地高兴一番。腾格拉尔先生愿意出双倍于那个数目的钱来达到这一目的。” “难道我真的这样幸福吗?”阿尔贝说他的脸上依旧浮过了一片几乎难以觉察的阴云。“但是我亲爱的伯爵腾格拉尔先生有理由这样做吧?” “啊!您的骄傲和自私的心里显露出来啦。您可以用一把斧头去攻击别人的自尊心但假如您自己的自尊心被一根小针刺了一下您就畏缩了起来。” “不是的但依我看腾格拉尔先生似乎——” “应该喜欢您是不是嗯?他的鉴赏能力不高他好象喜欢另外一个人。” “是谁?” “我也不知道您自己去研究和判断吧。” “谢谢您我懂了。听着:家母——不不是家母我弄错了——家父准备要开一次舞会。” “在这个季节开舞会?” “夏季跳舞会是很时兴的。” “即使不然只要一经伯爵夫人提侣就会时兴起来的。” “您说得不错。您知道这是清一色的舞会——凡是七月里留在巴黎的人一定是真正的巴黎人。您可不可以代我们邀请两位卡瓦尔康蒂先生?” “哪天举行?” “星期六。” “老卡瓦尔康蒂到那时就已经走了。” “但他的儿子还在这儿。您可不可以邀请一下小卡瓦尔康蒂先生?” “我不熟悉他子爵。” “您不熟悉他?” “不我是在几天前才和他初次见面的对于他的事不论从哪方面讲我都没有把握。” “但您请他到您的家里来吃过饭的?” “那是另一回事他是一位好心肠的神甫介绍给我的神甫或许受骗了。你直接去请他吧别让我代替你去邀请了假如他将来娶了腾格拉尔小姐您就会说是我搞的阴谋要来和我决斗的。再说我自己也可能不去。” “不去哪儿?” “你们的舞会。” “您为什么不去?” “只有一个理由因为您还没有邀请我。” “但我是特地为那项使命才来的呀。” “您太赏脸了但我或许会因事受阻的。” “假如我告诉您一件事情您就会排除一切障碍屈驾光临了。” “告诉我什么事。” “家母恳请您去。” “马尔塞夫伯爵夫人?”基督山吃了一惊。 “啊伯爵”阿尔贝说“我向您保证马尔塞夫夫人跟我说得很坦白假如您没有那种我刚才提到过的远地交感的感触那一定是您身体里根本没有这种神经因为在过去的这四天里我们除了你没谈论到任何别人。” “你们在谈论我?多谢厚爱!” “是的那是您的特权您是一个活的话题。” “那么在令堂眼中我也是一个问题吗?我还以为她很理智不会有这种幻想呢。” “我亲爱的伯爵您是每一个的问题——家母的也是别人的很多人研究你但没有得出结论您依旧还是一个谜所以您尽管放心好了。家母老是问您怎么这样年轻。我相信g伯爵夫人虽然把您比做罗思文勋爵而家母却把您看作了卡略斯特洛[卡略斯特洛(一七四三—一七九五)意大利著名骗子后被判终身监禁。——译注]或圣日尔曼伯爵[圣日尔曼伯爵(一七八四卒)法国冒险家为法王路易十五从事各种政治阴谋活动。——译注]。您一有机会就可以证实她的看法这在您是很容易做到的因为您有前者的点金石和后者的智慧。” “我谢谢您的提醒”伯爵说“我尽力去应付来自各方面的对我的揣测就是了。” “那么星期六您来?” “来的既然马尔塞夫夫人邀请我。” “您太赏脸了。” “腾格拉尔先生去不去?” “家父已经邀请他了。我们当设法去劝请那位**官维尔福先生也来但他可能会使我们失望的。” “俗话说‘永远不要失望。’” “您跳舞吗伯爵?” “跳舞?” “是的您。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跳舞对于未满四十岁的人来说真是最合适不过了。不我是不跳舞的但我喜欢看别人跳。马尔塞夫夫人跳舞吗?” “从没跳过您可以和她聊聊天她非常希望能和您谈一谈。” “真的!” “是的的确是真的我向您保证您是她唯一曾显示过那种好奇心的人。” 阿尔贝起身拿起了他的帽子伯爵陪他到了门口。“我有一件事很后悔。”走到台阶前他止住阿尔贝说道。 “行什么事?” “我跟您讲到腾格拉尔的时候有点失礼了。” “恰恰相反关于他永远用同样的态度跟我讲好了。” “那好!这我就放心了。顺便问一句您认为伊皮奈先生何时候能到?” “最迟五六天可到。” “他什么时候结婚?” “圣·梅朗先生夫妇一到就立刻结婚。” “带他来见我。尽管您说我不喜欢他但我向您保证我倒是高兴能见见他。” “遵命爵爷。” “再会。” “星期六再会届时我一定恭候您希望不会落空。” “好的我一定来。” 伯爵目送着阿尔贝上了车阿尔贝连连向他挥手道别。当他踏上他的轻便四轮马车以后基督山转过身来看到了贝尔图乔。“有什么消息?”他问。 “她到法院去了一次。”管家回答。 “在那儿停留了多久?” “一个半钟头。” “她有没有回家?” “直接回家去了。” “好我亲爱的贝尔图乔”伯爵说“我现在劝你去寻找一下我对你说过的诺曼底的那处小产业。” 贝尔图乔鞠了一躬他所得到的这个命令正中他的下怀所以他当天晚上就出了。” 第六十九章 调查 正文第六十九章调查 维尔福先生信守着他对腾格拉尔夫人许下的诺言极力去调查基督山伯爵究竟是怎样现欧特伊别墅的历史的。他在当天就写信给了波维里先生(波维里先生已经从典狱长了升到了警务部的大臣)向他索要他所需要的情报;后者请求给他两天的时间去进行调查届时大概就可以把所需的情报提供给他了。第二天晚上维尔福先生收到下面这张条子:“基督山伯爵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威玛勋爵是一个有钱的外国人行踪不定目前在巴黎;另一个是布沙尼神甫是一个在东方广行善事、颇得该地人士称誉的意大利教士。” 维尔福先生回信吩咐严密调查这两个人的一切情况。他的命令很快被执行了第二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份详细的报告:“神甫到巴黎已经一个月住在圣·苏尔莫斯教堂后面的一座租来的小房子里有上下两层每层有两个房间。接下的两个房间中的一间是餐厅房子有桌子一张椅子数把胡桃木碗柜一只;另一间是镶着壁板的客厅并无壁饰、地毯或时钟。神甫显然只购置纯对必需的用具。神甫很喜欢楼上的那个起坐间里面堆满神学书和经典一个月来他常常埋头在书堆里所以那个房间倒不象是起居室而象是一间书房。他的仆人先要从一个门洞里望一望访客如果来者绝不认识或不喜欢就回答说神甫不在巴黎——这个答复能使大多数人满意因为大家都知道神甫是一位大旅行家。而且不论是否在家不论在巴黎或开罗神甫总留下一些东西施舍给来访的人那个仆人就用他主人的名义从门洞里把东西分散给人。书房旁边另外那个房间是寝室。全部家具只有一张没有帐子的床、四把圈椅和一只铺黄色天鹅绒厚垫的睡帽。 威玛勋爵住在圣·乔琪街。他是一个英国旅行家在旅行中花掉的钱特别多。他的房子和家具都是租的白天只在那里逗留几个钟头而且极少在那儿过夜。他有一个怪脾气就是从来不说一句法国话却能写纯正的法文。” 在检察官得到这些详细情况的第二天有个人驱车到费洛街的拐角处下车走去敲一扇深绿色的门要见布沙尼神甫。 “不在家他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仆人回答说。 “这个答复不能使我满意”来客答道“因为对于派我来的那个人是没有人会说自己不在家的还是请你劳神去告诉布沙尼神甫——” “我已经告诉你他不在家啦!”仆人又说。 “那么当他回来的时候把这张名片和这封盖过封印的信交给他。他今天晚上八点钟在不在家?” “当然在的。除非他在工作那他也就和出门一样了。” “那我今晚八点再来。”来客说完就走了。 果然到了指定时间那个人还是乘着那辆马车来了但这一次马车并不停在费洛街的街尾而是停在那扇绿门前面。 他一敲门门就开了他走了进去。根据仆人对他的恭敬殷勤的态度上他看出那封信已产生了预期的效果。“神甫在家吗?”他问。 “是的他在书房里工作他在恭候您先生。”听差回答。来客走上一座很陡的楼梯迎面看到神甫坐在桌子前面。 桌子上有一盏灯灯罩很大把灯光都集中在桌面上使得房间里其余部分相当黑暗他看见神甫穿着一件和尚长袍头上戴着中世纪学者所用的那种头巾。“幸会幸会阁下就是布沙尼神甫吗?”来客问。 “是的阁下”神甫回答“而您就是那位以前做过典狱长现任警察总监波维里先生派来的使者吗?” “一点不错阁下。” “身负巴黎保安重任的一位使者?” “是的阁下。”来客犹像了一下脸也有些红了。 神甫把眼镜架好这副大眼镜不但遮住两眼并且连他的颧骨也遮住了他又重新坐下来并示意来客也就座。“我悉听您的吩咐阁下。”神甫带着很明显的意大利口音说。 “我所负的使命阁下”来客一字一顿地说“不论是对完成这项使命的还是对作为这项使命的对象都是机密的。” 神甫鞠了一躬。“您的正直”来客继续说“总监是早有耳闻的现在他作为法官希望要从您这儿了解一点有关社会治安的情况。为了了解这些情况他委托我来见您。希望不要碍于友谊或人情而不会使您掩饰事实的真相。” “阁下只要您所了解的情况不至于给我带来良心上的不安就行。我是一个教士阁下譬如说人们在忏悔的时候所讲出来的秘密那就必须由我保留由上帝裁判而不是保留给人类的法庭。 “您别担心神甫阁下我们会尊重您的良心安宁。” 这个时候神甫把靠近自己那一边的灯罩压得更低一些另外那一边就翘了起来使来客的脸被照亮了而他自己则仍在暗处。 “对不起神甫阁下”警察总监的使者说“灯光太刺眼了。” 神甫把灯罩压低“现在阁下”他说“我在恭听了请说吧!” “我来直截了当地说。您认识基督山伯爵先生吗?” “我想您是指柴康先生吧?” “柴康!这么说他不叫基督山?” “基督山是一个地名或说得更确切些是一座岩礁的名字不是一个姓。” “好吧既然基督山先生和柴康先生是一个人我们就不必在字面上争论了。” “绝对是一个人。” “我们就来谈谈柴康先生吧。” “好吧。” “我刚才问您认不认识他?” “我和他很熟。” “他是谁?” “一个有钱的马耳他造船商的儿子。” “我知道报告上也这么说。但是您知道警务部对空泛的报告不会满意的。 “但是”神甫温和地微笑着答道“当报告与事实相符的时候谁都必须相信——别人得相信警务部也得相信。” “但您能确信这一点吗?” “您是什么意思?” “阁下我对于您的诚实并无丝毫怀疑我只是问您您对于这一点能不能确定?” “我认识他的父亲柴康先生。” “啊啊!” “小时候我常常和他的儿子在船坞里玩耍。” “但他这个伯爵的头衔是哪儿得来的?” “您知道那是可以买到的。” “在意大利?” “到处都行。” “而他的财产据一般人说简直是无限——” “哦关于这一点”神甫说“‘无限’用得很恰当。” “您以为他有多少财产?” “每年十五万至二十万里弗左右的利息。” “这也在情理之中”来客说“我听说他有三四百万呢!” “每年二千万里弗收益金就得四百万本。” “但我听说他每年有四百万的利息收入。” “哦那是不可信的。” “您知道那个基督山岛?” “当然凡是从巴勒莫、那不勒斯或罗马经海道来的法国人都知道这个岛因为他们都必须从岛的附近经过看得到它。” “据说那是一个迷人的地方。” “那是一座岩山。” “伯爵为什么要买一座岩山呢?” “为了要做一个伯爵。在意大利如果想当伯爵就必须有一处采地。” “您想必听到过柴康先生青年时代的冒险经历吧?” “那位父亲?” “不他的儿子。” “这我知道得不确切那个时期我没有看到我那青年朋友。” “他去从军了吗?” “我好象记得他当过兵。” “加入哪一军种?” “海军。” “您作为神甫他向您忏悔过吗?” “不先生我想他是一个路德教徒。” “一个路德教徒?” “我说我想如此我没有肯定而且我以为法国是有信仰自由的。” “当然我们现在所调查的不是他的信仰而他的行动。我代表警察总监请求您把您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都告诉我。” “大家认为他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基于他对东方基督教徒所做的杰出贡献教皇曾封他为基督爵士——这种荣誉一向是只赐给亲王的。他还有五六种尊贵的勋章都是东方诸国国王报答他种种贡献的纪念品。” “他戴不戴那些勋章?” “不戴但他很以此为荣。他说过他喜欢的是给人类的造福者的褒奖而不是给人类的破坏者犒赏。” “那么他是个教友派信徒了?” “一点不错他是教友派信徒只是他从不穿那种古怪的衣服而已。” “他有没有朋友?” “有凡是认识他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但有没有仇人呢?” “只有一个。”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威玛勋爵。” “他在哪儿?” “他现在巴黎。” “他能不能给我一些消息?” “他可以提供给您重要的消息他曾在印度和柴康相处过一段日子” “您知道他住哪儿?” “大概在安顿大马路那一带但街名和门牌号码我都不知道。” “您跟那个英国人关系不好是吗?” “我爱柴康他恨柴康所以我们关系不太好。” “您是否以为基督山伯爵在这次访问巴黎以前从没有到过法国?” “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打保票。不阁下他从来没有到过这儿因为半年以前他还向我打听过法国的情况。”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巴黎我就介绍卡瓦尔康蒂先生去见他。” “安德烈吗?” “不是他的父亲巴陀米奥。” “阁下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了。我凭人格、人道和宗教名义要求您坦白地回答我。” “请问吧阁下。” “您知不知道基督山先生在欧特伊买房子是什么目的?” “当然知道他告诉过我。” “是什么目的阁下?” “他要办一所精神病院象庇沙尼男爵在巴勒莫所办的那所一样。您知不知道那所精神病院?” “我听说过。” “那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机构。”说完了这句话神甫就鞠了一躬表示他要继续做他的研究工作了。来客不知是懂得神甫的意思还是他再没有别的问题要问了。他站起身来神甫送他到门口。 “您是一位大慈善家”来客说“虽然人家都说您很有钱但我愿意冒昧地捐献一些东西请您代我施舍给穷人。您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捐款?” “谢谢您阁下我在世上只有一件事情看得特别重就是我所施舍的必须完全出于我自己的经济来源。” “但是——” “我的决心是无法改变的但您只要自己去找总是找得到的唉!您可以施舍的对象太多啦。”神甫一面开门一面又鞠了一躬来客也鞠躬告辞。那马车又出了这一次它驶到至·乔琪街停在五号门前那就是威玛勋爵所住的地方。来客曾写信给威玛勋爵约定在十点钟的时候前来拜访。 警察总监的使者到的时候是十点差十分仆人告诉他说威玛勋爵还没回家但他为人极守时间十点钟一定会回来的。 来客在客厅等着客厅里的布置象其他一切连家具出租的客厅一样。没有特别的地方一只壁炉壁炉架上放着两只新式的瓷花瓶:一架挂钟挂钟顶上连着一具张弓待的恋爱神童像;一面两边都刻花的屏风一边刻的是荷马盲行图另一边是贝利赛行乞图;灰色的糊壁纸;用黑色饰边的红色窗帘。这就是威玛勋爵的客厅。房间里点着几盏灯但毛玻璃的灯罩光线看起来很微弱象是考虑到警察总监的密使受不了强烈的光线而特意安排的十分钟以后挂钟开始敲十点钟敲到第五下门开了威玛勋爵出现在门口。他的个子略高于中等身材长着暗红色的稀疏的髭须脸色很白金黄色的头已有些灰白。他的衣服完全显示出英国人的特征——就是:一件一八一一年式的高领蓝色上装上面钉着镀金的纽扣;一件羊毛背心;一条紫花布的裤子裤脚管比平常的短三吋但有吊带扣在鞋底上所以也不会滑到膝头上去。他一进来就用英语说:“阁下您知道我是不说法语的。” “我知道您不喜欢用我国的语言谈话。”密使回答。 “但您可以说法语”威玛勋爵答道“因为我虽然不讲这种语言但我听得懂。” “而我”来客改口用英语回答“我也懂得一些英语可以用英语谈话。您不必感觉不便。” “噢!”威玛勋爵用那种只有道地的大不列颠人民才能懂得的腔调说。 密使拿出他的介绍信后威玛勋爵带着英国人那种冷淡的态度把它看了一遍看完以后他仍用英语说“我明白我完全明白。” 于是就开始提问。那些问题和问布沙尼神甫的差不多。但因为威玛勋爵是伯爵的仇人所以他的答案不象神甫那样谨慎答得随便而直率。他谈了基督山青年时代的情况他说伯爵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在印度一个小王国的军队里服役和英国人作战;威玛就是在那儿第一次和他相见并第一次和他生战斗。在那场战争里柴康成了俘虏被押解到英国关在一艘囚犯船里在途中他潜水逃走了。此后他就开始到处旅行到处决斗到处闹桃色事件。希腊生内乱的时候他在希腊军队里服役。那次服役期间他在塞萨利山上现了一个银矿但他的口风很紧把这件事瞒过了每一个人。纳瓦里诺战役结束后希腊政府局面稳定他向国王奥图要求那个区域的开矿权国王就给了他。他因此成了巨富。据威玛勋爵的意见他每年的收入达一两百万之多但那种财产是不稳定的一旦银矿枯竭他的好运也就到头了。 “那么”来客说“您知道他到法国来的目的吗?” “他是来作铁路投机的”威玛勋爵说“他是一个老练的药物学家也是一个同样出色的物理学家他明一种新的电报技术他正在寻门路想推广他这的新现哩。” “他每年花多少钱?”总监的密使问。 “不过五六十万法郎”威玛勋爵说“他是一个守财奴。” 英国人之所以这么说显然由于仇恨他的缘故因为他在别的方面无可指责伯爵就骂他吝啬。 “您知不知道他在欧特伊所买的那座房子?” “当然知道。” “您知道些什么?” “您想知道他为什么买那所房子吗?” “是的。” “伯爵是一个投机家他将来一定会因为那些乌托邦式的实验弄得自己倾家荡产。他认为在他所买的那座房子附近有一道象巴尼里斯、罗春和卡德斯那样的温泉。他想把他的房子改成德国人所说的那种‘寄宿疗养院’。他已经把整个花园挖了两三遍想找到温泉的泉源但没有成功所以他不久就会把邻近的房子都买下来。我讨厌他我希望他的铁路、他的电报技术、他的寻觅温泉会弄得他倾家荡产我正在等着看他失败不久他一定会失败的。” “为什么这么恨他?” “在英国的时候他勾引我一个朋友的太太。” “您为什么不向他报仇呢?” “我已经和他决斗过三次了”英国人说“第一次用手枪第二次用剑第三次用双手长剑。” “那几次决斗的结果如何?? “第一次他打断了我的胳膊。第二次他刺伤了我的胸部。第三次他给我留下了这个伤疤。”英国人翻开他的衬衫领子露出一处伤疤疤痕还是鲜红的证明这是一个新伤。 “所以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一定会死在我的手里。” “但是”那位密使说“据我看来您似乎不能杀死他呀。” “噢!”英国人说“我天天都在练习打靶每隔一天格里塞要到我家里来一次。” 来客想打听的事情已完了说得更确切些那个英国人所知道的事情似乎尽止于此了。警察总监的使者站起身来告退向威玛勋爵鞠了一躬威玛勋爵也按英国人的礼数**地还他一礼。当他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的时候他就回到卧室里一手扯掉他那浅黄色的头、他那暗红色的髭须、他的假下巴和他的伤疤重新露出基督山伯爵那种乌黑的头和洁白的牙齿。至于回到维尔福先生家里去的那个人也并不是警察总监的密使而是维尔福先生本人。检察官虽然并没有打听到真正令他满意的消息但他已安心不少自从去欧特伊赴宴以来他第一次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 第七十章 舞会 正文第七十章舞会 这几天正是七月里最炎热的日子马尔塞夫伯爵如期在星期六举行舞会。晚上十点钟。在伯爵府的花园里高大的树木清晰地衬托着缀满金色星星的天空。今天象要下暴雨的样子天空上现在还浮荡着一层薄雾。楼下的大厅里传出华尔兹和极乐舞的乐曲百叶窗的窗缝里透出灿烂的灯光。这时花园里有十来个仆人在那儿准备晚餐他们刚刚接到主妇的命令因为天气好转。已决定晚餐在草坪上的天幕下举行那缀满星星的美丽的蓝空已使草坪占了决定的优势。花园里挂满了彩色的灯笼这是按照意大利的风俗布置的席面上布满了蜡烛和鲜花这种排场世界各国豪华的席面上处处都一样不必多讲。 马尔塞夫伯爵夫人吩咐过仆人以后又回到屋里去这时宾客们6续到来吸引他们来的多半不是由于伯爵的地位显赫而是由于伯爵夫人优雅风度因为由于美塞苔丝的高雅的情趣他们一定可以在她的宴会上找到一些值得叙述甚至值得模仿的布置方法。腾格拉尔夫人本来不想到马尔塞夫夫人那儿去因为前面说过的那几件事使她心神不宁但那天早晨她的马车碰巧在路上和维尔福先生的马车相遇。两部马车很自然地并拢来他说:“马尔塞夫夫人家的舞会您去不去?” “不想去”腾格拉尔夫人回答“我的身体太不舒服。” “您错了”维尔福意味深长地回答“您应该在那儿露面这是很重要的。” “那么我就去。”说完两部马车就分道而驶了。 所以腾格拉尔夫人这会儿也来了。她不但长得美而且周身上下打扮得珠光宝气;她从一扇门走进客厅美塞苔丝正好也从另一扇门出现在客厅伯爵夫人当即派阿尔贝去迎接腾格拉尔夫人。他迎上前去对男爵夫人的打扮讲了几句恰如其分的恭维话然后让她挽住他的胳膊引她入座。阿尔贝向四下里望望。 “您在找我的女儿是不是?”男爵夫人含笑说。 “我承认是的”阿尔贝回答。“难道您竟忍心没有带她来吗?” “别着急。她遇到了维尔福小姐她们两个就走在一起了。瞧她们来了两个都穿着白衣服一个捧着一束山茶花一个捧着一束毋忘我花。哎怎么” “这回您找什么?” “基督山伯爵今天晚上来不来?” “十七个了!”阿尔贝答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伯爵似乎是一团烈火”子爵微笑着回答“你是第十七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了。伯爵有多走红我可真得祝贺他” “您对每一个人都是象对我这样回答的吗?” “啊!真是的我还没有回答您。请放心我们可以看到这位大人物。我们的运气够好的。” “昨晚您去歌剧院了吗?” “没有。” “他也在那儿。” “啊真的!那位怪人有没有什么惊人之举?” “他能没有惊人之举吗?”昨天演的是《瘸腿魔鬼》 [法国作家勒萨日(一六八八—一七四七)的作品这里可能指根据原作改编的舞剧。——译注]伊丽莎跳舞的时候那位希腊公主看得出了神。伊丽莎跳完舞以后他把一只珍贵的戒指绑在一束花球上抛给那个可爱的舞星那个舞星为了表示珍视这件礼物在第三幕的时候就把它戴在手指上出场向伯爵致意。那位希腊公主呢?她来不来?” “不来可能使您失望了她在伯爵家里的地位没人知道。” “行了让我留在这儿吧去陪维尔福夫人吧她很想跟您谈话呢。” 阿尔贝对腾格拉尔夫人鞠了一躬向维尔福夫人走过去。 当他走近的时候她张开嘴巴刚要说话。“我敢跟你打赌”阿尔贝打断她说“我知道您要说的是什么事。” “什么事?” “如果我猜对了您承不承认?” “承认。” “用人格担保?” “用人格担保。” “您要问我基督山伯爵到了没有或者会不会来。” “一点也不对。我现在想的不是他。我要问您有没有接到弗兰兹先生的什么消息?” “有的昨天收到了一封信。” “他信里说些什么?””他封信时正启程回来。” “好现在告诉我伯爵会不会来。” “伯爵会来的不会使您失望。” “您知道他除了基督山以外还有一个名字吗?” “不我不知道。” “基督山是一个岛的名字他有一个族姓。” “我从来没听说过。” “好那么我比您消息灵通了他姓柴康。” “有可能。” “他是马耳他人。” “也可能的。” “他是一个船主的儿子。” “真的您应该把这些事情大声宣布出来您就可以大出风头了。” “他在印度服过兵役在塞萨利现了一个银矿到巴黎来是想在欧特伊村建立一所温泉疗养院。” “哦!马尔塞夫说“我敢断言这实在是新闻!允许我讲给别人听吗?” “可以但不要一下子捅出去每次只讲一件事情别说是我告诉您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偶然现的秘密。” “谁现的。” “警务部。” “那么这些消息的来源——” “是昨天晚上从总监那里听来的。您当然也明白巴黎对于这样不寻常的豪华人物总是有戒备的所以警务部去调查了一下。” “好!现在手续齐备可以借口伯爵太有钱把他当作流民抓起来了。” “可不是如果调查到的情况不是那么对他有利的话这种事情无疑是会生的。” “可怜的伯爵!他知道自己处境这么危险吗?” “我想不知道吧。” “那么应该慈悲心去通知他。他来的时候我一定这样做。” 这时一个眼睛明亮、头乌黑、髭须光润的英俊年轻人过来向维尔福夫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阿尔贝和他握握手。“夫人”阿尔贝说“允许我向您介绍马西米兰·莫雷尔先生驻阿尔及利亚的骑兵上尉是我们最出色、最勇敢的军官之一。” “我在欧特伊基督山伯爵的家里已经有幸见过这位先生了。”维尔福夫人回答带着不用掩饰的冷淡态度转身离去。 这句话语尤其是说这句话的那种口气使可怜的莫雷尔的心揪紧了。可是有一种补偿正在等候他。他转过身来正巧看到一张美丽白皙的面孔上面那一对蓝色的大眼睛正注视着他那对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她把手里的那一束毋忘我花慢慢地举到她唇边。 莫雷尔对这种无声的问候心领神会他也望着她把他手帕举到嘴唇上。他们象两尊活的雕像已佇立大厅两端默默地互相凝视着一时忘掉了他们自己甚至忘掉了世界但在他们那种大理石似的外表底下他们的心却在剧烈地狂跳。 即使他们再多望很多时候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可是基督山伯爵进来了。我们已经说过伯爵不论在哪儿出现他总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那并不是因为他的衣着他的衣服简单朴素剪裁也没有什么新奇怪诞的地方;更不是因为那件纯白的背心;也不是因为那条衬托出一双有模有样的脚的裤子——吸引旁人注意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他那苍白的肤色和他那漆黑的卷他安详清纯的脸容;是那一双深邃、表情抑郁的眼睛;是那一张轮廓清楚、这样易于表达高度轻蔑表情的嘴巴。比他更漂亮的人或许还有很多谁也不会有他这么富有表现力如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的话。伯爵身上的一切似乎都有其含义因为他有常作有益思索的习惯所以无关紧要的动作也会在他的脸上表现出无比的精明和刚强。 可是巴黎社会的社交界是这样的不可思议如果除此以外他没有一笔巨大的财产染上神秘色彩这一切或许还是不能赢得他们的注意。 这时他在无数好奇的眼光的注视之下一面和熟人略作招呼一面向马尔塞夫夫人走过去马尔塞夫夫人正站在摆着几只花瓶的壁炉架子前面已经从一面与门相对的镜子里看见他进来已经准备好和他相见。伯爵向她鞠躬的时候她带着一个开朗的微笑向他转过身来。她以为伯爵会和她讲话而伯爵也以为她会和自己说话但两人都没有开口。于是在鞠躬之后基督山就迈步向阿尔贝迎过去阿尔贝正张着双臂向他走来。 “您见过我母亲了吗?”阿尔贝问。 “见过了”伯爵回答“但我还没有见过令尊。” “瞧他就在那面正在和那群社会名流谈论政治呢。” “是吗?”基督山说“那么那面的那些先生都是社会名流。我倒没有想到。他们是哪一类方面的?您知道社会名流也有各种各样的。” “先是一位学者就是那位瘦高个儿他在罗马附近现一种蜥蜴那种蜥蜴的脊椎骨比普通的多一节他立刻把他的现在科学院提出。对那件事一直有人持异议但他取得了胜利。那节脊椎骨在学术界引起了轰动了而那位先生他本来只是荣誉军团的一个骑士就此晋封为军官。” “哦”基督山说“据我看这个十字章是该给的我想要是他再找到一节脊椎骨的话他们就会封他做司令官了吧?” “极有可能。”阿尔贝说。 “那个穿蓝底绣绿花礼服的人是谁?他怎么竟想出穿这样一件怪衣服?” “噢那件衣服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那是法兰西共和国的象征。共和政府委托大画家大卫[大卫(一七四八—一八二五)法国著名画家同情法国大革命。——译注]给法兰西科学院院士设计的一种制服。” “真的吗!”基督山说“那么这位先生是一位科学院院士吗?” “他在一星期前刚被推举为一位学者。” “他的特殊才能是什么?” “他的才能我相信他能够用小针戳兔子的头他能让母鸡吃茜草他能够用鲸须挑出狗的脊髓。” “为了这些成绩他成为科学院的院士了吗?” “不是法兰西学院的院士。” “但法兰四学院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我就要告诉您了。看来似乎是因为——” “一定因为他的实验大大地促进了科学的展罗?” “不是因为他的书法非常挺秀。” “这句话要是被那些让他用针戳过的兔子那些骨头被他用茜草染成红色的鸡以及那些被他挑过脊髓的狗听到它们一定要伤心死了。” 阿尔贝大笑起来。 “那一位呢?”伯爵问。 “哪一位?” “是的第三位。” “啊!穿暗蓝色衣服的那位?” “对。” “他是伯爵的一个同僚前一阵子极力反对贵族院的议员穿制服他是自由主义派报纸的死对头但因为他在制服问题上所做的抨击朝廷的高尚行动自由派报纸大大为他捧场这使他们言归于好而且据说就要派他做大使了。” “他是凭什么资格入贵族院的?” “他曾编过两三部喜剧在《世纪》报上写过四五篇文章为部长大人当选捧了五六次场。” “说得妙子爵!”基督山微笑着说“您是一位很有趣的导游。现在请您帮我一个忙可不可以?” “什么事?” “别介绍我认识这几位先生如果他们有这个意思请您为我挡驾。” 这时伯爵觉得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他转过身来原来是腾格拉尔。“啊!是您男爵!” “您为什么要称呼我男爵呢?”腾格拉尔说“您知道我对于我的头衔并不重视。我不象您子爵您很看重爵位是不是?” “当然罗”阿尔贝回答“我要是没有了头衔就一无所有了而您既使放弃男爵的头衔却依旧不失为百万富翁。” “不幸的是”基督山说“百万富翁这个头衔可不象男爵、法国贵族或科学院院士那样可以终身保持的譬如说法兰克福的百万富翁法波银行的大股东法郎克和波尔曼最近就宣告破产了。” “真的吗?”腾格拉尔说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不会有错我是今天傍晚才得到的消息我有一百万存在他们银行但及时得到警告在一个月以前就提出来了。” “啊我的上帝!”腾格拉尔喊道“他们开了一张二十万法郎的汇票给我!” “您可得小心一点他们的签字只剩百分之五的信用了。” “是的但太迟啦”腾格拉尔说“我看到签字的票据就照付了。” “得!”基督山说“又是二十万法郎加上以前“嘘!别提这些事情”腾格拉尔说然后他向基督山凑近一步又说“尤其是在小卡瓦尔康蒂先生面前。”说完以后他微笑了一下转身向他所指的那个年轻人走去。 阿尔贝离开伯爵去和他的母亲说话腾格拉尔也已去和小卡瓦尔康蒂谈天暂时只剩下基督山独自一个。这当儿大厅里非常热。仆人托着摆满冷饮品的茶盘在人群里穿梭往来。 基督山不时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但当仆人把盘子端到他面前来的时候他却退后一步不吃解热的东西。马尔塞夫夫人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基督山她看到他什么都没有吃过甚至还注意到了他往后退的那个动作。 “阿尔贝”她问道“你注意到没有?” “什么事母亲?” “我们请伯爵来赴宴他从来没有接受过。” “是的但他在我那儿吃过午饭真的那次他还是初次在巴黎社交界露面呢。” “但你的家并不是马尔塞夫先生的家”美塞苔丝喃喃说“他来这儿以后我一直在观察他。” “是吗?” “是的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伯爵的饮食是很节制的。” 美塞苔丝抑郁地微笑了一下。“你再过去”她说“等下一次托盘送来的时候务必请他吃些东西。” “为什么母亲?” “听我的话阿尔贝。”美塞苔丝说。 阿尔贝拿起他母亲的手吻了一下踱到伯爵身边。又有一只摆满冷饮品的盘子送了来她看到阿尔贝想劝伯爵吃些东西但他却坚决地拒绝了。阿尔贝回到母亲那儿她的脸色非常苍白。 “是吧”她说“你看到他拒绝了吗!” “是的但您何必因此难过呢?” “你知道阿尔贝女人的心是很奇怪的我喜欢看到伯爵在我的家里吃些东西即使一粒石榴也好。也许他不习惯法国的饮食喜欢吃别的东西吧。” “哦不会的。在意大利的时候我看他是什么都吃的显然他今天晚上不想吃东西。” “也许是”伯爵夫人说“他是在热带过惯了的他可能不象我们这样怕热。” “我想不见得因为他刚才还向我诉苦说他感到热得几乎要窒息了还问我为什么不把百叶窗也象玻璃那样打开。” “可不是”美塞苔丝说“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以试试他是否故意不肯吃东西。”于是她离开大厅。一分钟以后百叶窗全部打开了透过那些垂下素馨花和女萎草的窗口可以看到点缀着各色灯笼的花园和摆列在帐幕底下的宴席。跳舞的玩牌的谈话的所有的客人都出了欢快的喊声。每一个人都欢欢喜喜地享受着微风。这时美塞苔丝重新出现她的脸色比以前更苍白了但神色很镇定。她一直向以她丈夫为中心的那群人走过去。“别把这几位先生拖在这儿伯爵” 她说“我想他们大概都愿意到花园里透透气太闷了他们不是在玩牌。” “啊”一个风流的老将军说“我们不愿意单独到花园里去。” “那么”美塞苔丝说“我来领路。”她转向基督山又说“伯爵您可以陪我去走走吗?” 对于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伯爵几乎踉跄了一下他看了看美塞苔丝。那一瞥的时间实际上极其短暂但伯爵夫人却觉得似乎有一世纪那么久。他把他的胳膊递给伯爵夫人。她挽起他的胳膊或者说得确切些只是用她那只纤细的小手轻轻触着它于是他们一同走下那两旁列着踯躅花和山茶花的踏级。在他们的后面二十多个人高声谈笑着从另外一扇小门里涌进花园。 第七十一章 面包和盐 正文第七十一章面包和盐 马尔塞夫夫人由基督山陪着来到枝叶交错形成的拱廓。 两旁都是菩提树这条路是通到一间温室去的。 “大厅里太热了是不是伯爵?”她问。 “是的夫人您想得真周到把门和百叶窗都打开。”当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伯爵感到美塞苔丝的手在颤抖。“但您”他继续说“穿着那样单薄的衣服只披一条纱巾或许会有点冷吧?” “您知道我要带您去哪儿吗?”伯爵夫人说并不回答基督山的问题。 “不知道夫人”基督山回答“但您知道我并没有拒绝。” “我们是到温室里去您瞧那间温室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伯爵看了看美塞苔丝象要问她什么话但她只是默默地向前走于是基督山也不开口了。他们走到那间结满了美丽的果子的温室里。这时虽是七月里但却依旧在靠工人控制温度来代替太阳热量来使果子成熟。伯爵夫人放开基督山的手臂摘下一串紫葡萄。“瞧伯爵”她微笑着说那种微笑那么凄然让人几乎觉得她的眼眶里已盛满了泪水—— “瞧我知道我们的法国葡萄没法和你们西西里或塞浦路斯的相比但您大概可以原谅我们北方的阳光不足吧!” 伯爵鞠了一躬往后退了一步。 “您拒绝吗?”美塞苔丝的声音颤。 “请原谅我夫人”基督山答道“但我是从来不吃紫葡萄的。” 葡萄从美塞苔丝的手里落到地上他叹了一口气。邻近架梯上垂着一只美丽的桃子也是用人工的热度焙熟的。”美塞苔丝走过去摘下那只果子。“那么吃了这只桃子吧。”她说。 伯爵还是不接受。 “什么又拒绝!”她的声音凄婉似乎在竭力抑制哭泣。 “真的您太让我痛苦了。” 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那只桃子象葡萄一样也落到地上。 “伯爵”美塞苔丝用悲哀恳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说“阿拉伯有一种动人的风俗凡是在一个屋顶底下一同吃过面包和盐的人就成了永久的朋友。” “我知道的夫人”伯爵回答“但我们是在法国不是在阿拉伯。而在法国永久的友谊就象分享面包和盐那种风俗一样的罕见。” “但是”伯爵夫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基督山两手痉挛地抓住他的胳膊紧张得好象都喘不过气来似的说“我们是朋友是不是?” 伯爵的脸苍白得象死人的一样浑身的血好象都冲进他的心然后又向上涌把他的两颊染得通红;他只觉得自己泪眼模糊象要晕眩一样。“当然我们是朋友”他答道。 “我们为什么不是朋友呢?” 这个答复与美塞苔丝所希望的回答相差太远了她转过身去出一声听来象呻吟似的叹息。“谢谢您”说完他们又开始向前走。“阁下”在他们默默地走了大约十分钟以后伯爵夫人突然喊道“您真的见过很多的东西旅行到过很远的地方受过很深的痛苦吗?” “我受过很深的痛苦夫人。”基督山回答。 “但您现在很快乐了?” “当然”伯爵答道“因为没有人听到我叹息的声音。” “您目前的快乐是否已软化了您的心呢?” “我目前的快乐相等于我过去的痛苦。”伯爵说。 “您没有结婚吗?”伯爵夫人问道。 “我结婚!”基督山打了一个寒颤喊道。“那是谁告诉您的?” “谁都没有告诉我但有人在戏院里见您常和一位年轻可爱的姑娘在一起。” “她是我在君士坦丁堡买来的一个女奴夫人——是王族的一位公主。我把她认作我的义女因为她在世界上再没有亲人了。” “那么您是独自一人生活。” “我过着独身生活。” “您没有女儿儿子父亲?” “一个都没有。” “您怎么能这样生活?一个亲人都没有? “那不是我的错夫人。在马耳他的时候我爱过一个年轻姑娘。当我快要和她结婚的时候燃起了战火。我以为她很爱我会等我即使我死了也会忠守着我的坟墓。但当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结婚了。这种事情对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本是不足为奇的也许我的心比旁人软弱换了别人也许不会像我这样痛苦这就是我的恋爱经历。” 伯爵夫人停住脚步象是只是为了喘一口气。“是的”她说“而您在您的心里依旧保存这段爱情——人是一生只能恋爱一次的您后来有没有再见到过她?”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我从来没有回到她所住的那个地方。” “在马耳他?” “是的在马耳他。” “那么她现在还在马耳他?” “我想是的。” “她使您所受的种种痛苦您宽恕她了吗?” “是的我饶恕了她。” “但不只是她那么您依旧还恨使您和她分离的那些人吗?”伯爵夫人手里还有一小串葡萄散了香味。这时她就站在基督山的面前。“吃一点吧。”她说。 “夫人我是从来不吃紫葡萄的。”基督山回答好象这个问题以前并没有提到过似的。 伯爵夫人用一种绝望的姿势把葡萄抛进最近的树丛里。 “真是铁石心肠。”她轻声说。基督山毫不动情好象这种责备并不是说他似的。 这时阿尔贝奔了进来。“母亲!”他喊道生不幸的事啦!” “什么?生了什么事情?”伯爵夫人问道象是一下子从梦中醒来似的。“你说是不幸的事?哦当然是不幸的事了。” “维尔福先生来了。” “怎么了?” “他来找他的太太和女儿。” “为什么?” “因为圣·梅朗夫人刚到巴黎带来了圣·梅朗先生去世的噩耗他是离开马赛不久就死的。维尔福夫人正在兴头上也许没有听清那件祸事或也许不相信会生那样的事情。但瓦朗蒂娜小姐一听到话头又注意到她父亲那种小心谨慎的样子就全部猜到了。那个打击对她象是晴天霹雳一般她当场昏了过去。” “圣·梅朗先生是维尔福小姐的什么人?”伯爵问。 “是她的外祖父。他是来催促她和弗兰兹结婚的。” “啊。真的吗?” “嗯”阿尔贝说“弗兰兹现在没人催他了为什么圣·梅朗先生不也是腾格拉尔小姐的外祖父呢?” “阿尔贝!阿尔贝!”马尔塞夫夫人用一种温和的责备口气说“你在说什么呀?啊伯爵他非常敬重您请告诉他他不该这么说话。”于是她向前走了两三步。 基督山用非常奇怪的眼光望着她他的脸上有一种恍恍惚惚但又充满爱慕的表情。她不由停住了脚步。然后她又上来搀住他的手同时抓起她儿子的手把那两只手合在一起。 “我们是朋友是不是?”她问。 “噢夫人我不敢自称为您的朋友但我始终是您最恭敬的仆人。” 伯爵夫人心里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痛楚走了。她还没有走上十步伯爵就看见她用手帕擦眼泪。 “家母跟您谈得有点不愉快吗?”阿尔贝惊讶地问。 “正巧相反”伯爵答道“您没听到她说我们是朋友吗?” 他们回到大厅里瓦朗蒂娜和维尔福先生夫妇刚离开不用说莫雷尔也跟在他们后面走了。 第七十二章 圣·梅朗夫人 正文第七十二章圣·梅朗夫人 维尔福先生的家里的确刚刚生了一幕悲惨的场景。太太和小姐已经去参加跳舞会去了维尔福夫人虽曾竭力劝她的丈夫和她们同去但她的请求没有成功检察官还是照常把他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前堆着一大叠文件这一堆文件谁看了都会怵但通常还是难于满足他那强烈的工作欲。可是这一次这些文件只是形式而已。维尔福静处的目的不是为了工作而是在反省。门已经关上他已吩咐仆人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许来打扰他。门关上以后他在圈椅里坐下来开始细细地思索这一星期来的事情累得他神魂不安始终痛苦地在他的头脑里萦回不息的这些事情。他并不去碰他面前的那个文件堆却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按下暗钮拿出一包宝贵的文件这包文件整理得很仔细编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号码里面所载的是人名和私人笔记都是关于他在政治、金钱事务上、法庭上以及他那些神秘的恋爱事件上的仇人的记录。他们的数目现在已达到惊人的地步他开始有点害怕起来但这些名字虽然曾经显赫一时却也常常使他满意地微笑象是一个旅客在到达顶峰以后回头俯视脚下那些曾让他惊恐万状的嵯峨的峰峦、可怕的岩崖以及几乎无法通过的狭径。他记忆里把所有这些名字默诵了一遍又参照名单上的记载重读一遍研究了一番他摇摇头。“不!” 他喃喃地说“我的敌人没有哪一个会辛辛苦苦地耐着性子等这么久的时间等到现在才用这个秘密来压垮我。有时候正如哈姆雷特所说的:事实总会升起到人们的眼前即使用全世界的泥土压住它也是枉然。 但是象一团磷火一样它虽然升起来但却会引人走入迷途。那个科西嘉人大概曾把这个故事告诉某个教士那个教士又对别人讲了。基督山也许从旁人口里听到过而为了探明真相但他为什么要探明这件事情的真相呢?”维尔福先生在思索了一会儿以后这样自问。“这和这位基督山先生或柴康先生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一个马耳他船商的儿子曾在塞萨利现一个银矿是第一次来巴黎访问。他为什么要查究这样一件悲惨、神秘和无用的事实呢?布沙尼长老和威玛勋爵——他的朋友和他的仇人——所给我的各种消息虽不完全相同但据我看来有一点是可以明确地断定的就是不论在哪一个时期不论在哪一件事情上不论在哪一种环境里他和我之间都没丝毫瓜葛。” 但维尔福说的这几句话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怕的倒不是事情被揭出来因为即使揭出来他可以辩护可以否认;他并不十分顾忌那突然出现在墙上的血字;他真正急于想现的是究竟是谁写这些血字。为了使自己的神经放松一下他开始幻想起来。他以前常常幻想他的政治前途这是他野心的梦想的主题但今天他没法去想那方面的事情他深怕惊醒了那沉睡了这么久的仇人现在他只为自己想象一幅享受家庭之乐的远景。正在这时庭院里传来一辆马车滚动的声音接着他听到一个老年人的脚步踏上楼梯后面跟随着一片哭泣和悲叹声这是仆人们的常态表示他们也很关心主人的伤心事。他打开门进来了一位老太太臂上挽着披肩手里拿着帽子不等通报就进来了白压着她黄色的前额她的眼睛周围刻满岁月留下的皱纹眼睛几乎消失在那因悲哀过度而肿的眼皮底下了。“噢阁下”她说—— “噢阁下多大的不幸呀!我要死了噢是的我一定要死了!” 她就倒在那张离门最近的椅子上突然啜泣起来。仆人们站在门口不敢进去诺瓦蒂埃的老仆人在他主人的房间里听到那一片喧闹声也赶来站在后面大家都望着她。维尔福站起来向这位老太太他的岳母奔过去。“生了什么事啦!”他喊道“您为什么这样难过!圣·梅朗先生没有和您一起来吗?” “圣·梅朗先生死啦!”老侯爵夫人直截了当地回答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看来她似乎已经麻木了。 维尔福后退几步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喊道:“死了这样突然?” “一星期前”圣·梅朗夫人又说“我们吃过午餐就一同乘着马车出。圣·梅朗先生感到不舒服已经有几天了。但是想到可以看到我们亲爱的瓦朗蒂娜他顾不上自己正在生病坚持起程。我们离开马赛十八哩路时他吃了他常服的金锭丹以后就沉沉睡去。我觉得他睡的有点不自然可是我又不敢喊醒他我觉得他的脸色好像变红了他的太阳穴上的血管跳得比平常厉害。那时天色渐渐黑了我也看不清了我就让他去睡。突然间他出一声含糊不清的痛苦的叫声象是一个人在梦中受到了伤害似的接着他的头猛然往后一倒。我叫车夫停车我叫圣·梅朗先生我给他闻我的嗅盐但一切都晚了我是坐在一个尸体旁边到达埃克斯的。” 维尔福半张着嘴站着吓呆了。“您想必请医生了?” “当时就请了但是我刚才说过已经太晚啦。” “是的但他至少可以确诊可怜的侯爵死于什么病吧。” “哦是的阁下他告诉我说象是一种暴性中风。” “当时您怎么办的呢?” “圣·梅朗先生常说如果他不是死在巴黎希望能将他的遗体运回家族的墓室。我看着遗体装在一具铅棺里自己先回巴黎棺材过几天才来。 “哦可怜的母亲!”维乐福先生说“您这么大年纪受到这样的一个打击以后还得这么操心。” “上帝支持我让我坚持了下来而且我为可怜的侯爵所办的那一切换了他当然也会替我办的。自从他离开我以后我似乎已经麻木了。我不能哭他们说到我这样的年龄就没有眼泪的了。可是我以为当一个人心里难受的时候就应该哭出来。瓦朗蒂娜在哪儿阁下?我是为她而来的我希望见见瓦朗蒂娜。” 维尔福觉得如要说瓦朗蒂娜去参加舞会了未免太残酷所以他只说她和她的继母一同出去了他这就去接她们回来。 “马上去阁下!马上去我求求你!”夫人说。 维尔福扶起圣·梅朗夫人领她到内室。“您休息一下吧母亲。”她说。 听到这句话侯爵夫人抬起头来。眼前的这个人使她强烈地想起她无限哀悼的那个女儿来她觉得她的女儿还活在瓦朗蒂娜的身上这声“母亲”使她大为感动顿时老泪纵横跪倒在一张圈椅前面把她那白苍苍的头埋在椅子里。维尔福吩咐女佣人照顾好老夫人而老巴罗斯则惊惶地跑去报告他的主人去了。因为最使老年人恐惧的事情没有比听到死神暂时放松对他们的警戒而去打击另外一个老年人更可怕了。当圣·梅朗夫人还跪在地上在那儿虔诚祈祷的时候维尔福叫人备好马车亲自到马尔塞夫夫人那里去接他的妻子和女儿。当他出现在舞厅门口的时候他的脸色苍白的瓦朗蒂娜急忙向他跑过来说:“哦爸爸生了什么不幸的事吧!” “你的外婆刚才到了瓦朗蒂娜。”维尔福先生说。 “外公呢?”那年轻姑娘浑身颤抖。 维尔福先生的回答只是伸手去扶住他的女儿。他做得正及时因为瓦朗蒂娜的头一阵晕眩。脚下打了一个踉跄;维尔福夫人立刻赶过来扶住她一面帮助她的丈夫把她搀到马车里一面说:“真是怪事!谁想得到会生这种事真是怪事!”这不幸的一家人就这么走了留下一片愁云笼罩着整个大厅。 瓦朗蒂娜现巴罗斯在扶梯脚下等她。“诺瓦蒂埃先生希望今天晚上见您一次。”他低声说。 “告诉他我见过我亲爱的外婆后就来。”她回答她感到目前最需要她帮的是圣·梅朗夫人。 瓦朗蒂娜现她的外祖母躺在床上。这一场伤心的会见里默默的爱抚、心痛如绞的啜泣、断断续续的叹息、止不住的热泪说不尽道不完的。维尔福夫人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对可怜的遗孀保持着外表上的一切敬意。她不久就对她的丈夫耳语说:“我想如果你允许的话我还是走开的好因为我在这儿似乎会使你的岳母难过。” 圣·梅朗夫人听到了她的话。“是的是的”她温和地对瓦朗蒂娜耳语说“让她离开吧但你要留在这儿。” 维尔福夫人走了瓦朗蒂娜独自留在床边因为那位检察官被这个意外的死讯惊得不知所措也跟着妻子出去了。 现在且回头来讲老诺瓦蒂埃我们前面说过诺瓦蒂埃听到家里的闹声就派他的老仆人去查问原因;巴罗斯一回来他就用机敏的眼光向他的使者询问。 “唉老爷!”巴罗斯惊叹道“生了不幸的事情啦。圣·梅朗夫人到了她的丈夫死啦!” 严格地说来圣·梅朗先生和诺瓦蒂埃之间没有友谊可言。可是一个老年人的死总会影响到另一个老年人。诺瓦蒂埃的头无力地垂到胸前显然心里很难过在想什么心思然后他闭上一只眼睛。 “瓦朗蒂娜小姐吗?”巴罗斯问。 诺瓦蒂埃作了个肯定的表示。 “她参加舞会去了这是您知道的因为她打扮得整整齐齐地来向您告辞过的。” 诺瓦蒂埃又闭一闭他的左眼。 “您想见她吗?” 诺瓦蒂埃又作了肯定的表示。 “嗯他们一定已经到马尔塞夫夫人那儿接她去了。我去等着她一回来就请她到这儿来。您是不是这样想?” “是的。”老人又作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所以正如我们已说过的巴罗斯就去守在门口把老人的希望通知瓦朗蒂娜。因此瓦朗蒂娜在离开圣·梅朗夫人以后就来看诺瓦蒂埃了。圣·梅朗夫人终因疲乏过度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在她伸手所及的地方他们放了一张小桌桌子上放着一只玻璃杯和一瓶橙汁这是她最喜欢的饮料。于是那年轻姑娘离开床边去看诺瓦蒂埃先生。瓦朗蒂娜吻了老人一下老人则带着无限怜惜的眼神望着她以致她的眼泪又充满了眼眶。那位老先生依旧带着同样的表情凝视着她。 “是的是的”瓦朗蒂娜说“您的意思是:我还有一位慈爱的祖父是不是?” 老人表示他想说的正是这句话。 “上帝啊幸而我还有你”瓦朗蒂娜答道。“要是没有你的话我可怎么受得了呢?” 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巴罗斯觉得经过了这种伤心的事件以后每一个人都需要休息他自己也倦了。诺瓦蒂埃所需要的休息也不只是看他的孙女儿。所以瓦朗蒂娜也离开了忧愁和疲乏使她看来象是病了。 第二天早晨瓦朗蒂娜现她的外祖母还是躺在床上。她并没有退烧;相反的她的眼睛里闪着忧郁的火花象是精神上正受着痛苦的折磨“哦亲爱的外婆!您更不舒服了吗?” 瓦朗蒂娜看到这种种焦躁不安的症状不由得失声惊叫。 “没有我的孩子不是的!”圣·梅朗夫人说“但我等你等得不耐烦了我等你差人去找你的父亲来。” “我的父亲?”瓦朗蒂娜不安地问。 “是的我想跟他谈一谈。” 瓦朗蒂娜不敢违背外祖母的意思而且她也不知道她要谈的是什么事。过了一会儿维尔福进来了。 “阁下”圣·梅朗夫人开门见山地说象是怕她的时间不够用似的“写信告诉我说已经在为这个孩子准备婚事了?” “是的夫人”维尔福回答“不仅是准备而是已经按排妥当了。” “你的意中女婿是弗兰兹·伊皮奈先生?” “是的夫人。” “他的父亲是我们的人就是在逆贼从厄尔巴岛逃回来的前几天被人暗杀的伊皮奈将军吗?” “正是。” “跟一个雅各宾党徒的孙女儿联姻他不反感吗?” “幸而我们的内战现在已经结束了母亲”维尔福说。 “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伊皮奈先生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他对诺瓦蒂埃先生知之甚少瓦朗蒂娜将来和他相处即使不愉快也可以无所谓。” “这门亲事配不配?” “各方面都配。” “那个年轻人怎么样?” “很得大家的赞许。” “他为人和不和气?” “他是我所认识的最优秀的年轻人之一。” 在他们谈话期间瓦朗蒂娜始终保持着沉默。 “嗯阁下”圣·梅朗夫人想了几分钟以后说“我必须催你赶快办这件婚事因为我能活的时间很短了。” “您夫人?” “您亲爱的外婆?”维尔福先生和瓦朗蒂娜同时惊喊道。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话”侯爵夫人继续说“我必须催你赶快办这样在她结婚的时候虽然没有母亲至少还有一个外婆来为她祝福。我那可怜的蕾妮只剩下瓦朗蒂娜这条命根了你是早把她忘掉的了阁下。” “啊夫人”维尔福说“您忘记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母亲。” “继母决不是母亲阁下。但这不是我们要谈的我们只谈瓦朗蒂娜的婚事。我们不要去打扰死者吧。” 这些话说得非常急促她的谈话似乎有点象呓语了。 “这件事一定照您的意见办理夫人”维尔福说“尤其是您的意见正巧和我一致。伊皮奈先生一到巴黎——” “我亲爱的外婆”瓦朗蒂娜插进来说“应当想一想外公刚去世。您不会愿意我在这样不吉利的时候结婚的吗?” “我的孩子”老太太厉声喊道“别理会那些陈规俗套它们只会使优柔寡断的人延迟建立他们的未来生活。我也是在我母亲的灵床前面结婚的而我并没有因此减少了我的快乐。” “可是应该考虑一下死者夫人!”维尔福说。 “可是?——永远要‘可是’下去吧!我告诉你我就要死了你懂不懂?在死以前我要看看我的外孙女婿。我要嘱咐他让我的孩子快乐我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究竟会不会按我的嘱咐去做总之我要认识他”老太太带着一种可怕的表情继续说“如果将来他尽不到他的责任我就从我的坟墓里爬起来找他!” “夫人”维尔福说“您得丢开这过于激动的念头这样想下去是要疯的。人一死被埋入坟墓以后就长眠不起了。” “哦是的是的亲爱的外婆您定一定心吧。”瓦朗蒂娜说。 “我告诉你阁下你错啦。昨天晚上我睡得可怕极了。我的灵魂似乎已经脱离我的身体在头顶上飘来荡去。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拢了再也睁不开说来似乎不可能尤其是你阁下我闭着眼睛竟也能看到东西在你现在站的那个地方从通到维尔福夫人梳妆室去的那个门的角落里我看见静静地进来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瓦朗蒂娜尖声叫起来。“这是您烧的缘故夫人。”维尔福说。 “信不信由你但我知道我所说的的确是真的。我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而且象是恐怕我单凭一种感官的证明还不够似的我又听到我的玻璃杯被挪动的声音——就是现在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只。” “噢亲爱的外婆那是一个梦。” “那不是做梦因为我还伸手出去拉铃呢但当我要拉铃的时候那个影子不见了。接着我的婢女就拿着一盏灯进来。” “她没有看到什么吗?” “鬼只有应该看见它们的人才看得到。那是我丈夫的灵魂!如果我丈夫的灵魂可以到我这里来为什么我的灵魂不能出来保护我的外孙女儿呢?据我看这关系似乎更直接。” “哦夫人”维尔福不禁大为感动地说“别去想那些伤心事了您还要快乐地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会永远爱你尊敬您我们会让您忘记” “不不不!”侯爵夫人说。“伊皮奈先生什么时候到?” “随时会到我们正在等他呢。” “很好。他一到马上通知我。我们必须赶紧给我去请一位公证人来以便把我们的财产全部转到瓦朗蒂娜名下。” “哦外婆!”瓦朗蒂娜把她的嘴唇贴到她外祖母滚烫的额头上不安地说“您是吓死我吗?”上帝啊您在烧我们必须去找的不是公证人而是医生!” “医生!”她耸耸肩说“我没有病我只是口渴。” “您要喝什么亲爱的外婆?” “跟平常一样喝杯子汁我的杯子就在桌子上。拿给我瓦朗蒂娜。” 瓦朗蒂娜把橙汁倒在桌子上的玻璃杯里拿给她的外祖母心里有点害怕因为鬼碰过这只杯子。侯爵夫人一口就把橙汁喝干然后在枕头上辗转反侧反复地喊道:“公证人!公证人!” 维尔福先生走了瓦朗蒂娜坐在外祖母的床边。那个可怜的孩子说她的外祖母需要医生但看来她自己也很需要。她的脸颊绯红呼吸短促而困难脉搏跳得非常快。可怜的姑娘心想要是马西米兰知道圣·梅朗夫人非但不是他的盟友而且无意之中几乎也成了一个敌人那时他会有多么失望。她不止一次想把一切都告诉她的外祖母而且要是马西米兰·莫雷尔的名字是叫阿尔贝·马尔塞夫或夏多·勒诺的话她早就毫不犹豫;但莫雷尔只是平民出身而瓦朗蒂娜知道他那心高气傲的圣·梅朗侯爵夫人是多么鄙视一切平民出身的人。每当她要把她的秘密吐露出来的时候就想到这不过是一种徒然的举动便又伤心地把它抑制了下去因为这个秘密一旦被她的父母觉以后就一切都完了。 两个钟头就这样过去了。圣·梅朗夫人昏昏沉沉地睡着公证人已到了。通报的声音虽然极轻圣·梅朗夫人却立刻抬起头来。“公证人吗?”她喊道“让他进来!” 公证人本来就在门口立刻走进来。“你去吧瓦朗蒂娜”圣·梅朗夫人说“让我和这位先生谈一谈。” “但是外婆——” “去吧!去!”那年轻姑娘吻了吻她的外祖母用手帕擦着眼睛走了出去。她在房门口遇到维尔福先生的贴身男仆男仆告诉她医生已在客厅里等着了。瓦朗蒂娜立刻跑下去。那个医生跟她家是世交也是当代名医非常喜欢瓦朗蒂娜当年他是看着瓦朗蒂娜降临这个人世的。他自己也有一个年龄和她相仿佛的女儿他的妻子是患肺病死的因此他终生都在不断地为女儿担心。 “哦”瓦朗蒂娜说“我们等您等得急死了亲爱的阿夫里尼先生。但先告诉我梅蒂兰和安妥妮蒂可好吗?” 梅蒂兰是阿夫里尼先生的女儿安妥妮蒂是他的侄女。阿夫里尼先生忧郁笑了一下。“安妥妮蒂很好”他说“梅蒂兰也还算好。但你派人叫我来我的好孩子难道你的爸爸或维尔福夫人病了吗?至于你心头的烦恼是明摆着的但除了劝你不要太胡思乱想以外我看你并不需要我的什么帮助。” 瓦朗蒂娜的脸涨得通红。阿夫里尼的医道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因为她是一位主张治病先治心的医生。“不”她答道“是我那可怜的外祖母。我们所遭遇的不幸想必您已经知道了。” “一无所知。”阿夫里尼医生说。 “唉!”瓦朗蒂娜忍着眼泪说“我的外祖父死啦。” “圣·梅朗先生?” “是的。” “突然死的?” “暴性中风。” “中风?”医生重复说。 “是的。我那可怜的外婆从来没有和外公离开过她幻想他已经来叫她了以为她一定得去跟他在一起。噢阿夫里尼医生我求求您想办法救救她。” “她在哪儿?” “在她的房间里跟公证人在谈话呢。” “诺瓦蒂埃先生呢?” “还是老样子他的神志十分清楚但还是不能动不能讲话。” “他还是照样爱你吗我的好孩子?” “是的”瓦朗蒂娜说“他非常喜欢我。” “谁能不爱你呢?” 瓦朗蒂娜忧郁地微笑了一下。 “你外婆情况怎么样?” “处于一种奇特的兴奋状态睡的时候昏昏沉沉不正常。她今天早上硬说在睡觉的时候她的灵魂已经脱离身体在她的头顶上盘旋她自己竟能看得到好象是神经错乱了。她看见一个鬼走进房间里来甚至还听到鬼碰她的玻璃杯的声音。” “这就怪了”医生说“我以前不知道圣·梅朗夫人有这种幻觉症。”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瓦朗蒂娜说“今天早上她把我吓坏了我简直以为她疯了。我父亲您知道向来很坚强。可是他似乎也吓呆了。” “我们去看看吧”医生说“你讲给我听的那些事情我也觉得非常奇怪。” 这时公证人下来了瓦朗蒂娜知道她外祖母现在是自己呆在房间里。“请上楼去吧。”她对医生说。 “你呢?” “噢我不敢上去她不许我派人去找您而且正如您所说的我自己心里也乱得很有点烧很不舒服。我要到花园里去转一转定定神。” 医生握了握瓦朗蒂娜的手。上楼去看她的外祖母了而瓦朗蒂娜则走下台阶。至于她喜欢是在花园的哪一部分散步自然不必再说了。平时她总在房子周围的花坛间逗留一会儿折一朵玫瑰花插在胸前或鬓上然后折入那条通到后门去的幽暗的走道。瓦朗蒂娜照常在花丛间走了一会儿但并没有摘花。虽然她还来得及把自己打扮成居丧的样子可是她内心的哀痛使她感到作这种朴素的装饰也是不应该的。她转身沿着那条小径走去。正当她往前走的时候她好象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吃惊地停住脚步。那声音就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际她听出那是马西米兰的声音。 第七十三章 诺言 正文第七十三章诺言 那人果然是马西米兰·莫雷尔。自从前一天起。他一直愁肠百结。凭着情人们所特有的本能在侯爵去世和圣·梅朗夫人回来以后他预料到维尔福先生的家里准会生那种与他对瓦朗蒂娜的爱情利害攸关的事情。我们马上就会看到他的预感的确变成了现实。使他脸色苍白、浑身战栗地来到栗子树下铁门前的也不再仅仅是一种不安的感觉。瓦朗蒂娜并不知道莫雷尔在等她以前是他不会这个时候来的所以她到花园里来纯粹是一种巧合或说得更确切些是一种心灵感应的奇迹。一听见莫雷尔喊她她就向门口跑去。 “这个时候来了?”她说。 “是的我可怜的瓦朗蒂娜”莫雷尔答道“我带来了坏消息并且准备再听到坏消息的。” “这么说这实在是座不吉利的宅子了!”瓦朗蒂娜说“说吧马西米兰虽然现在这些悲痛也已经让人受不了了。” “亲爱的瓦朗蒂娜”莫雷尔竭力掩饰自己的激动情绪说“好好听着我求求你我要说的这件事是很严肃的。他们打算什么时候为你办婚事。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瓦朗蒂娜说“对你我什么都不必隐瞒。我的婚事今天早上他们就谈到了我那亲爱的外婆我本来以为她可以帮助我的但她不但赞成这门亲事而且希望赶快办成他们只等伊皮奈先生一到第二天就签订婚约。” 年轻人痛苦地长叹了一声悲哀地凝望着姑娘。“唉!”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太可怕了听自己所爱的女人平静地说出:‘你行刑的时间已经定了几小时以后就要执行。但这无关紧要必须如此我不愿意插身其间来阻止它。’啊既然如你所说的一切只等伊皮奈先生一到就可以了结在他到后的第二天婚书就要签订你就将属于他那么你明天就和伊皮奈先生订婚吧。因为今天早晨他已经来到巴黎了。” 瓦朗蒂娜喊了一声。 “一小时以前我在基督山家里”莫雷尔说“我们正在聊天他谈论你家里所遭到的不幸我谈论你的伤心那时一辆马车辚辚地驶进前庭。在那以前我从来不相信有‘预感’存在但现在我却不能不相信了瓦朗蒂娜。听到那辆马车的声音我就打了一个寒颤接着我就听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觉得我当时就象死囚听到监斩官的脚步声一样。门开了第一个进来的是阿尔贝·马尔塞夫我还在心里极力对自己说预感是错误的、但他的后面又进来一个年轻人伯爵喊道:‘啊!弗兰兹·伊皮奈男爵阁下!’的时候我集中自己的全部力量和勇气来支撑自己。或许我的脸色是惨白的也许我在抖但我确信我的嘴唇上始终保持着微笑。五分钟以后我就告辞了在那五分钟里面我一个字也没有听到——我感到自己彻底垮了!” “可怜的马西米兰!”瓦朗蒂娜喃喃地说。 “瓦朗蒂娜现在已经到了你答复我的时间了。要记住生与死都由你决定。你打算怎么办?” 瓦朗蒂娜低垂下头她悲痛欲绝方寸大乱。 “听着!”莫雷尔说“目前的情况非常严重已经迫在眉睫这种情况你当然不会是第一次考虑到。现在不是悲哀的时候那些喜欢慢慢地用痛苦来消磨时间、用吞咽泪水来打日子的人才肯干这种事。世界上的确有这种人在人世间逆来顺受上帝无疑的会在天上补偿他们。但在那些有抗争意识的人他们就决不会浪费一刻宝贵的时间他会立即对命运之神的打击予以还击。你是否预备和我们的厄运抗争?告诉我吧瓦朗蒂娜我就是为问你这话而来的。” 瓦朗蒂娜浑身颤抖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凝视着莫雷尔。去和她的父亲、她的外祖母以及她的整个家庭作对对于这种念头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你说什么马西梅朗?”瓦朗蒂娜问道。“你所谓奋斗是什么意思?哦这是亵渎神灵的呀!什么!让我违背我父亲和我那垂死的外祖母的意愿不可能的!” 莫雷尔吓了一跳。“你高贵的心地不会不了解我你对我了解得非常清楚而我眼看着你忍受了这么久亲爱的马西米兰。不!我要用我的全部力量来和我自己奋斗象你所说的那样饮干我的眼泪。要让我父亲伤心让临终的外婆在离开人世前不得安宁绝对不行!” “您说得很有道理。”莫雷尔冷漠地说。 “上帝呀!你怎么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瓦朗蒂娜愠怒地说。 “是用一个崇拜你的人的口气来对你说话小姐。” “小姐!”马西米兰喊道“小姐!噢自私自利的人呀!你看到我的处境是绝望的却假装不理解我。” “您错了我十分了解您。您不愿意反抗维尔福先生;您不愿意让侯爵夫人伤心;明天您就要签订婚约把自己交给您的丈夫。” “上帝啊!你告诉我不然我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别来问我小姐。这种事情叫我判断是很不公正的我的自私心会使我变得盲目的。”莫雷尔回答他那种沙哑的声音和攥紧的拳头证明他已愈来愈愤怒了。 “如果我愿意接受你的建议莫雷尔那么你以为我应该怎么办呢?回答我。不要只对我说‘你错了’你必须给我出个主意呀。” “你说这句话是很认真的吗瓦朗蒂娜你真的要我给你出主意?” “当然罗亲爱的马西米兰如果你的建议可行我就照你说的做你知道我对你的爱是始终不渝的。” “瓦朗蒂娜莫雷尔扳开了一块的门上一块松动的木板说“把你的手伸给我证明你宽恕了我刚才脾气。我的心里乱极了在过去的一小时里各种失去理智的念头。在我的头脑里打转。如果你拒绝了我的建议” “你建议我怎么做呢?”瓦朗蒂娜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 “我是自由的”马西米兰答道“养得起你。我誓在我吻你的额头以前使你成为我合法的妻子。” “你的话让我听了要抖!”那个年轻姑娘说。 “跟我走吧!”莫雷尔说“我带你到我的妹妹那儿她也配得上做你的妹妹。我们乘船到阿尔及利亚到英国到美国去如你愿意的话我们到乡下去住等到我们的朋友们为我们说情你家里人回心转意以后再回到巴黎来也可以。” 瓦朗蒂娜摇摇头。“我怕马西米兰”她说“这是个疯的主意如果我不断然阻止你我就比你更疯了。不可能的莫雷尔不可能的!” “那么你愿意对命运之神屈服甚至连反抗都不想了!”莫雷尔神情黯淡地说。 “是的——哪怕我是因此死去!” “好吧瓦朗蒂娜”马西米兰说“我再讲一遍你说得对。是我疯了而你向我证明了热情可以使最理智的头脑变得盲目。而你能够丝毫不受热情的影响而理智地思考为这我谢谢你。那么事情就是这样定了明天你就要无可挽回地接受弗兰兹·伊皮奈先生把你们连结在一起的不仅仅只签订婚约那种用来增加喜剧效力的演戏似的仪式而是你自己的意愿是不是?” “你又在把我向绝望的深渊里推马西米兰”瓦朗蒂娜说“你又在用刀子剜我的心了!如果你的妹妹听从了这样的一个计划?告诉我你会怎么办?” “小姐”莫雷尔苦笑着说“我是自私自利的您已经这样说过的了。而作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不去想别人处在我的地位会怎么做而只考虑我自己准备怎么做。我只想我和您认识已整整一年了。从我初次看见您的那天起我就把我的一切快乐和希望都寄托在一种可能性上希望我能赢得您的爱情。有一天您承认您是受我的。从那一天起我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拥有您我把这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现在我不再想了。我只是说命运之神已转过身来攻击我。我以为可以赢得天堂但我输了。这在一个赌徒这是平凡的日常事情他不但可以把他所有的东西输掉而且也可把他本来没有的东西输掉。” 莫雷尔的态度十分平静。瓦朗蒂娜用她那一对敏锐的大眼睛望着他竭力不让莫雷尔现在她心里挣扎着的悲痛。 “但是一句话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我打算问您告别了小姐上帝听到我说的话明白我的心我请他作证证明我的确希望您过得宁静快乐充实使您不会再有时间想到我。” “哦!”瓦朗蒂娜喃喃地说。 “别了瓦朗蒂娜别了!”莫雷尔鞠了一躬说。 “你到哪儿去?”那姑娘一面喊一面从铁门的缺口里伸出手来抓住马西米兰的衣服根据自己的激动的情绪她知道莫雷尔的平静态度不是真的——“你到哪儿去?” “我要去走一条路避免再给您的家庭增加麻烦我要给一切忠诚专一的男子作一个榜样让他们知道当处于我这种境地的时候应该怎样做。” “在你离开以前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马西米兰。” “年轻人悲哀地笑了一下。 “说呀!说呀!”瓦朗蒂娜说“我求求你。” “您的决定改变了吗瓦朗蒂娜!” “那是不能改变的不幸的人呵!你知道那是一定不能改变的!”姑娘喊道。 “那么告别了瓦朗蒂娜!” 瓦朗蒂娜拼命摇那扇门她想不到自己竟能有这样大的力气而当莫雷尔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她把两只手都从缺口里伸出来双手使劲地转动她的手臂。“我一定要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她说。“你到哪儿去?” “哦别担心!”马西米兰站在离铁门几步以外说“这是我自己命运寒涩我并不想叫别人为此来负责。要是换了别人他或许会威胁你去找弗兰兹先生向他挑衅和他决斗那都是丧失理智的行为。弗兰兹先生跟这件事毫无关系。今天早晨他第一次见到我也许他已经忘记他曾见过我这回事了。当你们两家准备联姻的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对弗兰兹先生并无敌意我可以答应您惩罚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落到谁的身上呢那么——我吗?” “你瓦朗蒂娜?哦!天地不容!女人是不可侵犯的自己所爱的女人是神圣的。” “那么落到你自己身上吗不幸的人呵——你吗?” “唯一有罪的人是我不是吗?”马西米兰回答。 “马西米兰!”瓦朗蒂娜说“马西米兰回来吧我求求你!” 他走近来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要不是他的脸色苍白别人大概会以为他还是象往常那样快乐呢。“听着我亲爱的我崇拜的瓦朗蒂娜”他用他那种和谐而悦耳的声音说“象我们这样无愧于社会无愧于家人也无愧于上帝的人可以互相看到对方的心象读一本书一样。我不是一个罗曼蒂克的人我不是悲剧的主人公。我既不模仿曼弗雷特也不模仿安东尼。虽然我不曾明言不曾誓而我早已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你。你要离开我你这样做是对的——我再说一遍你是对的。但失去了你我就失去了我的生命。你离开我瓦朗蒂娜在世界上我就是孤零零地一个人了。我的妹妹已幸福地结了婚她的丈夫只是我法律上的兄弟也就是一个和我只有社会关系的人。所以没有人再需要我了。我打算这样做:我要等到你真正结婚的时候因为我不愿意错过那种意想不到的机会说不定弗兰兹先生会在那以前死掉。当你向圣坛走过去的时候或许会有一个霹雳打在他头上。在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要能够死里逃生奇迹也就成了合乎情理的事情。所以我要等到最后一刻当我苦难的命运已经确定无法挽回毫无希望的时候我就写一封密信给我的妹夫另外写一封给警察总监把我的打算通知他们然后在一个树林的拐角上在一个深谷的悬崖边或者在一条河的堤岸旁我就坚决地正如我是法国最正直的人的儿子那样坚决地了结我的生命。” 瓦朗蒂娜浑身痉挛地抖。她那两只握住铁门的手松了下来她的胳膊垂了下来两大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年轻人凄楚而决绝地站在她的前面。 “哦!可怜可怜我吧”她说“你说你是会是要活下去的可不是吗?” “不!我凭人格担保”马西米兰说“但那不会影响到你。你尽了你的责任你可以安心了。” 瓦朗蒂娜跪到地上他的手紧紧地按在心头她感到自己的心要碎了。“马西米兰!”她说“马西米兰我的朋友我在人间的兄长我天上的真正的丈夫我求求你象我一样忍辱负重地活下去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结合在一起的。” “别了瓦朗蒂娜。”莫雷尔又说。 “我的上帝”瓦朗蒂娜脸上呈现出一种崇高卓绝的表情把双手举向天空说“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要做一个孝顺的女儿——我曾祈求、恳请、哀告上帝不理我的祈求、我的哀恳或我的眼泪。好吧”她抹掉她的眼泪变得很坚决地继续说“我不愿意悔恨地死去我情愿羞愧而死。你可以活下去马西米兰我永远只属于你几点钟?什么时候?是不是马上就走?说吧命令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莫雷尔本来已经走出几步这时又转过身来他的面孔因高兴而变得白把双手从铁门的缺口向瓦朗蒂娜伸过去。 “瓦朗蒂娜”他说“亲爱的瓦朗蒂娜你不必这样说还是让我去死吧。我怎么能强迫你呢?如果我们彼此相爱的话。你只是出于仁慈才吩咐我活下来是吗?那么我情愿还是死了的好。” “真的”瓦朗蒂娜喃喃说“如果他不关心我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关心我呢?除了他以外谁在我伤心的时候来安慰过我呢?我这颗出血的心能在谁的怀里得到安息呢?他他永远是他!是的你说得对马西米兰我愿意跟你去我愿意离开父母我愿意放弃一切。哦我这忘恩负义的人啊” 瓦朗蒂娜哽咽着喊道“我愿意放弃一切甚至我那亲爱的老祖父哦我忘了他了。” “不”马西米兰说“你不会和他分离的。你说诺瓦蒂埃先生喜欢我。在你出走以前把一切都告诉他如果他同意那就是上帝同意了你的决定。我们一结婚立刻就把他接来和我们住在一起那时他不是有一个孩子而是有两个了。你告诉过我你如何和他讲话以及他如何回答你我很快地就可以用那种语言和他交流瓦朗蒂娜。我向你保证我们的前方不是绝望而是快乐。” “哦!瞧马西米兰瞧你对我有多重要!你几乎使我相信你了可是你说的本来都是疯话因为我的父亲会咒骂我。他是铁石心肠决不会宽恕我。现在听我说马西米兰如果凭我的计谋、我的哀恳或者由于意外事件——总之不论是什么原因只要拖延这件婚事你愿不愿等待?” “愿意的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这事决不能让婚事成为事实即使你被带到一位法官或一位教士前面你也一定拒绝。” “世界上对我最神圣的一个人是我的母亲我凭她的名义向你誓。” “那么我们等待吧。”莫雷尔说。 “是的我们等待吧”瓦朗蒂娜回答这几个字使她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世界上有许多许多事情可以拯救我们这种不幸的人呢。” “我完全相信瓦朗蒂娜”莫雷尔说“你一定会做得很好只是如果他们不理你的恳求如果你的父亲和圣·梅朗夫人坚持在明天就叫弗兰兹先生来签订婚约——” “那时我会坚守我的诺言莫雷尔。” “你不去签约。” “来找你咱们一起逃走。但从现在起直到那时我们不要去冒险违反上帝的旨意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们没有被人觉这是奇迹是天意如果我们被人撞见如果被人知道我们是这样会面的我们就毫无办法了。” “你说得对瓦朗蒂娜。可是我怎么知道。” “到公证人狄思康先生那儿去打听消息好了。” “我认识他。” “我也会想办法告诉你等我的消息吧。马西米兰我也象你一样的讨厌这桩婚事啊!” “谢谢你我心爱的瓦朗蒂娜谢谢你这就够了。我一旦知道要签婚约就赶到这个地方来。我可以帮助你很容易地翻过这道墙头门口就有马车等着我们我陪你到我的妹妹家里。我们先在那儿住下来或者暂时隐居要不仍旧参加社交活动都随你的心意我们要用我们的力量来反抗压迫我们不会象绵羊似的俯贴耳地被人处死只用哀叫来求饶了。” “好吧”瓦朗蒂娜说。“我也要对你说一句:马西米兰我相信你会把事情做得好好的。” “哦!” “怎么样!你对你妻子满意了吗?”姑娘伤心地问。 “我心爱的瓦朗蒂娜如果只说一声‘是’那太少了。” “但还是说吧。” 瓦朗蒂娜走过一点把她的嘴唇几乎凑到铁门上几乎碰到莫雷尔的嘴唇因为莫雷尔的脸紧紧地贴在又冷又硬的铁栅的那一边的。 “再见那么再见。”瓦朗蒂娜说。硬起心肠就走。 “你会写信给我?” “是的。” “谢谢谢谢亲爱的妻子再见!”莫雷尔抛出一个纯洁的飞吻瓦朗蒂娜飞也似地顺着来时的路跑回去。莫雷尔一直听到她的衣服磨擦树枝的声音和小径上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然后才带着一种说不尽感激的微笑抬起头来感谢上帝允许他这样的被爱然后他也走了。年轻人回到家里等了一整夜第二天又整整地等了一天始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第三天早晨十点钟左右正当他要出门去拜访公证人狄思康先生的时候邮差送来了一封小简他知道这是瓦朗蒂娜寄来的虽然他以前并没有看见过她的笔迹。那封信的内容如下:“眼泪、请求、祈祷都没有用处昨天我到圣费里浦教堂去呆了两小时在那两小时里面我从灵魂的深处向上帝祈祷。天也象人一样的顽固签订婚约的仪式已定在今晚九点钟举行。我只能遵守一项诺言只有一颗心可以给人。那项诺言是为你而守的那颗心是你的。那么今天晚上九点一刻在后门口见。你的未婚妻瓦朗蒂娜·维尔福又——我那可怜的外祖母愈来愈糟了。昨天她的烧使她近于昏;今天她的昏又使她近于疯。莫雷尔你会好好对待我使我忘记这样狠心地抛下她是不是?今天晚上签订婚约我想他们是瞒着诺瓦蒂埃爷爷的。” 莫雷尔虽然接到了瓦朗蒂娜的信但还不能使他满意。他去找那位公证人公证人向他证实了那一切。然后他又去拜访基督山听到了更详细的消息。弗兰兹曾到伯爵这儿来过告诉他关于举行仪式的那件事维尔福夫人也曾写信给伯爵请他原谅不能邀请他去参加典礼。圣·梅朗先生的死以及圣·梅朗夫人目前的健康状况势将使那场聚会蒙上一层惨淡的气氛她不愿意伯爵分担他们的悲哀她只希望他享受快乐。 弗兰兹曾在昨天去谒见圣·梅朗夫人她起身接见他在那次会见以后她不得不又回到床上。莫雷尔的焦急不会逃过伯爵的眼睛这是很容易想象得到的。所以基督山对他比往常更亲热的确他的态度是这样的慈爱以致莫雷尔几次想把一切都告诉他。但想到他对瓦朗蒂娜所许的诺言他又忍住了。那天他把瓦朗蒂娜的信读了几十遍这是她给他第一封信但这是在什么情形之下写的信啊他每读一遍便重申他的誓言誓要使她幸福。一个能作这样勇敢的决定的年轻姑娘她是多么伟大呀!她为他牺牲了一切她是多么值得他爱呀!的确她应该是他第一个最崇拜的对象!她是一位皇后他带着无法形容的激动心情同时又是一个妻子不论怎么感谢她和爱她都是不够的。想到瓦朗蒂娜走到他的面前来的情景她会对他说:“我来了马西米兰带我走吧”他把一切都安排好:苜蓿田里藏着两把梯子一辆轻便马车也已准备好等在那儿马西米兰亲自驾车不带仆人不点灯到第一条街的拐角上他们再把灯点起来因为过分谨慎会吸引警察的注意。有时他会禁不住打一个寒颤他以前只握过她的手只吻过她的手指尖他想到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他就得保护瓦朗蒂娜从墙头上下来她将浑身颤抖但毫不抗拒地倒入他的怀抱里。 下午他感到时间越来越近了他只想一个人呆着。他的血在沸腾即使简单的问题一声朋友的招呼也会惹他心烦。他干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但他的眼睛虽然在一行一行地移动却不知道书的内容;最后他把书本抛开又坐下来考虑他的计划把梯子和墙的距离再计算一下。时间终于逼近了。凡是一个深陷在爱情里的人是决不肯让他的钟表安安稳稳地向前走的。莫雷尔把他的钟表折腾得够呛以致在六点钟的时候钟表的指针就指到八点半上了。于是他对自己说“是出的时候了签约的时间定在九点钟但瓦朗蒂娜也许等不到那个时候。”所以莫雷尔离开了密斯雷路而当他踏进那片苜蓿田时圣费里浦教堂的大钟正敲八点。马和轻便马车藏在一所小破屋的后面那是莫雷尔常常等待瓦朗蒂娜的地方。夜幕渐渐降临了花园里树叶的颜色逐渐转暗。于是莫雷尔从他躲藏的地方走到铁门缺口处他的心怦怦直跳从铁门的小缺口望进去。一个人都看不到。时钟敲八点半了;莫雷尔又在等待中度过了半个钟头还是来回张望从缺口上张望也越来越频繁。花园谛听脚步声。从树丛中望过去可以隐隐约约地辨别出那座屋子但那座屋子依然是黑沉沉的压根没有举行签订婚约这样一件大事。莫雷尔望一望他的表他的表指在十点一刻上;但不久那只他已经听到敲过两三遍的大时钟校正了他的表时差那只钟才敲九点半。已经比瓦朗蒂娜自己说定的时间迟了半个钟头了。对那个年轻人来说时间是一个可怕的消息分分秒秒的滴嗒声都象是铅锤似的敲击在他的心上。树叶的最轻微的沙沙声微风吹过的声音都会吸引他的注意力使他的额头冒出一阵冷汗他抖索索地放稳梯子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先把一只脚踏在第一级上。在这希望和恐惧的交替中时钟敲打十点了。“如果没有意外”马西米兰说“签订一次婚约是不可能费这样长的时间的。我已经考虑过各种可能性计算过全部仪式所需要的时间一定是生什么事了。”他激动地在铁门边踱来踱去时而把他那火烧般的头抵在冰凉的铁栅上。瓦朗蒂娜在签约以后昏过去了还是逃走时让人找回去了。这是年轻人所能设想的仅有的两种解释每种解释都那么令人沮丧。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大脑中。说不定瓦朗蒂娜在逃出来的时候精力支持不住已昏倒在那条小路上了。“哦!假如真是那样”他一边喊一边爬到梯子顶上“我就失去她了而且那只能怪我自己。”把这个念头吹进他心里的那个精灵并没有离开他而且固执地在他的耳边嗡嗡地讲个不停以致过了一会儿经过推测变成了无可质疑的事实。他的眼睛在愈来愈浓的黑暗里搜索似乎看到有一样东西躺在那阴暗的路上。他冒险喊了一声他似乎听到随风吹来一声模糊的呻吟。最后十点半的钟声又敲响了。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的太阳穴猛烈地跳动着他的眼睛渐渐模糊。他把一条腿跨过墙头一会儿已跳到那一边。现在他已经在维尔福的家里了是翻墙过来的。那会生什么后果呢?可是他没有仔细想下去他没有退回去。他贴着墙脚走了一小段路然后越过一条小路钻进树丛里。一会儿他穿过树林清晰地看见了那座屋子。根据喜庆节日的惯例屋子的每一个窗口里都应该灯烛辉煌但他所看到的却只是一个灰色的庞然大物。莫雷尔确信了一件事情那时一片云遮住微弱的月光而那座房屋似乎也笼罩在一片云雾里。一盏灯光不时急地在楼下的三个窗口间移动。这三个窗口属于圣·梅朗夫人的房间的。另外还有一盏灯光一动不动地停留在一张红色的窗帷后面那是维尔福夫人的卧室。这一切莫雷尔都知道。为了可以时时刻刻在想象中跟随瓦朗蒂娜他要她把整个屋子的情形描述了许多次他虽然没有看见过却了解得很清楚。 整幢房子的这种黑暗和静寂比瓦朗蒂娜不来更使莫雷尔感到恐慌不安。他神志昏乱痛苦得几乎疯了。他决定不顾一切地去和瓦朗蒂娜见一次面以便确定他所恐惧的那种不幸是否是真的。莫雷尔是到树丛的边上正想尽可能以最快的度穿过花园的时候忽然远远传来一个声音虽然隔得远但因为是顺风他听得很清楚。一听到这个声音他就退了回来把自己已经伸出树丛的半个身子完全藏起来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等着。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来者是瓦朗蒂娜他就在她经过的时候喊住她如果有人陪着她他虽然不能说话了但他还可以看见她知道她是安全的;如果来者是外人他就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也许可以借此得到一点消息解开这个截至目前为止还不可理解的谜。 月亮从那片遮住它的云后面逃出来莫雷尔看见维尔福出现在阶沿前身后跟着一个黑衣服的绅士。他们走下台阶向树丛这边走过来莫雷尔很快认出另外那位绅士是阿夫里尼医生。看到他们正向自己这边走过来他机械地向后退直到他觉树丛中央的一棵无花果树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得不停在那儿很快那两位绅士也停住了脚步。 “啊我亲爱的医生”检察官说“这是上帝在惩罚我的宅子啊!多可怕的猝死啊!真象一个晴天霹雳!您别来安慰我!唉!这样的伤心事是无法安慰的。这个心头的创伤是太深了!她死了!她死了!” 青年的额头沁出一片冷汗他的牙齿在格格地抖。维尔福自称受了天罚那么那座屋子谁死了呢? “我亲爱的维尔福先生”医生说他的声音使那个年轻人更感恐怖“我领您到这儿来不是来安慰您的正巧相反。” “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检察官惊慌地问。 “我的意思是在刚才生的那场不幸后面也许还有一场更大的不幸。” “哦!我的上帝!”维尔福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喃喃地说。 “您要告诉我什么事情?” “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我的朋友?” “是的没有别人。但您为什么到要防范得这样周到呢?” “因为我有一个可怕的秘密要告诉您”医生说。“我们坐下谈吧。” 维尔福坐了下来说得更准确些是倒在了长凳上。医生站在他的面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莫雷尔一手按住自己的头另外一只手压住胸口深恐他的心跳被他们听到。 “死了!死了!”他在心里反复地说他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 “说吧医生!我听着呢”维尔福说“让打击降临吧!我已经准备接受打击了!” “圣·梅朗夫人的年龄当然是很老了但她一向都很康健。” 十分钟来莫雷尔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是愁坏的”维尔福说:“是的是愁坏的医生!在和侯爵共同生活了四十年以后” “那不是忧愁的结果我亲爱的维尔福”医生说“忧愁可以使人死亡这种事情也很少生它决不可能在一天一小时甚至十分钟之内把人杀死。” 维尔福没有回答他只是把他那本来垂着的头抬起来惊愕地望着医生。 “病人最后那一次作的时候您在不在场?”阿夫里尼先生问。 “在的”检察官回答“是您叫我不要离开的。” “您有没有注意到将圣·梅朗夫人致死的那种病症作时的症状?” “我注意到的。圣·梅朗夫人接连作了三次每次间隔几分钟一次比一次厉害。当您到达的时候圣·梅朗夫人已经喘气喘了几分钟了。第一次她开始痉挛我以为那只是一种神经质的痉挛但当我看到她从床上蹦起来她的四肢和脖子似乎已经僵的时候我才真正慌了。那时我从您的脸色上知道事情实际情况比我所想要更可怕。这一次作过去了我竭力想看看您的眼神但没有办到。您抓住她的手在摸她的脉搏您还没有转过头第二次作又来了。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可怕那种神经质的动作又重复了一遍而且嘴巴歪扭颜色紫。” “第三次作她就咽气了。” “在第一次作结束的时候我现那是急性痉挛的病症您证实了我的意见。” “是的那是当着众人的面”医生答道“但现在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哦上帝听!您要告诉我什么?” “就是:急性痉挛和被植物物质的毒药毒死其病症是一样的。” 维尔福从凳子上惊跳起来一会儿又倒下去默默地一动都不动。莫雷尔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 “听着”医生说“我知道我所说的话的份量我也知道我是在对谁说话。” “您对我说话是把我当作一位法官呢还是一个朋友?”维尔福问。 “朋友目前我只是在对一个朋友说话。急性痉挛和被植物物质的毒药毒死其病症是这样相似如果要我用誓来肯定我现在所说的话我也要犹豫一下所以我再对您说一遍我不是在对一位法官说话而是在对一个朋友说话。我对那个朋友说:在那病的三刻钟里我仔细观察着圣·梅朗夫人的痉挛抽搐、最后致死的症候我知道她是被毒药毒死的而且还能够说出那种杀死她的毒药的名称。” “阁下!阁下!” “病症很明显您看到没有?嗜睡阵阵性的精神亢奋神经麻痹。圣·梅朗夫人是服用大量的番木鳖或马钱素或许是错拿而让她服用的。” 维尔福紧紧抓住医生的手。“噢这是不可能的!”他说“我一定是在做梦!”从您的嘴里听到这样的事情真是太可怕了!告诉我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求求您我亲爱的医生您或许是错了。” “我当然也可能错但是——” “但是?” “但是我想并不是这样。” “可怜可怜我吧医生!近来我遇到这么多可怕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看过圣·梅朗夫人没有?” “没有。” “有没有到药房里去买别的没有经我检查过的药?” “没有。” “圣·梅朗夫人有没有什么仇人?” “据我所知是没有。” “有没有人能因为她的死而得到好处?” “没有的确没有!我的上帝没有的确没有!她唯一的继承人是我的女儿只有瓦朗蒂娜一个人。噢如果我想到这样的念头我就要把自己刺死来惩罚我的心意让这样的念头存留了片刻。” “我亲爱的朋友”阿夫里尼先生说“我并没有控告任何人我说那只是一种意外您知道一种误会。但不论是意外或误会事实摆在那儿事实告诉我的良心而且要我大声告诉您:您得调查这件事。” “调查谁?怎么调查?调查什么?” “那个老仆人巴罗斯会不会弄错事情把准备给他主人服的药拿给圣·梅朗夫人吗?” “家父服的药?” “是的。” “但准备给诺瓦蒂埃先生服的药怎么会拿给圣·梅朗夫人呢?” “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您知道毒药对于某些疾病来说是良药疯瘫便是其中之一。譬如说为了恢复诺瓦蒂埃先生活动和说话的能力我曾尝试过种种药物后来我决定尝试最后的一种方法我已经给他服了三个月的番木鳖。在最近那服药里我为他开了六厘克番木鳖精。这种份量对于诺瓦蒂埃先生的身体毫无不良影响而且他也渐渐服惯了但却足够杀死另外一个人了。” “我亲爱的医生诺瓦蒂埃先生的房间和圣·梅朗夫人的房间是隔开的而巴罗斯根本没有踏进过我岳母的卧室。总之医生虽然我知道您是世界上医术最高、医德最好的医生虽然在任何情况之下您的话在我都是如同阳光一般明亮的指路明灯医生虽然我那样信任您可是我禁不住起想那句格言:‘凡人皆有错。’” “听着维尔福”医生说“我的同行之中您还能不能找到一个象我这样信得过的人?” “您为什么要问我那句话?您想做什么?” “去请他来我把我所看见的那一切和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我们俩一起进行尸体解剖。” “你们可以找到残留的毒药吗? “不不是毒药。我并没有说我们能办到那一点但我们可以确定神经系统的兴奋状态。我们可以现明显的、无可争辩的特征我们将对您说:亲爱的维尔福如果这件事情是因疏忽而起的注意您的仆人;如果是仇恨造成的注意您的仇敌。” “您这是什么建议阿夫里尼?”维尔福神情沮丧地说。 “只要另外再有一个人知道我们的秘密就必须得请法院来验尸了。而在我的家里生验尸案这不可能的!但是”检察官不安地望着医生继续说“如果您希望验尸如果您坚持要验尸那就照办好了。的确也许我应该来协助调查我的地位使我有这种义务。但是医生您看我已经愁成这个样子了。我的家里已经生过这么多的伤心事我怎么能再带进这么多的谣言来呢?还要因此出乖露丑。我的太太和我的女儿真会痛不欲生的!医生您知道我做了二十五年检察官做到这样的职位——是不会不结下一些仇敌的。我的仇敌多极了。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对我的仇敌无疑会高兴得跳起来等于打了一次胜仗而我却得满面蒙羞。医生原谅我这些世俗的念头!如果您是一位教士我就不敢那样对你说了但您是一个人您懂得人情。医生医生就算是您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吧。” “我亲爱的维尔福先生”医生答道“救人类是医生最重要的责任。如果医学上还有可以救活圣·梅朗夫人的方法我就得救活她但她已经死了。我要考虑的就应该是活着的人。让我们把这个可怕的秘密埋在我们心的最深处吧。如果有人怀疑到这件事情我愿意让人把它归罪于我的疏忽。目前阁下您得注意得仔细注意——因为那种恶事或许不会就此停止。当您找到那个嫌疑犯的时候如果您找到了他我就要对您说您是一位法官您尽了法官的本分!” “我谢谢您医生”维尔福说高兴得无法形容“我从来没有有过比您更好的朋友。”象是深怕阿夫里尼医生会收回他的诺言他急忙催着他回到屋子里去了。 他们走后莫雷尔从树丛里走出来月光泻到他的脸上他的脸色苍白简直象是一个鬼。“上帝用明显而可怕的方法成全了我”他说。“但瓦朗蒂娜可怜的姑娘!她怎么能忍受得了这么多的悲伤呢?” 当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交替地望着那个挂红色窗帷的窗口和那三个挂白色窗帷的窗口。在那个挂红色窗帷的窗口里灯光不见了;无疑维尔福夫人刚把灯吹熄只有一盏夜灯把它那暗淡的光洒在窗帷上。转角上的那三个窗口却恰恰相反他看到其中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壁炉架上的一支蜡烛把它一部分惨白的光射到外面来阳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莫雷尔打了一个寒颤他好象听到了低泣的声音。 他一向非常勇敢但现在在爱情与恐惧这两种人类最强烈的漏*点的夹击之下他已处于骚乱和亢奋状态到甚至产生了迷信的幻觉了。虽然他这样藏在树从中瓦朗蒂娜是不可能看见他的但他觉得听到窗口的那个人影在呼唤他。他的混乱思想告诉他如此炽热的心在重复。双重的错误变成了一种不可抗拒的现实。年轻人在那种不可理解的热情的驱动之下他从躲藏的地方跳出来冒着被人看到的危险冒着吓坏瓦朗蒂娜的危险冒着被青年姑娘现时失声惊叫的危险他三步两步跨过那片被月光染成白色的花圃穿过房子前面的那排桔子树跑到台阶前面推开那扇毫无抗拒的门。瓦朗蒂娜没有看到他她正抬头看着天上正在那儿注视一片在空中寂然滑动的银云。那片云的样子象一个升上天去的人在她那兴奋的头脑里她觉得这就是她外祖母的灵魂。这当儿莫雷尔已越过前厅走上楼梯楼梯上铺着地毯所以他的脚步声不会被人听见而且他意气激扬即使维尔福先生出现他也不怕。要是他遇到他他已经下定决心他要上去向他承认一切恳求他原谅并且承认他和他女儿之间的爱。莫雷尔已经疯了。幸亏他没有遇到任何人。瓦朗蒂娜曾把房子里的情形象他描述过他这时尤其觉得那种描述对他的作用之大。他安全地到达了楼梯顶上在那儿停了一停而正当他迟疑不决的时候一阵啜泣声为他引导了方向。他转过身来看见一扇门微微开着他可以从门缝里看到灯光的反映听到哭泣的声音。他推开门走进去。在房间里在一张齐头盖没的白床底下轮廊明显地躺着那具尸体。 莫雷尔因为碰巧听到了那次秘密谈话所以那具尸体对他特别触目。瓦朗蒂娜跪在床边她的头埋在安乐椅的椅垫里双手紧紧地按在头顶上她浑身颤抖地啜泣着。那扇窗还是开着的但她已从窗边回来正在祈祷她的声音即使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要感动的;她讲得很急促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说些什么——因为悲哀几乎使她窒息了。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里透进来使灯光更显苍白使这个凄凉的景象更显阴森。莫雷尔受不了这种情景他并不是一个特别虔诚易动感情的人但瓦朗蒂娜在他的面前扭着双手受苦哭泣他却无法忍受的。他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喊她于是瓦朗蒂娜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向他转过身来。瓦朗蒂娜觉他的时候丝毫没有表示出惊奇的神色。一颗负着重忧的心对于较弱的情绪是不能感受的。莫雷尔向她伸出手。瓦朗蒂娜指一指床上的尸体表示这是她所以不能赴约的原因然后又开始啜泣起来。一时间那个房间里的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他们不敢打破死神所布下的沉寂最后还是瓦朗蒂娜先开口。 “我的朋友”她说“你怎么到这儿来的?唉!你是受欢迎的如果这座屋子的门不是死神为你打开的话。” “瓦朗蒂娜”莫雷尔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在八点半钟就开始等了始终不见你我很担心就翻过墙头从花园里进来忽然听人谈到那件不幸的事情——” “听到谁谈话?”瓦朗蒂娜问道。 莫雷尔打了一个寒颤医生和维尔福先生的谈话又都涌上他的心头他好象觉得能够透过床单看到尸体的直挺挺的手、那僵硬的脖子和那紫的嘴唇。“听到仆人谈话”他说“我都知道了。” “但你到这儿来是会把我们毁了我的朋友。”瓦朗蒂娜说语气间并没有恐惧她也没有生气。 “宽恕我”莫雷尔用同样的语气回答“那么我走了。” “不”瓦朗蒂娜说“他们会看见你的别走!” “如果有人到这儿来呢?” “姑娘摇摇头。“没有人来的”她说“别害怕那就是我们的保护神。”她指指尸体。 “但伊皮奈先生怎么样了呢?”莫雷尔回答。 “弗兰兹先生来签约的时候我那亲爱的外祖母刚好断气。” “哦!”莫雷尔带着一种自私的欣喜感说。因为他以为这件丧事会使那件婚事无限期地拖延下去。 “但更增加我忧虑的”姑娘说象是对这种自私的欣喜感必须立刻加以惩罚似的“是这位又可怜又可爱的外婆在她临终的床上她还要求那件婚事尽可能地赶快举行。我的上帝!她本来想保护我可是她事实上也在逼迫我!” “听!”莫雷尔说。 走廊里和楼梯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那是我的父亲他刚从书房里出来。”瓦朗蒂娜说。 “送医生出去。”莫雷尔接上去说。 “你怎么知道那是医生?”瓦朗蒂娜惊奇地问。 “我这么猜。”莫雷尔说。 瓦朗蒂娜望着年轻人。他们听到街门关上的声音;然后维尔福先生又把花园门锁上回到楼上。他在前厅里停了停象是决定究竟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呢还是到圣·梅朗夫人的房间里来。莫雷尔躲在一扇门背后。瓦朗蒂娜还是一动没有动忧愁似乎使她忘了恐惧。最终维尔福先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现在”瓦朗蒂娜说“前门和花园门都关了你出不去了。”莫雷尔惊愕地望着她。“现在只有一条路是安全的”她说“就是从我祖父的房间穿出去。”她站起身来又说。“来。” “哪儿去?”玛西梅朗问。 “到我祖父的房间里去。” “我到诺瓦蒂埃先生的房间里去?” “是的。” “你真的是这个意思吗瓦朗蒂娜?” “我早就想过了。他是我在这家里的唯一的朋友我们都需要他的帮助来吧。” “小心瓦朗蒂娜”莫雷尔说有点不敢遵从姑娘的主意。“我知道我错了我到这儿来简直是疯子的行为。你确信你比我理智清楚吗?” “是的”瓦朗蒂娜说“我只有一件事很放心不下——就是离开我那亲爱的外婆我本来是得守她的。” “瓦朗蒂娜”莫雷尔说“死人本身就是神圣的。” “是的”瓦朗蒂娜说“而且那也只要很短的时间。”于是她越过走廊领着莫雷尔走下一座很窄的楼梯向诺瓦蒂埃先生的房间走去莫雷尔蹑手蹑脚跟在她的后面。他们在房门口遇到了那个老仆人。 “巴罗斯”瓦朗蒂娜说“把门关上别让人进来。”她先进去。 诺瓦蒂埃正坐在他的椅子里在谛听每一个轻微的声音眼睛注视着门口;他看到瓦朗蒂娜眼睛里顿时闪出了亮光。 姑娘的脸上带着一种严肃庄重的表情老人吃了一惊他那眼光里立刻露出询问的神色。 “亲爱的爷爷”瓦朗蒂娜急急地说“您知道可怜的外祖母已经在一个钟头以前死了现在除了您以外再也没有人爱我了。” 老人的眼睛里流露出对她无限的爱怜。 “那么我应该把我的忧虑和我的希望都向您吐露是不是?” 老人作了一个肯定的表示。 瓦朗蒂娜牵着马西米兰的手进来。“那么仔细看看这位先生。”老人用略带惊奇的眼神盯住莫雷尔。“这位是马西米兰·莫雷尔先生”她说“就是马赛那个商人的儿子您一定听说过的吧。” “是的。”老人回答。 “他们家的名誉是无可指责的而马西米兰大概还要加以扬光大因为他虽然还只有三十岁却已经做到一个上尉而且还是荣誉团的军官。” 老人表示记得他。 “啊爷爷”瓦朗蒂娜跪在他的面前指着马西米兰说“我爱他而且只愿意属于他要是强迫我嫁给另外一个人我情愿毁灭我自己。” 从那老人的眼睛可以看出他的头脑里的许多纷乱的念头。 “您是喜欢马西米兰·莫雷尔先生的吧。是吗爷爷?” “是的。”老人表示。 “我们是您的孩子您会保护我们反对我父亲的意志对吧?” 诺瓦蒂埃把目光落到莫雷尔身上象是说:“那得看情况了。” 马西米兰懂得他的意思。“小姐”他说“你在你外祖母房间里还有一项神圣的义务得去完成你可不可以让我跟诺瓦蒂埃先生谈几分钟?” “对了。”老人的眼光说。然后他又忧虑地望着瓦朗蒂娜。 “您怕他不懂您的意思吗亲爱的爷爷?” “他能懂我们常常谈到您所以他完全知道我是怎样和您谈话的。”然后她带着一个微笑转向马西米兰那个微笑虽然笼罩着一层忧郁的阴影却依旧可爱“凡是我所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她说。 瓦朗蒂娜站起来搬了一把椅子给莫雷尔要求巴罗斯不要放任何人进来温柔地拥抱了祖父一下告别了莫雷尔然后她就走了。为了向诺瓦蒂埃证明他的确获得瓦朗蒂娜的信任和知道他们的全部秘密莫雷尔拿起字典、一支笔、一张纸把它们都放在一张点着灯的桌子上。 “先”莫雷尔说“阁下允许我告诉您我是谁我多么爱瓦朗蒂娜小姐以及我是怎样为她打算的。” 诺瓦蒂埃表示他愿意听。这幕情景真动人——这个外表上似乎已经无用的老人却成了这对年轻、漂亮而强壮的情人的唯一的保护人、支持者和仲裁者。他那种极其高贵严肃的表情使莫雷尔很感到敬畏。于是他开始用颤抖的声音叙述他们的往事。叙述他如何认识瓦朗蒂娜如何爱上她以及瓦朗蒂娜如何在她的孤独和不幸之中接受了他的爱。他把他的出身、他的地位和他的财产状况都告诉他并且时时探询那个老人的眼光而那个眼光总是回答:“很好说下去。” “现在”当莫雷尔结束前一部分的陈述时说“现在我已经把我们恋爱的经过以及我的打算都告诉您了我能不能再把我们的计划对您说?” “可以。”老人表示。 “我们决定的办法是这样的后门口有一辆轻便马车等在那儿我预备带瓦朗蒂娜到我的妹妹家里和她结婚然后以恭敬的态度等待维尔福先生的宽恕。” “不。”诺瓦蒂埃说。 “我们一定不能这样做?” “不能。” “您不赞成我们的计划?” “不赞成。” “另外还有一个办法。”莫雷尔说。 老人的眼光问道:“什么办法?” “我要去”马西米兰继续说“我要去找到弗兰兹·伊皮奈先生我要向他说明一切。” 诺瓦蒂埃的眼光继续在询问。 “您想知道我准备怎么做是不是?” “是的。” “我要去找到他我要把我和瓦朗蒂娜小姐之间的关系讲给他听。如果他是一个聪明高尚的人他就会自动放弃婚约来证明这一点那么他就可以获得我至死不渝的感激和敬爱;如果在我向他证明他在强夺我的妻子证明瓦朗蒂娜爱我而且不会再爱其他任何人以后他拒绝放弃不论是由于势利心或是由于自尊心就要和他决斗在让他优先的条件下然后我就杀死他不然就让他杀死我。如果我胜利了我就娶了瓦朗蒂娜如果我被杀死我也确信瓦朗蒂娜一定不会嫁给他。” 诺瓦蒂埃带着无法形容的愉快情绪注视着这张高贵而诚恳的脸在这张脸上忠实地显示着他语气间的种种情绪。可是当莫雷尔的话讲完的时候他接连闭了几次眼睛这就是等于说“不”。 “不?”莫雷尔说“您对于这第二个计划也象对第一个一样的不赞成吗?” “是的。”老人表示。 “但是那可怎么办呢阁下?”莫雷尔问道。“圣·梅朗夫人临终时最后的要求是不要耽搁那件婚事。难道我只能让事情听其自然吗?” 诺瓦蒂埃没有动。 “我懂了”莫雷尔说“我还得等待。” “是的。” “但拖下去是会把我们拖垮的阁下”年青人回答。“瓦朗蒂娜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她会被迫屈服。我到这儿来也几乎是一个奇迹简直很难再得到这样好的机会。相信我办法是我对您讲过的那两种恕我狂妄请告诉我您觉得哪一种好。您赞不赞成瓦朗蒂娜小姐把她自己托付给我?” “不。” “您赞成我去找伊皮奈先生吗?” “不。” “但是上帝哪!我们盼望上帝会帮助我们但究竟谁能得到这种帮助呢?” 老人用他的眼睛微笑了一下不论是谁只要和他谈谈天他就会这样微笑。这个老雅各宾党徒的头脑里总有点无神论的思想。 “靠机会吗?”莫雷尔又问。 “不。” “靠您?” “是的。” “您完全懂得我吗阁下?恕我太着急了因为我的生命就悬在您的答复上。您可以帮助我们?” “是的。” “您相信一定能够吗?” “是的。” 回答的目光是这样的坚决至少他的意志是无可怀疑的了虽然他的力量或许还得考虑。 “哦一千次感谢您但是除非一个奇迹恢复了您讲话和行动能力。否则您困住在这张圈椅上又不能说话又不能动您怎么能阻止这件婚事呢?” 一个微笑使那老人的脸变得神采奕奕。这是在一张肌肉无法动的脸用眼睛来表现奇特的微笑。 “那么我必须等待罗?”那个青年人问。 “是的。” “但那婚约呢?” 那同样的微笑又出现在老人脸上。 “您向我保证它不会签订吗?” “是的。”诺瓦蒂埃说。 “那么甚至连婚约都不会签订了!”莫雷尔喊道。“噢对不起阁下?当一个人听到一个大喜讯的时候是有权利表示怀疑的婚约不会签订?” “不会。”老人表示。 虽然有了这种保证莫雷尔却依旧有点怀疑。一个瘫痪的老人作出这种许诺实在有点令人无法相信这或许并不是他意志力强盛的表现而是他脑力衰弱的结果。傻子因为知道自己痴呆答应办到非他的力量所能及的事情这不是常有的事吗?气力弱小的人常常自夸能举重担胆小的人自夸能打败巨人穷人老是说他曾花掉多少财宝最低贱的佃农当他自吹自擂的时候也会自称为宇宙大神。不知道诺瓦蒂埃究竟是因为懂得那个青年人的疑心呢还是因为他还尚未十分相信他已顺从他的意见他始终坚定地望着他。 “您有什么意思阁下?”莫雷尔问道——“希望我重新向您申明一遍说我愿意平心静气地等待吗?” 诺瓦蒂埃的眼光依旧坚定地盯着他象是说单是申明还不够那个眼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手上。 “要我向您誓吗阁下?”马西米兰就这样问。 “是的。”老人用同样庄严的态度表示。 莫雷尔看出老人极其看重那个誓言。他举起一只手。“我凭我的人格向您誓”他说“关于去找伊皮奈先生的那件事情我一定等待您的决定。” “很好!”老人的眼睛说。 “现在”莫雷尔说“您是要吩咐我告退了吗?” “是的。” “我不再去见瓦朗蒂娜小姐了?” “是的。” 莫雷尔表示他愿意服从。“但是”他说“先阁下您允不允许您的孙女婿象刚才您的孙女儿那样吻您一下?” 诺瓦蒂埃的表情他不会误解的。那个青年人在老人的前额上吻了一下就吻在瓦朗蒂娜刚过吻过的那个地方。然后他向老人鞠一躬告退出去。他在门外找到巴罗斯。瓦朗蒂娜刚才吩咐过他在门外等候莫雷尔。他把莫雷尔沿一条黑弄堂领他走到一扇通向花园的小门口。莫雷尔很快就找到他进来的地点他攀着树枝爬上墙顶借助梯子的帮助一会儿就已经到了那片苗蓿田里他的轻便马车依旧等在那儿。他跳上马车。虽然喜怒哀乐的各种情感搅得他十分疲倦但他心里却舒坦多了。午夜时分他回到密斯雷路回到卧室一头倒在床上就象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那样睡着了。 第七十四章 维尔福家族之墓 正文第七十四章维尔福家族之墓 两天以后早晨十点钟的光景维尔福先生的门前聚集着很大的一群人。一长列丧车和私家马车从圣·奥诺路一直伸展到庇比尼路。在诸多马车里有一辆车子的样式非常古怪看来象是从外地来的。那是一种带蓬的大车车身是黑色的是最先来参加送葬的车子之一。有人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据打听的结果原来真是巧合得出奇:圣·梅朗侯爵的遗体就在这辆车子里人们最初以为只来为一个人送丧现在却要跟在两具尸体后面走了。圣·梅朗侯爵是国王路易十八和查理王十世最忠实的大臣之一他的朋友很多;这些再加上应维尔福的社会声望而来的一批人就成了很大的一群。 当局得到通知准许两件丧事同时举行第二辆柩车装饰得极其华丽车一驶到维尔福先生门口里面的那口棺材就搬进那辆柩车里。维尔福先生早就在拉雪兹神父墓地选好了家墓准备安葬他的家属这两具遗体就葬在那儿。可怜的蕾妮早已等在那儿十年的分别以后现在她又可以和她的父母相聚在一起了。巴黎人永远是好奇的看见大出丧老是很爱激动他们带着宗教的虔敬目送着那壮观的行列陪伴着这两个老贵族到他们最后的安息地去。两个以最忠实可靠、最坚守传统习惯和信仰最坚定著称的老贵族。在一辆丧车里波尚、阿尔贝和夏多·勒诺在谈论侯爵夫人的猝死。 “去年我还在马赛见过圣·梅朗夫人”夏多·勒诺说“我还以为她可以活到一百岁呢因为她身体极好头脑很活跃身子骨也很棒她有多大年龄了?” “弗兰兹告诉我”阿尔贝答道“她有七十岁了。她不是死于年老衰弱而是愁死的侯爵的死她非常悲痛自从侯爵死后她的理智似乎始终没有完全恢复过。” “但她是生什么病死的呢?”波尚问道。 “据说是脑充血也许是中风那两种病症差不多的是不是?” “差不多。” “中风是不大可能”波尚说“我曾见过圣·梅朗夫人一两次身材很矮很瘦是一个神经质而不是多血质的人。象圣·梅朗夫人这样的体质不可能因悲哀过度而中风的。” “总而言之”阿尔贝说“不论杀死她的是疾病还是医生维尔福先生说得确切些我们的朋友弗兰兹是要继承一笔很可观的遗产我相信他因此每年可以增加八万里弗的收入。” “等到那个老雅各宾党徒诺瓦蒂埃去世的时候他的财产还可以再加一倍。” “那真是一个意志顽强的老爷爷”波尚说——“就象贺拉斯说的‘意志坚强的人’。我想他一定和死神有协定要看到所有的子女落葬。他很象一七九三年的那个老国民议会议员这人在一八一四年对拿破仑说:‘您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您的帝国一是棵年轻的花草由于生长得太快所以茎子特别脆弱。请把共和国作为一个支柱让我们养好了气力再回到战场上去我保证您可以拥有五十万军队再来一次马伦戈大捷和第二次的奥斯特利茨战役。观念是会绝灭的陛下它们有时会打一个嗑睡但在完全睡醒以后比睡着以前更强劲有力。” “在他看来”阿尔贝说“观念和人似乎是一样的东西。有一件事情我不理解——弗兰兹·伊皮奈怎么能守着一位不能和他的妻子分离的太岳父?日子可怎么过?但弗兰兹在哪儿?” “在最前面的那辆车子里跟维尔福先生在一起维尔福先生已经把他当作家庭的一员了。” 在所有的车子里人们的谈话几乎都是一样的。这两个人死得这样突然而且这样迅地接连到来所以每一个人都很奇怪但谁都没有怀疑过什么阿夫里尼先生在黑夜里告诉维尔福先生的那种可怕的秘密更没有人想过大约一小时他们到达了坟场。天气温和而晦暗很适宜于举行葬礼。 在那一群向家墓拥过去的人堆里夏多·勒诺认出了莫雷尔他是独自乘着一辆轻便马车来的。他的脸色很苍白正在无言地沿着那条两旁水松夹持的小径走着“你在这儿!”夏多·勒诺挽住那青年上尉的胳膊说。“你是维尔福的朋友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在他的家里碰到过你呢?” “我并不认识维尔福先生”莫雷尔答道“但我认识圣·梅朗夫人。” 这时阿尔贝和弗兰兹上来了。“时间和地点实在并不适宜于作介绍”阿尔贝说“但我们不是迷信的人。莫雷尔先生允许我给您介绍弗兰兹·伊皮奈先生。他是一位有趣的旅伴我曾和他一同周游过意大利。我亲爱的弗兰兹这位是马西米兰·莫雷尔先生。当我不认识你的时候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很快你就会知道凡是我要说到友爱、机智、和蔼的时候都会提及他的名字。” 莫雷尔犹豫了一会儿。对方是他暗中的仇敌如果他用热情的态度向他招呼这未免太虚伪了;但他又想起他的诺言和眼前的形势他勉强掩饰住他的情绪向弗兰兹鞠了一躬。 “维尔福小姐很悲伤吧是不是?”德布雷问弗兰兹说。 “悲伤极了”他答道“今天早晨她的脸色非常的苍白我简直认不出她了。” 这几句表面上很简单的话刺痛了莫雷尔的心。那么这个人见过瓦朗蒂娜而且还和她说过话!这位高傲的年轻军官用了他的全部意志力才阻止了破坏自己的诺言。他挽起夏多·勒诺的胳膊向坟墓走去送丧的人已经把那两具棺材抬进墓室里面去了。 “这个‘住处’很富丽堂皇”波尚望着那座大坟说“这是一座冬夏兼宜的宫殿。将来到适当的时候你也是要进去的我亲爱的伊皮奈因为你不久就要成为那个家庭的一员了。而我象一个哲学家喜欢有一间小小的乡下房子在那些树底下盖一间茅庐我不愿意在我自己的身体上面压上这么许多大石头。临死的时候我要把伏尔泰写给庇隆[庇隆(一六**—一七七三)法国诗人和剧作家。——译注]的那句话‘到乡下去吧一了百了。’说给我周围的人听。不过别去考虑这些弗兰兹横竖继承财产的是你的太太。” “波尚”弗兰兹说“你这个人真叫人受不了。政治使你对一切都采取嘲笑的态度而操纵这些事务的人都有什么都不相信的习惯。当你有幸和普通人在一起并且有幸能暂时离开政治的时候设法去找回你那颗友爱的心吧你在到众议院或贵族院去的时候大概把它和你的手杖一同丢什么地方了。” “哦!我的上帝!”波尚说“生命是什么?是在通向死神的候见室里短暂的停留。” “我讨厌波尚。”阿尔贝说说着就拉着弗兰兹走开了让波尚去和德布雷讲完他那篇看破红尘的议论。 维尔福的家墓由白色的大理石筑成是一座正方形的建筑物高约二十呎内部是隔开的分别属于圣·梅朗和维尔福两个家庭每一间都有一扇门同外面相通。有些人家的坟墓象是那种下等的五斗柜墓穴象抽屉似的堆叠着。每一隔墓穴的前面刻上几行字活象是一张铭牌。但维尔福的家墓却不然从那青铜的墓门里望进去先看见一间肃穆的前厅墓室和前庭之间还隔了一堵墙一扇门通入维尔福家的墓穴一扇门通圣·梅朗家的墓穴。在那里面他们可以尽情宣泄悲哀即使有无聊的游客到拉雪兹神父墓地来举行野餐即使情人们来这儿幽会也不会打扰他们。 两具棺材抬进了右边的墓室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抬架上只有维尔福、弗兰兹和少数几个近亲进入那个墓穴。 宗教的仪式都已在墓前举行而且也没有举行什么演讲所以送葬的人群很快就散了开;夏多·勒诺、阿尔贝和莫雷尔走一条路德布雷和波尚走另外一条路。弗兰兹和维尔福先生在坟场门口等着莫雷尔借口逗留了一会儿他看到弗兰兹和维尔福先生一同走进一辆马车心里就觉得他们将进行一场密谈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在回巴黎去的道路上而虽然与夏多·勒诺和阿尔贝同坐在一车马车里但他们一路谈了些什么他却不知道。 当弗兰兹快向维尔福先生告辞的时候维尔福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您?” “随便您什么时候都可以阁下。”弗兰兹回答。 “愈早愈好。” “我悉听您吩咐阁下。我们一起回去好吗?” “如果那不会扰乱您的计划的话。” “绝对不会。” 于是这一对未来的翁婿就跨进同一辆马车莫雷尔看着他们经过心里非常烦燥、这种烦躁是有理由的。维尔福和弗兰兹回到圣·奥诺路。检察官不去看他的妻子和女儿急急地走进他的书房让年轻人坐在椅子上。“伊皮奈先生”他说“允许我提醒你虽然乍一看也许会觉得现在这个时间选择得非常不合适但我们是应该服从死者的旨意。圣·梅朗夫人在她的灵床上所表示的旨意就是瓦朗蒂娜的婚事不要耽搁。您知道死者的一切事务都已办理得井井有条在她的遗嘱里她把圣·梅朗家的全部财产都留给了瓦朗蒂娜;律师昨天把那些文件给我看过了我们可以凭此详详细细地草拟婚约。公证人就是圣·奥诺路波伏广场的狄思康先生。” “阁下”伊皮奈先生答道“瓦朗蒂娜小姐现在正非常悲痛也许她还没有想到出嫁的事情真的我担心——” “瓦朗蒂娜最愉快的事情”维尔福先生插进来说“莫过于完成她外婆的遗训那方面不会有什么阻碍我向您保证。” “既然如此”弗兰兹答道“我这一方面也不会有什么阻碍时间尽可以随您安排这件事情我已经答应过我很高兴能履行我自己的诺言。” “那么”维尔福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婚约本来在三天以前就可以签订。不用再等了我们今天就可以签订婚约。 “但现在是在服丧期呀!”弗兰兹迟疑地说。 “请放心”维尔福回答。“舍下对于礼制决不会疏忽。在那三个月服丧期里维尔福小姐可以到圣·梅朗去住在她的庄园里我说‘她的庄园’因为那处产业已经属于她了。 在一个星期之内如果您愿意的话就可以在那儿成婚我们不铺张也不请客。圣·梅朗夫人希望她的外孙女儿在那里结婚。婚礼完毕以后阁下您就可以回到巴黎来而您的妻子则由她的继母陪她一同度过她的服丧期。” “就按您的意见吧阁下。”弗兰兹说。 “那么”维尔福先生答道“请稍候半小时以后瓦朗蒂娜就可以到客厅里来。我派人去请狄思康先生我们在分手以前先把婚约读一遍签字以后今天晚上维尔福夫人就陪瓦朗蒂娜到她的庄园去我们在一星期之内去那儿给你们完婚。” “阁下”弗兰兹说“我有一点请求。” “什么请求?” “我希望阿尔贝·马尔塞夫和莱罗尔·夏多·勒诺能参加这次的签约仪式您知道他们是我的证人。” “半个钟头的时间已尽够通知他们了您亲自去找他们还是派人去?” “我愿意自己走一趟阁下。” “那么我希望您在半小时内回来男爵瓦朗蒂娜那时也可以准备好了。” 弗兰兹鞠了一躬走了出去。房门刚关上维尔福先生就派人去叫瓦朗蒂娜要她在半小时内到客厅去他希望公证人、伊皮奈先生和他的证人也能在那个时间以内赶到。这个消息顿时轰动了全家维尔福夫人不肯相信瓦朗蒂娜犹如遭了雷击她回下张望寻找救兵。她本来想下楼去找她的祖父但她在楼梯上遇到维尔福先生维尔福挽住她的胳膊把领她到客厅里去。在候见室里瓦朗蒂娜遇到巴罗斯她绝望地望着那个老仆人。一会儿维尔福夫人带着小爱德华进客厅来了。她显然也分尝了家庭的悲哀她的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疲倦。她坐下来把爱德华抱在膝头上不时痉挛地把这个孩子紧抱在她的胸前似乎她的整个生命都已集中在儿子身上了。不久他们听到有两辆马车驶进前庭。一辆是公证人的一辆则载着弗兰兹和他的朋友。这会儿人都到齐了瓦朗蒂娜的脸色苍白浅蓝色太阳穴上的青筋隐约可见不仅环绕了她的眼圈而且延伸到了她的脸颊弗兰兹也深深被感动了。夏多·勒诺和阿尔贝互相惊愕地望着对方;刚才结束的葬礼似乎并不比快要开始的这一场更凄惨。维尔福夫人坐在一幅天鹅绒帷幕的阴影里而且因为她一直俯身朝向坐在膝上的孩子所以从她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她在想什么。维尔福先生跟平常一样毫不动容。 公证人按照惯例把文件摆在桌子上在一张圈椅里坐下来举起他的单眼镜转向弗兰兹。“您是不是弗兰兹·奎斯奈尔先生伊皮奈男爵?”他问道尽管他知道而且知道得十分清楚。 “是的阁下。”弗兰兹回答。 公证人欠了欠身。“那么阁下我应维尔福先生的请求得通知您一声:您和维尔福小姐的婚事改变了诺瓦蒂埃先生对他孙女儿的情感已把他本来预备遗赠给她的财产进行了让与。但我有必要补充现在既已全部赠让所以那份遗嘱在法律上可以宣判无效。” “是的”维尔福说“但我要提醒伊皮奈先生在我在世的期间家父的遗嘱是不能更改。因为我的地位绝对不容许招惹一丝谗谤。” “阁下”弗兰兹说“这样的一个问题竟当着瓦朗蒂娜小姐的面提出我深表遗憾我从来没有问过她的财产数目而且不论她的财产多少总要比我的多。我以能和维尔福先生联姻为幸我所寻求的只是幸福。” 瓦朗蒂娜暗地里很感谢他两滴眼泪无声地滚下她的脸颊。 “而且阁下”维尔福对他的未来女婿说“您除了在这方面受了一部分损失以外这一份出人意料的遗嘱对您个人并没什么恶意这完全是诺瓦蒂埃先生脑力不济的缘故。他所不高兴的并不是因为瓦朗蒂娜小姐要嫁给您而是因为她要嫁人不论她嫁给哪一个人他都会同样伤心的。老年人是自私的阁下维尔福小姐一向是诺瓦蒂埃先生忠实的侣伴当她成为伊皮奈男爵夫人的时候就不能再时时陪他了。家父的处境很不幸由于他的脑力不济理解力贫乏所以许多事情我们无法和他谈我确信在目前这个时候虽然诺瓦蒂埃先生知道他的孙女快要结婚但她一定把他未来孙女婿的名字都忘记了。” 维尔福先生说完这篇话弗兰兹鞠了一躬但他的话还没有出口房门忽然打开巴罗斯出现了。“诸位”他说他的语气异常坚决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象是一个仆人在对他的主人说话——“诸位诺瓦蒂埃先生希望立刻和弗兰兹·奎斯奈尔先生、伊皮奈男爵谈一次话。”他也象公证人一样为避免找错了人把入选的新郎的全部头衔都背了出来。 维尔福吃了一惊维尔福夫人让她的儿子从他的膝头上溜下来。瓦朗蒂娜站起身来脸色苍白哑口无言象是一尊石像。阿尔贝和夏多·勒诺互相对望着比第一次更惊愕。 公证人也呆望着维尔福。 “这是不可能的”检察官说“这个时候伊皮奈男爵不能离开客厅。” “我的主人诺瓦蒂埃先生就是在这个时候希望和弗兰兹·伊皮奈先生谈一件重要的事情。”巴罗斯用同样坚决的语气回答。 “那么诺瓦蒂埃爷爷现在能够讲话啦。”爱德华说还是象往常那样肆无忌惮。可是就连维尔福夫人听到他这句话都没有笑一下每一个人的脑子里都杂乱无章客厅里的气氛变得异常严肃。 “对诺瓦蒂埃先生说”维尔福说“他的要求无法满足。” “那么诺瓦蒂埃先生向这几位先生宣布”巴罗斯说“他要叫人抬他到客厅里来。” 大家惊讶到了极点。维尔福夫人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瓦朗蒂娜本能地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心里在感谢上帝。 “你去看一看瓦朗蒂娜”维尔福先生说“去看看你的祖父这次又有什么新花样。”瓦朗蒂娜急忙向门口走去。但维尔福先生忽然又改变主意。 “等一下!”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原谅我阁下”弗兰兹说“据我看既然诺瓦蒂埃先生派人来找我就应该由我满足他的要求。而且我还没有拜见过他我很高兴能向他表达我的敬意。” “阁下”维尔福说态度显然很不安“请不必劳驾。” “宽恕我阁下”弗兰兹用一种坚决的口气说。“我很想向诺瓦蒂埃先生证明他对我的反感是大错特错的而且不论他对我的成见有多深我决心要用我恳挚的情意来打消它所以我不愿意丧失这个解释的机会。”他不理会维尔福的话站起来跟着瓦朗蒂娜走了出去;瓦朗蒂娜飞也似地跑下楼梯高兴得象一个落海的水手现了一块可以攀附的岩石一样。 维尔福先生跟在他们的后面。夏多·勒诺和马尔塞夫又一次交换眼光愈来愈感到莫名其妙了。 第七十五章 会议纪要 正文第七十五章会议纪要 诺瓦蒂埃身穿黑衣服坐在他的圈椅里准备接见他们。当他期待着的三个人进来以后他看看门他的跟班就立刻把门关上。 瓦朗蒂娜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记住”维尔福对她耳语说“如果诺瓦蒂埃先生想推迟你的婚事我不许你弄清楚他的意思。” 瓦朗蒂娜红了红脸但没有说什么。维尔福走近到诺瓦蒂埃跟前。“您要求见见弗兰兹·伊皮奈先生”他说“现在他来了。我们都希望他来拜见您一次我相信在这次拜见以后您就会理解您反对瓦朗蒂娜的婚事多么没有根据。” 诺瓦蒂埃只用目光作回答他那种目光使维尔福的血液立时冷却下来。他用他的眼睛向瓦朗蒂娜给了一个示意要她走过去。幸而她和她的祖父向来是谈得开的所以没过多久她就明白了他要的东西是一把钥匙。然后他的眼光落到放在两个窗口之间的一只小柜子的抽屉上。她打开那抽屉找到一把钥匙。她知这就是他所要的东西她接下又去注意他的眼睛他的目光转到一张旧写字台上这只写字台早已为人忽视以为里面不过藏着一些无用的文件。 “要我打开写字台吗?”瓦朗蒂娜问。 “是的。”老人说。 “开抽屉?” “对。” “边上的那些吗?” “不。” “中间的那个?” “是的。” 瓦朗蒂娜打开抽屉拿出一卷文件。“您要的是这个吗?” 她问。 “不。” 她把其他所有文件都一样一样拿出来直到抽屉都拿空了。“抽屉全都空了。”她说。 诺瓦蒂埃的眼光盯到字典上。 “好的我懂了爷爷。”那青年女郎说。 她一个一个字母的指着找。指到s这个字母上老人就止住她。她翻开字典一直到“暗隔”这个字。 “啊!抽屉里有暗隔吗?”瓦朗蒂娜说。 “是的。”诺瓦蒂埃表示。 “有谁知道这事?” 诺瓦蒂埃望着仆人出去的那扇门。 “巴罗斯?”她说。 “是的。” “我去把他叫来吗?” “是的。” 瓦朗蒂娜到门口去叫巴罗斯。维尔福看得不耐烦极了汗珠从他的前额滚下来弗兰兹呆在一边。那个仆人来了。 “巴罗斯”瓦朗蒂娜说“祖父叫我打开写字台的那个抽屉里面有一层暗隔你知道怎么打开它请你弄开好吗?” 巴罗斯望着那个老人。 “听她的。”诺瓦蒂埃聪明的眼光说。 巴罗斯在一暗扭上按动了一下抽屉的假底脱落了下来他们见到里面有一卷用黑线缠着的文件。 “您要的是这样东西吗老爷?”巴罗斯问。 “是的。” “让我把这些文件交给维尔福先生?” “不。” “给瓦朗蒂娜小姐?” “不。” “给弗兰兹·伊皮奈先生?” “是的。” 弗兰兹很是吃惊他向前了一步。“给我阁下?”他说。 “是的。” 弗兰兹从巴罗斯的手里把文件接过来眼光落到包皮纸上念道:我过世之后把这包东西交给杜兰特将军再由杜兰特将军传给他的儿子嘱其妥善保存为其中藏有一份最最重要的文件。” “噢阁下”弗兰兹问道“您想让我怎么处理这卷文件呢?” “肯定是要您原封不动地保管起来。”检察官说。 “不!”诺瓦蒂埃急切地说。 “您想让他把它念一遍吗?”瓦朗蒂娜说。 “是的。”老人回答。 “您懂了吗男爵阁下家祖父希望您把这卷文件念一遍。”瓦朗蒂娜说。 “那么我们就坐下来吧”维尔福不耐烦地说“这可要花一些时间。” “坐。”老人的眼光说。 维尔福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但瓦朗蒂娜仍然站在她祖父旁边弗兰兹站在他前面。“念吧”老人的眼睛说。弗兰兹撕开封套在无比深沉的静寂中念道:“摘自一八一五年二月五日圣·杰克司街拿破仑党俱乐部会议录。” 弗兰兹顿了一顿。“一八一五年二月五日!”他说“这是家父被害的日子。” 瓦朗蒂娜和维尔福都一时哑口无言只有老人的目光似乎明明白白地说道:“往下念。” “可是”他说:“家父是在离开这个俱乐部以后才失踪的。” 诺瓦蒂埃的眼光继续说:“念呀。” 他又继续念道:署名证人炮兵中校路易士·杰克·波尔贝、6军准将艾蒂安·杜香比及森林水利部长克劳特·李卡波声明:二月四日接到厄尔巴岛送来的一封函件向拿破仑党俱乐部推荐弗莱文·奎斯奈尔将军略谓自一八o四年到一八一四年间将军始终在圣上麾下服务路易十八最近虽封他为男爵并赐以伊皮奈采邑一处但据说他仍旧对拿破仑皇朝忠心不二。因此有了一张条子送给了奎斯奈尔将军邀他出席第二天(五日)的会议。条子上没有明写开会地点的街名及门牌号码也没有署名只是通知将军要他在九点钟的时候作好准备开会有人自会来拜访他。历次的会议都在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午夜。九点钟的时候俱乐部主席亲自前去拜访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主席告知他这次邀请他赴会有一个条件就是他绝不能知道开会的地点他的眼睛得蒙起来保证绝不扯开绑带。奎斯奈尔将军接受了这个条件并以人格担保绝不想去知道他们所经的路线。将军的马车已经备好但主席告诉他不能用那辆车子因为如果车夫可以睁大眼睛认他所经过的街道那么蒙住主人的眼睛就是多余了。‘那么得怎么办才好呢?’将军问。‘我的马车在这儿’主席说。‘那么您却这样信任您的仆人甚至可以把一个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交托给他吗?’‘我们的车夫是俱乐部的一个会员’主席说‘给我们驾车的是一位国务顾问呢。’‘那么我们还有一个危险’将军大笑着说‘可能翻车。’我们认为这种玩笑的态度证明将军出席这次会议绝无被迫的嫌疑而是他自愿前往的。他们坐进马车以后主席向将军提醒他做的誓言要把眼睛蒙起来他并不加以反对。路上主席看见将军好象有移动那条手帕的念头就提醒他的誓言。‘没错。’将军说。马车在一条通往圣·杰克司街去的小弄前面停住。将军扶着主席的胳臂下了车他不清楚主席的身分还以为他不过是俱乐部的一个会员;他们穿过那条小弄上了二楼走进会议厅。讨论已经开始。会员们由于知道那天晚上要介绍一个新会员所以全体出席。到了屋子中间他们请将军解开他的手帕他立刻照办。直到现在这个社交团体他才知道它的存在但他却在这个团里见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所以他好象很显得惊讶。他们询问他的政治见解他只是回答说那封厄尔巴岛来的信应该已经告知他们了——” 弗兰兹中断他自己朗读说:“家父是一个保皇党他们毫无必要询问他的政见这个大家都知道。” “我敬重令尊也正因为这一点我亲爱的弗兰兹先生。”维尔福说“观点相同的人很容易成为朋友。” “念呀。”老人的眼光继续说。 弗兰兹继续念道:“于是主席就让他说得更明确一点但奎斯奈尔先生回答说他希望先知道他们要他做些什么事情。于是他们就把厄尔巴岛来的那封信的内容告诉他那封信将他推荐给俱乐部认为他也许可以加强他们党的利益。其中有一段讲到波拿巴的返回并且说另有一封更详细的信托埃及王号带回来那艘船属于马赛船商莫雷尔船长对圣上十分忠心。在这期间这位他们把他当作一个可以信赖的如兄弟一样带来的将军始终隐约现出厌恶不满的态度。当那封信读完的时候他依然紧皱着眉头默默地一言不。‘唉’主席问道‘您对于这封信有什么话要说吗将军?’‘我说我在不久以前刚刚宣誓效忠路易十八现在要我为了废皇来破坏自己的誓言那未免太唐突了。’这个答复再明显不过了他的政见已经没有丝毫可怀疑的余地。‘将军’主席说‘我们不承认有国王路易十八也不承认有一位废皇只承认被暴力和叛逆驱逐出他的法兰西帝国的圣上陛下。’‘原谅我诸位’将军说‘你们或许可以不承认路易十八但是我却承认因为他封我做了男爵和元帅我永远不会忘记我能获得这两项殊荣归功于他的荣归法国。’‘阁下’主席用一种严肃不过的口吻说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您说话得小心点儿您的话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在您的事情上厄尔巴岛上的人是给骗了而且我们也给骗了。我们对您的这番交往证明我们很信任您而且以为您拥有着一种足可以使您留光的政见。现在我们觉我们错了。一个衔头和一次晋级已使您忠于我们想要推翻的那个政府。我们并不强迫您帮我们什么——我们绝不勉强拉人参加我们中间来但我们要强迫您作光明正大的行为即使您本意不情愿那么做。’您所谓光明正大的行为就是知道了你们的阴谋而不把它泄漏出去但我认为这样做就成了你们的同谋犯。您看我可比您坦诚。’” “啊我的父亲!”弗兰兹又中断下来说。“我现在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谋害他了。” 瓦朗蒂娜情不自禁地朝那个青年人瞥了一眼那个青年的脸上正洋溢着热情的孝思看上去十分可爱。维尔福在他的背后走过来走过去。诺瓦蒂埃注视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仍保持着他那种凛然威严的神气。弗兰兹的目光又回落到原稿上继续念道:“‘阁下’主席说‘您参加这次集会是我们请来的不是强迫你来的。我们建议您蒙住眼睛您接受了。您在答应这两个要求的时候心里很清楚:我们并不愿意保留路易十八的王位不然我们就用不着这样小心以躲避警务部的监视了。您戴着一个假面具来这里现了我们的秘密然后又把那个假面具撕下来要毁掉信任您的那些人如果我们让您那么去做那未免太宽大无边了。不行不行您必须先起誓究竟您是效忠于现在当政的那个短命国王还是效忠于皇帝陛下。’‘我是一个保皇党’将军答道‘我曾宣誓尽忠于路易十八我决心信守这个誓言。’这几句话引起了全场骚动;有几个会员显然已经开始用什么办法来让将军后悔他自己的鲁莽。主席又站了起来在恢复了肃静以后说:‘阁下您是一个严肃智慧的人决不会不明白我们眼前这种状况的后果您的诚实已经告诉我们应该向您提出什么条件。所以您必须以您的人格誓绝不泄漏您所听到的一切。’将军用手握着剑柄喊道:‘如果你们要讲人格先就不要破坏人格的基本条件不要用暴力来强求任何东西。’‘而您阁下’主席很镇定地说他的镇定比将军的愤怒更加可怕、‘不要用手动您的剑我忠告您。’将军略感不安地向四周环顾:他并不让步而汇集了他的全部力量。‘我不誓。’他说。‘那么您必须死。’主席平静地回答。伊皮奈先生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又一次环顾四周;有几个俱乐部的会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议在大氅底下摸他们的武器。‘将军’主席说‘您不用慌。这里的人都是有人格的我们在采取不得已的极端手段以前先要尽量说服您;但您说过这儿的人都是叛徒您掌握着我们的秘密您必须把它交给我们。’这几句话之后是一片意义深长的寂静因为将军并没有答复。‘把门关上。’主席对守门的人说。这句话跟着的还是死一样的静寂。之后将军往前跨几步竭力控制他自己的情感。‘我有一个儿子’他说在我觉只身处在一群暗杀者中间的时候我必须为他考虑。’‘将军’大会的主人用一种高贵的神情说‘一个人可以侮辱五十个人是弱者的特权。但他使用这种特权是不妥当的。听从我的忠告起誓吧不要再侮辱。’将军的锐气又给主席的威仪挫败了他迟疑了一下儿然后走到主席台前。‘用什么形式?’他说。‘我想这样:“我以我的人格誓我于一八一五年二月五日晚上九时至十时间所闻的一切绝不向任何人泄露如违此誓甘愿身死。”’将军神经质地打了一个寒颤好象大为感动一时说不出话;然后他克制住那种很明显表露出来的厌恶感道出那个他所要立的誓言但他的声音如此之低简直难以听清。大多数会员都坚持要他清清楚楚地重复一遍他也照办了。‘现在可以允许我退席了吗?”他说。主席站起身来指派三个会员陪着他先是蒙上将军的眼睛然后和他一起走进马车。那三名会员之中其中一个就是为他们赶车到那儿去的车夫。‘您要我们送您到什么地方?’主席问。‘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不再见到你们就行。伊皮奈先生回答。‘请您放明白点阁下’主席答道“您现在不是在会场里了现在大家都各人是各人不要侮辱他们否则您要后果自负。’但伊皮奈先生不听这些话继续说:‘你们在你们的马车里还是跟在你们的会场里一样勇敢因为你们还是四对一。’主席喊住马车。他们这时已到奥米斯码头那儿有石级通到河边。‘你们为什么在这儿停车?’伊皮奈问。‘因为阁下’主席说‘您侮辱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在没有得到体面的补偿以前不想再往前走一步了。’‘又想进行暗杀吗?’将军耸耸肩说。‘别嚷阁下您是希望我把您看作一个懦夫而用弱者的身分当挡箭牌吗。您只身一人对付您的也只一个人。您身上有一把剑我的手杖里也有一把。您没人作证;这几位先生中有一位可以听您吩咐。现在如果您愿意的话请摘掉您的蒙眼带吧。’将军把他眼睛上的手帕扯下来。‘我终于可以看清我的对手是谁了。’他说。他们打开车门四个人都走了出来。” 弗兰兹再一次停下来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他父亲死时的详细情形直到那时为止仍然还是一个谜现在让这个做儿子的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地把它大声念出来的确产生使人感到一种动人心魄的气氛。瓦朗蒂娜紧攥着她的双手象是在祈祷。诺瓦蒂埃带着一极其轻视和高傲的神情看着维尔福。弗兰兹继续念道:“前面我们说过那天是二月五日。三天以来天气却非常寒冷石级上结着一层冰。将军身材高大结实主席把有栏杆的那一边让给他以便他可以扶栏走下去。两个证人跟在后面。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从石级到河边的这一段路面上盖满了雪和霜。其中一个证人到附近的一艘煤船上去借了一盏灯笼他们在灯光下检验武器。主席的那把剑很简单就象他所说的就是套在他手杖里的那一把;他的剑比将军的短五叶而且没有护手把。将军建议拿两把剑来抽签但主席说他是挑战一方而且在他挑战的时候本来想每人都用他自己的武器。两个证人却极力要求抽签但主席命令他们不要多说话。灯笼放到地上两方敌手站好步位决斗便告开始。灯光令两把剑看起来象是闪耀电光的至千人他们几乎看不清楚黑暗实在太浓了。伊皮奈将军原被公认为6军中最好的剑手之一但他在攻击的时候由于让对方逼得太紧所以没能刺中他的目标而跌了一交。证人们以为他死了但他的对手知道自己的剑没有刺中他便伸手扶他起来。这种情形非但没有让将军平静下来反倒激怒了他他向他的敌手冲过去。但他的对手一剑都不曾虚击。将军三次中剑三次倒退;他觉得自己给逼得太被动就再一次采取攻势。击到第三剑时他又跌倒了。他们以为他又是象一次那样滑倒的。证人们见到他倒下不动就走过去想扶他起来但去抱他身体的那一位证人觉得他的手上粘到一种温热潮湿的东西——那是血。将军本来几乎已给昏死过去这时又苏醒过来。‘啊!’他说‘他们派了一个剑术大师来和我决斗。’主席并不作声走近那个提灯笼的证人撩起他的衣袖把他手臂上受的两处伤亮给他看;然后解开他的上装打开背心的纽扣露出身侧受到的第三处剑伤。可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五分钟后伊皮奈将军死了。” 弗兰兹读到最后这几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他们几乎听不清楚念了些什么于是他顿了顿用手在眼睛上抹了一下好象要驱散掉一片云;静寂一会儿以后他继续念道:“主席将剑插进他的手杖转身走下石级;一道血迹顺着他的脚步滴到白雪上。他刚走上石级顶忽然听到河水里出一阵沉重的浅水声那是扔将军的尸体所出来的声音证人们验实他确已死亡就把他抛入河中。所以将军是在一场高尚的决斗中被杀死而不是被冷箭所暗杀。为证明这一点我们签署这宗文件以明真相深恐将来传闻失实这幕可怕的场面里的参与者可能会被诬蔑为蓄意谋杀或者别的不名誉的行为。 波尔贝杜香比李卡波” 弗兰兹读完这宗可怕的文件瓦朗蒂娜感动得脸色白擅去了一滴眼泪维尔福浑身抖它缩在一个角落里以哀求的目光看着那个意志坚强的老人。“阁下”伊皮奈对诺瓦蒂埃说“这卷文件上的证人都是很有名望的人士既然您对于这些情况知道得这么详细既然您好象很关心我——虽然直到目前为止您带给我的只有悲痛——请不要拒绝满足我唯一的要求请告诉我那个俱乐部的主席的名字我起码也应该知道杀死我可怜父亲的到底是谁。” 维尔福不知所措地去摸门把手瓦朗蒂娜往后倒退了几步她比谁都更早地料想到她祖父的答案因为她常常看见他的右臂上有两块疤痕。 “小姐”弗兰兹转向瓦朗蒂娜说“您和我一块儿找出来究竟是谁让我两岁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孤儿。” 瓦朗蒂娜仍然无言以答一动也不动。 “拉倒吧阁下!”维尔福说“这幕可怕的场面别再没完没了。那个名字是有意隐蔽掉的。家父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主席究竟何人即便知道他也没有告诉您字典里可没有专用名词。” “噢我真痛苦呀!”弗兰兹喊道“我所以还有勇气读到底就是希望起码可以知道是谁杀死我父亲的!阁下!阁下!” 他朝诺瓦蒂埃喊道“看在上帝面上想想办法!想一个办法来让我知道吧!” “是的。”诺瓦蒂埃回答。 “噢小姐!小姐!”弗兰兹喊道“您的祖父说他能够说出——那个人。帮帮我!帮帮我的忙!” 诺瓦蒂埃看着那本字典。弗兰兹浑身神经质地颤抖拿过字典把字母一个接一个背下去一直背到m。背到那个字母老人示意说:“是的。” “m”弗兰兹说。那个青年人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移但诺瓦蒂埃对每一个字作出一个否定的表示。瓦朗蒂娜把她的头埋在自己的双手里。最后弗兰兹指到“我”那个字。 “是的。”老人示意说。 “你?”弗兰兹喊道他的头一下子竖起来“你诺瓦蒂埃先生?——是你把我父亲杀死的?” “是的。”诺瓦蒂埃用威严的目光盯住那个青年答道。 弗兰兹瘫软地倒在一张椅子上;维尔福打开门溜之大吉了因为他的脑子里产生起了一个念头竟想消灭那老人心里残留的一点生命。 第七十六章 小卡瓦尔康蒂的进展 正文第七十六章小卡瓦尔康蒂的进展 此时老卡瓦尔康蒂先生已经回来不是回到奥地利皇帝陛下的军队里去服役而是回到卢卡的澡堂的赌桌上因为他过去就是那儿最坚定的顾客之一。他这次出门旅行把用威严的态度扮演一个父亲所得的报酬花得一干二净。他离开的时候他把所有的证明文件都交给安德烈先生证实后者的确是巴陀罗术奥侯爵和奥丽伐·高塞奈黎侯爵小姐的儿子。巴黎社交界本来就非常愿意接纳外国人而且并不按照他们的实际身份对待他们而是以他们所希望有的身份对待他们所以安德烈先生现在已很顺利地打进了社交界。而且一个青年人在巴黎所需要的条件是什么呢?只要他的法语过得去只要他的仪表堂堂只要他是一个技巧很高的赌客并且用现款付赌账那就足够了。这些条件对外国人和法国人其实并没有区别。所以在两个星期之内安德烈已获得了一个非常称心的地位。他人称子爵阁下据说他每年有五万里弗的收益;大家还常常说他父有一笔巨大的财富埋藏在塞拉维柴的采石场里。至于最后这一点人们最初谈起的时候还没有把它真当回事但后来有一位学者宣称他曾见过那些采石场他的话给那个当时多少还有点不确实的话题增加了很大的确实性为它披上了一层真实的外衣。 这就是我们向读者们介绍过的当时巴黎社交界的情形。 有天傍晚基督山去拜访腾格拉尔先生。腾格拉尔出去了;但男爵夫人请伯爵进去他就接受了欧特伊的那次晚餐以后和后来接着生的那些事件生以来腾格拉尔夫人每次听仆人过来通报基督山的名字总不免要神经质地打个寒颤。如果他不来那种痛苦的心情就变得非常紧张:如果他来了则他那高贵的相貌、那明亮的眼睛、那和蔼的态度以及他那殷勤关切的态度不久就驱散了腾格拉尔夫人所有不安的情绪。 在男爵夫人看来一个态度如此亲善可爱的人不可能对她心存不测。而且即使是心术最不正的人也只有在和她生利害冲突的时候才会起坏心否则谁都不会平白地想起来害人。当基督山踏进那间我们向读者们介绍过一次的女主人会客室的时候欧热妮小姐正在那儿和卡瓦尔康蒂先生一起欣赏几幅图画他们看过以后就传给男爵夫人看。伯爵的拜访不一会儿就产生了跟往常一样的效果;仆人来通报的时候男爵夫人虽然略微有一点手足无措。但她还是笑着接待了伯爵。而后者只看了一眼就把整个情景尽收眼底。 男爵夫人斜靠在一张鸳鸯椅上欧热妮坐在她身边卡瓦尔康蒂则站着。卡瓦尔康蒂一身黑衣象歌德诗歌里的主人公那样穿着黑色皮鞋和镂花的白丝袜一只很好看的雪白的手插在他那浅色的头里头中间有一颗钻石闪闪放光那是因为基督山虽曾好言相劝但这位好虚荣的青年人却仍禁不住要在他的小手指上戴上一只钻戒。除了这个动作以外他还时时向腾格拉尔小姐投送秋波和乞怜的叹息。腾格拉尔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冷淡、漂亮和好讽刺那种眼光和那种叹息没有一次不经过她的眼睛和耳朵;但那种眼光和叹息可以说是落到了文艺女神密娜伐的盾牌上面——那副盾牌据某些哲学家考证好几次保护了希腊女诗人萨弗的胸膛。欧热妮冷淡地向伯爵鞠了一躬寒喧之后立刻借故逃到她的书斋里不一会儿那儿就有两个欢快的声音随着钢琴的旋律嘹亮地唱起歌来。基督山以此知道腾格拉尔小姐不愿意陪伴他和卡瓦尔康蒂先生而情愿和她的音乐教师罗茜·亚密莱小姐待在一起。 此时伯爵一面和腾格拉尔夫人说着话装出显然对说话十分感到兴趣的样子一面却特别注意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那种怀念的神情那种倾听他不敢进门的屋子里传来的音乐的样子以及他那种倾慕的态度。银行家不久就回来了。他的目光是毫无疑问的落到基督山身上而后就轮到安德烈。至于他的妻子他用一些丈夫对妻子的那种仪礼向她鞠了一躬即那种仪礼是未婚的男子们绝不能理解的除非将来有关夫妻生活出版一部面面俱到的法典。 “小姐们没请您去和她们一起弹琴吗?”腾格拉尔对安德烈说。 “唉!没有阁下。”安德烈叹了口气回答这声叹息比前面几次更明显了。腾格拉尔立刻朝那扇门走去把门打开。 两位青年小姐并排坐在钢琴前的椅子上她们在互相伴奏每人用一只手——她们很喜欢这样练习而且已经配合得极其娴熟。从打开着的门口望进去亚密莱小姐和欧热妮构成了一幅德国人非常喜欢的画面。她多少有几分姿色非常文雅——身材还算不错只是偏瘦了一点大绺鬈垂到她的脖子上(那脖子有点太长了好象庇鲁杰诺所雕塑的某些仙女一样)眼睛懒散无神。据说她的胸部很健康将来有一天会象《克里蒙的小提琴》[《克里蒙的小提琴》是德国音乐家兼小说家霍夫曼(一七七六—一八二二)的小说安东妮是小说的女主人公。——译注]中的安东妮那样死在歌唱上。 基督山向这间圣殿迅又好奇地瞥了一眼;他以前曾听到过许多有关亚密莱小姐的话题但目睹她这还是第一次。 “噢!”银行家对他的女儿说“把我们都冷落到一边了吗?”于是他就领着那个青年人走进书斋里去并且不知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安德烈进去以后那扇门成了个半掩的状态所以从伯爵或男爵夫人坐着的地方望过去他们什么也看到见;但因为有银行家陪着安德烈腾格拉尔夫人也就不去注意他们了。 不久伯爵就听到安德烈的声音在钢琴的伴奏下高唱一科西嘉民歌。听到这个歌声伯爵微笑起来这使他忘记安德烈想起贝尼代托腾格拉尔夫人则向基督山夸奖她丈夫的坚强意志因为那天早晨他刚刚因为梅朗的商务受挫而损失了三四十万法郎。这种夸奖确实是应得的因为要不是伯爵从男爵夫人的口里听到这回事或雇用用他那种洞察一切的方式去打听单从男爵的脸上他也不会怀疑到这一点。“哼!”基督山想道“他开始隐瞒他的损失了一个月以前他大吹大擂”于是他大声说“噢夫人腾格拉尔先生非常能干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在证券交易所里把所有的损失都捞回来的。” “我看您也有一个错误的念头跟很多人一样。”腾格拉尔夫人说。 “什么念头?”基督山说。 “就是以为腾格拉尔先生做的是投机生意而实际上他从来都没做过。” “不错夫人我记得德布雷先生告诉我——等一下他怎么啦?我有三四天没看见他了。” “我也没看见他”腾格拉尔夫人十分镇定自若地说“可您那句话还没有说完。” “什么话?” “德布雷先生告诉您——” “啊是的他告诉我说投机上的失败您是牺牲品。” “我向来非常欢喜玩那一套我承认”腾格拉尔夫人说“但我现在不玩了。” “那么您就不对夫人。命运是个确定的。如果我是一个女人而且有福气成了一位银行家的太太那么不论我对丈夫的好运多么信任——因为在投机生意上您知道完全是运气好坏的问题——嗯我是说不论我对丈夫的运气多么放心我还是要弄一笔和他没有关系的财产即使得瞒着他让旁人经手也在所不惜。” 腾格拉尔夫人虽然尽力自制仍不禁脸红了一下。 “哦”基督山好象是没有注意到她的这种惶惑的表情说“我听说昨天那不勒斯公债一个劲儿往上涨。” “我没买那种公债我从来没有买过那种公债我们是不是在金钱上谈得实在太多啦伯爵。我们象是两个证券投机商了。您有没有听说过命运之神在如何迫害可怜的维尔福一家人?” “什么事情?”伯爵说显得茫然不知所措。 “圣·梅朗侯爵到巴黎来的时候上路没有几天就死了侯爵夫人到巴黎以后没过几天也死了。您知道吗?” “是的”基督山说“我听说过这件事。但是正如克劳狄斯对哈姆雷特所说的‘这是一条自然法则他们的父母死在他们的前头他们哀悼他们的逝世将来他们也要死在他们儿女的前头于是又要轮到他们的儿女来哀悼他们了。’? “但事情不光这些呢。” “不光这些!” “不他们的女儿本来要嫁给——” “弗兰兹·伊皮奈先生。难道婚约解除了吗?” “昨天早晨看来弗兰兹已经谢绝了这种荣尚。” “真的知不知道理由?” “不知道。” “真奇怪!这接二连三的不幸维尔福先生怎么受得了呢?” “他还是照常——象一个哲学家一样。” 这时腾格拉尔一个人回来了。 “哎!”男爵夫人说“你把卡瓦尔康蒂先生丢给你的女儿了吗?” “还有亚密莱小姐呢”银行家说那么你还以为她不是人吗?”然后他转身对基督山说“卡瓦尔康蒂王子是一个很可爱的青年对不对?可他真的是一位王子吗?” “我没有责任答复您”基督山说。“他们介绍我认识他父亲的时候据说是一位侯爵那么他应该是一个伯爵。但我想他似乎并不非得要那个头衔。” “为什么?”银行家说。“如果他是一位王子他就不应该不维持他的身份。每一个人都应该维护自己的权利我不欢喜有什么人否认他的出身。” “噢!您是一个十足民主派。”基督山微笑着说。 “可你看不出来你自己个儿的问题吗?”男爵夫人说“如果碰巧马尔塞夫先生来了他就会知道卡瓦尔康蒂先生在那个房间里而他尽管是欧热妮的未婚夫却从来没让他进去过。” “碰巧这两个字你说得恰当”银行家说道“因为他很少到这儿来如果真的来了那才叫是碰巧呢。” “可要是他来了见到那个青年跟你的女儿在一起他会不乐意呀。” “他!你错啦。阿尔贝先生可不会赏我们这个脸为他的未婚妻吃醋他爱她还到不了那个程度呢。而且他不乐意我也不在乎。” “可是按我们现在这种情况——” “对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吗?在他母亲的舞会上他只跟欧热妮跳了一次而卡瓦尔康蒂先生却跳了三次他压根儿不在乎。” 仆人通报马尔塞夫子爵来访。男爵夫人急忙站起来想走到书斋里去腾格拉尔拉住她。“别去!”他说。他吃惊地望着他。基督山好象没有注意到这些情形。阿尔贝进来了他打扮得非常漂亮看起来很快活。他很有礼貌地对男爵夫人鞠了一躬对腾格拉尔如熟人一般地鞠一躬对基督山则很亲热地鞠一躬。然后又转向男爵夫人说:“我可以问问腾格拉尔小姐好吗?” “她很好”腾格拉尔连忙回答“她现在正在她的小客厅里和卡瓦尔康蒂先生练习唱歌。” 阿尔贝保持着他那种平静和漠不关心的样子;他也许心里气恼但他知道基督山的眼光正盯着他。“卡瓦尔康蒂先生是一个很好的男中音”他说“而欧热妮小姐则是一个很棒的女高音而且钢琴又弹得象泰尔堡[泰尔堡(一八一二—一八七一)瑞士著名钢琴家。——译注]一样妙。他们合唱起来一定是很好听的。” “他们两个配起来非常妙。”腾格拉尔说。 这句话粗俗得都使腾格拉尔夫人面红耳赤阿尔贝却好象没有注意到。 “我也算得上是一位音乐师”那位青年说“起码我的老师常常这么对我说。可说来奇怪我的嗓子跟谁都配不上来尤其配不上女高音。” 腾格拉尔微笑了一下好象是说那没关系。然后显然他很想取得他的效果就说:“王子和我的女儿昨天大受赞赏。您没有来参加吧马尔塞夫先生?” “什么王子?”阿尔贝问。 “卡瓦尔康蒂王子呀。”腾格拉尔说他坚持要这样称呼那个青年。 “对不起”阿尔贝说“我可不知道他是一位王子。那么昨天卡瓦尔康蒂王子和欧热妮小姐合唱了吗?不用说那肯定很好听。很遗憾我没有到场。但我没法接受您的邀请因为我已经答应陪着家母去参加夏多·勒诺伯爵夫人主持的德国音乐会。”这样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马尔塞夫又说“我可以去向腾格拉尔小姐问好吗?”好象这件事以前从未有过似的。 “等一会儿”银行家拦住那青年说“您听到那支好听的小曲了吗?嗒嗒好听得很。等一下让他们唱完再说吧!好!棒!棒哇!”银行家热烈地喝彩着。 “确实是”阿尔贝说“棒得很没有谁比卡瓦尔康蒂王子更理解他祖国的歌曲了‘王子’是您称呼的对不对?可即使他现在还不是将来也很轻易做上的。这种事情在意大利不算稀奇。我们再说说那两位可爱的音乐家吧您得款待我们一次腾格拉尔先生。别告诉他们来了一个陌生客人让他们再唱一歌。听歌应该在一小段距离以外才有意思不让人看见也不要看见人这样就不会打扰歌唱者使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把他的灵感全部释放出来让他的心灵无拘无束地任意驰骋。” 阿尔贝这种毫不上心的态度令腾格拉尔十分气恼。他把基督山拉到一边。“您觉着我们那位情人如何?”他说。 “他看上去很冷淡!但您的话已经说出口的了。” “是的当然喽我答应把我的女儿嫁给一个爱她的男子而不是给一个不爱她的人。即使阿尔贝跟卡瓦尔康蒂一样有钱我也不会那么高兴地看到他娶她他太傲慢了。” “噢!”基督山说“也许是我的偏爱让我盲目但我可以向您保证马尔塞夫先生是个很可爱的青年他一定会使小姐很幸福而且他迟早都会有点造就——他父亲的地位很不错。” “哼!”腾格拉尔说。 “那有什么可怀疑的?” “我指的是过去——过去那种贫贱的出身。” “但一个父亲过去的生活影响不了他的儿子。” “那倒是真的。” “来别固执了一个月以前您很希望结成这门亲事。您了解我——我难过的要命。您是在我的家里遇到那个小卡瓦尔康蒂的关于他我再向您说一遍我可什么一无所知。” “但我可知道几分。” “您了解过了吗?” “那还须得了解吗?对方是怎么样的人物不是一眼就可以知道的吗?第一他很有钱。” “这一点我可不能确定。” “但您对他负责的呀。” “负责五万里弗——小意思。” “他受过出色的教育。” “哼!”这次可是基督山这样说了。 “他是一个音乐家。” “所有的意大利人都是音乐家。” “我说伯爵您对那个青年人可不公平。” “嗯我承认这件事让我很不高兴您和马尔塞夫一家人的关系已经那么长了我真不愿意看到他这样来插在中间。” 腾格拉尔大笑起来。“您真象是个清教徒”他说“那种事情可是天天都有的。” “但您不应该就这么毁约马尔塞夫一家人都巴望结成这门亲事呢。” “真的?” “当然。” “那么让他们来把话说明白吧您可以给他父亲个暗示您跟那家人的关系既然这么密切。” “我?您是从哪儿看出来这一点的?” “他们的舞会上就够明显的啦。嘿伯爵夫人那位瞧不起人的美塞苔丝那位傲慢的迦太罗尼亚人她不是还挽住您的胳膊带您到花园的幽径去散了半个钟头的步吗?但她平常即使对最老的老朋友也是不轻易张口的。您愿不愿意负责去跟那位当父亲的说一说?” “再愿意不过了如果您希望的话。” “不过这一次得把事情明确地敲定。如果他要我的女儿让他把日期定下来把他的条件公布出来——总之我们或者互相谅解或者干脆吵一架。您明白吧——不要再拖延。” “是的阁下这个事情我代您留心就是了。” “我并不是说很心甘情愿地在等待他但我确实也在等待他。您知道一个银行家必须忠实于他的诺言。”于是腾格拉尔就跟半小时前卡瓦尔康蒂先生那样叹了一口气。 “好!棒!棒哇!”马尔塞夫模仿这位银行家的样子喝彩因为此时正一曲终了。 腾格拉尔开始怀疑地望着马尔塞夫这时忽然有一个人过来向他低语了几句话。“我就回来”银行家对基督山说“等一下我。我也许有一件事情要对您说。” 男爵夫人趁她丈夫出去的功夫推开她女儿的书斋门。安德烈先生本来和欧热妮小姐一起坐在钢琴前这时就象只弹簧一样地惊跳起来。阿尔贝微笑着向腾格拉尔小姐鞠了一躬而小姐则不慌不乱用她往常那种冷淡的态度还了他一礼。卡瓦尔康蒂显然十分狼狈;他向马尔塞夫鞠躬马尔塞夫则努力以最不礼貌的神情对待他。然后阿尔贝就开始称赞腾格拉尔小姐的歌喉而且说他听了刚才她唱的歌之后他很后悔昨天晚上没能来参加。 卡瓦尔康蒂觉着一个人站在一旁很尴尬就转过身去和基督山讲话。 “来”腾格拉尔夫人说“别再唱歌和讲好听的话了我们去喝茶吧。” “来吧罗茜。”腾格拉尔小姐对她的朋友说。 他们走进隔壁客厅里。茶已备好。他们按照英国人的规矩加好糖把茶匙放在他们的杯子里正要开始要喝的功夫门又开了腾格拉尔显然十分激动地走进来。尤其是基督山注意到了他的这种神色就用目光请银行家解释。“我派到希腊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腾格拉尔说。 “哦!哦!”伯爵说“原来您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出去了。” “是的。” “国王奥图还好吗?”阿尔贝以最轻松的口气问道。 腾格拉尔并不作答只是又向他投去一个狐疑的目光;基督山转过头去掩饰住他脸上同情的表情但那种表情一转眼就过去了。 “我们一块儿回去好不好?”阿尔贝对伯爵说。 “只要您愿意。”伯爵回答。 阿尔贝弄不懂银行家的那种目光意味着什么就转身去问基督山说:“您见到他看我的那个样子吗?”基督山当然明白得十分清楚。 “当然”伯爵说“但您认为他的目光里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吗?” “我确实这么想他说的希腊来的消息是指什么?” “我怎么能告诉您呢?” “因为我以为您在那个国家派了情报员。” 基督山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 “别说了”阿尔贝说“他来了。我去恭维恭维腾格拉尔小姐的饰叫她父亲跟您说话。” “如果您一定要恭维她最好还是恭维她的嗓子吧。”基督山说。 “不那是人人都会说的。” “我亲爱的子爵您未免鲁莽得太可怕啦。” 阿尔贝含笑向欧热妮走过去。这当儿腾格拉尔把嘴巴凑到基督山的耳朵上。“您的忠告太好了”他说“在‘弗尔南多’和‘亚尼纳’那两个名字后面果然包含着一段可怕的历史。” “真的!”基督山说。 “是的我可以告诉您一切但把那个年轻人带走吧。他在这儿我有点受不了。” “他和我一起走。还要我叫他的父亲来看您吗?” “现在更有必要了。” “好极了。”伯爵向阿尔贝示意了一下;他们向夫人和小姐鞠躬告辞——阿尔贝对于腾格拉尔小姐那种冷淡的态度毫不在乎基督山又给了腾格拉尔夫人一番忠告暗示她一位银行家的太太应该对前途如何慎重打算。卡瓦尔康蒂先生恢复了他刚开始的状态。 第七十七章 海黛 正文第七十七章海黛 伯爵的马刚驶到街道的拐角上阿尔贝突然转身向伯爵放声大笑起来——的确他笑得声音如此之大好象是故意做作出来的。“喂!”他说“叫查理九世[查理九世(一五五o—一五七四)法国国王一五七二年以圣·巴索罗谬日即八月二十四日。对新教徒进行大屠杀。——译注]在圣·巴索罗谬日进行大屠杀以后曾向凯塞琳·梅迪契问过一句话我现在也要用那句话来问问您:‘我那个小角色扮演得怎么样?’” “您指的是哪件事?”基督山问。 “指在腾格拉尔先生家里对付我那位对手的样子。” “什么对手?” “嘿问得太好了!什么对手?咦您的被保护人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呀。” “啊!请您别开玩笑子爵安德烈先生并不归我保护。起码在他和腾格拉尔先生的关系上没有这种情况。” “如果那个青年人真的在这个方面要您帮助的时候您不帮他就得让他怨了。可所幸对手是我他可以不必作那种请求。” “什么!您认为他在准备求婚吗?” “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他对腾格拉尔小姐讲话时那种情意浓浓的眼光和矫揉造作的语气完全暴露了他的心意。他显然想向那骄傲的欧热妮求婚。”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他们喜欢您。” “可事实并非如此我亲爱的伯爵刚好相反我是前后遭夹击。” “前后遭夹击?” “没错欧热妮小姐难得和我搭个腔而她的密友亚密莱小姐就根本不跟我说话。” “可她的父亲非常敬重您。”基督山说。 “他!噢不!他在我的心头上扎了不知多少刀——我承认那不过是演悲剧时所用的武器它不会刺伤人刀尖会缩回到刀柄里去可他却相信那是能致人命的真家伙呢。” “妒忌就是爱情。” “不错可我并不妒忌。” “他恰恰在妒忌。” “妒忌谁——妒忌德布雷吗?” “不妒忌您。” “妒忌我?我们可以打个赌用不了一个星期我就要被拒之门外了。” “您错了我亲爱的子爵。” “请证明。” “您希望我给您证明吗?” “是的。” “好!我现在受托要竭力设法使马尔塞夫伯爵去和男爵把事情确定地安排一下。” “谁委托您的。” “男爵本人。” “噢!”阿尔贝极尽谄谀地说“您当然不愿意干这种差使了我亲爱的伯爵?” “我当然要干阿尔贝因为我已经答应了。” “唉!”阿尔贝叹了口气说“看来您是下决心要我结婚了。” “我下决心要设法不论在什么事情上都和每一个人保持友好的关系”基督山说。“但说到德布雷我最近怎么没有在男爵的家里看到他呢?” “吵了一次架。” “什么跟男爵夫人?” “不跟男爵。” “难道他觉察到什么了吗?” “啊!这句话问得倒挺幽默!” “您以为他起了疑心吗?”基督山很天真地问。 “您是从哪儿来的我亲爱的伯爵?”阿尔贝说。 “从刚果来的如果您想问这个问题的话。” “一定比刚果还要远得多。” “可我怎么知道巴黎人做丈夫的作风呢?” “噢我亲爱的伯爵天下的丈夫大概处处都是一样不管哪个国家的丈夫都可以作全人类的好标本。” “那么腾格拉尔和德布雷之间有什么可争吵的呢?他们好象很能互相了解。”基督山用同样的天真口气说。 “啊!您现在想来打听阿塞丝的秘仪[阿塞丝是埃及神话里的蕃殖女神参加女神的秘仪据说可以窥测人们的**并预知未来但只有忠实的信徒才能参加此种秘仪。——译注]了可惜我不是当事人。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成为那一家的一名成员的时候您可以拿这个问题去问他。” 马车停住了。“我们到了”基督山说。“现在才十点半进去坐坐吧。” “十分愿意。” “我的马车可以送您回去。” “不谢谢您我吩咐叫我的车子跟着来的。” “哦到了”基督山一面说一面从马车里出来。他们进了屋。客厅里已烛台高照;他们走进去。“给我们煮些茶来巴浦斯汀。”伯爵说巴浦斯汀不等客人回答转身就走两秒钟之内他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只放得整整齐齐的茶盘象是我们在童话里读到的从地底下蹦出来的食物一样。 “真的我亲爱的伯爵”马尔塞夫说“我崇拜您的倒不是您有钱——因为也许有人比您更加富有也不仅是您的智慧——因为博马舍也许跟您差不多——而是在于您的仆人服侍您的那种方式不用多说话一会儿甚至一秒钟立刻可以办到。好象在您拉铃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猜到您想要什么了而且凡是您可能想要的东西都随时准备妥当了似的。” “您这段话也许是真的他们知道我的习惯。譬如说我举个例子给您您在喝茶的时候喜欢干什么?” “嗯我非常喜欢抽烟。” 基督山在铜锣上敲了一下。没出一秒钟一扇暗门打开了阿里拿着两支长烟筒进来、烟筒上已装好了上等的土耳其烟丝。 “真是神了!”阿尔贝说。 “噢没什么这其实非常简单”基督山回答。“阿里知道我平常在喝茶或喝咖啡的时候总要抽烟他知道我吩咐备茶他也知道我带您一起回家。我招呼他的时候他知道我为什么要招呼他而且由于他的国家都用烟筒待客所以他拿了两支长烟筒来而不是只拿一支。” “您的解释当然很在理不过确实也只有您——啊!那是什么声音呀!”马尔塞夫于是把他的头歪向门口里面传出一种吉他般的声音。 “说实话我亲爱的子爵您今天晚上是命中注定是要听音乐的您刚才从腾格拉尔小姐的钢琴那儿逃开又遭到海黛的月琴的攻击。” “海黛!好可爱的一个名字!那么除了在拜伦的诗里以外世界上真有女人叫海黛这个名字的吗?” “当然有。海黛这个名字在法国很不多见但在阿尔巴尼亚和伊皮鲁斯却普通得很。这种名字就象你们称为纯洁·谦恭·天真·腾格拉尔小姐那么印在结婚请帖上该有多好呀!” “轻点儿”伯爵说“别这么大声海黛也许会听到的。” “您觉着她会不高兴吗?” “不当然不。”伯爵以一种倨傲的表情说。 “那么她为人非常和善了是不是?”阿尔贝说。 “那不叫和善而是她的本分一个奴隶不能拂逆她的主人。” “喏您现在自己又开起玩笑来了。现在还有奴隶吗?” “当然喽因为海黛就是我的奴隶。” “真的伯爵您的所作所为都跟别人不一样。基督山伯爵阁下的奴隶!咦这在法国倒是一种爵位了。据您花钱的标准来算这个职位起码得值十万艾居一年。” “十万艾居!那个可怜的姑娘本来不止那个价钱。她出生在珠宝堆《一千零一夜》里记载的那些财宝和她所拥有的一比就显得微乎其微了。” “那么她一定是一位公主了?” “您猜对了而且是她祖国最显赫的公主之一。” “我原也这么想。可这么显赫的一位公主怎么会变成一个奴隶呢?” “达翁苏斯[古代叙拉古的达翁苏斯王之子失位后流亡于可林斯成为该地的学校教师。——译注]这个暴君怎么会变成一个小学教师呢?那是战神的安排我亲爱的子爵——是造化捉弄人的结果。” “她的姓名是需要保密吗?” “对别人要保密对您却用不着我亲爱的子爵您是我的朋友您不会张扬出去——您愿不愿意?——如果您答应不张扬出去——” “噢!我用人格担保。” “您知道亚尼纳总督的身世吗?” “阿里·铁贝林吗?当然喽家父就是在他手下服役的时候起家的呀。” “不错我倒忘记那回事了。” “嗯!海黛是阿里·铁贝林的什么人?” “就是他的女儿。” “什么?阿里总督的女儿?” “阿坦克总督和美人凡瑟丽姬的女儿。” “给您作奴隶?” “是的当然是的。” “但她怎么会落得这个样子呢?” “嗯有一天我经过君士坦丁堡市场把她买下来的。” “真神了!我亲爱的伯爵谁跟您在一起谁就不是在生活而是在做梦了。现在我也许可以提出一个轻率莽撞的要求但是——” “请说。” “但是既然您和海黛一起外出过有几次甚至带她上过戏院——” “怎么?” “我想我也许可以冒昧地请您赏我个脸。” “您什么都可以向我要求。” “好那么我亲爱的伯爵介绍我见见您的公主好吗?” “可以照办。但有两个条件。” “我马上接受。” “第一是您绝不能告诉任何人说我允许过您和她会面。” “好极了”阿尔贝举起一只手说“我誓绝不告诉人。” “第二是您绝不能告诉她说令尊曾经在她父亲手下服役过。” “这一点我也可以誓。” “这就行了子爵您会记住这两个誓言的对不对?我知道您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 伯爵又敲了一下铜锣。阿里又进来了。“告诉海黛”他说“我马上就去和她一起喝咖啡告诉她我希望她允许我介绍我的一位朋友和她见面。”阿里鞠躬退出。 “现在请小心”伯爵说“提问题别太直接我亲爱的马尔塞夫。如果您想知道什么事情告诉我我去问她。” “行。” 阿里第三次进屋掀开那张掩着门的幕向他的主人和阿尔贝示意他们可以进去。 “我们进去吧。”基督山说。 阿尔贝用手理了理他的头卷卷他的胡子对自己的仪表觉着满意了之后就跟着伯爵走进那个房间;伯爵则在进屋前已重新戴上他的帽子和手套。阿里象一个前卫似的驻守在门外;门口由三个法国侍女在梅多的指挥下把守着。海黛在她那一套房间的第一个屋子里等候她的客人这是她的客厅。她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露出冷静和期待的神情因为除了基督山以外这是她第一次跟男人见面。她坐在房间一隅的一张沙上按照东方人的习惯交叉着两腿舒舒服服地象一只小鸟躺在窠里一样这窠用的是东方最华贵的镶花绸缎搭构成的。她的身边放着那只她刚才抚弄过的乐器;那种仪态以及那种环境让她显得可爱非常。一见到基督山她就站起身来用她所特有的那种爱和顺从的微笑迎接他。基督山朝她走过去伸出一只手她把那只手捧到她的嘴上。 阿尔贝仍然站在门口被那种罕见的美迷住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美在法国这种美是无法想象的。 “您带来的是什么人?”那位年轻女郎用现代希腊语问基督山“是兄弟朋友生疏的相识还是仇敌?” “一位朋友。”基督山也用相同语言说。 “他叫什么名字?” “阿尔贝子爵。就是我在罗马从强盗手里救出来的那个人。” “您想让我用哪一种语言和他说话?” 基督山转向阿尔贝。“您懂现代希腊语吗?”他问。 “唉!不懂”阿尔贝说“古代希腊语也不懂我亲爱的伯爵。荷马和柏拉图的学生之中再也找不到比我更懒惰甚至都可以说更可鄙的了。” “那么”海黛说她说这话显然她很明白基督山和阿尔贝之间在说什么——“那么我说法语或意大利语吧如果老爷不反对的话。” 基督山想了一想。“你说意大利语吧”他说。然后又转身对阿尔贝说“可惜您不懂古代或现代希腊语这两种语言海黛都讲得非常流利。这个可怜的孩子不得不用意大利话和您交谈了这大概会让您对她产生一种错觉。”伯爵向海黛作了一个示意“阁下”她对马尔塞夫说“您既然是我主人的朋友当然对您再欢迎不过了。”这句话是用典型的托斯卡纳土语说出的而且带着那种柔和的罗马口音令但丁的语言听起来跟荷马的语言一样明快悦耳。然后她又转向阿里吩咐他把咖啡和烟筒拿来;在阿里离开房间去执行他的年轻主妇吩咐的时候她示意请阿尔贝走近一些。基督山和马尔塞夫把他们的椅子拖到一张小茶几前面茶几上放着曲谱、图画和花瓶。这时阿里拿着咖啡和长烟筒进来了;至于巴浦斯汀先生这个地方是禁止他进来的。阿尔贝不肯接受那个黑奴递给他的那支烟筒。 “噢接着吧接着吧!”伯爵说。“海黛差不多也跟巴黎人一样文明她讨厌雪茄的气味而东方的烟草是一种香料您知道。” 阿里退出房间。咖啡杯都已备好而且还有一只灰缸是为阿尔贝特设的。基督山和海黛便按照阿拉伯人的方式喝起阿拉伯饮料也就是不加糖。海黛用她那纤纤细手端起瓷杯带着天真的愉快举到她的嘴边象个小孩子吃到喝到某种她喜欢的东西似的。这时两个女人每人端着一只茶盘进来茶盘里放着冰块和果子露他们把茶盘放在两只特制的小桌子上。 “我亲爱的主人还有您夫人”阿尔贝用意大利语说请别见怪我这副傻头傻脑的样子。我简直是糊涂了。我身处巴黎市中心就在刚才我还听到公共马车的哗哗声和卖柠檬水的小贩铃铛的响声可这会儿我觉得我如同突然被送到了东方——并不是我见到过的东方而是我在梦中想象出来的东方。噢夫人如果我能说希腊语那么您的谈话加上我身边这种仙境般的环境就可以让我度过终生永不忘记的一夜了。” “我可以用意大利语和您谈话阁下”海黛平静地说“如果您喜欢东方我可以尽量让您在这儿找到东方的气息。” “我跟她谈些什么呢?”阿尔贝小声对基督山说。 “随便什么都行。您可以跟她谈她的祖国和她幼时的回忆或者如果您愿意的话也可以谈谈罗马、那不勒斯或佛罗伦萨。” “噢!”阿尔贝说“跟一个希腊人谈巴黎人的话题未免太没意思了我还是跟她谈谈东方的情况吧。” “那么请谈吧您要谈的这个话题最合她的口味不过了。” 阿尔贝转向海黛。“您几岁的时候离开希腊的夫人?”他问。 “我离开希腊的时候只有五岁。”海黛回答。 “您还有点关于您的祖国的记忆吗?” “在我闭上眼睛冥想的时候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切灵魂跟**一样也有它的视觉器官;肉眼看到的东西有时会遗忘而灵魂见过的东西则是永远牢记的。” “您对于往事的回忆能追溯到多久呢?” “我刚能走路的时候我的母亲——她的名字叫凡瑟丽姬那就是‘忠贞’的意思”这位年轻女郎自豪地昂起头说——“我的母亲携着我的手先把我们所有的钱都倒进钱袋里戴上面纱然后出去为囚犯募捐一路走一路说‘谁施舍钱给穷人就等于还债给主’在我们的钱袋装满的时候我们就回到宫里对我父亲只字不提派人送到修道院放给囚犯。” “您那时候几岁?” “我那时三岁。”海黛说。 “那么您在三岁的时候就把当时那么多事情记住了吗?” 阿尔贝说。 “都记得。” “伯爵”阿尔贝小声对基督山说“请允许夫人把她的身世给我讲一些听您不许我向她提起家父的名字可也许她在追忆往事的过程中会不自觉地提到他如果我们的姓能从两片这么美丽的嘴唇里说出来您绝对想象不到我会多么的高兴。” 基督山转向海黛脸上以一种提醒她格外小心的表情用希腊语说:“把你父亲的遭遇告诉我们但不要说出那个出卖你们的人的名字也不要讲他出卖你们的经过。” “您在跟她说什么?”马尔塞夫小声说。 “我又提醒了她一次说您是一位朋友对您她不必隐讳什么事情。” “那么”阿尔贝说“为了囚犯的福利而作这种虔敬的巡礼是您记忆中的第一件事情了其次又是什么呢?” “噢回忆起这些就好象是昨天的事情一样我记得我坐在一个湖边无花果树的树荫下颤动的枝叶倒映在水里象是照在一面镜子上似的。在一棵最古老和枝叶最茂盛的大树下面坐着我父亲斜靠在枕垫上我的母亲坐在他的脚边而淘气的我则玩弄着他那飘垂到胸前的白胡须或者挂在他腰带上的那把镶着钻石的弯刀和刀柄。不时有个阿尔巴尼亚人走到他跟前来对他说些什么我对那些事情并不留意而他总是用相同的口吻回答一个‘杀’字或‘赦’字。” “这不是在演戏也不是在讲小说”阿尔贝说“可我却从一个年轻姑娘的嘴里听到这些事情实在是奇妙极了。您的眼睛既然习惯了那种神奇的景象那么您对于法国的印象又怎么样呢?” “我觉着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地方”海黛说“而我所看到的法国是它的本来面目因为我是用一个成年女子的眼睛来看它的。而我的祖国我却只能从我那幼稚的记忆里所产生的印象来判断它好象它老是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氛围中有时灿烂辉煌有时阴森惨淡那得看我的眼睛望的是我那美丽的故乡、还是我受苦遭难的地方了。” “这么年轻!您对于痛苦难道除了知道它的概念以外就已经可以知道它的含义了吗?”阿尔贝说无法自制地接受了庸俗的见解。 海黛把她的眼睛转向基督山伯爵几乎难以觉察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地说:“讲下去。” “幼年时的记忆在脑子里的印象是最深刻的除了我刚才向您说到的那件往事以外我幼时的回忆就都是伤心的了。” “说吧请说吧夫人!”阿尔贝说“我向您保证倾听您述说。” 海黛抑郁地微笑了一下回答了他这句话。“那么您希望我继续叙述我其他那些往事吗?”她说。 “我恳求您这么做。”阿尔贝回答。 “那好!我刚刚四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突然让我的母亲惊醒了。我们那时住在亚尼纳的宫殿里。她把我从睡床上抓起来我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我见到她哭我就跟着大哭起来。‘别出声孩子!’她说。在其他时候不管妈妈怎样疼爱或恐吓我总是要任着一股孩子气哭个够把我的悲伤或者怒气泄完了才肯罢休。但这一次我从母亲的声音里听出如此强烈的恐怖感以致我立刻就不哭了。她抱着我急忙地走开。我到那时才看到我们正从一座宽大的楼梯往下走。在我们的前面是我母亲的所有佣人背着箱子、包裹、饰、珠宝和成袋子的金币都仓皇着从那座楼梯上奔下去。跟在女人的后面来了一队二十个卫兵都拿着长枪和手枪穿着希腊建国以来你们在法国早就知道的那种服装。您可以想象得到一定是生了某种可怕的、不幸的事情了”海黛摇摇头仅仅回想到那幕情景她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在这一大队的奴隶和妇女之中只有一半还是清醒的——至少我看起来是这样因为我自己都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楼梯的墙壁上东一个西一个地映出巨大的影子在松枝火把跳动的火光里跃动着好象一直跳到上面那个穹形的屋顶。 “‘快!’走廊一头儿有一个声音说。这个声音让每一个人都对它低下了头就象风吹过一片平原使田里的麦子都低下头来一样至于我我听到了这个声音也起抖来。这是我父亲的声音。他亲自殿后身上穿着华丽的长袍手里握着你们皇帝送给他的那支马枪。他用手扶着他心爱宠臣西立姆的肩膀赶着我们这些人在他前面走象一个牧童赶着他那散乱的羊群一样。我父亲是欧洲大名鼎鼎的人物”海黛昂着头说“大家都知道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土耳其人一看见他就要抖。” 这几句话的语气简直自豪和庄严得无以形容阿尔贝听了不知为何竟吓了一跳;他仿佛觉着在海黛那一对明亮的眼睛里有某种非常阴森可怖的表情;阿里·铁贝林那次惨死在欧洲曾经轰动一时而她此时象是一个招魂的女巫把那个血淋淋的鬼魂又呼唤了出来。 “没有多长时间海黛说“我们就不再往前去觉已经走到一个湖边。我的母亲把我紧紧地搂在她气喘喘的胸怀里。不远处我看到了我的父亲他正焦急地环顾。湖岸上有四阶大理石的台级通到水边台级下面有一只小船浮在水面上。从我们站着的地方望过去我可以看见湖的中央有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就是我们要去的那个水寨。这个水寨在我看来好象相当远也许是因为晚上天黑什么东西都看不太清楚。我们踏上那只小船。我记得很清楚桨打在水里一点声啊都没有在我侧身去寻找原因的时候我才看到桨上包着我们的卫兵的腰带。除了船夫以外船上只有女人、我的父亲、母亲、西立姆和我。卫兵仍然留在湖边准备掩护我们撤退。他们跪在大理石台阶最下面的那一级上以便遇到追击的时候可以把另外三级当作防御工事。我们的船顺风飞驰。‘船怎么会走得这么快呢?’我问母亲。‘嘘!别出声孩子!我们在逃命哪。’我不明白我的父亲干吗要逃呢?——他可是万能的以前总是别人逃避他他经常说:‘他们恨我可是他们也怕我!’“但这次确确实实是我的父亲在逃亡了。我听说亚尼纳城的守军因为长期作战疲惫不堪——” 说到这里海黛向基督山瞥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叙述这一段的过程中基督山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这位年轻女郎于是又继续往下讲但讲得很慢象是一个讲历史的人存心捏造或讳饰一部分事实似的。 “夫人”阿尔贝说他对这一段追述非常留心“您刚才讲到亚尼纳城的守军因为长期作战疲惫不堪——” “已经有意和土耳其皇帝派来捉拿我父亲的那位高乞特将军讲条件。那个时候阿里·铁贝林派了一个他非常信任的法**官去见苏丹然后决定撤退到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那个避难的寨子里去。 “这位法**官”阿尔贝问道“您还记得他的名字吗夫人?” 基督山迅地和这位年轻女郎交换了一次眼色这个动作阿尔贝一点没有觉察到。 “不”她说“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了但如果想起来的话我就会告诉您。” 阿尔贝几乎都要把他父亲的名字讲出来了但基督山缓慢地举起一个手指做出不满的表示;那位青年想起自己的诺言就默不吱声了。 “我们当时就朝这个水寨划过去。我们力所能及看到的不过是一座二层楼的建筑墙上雕着阿拉伯式的花纹露台一半浸在湖水里。但在地面的下边还有一个又深又大的地窟我的母亲、我还有女仆们都被领到那儿。这里藏着六万只布袋和两百只木桶布袋里有二千五百万金洋木桶里装着三万磅火药。 “在这些木桶旁边站着我父亲的宠臣西立姆也就是我刚才跟您说起过的那个人。他的任务是昼夜看守一支枪枪尖上拴着一支燃烧的火绳他已接到命令只要我父亲出一个信号他就把一切都炸掉——水寨、卫兵、女人、金洋和阿里·铁贝林本人。我记得很清楚那些奴隶们因为知道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所以整天整夜不住地祈祷、哀号和呻吟。对于我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年轻军人的那种苍白的肤色和阴郁的眼光。不管将来死神什么时候召唤我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去我相信他的神态一定跟西立姆的一样。我无法跟您说我们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在那个时候我甚至还不知道时间到底意味着什么。有的时候当然这种机会很少我父亲会过来把我的母亲和我叫到露台上去每当那时我很高兴因为在那个阴气沉沉的洞窟里除了奴隶们哭丧着的脸和西立姆的火枪以外我什么都看不到。我的父亲坐在一个大洞前面目光凝视遥远的地平线聚精会神地仔细观察湖面上的每一个黑点我母亲靠在他身边头枕着他的肩胛而我就在他的脚边玩耍带着天真的好奇心眺望着巍然屹立在地平线上的宾特斯山那白皑皑、棱角分明、从蔚蓝的湖面上高高耸起来的亚尼纳堡以及那一大片黯黑青翠、从远处看以为是附着在岩石上的苔藓、实际上却是高大的枞树和桃金娘。 “有一天早晨我父亲派人来叫我们过去我们看到他很平静但脸色却比往常更加苍白。‘勇敢一点凡瑟丽姬’他说‘皇帝的御书今天到了我的命运就要决定了假如我能得到完全赦免我们就可以体面地回亚尼纳去如果情况不利我们必须在今天晚上逃走。’‘但如果我们的敌人不允许我们逃走呢?’我母亲说。‘噢!这一点你放心好了’阿里·铁贝林微笑着说‘西立姆和他的火枪会给他们的。他们很愿意看见我死可他们不愿意和我一起死。’“这些安慰的话不是从我父亲的心里说出来的母亲听后只是叹气。她给他调配他常饮的冰水因为自从来到水寨以后他就接连高烧。她用香油涂抹他的白胡须为他点燃长烟筒他有时会连续几小时拿着烟筒抽个不停静静地望着烟圈冉冉上升变成螺旋形的云雾慢慢和周围的空气混合在一起。忽然间他做出一个非常突然的动作吓了我一跳。然后他一面仍用眼睛盯住开始吸引他注意的那个目标一面叫人把望远镜拿给他。我母亲把望远镜递给他她这么做的时候她脸色看上去比她所向的大理石柱更洁白。我看见我父亲的手在抖。‘一只船!——两只!三只!’父亲低声地说‘四只!’于是他站起身来抓起他的武器。准备好了他的手枪。‘凡瑟丽姬’他对我的母亲说‘决定命运的时候快要到了。半小时之内我们就可以知道皇帝的答复了。把海黛带到洞里去。’‘我不想离开您老爷’凡瑟丽姬说‘如果您死我就和您一块儿死。’‘到西立姆那儿去!’父亲喊道。‘别了老爷!’母亲顺从地轻声说她向他鞠躬告别象是看见了死神已经来临一样;‘把凡瑟丽姬拉走!’我的父亲对他的卫兵说。 “至于我大家在混乱之中把我给忘了。我向阿里·铁贝林跑过去。他看见我向他张着两臂就伏下身来用他的嘴巴在我的前额上亲了一下。噢那一吻我记得多么清楚呀!那是他给我的最后一吻我觉得到现在我额头上好象还是温暖的。下洞的时候我们从栅栏的格子里辨别出有几只船愈来愈清楚地进入我们的视野。最初它们看起来象是小黑点现在它们就象是在水面上飞掠的鸟儿。就在这个时候在水寨里在我父亲的脚下已派上了二十个卫兵躲在一个墙角里用焦急的目光望着那些船的到来。他们都拿着镶银的长枪还有大量的弹药盒散放在地面上。我的父亲看一看他的表然后极度痛苦地来回走动。在父亲给了我最后一吻以后映入我眼帘的便是这样的一幕情景。母亲和我穿过通到地窟去的那条阴暗的狭道。西立姆仍然把守着他的岗位我们往里进的时候他朝我们忧郁地笑了一下。我们从洞窟里把我们的坐垫拿来坐在西立姆的身边。大难临头的时候彼此信赖的朋友们总是紧紧地互相靠在一起。我那时年龄虽小却很明白大祸已在眼前。” 关于亚尼纳总督临终时的情形阿尔贝常常听人谈起过——不是从他父亲那儿听来的因为他父亲从来不谈这回事。 至于他的死他曾读过几篇不同的记载而这位年轻女郎的声音和表情赋予了这一段历史以新的生命;那种生动的语气和抑郁的表情使他既感到可爱又感到可怕。而对海黛来说这些可怕的回忆似乎暂时已把她压垮了因为她已不再讲述她的头斜靠在手上如同一朵美丽的鲜花在暴风雨的打击下垂了下来一样;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朝前望着;她的脑子里似乎正在幻想宾特斯山葱绿的山巅和亚尼纳湖蔚蓝的湖水在她的幻想中亚尼纳湖犹如一面魔镜她刚才所描绘的那一幅恐怖的画面仿佛清清楚楚地从那里面倒映了出来。基督山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关切和怜悯看着她。 “往下说吧亲爱的。”伯爵用现代希腊语说。 海黛突然抬起了头象基督山那响亮的声音把她从梦中唤醒了一般于是她继续讲了下去。“当时是下午四点钟左右外面的天空虽然十分美丽可我们在洞里却被粘郁的阴气和黑暗包裹着。里面只有一点孤零零的火光看上去象是嵌在黑夜天空上的一颗星——那便是西立姆的火枪。我母亲是一个基督徒她祷告起来。西立姆不时地重复这样一句神圣的话:‘上帝是伟大的!’可是我的母亲却依然抱着一些希望。在她下来的时候她好象觉得看到了那个派到君士坦丁堡去的法**官我父亲对那个法**官非常信任因为他知道凡是法国皇帝手下的军人肯定都是心地高贵、十分义气的。她向楼梯走近几步听了一会儿。‘他们过来了’她说‘也许他们带给我们的是和平和自由吧!’‘您怕什么凡瑟丽姬?’西立姆用一种非常温和同时又非常骄傲的口吻说。‘如果他们不给我们送来和平我们就送给他们战争。如果他们不送来生命我们就送给他们死亡。’于是他便挥动他的长枪使枪上的火绳燃得更炽烈他那副神情简直就象是古希腊的酒神达俄尼苏斯。可我在那时只是个小孩子却被这种大无畏的勇气吓坏了我觉得那种样子又凶又蠢我恐惧地倒退了几步想躲开空中和火光中游荡着的可怕的死神。 “我母亲也有同感因为我觉察到了她在颤抖。‘妈妈’我说‘我们快死了吗?’听我说这句话奴隶们就赶紧忙着做他们的祈祷。‘我的孩子凡瑟丽姬说‘愿上帝永远不让那个你今天这么害怕的死神靠近你!’然后她又小声问西立姆问他的主人吩咐他做什么。‘如果他派人拿着他的匕来见我那就说明皇帝的来意不善我点燃火药。如果他派人拿着他的戒指来则刚好相反说明皇帝已经赦免了他我就熄灭火绳不去碰那些火药。’‘我的朋友’母亲说‘如果你的主人的命令下来的时候他派人拿来的是匕不要让我们遭受那种可怕的惨死吧求你慈悲就用那把匕杀死我们你答应不答应?’‘可以的凡瑟丽姬。’西立姆平静地回答。 “我们突然听到外面喊声阵起。我们仔细倾听——那是喜悦的喊声。我们的卫兵部在欢呼派到君士坦丁堡去的那个法**官的名字。显然他已带来了皇帝的圣旨而且这个圣旨是吉祥的。” “您不记得那个法国人的名字了吗?”马尔塞夫说。他很想帮叙述者回忆一下但基督山向他作了一个示意请他不要再说话。 “我记不得了”海黛说于是继续往下讲“喧闹的声音愈来愈响脚步声愈来愈近。通到洞里的那座楼梯上有一个人正走下来。西立姆准备好了他的枪。不一会儿在洞口阴暗的微光里——外面只有这么一点点光照进这个阴暗的洞里——出现了一个人影。‘你是谁?’西立姆喝道。‘不管你是谁我命令你不准再往前一步。’‘皇帝万岁!’那个人影说。‘他完全赦免了阿里总督不但饶了他的性命而且还赐还了他的财产。’我的母亲出一声欢叫紧紧把我抱在她的怀里。‘不要出去!’西立姆看见她要出去就说‘你知道我还没有收到那只戒指。’‘你说的对。’我的母亲说。于是她就跪下来同时把我举向天空象是希望在为我向上帝祈祷的时候我好和他挨得更近一些。” 海黛又一次中断她的讲述她的情绪十分激动以致于她那苍白的额头上渗出大滴的汗珠;她好象已经窒息得不出声音来她的喉咙和嘴唇变得极其焦干枯燥。基督山倒了一点冰水给她用温和而同时也带有一点命令的口吻说:“坚强一点。”海黛擦干她的眼泪继续讲道:“这个时候由于我们的眼睛习惯了黑暗已经认出总督派来的那人——他是一位友人。西立姆也认出了他。但那位勇敢的年轻人知道一种责任——就是服从。‘是谁派你来的?’他对他说。‘是我们的主人阿里·铁贝林派我来的。’‘如果你是阿里本人派来的’西立姆喊道‘你知道你应该有什么东西交给我吗?’‘知道’那位使者说‘我带来了他的戒指。’说着他就一手高举过头亮出那个信物但相隔得太远了光线又不足西立姆从站着的那个地方看过去辨认不出对方给他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看不清楚你手里是什么东西’西立姆说。‘那么走过来吧’那个人说‘要不然如果你允许的话我走到你那儿来也可以。’‘这两个建议我都不赞成’那年轻军人回答‘把我要看的东西放到有光线的地方然后你退出去我过去察看。’‘这样也好。’那个人说。他把那件信物先是放在西立姆指定的地方然后退了出去。 “噢我们的心是跳得多么厉害呀!因为放在那儿的好象真的是一只戒指。可那是不是我父亲的戒指呢?西立姆手里仍然握着那支燃烧着的火绳向洞口走去在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下捡起那件信物。‘很好!’他看了一下那件信物说‘这是我主公的戒指!’于是他把火绳抛到地上用脚踩灭了它。那位使者出一声欢呼连连拍掌。这个信号一出便突然出现了四个高乞特将军手下的士兵西立姆倒了下去身上被戳了五个洞。每一个人都各自捅了他一刀。他们简直陶醉在他们的暴行里了他们先是在洞窟里四处搜索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火种然后虽然他们的脸色依然很苍白恐惧的神色尚未消退他们却开始把装着金洋的布袋踢来踢去玩耍起来。这时我母亲把我抱在她的怀里轻捷地穿越过许许多多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的转角曲径找到一座通往水寨的暗梯。水寨里的情境混乱得可怕极了。楼下的房间里挤满了高乞特的兵。也就是说都是我们的敌人。正在我母亲要推开一扇小门的当儿我们忽然听到总督愤怒的洪亮的声音。母亲把眼睛凑到板壁缝上我也很幸运地找到一个小孔使我把房间里经过的情形得以看得清清楚楚。我看到有几个人拿着一份印有金字的东西站在我父亲的前面。‘你们要怎样?’我父亲对他们说。‘我们要把陛下的圣意告诉你’他们之中有一个说‘你见到这份圣旨了吗?’‘我见到了的。’我父亲说。‘好你自己念吧他要你的头。’“我父亲出一阵大笑那种笑声比威胁更可怕而笑声未尽我们就听到两下手枪的响声这枪声是他出来的两个人立刻被打死。卫兵们本来伏在我父亲的身下这时也跳起来开火房间里顿时硝烟弥漫。而同时对方也开了火子弹呼呼地穿过我们四周的板壁。噢总督我的父亲在那个时刻看上去是多么高贵呀他手握弯刀在弹雨中英勇砍杀面孔让他敌人的火药熏得乌黑!他把他们吓得那么厉害甚至在那个时候他们一见到他也还要转身逃命!‘西立姆!西立姆!’他喊道‘守火使者履行你的责任呀!’‘西立姆死了!’一个好象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声音答道:‘你完啦阿里!’同时我们听到一阵猛烈的爆击声我父亲四周的地板都打穿了土耳其兵从楼下透过地板往上开枪三四个卫兵倒了下去尸体上浑身是伤。 “我父亲怒吼起来他把手指插进子弹打穿的洞里揭起一整块地板。然而从这个缺口里马上就射上来二十多枪弹。冲上来的烟火象是从一座火山的喷火口里冲出来的一样但立刻就被上面来的天幕吞没了。在这种种可怕的混乱和骇人的叫喊声中传来了两声清晰可怕的枪声接着又传来两声令人心惊肉跳的尖叫。我吓呆了这两颗子弹使我父亲受了重伤这个可怕的喊声就是他出来的。可是他依然站着紧紧地抓住一扇窗。我母亲想撞开那扇门以便和他死到一起但是门从里面扣住了。他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些卫兵痛苦地抽搐着有两三个只受些轻伤正试图从窗口跳出去逃命。在这危急的关头整个地板突然塌陷了。我父亲弯下一条腿就在这个时候二十只手一齐向他伸过来拿有长刀、手枪、匕二十个人同时攻击一个人我父亲于是就在这些恶鬼射出来的一阵烟火中倒下了正象是地狱在他的脚下裂开了一样。我觉得自己在往地上倒下去而我的母亲已昏倒了。” 海黛的手臂无力地垂到身边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同时盼望着伯爵象是在问他是否已对她的听从命令感到满意。 基督山起身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用希腊语对她说:“镇定一点我的好孩子上帝是会惩罚那些叛徒的想想这个你就会坚强起来了。” “这个故事真可怕伯爵”阿尔贝说他被海黛惨白的脸色吓坏了“我现在真怪我自己不该提出这么一个残酷的要求。” “噢没什么!”基督山说然后他用手抚摩着那位年轻女郎的头继续说:“海黛是非常坚强的她有时候甚至都以叙述她的不幸来获得安慰。” “因为我的老爷”海黛热切地说“我的痛苦使我想到了您对我的恩典。” 阿尔贝好奇地看着她因为她还没有讲到他最想知道的那些部分上就是:她怎么成为了伯爵的奴隶。海黛看到两位听者的脸上都有着同样的希望就叹了一口气“我母亲恢复知觉的时候我们已被带到了那位土耳其将军的面前。‘杀了我吧!’她说‘但请不要污辱阿里的遗孤。’“‘这种话用不着跟我说。’高乞特说。 “跟谁说呢那么?’“‘跟你们的新主人说。’“‘他是谁?在哪儿?’“‘他就在这儿。’“于是高乞特就指出一个人而他就是那个对我父亲的死负罪最大的人。”海黛用一种含蓄的愤怒的口吻说。 “那么”阿尔贝说“您就成了这个人的财产了吗?” “不”海黛答道“他不敢收留我们于是我们就被卖给了一个君士坦丁堡的奴隶贩子。我们穿过希腊半死不活地到达了土耳其的都城。城门口围着一群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让我们过去但突然间我母亲的眼光看到了那件吸引他们注意的东西她出一声尖叫倒在地上指着挂在城门口的一个人头在那个人头下面写着这样几个字——‘此乃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的头颅。’“我痛哭起来我想把我的母亲扶起来可她已经死了!我被带到了奴隶市场上被一个有钱的阿美尼亚人买去。他请了教师教育我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他把我卖给马穆德苏丹。” “我就是从他手里把她买来的”基督山说“至于代价我已经告诉过您了阿尔贝就是那块跟我装大麻精的盒子配对的翡翠。” “噢!您真好您太伟大了我的老爷!”海黛说拿起伯爵的手吻了一下“我能够归属这样一位主人真是万幸极了。” 所见所闻的这一切简直让阿尔贝糊涂了。“嗨把您的咖啡喝完吧”基督山说“这一段历史已经过去了。” 第七十八章 亚尼纳来的消息 正文第七十八章亚尼纳来的消息 如果瓦朗蒂娜能看到弗兰兹离开诺瓦蒂埃先生房间时的那种的脚步和神色她甚至也会对他产生怜悯。维尔福说了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就回到他自己的书房大约过了两小时他收到下面的这封信:“今晨的那一番揭露以后诺瓦蒂埃·维尔福先生一定已经看出了:他的家庭和弗兰兹·伊皮奈先生的家庭联姻是不可能的了。弗兰兹·伊皮奈先生感到维尔福先生好像早已经知道今天早晨所讲的那件事但毕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么一种宣布弗兰兹先生深表震惊。” 而这时谁要是看见这位法官大人见到他被搞得垂头丧气的模样他就会相信维尔福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结局;的确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父亲竟会坦白或冒失到讲出这么一段历史来。说句公道话维尔福一直相信奎斯奈尔将军或伊皮奈男爵——这两种称呼都有人用那个说话的人愿意称呼他的家名或者称呼他的爵衔而定——是被人暗杀掉的而不是在一场公平的决斗中被对手杀死的;因为诺瓦蒂埃先生不论做什么事情上都从来不顾及儿子的意见那件事他从来没有向维尔福说明过。这封措词严厉的信对维尔福的自尊心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因为在此之前写这封信的人从来都是如此之温文尔雅。 维尔福刚回到他的书房他的妻子就进来了。弗兰兹在诺瓦蒂埃先生召见之后的不辞而别使每一个人都非常吃惊维尔福夫人一个人和公证人以见证人在一起她此时愈来愈觉着迷惑不解。她再也忍受不了便起身离开说她要去问问理由。维尔福先生对这件事只是说诺瓦蒂埃先生向伊皮奈先生和他作了一番解释瓦朗蒂娜和弗兰兹的婚姻即将因此破裂了。用这件理由去向那些等着她回去的人汇报未免太说不过去了。所以她只说诺瓦蒂埃先生在开始商讨的时候突然昏了过去签约仪式要推迟几天才能举行。这个消息虽然是编造的但是紧跟着那两件同样的不幸事件之后宣布出来的显然把听的人惊呆了他们一言不地告退了此时此刻瓦朗蒂娜真是又惊又喜她拥抱着那个衰弱的老人感谢他这么一下子就解除了那条她以前一直认为无法摆脱的枷锁然后请求让她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休息一下;诺瓦蒂埃表示他可以答应她的要求。但瓦朗蒂娜一但获得自由却并没有回到她自己的屋里去她转进一条走廊里打开走廊一头的一扇小门马上就到了花园里。在这种种接连来到的怪事生的过程中瓦朗蒂娜的脑子里老是存有一个极为不安的念头。她感觉莫雷尔随时都能带着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身子出现来阻止婚约的签订象《拉马摩尔的新娘》[英国十九世纪小说家司各特的历史小说。——译注]一书中的莱文斯乌德爵士一样。瓦朗蒂娜此时的确也应该到后门口去一下了。马西米兰看到弗兰兹和维尔福先生一起离开了坟场就已经料到了他们的心境。他跟着伊皮奈先生见他进去出来然后又带着阿尔贝和夏多·勒诺进去。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他急忙赶到他的菜园里去等候消息——因为瓦朗蒂娜一有脱身的机会一定就会赶来见他。他的料想没有错他从木板缝里瞧见那位年轻女郎摆脱了往常那种小心严严的样子风风火火向他奔来。马西米兰一见到她就完全放了心;而她说出第一句话又使他的心喜悦得猛跳起来。 “我们得救啦!”瓦朗蒂娜说。 “得救啦!”莫雷尔随声说他想象不到竟能有这样的快乐。“谁救我们?” “我的祖父。噢莫雷尔!爱他吧是他给了我们这种种好运!” 莫雷尔誓要用全部的灵魂去爱他。他做这个誓言毫不勉强因为他此时觉着爱诺瓦蒂埃过了朋友和父亲——他把他崇拜得如同一位天神。 “不过告诉我瓦朗蒂娜这事是怎么弄成的呢?他用的是什么奇特的方法呢?” 瓦朗蒂娜正想把一切经过讲出来但忽然又意识到如果那么做就必须泄露一个可怕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不但牵连到别人而且也牵涉到她的祖父于是她就说:“这件事我将来可以源源本本地跟你说。” “可那得什么时候呢?” “在我成为你的妻子以后。” 话题现在已转到莫雷尔最喜欢的这一方面了在这时他愿意接受所有的让步;他觉得他所得知的这些消息已足以让自己满意了。一天能听到这么多的消息已不算少了。可是在瓦朗蒂娜没有答应他第二天傍晚再和他见面以前他还是不肯离开。瓦朗蒂娜答应丁莫雷尔向她提出的一切要求了一小时以前如果有人对她说她可以不嫁给弗兰兹实在感到难以相信但现在如果有人向她说她可以和马西米兰结婚她自然就不会那么觉着相信了。 在刚才描写过的那场会见进行的过程中维尔福夫人已去拜访过了诺瓦蒂埃先生。老人象往常见到她的时候一样用严厉和厌恶的神情看着她。 “阁下”她说“瓦朗蒂娜的婚事已经无可挽回了我跟您说这个是多余的因为破裂就生在这儿。 诺瓦蒂埃依然毫不动色。 “但我可以跟您说一件事情这件事儿我想您也许还不知道。就是对于这门亲事我从来都是反对的最初而谈这项婚约的时候根本没有得到过我的同意或赞许。” 诺瓦蒂埃用一种希望对方解释的目光望着他的儿媳妇。 “我知道您非常讨厌这门亲事现在它已经完结了我来向您提出一个维尔福先生或瓦朗蒂娜不好提出的请求。” 诺瓦蒂埃的眼光问那个请求是什么。 “我要求您阁下”维尔福夫人继续说“因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有资格这么做因为只有我在这件事情上毫无私人的利害关系——我要求您赐回不是您的爱因为那是她始终享有着的而是您的财产给您的孙女儿。” 诺瓦蒂埃的眼光里露出一种不信任的表情。他显然想了解这个请求的动机但并没有成功。 “阁下”维尔福夫人说。“我可以希望您符合我的要求吗?” 诺瓦蒂埃表示可以。 “那么阁下”维尔福夫人又说“我就告退了我此时很感激也很快活。”她向诺瓦蒂埃先生鞠躬告退。 第二天诺瓦蒂埃先生派人去请公证人:把以前的那张遗嘱销毁重新另立一份在那份遗嘱里他把他的全部财产都遗赠给了瓦朗蒂娜条件是她永远不能离开他。于是大家都传说:维尔福小姐本来就是圣·梅朗侯爵夫妇的继承人现在又获得了她祖父的欢心将来每年可以得到一笔三十万里弗的收入。 与维尔福先生家里解除婚约的同时基督山已去拜访过一次马尔塞夫伯爵;然后马尔塞夫伯爵为了表示他对腾格拉尔的尊敬他穿上了中将制服挂上了他的全部勋章这样打扮好以后就吩咐人备上他最健壮的马匹赶到安顿大马路。腾格拉尔正核算他的月帐如果有人想在他高兴的时候去找他现在恰好不是最好的时机。一看到他的老朋友腾格拉尔就做出他那种庄重的神气四平八稳地在他的安乐椅里摆好架子。马尔塞夫平时十分骄矜拘执这一次却面带笑容以殷勤的态度向银行家问候;由于确信他的提议对方一定肯接受他就省去一切外交辞令开门见山地说起下文。 “嗯男爵”他说“我总算来了自从我们的计划议定以后已经过去相当多的时间了可那些计划到现在还没有实行呢。” 马尔塞夫以为对方那种冷淡的态度是因为他自己不开口造成的而现在他说了这句话银行家的面孔一定会放松起来;然而恰好相反让他大感惊奇的是那张面孔竟然更加严肃无情了。 “您指的是哪一件事情伯爵阁下?”腾格拉尔说好象他一直没猜出将军话里的含义似的。 “啊!”马尔塞夫说“看来您是一个很讲究形式的人我亲爱的先生您提醒我不应该免除古板的仪式。我请您原谅但因为我只有一个儿子而且又是我生平第一次打算给他娶亲所以我还是个学徒的生手好吧我愿意加以改进。”于是马尔塞夫带着一个勉强的微笑站起身来向腾格拉尔深深地鞠躬说:“男爵阁下我很荣幸地为我儿子阿尔贝·马尔塞夫子爵来向您请求与欧热妮·腾格拉尔小姐结亲。” 然而腾格拉尔不仅不象马尔塞夫所期望的那样以热情的态度来接受这次求婚反而眉头紧皱仍然让伯爵站着不请他落座说:“伯爵阁下在我给您一个答复以前这件事情必须得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马尔塞夫说愈加感到惊愕了“自从我们一开始谈起这桩婚事以来已经有八个年头了在这八年时间里您难道考虑得还不够吗?” “伯爵阁下”银行家说“有些事情我们原以为是决定了但每天生的事使我们不得不随机应变。”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男爵阁下。”马尔塞夫说。 “我的意思是阁下——在最近这两星期里生了一些我料想不到的事情——” “请原谅”马尔塞夫说“但我们是在演戏吗?” “演戏?” “是的因为很象在演戏我们把话说得更直截了当点儿吧尽量互相了解对方的意思。” “那正是我所希望的。” “您见过基督山先生了是不是?” “我常常见到他”腾格拉尔挺直了身子说。“他是我非常亲密的朋友。” “在您和他最近谈话的时候您说我对这件婚事的态度不够坚决好象把它淡忘了。” “我确实这么说过。” “好吧我现在来了。您看我既没有淡忘也没有不坚决的意思因为我现在来提醒您的诺言了。” 腾格拉尔不作答。 “难道您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马尔塞夫又说“或者您是想让我再三向您恳求以我的屈辱来取乐吗?” 腾格拉尔觉得谈话继续这样进行下去与他就不再有利了于是就改变口吻对马尔塞夫说:“伯爵阁下您有权对我的含蓄表示吃惊——这一点我承认——而我向您保证我用这种态度对待您于我也觉得十分别扭。但相信我在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实在也是由于万不得已。” “这些话都听上去空空洞洞的我亲爱的先生”马尔塞夫说。“这些话也许可以让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感到满足但马尔塞夫伯爵却并不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他以这样的身份去拜访另外一个人要求对方履行诺言的时候如果这个人不能履行他自己的诺言那么他起码应该提出一个充分的理由。” 腾格拉尔是一个懦夫但他在表面上却不愿意显得如此;马尔塞夫刚才使用的那种口吻把他惹怒了。“我的举动并不是没有充分的理由。”他答道。 “您的意思是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我有一个很充分的理由但却不好明说。” “总而言之您一定要明白我对于你的沉默不会感到满意但至少有一点显而易见的——就是您不想和我的家庭联姻。” “不阁下”腾格拉尔说“我只是想推迟我的决定而已。” “而您真的这么自以为是以为我竟可以随着您反复无常低三下四地等您回心转意吗?” “那么伯爵阁下如果您不愿意等待的话我们就只好就算从来没有谈到过这些事情好了。” 伯爵的脾气本来就傲慢急躁为了阻止自己爆出怒气他紧紧把嘴唇咬住直到咬出血可是他明白在目前这种状态下遭嘲笑的一定是他所以他本来已向客厅门口跨出了几步但一转念又回来。一片阴云掠过他的额头抹去了脑门上的怒气剩下一种淡淡的不安的痕迹。“我亲爱的腾格拉尔”他说“我们相识已经很多年了所以我们应该互相尊重对方的脾气。您应该向我说明一下我也应该知道我的儿子为什么失去了您的欢心这本来是很公平的。” “那并不是因为对子爵本人有什么恶感我能告诉您的仅此而已阁下。”腾格拉尔回答他一看到马尔塞夫软下来了一点就马上又恢复了他那种傲慢的态度。 “那么您对谁产生了恶感呢?”马尔塞夫脸色白音调都变了。 伯爵脸上的表情并没有瞒过银行家的眼睛;他用比以前更加坚定的眼神盯住对方说:“您最好还是不要勉强我说得更明白吧。” 伯爵气得浑身颤抖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狂怒说:“我有权要您必须向我解释清楚。是不是马尔塞夫夫人不讨你喜欢?是不是您觉得我的财产不够是不是因为我的政见和您不一致?” “绝不是那一类的事阁下”腾格拉尔答道“如果是那样那就只能怪我自己了因为这些事情在一开始讨论婚约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不要再追究原因了吧。我真感到很惭愧让您这样作严格的自我检讨。我们暂且先不提这件事采取中和的办法——就是放一放再说不算破裂也不算成约用不着忙。我的女儿才十七岁令郎才二十一岁。在我们等待的过程中时间自然会促使事情不断地展。晚上看东西只觉得一片黑暗模糊但在晨光中看却就太清楚了。有的时候一天之间最残酷的诽谤会突然从天而降。” “诽谤这是您说的吗阁下?”马尔塞夫脸色顿时灰白喊道。“难道有人敢造我谣?” “伯爵阁下我已经告诉过您了我认为最好是不要做什么解释。” “那么阁下我就耐心地忍受遭您拒绝的屈辱吗?” “这件事在我更是痛苦阁下——是的我比您感到更加痛苦因为别人都知道我要跟您高攀而一次婚约的破裂女方所受的损害总比男方要大。” “行了阁下”马尔塞夫说“这件事情我们不必再说了。” 于是他气冲冲地紧抓着他的手套走出房间。 腾格拉尔注意到:在这次谈话的过程中马尔塞夫自始至终不敢问是不是因为他自己腾格拉尔才放弃他的诺言。 那天晚上腾格拉尔和几位朋友商量了很长时间;卡瓦尔康蒂先生则在客厅里陪着太太小姐他最后一个离开那位银行家的家。 第二天早晨腾格拉尔一醒过来就找来报纸。报纸拿来了。他把其他三四份放在一边拿起《大公报》也就是波尚主编的那份报。他急忙忙地撕掉封套慌慌张张地打开那份报纸不屑一顾地掀过“巴黎大事”版翻到杂项消息栏带着一个恶毒的微笑把目光停驻在一段以“亚尼纳通讯”开始的消息上。“好极了!”腾格拉尔在看完那一段消息后说“这儿有一小段关于弗尔南多上校的文字这一段文字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可以省掉我一番劲儿免得再跟马尔塞夫伯爵来解释了。” 与此同时——就是说在早晨九点钟阿尔贝·马尔塞夫穿上一套笔挺的黑制服激动地来到香榭丽舍大道去拜访基督山但当他草草地问伯爵在不在家的时候门房告诉他说大人已经在半小时前出去了。 “他带没带巴浦斯汀去?” “没有子爵阁下。” “那么叫他来我要跟他说几句话。” 门房去找那位贴身跟班一会儿就跟他一起回来了。 “我的好朋友”阿尔贝说“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我很想从你这儿知道你的主人是不是真出去了。” “他真的出去了阁下。”巴浦斯汀答道。 “出去了?既使对我也是这样说?” “我知道主人一向十分高兴地见到子爵阁下”巴浦斯汀说“所以我绝不会把您当作普通客人看待。” “你说得对我现在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想见见他。你说他是不是要很久才能回来?” “不我想不会因为他吩咐在十点钟给他备好早餐。” “好吧我在香榭丽舍大道上转一转十点钟的时候再回来。在这个期间如果伯爵阁下回来了你请他不要再出去等着见我行不行?” “我一定代为转达阁下。”巴浦斯汀说。 阿尔贝把他的马车留在伯爵门口准备徒步去转圈儿。当他经过浮维斯巷的时候他好象看到伯爵的马停在高塞射击房的门口他走过去认出了那个车夫。“伯爵阁下在里面射击吗?”马尔塞夫说。 “是的先生。”车夫回答。 他正说着阿尔贝听到两三下手枪响声。他往里面走遇到一位射击房里的侍者。“对不起子爵阁下”那个孩子说“您等一下好不好?” “为什么菲力?”阿尔贝问。他是那儿的老顾客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要阻止他进去。 “因为现在房子里的那位先生不愿意有人打扰他他从来不在外人面前练枪的。” “连你也不许去吗?那么谁给他上子弹?” “他的仆人。” “一个努力比亚人吗?” “一个黑人。” “那么是他了。” “你认识这位先生的吗?” “是的我就是来找他的他是我的朋友。” “噢!那又是一回事了。我马上去告诉他说您来了。”于是菲力在他自己好奇心的驱动下走进射击房没过一会儿后基督山出现在门槛上了。 “我亲爱的伯爵”阿尔贝说“请原谅我跟踪您到了这里我必须先跟您说这种失礼的行为不是您仆人的过错只怪我自己。我到您府上他们告诉我说您出去了但十点钟回来吃早餐。我打算散步散到十点钟不想看见了您的车马。” “您刚才说这一通让我倒希望你是准备来和我一起吃早餐的。” “不谢谢您我现在想的不是早餐而是别的事情。那顿饭我们也许可以迟一些等心情更恶劣了再吃。” “您在说些什么错话呀?” “我今天要跟人决斗。” “您?为什么?” “我要去跟人决斗——” “好了我明白。可为什么事吵起来的呢?决斗的原因多得很您知道。” “我决斗是为了名誉。” “哎呀!那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了。” “严重得我来请求您帮我一个忙。” “帮什么忙?” “做我的陪证人。” “这是件非寻常的事情我们不要在这儿说了回家以后再说吧。阿里给我拿一点水来。” 伯爵卷起袖子走进那间专供练习射击的先生们练习完后洗手的小耳房里。 “请进子爵阁下”菲力小声说“我给您看一件滑稽事儿。”马尔塞夫进去见到墙上钉着的不是普通的靶子而是几张纸牌。阿尔贝远看以为那是一整套的纸牌因为他可以从a数到十。 “啊!啊!”阿尔贝说“我看您是在准备玩纸牌了。” “不”伯爵说“我是在制造一套纸牌。” “怎么回事?”阿尔贝说。 “您看到的那些牌实际上都是a和二但我的枪弹把它们变成三、五、七、八、九和十。” 阿尔贝走近去看。果然纸牌上子弹穿过的地方极其准确行次的距离都符合规定。马尔塞夫朝靶子走过去的时候半路上又拾到两三只燕子它们是被伯爵打死的因为它们鲁莽地飞进伯爵的手枪射程。 “哎呀!”马尔塞夫说。 “您叫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亲爱的子爵?”基督山一面用阿里递来的毛巾擦手一面说。“我总得在空闲的时间找些事儿做做呀。过来吧我等着您呢。” 于是他们一起走进基督山的双轮马车。几分钟后那辆马车就把他们拉到三十号门口。基督山领着阿尔贝到他的书斋里指着一个位子让他坐下他自己也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现在我们平心静气地把事情来说一说吧”他说。 “您也看得出我是相当平心静气的了。”阿尔贝说。 “您想跟谁决斗?” “波尚。” “你们不是朋友吗?” “当然喽决斗的对手总是朋友。” “我想你们这次生争吵总有原因的吧?” “当然有!” “他把您怎么了?” “昨天晚上他的报纸上——还是等一等您自己去看吧。”于是阿尔贝把那份报纸递给伯爵。伯爵念道:“亚尼纳通讯:我们现在听说到一件至今大家还不知道或者至少还没有公布过的事实。防护本市的城堡是被阿里·铁贝林总督非常信任的法**官弗尔南多出卖给土耳其人的。” “嗯”基督山说“这段消息有什么值得你恼怒的呢?” “有什么值得我恼怒的吗?” “是啊亚尼纳的城堡被一个法**官出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关系到家父马尔塞夫伯爵因为弗尔南多是他的教名。” “令尊在阿坦克总督手下干过吗?” “是的也就是说他曾为希腊的独立而战而这种诽谤就是因此而起的。” “噢我亲爱的子爵您说话得理智一些!” “我并不想不理智。” “那么请告诉我弗尔南多军官和马尔塞夫伯爵是两个名称的一个人这件事在法国有谁能知道呢?亚尼纳是在一八二二或一八二三被攻陷的现在还有谁会注意到它呢?” “那正可说明这种伎俩的恶毒。他们让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然后把大家早已忘记的事情突然又重新翻了出来以此作为诽谤材料来玷污我们的好名声。我继承着家父的姓我不愿意这个姓被耻辱所玷污。我要去找波尚这个消息是在他的报纸上出现的我一定要他当着两个证人的面声明更正。” “波尚是绝不肯更正的。” “那么我们就决斗。” “不你们不会决斗的因为他会告诉您——而且这也非常实在的——在希腊6军里名叫弗尔南多的军官或许有五十个之多。” “但我们还是要决斗。我要洗刷家父名誉上的污点。家父是一个那么勇敢的军人他的历史是那么的辉煌——” “哦嗯他会说:‘我们保证这个弗尔南多不是那位人人皆知的马尔塞夫伯爵虽然他也有过这个教名。’” “除非完全更正我绝不能表示罢休。” “您准备当着两个证人的面叫他这么做吗?” “是的。” “您错了。” “我想您的话的意思就是要拒绝我的要求不肯相助了?” “您知道我对决斗的看法是什么不知道您还记得不记得我们在罗马的时候把我对于那件事的看法跟您说过。” “可是我亲爱的伯爵我觉得今天早晨您做的那件事跟您抱的那种观念根本不相符合。” “因为我的大好人您知道一个人决不能偏激得太厉害。如果和傻瓜们在一起那就必须学会做一些傻事。有一天也许会有一个非常暴躁的家伙来找到我。他跟我或许也象您和波尚那样并没有真正值得吵架的理由但他也会逼着**心一件无聊的小事他会叫他的陪证人来见我或者是在一个公众场所侮辱我——噢那我就只好杀死那个浅薄的家伙。” “那么您承认是可以决斗的了?” “当然。” “好吧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要反对我决斗呢?” “我并没有说您不决斗我只是说决斗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在没有进行细致考虑以前是不应该去做的。” “他在侮辱家父以前可没有进行什么考虑。” “如果这是他疏忽造成的错误而且自己也这么承认您就应该善罢甘休了。” “啊我亲爱的伯爵您未免太宽容了。” “而您也太计较了。如果比方说我说这句话别生气——” “嗯!” “如果那段消息确实是真的呢?” “一个儿子不应该承认这样一个有损自己父亲名誉的假设。” “噢!天哪!我们这个时代需要承认的事情实在太多啦!” “那完全是时代的错误。” “可您准备实施改革吗?” “是的如果和我有关系的话。” “嗯!您真刚强我的好人!” “我知道我确实刚强。” “您不想听好的忠告吗?” “朋友的忠告当然要听。” “您认为我够不够得上那个称呼呢?” “当然够得上。” “嗯那么在带着证人到波尚那儿去以前对这件事情可以再去了解了解。” “跟谁去了解?” “跟海黛比方说。” “咦何必要把一个女人扯到这里面呢她对这件事情能挥什么作用?” “比方说她可以向你保证说令尊对于总督的失败和死亡毫无关系。或者如果正巧他的确牵连到了里面这件不幸的事情也——”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亲爱的伯爵我绝不能承认这么一个假设。” “那么您也拒绝这个了解内情的方法了?” “我坚决予以拒绝。” “那么我再要给您一个忠告。” “说吧但希望这是最后的一个了。” “也许您不愿意听吧?” “恰恰相反我要请你说出来。” “在您到波尚那儿去的时候不要带着证人自个儿去见他。” “那可是违背惯例呵。” “您的情况本来就和一般情况不同。” “您为什么要我自个儿去呢?” “因为那样这件事情就可以由您和波尚私下解决。” “请再说得清楚一些。” “可以。如果您要波尚更正消息您起码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心甘情愿地那么去做——只要他愿意更正。您在这方面最后结果也一样。如果他拒绝那么做到那时再找两个外人知道您的秘密也还不迟。” “他们不是什么外人而是朋友。” “啊但今天的朋友就是明天的仇敌——波尚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您劝我。” “我劝您得谨慎。” “那么您劝我一个人去找波尚。” “对而且我可以告诉您理由。在您希望一个人的自尊心向您让步的时候您在表面上至少必须做出不想伤害它的样子。” “我相信您是对的。” “啊!这就再好不过了。” “那么我就一个人去。” “好吧但您能干脆不去就更好。” “那我做不到。” “那么去吧这起码总比您刚开始的想法好一点。” “但如果不管我多么谨慎而最后我还是不得不决斗的话您愿不愿做我的陪证人?” “我亲爱的子爵”基督山郑重地答道“您一定也看出来了在今天以前无论什么时候也无论在什么地点我始终都听您的吩咐。但您刚才要求的那件事我就爱莫能助了。” “为什么?” “不说也许您将来会明白。眼下我要求您原谅我暂时保密不说。” “好吧那么我就去邀弗兰兹和夏多·勒诺。他们办这种事情是再恰当不过的人选了。” “那么就这样吧。” “但如果我真的要决斗的话您肯定不会反对教我一两手射击或剑术的喽?” “那个也绝对不可能。” “您这个人可真古怪!您什么事情都不想插手。” “您说得很对——这是我处世的原则。” “那么这件事情我们不谈了。再会伯爵。” 马尔塞夫拿起他的帽子离开了那个房间。他在门口找到他的双轮马车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马上赶车到波尚家里去。波尚在他的办公室里。这是一个阴暗的房间看上去处处都是灰尘从没人记得的年代起报馆编辑的办公室就是这么个样子。仆人通报阿尔贝·马尔塞夫先生来访。波尚要他再重说一遍但还是有点不相信他喊道:“请进!”阿尔贝进来了。波尚见他的朋友跳过和踩踏着散乱堆放在房间里的报纸走进来就出了一声叫喊。“咦!咦!我亲爱的阿尔贝!”他把手伸给那个青年说。“你这是怎么啦?是疯了还是就想来和我一起吃顿早餐的呢?想办法找个地方坐吧那盆天竺葵的旁边有张椅子房间里就这么张椅子了让我不忘记世界上除了纸张以外还有别的东西。” “波尚”阿尔贝说“我是来找你的报纸说说话来的。” “你马尔塞夫?你有什么事情要找它说话?” “我希望那里面的一段话要予以更正。” “你指的是哪一段言论?但坐下再说吗。” “谢谢你。”阿尔贝说冷淡而机械地鞠了一躬。 “现在请你把那段话的意思解释一下吧它为什么会让你不高兴?” “那段话影响了我家里一个人的名誉。” “哪一段消息?”波尚非常惊奇地说。“你肯定搞错了。” “就是亚尼纳寄给你的那篇通讯。” “亚尼纳寄来的?” “是的你好象真的一点儿不知道我那件事似的。” “我以人格担保!倍铁斯蒂把昨天的报纸给我。”波尚喊道。 “这儿有我带来了一份。”阿尔贝回答说。 波尚接过那份报纸轻声念道:“亚尼纳通讯” “你看这段新闻多么叫人着恼。”波尚读完以后马尔塞夫说。 “那么这上面说的那个军官是你的一个什么亲戚吗?”这位总编辑问。 “对。”阿尔贝说脸羞得通红。 “那么您打算要我怎样办呢?”波尚温和地说。 “我亲爱的波尚我希望你更正这个消息。” 波尚用着十分亲切的神态望着阿尔贝。“我说”他说“这件事情需要好好地谈一谈更正一段消息。向来都是一件非常要紧的事你知道。坐下吧我把它再念一遍。” 阿尔贝重新坐了下来而波尚比第一次更加仔细地把他朋友所谴责的那几行消息又看了一遍。 “嗯”阿尔贝以坚定的口气说“你看你的报纸侮辱了我家里的一个人我坚决要求予以更正。” “你——坚决?” “是的我坚决。” “请允许我提醒你你可不是议员我亲爱的子爵。” “我也不想做议员”那位青年站起身来说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下决心要更正昨天这则消息。你了解我已经很长时间了”阿尔贝见波尚轻蔑地昂起他的头就咬了一下嘴唇继续说“以前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和我的关系相当密切应该知道我在这一点上一定要坚持到底。” “如果我以前是你的朋友马尔塞夫你现在这种说话的样子几乎都让我记不起我以前曾经荣幸地享有过那种称呼但请你等一等我们都不要火起码现在是不要火。你的态度太急躁烦恼告诉我这个弗尔南多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父亲”阿尔贝说“弗尔南多·蒙台哥先生马尔塞夫伯爵他是一位老军人身经二十次大战而他们却要用臭沟里的烂泥来抹煞他那些光荣的伤痕。” “是你的父亲吗?”波尚说“那就不是一回事了。我现在可以理解你这么气愤的原因了我亲爱的阿尔贝我再来念一遍。”于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第三次再读那则消息。 “但报纸上没有哪一个地方说明这个弗尔南多就是你的父亲呀。” “没有但这种关系别人是可以看得出来的所以我坚持要更正这则消息。” 听到“我坚持要”这几个字波尚抬起他的眼睛坚定地望着阿尔贝的脸然后他的眼光又渐渐低垂下去沉吟了一会儿。 “你可以更正这段消息的吧你答应不答应波尚?”阿尔贝说他火气愈来愈大了但尽力克制着。 “可以。”波尚答道。 “立刻吗?”阿尔贝说。 “在我证实了这个消息不确实之后。” “什么?” “这件事情很需要调查一下而我要进行调查。” “但那又何必调查呢。阁下?”阿尔贝怒不可遏地说。“假如你不相信那是我的父亲那么请你立刻声明。如果你相信是他那么请说明你的理由。” 波尚脸上露出一个他所特有的微笑这种微笑可以在各种不同的情况之下传达出他心里各种不同的情感。“阁下”他用那种微笑望着阿尔贝答道“如果你是到我这儿来寻找某种满足你应该直接说出来不必和我进行这种没意义的谈话。我已经耐心地听了半个钟头了。你这次到我这里来难道是我叫你来的吗?” “是的如果你不答应更正那些有损名誉的诽谤之言。” “等一下。请你不要吓唬人弗尔南多·蒙台哥先生马尔塞夫子爵!我从来不准许我的敌人向我进行恐吓更不愿意我的朋友对我使用这种态度。你坚持要我更正这则关于弗尔南多上校的消息——但我可以以人格向你担保这则新闻与我一点关系没有你还是要坚持吗?” “是的我坚持要求更正!”阿尔贝说由于他兴奋得有些过度脑子已经开始有点糊涂了。 “如果我拒绝更正你就要和我决斗是不是?”波尚用平静的口气说。 “是的!”阿尔贝提高他的声音说。 “好吧”波尚说“我的答复如下我亲爱的先生。那则消息不是我刊登的我甚至连知道都不知道。但你所采取的行径已让我对这则消息产生了注意力它或者要更正或者要证实都有待进行足够的调查以后才能决定。” “阁下”阿尔贝站起来说“我看来要荣幸地请我的陪证人来这儿见你请你费神和他们商量决定相会的地点和我们要供用的武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我亲爱的先生。” “那么今天晚上如果你愿意的话或者最晚明天早晨我们再见。” “不不!什么时间适当那得由我来决定。我有权决定先决条件因为我是受挑战的一方——但在我看来那个时候还没有到。我知道你的剑术很纯熟而我的剑术只是马虎过得去。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射击手——那方面我们水平差不多相当。我知道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决斗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儿因为你很勇敢而我也很勇敢。我不愿意无缘无故杀死你或者我自己被你杀死。现在要该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了。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反复向你阐明而且用我的人格向你担保对你攻击我的这件事情我压根一无所知。我还可以向你申明除了你以外谁都不可能认为弗尔南多那个名字就是马尔塞夫伯爵。在我作了这样的声明以后你是否还坚持要我更正而且如果我不更正就要和我决出生死?” “我不改变我原来的决心。” “那么好我亲爱的先生现在我同意和你拼个死活。但我需要三个星期的准备时间到时间来临的时候我就会来对你说:‘那个消息是不正确的我同意更正’或是‘那个消息是确实的’。然后我就立即从剑鞘里抽出剑、或从匣子里拔出手枪两者随便。” “三个星期!”阿尔贝叫道“当我蒙受着羞辱的时候三个星期相当于三个世纪了。” “要是你还是我的朋友我就会说:‘耐心一点吧我的朋友。’但你自己要与我为仇所以我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阁下?’” “好吧那就三个星期吧”马尔塞夫说“但请记住三个星期结束的时候不许再拖延或者推托以此避免——” “阿尔贝·马尔塞夫先生”波尚也站起身来说“在三个星期之内——那就是说二十一天之内——我不会把你摔到窗口外面去而在那个时间还没有过去以前你也没有权利来打破我的脑袋。今天是八月二十九所以约定的时间是在九月二十一在那个时间还没有到来之前——我现在要给你一个体面的忠告——我们不要狂叫乱嚷象那两条绑在对面屋柱上的狗一样。” 说完这番话波尚就冷冷地向阿尔贝鞠了一躬转身走进了他的印刷间。阿尔贝把他的怒气泄到一堆报纸上用自己的手杖把它们打得满屋子乱飞;经过一番泄以后他走了——但在离开以前他还朝印刷间的门口走过去几次好象是很想进去似的。 阿尔贝用上劲儿鞭打着他的马正如刚才杖打那些给他带来烦恼的无辜的报纸一样;在他经过林荫大道的时候他看见莫雷尔睁着大眼步伐匆匆地走过。他正往中国澡堂前面走看来象是从圣·马丁门那个方向来要向玛德伦大道去。“啊”马尔塞夫说“那边儿倒有一个快活的人!”阿尔贝的观察是对的。 第七十九章 柠檬水 正文第七十九章柠檬水 莫雷尔的确非常快活。诺瓦蒂埃先生刚才差人去叫他为了急于想知道这次来叫他的原因他匆忙得连车子都顾上不叫对他自己的两条腿比马的四条腿居然更加信任。他以迅猛直前的度从密斯雷路出朝着圣·奥诺路前进。莫雷尔是以一个运动健将的步行进的那位可怜的巴罗斯气喘嘘嘘地跟在他的后面。莫雷尔才三十一岁而巴罗斯却已经六十岁了;莫雷尔陶醉在爱情里巴罗斯则忍受着酷热的煎熬。这两个人在年龄和兴趣上的差别是如此之大他们就象是一个三角形的两条边——在底上互不搭界而在顶部重合。 那个顶部就是诺瓦蒂埃先生他请莫雷尔立刻来看他——这个命令莫雷尔毫不含糊地做到了可却大大地苦了巴罗斯。到那儿的时候莫雷尔气不长嘘因为爱神借给了他翅膀;而早把爱情忘记得一干二净的巴罗斯却累得浑身大汗。 那个老仆人领着莫雷尔从一扇小门里进去书斋的门关上以后不多会儿就传来一阵衣裙的窸窣声这就等于是宣告瓦朗蒂娜到来了。她穿上深颜色的丧服显得美丽非凡莫雷尔望着她的时候心里感到无比喜悦觉得即使她的祖父不同他谈话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他们听到老人的那把安乐椅已顺着地板上滚动过来不一会儿他就来到房间里了。莫雷尔热情地向他道谢感激他及时中止那桩婚事把瓦朗蒂娜和他从绝望中拯救了出来;诺瓦蒂埃用一种慈祥的眼光接受了他的感谢。于是莫雷尔就朝那年轻女郎投过去一个征询的目光想知道现在又有什么新的恩典要赐予他。瓦朗蒂娜的座位稍微离开他们一段距离她正在小心奕奕地等待非她不可的说话时机。诺瓦蒂埃用他的眼光盯住她。“我可以把您跟我说的那些话讲出来吗?”瓦朗蒂娜问诺瓦蒂埃仍然望着他。 “那么您想让我把您跟我说的那些话讲出来吗?”她又问。 “是的。“诺瓦蒂埃示意。 “莫雷尔先生”瓦朗蒂娜对那个凝神屏气倾听着的年轻人说“我的祖父诺瓦蒂埃先生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说那是他三天以前告诉我的。现在他把你请来就是要我把那些话转达给你听。现在我就开始转达了。而既然他选中我做他的传话人我当然就要忠于他的信托绝不把他的意思改变一个字。” “噢我正非常耐心地听着呢”那位青年说道“请你说吧!” 瓦朗蒂娜低垂下她的眼睛这在莫雷尔看来是一个好征兆因为他明白只有快乐才能使瓦朗蒂娜这样情不自禁。“我祖父准备离开这儿了”她说“巴罗斯正在给他寻找合适的房子。” “不过你小姐”莫雷尔说——“你和诺瓦蒂埃先生的幸福是不能割裂的——” “我?”瓦朗蒂娜打断他的话头说“我不会离开我的祖父这我们早就商量好了。我和他住在一起。现在维尔福先生必须得对这个打算表示同意或拒绝。如果他同意我就马上离开。如果他拒绝我就得等到我成年以后再走那就得再等十个月左右然后我就自由了我可以拥有一笔个人支配财产而——” “而——?”莫雷尔问道。 “而经我祖父的允许我就可以兑现我对你出的诺言了。” 瓦朗蒂娜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那么样的低如果不是莫雷尔在全神贯注倾听的话他恐怕就听不清了。 “我把你的意思说清楚了吗爷爷?”瓦朗蒂娜对诺瓦蒂埃说。 “是的。”老人表示。 “一旦到了我祖父的家里莫雷尔先生就可以到我那位敬爱的保护人那儿去看我如果我们依然感到我们所设想的婚姻可以保证我们将来能幸福那么我希望莫雷尔先生到那时亲自来向我求婚。不过唉!我听人说当人的愿望受到妨碍的时候他们的心会由此炽热起来而在得到保障的时候心就变得冷淡了。” “噢!”莫雷尔喊道他多么想扑过身去跪在诺瓦蒂埃面前就象跪在上帝面前一样他希望跪在瓦朗蒂娜面前就象跪在一位天使面前一样说“我今生行了什么善竟让我享受这样的福份呢?” “现在那个时候之前”这位年轻女郎用镇定矜持的口气继续说“我们得尊重礼俗。凡是不希望最终把我们拆开的朋友我们都得听取他们的意见。总之我还是说那句老话因为这句老话可以最好地表达我的意思——我们得等待。” “我誓不惜一切代价接受这句话的约束阁下”莫雷尔说“我不但愿意接受而且很高兴地接受。” “所以”瓦朗蒂娜调侃地望着马西米兰继续说道“不要再做轻率的举动不要再提出头脑热的计划因为从今天起我觉着自己一定将会光荣而幸福地成为你的一部分你当然不想连累她的名誉的喽?” 莫雷尔把自己手按在心上。诺瓦蒂埃用无限慈爱的目光望着这对情人。巴罗斯是一个有资格了解一切经过的特权人物他这时还留在房间里一面擦拭着他那光秃的脑门上的汗珠一面朝那对年轻人微笑。 “你看来热得很呀我的好巴罗斯!”瓦朗蒂娜说。 “啊!我刚才跑得太快了小姐。不过我必须说一句公道话莫雷尔先生比我跑得还要快呢。” 诺瓦蒂埃让他们注意到一只茶盘盘上面放着一大樽柠檬水和一只杯子。那只玻璃樽几乎都装满了诺瓦蒂埃先生只是喝了一点点。 “来巴罗斯”那位年轻女郎说“喝点儿柠檬水吧我看你很想痛饮一番呢。” “小姐”巴罗斯说“我真的口渴死了既然您这么好心请我喝我当然绝不反对喝上一杯祝您康健。” “那么拿去喝吧马上回来呀。” 巴罗斯端着茶盘走了出去他在匆忙中忘了关门他们见他一跨出房门就立刻把一仰将瓦朗蒂娜给他斟满的那一杯柠檬水喝个净光。 瓦朗蒂娜和莫雷尔正在诺瓦蒂埃面前脉脉含情的互送秋波之时忽然听到门铃响了。这说明来客人了。瓦朗蒂娜看了一看她的表。 “十二点多了”她说“而今天是星期六。我敢说那一定是医生爷爷。” 诺瓦蒂埃表示他相信她说得不错。 “他会到这儿来的莫雷尔先生最好还是走吧。您说是不是爷爷?” “是的。”老人表示。 “巴罗斯!”瓦朗蒂娜喊道“巴罗斯!” “来了小姐。”他回答。 “巴罗斯会给你开门的”瓦朗蒂娜对莫雷尔说。“现在请牢记一点军官阁下对我的祖父指令你不要有任何轻举妄动以免影响我们的幸福。” “我已经答应他等待了”莫雷尔答道“我一定等待。” 这时巴罗斯进来了。 “谁拉的铃?”瓦朗蒂娜问道。 “阿夫里尼医生。”巴罗斯说他步履踉跄象是要倒下来似的。 “怎么啦巴罗斯?”瓦朗蒂娜说。 那位老人没有答话只是用失神呆滞的眼光望着他的主人他那痉挛的手则紧紧地抓住一件家具以防止自己跌倒。 “咦他要摔倒啦!”莫雷尔叫道。 巴罗斯的身体愈抖愈厉害他的面貌几乎已经全部变形肌肉一个劲儿地抽搐预示一场极其严重的神经错乱马上来临。诺瓦蒂埃看到巴罗斯成了这种可怜的样子他的目光里就流露出人之心所可能产生的种种悲哀和怜悯的情愫。巴罗斯向他的主人走近了几步。 “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我怎么啦?”他说。“我难受极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啦!我的脑子里象是有千支火箭在乱窜!噢别碰我别碰我呵!” 这时他的眼珠已凶暴地凸出来;他的头向后仰身体的其他部分开始僵硬起来。 瓦朗蒂娜出一声恐怖的喊叫;莫雷尔上前抱住了她好象要保护她抵御什么不可测的危险似的。“阿夫里尼先生!阿夫里尼先生!”她用窒息的声音喊道。“救命哪!救命哪!” 巴罗斯转了一个身竭力踉跄地挣扎了几步然后倒在了诺瓦蒂埃的脚下一只手搭在那个废人的膝头上喊道:“我的主人呀!我的好主人呀!” 就在此刻维尔福先生由于听到了这片喧闹声来到了房间。莫雷尔放开了几乎快要昏过去的瓦朗蒂娜退到房间最里边的一个角落里躲在一张帷幕后面。他的脸色苍白象是突然见到自己面前窜出一条赤练蛇一样他那错愕的光依然凝望着那个不幸的受难者。 诺瓦蒂埃焦急恐怖到极点只恨自己一点劲儿也使不上去帮助他的老家人;他从来不把巴罗斯看作是一个仆人而把他当作一位朋友对待。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胀眼睛周围的肌肉猛烈地抽搐;从这些迹象上可以看出在那活跃有力的大脑和那麻痹无助的**之间正在进行着可怕的争斗。巴罗斯这时面部痉挛眼睛充血仰头躺在地上两手敲打地板两腿已变得非常僵硬不象是自己在弯曲而象是折断了一样。他的嘴巴旁边绕着一层淡淡的白沫呼吸得十分艰难痛苦。 维尔福吓呆了对眼前的这个情景不知所措地凝视了一会儿。他没有看见莫雷尔。当他这么哑然凝视的过程中他的脸渐渐他白头好象直竖了起来就这么过了一会儿他跳到门口大声喊道:“医生!医生!来呀来呀!” “夫人夫人!”瓦朗蒂娜奔上楼去叫他的后母向她喊道快来快!把您的嗅瓶拿来!” “出了什么事?”维尔福夫人用一种做作的口气说。 “噢!来!来呀!” “可医生在哪儿呀?”维尔福喊道“他上哪儿去啦?” 维尔福夫人此时从容不迫地走下楼她一手握着一条手帕象是准备抹脸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瓶英国嗅盐。她走进房间来的时候第一眼先扫向诺瓦蒂埃诺瓦蒂埃的脸上虽然表露出这种情况下必然会生的情绪可仍然可以看出他不保持着往常的健康;她的第二眼才扫向那个将死的人。她的脸色立时苍白起来眼光又从那位仆人身上返回到他的主人身上。 “看在上帝份儿上夫人”维尔福说“告诉我医生在哪儿?他刚才还在你那儿。你看这象是中风如果能够给他放血大概他还有救。” “他最近吃过什么东西吗?”维尔福夫人没有直接回答她丈夫的问题这样反问。 “夫人”瓦朗蒂娜答道“他连早餐都没有吃。祖父派他去干了一件事他跑得太快回来只喝了一杯柠檬水。” “啊?”维尔福夫人说“他为什么不喝葡萄酒呢?柠檬水对他是很不利呀。” “爷爷的那樽柠檬水就在他的身边可怜的巴罗斯当时口渴极了只要是喝的东西他都欢迎。” 维尔福夫人吃了一惊。诺瓦蒂埃用一种查询的眼光望着她。“他真倒霉。”她说。 “夫人”维尔福先生说我问你阿夫里尼先生在哪儿?看上帝面上快告诉我!” “他在爱德华那儿爱德华也不大舒服。”维尔福夫人这次无法再避而不答。 维尔福亲自走上楼去叫他。 “这个你拿着吧。”维尔福夫人说把她的嗅瓶交给瓦朗蒂娜。“他们肯定会给他放血所以我得走了因为我见不得血。”于是她跟在丈夫的后面上楼去了。 莫雷尔从他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当时的情形十分混乱不堪所以他躲在那里并没有让人觉。 “你赶快走马西米兰”瓦朗蒂娜说“我会派人来找你的。走吧。” 莫雷尔看了一看诺瓦蒂埃征求他同意。老人的神志依然十分清醒他作了一个示意表示他应该这么做。那位青年吻了一下瓦朗蒂娜的手然后从后楼梯走出那座房子。在他离开房间的同时维尔福先生和医生从对面的一个门口走了进来。巴罗斯这会儿已有了恢复知觉的迹象;危险好象已经过去了。他出一声低微的呻吟撑起了身子。阿夫里尼和维尔福扶他躺到一张睡榻上。 “您需要什么东西医生?”维尔福问。 “拿一些水和酒精给我。你家里有吗?” “有。” “派人去买一些松节油和吐酒石来。” 维尔福立刻派了一个人去买。 “现在请大家出去。” “我也必须出去吗?”瓦朗蒂娜怯生生地问。 “是的小姐你更要出去。”医生冒失地回答。 瓦朗蒂娜吃惊地望着阿夫里尼先生然后在她祖父的前额上吻了一下走出房间。她一出去医生就带着一种阴沉的神气把门关上。 “看!看呀!医生”维尔福说“他苏醒过来了看来他不要紧了。” 阿夫里尼先生的回答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你自己觉着怎么样巴罗斯?”他问道。 “好一点了先生。” “你喝一些酒精和水好不好?” “我试试吧但别碰我。” “为什么?” “我觉得如果只要您用您的手指尖来碰我一下毛病就要复了。” “喝吧。” 巴罗斯接过那只杯子把它端到他那已经紫的嘴唇上喝了一半。 “你觉得哪儿难受?”医生问。 “浑身都难受我觉得全身都在痉挛。” “你有没有觉得眼睛前面象是冒火花的样子?” “对。” “耳朵里呜响?” “响得可怕极了。” “你最开始是什么时候感觉到的?” “就刚才。” “突然生的吗?” “是的象是一阵晴天霹雳。” “昨天或前天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 “没有昏睡的感觉吗?” “没有。” “你今天吃了些什么东西?” “我什么也没有吃就喝了一杯我主人的柠檬水。”于是巴罗斯把他的眼光转向诺瓦蒂埃诺瓦蒂埃虽然坐在他的圈椅里一动都不能动而且却注视着这幕可怕的情景一个字甚至一个动作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你喝的柠檬水在哪儿?”医生急切地问。 “在楼下的玻璃樽里。” “楼下的什么地方?” “厨房里。” “要我去把它拿来吗医生?”维尔福问道。 “不您留在这儿想办法让巴罗斯把这一杯酒精和水喝完。我自己去拿那樽柠檬水。” 阿夫里尼急忙跑到门口飞也似奔下后楼梯情急之中差一点撞倒维尔福夫人因为维尔福夫人也正要往厨房里去。 她惊喊了一声阿夫里尼没有留意她。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跳下最后的四级楼梯冲进厨房里见那只玻璃樽还在茶盘上樽里还剩下四分之一的柠檬水。他象老鹰扑小鸡似的蹿上去抓住它然后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回他刚才离开的那个房间里。维尔福夫人正慢慢腾腾地走回到她楼上的房间里去。 “你说的就是这只玻璃樽吗?”阿夫里尼问道。 “是的医生。” “你喝的就是这些柠檬水吗?” “我想是的。” “是什么味道?” “有一点苦味。” 医生倒了几滴柠檬水在他的手心里吮在嘴巴里含了一会儿好象一个在品酒一样然后又把嘴里的东西吐进壁炉里。 “肯定就是这种东西”他说“您也喝了一些吧诺瓦蒂埃先生?” “是的。” “您也觉着有苦味吗?” “是的。” “噢医生!”巴罗斯喊道“病又要作了!我的上帝!主呀可怜可怜我吧!” 医生飞奔到他的病人跟前。“吐酒石维尔福看买来了没有?” 维尔福跳进走廊里大喊:“吐酒石吐酒石!买来了没有呀?” 没有一个人回答。阴森森的恐怖笼罩着整个屋子。 “如果我有办法可以扩张他的肺部”阿夫里尼望着四周说“也许我可以能除他的窒息。可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噢先生”巴罗斯喊道“您就让我这么死了吗不救教我吗?噢我要死啦!我的上帝!我要死啦!” “拿支笔!拿支笔!”医生说。桌子上本来就放着一支笔他竭力设法把它插进病人的嘴里去可病人此时正在痉挛大牙关咬得非常紧那支笔插不进去。这次作比第一次更猛烈他从睡榻上滚到地上痛苦地在地上扭来扭去医生知道已是毫无办法就只管他痉挛他走到诺瓦蒂埃面前低声地说“您自己觉得怎么样?很好吗?” “是的。” “您是不是觉得胸部没有以前那么紧腹部舒适轻松嗯?” “是的。” “那么您觉得差不多就象服下我每个星期日给您吃的药以后的状况差不多吗?” “是的。” “您的柠檬汁是巴罗斯给您调制的吗?” “是的。” “刚才是您要他喝的吗?” “不。” “是维尔福先生吗?” “不。” “夫人?” “不。” “那么是您的孙女儿了是不是?” “是的。” 巴罗斯出一声呻吟接着又嘘出一口气仿佛他的牙床骨已经裂开了;这两种声音又把阿夫里尼先生的吸引了过去他离开诺瓦蒂埃先生回到病人那儿。“巴罗斯”他说“你能说话吗?”巴罗斯喃喃地说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尽管试试看我的大好人。”阿夫里尼说。巴罗斯重新张开他那充血的眼睛。 “柠檬水是谁调制的?” “我。” “你一调好就端到你主人这儿来了吗?” “没有。” “那么其中一段时间你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了?” “对我把它放在食器室里因为有人把我叫走了。” “那么是谁把它拿到这个房间里来的呢?” “瓦朗蒂娜小姐。” 阿夫里尼用手敲打自己的前额。“仁慈的天主哪!”他低声地说。 “医生!医生!”巴罗斯喊道他觉得毛病又要作了。 “难道他们就拿不来吐酒石了吗?”医生问道。 “这儿有一杯已经调好的。”维尔福走进房来说。 “谁调制的?” “跟我一起来的那个药剂师。” “喝吧。”医生对巴罗斯说。 “不可能喝了医生。太晚啦。我的喉咙都塞住了!我快断气了!噢我的心呀!噢我的头!噢太痛苦了!我还得这么样痛苦很长时间吗?” “不不朋友”医生回答说“你马上就不会痛苦了。” “呵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个不幸的人说。“我的上帝慈悲吧!”于是巴罗斯出一声可怕的叫喊象遭了雷击一样的向后倒了下去。阿夫里尼用手摸摸他的心脏把那只杯子凑到他的嘴巴上。 “怎么样?”维尔福说。 “到厨房里再去给我拿些堇菜汁来。” 维尔福立刻就走了。 “别怕诺瓦蒂埃先生”阿夫里尼说“我带病人到隔壁房间里去给他放血这种手术看上去非常可怕。” 于是他搂起巴罗斯把他拖到隔壁房间里;但是他马上又回来拿那瓶剩余的柠檬水。诺瓦蒂埃闭紧他的右眼。“您要见瓦朗蒂娜对不对?我告诉他们去找她来见您。” 维尔福回来了阿夫里尼在走廊里碰到他“哎!他现在怎么样了?”他问道。 “到这儿来。”阿夫里尼说。于是他带他到巴罗斯躺着的那个房间里。 “他还在作吗?”检察官说。 “他死了。” 维尔福后退了几步攥紧双手用自内心的哀痛的情绪喊道:“死了死得这样突然!” “是的非常突然不是吗?”医生说。“但这个应该不会让你吃惊的圣·梅朗先生夫妇也是这样突然死的。您家里的人都死得非常突然维尔福先生。” “什么!”那位法官用狼狈而恐怖的声音喊道“您又想到那个可怕的念头了吗?” “我一直没有忘记阁下我一直没有忘记”阿夫里尼严肃地说“因为它从来都没有从我的脑子失掉过您可以相信我这一次不会是弄错了请您好好地听着我下面的话维尔福先生。”这位法官痉挛地抖动起来。“有一种毒药可以杀死人而基本不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我对于这种毒药知道得很清楚。我曾研究它各种分量所产生上来的各种效果。我在那可怜的巴罗斯和圣·梅朗夫人的病症上识别出了这种毒药的药效。有一种方法可以察觉出它的存在。它可以使被酸素变红的蓝色试纸恢复它的本色它可以使堇菜汁变成绿色。我们没有蓝色试纸但是听!他们拿堇菜汁来了。” 医生没有说错走廊里传出脚步声。阿夫里尼先生打开门从女仆的手里接过一杯约有两三匙羹的菜汁然后他又小心地把门关上。“看着!”他对检察官说检察官的心这时是跳得如此剧烈几乎可以听到它的响声了“这只杯子里是堇菜汁而这只玻璃樽里装的是诺瓦蒂埃先生和巴罗斯喝剩的柠檬水如果柠檬水是无毒的这种菜汁就能保持它原来的颜色而如果柠檬水里掺有毒药菜汁就会变成绿色。看好了!” 医生于是慢慢地把玻璃樽里的柠檬水往杯子里滴了几滴杯底里立刻就形成一层薄薄的云彩状的沉淀物;这种沉淀物最初呈现蓝色然后它由翡翠色变成猫眼石色从猫眼石色变成绿宝石色。变到这种颜色它就不再变动了。实验的结果已是没有什么好再怀疑的了。 “这位不幸的巴罗斯是被‘依那脱司’毒死的。”阿夫里尼说“我不管在上帝还是人的面前都要坚持这项断言。” 维尔福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双手张大他那一对憔悴的眼睛瘫软无力地倒在一张椅子里。 第八十章 控诉 正文第八十章控诉 没有多久阿夫里尼先生就让那个法官苏醒了过来他看上去好象是那回屋里的第二具尸体。 “噢死神已来到我的家里了!”维尔福喊道。 “还是说罪神吧!”医生答道。 “阿夫里尼先生”维尔福喊道“我无法跟您说我此时的各种感触——恐怖、忧愁、疯狂。” “是的”阿夫里尼先生用一种郑重平静的口气说“但我觉着现在是该采取行动的时候了。我认为现在是阻止这种死亡的时候了。我既然知道了这些秘密就希望看到有人要为死去的人和社会报仇雪恨。” 维尔福用忧郁的目光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在我家里!”他无力地说“在我家里!” “我说法官”阿夫里尼先生说“拿出男子汉的勇气来您是法律的喉舌牺牲您一己的私利来为您的职守增光吧。” “您把我吓坏了医生!您说的是要牺牲吗?” “我是这么说的。” “那么您怀疑到谁了吗?” “我没有怀疑谁。死神一个劲儿地敲您的门它进来了它在徘徊了它倒不是盲目乱走而是仔细地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地巡逻过去的。哼!我跟踪着它的路线找出了它行进的踪迹我采用古人聪明的办法摸索我的途径因为我对你们家的友谊和对您的尊敬好象是一条双折的绑带蒙住了我的眼睛嗯——” “噢!说吧说吧医生我有勇气听的。” “嗯先生在您的房子里在您的家里也许也出现了一个每个世纪都产生过一次的那种可怕的现象。罗迦丝泰和爱格丽琵娜[公元一世纪时罗马皇后爱格丽琵娜借罗迦丝泰之助毒死当皇帝的叔父以便使其前夫之子尼罗继位。——译注]生在同一时辰只是一个例外这证明天意决定要使那罪恶万端的罗马帝国整个儿变成废墟。布伦霍德和弗丽蒂贡第[布伦霍德是六世纪时欧洲古国奥斯达拉西亚王后其妹嫁给纽斯特亚王契尔帕里克。契尔帕里克在情妇弗丽蒂贡第挑唆下杀了妻子布伦霍德为其妹报仇唆使丈夫向契尔帕里克动战争。契尔帕里克战败但布伦霍德的丈夫也被弗丽蒂贡第派人暗杀。——译注]是文化在它婴儿时代痛苦挣扎的产物那时人类正在学习控制思想所以即使从黑暗世界里派来的使者也会受欢迎。这些女人都是或曾经是很美丽的。她们的额头上曾经开过纯洁的花朵而在您家里的那个嫌疑犯的额头上现在也正盛开着那种同样的花。” 维尔福惊叫了一声紧扭着自己的双手以一种恳求的神气望着医生。而后者毫不怜悯地继续说下去:“法学上有一句格言:‘从唯利是图的人身上去找嫌疑犯。’” “医生”维尔福喊道“唉医生!司法界因为这句话上过多少次当呀!我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这件罪恶——” “那么您承认罪恶是存在的罗?” “是的它的确是存在着的我看得太清楚了。但我相信它只针对我一个人而不是去世的那几位。在这一切古怪的祸事以后我深恐自己还要受到一次袭击。” “噢人哪!”阿夫里尼愤愤地说道“一切动物中最自负、最自私的动物呀他相信地球只为他一个人而旋转太阳只为他一个人而照耀而死神也只打击他一个人——等于一只蚂蚁站在一片草尖上诅咒上帝!那些人难道就白白地失去了他们的生命吗?”圣·梅朗先生圣·梅朗夫人诺瓦蒂埃先生。” “怎么诺瓦蒂埃先生?” “是的您以为这次是存心要害那个可怜的仆人的吗?不不他就象莎士比亚剧本里的波罗纽斯[莎士比亚戏剧《哈姆雷特》里被误杀的老臣——译注]只是一个替死鬼而已。柠檬水本来是准备给诺瓦蒂埃喝的从逻辑上讲喝柠檬水的应该是诺瓦蒂埃。别人喝了它纯属偶然虽然死了的是巴罗斯但本来预备害死的却是诺瓦蒂埃。” “为什么家父喝了竟没有死呢?” “其原因我已在圣·梅朗夫人去世的那天晚上在花园里对您讲过了。因为他的身体已受惯了那种毒药。谁都不知道甚至那个暗杀者也不知道在过去的十二个月里我曾给诺瓦蒂埃先生服用木鳖精治疗他的瘫痪病。而那个暗杀者只知道他是从经验中确信木鳖精是一种剧烈的毒药。”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维尔福扭着双手喃喃地说。 “让我们来看一下那个罪犯是如何杀人的吧:他最先杀死了圣·梅朗先生——” “噢医生!” “我敢誓的确如此。以我所听到的来说他的病症和我亲眼看到的那两次病症简直太相似了。”维尔福停止了争辩呻吟了一声。“他最先杀死了圣·梅朗先生”医生重复说“然后圣·梅朗夫人这样就可以继承两笔财产。” 维尔福抹了一把前额上的汗珠。 “留心听着。” “唉!”维尔福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一个字也没漏掉呀。” “诺瓦蒂埃先生”阿夫里尼先生继续用同样无情的口吻说道“诺瓦蒂埃先生曾立过一张不利于您不利于您的家庭的遗嘱。他要把他的财产去资助穷人。诺瓦蒂埃先生被饶赦了因为他身上已没什么可指望的了。但当他一旦销毁了他的第一张遗嘱又立了第二张的时候为了怕他再改变主意他就遭了暗算。遗嘱是前天才修改的我相信。您也看得出时间安排得很紧凑。” “噢慈悲吧阿夫里尼先生!” “没什么可慈悲的阁下!医生在世界上有一项神圣使命为了履行那使命他得从生命的来源开始探索到神秘的死亡。当罪恶生的时候上帝一定极为震怒但假如他掉头不管的话那么医生就应该把那个罪人带到法庭上去。” “可怜可怜我的孩子吧阁下!”维尔福轻声地说道。 “您看是您自己先把她提出来的是您她的父亲。” “可怜可怜瓦朗蒂娜吧!听我说!这是不可能的。我情愿归罪于我自己!瓦朗蒂娜!她有着一颗钻石的心她就象一枝纯洁的水仙!” “没什么可以可怜的检察官阁下。这桩罪恶已经明显了。寄给圣·梅朗先生的一切药品都是小姐亲自包扎的而圣·梅朗先生死了。圣·梅朗夫人所用的冷饮也都是维尔福小姐调制的圣·梅朗夫人也死了。诺瓦蒂埃先生每天早晨所喝的柠檬水虽然是巴罗斯调制的但他却临时被支走了由维尔福小姐接手端了上去诺瓦蒂埃先生之幸免一死只是一个奇迹。维尔福小姐就是嫌疑犯!她就是罪犯!检察官阁下我要告维尔福小姐尽您的职责吧。” “医生我不再坚持了。我不再为自己辩护了。我相信您但请您慈悲饶了我的性命饶了我的名誉吧!” “维尔福先生”医生愈来愈激愤地答道“我常常顾及愚蠢的人情。假如令爱只犯了一次罪而我又看到她在预谋第二次犯罪我会说:‘警告她惩罚她让她到一家修道院里在哭泣和祈祷中度过她的余生吧。’假如她犯了两次罪我就会说:‘维尔福先生这儿有一种那个罪犯不认识的毒药它象思想一样敏捷象闪电一样迅象霹雳一样厉害。给她吃这种毒药吧把她的灵魂交给上帝吧救您的名誉和您的性命因为她的目标就是您。我能想象得到她会带着她那种虚伪的微笑和她那种甜蜜的劝告走近您的枕边。维尔福先生假如您不先下手您就要遭殃啦!’假如她只杀死了两个我就会那样说。但是她已经目击了三次死亡已经蓄意谋杀了三个人已经接近过三个尸体啦!把那个罪犯送上断头台吧!送上断头台吧!您不是说要保全您的名誉吗?照我说的去做吧不朽的名誉在等待您了!” 维尔福跪了下来。“听我说”他说道我承认自己不如您那样坚强或是说得更确切些假如这次连累的不是我的女儿瓦朗蒂娜而是您的女儿梅蒂兰您的决心也就会不那么坚强了。”医生的脸色顿时变白了。“医生每个女人的儿子天生就是为了受苦和等死而来的我情愿受苦情愿等死。” “小心啊!”阿夫里尼先生说“它或许是慢慢地来的。在袭击了您的父亲以后您就会看到它来袭击您的太太或您的儿子了。” 维尔福紧紧地拉住医生的胳膊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听着!”他太声说道“可怜我帮帮我吧!不我女儿是无罪的。假如您把我们父女两个拖到法庭上去我还是要说:‘不我女儿是无罪的我家里没出什么罪案。我不承认我家里有一名罪犯因为当罪犯走进一座房子的时候它就象死神一样是不会独自来的。’听着!要是我被人谋害了那跟您又有什么关系呢?您是我的朋友吗?您是人吗?您有良心吗?不您只是一个医生!嗯我告诉您我不愿意把我的女儿拖到法庭上去我不愿意把她交给刽子手!这种念头单是想一想就足以杀死我——足以逼得我象疯子似的用我的指甲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如果您猜错了呢医生!假如那不是我女儿呢!假如有一天我会惨白得象一个鬼似的来对您说:‘刽子手!您杀了我的女儿!’那时又怎么办呢?听着!假如真的生了那样的事情阿夫里尼先生我是个基督徒我也要自杀的。” “好吧”医生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等着看吧。”维尔福呆瞪瞪地望着他象是听不懂他的话似的。“只是”阿夫里尼先生用一种缓慢庄严的口吻继续说“假如您家里再有人生了病假如您感到自己已受到了袭击不要再来找我因为我不会再来了。我同意为您保守这可怕的秘密但我不愿意在我的良心上再增加羞愧和悔恨象您的家里增加罪恶和痛苦一样。” “那么您不管我了吗医生?” “是的因为我不能再跟着您往前走了我只能在断头台的脚下止步。再走近一步就会使这一幕可怕的悲剧宣告结束。告别了。” “我求求您医生!” “我的心绪已被这种种恐怖的现象给搅乱了我觉得您这间屋子很阴沉很可怕。告别了阁下。” “再说一句话只一句话医生。我的处境本来已够可怕的了经您这么一揭露就更恐怖了。您撇下我走了但这个可怜的老仆人死得这样突然我怎么去对外人解释呢?” “不错”阿夫里尼先生说“送我出去吧。” 医生先走了出去维尔福先生跟在他后面;一群吓呆了的仆人聚集在走廊的楼梯口处这是医生的必经之路。“阁下”阿夫里尼对维尔福说声音很响使大家都能听得到“可怜的巴罗斯近来的生活太平静了他以前老是跟着他的主人车马劳顿地在欧洲东奔西走而近来则始终只在那圈椅旁边侍候这种单调的生活害死了他。他的血液太浓了他的身体太胖了他的脖子又短又粗他这次是中风我来得太迟了。顺便告诉您”他压低了声音道“注意把那杯堇菜汁倒在炉灰里。” 医生并没和维尔福握手也没再多说一句话就这样在全家人的哀泣和悲叹声中走了出去。当天晚上维尔福的全体仆人聚集在厨房里商量了很久最后出来告诉维尔福夫人说他们都要走了。任何恳求和增加工钱的提议也留不住他们了;不管你怎么说他们一个劲地说:“我们是非走不可了因为死神已经进了这座房子了。”他们终于全都走了同时还表示他们很舍不得离开这样好的主人和主妇尤其是瓦朗蒂娜小姐这样好心、这样仁慈、这样温和。当他们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维尔福望着瓦朗蒂娜。她已成了一个泪人儿。 然后一件怪事生了:在这一片哭泣声中他也望了维尔福夫人一眼他好象看见她那两片削薄的嘴唇上掠过了一个阴险的微笑就象是在一个乌云四起的天空上从两片云中间倏地掠过的流星一般。 第八十一章 一位退休的面包师 正文第八十一章一位退休的面包师 就在马尔塞夫伯爵受了腾格拉尔的冷遇、含羞带怒地离开银行家的府邸的那天晚上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带着鬈曲的头、式样美观的胡须以及松紧合宜的白手套走进了安顿大马路腾格拉尔爵府的前庭。他在客厅里坐了还不到十分钟就把腾格拉尔拉到一边拖他到了一个凸出的窗口前面。他先说了一篇机巧的序言说自从他那高贵的父亲离开以后他是多么的想念和挂虑他;然后他就向那位银行家道谢说他一家人待他真是太好了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侄子一样看待;然后他承认地的热情已找到了一个归宿而那个归宿点便是腾格拉尔小姐。腾格拉尔极其注意地倾听着最近这几天来他一直期待着这一番表白现在终于听到了他的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芒和听马尔塞夫讲话时那种低头沉思的神气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他还不愿意立刻就答应那个青年的要求表面上略微犹像了一下。“您现在考虑结婚不是太年轻一点儿了吗安德烈先生。” “不的确不阁下”卡瓦尔康蒂先生答道“在意大利贵族一般都很早就结婚。这是一种很合理的风俗。人生是这样易于变幻当快乐来到我们前面的时候我们应该及时地抓住它。” “嗯阁下”腾格拉尔说“您的建议使我很感光荣假如我太太和女儿也同意的话那些初步的手续由谁来办理呢?我想这样重要的一次商谈应该由双方的父亲出面才好。” “阁下家父是一个极有先见之明和非常审慎的人。他正想到我或许愿意在法国成家立业所以在他离开的时候把那些证明我身分的文件都留交给了我并且还留下一封信说假如我的选择符合他的心愿就答应从我结婚的那天起可以让我每年有十五万里弗的收入。这笔款子我估计约占家父每年收入的四分之一。” “我”腾格拉尔说“我早已准备给我的女儿五十万法郎作嫁妆而且她还是我的独生女儿。” “嗯”安德烈说“您看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假如腾格拉尔男爵夫人和欧热妮小姐不拒绝我的求婚的话。我们每年就可以有十七万五千里弗任意支配。要是我能劝动侯爵把我的本金给我这当然不见得能实现但还是可能的我们就把这两三百万交给您而这两三百万一旦到了一个老手的手里至少可以赚到一个一分利。” “我给别人的利息从不过四厘普通的只有三厘半但对我的女婿我可以给五厘我们大家可以分享赢利。” “好极了岳父大人”卡瓦尔康蒂说这句话暴露了他那下贱的本性他虽极力想巧用贵族的派头掩饰那种本性但有时却仍不免要流露出来。他立刻校正自己说道“原谅我阁下。您看单是希望就已使我快要疯了假如希望真的实现了我还不知要成什么样了呢!” “但是”腾格拉尔说他并没觉这番最初毫不涉及金钱的谈话变成了一场商业谈判“在你的财产当中有一部分令尊无疑是不能拒绝您的罗?” “哪一笔?”青年问。 “就是您从令堂那儿继承来的那一笔。” “是的的确。我从家母奥丽伐·高塞奈黎那儿继承了一笔财产。 “那笔财产有多少?” “说老实话阁下”安德烈说“我向您保证我从没去想过但据我猜测那笔财产至少肯定有两百万。” 腾格拉尔喜不自胜犹如守财奴找到了一笔失踪的财宝或沉船的海员在精疲力尽的时候忽然感觉脚踏到实地了一样。 “嗯阁下”安德烈说毕恭毕敬地向银行家鞠了一躬“我可以希望吗?” “安德烈先生”腾格拉尔说“您不但可以希望而且或许可以认为这件事情已是确定无疑的了假如您这方面没什么阻碍的话。只是”他若有所思地又加上了一句话“您的保护人基督山先生这次怎么不来代您提亲呢?” 安德烈略微涨红了脸。“我刚从伯爵那儿来阁下”他说“他无疑是个很风趣的人但他有些念头却古怪得难以想象。他对我估计得很高他甚至告诉我说他绝对相信家父不会仅仅让我收用利息而会把那笔本金也给我的。他答应为我设法办到这一点。但他又说他从不代人提亲将来也决不做这种事。但是我必须为他说句公道话他说道假如他生平对自己的这种态度曾表示过遗憾的话那么就是这一次了因为他认为这桩婚姻将来一定会很美满的。而且他还告诉我尽管他不公开出面但假如您有什么问题去问他他一定会答复您的。” “啊!好极了!” “现在”安德烈带着他那种最可爱的微笑说道“我跟岳父谈过了我必须还得跟银行家来谈一谈。” “您有什么事要跟他谈?”腾格拉尔也微笑着说道。 “就是后天我就可以从您这儿提取四千法郎了。伯爵怕我的经常收入不够下个月的开支给了我一张两万法郎的支票。您看这上面有他的签字您可以接受吗?” “这样的支票”腾格拉尔说“就是一百万票面的我也很乐于接受”他把那张支票塞进了口袋里。“您定个时间吧明天什么时候要我的出纳将带着一张两万四千法郎的支票来拜访您。” “那么十点钟吧假如您方便的话。我希望能早一点因为明天我要到乡下去。” “很好十点钟。您还住在太子旅馆吗?” “是的。” 那位银行家的确很守时第二天早晨正当那个年轻人要出门的时候那两万四千法郎就交到了他的手里于是他就出门去了留下了两百法郎给卡德鲁斯。他这次出门主要是为躲避这个危险的敌人的所以尽可能地在外逗留到很晚才回来。但他刚从马车里跨出来门房就手里拿着一包东西来见他了。“先生”他说“那个人已经来过了。” “什么人?”安德烈态度很随便地说表面上似乎已经把他时刻害怕着的那个人给忘了。 “就是大人给了他那一小笔养老金的那个人。” “哦!”安德烈说“我父亲的老乡。嗯你把我留给他的那两百法郎交给他了吧?” “是的大人。”安德烈曾表示过希望人家这样称呼他“但是”门房继续说道“他不肯拿。” 安德烈的脸色顿时变白了;由于天黑所以别人没注意到那一点。“什么!他不肯拿?”他用一种略带焦急的口吻问道。 “不他想见见大人我告诉他说您出门去了。他坚持说要见您但最后似乎相信了我的话就交了这封信给我这封信是他随身带来的本来已经封好口的了。” “给我”安德烈说。于是他借着车灯的光拆开了那封信:“你知道我住的地方。明天早晨九点钟我等你来。” 安德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那封信看是否曾被人拆开过是否被人偷看过里面的内容:但这封信的封口非常缜密假如有人想偷看则必须撕破封口可封口却原封未动。“好极了”他说“可怜!他真是一个老好人。”他丢下门房让他去细细地咀嚼这几句话后者被弄得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这主仆二人究竟哪一个更值得钦佩。“赶快卸马上来见我”安德烈对他的马夫说。这个青年几步跳进了他的房间立刻烧掉了卡德鲁斯的信。刚一完事仆人就进来了。“你的身材和我差不多庇利。”他说。 “我很荣幸大人。” “你昨天做了一套新制服?” “是的大人。” “我今晚上要跟一位漂亮的小姐约会我不想让人知道。把你那套制服借给我用一下你的证件也拿来假如需要的话我就可以在一家客栈里过夜了。”庇利遵命照办。五分钟之后安德烈就全身化装妥当离开了旅馆叫了一辆双轮马车吩咐车夫驶往洛基旅馆。第二天早晨他象离开太子旅馆那样毫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那家小客栈穿过圣·安多尼路顺着林荫大道走到密尼蒙旦街在左边第三座房子门口停了下来当时门房正巧不在他四下里看了一下想找个人问一下。 “你找谁呀我的好小伙子?”对面卖苹果的女人问。 “找派里登先生我的胖大妈。”安德烈回答。 “是那个退休的面包师吗?”卖苹果的女人问。 “一点不错。” “他住在院子尽头左边的四层楼上。” 安德烈顺着她的指示去找。在四楼的房间门外他找到了一只兔子脚掌铃声立刻急促地响起来由此显然可见他拉这只脚掌的时候脾气坏极了。一会儿之后卡德鲁斯的脸在门上的小洞里出现了。“啊你很守时。”他一边说一边拔开了门闩。 “当然!”安德烈说他走了进去使劲把帽子一摔但没摔到椅子上那顶硬边的制服帽在地板上骨碌碌地转了一个圈。 “喂喂我的小家伙别生气呀。瞧我很挂念你呢。看看我们这顿丰盛的早餐吧。都是你爱吃的东西。” 安德烈的确嗅到了饭菜的香味他对于这种气味倒并非不欢迎因为他实在饿极了他所闻到的是下等乡下厨房里所特有的那种马肉和大蒜的混合味;此外还有红烧鱼的香味而最强烈的则是那刺鼻的茴香味。这些气味是从两只炉子上的两只盖着的菜碟和一只放在铁炉上的一只锅里散出来的。在隔壁房间里安德烈看到有一张相当干净的桌子上面摆着两副餐具两瓶酒一瓶的封口是绿色的一瓶的封口是黄色的一只玻璃杯里装着很多白兰地一只瓦盆里巧妙地堆叠着几种水果水果底下垫着一叶椰菜。 “你觉得如何我的小家伙?”卡德鲁斯说。“呀味道很好你知道我是一个烧菜的好手。还记得你以前常常舔手指头的那回事吗?凡是我能烧的菜你都尝过我想你对它们大概很喜欢的吧。”卡德鲁斯一边说一边继续剥洋葱。 “但是”安德烈火了“哼!假如你这次打扰我的目的只是要我来和你吃一顿早餐那真是活见鬼了!” “我的孩子”卡德鲁斯咬文嚼字地说“我们可以边吃边谈嘛。喏又忘恩负义啦!你不高兴见见一位老朋友吗?我可是高兴得直流眼泪啦。” 他的确正在流眼泪但究竟那是高兴的结果还是洋葱对邦杜加客栈老店主的泪腺起了作用很难说。 “闭上你的嘴吧伪君子!”安德烈说“你爱我?” “是的我真的爱你说假话就天诛地灭!我知道这是我的弱点”卡德鲁斯说“但是我自己无法克制。” “可是那却并没有阻止你把我叫来跟我玩鬼把戏。” “喏!”卡德鲁斯说把他那把很长的小刀在围裙上抹了几下“要不是我喜欢你你以为我会忍受你赐给我的这种可怜的生活吗?你且想想看。你身上穿的是你仆人的衣服。由此可知你雇着一个仆人。而我则没有仆人我不得不自己烧饭。你瞧不起我烧的菜因为你可以在巴黎酒家或太子旅馆的餐厅里吃饭。嗯我也可以雇个仆人。我也可以有一辆轻便马车我也可以爱到哪儿吃饭就在哪儿去吃饭但我为什么不这样呢?因为我不愿意使我的小贝尼代托不高兴。来!我这番话你总得承认是对的吧嗯!”说这篇话的时候他目光中的含义是决不难懂的。 “嗯!”安德烈说“就算承认你是爱我的但你为什么要我来和你吃早餐呢?” “就是为了能见见你呀我的小家伙。” “我们一切都商量好了的嘛又何必再见我呢?” “咦!好朋友”卡德鲁斯说“立遗嘱难道竟没有附言吗?你主要是来吃早餐的不是吗?嗯请坐吧我们先来吃这些鲱鱼还有新鲜的奶油你看我把它放在葡萄叶子上就是为了要讨你喜欢你这混蛋。啊是的!你在观察我的房间看我这四张蹩脚椅子看我这三个法郎一张的画片。但你还想能看到什么好东西呢?这里可不是太子旅馆。” “喏!你愈来愈不知满足了你又不快乐啦。你本来只想扮演一个退休的面包师的。” 卡德鲁斯叹了一口气。 “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你已经看到你的梦想实现啦。” “我只能说那仍只是一个梦想。我可怜的贝尼代托一个退休的面包师是很有钱的他可以拿年金。” “嗯你也可以拿年金呀。” “我有吗?” “是的因为我已经把你那两百法郎带来了。” 卡德鲁斯耸了耸他的肩。“象这样勉强向人讨钱用实在太丢脸了”他说“一笔不稳定的收入不久或许就会断绝的。你看我不得不省吃俭用以防你的倒运。唉我的朋友命运是变化无常的这是那个——那个军队里的教士说的话。我知道你的运气很好你这混蛋你就要娶腾格拉尔的女儿了。” “什么!腾格拉尔!” “是的当然是的!难道要我一定得说腾格拉尔男爵吗?老实告诉你贝尼代托伯爵他是我的老朋友。假如他的记忆力不那么糟的话他应该来请我去喝你的喜酒。因为他曾参加了我的婚礼。是的是的参加了我的!当然!他以前可不象现在这样骄傲他那时只是那好心肠的莫雷尔先生手下的一个小职员。我跟他和马尔塞夫伯爵曾一起吃过好多次饭。所以你看我也有一些体面的关系要是我把那种关系略加展我们或许还能在同一个客厅里见面哪。” “哼您的妒忌心现在简直使你异想天开了卡德鲁斯。” “异想天开也很不错呀我的贝尼代托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或许有一天我会穿上象样的衣服走到他们家的大门口说:‘请开门!’但现在我们且坐下来吃东西吧。” 卡德鲁斯自作榜样胃口极好地吃起那顿早餐来每端一样菜到他的客人面前就称赞一番。后者似乎屈服了;他拔开了酒瓶塞子割了一大块鱼以及大蒜和肥肉。“啊伙伴!” 卡德鲁斯说“你同你的老东家慢慢地和好起来了吧!” “是的的确。”安德烈回答他那年轻强健的胃口暂时压倒了其他的一切。 “那么你很喜欢这些菜了乖儿子?” “很喜欢我奇怪一个人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还要抱怨说生活太苦。”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卡德鲁斯说“我虽然快乐但脑子里却老放不下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 “就是:我是靠朋友过活的——我我一向都是自己养活自己的。” “你不必为这点不安我还养得起一个人。” “不真的信不信由你每到一个月的月底我心里就懊丧极了。” “善良的卡德鲁斯!” “以至昨天我不肯接受那两百法郎。” “是的你想跟我说说话。但告诉我你真的很悔恨吗?” “真的很悔恨而且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念头。” 安德烈不禁打了个寒颤;卡德鲁斯每起一个念头他总是要打寒颤的。 “这真痛苦。你看可不是吗?老是要等到每个月的月底。” “噢!”安德烈决定严密注意他的同伴就以哲学家的口吻说“人生不就是在等待中过去的吗?举个例子来说我的情形难道比你好吗?嗯我很耐心地等待着可不是吗?” “是的因为你所等待的不只是区区两百法郎而是五六千或许一万一万二千因为你是个狡猾的家伙。过去你老是藏着一个小钱袋想瞒过你这可怜的朋友卡德鲁斯。幸亏这个朋友有一个很灵敏的鼻子。” “你又来噜苏了谈来谈去总是谈过去的事情!你拿那种事来打扰我有什么用呢?” “啊!你才二十一岁可以忘记过去。可我我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我不得不想念那些往事。但我们且回到正经事上来吧。” “好的。” “我想说假如我处于你的位置——” “怎么样?” “我就得设法实现——” “你想实现什么?” “我会以买农场为借口要求预支六个月的钱有了六个月的收入我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嗯嗯”安德烈说“那个念头倒不坏。” “我的好朋友”卡德鲁斯说“吃了我的面包就接受了我的忠告吧。不论从**或精神上讲你都决不会吃亏的。” “但是”安德烈说“你为什么不按你给我的忠告去做呢?你为什么不预支六个月或甚至一年的收入然后隐退到布鲁塞尔去呢?你不必装退休的面包师你可以装成一个破产者那也很不错呀。” “只有一千二百法郎你叫我怎么退休呢?” “啊卡德鲁斯”安德烈说“你多贪心呀!一个月以前你还在饥饿中挣扎。” “胃口是愈吃愈大的呀”卡德鲁斯说他狞笑了一下象猴子大笑或老虎咆哮时那样露出了他的牙齿。“而且”他用那些又大又白的牙齿咬下了一大块面包又说道“我想出了一个计划。”安德烈对卡德鲁斯的计划比好的念头更害怕念头只是胚胎计划却是现实了。 “让我来看看你的计划吧我敢说那一定很不错。” “为什么不呢?我们离开那个——那个地方的计划是谁想出来的嗯?不是我吗?我相信那个计划就很不错。因为我们现在已经到了这儿了。” “我并没有说你从来不曾想出过一个好计划”安德烈回答“但且让我们来看看你现在的这个计划吧。” “嗯”卡德鲁斯说“你能不花一个子儿就使我得到一万五千法郎吗?不一万五千还不够要是少了三万法郎我就无法再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人。” “不”安德烈不感兴趣地答道“不我不能。” “我想你大概还没弄懂我的意思”卡德鲁斯平心静气地回答说“我是说你自己不必掏一个子儿。” “你要我去偷去抢把我的好运——我们两个人的好运——就此断送掉让我们两个人再被拖进那个地方去吗?” “我倒一点儿不在乎”卡德鲁斯说“即使再被捉去也无所谓我是一个孤零零的可怜虫有时候很怀念我那些老同伴。我可不象你你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只指望永远不再见到他们。” 安德烈这次不仅打了一个寒颤而且脸色都变苍白了。 “得了卡德鲁斯别说废话了!”他说。 “你不要急我的小贝尼代托我并不要你帮我去弄那五万法郎而只要你给我说明一些情形我自能设法。” “那么我来看看吧!我来给你考虑考虑!”安德烈说。 “目前你可以把我的月薪提高到五百法郎吧我的小家伙?我有个想法很想雇一个管家。” “好吧就给你五百法郎”安德烈说“但在我这方面这已经是非常为难的了我可怜的卡德鲁斯。你利用——” “嘿!”卡德鲁斯说“你的身边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哪。” 或许有人会说安德烈正期待他的同伴说这句话因为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那种光立刻就消失了。 “不错”他答道“我的保护人待我非常亲切。” “可爱的保护人!”卡德鲁斯说。“他每月给你多少钱?” “五千法郎。” “你给我五百他给你五千!真是的只有私生子才能交到这样的好运。五千法郎一个月!那么多钱你可怎么用呢?” “噢那很快就会花光的所以我象你一样也需要一笔本金。” “一笔本金!是的我懂人人都望有一笔本金呀。” “嗯!我可以弄到一笔。” “谁给你呢?是你那位王爷吗?” “是的我那位王爷。” “但你必须等一下罗?”卡德鲁斯问。 “等到他死的时候。” “等到你那位王爷死的时候?” “是的。” “为什么呢?” “因为他在遗嘱里写明遗赠给我一笔钱。” “真的?” “以人格担保。” “给你多少?” “五十万。” “就这么个数目!够少的啦!” “但事实如此。” “不不可能的!” “你是我的朋友吗卡德鲁斯?” “当然是的是生死之交。” “那么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要记住——” “啊当然罗!绝不泄漏。” “嗯!我想——” 安德烈住了嘴四下里望了一下。 “你在想什么?别怕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想我已经现了我的父亲。” “你的真父亲?” “是的。” “不是老卡瓦尔康蒂?” “不因为他已经走了而是你所说的真的。” “而那个父亲就是——” “嗯卡德鲁斯就是基督山。” “什么!” “是的你也明白一切都很明白。看来他不能公开承认我。所以他通过卡瓦尔康蒂先生来达到那个目的他为这件事给了他五万法郎。” “五万法郎做你的父亲!只要一半我就干了有两万有一万五千我也肯干的。你为什么不想见我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这件事我事先怎么知道?我们还在那个地方的时候就一切都安排好了。” “啊这倒也是!而你说在他的遗嘱里——” “留给了我五十万里弗。” “你能确定吗?” “他给我看过的。事情还不仅止于此遗嘱里还有一笔附言。” “可能的。” “在那笔附录里他承认了我。” “噢善良的父亲!勇敢的父亲!万分忠实的父亲呀!”卡德鲁斯一边说一边把一只菜碟抛到空中又用双手将它接住。 “现在你自己说吧我有没有瞒你什么事?” “没有依我来看你对我的信任也为你增光不少你那位富甲王侯的父亲是很有钱、非常有钱的罗?” “是的那倒是事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财产究竟有多少。” “竟有这种事?” “我看那是够明显的了。我常常呆在他的家里。有一天银行里的一个职员用一只和你的菜碟差不多大小的文书夹给他带来了五万法郎。昨天我银行里的人又给他带来了十六法郎的金洋。” 卡德鲁斯吃惊极了。在他听来这个青年人的话简直象金属那样响亮;他好象已听到了金路易玎玲当啷的声音。“你能走进那座房子?”他直率地喊道。 “只要我高兴随时都能进去。” 卡德鲁斯想了一会儿。他脑了里正在转一个重要的念头这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的。然后他突然大声说道:“我多想去看看呀!那一定很美吧!” “是的的确美极了。”安德烈说。 “他不是住在香榭丽舍大道吗?” “是的门牌三十号。” “啊!“卡德鲁斯说“三十号。” “是的一座很漂亮的孤立的房子正面有前庭后面有花园你一定认得的。” “可能的但我所关心的并不是它的外表而是它的内部。里面的家具一定美丽极了!” “你见过土伊勒里宫没有?” “没有。” “嗯它胜过了那座王宫。” “安德烈不知那位好心肠的基督山先生要什么时候才能扔下一个钱袋来?” “噢!不必等他扔下一个钱袋来”安德烈说“那座房子里的钱就象果园里的果子一样多。” “你应该找个时候带我到那儿去一次。” “我怎么能这样呢?以什么借口呢?” “你说得不错但你已经使我流口水。当然罗我一定要去看看我可以想出一个办法的。” “别说废话了卡德鲁斯!” “我可以装成一个擦地板工人找上门去。” “所有的房间都是铺地毯的。” “嗯那么我只能在想象中看看那一切来聊以自慰了。” “那再好不过了相信我吧。” “它究竟是个什么样?至少也得给我一个印象呀。” “我怎么形容呢?” “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那房子大不大?” “中等。” “位置如何?” “真的我得要支笔、墨水和纸来画幅图了。” “这儿都有”卡德鲁斯连忙说。他从一只旧写字台里拿出了一张白纸、笔和墨水。“喏”他说“都给我画在这张纸上吧我的孩子。” 安德烈带着一个难以觉察的微笑拿起笔开始画起来。 “那座房子我已经说过前后都有庭园是这个样子的你懂了吗?”安德烈把花园、房屋和前庭都画了出来。 “墙头很高吗?” “最多不过八到十呎。” “真谨慎呀。”卡德鲁斯说。 “前庭里有子树盆景、草地和花丛。” “没有铁丝网吗?” “没有。” “马厩呢?” “在大门的两侧就在这个地方。”安德烈继续画他的草图。 “我们来看看楼下的情形吧。”卡德鲁斯说。 “楼下那一层是餐厅、两间客厅、弹子房大厅里有一座楼梯后面有一座小楼梯。” “窗子呢?” “窗户也华丽得很很漂亮很大我相信象你这样身材的人从每个窗眼里钻进去是不成问题的。” “有了这么大的窗户他们干吗还要装楼梯呢?” “阔人家里是什么都有的。” “百叶窗呢?” “有的但却从来不用。基督山伯爵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甚至爱在夜里看天空。” “仆人们住在什么地方呢?” “噢他们自己有一座房子。右边这儿有一间小小的车房里面有梯子。嗯!那间车房楼上就是仆人的房间里面有拉铃可以和正屋里的房间通消息。” “啊见鬼!你说有拉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噢没什么。我只是说装那些拉铃要花很大一笔钱而它们的用途我倒也很想知道。” “以前晚上有一只狗在园子里巡逻但它已被带到欧特伊别墅去了。就是你去过的那个地方你知道的。” “是的。” “我昨天还对他说:‘你太大意了伯爵阁下因为当您带着您的仆人到欧特伊去的时候这座房子就空着的。’‘嗯’他说‘那又怎么样?’‘那样您总有一天就会被人偷去东西的。’” “他怎么回答?” “他说:‘即使有人来偷我我又何必在意呢?’” “安德烈他的写字台是有机关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的那机关能捉贼和警报。我听人说上次的博览会上就有那东西。” “他只有一个桃花心木的写字台钥匙老是插在抽屉上。” “他没有失窃过吗?” “没有他的仆人都对他很忠心。” “那写字台里应该有点钱的吧?” “或许有。谁都不知道那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那写字台在什么地方?” “在二楼。” “把二楼也给我画个图看看就象你画楼下的那张一样我的孩子。” “那非常简单。”安德烈拿起笔来。“二楼上你看这是候见室和客厅客厅的右面一间藏书室和一间书房左面一间卧室和一间更衣室。那只值得注意的写字台就在更衣室里。” “更衣室里有窗子吗?” “有两个窗口一个在这儿一个在那儿。”安德烈在那个房间里画上了两个窗口;在他的草图上更衣室是屋角上的一个小方块旁边是一个长方形那是卧室。 卡德鲁斯露出了一副沉思的样子。“他常常到欧特伊去吗?”他问道。 “每星期去两三次。举例来说明天他就要到那儿去过一天一夜。” “你能肯定吗?” “他已请我到那儿去吃饭。” “这种生活倒很不错”卡德鲁斯说“城里有一座房子乡下有一座房子。”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 “你去那儿吃饭吗?” “大概去的。” “你到那儿去吃饭你住在那儿吗?” “只要我高兴我在那儿就等于在自己家里一样。” 卡德鲁斯望着那个年轻人象是要从他的心底里探出真情来似的。安德烈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雪茄烟盒子拿了一支雪茄静静地点上开始抽起烟来。“你那五百法郎什么时候要?”他对卡德鲁斯说。 “现在就要假如你有的话。” 安德烈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二十五个金路易来。 “是金货吗?”卡德鲁斯说“不谢谢你。” “噢!你瞧不起它。” “恰恰相反我很尊重它但不愿意要它。” “你可以去兑换的呀傻瓜金市可以多兑五个铜板。” “一点不错。而那个兑钱的人就会跟随着你的朋友卡德鲁斯拉住他问他哪个农夫会用金币付地租。别说废话了我的好人给银币吧圆圆的上面有人头像的那种。五法郎的银币是谁都有的。” “但你以为我身边会带着五百法郎的银洋吗?那样我得雇一个挑夫了。” “嗯留在你的门房那儿吧他很靠得住。我自己去拿好了。” “今天?” “不明天今天我没有时间。” “好吧明天我到欧特伊去的时候留交给门房好了。” “一定拿得到吗?” “当然。” “因为我要借它的力来雇一个管家。” “得了!完了吗?哼!你不再来折磨我了吗?” “决不了。”卡德鲁斯的脸色已变得这样阴沉安德烈很怕他又会来一个变化。他加倍装出愉快和随便的神气。 “你多快活呀!”卡德鲁斯说“人家会说你已经得到你那笔产业了呢。” “没有呢可惜得很。但当我得到的时候——” “怎么?” “我会记得老朋友的——我不再多说了。” “是的因为你的记忆力是这样的强。” “你要怎么样?我还以为你要敲我的竹杠呢。” “我?真是异想天开!我我要再给你一个很好的忠告。” “什么忠告?” “留下你手上的那只钻戒。我们都会被它连累的。你这种傻劲会把你和我都搅得身败名裂。” “怎么会呢?”安德烈说。 “怎么会?你身上穿着制服你把自己化装成一个仆人可是却在你的手指上戴着一只价值四五千法郎的钻戒。” “啊唷你估计得真正确你为什么不去做拍卖商呢?” “我对于钻石还知道一点我自己也曾有过。” “你尽管吹牛吧。”安德烈说:卡德鲁斯恐怕安德烈听到这个新的苛求会动怒但安德烈却并没有动怒反而平心静气地把那只戒指除了下来。卡德鲁斯非常仔细地察看那只戒指安德烈知道他在检查棱角究竟全不全。 “这是一只假钻石。”卡德鲁斯说。 “喏喏又来开玩笑了吗?”安德烈答道。 “别生气我们可以试一试。”卡德鲁斯走到窗前用钻石去划玻璃觉的确能划破。 “老天爷!”卡德鲁斯一面说一面把钻戒戴到他的小手指上;“我错了。但那些做贼的珠宝商模仿得这样维妙维肖以致盗贼不再冒险去珠宝店偷盗了这对扒手手段的展是一种妨碍。” “你现在可完了吗?”安德烈说。“你还要什么东西?——要不要我的背心或我的证书?反正你现在已经做开头了尽管请便吧。” “不归根结蒂你是一个好同伴。我不耽搁你了我当自己设法来治疗我的野心。” “但小心哪你怕接受金洋当心在卖钻戒的时候会生同样的事情。” “我不卖的别怕。” “至少在后天以前不要卖掉。”那青年人想。 “幸运的乖儿子呀!”卡德鲁斯说“你要去找你的仆人、你的马、你的车子和你的未婚妻去了吧!” “是的。”安德烈说。 “好吧我希望你在和我的朋友腾格拉尔的女儿结婚的那天能送我一样漂亮的结婚礼物。”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是你脑袋里的一个幻想。” “她有多少财产?” “但我告诉你——” “一百万吗?” 安德烈耸耸他的肩。 “就算是一百万吧”卡德鲁斯说“不管你得到多少永远比不上我祝愿你获得的数目。” “谢谢你。”青年人说。 “噢我真的全心全意希望你财!”卡德鲁斯带着他那种嘶哑的笑声说。“且慢我来给你开门。” “不必劳驾了。” “不要的。” “为什么?” “因为其中有一个小小的秘密一种我认为很值得采取的预防手段——一把经过葛司柏·卡德鲁斯设计改良过的保险锁当你成为一个资本家的时候我可以给你照样造一把。” “谢谢你”安德烈说“我在一星期以前通知你好了。” 他们分手了。卡德鲁斯站在楼梯口上不但目送安德烈走下三重楼梯而且还目送他穿过天井。然后他急忙回来小心地关上他的房门象一个聪明的建筑师似的开始研究安德烈留给他的那个图样。 “可爱的贝尼代托”他说“我想他不会不高兴继承他的财产当他摸到他那五十万法郎的时候他总不至于把那个使他提前拿到那笔款子的人当作他最坏的朋友吧。” 第八十二章 夜盗 正文第八十二章夜盗 在我们所叙述的那一场谈话生后的第二天基督山伯爵带着阿里和几个随从到欧特伊去他还带了几匹马同去想到那儿去确定它们的品质。他这次出门安德烈事先并不知道甚至伯爵自己在前一天也不曾想到;他这次到欧特伊去是贝尔图乔促成的因为他刚从诺曼底回来带来了房子和单桅船的消息。房子已经买妥了那艘单桅船是在一星期以前到的现在已下锚在一条小溪里船上的六个船员已办妥一切必需的手续随时都可以出海。伯爵对贝尔图乔的热心办事称赞了几句吩咐他随时准备好突然起程因为他在法国逗留的时间不会过一个月了。 “现在”他说“我或许需要在一夜之间就从巴黎跑到的黎港路上随时准备好八匹快马可以使我在十小时之内走完一百五十哩路程。” “太人已经表示过那种希望了”贝尔图乔说“那些马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我亲自去买、亲自去派定地点的。我所选的都是最合宜的地点就是在普通没有人驻足的小村子里。” “那很好”基督山说“我要在这儿住一两天你根据这一点去布置吧。” 贝尔图乔正要离开房间去作必要的吩咐的时候巴浦斯汀开门进来了;他拿着一只银盘银盘上放着一封信。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伯爵看到他那种风尘仆仆的样子就问道。“我想我并没有派人去叫你吧?” 巴浦斯汀并不回答走到伯爵面前呈上那封信。“是紧要的急信。”他说。伯爵拆开信读道:“兹通知基督山先生:今天晚上有人要到他香榭丽舍大道的家里去想在更衣室的写字台里窃取某些文件。伯爵素以勇敢闻名大可不必请警察局帮忙警察局的干涉或许会严重地影响到送这封忠告信的人。伯爵只要躲在寝室的门窗后面或隐藏在更衣室里就足以亲自保护他的财产。过多的侍从或明显的防范会阻止那个恶棍的企图;而基督山先生就会因此丧失现一个敌人的机会。写这封警告信给伯爵的人是碰巧探听到这个企图的假如这第一次的企图失败将来再生同样的企图的时候他就不能再来警告了。” 伯爵的初念以为是贼党的一个诡计——是一套大骗法要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一个较小的危险上去以便使遭受一个更大的危险。他原想不顾他那位匿名朋友的劝告——或许正因为那个劝告——要把那封信送到警察总监那儿去但转念一想那或许真是一个只有他自己能认识的仇人假如真是如此那末还是他独自对付为妙。我们知道伯爵是怎样一个人;他的脑子里充满着坚强大胆的意志他自称天下无不可能的事情单凭那种魄力就足以证明他和常人不同这些都是毋庸我们再说的了。根据他过去的生活根据他那种无所畏惧的决心伯爵在他以往所经历的种种斗争里获得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好斗的精神有时他斗争的对象是自然那就是上帝有时他斗争的对象是世界那可以说就是魔鬼。 “他们不是要我的文件”基督山说“他们是想来杀死我。他们不是窃贼而是刺客。我不愿意让警察总监来干涉我的私事。我很有钱这件事情大可不必去占掉他那部门里的一部分预算经费。”巴浦斯汀交了信以后就退出房间伯爵又把他叫回来。“你回到巴黎去”他说“把那儿的仆人都找来。我要全家的人都到欧特伊来。” “但那座房子里一个人都不留吗大人?”巴浦斯汀问。 “不留下门房。” “大人记得门房离正屋是很远的。” “嗯!” “假如有人去偷东西他一点都不会听到声音。” “谁去偷?” “贼。” “你是一个傻瓜巴浦斯汀先生!贼或许会到房子里去偷东西但那种事情却还不如有人不服从我那样可恼。”巴浦斯汀鞠了一躬。 “你懂得我的意思了吗?”伯爵说。“把你的同伴都带到这儿来全体都来。但一切东西都依旧照常只是把楼下的百叶窗关了。” “二楼的呢?” “你知道这是从来不关的。去吧!” 伯爵表示他想独自进餐只要阿里一个侍候他。他照常以从容不迫的态度吃了饭然后向阿里做了一个手势叫他跟随他:他从边门出去走到布洛涅大道好象无意似地踏上到巴黎去的路在黄昏时候他觉自己已经到了香榭丽舍大道三十号对面。他的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门房的卧室里点着一盏昏黄的孤灯而正如巴浦斯汀所说的门房和正室之间还相隔着四十步距离。基督山靠在一棵树上用他那绝少错漏的眼光搜索马路审察往来的行人仔细探望邻近的街道看有没有人躲在那儿。这样过了十分钟他相信并没有人在注意他。他急忙带着阿里趋向侧门轻捷地用钥匙打开门上的锁挨身进去从仆人的楼梯走上他的寝室;他不曾掀动一张窗帷所以甚至连门房都绝未怀疑到屋主已经回来他始终还以为是一座空屋。 一到他的寝室里伯爵就示意叫阿里止步;然后他走进更衣室里详细检查了一番。一切都照常——那张宝贵的写字台仍在原位钥匙依旧插在抽屉上。他把抽屉结结实实地锁上拿了钥匙回到寝室门口除掉门上的搭扣走进寝室里。这当儿阿里已准备好伯爵需要的武器——就是一支短柄的马枪和一对单铳手枪一样容易瞄准的双铳手枪。有了这样的武装伯爵手里就已掌握着五个人的性命。那时约莫是九点半钟光景。伯爵和阿里匆匆吃了一块面包喝了一杯西班牙葡萄酒;然后基督山移开一块可移动的嵌板由此注视隔壁房间里的情形。手枪和马枪就在他的身边阿里站在他的附近手里握着一把那种自十字军以来从未改变过式样的阿拉伯小斧头。从和更衣室平行的寝室的窗口里望出去伯爵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两个钟头就这样过去了。夜色非常浓黑;可是阿里和伯爵前者由于他那野性的本质后者无疑的得感谢他长期的狱中生活却依旧能在黑暗中辨别出树枝的微动。门房里的那盏小灯早已熄灭了。假如真的有人要来袭击的话那末他们应该从下面的楼梯上来而不会从窗口里进来。据基督山的意见那些匪徒所要的是他的性命而不是他的金钱。他们攻击的目标将是他的寝室他们必须从后面的楼梯上来或是从更衣室的窗口里进来。他让阿里守住通楼梯的那个门口自己则继续注视更衣室。 残废军人疗养院的时钟敲打十一点三刻了;西风带来了三下凄凉的、颤抖的钟声。当最后一下钟声消逝的时候伯爵好象觉得听到更衣室那方面出一下轻微的响声。这是第一下响声说得更准确些这是一下刻划东西的声音接着就来了第二下、第三下;当第四下响声出的时候伯爵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一只坚定而熟练的手正在用一颗钻石刻划一格玻璃窗的四边。伯爵觉得他的心跳得更急促了。凡是事先知道要遭遇危险的人当危险真正临头的时候他们的心还是会猛跳他们的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这就是梦境与现实以及计划与实行之间的大区别。但基督山却只作了一个手势通知阿里阿里懂得危险是在从更衣室那方面过来就向他的主人挨近一点。基督山急于想确定他敌人的人数和实力。 出响声的那个窗口正和伯爵望入更衣室的那个洞口相对。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那个洞口;他在黑暗中辨别出一个人影。然后有一格玻璃变成不透明的了。象是在外面粘上了一张纸似的;接着那一方块玻璃格啦地响了一声但并没有掉下来。一只手臂从窗洞里伸进来找搭扣。一秒钟以后整个窗子转开来了外面进来了一个人。他只有一个人。 “那个混蛋真大胆!”伯爵低声地说。 那当儿阿里轻轻地在他的肩胛上拍了一下。他转过去来阿里指一指寝室向街的那个窗口。基督山向那个窗口跨近三步他知道他这个忠仆的目光非常敏锐。的确他又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正从门影里走出来爬到矮墙顶上似乎想探望里面的情形。“好!”他说“有两个人一个动手一个望风。”他向阿里做了一个手势要他监视街上的那个人。 自己则回来注意更衣室里的那一个。 那个划玻璃的人已经进来了正伸着两臂在那儿摸索。最后他似乎把房间里的情形摸熟了。房间里有两扇门他把那两房门都闩上。 当他走近通寝室的那扇门的时候基督山以为他会进来就举起一支手枪;但他只听到门闩滑动的声音。这只是一种预防手段。那位午夜的访客因为不知道伯爵已把搭扣除掉以为自己现在已很安全就泰然自若地开始起来。他从口袋里摸了一样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东西伯爵看不清楚只见他把那样东西放在一张茶几上然后笔直地立到写字台前面去摸抽屉的锁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钥匙竟没有在那儿。但那个划玻璃的是一个心思很周到的人他带着各种应急的用具。伯爵不久就听到一人串钥匙的声音就是铜匠老是放在身边准备开各种锁的那种钥匙串这个玩意儿窃贼们称之为“夜莺”那无疑是因为开锁的时候它会唱出玎玲当啷的夜曲的缘故。“啊啊!”基督山带着一个失望的微笑低声说:“他原来只是一个贼!” 但那个人在黑暗里却找不到合适的钥匙。他拿起放茶几上的那样东西按一按机钮立刻就有一片仅可辨物的青白色的光反映到那个人的手和脸上。“啊唷!”基督山吃惊地退后一步说“这是——” 阿里举起他的斧头。 “不要动”基督山低声说“放下你的斧头我们不必用武器。”然后他用更低的声音又说了句话因为伯爵刚才那声惊呼虽然很轻却已惊动了那个人他迅地翻出窗外恢复了以前划玻璃时的状态。伯爵刚才所说的话是一个命令:因为阿里立刻无声地走出去拿回来一件黑色的长袍和一顶三色帽。这当儿基督山已经急急地脱掉他的外套、背心和衬衫露出一件闪闪光的柔软的钢丝背心;这种钢丝背心国王路易十六也曾穿过只是路易十六并没有因为穿钢丝背心而保全性命因为他最初只怕有人用匕刺他的胸口而结果却是他脑袋上被人砍了一斧头。这件钢丝背心不久就被掩没在一件长大的法衣底下了他的头也已被教士的假所掩盖再加上那顶三角帽伯爵就立刻变成了一位神甫。 那个人听不到别的声音就又耸起身来当基督山快要化装完毕的时候他已直趋到写字台前面写字台上的锁开始在他那夜莺的探试之下格啦格啦地响起来。 “干得好!”伯爵低声说他无疑很信任锁上的某种秘密机关相信那个撬锁的人虽然聪明恐怕也未必能知道他有这种设备——“干得好!你还得有几分钟的工作呢。”于是他走到窗边。坐在矮墙上的那个人已经下去了依旧在街上走来走去;但真够奇怪他毫不顾忌从香榭丽舍大道或圣·奥诺路过来的行人。他似乎全神贯注地在想象伯爵屋里的情形;他唯一的目标似乎在思辨更衣室里的每一个动作。 基督山突然拍一拍自己的前额他的嘴唇上掠过一个微笑然后把阿里拖到身边对他耳语说:“留在这儿躲在黑暗里不论你听到什么声音不论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进来也不要露面除非我叫你。”阿里鞠了一躬表示他已听懂而且愿意服从。基督山于是从衣柜里拿出一支点燃着的小蜡烛当那个窃贼正在全神贯注地拨弄他的锁的时候他静悄悄地推开门小心不使烛光直接照到他的脸上。那扇门是开得这样静寂以致那个窃贼竟一点都没有听到声音但使他惊诧的是:房间里忽然亮起来了。他转过身来。 “晚安亲爱的卡德鲁斯先生!”基督山说“你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干什么?” “布沙尼神甫!”卡德鲁斯惊喊道。他不知道这个怪人是怎么进来的因为他已经把两扇门都闩住了他手上的那中钥匙无力地落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惊呆了。伯爵走过去站在卡德鲁斯和窗口之间这样就切断了窃贼唯一的退路“布沙尼神甫!”卡德鲁斯又说用他那呆瞪瞪的眼光盯住伯爵。 “是的当然罗正是布沙尼神甫因为我们自从上次见面以来至少已有十年左右了。” 布沙尼这种镇定、讽刺和大胆的态度使卡德鲁斯踉跄地倒退了几步。“神甫神甫!”他喃喃地说他的两手紧紧握成拳头牙齿格格地抖。 “你是要来偷基督山伯爵吗?”假神甫又说。 “神甫阁下”卡德鲁斯惶恐地说他想回到窗口那儿去但窗口已被伯爵无情地挡住——“神甫阁下我不知道—— 相信我——我向您起誓——” “玻璃窗划破了一格”伯爵又说“一盏夜光灯一串假钥匙写字台的抽屉被撬开了一半——这已经是够明显的啦——” 卡德鲁斯急得直喘气他四面观望想找一个角落躲进去——找一条路逃走。 “算了”伯爵继续说“我看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是一个暗杀犯。” “神甫阁下既然你一切都知道你就一定知道那件事不是我干的而是卡康脱人干的那已经在法庭上证实过的了因此我只被判罪到苦工船上去做苦工。” “那末既然你已从那儿回来你大概已经服刑期满了吧?” “不神甫阁下我是被一个人救出来的。” “那个人倒对社会做了一件很大的功德。” “啊”卡德鲁斯说“我曾答应——” “而你破坏了你的诺言!”基督山打断他的话说。 “唉是的!”卡德鲁斯非常不安地说。 “旧病复!而那种毛病假如我没有弄错的话是会把你带到格里维广场[巴黎处决死刑犯的地方。——译注]去的。那就槽了那就糟了!劣性难改!这是我国的一句俗语。” “神甫阁下我是被迫——” “每一个犯人都是那样说的。” “因为穷——” “哼!”布沙尼轻蔑地说“贫穷可以迫使一个人乞求施舍或迫使他到一家面包店门口去偷一块面包但却不会迫使他到有人住的房子里去撬开一张写字台。再说当珠宝商蒋尼斯向你买我给你的那只钻戒的时候你刚刚拿到四万五千法郎便立刻又杀死他要把钻戒和钱同时到手那也是为了穷吗?” “饶了我吧神甫阁下!”卡德鲁斯说“你救过我一次命再救我一次吧!” “这种话并不十分动听。” “你只有一个人呢还是另外有兵埋伏在那儿准备捉我神甫阁下?” “我只有一个人”神甫说“我可以再可怜你一次让你逃走不惜让我自己将来再后悔心肠太软——只要你对我说实话。” “啊神甫阁下”卡德鲁斯紧握着双手喊道并向基督山挨近来一些“我的确该说你是我的救主!” “你说有一个人把你从苦工船上救出来?” “是的这是真的神甫阁下。” “救你的那个人是谁?” “一个英国人。” “他叫什么名字?” “威玛勋爵。” “我认识他的所以我将来可以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说谎。” “神甫阁下我告诉你的都是实话。” “那末是这个英国人保护了你?” “不不是保护了我而是保护了一个年轻的科西嘉人——和我拴在一条铁链上的同伴。” “这个年青的科西嘉人叫什么名字?” “贝尼代托。” “那是一个教名。” “他再没有别的名字了。他是一个弃儿。” “那么这个青年人和你一同逃走了?” “是的。” “怎么逃的?” “我们在土伦附近的圣·曼德里工厂做工。你是知道那地方的吧?” “是的我知道。” “嗯在午睡的时间就是在中午十二点到一点钟之间——” “苦工船上的奴隶在吃过午饭以后竟还能打一次瞌睡!我们实在应该多可怜可怜那些穷人了!”神甫说。 “不”卡德鲁斯说“一个人不能永远做工呀一个人不是一条狗!” “还是可怜狗好!”基督山说。 “当其余那些人在睡觉的时候我们走远一点用那个英国人给我们的锉刀断我们的脚镣然后游水逃走。” “这个贝尼代托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 “不真的我们在耶尔就分手了。”为了加重这句话的语气卡德鲁斯又向神甫走近了一步神甫一动不动地站在他原来的地方态度很镇定目光中带着询问的神色。 “你撒谎!”布沙尼神甫用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的口吻说。 “神甫阁下!” “你撒谎!这个人依旧是你的朋友你或许还在利用他作你的同党。” “噢神甫阁下!” “自从你离开十伦以来你是靠什么过生活的?回答我!” “我能得到什么就吃什么。” “你撒谎!”神甫第三次说这句话口吻比前更威严了。 卡德鲁斯吓得呆呆地望着伯爵。 “你是靠他给你的钱过活的。” “是的不错”卡德鲁斯说。“贝尼代托已变成一个大贵族的儿子了。” “他怎么能变成一个大贵族的儿子的呢?” “他本来就是他的儿子。” “那个大贵族叫什么名字?” “基督山伯爵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房子的主人翁。” “贝尼代托是伯爵的儿子!”基督山答道这次可得轮到他表示惊奇了。 “嗯!我相信是的因为伯爵给他找了一个假父亲因为伯爵每月给他四千法郎并且在他的遗嘱里留给他五十万法郎。” “哦哦!”假神甫说他开始懂得了。“那个青年人目前叫什么名字呢?” “安德烈·卡瓦尔康蒂。” “那么就是我的朋友基督山伯爵曾在家里招待过他快要和腾格拉尔小姐结婚的那个青年人了?” “一点不错。” “你这个混蛋!——你你知道他过去那种可耻的生活你竟隐忍不言吗?” “我何必要拦阻一个伙伴的好事呢?”卡德鲁斯说。 “你说得对应该去通知腾格拉尔先生的不是你而是我。” “别那么做神甫阁下。” “为什么不?” “因为你会把我们两个都弄垮的。” “而你以为为了救你们这样的恶棍我竟能纵容你们的阴谋——做你们的帮凶吗?” “神甫阁下。”卡德鲁斯说又挨近来一些。 “我要把一切都揭露出来。” “向谁揭露?” “腾格拉尔先生。” “天哪!”卡德鲁斯一面喊一面从他的背心里拔出一把张开的小刀向伯爵的胸口刺去“你什么都揭露不了啦神甫阁下。” 使卡德鲁斯万分惊奇的是:那把小刀非但没有刺进伯爵的胸口而且反而折断刀锋倒弹了回来。这当儿伯爵用他的左手抓住那暗杀者的手腕用力一扭那把小刀就从他那僵硬的手指间掉了下来。卡德鲁斯出一声痛苦的喊叫但伯爵不管他怎么叫继续扭那匪徒的手腕直到他的手臂脱节跪下来又仰跌到地板上。伯爵于是用一只脚踏住他的头说:“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阻止我不踏破你的脑袋你这混蛋!” “啊慈悲吧慈悲吧!”卡德鲁斯喊道。 伯爵收回他的脚。“起来!”他说。 卡德鲁斯爬起身来。“噢你的腕力多大呀神甫阁下!”他说一面拍打着他那条被那肉钳得青紫斑斑的手臂——“多大的腕力呀!” “住口!上帝给我力量来制服象你这样的野兽。我是在代上帝行道——记住吧畜生!我现在饶赦你还是为了他。” “噢!”卡德鲁斯痛苦地呻吟着说。 “拿了这支笔和这张纸我讲你写。” “我不会写字神甫阁下。” “你撒谎!快拿了这支笔写!” 卡德鲁斯慑于神甫的威严坐下来写道:“先生——现在蒙你优礼接待并且快要和令媛结婚的那个人是和我一同从土伦苦工船里逃出来的重犯他是五十九号我是五十八号。他名叫贝尼代托但他却不知道他的真姓名因为他始终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 “签名!”伯爵继续说。 “你这不是要断送我的性命吗?” “傻瓜假如我要断送你的性命我就会把你拖到最近的警察局去。而且这封信一出去你多半就可以不再有所恐惧了。所以签名吧!” 卡德鲁斯签了名。 “地址是‘安顿大马路腾格拉尔男爵府腾格拉尔先生。’” 卡德鲁斯写上地址。神甫接过那张信笺。”现在”他说“够了去吧!” “走哪一条路出去?” “你来时的那条路。” “你要我从那个窗口出去吗?” “你进来的时候就很方便呀。” “噢!你已经想定一个打击我的计划了吧神甫阁下。” “呆子!我能有什么计划?” “那末为什么不让我从大门出去呢?” “吵醒门房有什么好处?” “神甫阁下告诉我你不希望我死吧?” “我以上帝的意志作我的希望。” “但你一个誓决不在我下去的时候打我。” “懦怯的傻瓜!” “预备拿我怎么样?” “我问你我能拿你怎么样?我曾尝试想把你造成一个快乐的人而我却把你造成了一个暗杀者。” “神甫阁下”卡德鲁斯说’再来尝试一次再试我一试吧!” “可以的”伯爵说。“听着!你知道我是一个克守诺言的人?” “是的。”卡德鲁斯说。 “假如你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里——” “除了你以外我还怕什么呢?” “假如你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里就离开巴黎离开法国不论你在什么地方只要你规规矩矩地做人我就会派人送你一笔小小的养老金——因为假如你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里那么——” “那么?”卡德鲁斯打了一个寒颤。 “那么我就相信上帝已宽恕你而我也可以宽恕你了。” “说老实话”卡德鲁斯结结巴巴地说“你简直要吓死我啦!” “快去吧!”伯爵指着窗口说。 卡德鲁斯虽然得了这一番保证却依旧并不十分放心他两腿跨出窗外站在梯子上。 “快下去”神甫交叉着两臂说。卡德鲁斯知道不必再怕他了就开始下去。于是伯爵把那支小蜡烛移到窗前使香榭丽舍大道上可以看到有一个人在从窗口里翻出来一个人则拿着一支蜡烛给他照亮。 “你这是干什么神甫阁下?要是有巡警经过可怎么好呢?”于是他吹熄蜡烛然后下去;直到他的脚踏到地面的时候他才放心了。 基督山回到他的寝室里急地从花园望到街道;他先看卡德罗斯走到花园的墙脚下把他的梯子靠在墙是靠梯子的地点和进来的时候不同。然后伯爵向街上望去看见那个似乎在等待的人向同一的方向奔过来躲在卡德鲁斯就要翻出去的那个墙角里。卡德鲁斯慢慢地爬上梯子从墙头上望出去看街道是否静寂。他看不见人也听不到人声。残废军人疗养院的时钟敲了一下。于是卡德鲁斯骑在墙头上把梯子抽起来把它靠在墙外;然后他开始下去或说得更准确些是跨着梯子的两条直柱滑下去这个动作他做得很安闲自在证明他是多么的练习有素。但一开始滑下去他就无法中途停止了。虽然他在滑到一半的时候看见有一个人从阴影里出来却也毫无办法;虽然他在滑到下面的时候看见有一条手臂举起来却也毫无办法。在他还无法保卫自己以前那条手臂就已非常猛烈地打击到他的背上他放开梯子喊出一声“救命哪!杀人呀!”当他这样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时候他的对手抓住他的头在他的胸部又刺了一刀。这一次卡德鲁斯虽然竭力想叫喊但他却只能出一声呻吟;鲜血从他的三处伤口里津津地流出来他全身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凶手看到他已不能叫喊就拉住他的头扳起他的头;他双眼紧闭嘴巴歪在一边。凶手以为他已经死了就放开他的头溜走了。卡德鲁斯觉得凶手已经离开就用手肘撑起身体以一种垂死的声音竭力大喊:’杀人啦!我要死啦!救命呀神甫阁上!救命呀!” 这种凄惨的呼吁刺破了黑暗。通后楼梯的门开了接着花园的侧门也开了;阿里和他的主人拿着蜡烛来到出事的地点。 第八十三章 上帝的手 正文第八十三章上帝的手 卡德鲁斯继续悲惨地喊道:“神甫阁下救命呀!救命呀!” “怎么一回事呀?”基督山问道。 “救命呀!”卡德鲁斯喊道“我被人害死啦!” “我们在这儿勇敢一点!” “呀完啦!你们来得太迟喽你们是来给我送终罢了。刺得多厉害呀!好多血呀!”他昏了过去。 阿里和他的主人把那个受伤的人找到一个房间里基督山示意阿里给他脱衣服他现三处可怕的伤口。“我的上帝!”他叹道“您的报应多少是来得迟了一点了但那只是为了可以报应得更有力。”阿里望着他的主人等待新的指示。 “立刻领检察官维尔福先生到这儿来他住在圣·奥诺路。你出去的时候顺便叫醒门房派他去请一位医生来。”阿里遵命而去房间里只剩下了神甫和卡德鲁斯后者还没有醒过来。 当那恶人又张开了他的眼睛的时候伯爵正带着一种怜悯的表情望着他他的嘴巴在微动象是在做祷告。“医生哟神甫阁下找一个医生来哟!”卡德鲁斯说。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神甫回答。 “我知道他不能救我的命但他或许可以使我多活一会儿让我有时间告他。” “告谁?” “告杀我的凶手。” “你认不认识他?” “认识他是贝尼代托。” “那个年青的科西嘉人?” “就是他。” “你的同伙?” “是的。他给我这座房子的图样无疑是希望我杀死伯爵以便让他继承他的财产或者伯爵杀死我免得我阻碍他。他埋伏在墙角里暗杀我。” “我也已经派人去请检察官了。” “他来不及赶到的了我觉得我的生命已在很快地衰退下去了。” “等一等!”基督山说。他离开房间不到五分钟拿着一只小药瓶回来。 那个垂死的人的眼睛不断地盯住那扇门他希望救兵会从那扇门里进来。“赶快神甫阁下!赶快!我又要昏啦!” 基督山走过去把小瓶里的药水滴了三四滴到他那紫的嘴唇上。卡德鲁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噢!”他说“真是救命良药多一点多一点!” “再多两滴就会杀死你了。”神甫回答。 “噢只要来一个人让我向他告那个恶棍就好了!” “要不要我给你写口供?你只要签一个字就行了。” “好的好的。”卡德鲁斯说。想到死后能够复仇他的眼睛顿时焕起来。基督山写道:我是被科西嘉人贝尼代托害死的他是土伦苦工船上五十九号囚犯是我一条锁链上的同伴。” “快!快!”卡德鲁斯说:“不然我就不能签字了。” 基督山把笔递给卡德鲁斯卡德鲁斯集中他的全部精力签了字倒回到床上说:“其余的由你口述吧神甫阁下你可以说他自称为安德烈·卡瓦尔康蒂。他住在太子旅馆里。噢我要死啦!”他又昏了过去。神甫使他嗅小瓶里的药水于是他又张开眼睛。复仇的希望并没有舍弃他。 “啊你会把我所说的一切都讲出来的吧你肯不肯神甫阁下?” “是的而且还要讲得更多。” “你还要讲些什么?” “我要说这座房子的图样无疑是他给你的希望伯爵杀死你。我还要说他写了一封信给伯爵把你的企图通知他伯爵不在我读了那封信于是坐在这儿等候你。” “他会杀头的吧会不会?”卡德鲁斯说。“答应我那一点吧让我抱着那个希望死——那可以使我容易死些。” “我要说”伯爵继续说“他始终跟踪着你监视着你当他看到你从房子里出去的时候就奔到墙角里去躲起来。” “那一切你都看到的吗?” “想一想我的话:‘假如你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里我就相信上帝已宽恕了你而我也可以宽恕你了。’” “而你却不警告我一声!”卡德鲁斯用手肘撑起身体喊道。 “你知道我一离开这座房子就要被人杀死而你却不警告我!” “不因为我看上帝是假手贝尼代托在执行他的法律我觉得违反天意是亵渎神圣的。” “上帝的法律!别提了吧神甫阁下。假如上帝是公正的你知道有许多该受惩罚的人现在却依旧逍遥法外。” “耐心一点吧!”神甫说他说这句话的口吻使那个垂死的人打了一个寒颤。“耐心一点!” 卡德鲁斯惊愕地望着他。 “而且”神甫说“上帝是慈悲普赐的他也曾对你慈悲过他最初是一位慈父后来才变成一位法官。” “那么你相信上帝罗?” “即使我命穷福薄截至目前为止还不相信他”基督山说“但看到你这种情形我也必须相信了。” 卡德鲁斯举起他那紧捏的双拳伸向天空。 “听着”神甫一面说一面伸出一只手虚悬在伤者的头上象是要命令他相信似的。“你在你的灵床上还拒绝相信上帝而上帝却曾为你做过许多事情:他给你康健、精力、正当的职业、甚至朋友——这种生活凡是良心平稳、不作非分之想的人的确是可以很满足的了。他很少赏赐这么多的恩惠给人而你非但不想好好利用这些天恩却反而自甘怠惰酗酒在一次酩酊大醉中断送了你一个最好的朋友。” “救命呀!”卡德鲁斯喊道“我要的是一位医生不是一个教士。或许我所受的不是致命伤或许我还不会死或许他们还能救我的命。” “你的伤是太致命了要不是我给你滴了三滴药水你现在早就死了。所以听着吧。” “啊!”卡德鲁斯低声地说“你这个神甫多古怪!你非但不安慰垂死的人反而要逼他们绝望。” “听着”神甫继续说道。“当你出卖你的朋友的时候上帝并不立刻惩罚你而只给你一个警告。你被贫穷所迫你半辈子贪望富贵却不以正当的手段去寻求。你以借口生活所迫想去犯罪。那时上帝为你创造了一个奇迹借我的手送给了你一笔财产。对你来说那已是非常可观的了因为你从未有过什么财产。但当你获得了那笔意想不到的闻所未闻的意外之财的时候你又觉得不够了。你想要再增加一倍用什么办法呢?杀人!你成功了。那时上帝夺掉了你的财产把你带到了法庭上。” “起念杀那个犹太人的不是我”卡德鲁斯说“是卡康脱女人。” “是的”基督山说“所以上帝——我不能说他执法公正无私因为按理他应该把你处死——但上帝慈悲为怀饶了你的性命。” “哼!把我送到苦工船上去终身做苦工多慈悲呀!” “你当时却以为那是慈悲的呀你这该死的混蛋!你那懦怯的心一望到死就抖听到宣判终身监禁就高兴得狂跳起来。因为象苦工船上所有的奴隶一样你说:‘那扇门是通到苦工船上去的不是诵到坟墓里去的。’你说对了因为那扇通到苦工船上去的门对你实在有利。一个英国人碰巧去访问土伦他誓要拯救两个受罪的人而他选择了你和你的同伴。你又得到了一笔财产——金钱和安宁又回到了你的身边。你你本来命中注定了要终生过囚徒生活的。又可以过常人那种生活了。那时贱人呀!——那时你又第三次去触怒了上帝。你那时的财产甚至比以前更多了而你却说:‘我还不够。’你又第三次毫无理由丝毫不能原谅地又犯了罪。这次上帝厌倦了他惩罚了你。” 卡德鲁斯的呼吸渐渐地微弱了。“给我喝点儿水!”他说道“我口渴极了我浑身象火烧一样!”基督山给了他一杯水。“可是贝尼代托那个混蛋”卡德鲁斯交回了玻璃杯说道“他却可以逃脱了!” “我告诉你吧谁都逃不了。贝尼代托也要受惩罚的。” “那么你也得受惩罚因为你没有尽到你当教士的责任你应该阻止贝尼代托不让他来杀我。” “我?”伯爵微笑着说道他那种微笑把那个垂死的人吓呆了——“你的刀尖刚才不是才折断在保护我胸膛的钢丝背心上吗!可是假如我觉你低下心自知悔悟我或许会阻止贝尼代托不让你被杀。但我觉你依旧傲慢凶悍所以我就让你落在上帝的手里。” “我不相信有上帝”卡德鲁斯咆哮道“你自己也不相信。你撒谎!你撒谎!” “住口!”神甫说道“你要把你血管里的最后一滴血都挤出来了。什么!现在处死你的正是上帝而你竟然还不相信他的存在是吗?他要你作一次祷告说一句话掉一滴眼泪这样上帝就可以宽恕你难道你还不肯相信他吗?上帝本来可以使凶手的匕在一霎时内就了结你的生命的但他却给了你这一刻钟的时间让你有时间可以忏悔。所以想一想吧贱人忏悔吧。” “不”卡德鲁斯说“不我不忏悔。天地间根本没有上帝没有神有的只是命运。” “天地间有一位神有上帝”基督山说。“其证据就是:你躺在这儿绝望地否认着他而我却站在你面前富有快乐安全并恳求上帝宽恕你因为你虽竭力想不相信他但你在心里却依旧是相信他的。” “那么你是谁呢?”卡德鲁斯用他垂死的眼睛盯住伯爵问道。 “仔细看看我!”基督山说道把灯光移近了他的脸。 “嗯神甫布沙尼神甫。” 伯爵脱掉了那改变他相貌的假垂下了他那漆黑的头使他那苍白的脸顿时英俊了许多。 “噢!”卡德鲁斯大吃了一惊说道“要不是那一头黑我就要说你就是那个英国人威玛勋爵啦。” “我既不是布沙尼神甫也不是威玛勋爵”基督山说。 “再想想看想得更远一些在你早年的记忆里搜索一下。”伯爵的话里有一股魔力使那可怜虫的极衰弱的神志又再度恢复了过来。 “不错”他说我想我从前见过你也认识你。” “对卡德鲁斯你见过我我们曾经相识。” “那么你是谁呢?你既然认识我怎么还能让我去死呢?” “因为已没有办法再救你了。你受的是致命伤。假如还有可能救你的命我就会认为这是上帝对你另一次慈悲我也一定努力救你。我以我父亲的坟墓起誓!” “以你父亲的坟墓起誓!”卡德鲁斯说道这时正是回光返照他半撑起身子想更清楚地看看那个誓的人因为他所的誓言是所有人都认为神圣不可亵渎的。“你到底是谁?” 伯爵已注意到对方离死已很近了。他知道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就走近了那个垂死的人脸上露出了镇静而忧郁的神色弯下腰去轻声说道:“我是——我是——”他那几乎是闭着的嘴里轻轻地吐出一个名字声音是那么低仿佛连伯爵自己也怕听见似的。卡德鲁斯本来已撑起了身子跪着伸出了一只胳膊听到那名字又把身子缩了回来。他攥紧了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两手伸向天空喊道:“哦上帝!我的上帝!原谅我刚才否认了您!您的确是存在的。您确实是人类的在天之父也是人间的审判官。我的上帝。接受我吧我的主啊!”他紧闭双眼出了最后一声呻吟和最后一个叹息就倒了下去。此时伤口已不再流血了他已经死了。 “一个!”伯爵神秘地说话两眼盯着那尸体这具尸体由于死得很惨所以其形状特别可怕。十分钟后医生和检察官都来了。一个由门房领着另一个由阿里陪同着。接待他们的是布沙尼神甫当时他正在尸体旁边做祷告呢。 第八十四章 波尚 正文第八十四章波尚 歹徒潜入伯爵府企图行窃这回事是在此后的两星期内成了全巴黎的谈话中心。那个人在临死的时候曾签署了一份自白书指控暗杀他的人是贝尼代托。警察局曾下令严紧搜查凶手。指控德罗斯的小刀、隐显灯、钥匙串和衣服都保藏在档案库里只有他的背心找不到尸体则已用车送到尸体陈列所里。伯爵每逢向人提及此事时每次都说那次意外事件是他在阿都尔别墅的时候生的那天碰巧有位布沙尼神甫要求在他的家里过夜在他的图书馆里查找几本珍贵的书籍对这件事情他也是从布沙尼神甫那儿听来的。只有贝尔图乔一听人提到贝尼代托的名字就脸色白但谁都没有去注意他这种变化。维尔福因为曾被叫去为那件罪案作证所以接受了这件案子并以他处理一切刑事罪案时的热忱做着预审前准备工作。 三个星期过去了虽竭尽全力搜索仍未有成果由于腾格拉尔小姐和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的婚期日渐接近那次行窃的企图以及窃贼被他的同伴所杀的事几乎被人遗忘。 婚期已宣布青年人也已在那位银行家的府上被视作未来女婿。子爵曾写了几封信去征求他父亲卡瓦尔康蒂老先生的意见老先生复信说他非常赞成这件婚事但同时也感到遗憾因为他那时不能离开巴马但他同意拿出那笔每年可以产生十五万里弗利息的本金。这三百万本金他已同意交给腾格拉尔去投资。有些人把那位银行家的近况告诉那青年人说他这位未来岳父近来连遭损失;但那青年人不把金钱看在眼里毫不理会这种种暗示也从不向男爵提及那些话。男爵崇拜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欧热妮·腾格拉尔小姐却并不这样。由于天生憎恶结婚她接受了安德烈的追求以求摆脱马尔塞夫;但当安德烈步步紧逼时她不免也向他流露出一种明显的憎恶。男爵或许也觉察到她那种态度但他认为这只是他女儿的怪僻假装不知道。 波尚要求宽延的时间快到了。马尔塞夫现在已觉察到伯爵劝他息事宁人那个忠告的价值。谁都不曾留心关于将军的那则消息谁也不会认出那个出卖亚尼纳城的法**官就是贵族院里那个高贵的伯爵。但是阿尔贝并不觉得他所受的侮辱已减轻几乎使他感到愤怒的消息显然是一种故意的侮辱。 此外波尚结束上次会谈时的态度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个痛苦的回忆。所以他的头脑里依旧存着决斗的念头并希望瞒住这次决斗的真原因甚至瞒过他的陪证人。 波尚自阿尔贝去拜访他以后便再没有人见到过他阿尔贝每次向人问到他时人家总是回答他已旅行去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但是他究竟到哪儿去谁都不知道。直到一天早晨阿尔贝的贴身跟班唤醒他回报波尚来访。阿尔贝擦擦眼睛吩咐仆人让波尚在楼下的小吸烟室里稍候他很快地穿好衣服走下楼去。他现波尚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看到他波尚就停住了脚步。 “阁下您不等我今天到您府上去拜访就先到我这儿来看来是个好兆头”阿尔贝说。“告诉我究竟我应该和你握手说‘波尚承认你曾经伤害我恢复咱们的友谊’呢还是我只要请你选择武器就够了?” “阿尔贝”波尚带着一种使阿尔贝惶恐不安的忧郁神色说“让我们先坐下来再谈吧。” “阁下我倒宁愿在坐下来之前先知道你的答复。” “阿尔贝”那新闻记者说“客观环境使我难于作那个答复。” “我可以使你容易答复方法是再重复一遍那个问题‘你愿不愿意?” “马尔塞夫当问题牵涉到法国贵族马尔塞夫中将伯爵的名誉、地位和生命的时候仅仅回答是或否是不够的。” “那到底应该怎样办呢?” “就是照我的方法办阿尔贝我这样想:金钱、时间和疲劳和一个家庭的名誉和利益来相比是不值一提的。‘大概如此’这几个字还不够有力只有确凿事实才能决定是否应该和一个朋友作一场致命的决斗。如果我把我的剑或手枪里的子弹对准一个三年来曾与我交往密切的朋友我至少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应该问心无愧去与他决斗而当一个人必须用他自己的武器救自己生命的时候是需要那种心理准备的。” “唉”马尔塞夫不耐烦地说。“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 “它的意思就是:我刚从亚尼纳回来。” “从亚尼纳来?” “是的。” “不可能的?” “这是我的护照检查一下上面的签署吧——日内瓦、米兰、威尼斯、的里雅斯特、德尔维纳和亚尼纳。你总该信任一个共和国、一个王国和一个帝国的警察局吧?” 阿尔贝把他的眼光落到护照上然后又惊愕地抬起头来望着波尚。“你到亚尼纳去过了?”他说。 “阿尔贝假若你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外国人一个象三四个月前来寻求赔礼道歉而被我杀掉的那个英国人那样头脑简单的贵族我就不会找这种麻烦了但我认为你应该重视这一切。我去就花一个星期的时间回来一个星期隔离检疫花了四天在那儿逗留四十八小时加起来正是三星期。我昨天晚上刚回来而现在就在这儿了。” “不要再多罗嗦了!究竟你要多久才能告诉我最想知道的事情呢?” “因为说真话阿尔贝——” “你吞吞吐吐!” “是的我怕。” “你怕承认你的记者欺骗了你?噢!丢开你的骄傲吧波尚!承认了吧波尚别让你的勇敢让人怀疑。” “哦不是那么回事”那记者吞吞吐吐地说“正巧相反——”阿尔贝的脸色变苍白起来他竭力想说话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朋友”波尚用最恳切的口气说“我很高兴能向你道歉但是唉!——” “但是什么?” “那段消息是正确的我的朋友。” “什么!那个法**官——” “是的。” “那个弗尔南多?” “是的。” “那个卖城叛主的奸徒是——” “宽恕我我的朋友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阿尔贝狂怒地向波尚冲过去但波尚并不准备伸手反抗只是用一种温和的目光制止了他。“别忙!我的朋友’他一面说一面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文件来“证据在这儿。” 阿尔贝打开那张文件那是亚尼纳四个德高望重的一份证明书证明弗尔南多·蒙台哥在阿里·铁贝林手下服务的时候曾为两百万钱财去卖城投降。那四个名人的签字是经领事鉴定过的。阿尔贝脚步踉跄四肢无力地跌落在一张椅子里。这是不能再怀疑的事实了——家庭名誉全完了。短时间痛苦的沉默以后他心口反涨了眼泪禁不住直流起来。波尚怀着深深的同情怜悯注视着这悲痛欲绝的青年走到他的身边。“阿尔贝”他说“你了解我了吧是吗?我想亲眼看到一切亲自判断一切希望所得的结果能有利于你的父亲希望我能为他主持公道。但相反的事实证明那个被阿里总督提拔到督军职位的弗尔南多·蒙台哥不是别人而正是弗尔南多·马尔塞夫伯爵于是想到我们那份真挚的友情就赶快来见你了。” 阿尔贝仍旧躺在椅子上用双手遮住他的眼睛象是要阻止光线照到他身上似的。 “我赶到你这儿来”波尚继续说“告诉你阿尔贝在这个变动的年代里一个父亲的过错是不能转移到他孩子身上的。我们是在战争时期中长大的而凡是经过这次战争很少能不在他军人的制服或法官的长袍上沾染到一些不名誉的污迹或血。现在我有了这些证据阿尔贝现在我已拥有了你的秘密没有哪一个人再能强迫决斗因为你的良心将遣责你使你感到自己象是一个罪人我却能给你你不再能向我要求的事。你愿意我所独有的这些证据这些证明书吗?你愿意这个可怕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吗?相信我我决不对别人讲说吧阿尔贝我的朋友你愿意吗?” 阿尔贝扑上去抱住波尚的脖子。“啊多么高贵的心地呵!”他喊道。 “拿了吧。”波尚说他把那些文件递给阿尔贝。 阿尔贝用一只颤抖的手抓过来把它们撕得粉碎。他浑身抖恐怕撕碎的一小片将来再出现到他面前他走到那支老是燃着准备点雪茄的蜡烛前面把每一片碎纸都烧掉。 “亲爱的好朋友!”他一面烧那些文件一面轻轻地说。 “忘掉这一切就象忘掉一个恶梦吧”波尚说“让它象那变黑的纸张上的最后的火花那样消失象那从无声的灰烬上出来的青烟那样飘散吧。” “是的是的”阿尔贝说“只让永恒的友谊存在吧我向我的救主答应那种友谊将在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保存下去并使我永远记得:我的生命和名誉都出于你的恩赐!因为假如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噢!波尚呀我就得毁灭我自己或是——不我可怜的母亲!我不能让她受这个致命的打击——我就得逃离我祖国了。” “可怜的阿尔贝!”波尚说。 但这种突如其来和毫无意义的欢乐不久就离开了那个青年人接着来的是更大的忧伤。 “嗯波尚”阿尔贝说“听我说波尚!我的父亲白璧无瑕般的声誉曾令我对他尊敬、信任和自豪现在顷刻间要我抛弃这些感情我是办不到的。噢波尚波尚呀!我现在该怎样对待我的父亲呢?我应该不接受他的拥抱不让他吻我的额头不与他握手吗?我是一个最痛苦的人了。啊我的母亲我可怜的母亲呀!”阿尔贝用满含热泪的双眼凝视着他母亲的画像说“假如你知道了这回事你将会多么痛苦啊!” “来”波尚拉住他的双手说“勇敢一点我的朋友。” “但登在报纸上的那一条消息是怎样来的呢?在这一切的后面显然有着一个不可知的冤家一个不可见的敌人。” “所以你更应该早作准备阿尔贝。你的脸上不要露出什么来把你的悲哀全隐藏在心里象暴风雨作时才让人猜透这致命的秘密去吧。” “看来你以为这一切还不曾完结吗?”阿尔贝惊恐地说。 “不是我以为我的朋友一切事情都是可能的。顺便问你一句——” “什么?”阿尔贝说他看波尚有点犹豫。 “你快要和腾格拉尔小姐结婚了吗?” “你为什么现在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在我看来这个婚约的失败或成功是与我们此刻所关注的事情有关的。” “怎么会呢?”阿尔贝说他脸涨得通红“你以为腾格拉尔先生——” “我只问你的婚约是否还有效?请不要猜想我的话所没有的意思不要太看重我的话。” “不”阿尔贝说“那个婚约已吹了。” “好!”波尚说。然后看到那青年人又快要变得抑郁起来便说“我们出去吧阿尔贝乘着轻便马车或骑马到树林里去兜一圈可以调整一下你的情绪。我们回来再吃早餐然后你去干你的事我去干我的。” “同意”阿尔贝说“让我们散步去吧。我想略微走动一下对我很有好处。” 两位朋友走到马路上。当走到玛德伦大道时波尚说“既然我们出来了就去拜访基督山先生吧他最能振奋人的情绪因为他从不追根问底在我看来那些不追根问底的人最能给人以安慰。” “我也认为如此”阿尔贝说“我爱他我们去拜访他吧。” 第八十五章 旅行 正文第八十五章旅行 基督山看见那两个青年人一同走来便出一声欣喜的喊叫。“呀呀”他说“我希望一切都已过去都已澄清妥当了结了吧。” “是的”波尚说“那种荒谬的报导已经不存在了。要是再有那种消息我要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再谈它吧。” “阿尔贝会告诉您”伯爵答道“我也曾这样劝过他。瞧” 他又说“我正在忙这件最可厌的早晨工作。” “那是什么?”阿尔贝说“显然是在整理你的文件吧。” “我的文件感谢上帝不!我的文件早已被整理得十分清楚了因为我一张都没有。这是卡瓦尔康蒂先生的。” “卡瓦尔康蒂先生的?”波尚问道。 “是的你不知道这是伯爵所引荐的一位青年吗?”马尔塞夫说。 “我们大家不要误会”基督山答道“我没有引荐任何人当然更没有介绍卡瓦尔康蒂先生。” “而他”阿尔贝带着一个勉强的微笑继续说“正要把我取而代之与腾格拉尔小姐结婚?”基督山说。“您一位新闻记者大名鼎鼎的人物!这是全巴黎的谈话资料啦。” “而您伯爵是您促成的吗?”波尚问。 “我?快别那样说新闻记者阁下别散布那个消息。我促成的!不你难道不知我的为人!正巧相反我曾尽我的全力反对那件婚事。” “啊!我懂了”波尚说“是为了我们的朋友阿尔贝。” “为了我?”阿尔贝说“噢不真的!伯爵将为我主持公道因为我一向在求他解除我的婚约现在解决了我很快乐。伯爵假装这一切不是他干的是要我不要感谢他就算如此吧——我将象古人那样给一位不知名的神建立一个祭坛。” “听着”基督山说“这件事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因为那岳父和那青年人和我都不十分投机只有欧热妮小姐——她对婚姻问题似乎毫无兴趣——她看到我无意劝她放弃她那宝贵的自由才对我保持着一点好感。” “你不是说这件婚事快要举行了吗?” “哦是的我说的话不能有什么效用。我并不了解那青年人。据说他的出身很好很有钱但在我看来这都是传闻罢了。我曾几次三番把这一点告诉腾格拉尔先生直到我自己都听厌了但他还是迷着他那位卢卡人。我甚至告诉他一种我认为非常严重的事实:那个青年人大概曾被他的保姆掉过包或是被波希米亚人拐去过或是被他的家庭教师丢失过究竟属于哪一类我也不十分知道但我的确知道他的父亲曾有十年以上不曾见过他的面。他在那十年里面究竟做了些什么上帝知道。嗯那一切话也都没有用。他们要把我写信给少校要求证明文件现在证明文件也在这儿了。把这些文件送出去我就象彼拉多[《圣经》传说:“流这义人的血罪不在我你们承当罢。”——译注]一样洗手不管了。” “亚密莱小姐对你说了些什么话?”波尚问道“你抢走了她的学生。” “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要到意大利去了。腾格拉尔夫人要求我写几封介绍信给意大利歌剧团我写了张便笺给梵尔剧院的董事因为我曾有恩于他。怎么啦阿尔贝?您看来无精打采难道您真正爱着欧热妮小姐吗?” “我自己也不知道。”阿尔贝带着一种忧愁的微笑说。 “但是”基督山继续说“您不象往常那样有精神。来有什么事?说说看!” “我头疼。”阿尔贝说。 “唉我亲爱的子爵”基督山说“我有一种万试万灵的药方向您推荐——每当我有烦恼的时候吃了这种药没有不成功的。” “是什么?” “真的?我现在也非常烦恼要离开家去散散心。我们一同去好吗?” “你烦恼伯爵?”波尚说“为什么事?” “你把事情看得非常轻松我倒很愿意看到在您府上也有一件诉讼案准备办理!” “什么诉讼案?” “就是维尔福先生在准备的那一件他要提出公诉控告我那位可爱的刺客——看上去象是监狱里逃出来的一个匪徒。” “不错”波尚说“我在报纸上看到过这回事。这个卡德鲁斯是谁?” “看来是一个乡下人。维尔福先生在马赛的时候曾听说过他腾格拉尔也记得曾见过他。因此检察官阁下对这件事非常关心警察总监也极感兴趣。我当然非常感激这一切但由于这种关切他们把巴黎附近所有的窃贼都押到我这儿来。要辨认其中有无杀害卡德鲁斯的凶手。假如这样继续下去不出三个月法国的每一个窃贼和刺客都会把我家里的情形弄得了如指掌了。所以我决定离开他们逃避到世界一个遥远的地方我很高兴您能陪我一同去了子爵。” “非常高兴。” “那就这样决定了?” “是的但到哪儿去?” “我已经告诉您了——到那空气清新到那每一种声音都使人很平静到那不论天性如何骄傲的人都会感到自己渺小和卑微的地方去。我喜欢那种虚怀若谷的情调——尽管我曾象奥古斯都那样被人称为宇宙的主宰。” “但你究竟要到哪儿去?” “到海上去子爵到海上去。你知道我是一个水手。当我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我便是在老海神的怀抱和那养丽的安费德丽蒂[希腊神话中海神之妻。——译注]的胸怀里长大的。我曾在老海神的绿色的袍子和后者的蔚兰的衣衫上嬉游我爱海把海当作我的情人假如我长时间见不到她便会感到苦恼。” “我们去吧伯爵。” “到海上去?” “是的。” “您接受了我的建议?” “我接受了。” “好吧子爵今天晚上我的院子里将有一辆用四匹驿马拉的旅行马车那辆车子很好人可以在里面象躺在床上一样休息。波尚先生它可以容纳四个人您能陪我们一起去吗?” “谢谢你我刚从海上回来。” “什么?您到海上去过了?” “是的我刚才到波罗米群岛去巡游了一番。” “那有什么关系?跟我们一起去吧。”阿尔贝说。 “不亲爱的马尔塞夫你知道我只有对我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才会托绝。而且”他又低声说“我现在应该留在巴黎注意报纸这是很重要的。” “啊!你是一个好朋友一个最最好的朋友”阿尔贝说“是的你说得对多留些神吧细心注意着波尚设法查出究竟是哪一个敌人透露这个消息的。” 阿尔贝与波尚分手了他们分手时那紧紧的最后一握表达了他们在外人面前不能用语言表达的意思。 “波尚是一个可敬的人”那新闻记者走后基督山说“是不阿尔贝?” “是的而且是一个真诚的朋友我非常爱他。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虽然无所谓但我们究竟是到哪儿去呢?” “假如您愿意的话我们到诺曼底去。” “很有趣我们能完全隐居人群吗?——没有社交、没有邻居吗?” “我们的伴侣将是供驰骋的马、供打猎的狗和一艘渔船。” “正合我的意思我要把这通知家母再回到你这儿来。” “但您能被允许到诺曼底去吗?” “我喜欢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 “是的我知道您可以单独出门因为有一次我在意大利遇到您——但陪伴那神秘的基督山同去呢?” “你忘啦伯爵我常常告诉你家母对你非常关切。” “弗朗斯瓦一世[弗朗斯瓦一世(一四九四—一五四七)法国一五一五至一五四七年的国王。——译注]说‘女人是易变的’莎士比亚说‘女人象是大海里的一个浪。’他们两位是一个伟大的国王一位是一个伟大的诗人他们二人都是应该知道女人的。” “是的那是一般的女人但家母不同于一般的女人她是一个好女人。” “我的意思是:家母不轻易对人表现出关切但一旦称赞了一个人那便永不改变的了。” “啊真的”基督山说叹息了一声“而您以为她真的对我那样关心并不是对我完全漠不关心吗?” “听着!我已经说过了但是再说一遍就是:你一定是一个非常神奇非常卓越的人。” “哦!” “是的因为家母对您的关切完全是出于同情而不是出于好奇心。当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没有谈论过别人。” “而她在竭力劝您不要信任我这个曼弗雷特是不是?” “正巧相反她说:‘马尔塞夫我想伯爵是一个生性高贵的人尽力获得他的喜欢吧。’” 基督山转过眼去叹了一口气。“啊真的?”他说。 “在我看来”阿尔贝说“她非但不会反对我的旅行而且将热心地赞成因为这是与她每天叮嘱我的话相符的。” “那好下午五点钟再会。请遵守时间我们在夜里十二点钟或一点钟可以到了。” “到达的黎港吗?” “是的或是在的黎港附近。” “但我们能在八小时之内走完一百四十四哩的路吗?” “容易得很。”基督山说。 “你一定是一个奇迹创造者不用多久你不但将过火车——过火车并不难尤其是在法国——而且甚至将过急报了。” “子爵既然我们要在七八个钟头以后才能起程务请遵守时间。” “别怕我除了准备以外没有别的事情了。” 阿尔贝走了。基督山和阿尔贝点头道别的时候他还是面含微笑的这时他陷入了沉思。然后象是要驱散他这种恍惚状态似的手抹一抹他的额头拉了两下铃贝尔图乔进来了。“贝尔图乔”他说“我本来说明天或后天到诺曼底去但现在我准备今天就去。你在五点钟以前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去准备。派一个人去通知第一站的马夫。马尔塞夫先生陪我一起去。去吧。” 贝尔图乔遵命行事派了一个跑差赶到蓬图瓦兹去传达旅行马车要求在六点钟到达的。蓬图瓦兹站另派一个专差去通知第二站在六小时之内路上的各处驿站都已准备好了。 在起程以前伯爵到海黛的房间里去把他要出门的消息告诉她托她照顾一切。 阿尔贝很守时间。这次旅行最初似乎很乏味但不久就由于度的影响而有趣起来。马尔塞夫想不到跑得如此之快。 “你们的驿马每小时只走六哩”基督山说“而且还有那荒谬的法律规定非经前车旅客的允许后车不能过这样一个不中用的或坏脾气的旅客就阻挠一个生性活跃的旅客在这样的限制之下的确是寸步难行了。我用我自己的马夫和马逃避这种恼人的状况不是吗阿里?” 伯爵伸头到窗外打了一个唿哨那几匹马看来象是插上了翅膀。马车带着一种雷鸣似的喧闹声滚过街道;每一个人都转过头来注视这颗飞快而过而又耀目的流星。阿里面带微笑连连吹着唿哨用一只手紧紧地抓住缰绳驰马奔腾马的美丽鬃毛在迎风飘着。阿里这个沙漠之子这时最得意了在他所掀起的阵阵尘雾中他那黝黑的面孔和闪闪光的眼睛使人想到风沙之精和飓风之神。 “我到现在才知道由于度而产生的快感”马尔塞夫说他额头上最后的一片阴霾也消失了。“但这些马你是怎么弄来的呢?是专门驯养的吗?” “一点不错”伯爵说。“六年以前我在匈牙利买进一匹以快闻名的种马——价钱多少我不知道是贝尔图乔付钱买的。我们今天晚上用的三十二匹马都是它的后裔它们都是全身漆黑只有前额上有一颗白星。” “真神妙!但是伯爵你要这些马来做什么用呢?” “您看见啦我用它们来旅行。” “但你也不是总旅行呀。” “当我不再需要它们的时候贝尔图乔会把它们卖掉的他预计可以卖到三四万法郎。” “欧洲的国王没有哪一个有那么多的钱来买。” “那末他可以卖给一个东方的大君那个大君用他所有的钱来把它们买去然后再回去敲榨他的人民重新装满他的钱箱。” “伯爵我可以向你提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除了你以外贝尔图乔一定也是欧洲最有钱的人了。” “你错了子爵我相信假如您搜遍贝尔图乔的口袋您不会找到十个铜板。” “那这样他一定是一个奇迹了。我亲爱的伯爵假如你再告诉我这样神奇的事情我就真的要不相信了。” “我从不讲神话阿尔贝告诉我一个管家为什么要在他的主人身上揩油?” “我想那是因为他的天性如此天生爱揩油。” “您错啦那是因为他有妻子和家庭而他本人和他的家人都有难以满足的**。同时他也不能确定是否可以永远保持他的职位希望能给自己找条后路。现在贝尔图乔先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孤苦伶仃独自一个他可以任意动用我的财产。他确信他决不会离开他的职务。” “为什么?” “因为我决不能再找到一个更好的人。” “你把假定当作既定讲来讲去依旧是讲的可能性。” “噢决不我讲的是必然性。在你可以对他们操生死大权的仆人之中他是最好的了。” “你对贝尔图乔有那种权力吗?” “有。”伯爵冷冷地回答。 有些字句可以象一扇铁门似的截断一次谈话伯爵的“有”便是这一类的字句。全部旅程以相等的度完成分成八段的那三十二匹马在八小时之内走完了一百四十四哩路。 他们在午夜来到一个美丽的花园门前。看门人已经起身了开着大门在等候因为最后一站的马夫已来通知过他。清晨两点半钟马尔塞夫被领进他的房间里洗澡水和晚餐都已准备好了。站在马车后面的那个仆人侍候他;同来的巴浦斯订则侍候伯爵坐在马车前面。阿尔贝洗了澡用了膳然后上床。整夜他是在苍凉的潮声中合眼。早晨起来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子走到一个小小阳台上;他的前面是海是那浩瀚无垠一望无际的大海在他的后面是一个环绕在小树林里的美丽花园。在一条小溪里停着一艘两舷狭而帆樯高耸的独船桅顶上挂着一面旗旗上绣有基督山的微章那微章的图案是:在一片天蓝色的海上有一座金山微章上部还有一个十字架这显然是象征“基督山”这个名字上帝使这座山变得比金山更值钱同时它也象征着耶稣蒙难的髑髅地红十字表示被耶稣的神圣的血所染红的十字架或是象征着这个人的神秘的往事里的一段受苦和再生的经历。独桅船的四周停着几艘附近村庄里渔夫们的渔船象是卑微的臣仆在等候他们女王的吩咐。这儿象基督山逗留一两天的任何地点一样一切都安排得舒适日子过得很惬意。 阿尔贝在他的小厅里找到两支枪和其他一些打猎的工具。在楼下的另一个房间里藏着英国人——英国人使用的种种巧妙的渔具他们都是好渔夫因为耐心——所以还不曾劝服因循度日的法国渔夫采用。时间就在打猎捕鱼中过去了基督山的成绩非常突出他们在林园里射死了一打野雉在小溪里捉到同样多的鳟鱼在一个可以俯瞰大海的阁楼里进餐在书斋里用茶。 到第三天傍晚阿尔贝因为连日奔波十分疲倦躺在窗口附近的一张圈椅里睡觉伯爵对那些运动只当作游戏正在设计一个图纸准备在他的家里造一间温室。这时大路上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使阿尔贝抬起头来。他紧张地在院子里看到了他自己的贴身跟班他并没有吩咐他跟来恐惧使基督山感到不便。 “弗劳兰丁来了!”他跳起来喊道。“是我的母亲病了吗?” 他急急忙忙向门口奔去。基督山注视着他他看到他走近那跟班跟班从口袋里抽出一密封的小包里面是一张报纸和一封信。“这是谁送来的?”他急切地说。 “波尚先生。”弗劳兰丁回答。 “是他派你来的吗?” “是先生他派人把我叫到他的家里去给我旅费弄到一匹马叫我答应不见你不停下来。我在十五小时之内赶到了这里。” 阿尔贝哆哆嗦嗦地拆开那封信才读了几行他就出一声惊喊浑身颤抖地抓住那份报纸张。突然地他的眼睛变得黯然无神了他的腿软了下去要不是弗劳兰丁扶住他他就要跌在地上了。 “可怜的青年人”基督山低声说“俗话说父亲的罪将连累到第三代和第四代的子孙这句话看来是确实的了。” 这时阿尔贝已经醒过来他把落在汗溶溶前额上的头甩回去继续阅读然后双手把信和报纸压成一团说:“弗劳兰丁你的马还能立刻回去吗?” “你离开的时候家里情形怎么样?” “一切都很安静但我从波尚先生那儿回去的时候我觉夫人在流泪。她派人叫我去问您几时回来。我告诉她说我要来找您了是波尚先生差我来的她最初想阻止我但想了一会儿以后她说:‘是的去吧弗劳兰丁让他回来吧。’” “是的我的母亲”阿尔贝说“我就回去了叫那不要脸的混蛋等着瞧吧!但我必须先去告辞一声——” 他回到刚才离开基督山的那个房间。他已不再是刚才那个人了在五分钟的时间里已他有了一个可怕的变化。他出去的时候一切如常回来却带来了一种颤抖声音一种狂乱的神色一种气势汹汹的目光和一种踉跄的脚步。“伯爵”他说“我感谢你的盛情款待也很乐意能多享受些但我现在必须回到巴黎去了。” “生了什么事?” “一件很不幸的事在我看来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别问我我求求你;请您借给我一匹马。” “我的马厩任您选用子爵但骑马回去会累跨您的。乘驿车或骄车吧。” “不那会耽误我的时间而且我需要经受您怕我累跨的那种疲劳它对我很有好处。” 阿尔贝走了几步象一个中了一颗枪弹的似地一仰身倒入房门一张附近的椅子里。基督山并没有看到他这第二次虚脱他正站在窗口喊:“阿里给马尔塞夫先生备一匹马!他急着要走!” 这几句话振作了阿尔贝的精神他跑出房间伯爵跟在后面。“谢谢你!”他跃上马背喊道。“你也赶快回来弗劳兰丁。路上换马还需要说什么话吗?” “只要您从所骑的马背上跳下来便立刻会有另外一匹马备好了。” 阿尔贝迟疑了一会儿。“你也许会以为我这次告辞奇特而愚蠢”但“你不知道报纸上几行字会使一个人陷入绝望。好吧”他把那张报纸摔下来给他又说“念一念吧但等我走了以后才念免得你看见我气得疯。” 当伯爵拾起那张报纸的时候阿尔贝用马刺踢了他的马肚子一下马象一支箭似地疾驰而去。伯爵带着一种无限怜悯感情望着他当人影完全消先的时候他读道:—— “三星期前《大公报》曾讽示亚尼纳总督阿里手下服务的法**官以亚尼纳堡拱手让敌并出卖他的恩主给土耳其人的消息;那个法**官当时确自称为弗尔南多但此后他已在他的教名上加了一个贵族的衔头和一个姓氏。他现在自称为马尔塞夫伯爵并在贵族院里占着一个座位。” 这个被波尚大度地掩盖起来的可怕的秘密就这样又象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似的出现了;在阿尔贝起程到诺曼底去的两天以后竟有人残酷地去通知另一家报馆表了这几行几乎可使阿尔贝疯的消息。 第八十六章 审问 正文第八十六章审问 早晨八点钟阿尔贝象一个霹雳似的落到波尚的门前。仆人早已受到吩咐领他到他主人的寝室里主人正在洗澡。 “怎么样?”阿尔贝说。 “怎么样?我可怜的朋友?波尚答道“我正在等待你。” “我一到就过来了。不用告诉我波尚我相信你是守信义讲交情的决不会向任何人谈及那件事——不会的我的朋友。而且你派人来找我就是你关心我的一个最好的证明。所以不要浪费时间了告诉我吧你能不能猜到这个可怕的打击是从哪儿来的?” “我可以立刻用两个字告诉你。” “但先把这个可耻阴谋的一切细节讲给我听吧。” 波尚于是向那被羞辱和痛苦折磨着的青年开始叙述下面这些事实:两天以前那则消息在另一家报纸——并不是在《大公报》上——出现而更严重的是那家报纸是大家都知道的政府机关报。波尚读到那段新闻的时候正在用早膳他立刻派人叫了一辆轻便马车不等吃完早餐就赶到报馆去。 波尚的主张虽然与那家报纸的编辑正好相反可是他们倒是亲密的朋友这原是常有的事。那位编辑正在津津有味地读报上一篇论甜菜问题文章那篇文章大概是他自己写的。 “啊真好!”波尚说“既然你手里拿着报纸我的朋友我就不必告诉你我这次拜访的原因。” “难道你也关心食糖问题了吗?”那家政府报纸的编辑问道。 “不”波尚回答“对这个问题我完全是个外行我所关心的是一个性质完全不同的问题。” “什么问题?” “那篇关于马尔塞夫的文章。” “真的!那不是一件怪事吗?” “我认为你冒着很大的危险因为很有可能被控为破坏名誉罪。” “决不会的我们除了那则消息以外还同时拿到一切必需的证据我们确信马尔塞夫先生不会向我们抗议。此外把那些不值得享受国家所赐尊荣的奸恶歹徒揭露出来也算是报效祖国。” 波尚犹如五雷轰顶“那末是谁来这样正式地通知你的呢?”他问道。“这件事情是我的报纸先动的但由于证据不足不得不停止刊载其实对揭露马尔塞夫先生这件事更感兴趣的应该是我们因为他是法国贵族院的一个议员而我们是反对派。” “噢!这是非常简单的那则诽谤消息不是我们去找来的而是它自己上门来的。昨天一个从从亚尼纳来的人带来了那些可怕的东西当我们对于表那篇告性的文章表示犹豫时他对我们说假如我们拒绝那篇文章就会在别家报纸上出现。” 波尚知道除了忍气吞声以外再没有别的办法就离开报馆派人去找马尔塞夫。但他却不能把下面这些事情通知阿尔贝因为这些事情是信差离开以后才生的:那天一向冷清的贵族院里也显出了很大的骚动。每一个人都比往常到得早纷纷谈论着这不祥的事情因为这件事会使大众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他们这个显赫机构里的一个最著名的议员。有些人在细读那则消息有些人在表议论追述附和这种攻击的往事。伯爵与他的同僚们并不融洽。象一切暴户一样他以前经常装出一种过份的骄傲以维持他的地位。老贵族嘲笑他;才智之士排斥他;德高望重的人本能地厌恶他。伯爵陷入了祭坛上的牺牲品似的惨境。一旦被上帝的手指为牺牲品每一个人便都要攻击他了。 只有马尔塞夫伯爵不知道当日所生的事情。他没有看到那份登载诽谤消息的报纸以写信和骑马度过了早晨的时光。所以他在往常的时间到达议会仍带着一种骄横的神色和傲慢的态度:他下车经过走廊进入议院并没有注意到听差的迟疑和他同僚的冷淡。会议在他到达半小时前就已经开始了。虽然伯爵的神态和举止都未改变——我们已经说过他对于当日的事情毫不知情——但在旁人看来他的态度和举止似乎比往常更显得傲慢不逊;他的出席被视作对议会的一种挑衅以致全体议员都为议院的尊严受到侮辱而深感愤怒;有些人认为这是一种失礼;有些人认为这是一种目中无人;有些人则认为是一种侮辱。整个议院虽然都急于想开始辩论;但象往常一样谁都不愿意担起为难的责任。 最后一个令人尊敬的议员马尔塞夫的知名敌人带着庄严的神色跨上讲台。这表示预期的时间已经到了议院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马尔塞夫不知道这个一向并不如此受重视的演讲者会受到这样重视的原因。言者宣称他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报告要求全场一致注意伯爵对这一段开场白并未予以特别注意;但当听到亚尼纳和弗尔南多上校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变得那令人可怕地苍白以致每一个议员都打了一个寒颤所有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精神上的创伤就有这种特性——它可以被掩盖起来但却决不会收口;它是永远痛苦的被触及就会流血永远鲜血淋漓地留在心头。 他的演说在鸦雀无声的会场里进行下去只偶尔被一阵阵叹息声所打断当他继续讲下去时全场又肃静下来他讲到他为这件事感到不安查明这件案子任务相当艰巨。他之所以要引起一场私人问题的辩论是为了要保全马尔塞夫先生的个人名誉和整个议院的名誉。他的结论是要求立即进行一次审查以使谣传尽快被挫败不令其散布出去借此恢复马尔塞夫先生在舆论界所长期建立的地位。 这个意想不到的横祸是这样的打倒了马尔塞夫以致当他带着一种迷惑不解的表情环顾全场的时候他简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种胆怯的表情既可以看做是无辜者过分受惊也可以说是自愧有罪者的表现这种态度为他赢得了一部分同情——因为真正宽厚仁义的人当见到他们敌人的不幸过他们仇恨的范围时总是会生同情的。主席把这件事付诸表决结果决定应该进行审查。主席问伯爵需要多少时间来准备他的辩护。马尔塞夫现在经受这个可怕的打击以后居然还活着他的勇气便恢复了。“诸位勋爵”他答说“对于这由敌人暗中指使的攻击是不能靠时间来反击的我必须立刻用一个霹雳来答复那曾暂时使我吓了一跳的闪电。噢!我不但能辩护而且将流近我最后的一滴血向我高贵的同僚们证明我无愧于与他们为伍!”这番话使人产生了一种对被告有利的印象。“所以我要求审查应该尽可能赶快举行我应当把一切必需的资料提供给院方参考。” “您指定哪一天?”主席问。 “从今天起我悉听院方处置。”伯爵回答。 主席摇了摇铃。“是否全体同意今天就举行审查?” “同意!”全场一致回答。 议院选出了一个十二人委员会来审查马尔塞夫所提出的证据。审查委员会决定当天晚上八点在小组会议室里开会:如果有必要继续每天晚上在同样时间开会。马尔塞夫要求退席他得去搜集那些他早就准备着以便应付这种风波的证据他的机警使他预料到这种风暴的可能性。 波尚把我们现在所叙述的这一切事情详详细细地讲给那阿尔贝听;他的叙述当然更比我们富于生气因为当时事件正在演变中而现在则已事过境迁。阿尔贝浑身都在颤抖着有时抱着希望有时愤怒有时又羞愧——因为凭他对波尚的信任他知道他的父亲是有罪的;而他自问既然他是有罪的他又如何能证明他的无辜。波尚迟疑着不再叙述下去。 “以后呢?”阿尔贝问。 “以后?我的朋友你给了我一件痛苦的工作了。你一定要全部知道吗?” “绝对要与其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还不如从你的嘴里知道的好。” “那末请你做好精神准备因为这是需要勇气的时候了。” 阿尔贝伸手摸一摸自己的额头象是在证明自己的精力象一个人在准备防卫他生命的时候试一试他的盾和弯一弯他的剑一样。他以为自己很强壮因为他把自己的激动情绪误认作力量了。“讲下去。”他说。 “那天晚上”波尚继续说“全巴黎在等待消息。许多人说只有你的父亲出面才能使指控不攻自破许多人说他不会出席有些人斩钉截铁地说他们亲眼看见他动身到布鲁塞尔去了也有人到警察局去查问他有没有去领护照。我认识一个年轻的贵族他也是审查委员之一我竭力恳求他给我一个旁听的机会。他在七点钟的时候来找我在趁开会的人还没来要求一个听差把我藏在一间边厢里。我躲在一根圆柱后面希望能全部目击这一切。八点正大家都已到齐了马尔塞夫先生在时钟敲到最后一下的时候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些文件看上去脸色平静脚步坚定衣服漂亮而不浮华。根据老军人的习惯他的上装一直扣到颈下。他的出场产生了一个良好的效果。审查委员会是由中立人士组成的其中有几个上前来与他握手。” 阿尔贝在听这些事情的时候觉得他的心快要爆炸了但在他的忧伤之中混杂着感情。他很愿意能拥抱一下那些在他父亲的名誉受到这样一些攻击的时候还能给他这种敬意的人。 “这时一个听差拿了一封信来交给主席。‘您可以言了马尔塞夫先生’主席一面说一面拆开那封信于是伯爵开始为自己辩护起来。我敢向你保证阿尔贝他的辩护是最雄辩和最有技巧的。拿出文件证明亚尼纳总督到最后一刻是对他全部信任的因为他曾要派他去和土耳其皇帝作一次生死攸关的谈判。他拿出那只戒指这是阿里总督的权威的像征他常常用这只戒指来作为他的信物阿里总督给他这只戒指的用意就是为了当他回来的时候不论日夜不论任何时间可以凭此直接去见他甚至到他的寝室去见他。不幸的是他说那次谈判失败了而当他回来保卫他的恩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但是’伯爵说‘阿里总督对我是这样的信任甚至在他临死的时候他还把他的宠妾和他的女儿托我照顾。’” 阿尔贝听到这几句话不觉吃了一惊。他想起海黛的身世来了他还记得她讲述那个使者和那只戒指时所说的话以及她被出卖和变成一个奴隶的经过。“这一段话产生了什么影响呢?”阿尔贝急切地问。 “我承认这段话感动了我也的确感动了全体委员”波尚说。“这时主席漫不经心地阅读那封送来的信开头那几行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那几行读了读然后眼睛盯住马尔塞夫先生。‘伯爵阁下’他说‘您说亚尼纳总督曾把他的妻女托付给了你照顾?’‘是的阁下’马尔塞夫答道‘但在那件事情上象在其他一切事情上一样不幸总追赶着我当我回去的时候凡瑟丽姬和她的女儿海黛已失踪了。’‘你认识她们吗?’‘我和总督的密切关系以及他对我的忠诚的无限信任使我见过她们二十多次。’‘您知道她们后来的下落吗?’‘是的阁下我听说她们已很忧伤或许是沦为贫穷的牺牲品。我并不富有我的生命经常在危险中。我不能去寻找她们这是我非常遗憾的。’主席让人难以觉察地皱了皱眉头。‘诸位’他说‘你们已听到马尔塞夫伯爵阁下的解释了。伯爵阁下您能提供出证人来证实您所说的话吗?’‘唉!不能阁下’伯爵答道总督周围的人物或是朝廷里认识我的人不是过世就是走散了。我相信在我的同胞人之中只有我一个人经历了那场可怕的战争还依旧活着。我只有阿里·铁贝林的信件现在已经呈交在您面前了随那只作为信物的戒指也在这儿了。最后我所能提供的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在一次匿名的攻击以后并没有一个证人可以站出来否定我是一个正直和诚实的人以及一个纯洁的军人。全场出一阵低低赞许声。这时阿尔贝假如再没有别的事情生只要经过最后一次表决你的父亲便可以胜利了。但主席又说:‘诸位还有您伯爵阁下我想你们大概不会反对听取一个自称为非常重要的证人的证词。这个证人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而在听了伯爵刚才的一番话以后我们知道他是为证明我们这位同僚是无辜而来的。这封刚才收到的信就是关于那件事的。我们是否应该把它读一读呢还是应该把它搁在一边只当没有那回事?’马尔塞夫先生的脸色变得苍白了抓住文件的那只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委员会决定听一听那封信的内容伯爵默不出声装出沉思的样子。主席读道:‘主席阁下:我能向审查委员会提供非常确实的资料来证实马尔塞夫中将伯爵在伊皮鲁斯和马其顿的行为。’主席顿了一顿伯爵的脸更苍白了。主席望了一眼他的听众们。‘念下去。’四面八方都是这样说。主席继续道:‘阿里总督临终的时候我也在场;我亲眼看到他临终时的情形我知道凡瑟丽姬和海黛的结果。我可以悉听委员会的吩咐甚至要求赐我作证的光荣。当这封信交到您手里的时候我已在外厅等候了。’“‘这个证人或说得更准确些这个敌人究竟是谁呢?’伯爵问道他的语气明显地改变了。‘我们就要知道的阁下’主席答道‘委员会愿意听这位证人的陈述吗?’‘要听要听。’他们都同时说。主席把听差叫来问他:‘外厅里有没有人!’‘有的先生。’‘是什么人?’‘一个女人有一个仆人陪着。’每一个人都面面相觑。‘领那个女人来。’主席说。五分钟以后听差又出现了。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门口包括我”波尚说“也跟大家一样的期望和焦急。在听差的后面走进来一位遮着一张大面纱的女人。那张面纱完全遮住了她的脸但从她的身材和她身上的香气判断她显然是一个年轻而高雅的女人。主席要求她揭开面纱到那时大家才看到她穿着希腊人的装束而且极其美丽。” “啊!”阿尔贝说“这是她。” “她?谁?” “海黛。” “谁告诉你的?” “唉!我知道了。说下去吧波尚。你看得出我很镇定坚强我们一定很快就可以知道真相的。” “马尔塞夫先生惊奇而恐怖地望着这个女人。”波尚继续说。“她说出来的话将要关系他的生或死了。全体委员觉得这个插曲是这样的离奇以致他们现在把伯爵的安危问题看作了次要的事情。主席亲自端了一把椅子给那青年女子但她并没有坐下。至于伯爵他早已经跌倒在他的椅子里了显然他的两腿已经支持不住了。 “‘夫人’主席说‘您自称能向委员会提供关于亚尼纳事件的资料并声称您是亲眼目击那些事件的证人。’‘我的确是的!’那陌生女子用一种甜蜜而抑郁的口气和那种专门属于东方人的悦耳的声音说。‘请允许我说您那时一定还非常年幼吧。’我那时才四岁但因为那些事情和我有密切的关系所以没有一件事情会逃出我的记忆。’‘那些事情跟您是怎样的关系呢?你是谁怎么会对那些事情有这样深刻的印象呢?’‘那些事情关系着我父亲的生死’她答道。‘我是海黛是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和他的爱妻凡瑟丽姬的女儿。’“交杂着骄傲和谦逊的红晕顿时涨满了那位青年女子的两颊再加上她那明亮的眼睛和她那充满尊严的一段话在全场上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影响。至于伯爵即使一个霹雳打在他的脚下和深裂开在他的面前也不能使他更惶惑了。‘夫人’是主席非常恭敬地鞠了一躬说道‘允许我提出一个问题——这是最后的一个问题了:您能证明您现在所说的这一番话的真实性吗?’‘我能的阁下’海黛说从她的面纱底下摸出一只异香扑鼻的小包来‘这儿是我的出生证明书是我父亲亲笔写并且由他的高级官吏签署的还有我的受洗证书因为我的父亲同意我可以信我母亲的宗教。这张受洗证上有马其顿和伊皮鲁斯大主教的签署。最后——而这无疑地是最主要的——还有那个法**官把我和我的母亲卖给亚美尼亚奴隶商艾尔考柏的卖身文契那个法**官在他与土耳其政府的无耻的交易中竟把他恩主的妻子和女儿作为他的一部分战利品把她们卖了得到四十万法郎。’全场在一种可怕的寂静中倾听这一番惊心动魄的谴责伯爵的两颊泛出青白色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海黛依旧很镇定但这宁静却比别人的愤怒更可怕她把那张用阿拉伯文写的卖身契交给主席。在这些证件之中有些大概是用阿拉伯文、罗马文或土耳其文写的因为议院的译员已被传唤了上去。有一个议员曾在伟大的埃及战争中研究过阿拉伯语在他的监视之下那译员高声读道: “我艾尔考柏一个奴隶商人皇帝陛下的纳妃使者承认代皇帝陛下从自由贵族基督山伯爵手里收到一颗价值二千袋钱中的绿宝石作为一个十一岁的幼年基督徒奴隶的赎金。这个奴隶名叫海黛是故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勋爵及其宠妾凡瑟丽姬的女儿。她是七年以前和她的母亲一起卖给我的但她的母亲在到达君士坦丁堡的时候即已去世。原售是一个代阿里·铁贝林总督手下服务的法国上校名叫弗尔南多·蒙台哥。上述的交易由我代表皇帝陛下付出一千袋钱币。本约已经皇帝陛下批准地点君士坦丁堡时间回教纪元一二四七年——签字艾尔考柏。‘此约应办齐一切批准手续应由售主备盖皇帝御玺。’“在那奴隶贩子的签字旁边的确有土耳其大皇帝的御玺的印记。这个文件读完以后会议室内接着就陷入一种可怕的沉默里。伯爵完全楞住了。他那象是下意识地盯住海黛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一团火与血。‘夫人’主席说‘我们能向基督山伯爵去调查一下吗?我相信他现在也在巴黎吧。’‘阁下’海黛答道‘我的再生之父基督山伯爵在三天以前已到诺曼底去了。’那样是谁建议采取这个步骤的呢?——当然罗对于您这个步骤本庭深表感谢而且对于您的身世和您的不幸遭遇来说这原是十分自然的。’‘阁下’海黛回答‘这个步骤是我的自尊心和我的悲哀促使我采取的。相信上帝宽恕我虽然我是一个基督徒但我却老是想为我那英名显赫的父亲复仇。自从我来到法国并且知道那叛徒住在巴黎以来我就时时小心地注意着。我隐居在我那高贵的保护人家里但这是我自愿的。我喜欢静居和寂寞因为我能靠我的思想和我对过去的日子的回忆生活。基督山伯爵象慈父般地对我爱护备至我对于外界的事情无所不知虽然我是在我的卧室里观看这一切。比方说我看每一种报纸、每一种期刊和每一个新歌剧。就在这样注视旁人生活的时候我知道了今天早晨贵族院里所生的事情以及今天晚上将要生的事情于是我就写了那封信。’‘那末’主席说‘基督山伯爵对于您现在的行为毫不知情的吗?’‘他完全不知道我只怕一件事就是怕他会不赞成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但今天是我感到最高兴的一天’那女郎用那火热的眼睛凝视着天空继续说‘今天我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来为我的父亲复仇了!’” “在这期间伯爵没有出过一次声说过一句话。他的同僚们望着他对他那被一个女人的芬芳的气息所打破的好景感到有些怜悯。他脸上那种阴险的皱纹勾勒出了他的痛苦。‘马尔塞夫阁下’主席说‘你认识这位太太吗?她是不是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的女儿?’‘不’马尔塞夫说他挣扎着站起来‘这是一个卑鄙的阴谋是我的敌人设计出来的。’海黛本来用眼睛盯住门口象是在期待着一个人进来似的这时急忙转过头来看到伯爵站在那儿便出一声恐怖的喊叫。‘你不认识我?’她说。‘哼幸亏我还认识你!你是弗尔南多·蒙台哥那个指挥我那高贵父亲部下军队的法**官!是你出卖了亚尼纳堡!是你受命到君士坦相堡去和土耳其皇帝谈判关系到你恩主的生死问题而带回来一个假造的赦免状!是你骗取总督戒指去获得了守火者西立姆的信任!是你刺杀了西立姆!是你把我们我的母亲和我出卖给奴隶贩子艾尔考柏!凶手!凶手!凶手!你的额头上还沾着你主子的血呢。看诸位大家看!’“这些话产生了巨大的说服力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伯爵的额头上。他自己竟也用手去抹了一抹好象自己也觉得阿里的血依旧还粘在上面似的。‘您确实认定马尔塞夫先生就是那个军官弗尔南多·蒙台哥吗?’‘我确实认得!’海黛喊道。‘噢我的母亲呀!曾经告诉我说:“你本来是自由的你有一个疼爱你的爹爹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皇后。仔细看清楚那个人。是他使你变成了一个奴隶是他把你父亲的头颅挑在枪尖上是他出卖了我们是他把我们交给那个奴隶贩子!仔细看看他的右手那只手上有一个大伤疤假如你忘记了他的面貌你一看那只手就可以认识他奴隶贩子艾尔考柏的金洋便是一块一块地落到那只带有伤疤的手里!“我认不认识他?啊!现在让他说说看他怎么能说不认识我!’每一个字都象一把匕似的插入马尔塞夫的心每一个字都推毁他的一部分精力。当她说出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他急忙把他的手藏在胸怀里(他的手上的确有一个大伤疤)满脸绝望地跌回到他的座位上这情景改变了全场对伯爵的意见。‘马尔塞夫伯爵阁下’主席说‘您就难道被压倒了吗?答辩吧。本庭大公无私并且具有最高的权力就象上帝的法庭一样本庭决不能使你横受敌人的践踏而不给您一个反抗的机会。要不要再继续进行调查?要不要派两位议员到亚尼纳去?说呀!’马尔塞夫不回答。于是全体议员都带着一种惊恐的表情面面相觑。他们知道伯爵的脾气暴戾强横。必须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才能剥夺他反抗的勇气。他们以为这个沉默象是一次暴风雨的前兆预示将接着出现一个霹雳似的惊醒。‘唉’主席问道‘您决定怎么样?’‘我没有话回答。’伯爵站起来低声说。‘那末阿里·铁贝林的女儿所说的都是实情吗?’主席说。‘看来她是一个有利的证人甚至使您不敢再说“无罪”吗?您真的犯了所控的那些罪吗?’伯爵环顾四周他那种万般绝望的表情就是老虎看了也会心软但却不能感动他的法官。于是他抬头看天花板但立刻又收回那种眼光象是怕那屋顶裂开使他痛苦地看到那被称为天庭的另一个法庭和那名叫上帝的另一位法官似的。于是他以急促的动作撕开那件似乎要使他快要窒息的上衣象一个可悲的疯子似的冲出房间。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了一阵然后他的马车隆隆地响起急离开的声音。‘诸位’当房间里恢复肃静的时候主席说‘马尔塞夫伯爵阁下是犯了叛逆罪和暴行迫害罪吗?’‘是的。’审查委员会的全体委员异口同声地回答。 “海黛一直等候到结束。当她听到宣判的时候她并未露出十分高兴或怜悯的表情然后她用面纱遮住面孔庄严地向委员们鞠了一躬迈着象女神般庄严的步伐离开了会场。” 第八十七章 挑衅 正文第八十七章挑衅 “这时”波尚继续说“我趁着沉静和黑暗离开会议厅因此没人看见我。那个放我进来的听差在房门口等我他领我穿过走廊到达一个通凡琪拉路的暗门。我是带着一种悲喜交加的情绪离开的。原谅我阿尔贝悲是为了你喜是喜那个高贵的姑娘竟能这样为她的父母复仇。是的阿尔贝不论那次揭的消息出自谁的手是从哪儿来的我要说:虽然它是从一个敌人那儿来的但那个敌人一定是充当了上帝的使者。” 阿尔贝用两手抱着他的头他抬起他那羞得通红的、流满泪水的脸一直抓住波尚的手臂。“我的朋友”他说“我的生命结束了。我不能心平气和地对你说‘这是上帝的报应’我必须去找出是谁在用这种手段迫害我而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不是他杀死我或是我杀死他。我要依赖你的友谊来帮助我来完成这件事波尚假如你对我的蔑视还不曾驱走我们之间友谊的话。” “蔑视我的朋友!这件不幸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不幸亏儿子要为父亲的行为负责充满公正的偏见时代已经过去了。回顾一下你的生活阿尔贝你的生活还仅仅只是开始每一个黎明都都会给你的生涯带来更纯洁的希望。不阿尔贝接受我的忠告吧。你又年轻而又富有离开法国吧。在这寻求刺激和时时改变口味的伟大的巴比伦一切不久就会被忘记的。你在三四年以后娶一位俄国公主当作新娘带回来谁都不会把昨天所生的事情看作比十六年前所生的事情更严重了。” “谢谢你我亲爱的波尚谢谢你那想使我放弃这种念头的好意但我是不能这样做的。我已经把我的打算告诉你了假如有可能的话好也可以说那就是我的决心。你知道以我跟这件事情的关系而论我不能采取与你一样的态度。在你看来纯粹是天意的事情在我看来却远没有那样简单。我觉得上帝跟这件事情毫无关系。也幸亏是这样因为只有这样我这一个月来所忍受的痛苦才能不以那摸不到看不见的惩恶天使为对象而可以向一个既摸得到又看得见的人去寻求报复。现在我再说一遍波尚我愿意回到人和物质的世界而假如你还象你说的我们还是朋友的话就帮助我来找出那只击出拳的手吧! “这样也好”波尚说“假如你一定要拉我回到现实我就屈服了假如你一定要查出你的敌人我就来帮助你这件事情对我的名誉几乎也一样有同样相连的关系。” “嗯那好你知道波尚我们立刻开始搜索吧。每一瞬间的拖迟在我来说都象很长的时间。那个诽谤者到现在还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他或许希望他可以不受惩罚。但是以我的名誉提保假如他那样想的话他就在欺骗他自己了。” “好吧听我说马尔塞夫。” “啊波尚我看你已经明白这一点了你恢复了我的生命。” “我并没有说事情真是那样但它至少是黑夜中的一道光芒沿着这道光芒我们或许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 “告诉我吧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嗯我把我从亚尼纳回来的时候设想对您说的那件事告诉你。” “说吧。” “我到了那里当然先到当地的大银行家那儿去调查。一开始甚至我还没有提及你父亲的名字他就说:‘啊我猜道你为什么来的了。’‘怎么猜到的呢?’‘因为两星期以前也有人来问我这同样的问题。’‘谁?’‘巴黎的一个银行家我的业务伙伴。’他的名字是——’‘腾格拉尔。’” “他!”阿尔贝喊道“是的他的确早就对我的父亲嫉恨得不得了。他常以平民自居不甘心看到马尔塞夫伯爵被任为贵族院的议员而这次婚姻又是毫无理由破裂的——对了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理由。” “去调查一下阿尔贝但不要无缘无故地火。调查一下假如是真的话——” “噢是的假如是真的”那青年人喊道“他就要偿还我所忍受的一切痛苦。” “要小心马尔塞夫他已经是一个老年人了。” “我尊敬他的年龄就象他尊敬我的家庭一样。假如他恨我的父亲他为什么不打死我父亲呢?噢他是怕跟一个人当面作对的。”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阿尔贝我只是要跟你说不要感情用事要慎重一些。” “噢不用怕而且你要陪我去的波尚。严肃的事情应该当着证人来做的。今天假如腾格拉尔先生是有罪的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嘿!波尚我将以一次庄严的葬礼来维护我的名誉。” “既然你已下了这样的决心阿尔贝那就应该立刻去执行。你想立即到腾格拉尔先生那儿去吗?我们走吧。” 他们派人去叫一辆轻便马车。一进那家银行家的院子他们便看到安德烈·卡瓦尔康蒂的四轮马车和他的仆人在门口。 “啊太好了!很好”阿尔贝用一种阴郁的口吻说。“假如腾格拉尔先生不和我决斗我就杀死他的女婿他应该是愿意决斗的——一个卡瓦尔康蒂!” 仆人通知说阿尔贝来访但那位银行家想起昨天的事情吩咐仆人关门。可惜已经太迟了阿尔贝跟着那听差进来了听到他这样吩咐仆人便硬推开门径自闯入那位银行家的书房里波尚跟在他的后面。 “阁下”那银行家喊道“难道我没有权力在我的家里拒绝不想接见的人了吗?你看来是忘乎所以了。” “不阁下”阿尔贝冷冷地说“在这种状况下如果不是由于懦怯——这是我给你的托词——一个人就不能拒绝接见某些人。” “那末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呢阁下?” “我要求”阿尔贝一面说一面走近他似乎并未注意到那背着壁炉站着的卡瓦尔康蒂——“我要求让我们在一个没有人来打扰的地方交谈十分钟我对你只有这一点要求仇人相遇必定是一死一生。” 腾格拉尔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卡瓦尔康蒂向前动了一步阿尔贝就转向他。“还有你”他说“假如你高兴的话你也来吧子爵阁下你也有资格这样因为你几乎已经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了只要有人愿意接受这种约会多约几个也无妨。” 卡瓦尔康蒂带着一种愕然的神情望着腾格拉尔腾格拉尔竭力振作了一下站起来走到那两个青年人的中间。阿尔贝对安德烈的攻击使他有了一种不同的立场他希望这次拜访别有缘故不是他最初所假定的那个原因。 “老实说阁下”他对阿尔贝说“假如你因为我喜欢而陪你所以到这儿来找这位先生吵架我就要把这件事情交给检察官去处理。” “你弄错了阁下”马尔塞夫带着一个阴郁的微笑说“这与婚事毫无关系我所以要对卡瓦尔康蒂先生那样说是因为他刚才似乎要来干涉我们的企图。在一方面你说对了我今天准备要跟每一个人吵架但你有优先权腾格拉尔先生。” “阁下”腾格拉尔回答愤怒和恐惧使他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我警告你当我遇到一只疯狗的时候我会杀了它但我决不认为自己犯了罪而是认为我为社会做了一件好事。假如你了疯要来咬我我就要毫不留情地杀死你。难道你父亲的受辱是我的过错?” “是的你这坏蛋!”马尔塞夫喊道“是你的过错。” 腾格拉尔后退了一步。“我的错!”他说“你一定疯了!我怎么知道希腊的历史?我到那些国家去旅行了吗?是我劝告你的父亲出卖亚尼纳堡背叛——” “住口!”阿尔贝用一种窒息的声音说。“不你并没有直接揭露这件事情并没有直接来伤害我们但这件事情是你暗中唆使的。” “我?” “是的你!那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咦我想报纸已经告诉你了当然是从亚尼纳来的!” “谁写信到亚尼纳去的?” “写信到亚尼纳?” “是的。是谁写信去打听关于我父亲的消息的?” “我想谁都可以写信到亚尼纳去的吧。” “但只有一个人写了那封信!” “只有一个人?” “是的而那个人就是你!” “我当然要写。没错我觉得当自己的女儿快要嫁给一个青年人的时候应该去打听一下他的家庭。这不但是一种权利而且是我的一种责任。” “你写那封信的时候阁下是已经知道你会得到什么回答的。” “我!真的我可以保证”腾格拉尔用一种信任而且放心的神情喊道这也许并不完全是吓出来的而多半是因为他对那个可怜的青年真正感到了关切“我庄严地向你保证我本来决想不到要写信到亚尼纳去。我怎知道阿里总督的遭难呢——我知道吗?” “那肯定是有人煽动你写的了?” “是的” “那个人是谁?说说呀” “啊!这事很简单。我谈到你父亲的过去。我说他的财产由来还不大清楚。那个人就问我你父亲的财产是哪儿弄来的?我回答说:在希腊呗。他就对我说:‘好呀!写信到亚尼纳去就是了。’” “劝你的那个人是谁?” “不是别人就是你的朋友基督山伯爵。” “基督山伯爵叫你写信到亚尼纳去的?” “是的于是我就写了假如你高兴的话我可以把回信给你看。” 阿尔贝和波尚对望了一眼。“阁下”波尚说“你似乎在指责伯爵而你知道伯爵此刻不在巴黎无法为他自己辩护。” “我没有指责任何人阁下”腾格拉尔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即使在伯爵面前。” “伯爵知道回信的内容吗? “知道我给他看过回信。” “他知道我父亲的教名叫弗尔南多姓蒙台哥吗?” “知道我早就告诉他了。除此以外我所做的每件事情任何人处于我的处境都会这么做的甚至比我做得更多一些。在我收到回信的第二天你父亲在基督山的怂勇下正式来为你提亲我坚决地拒绝了他没有作任何解释。我没有必要去揭他的老底马尔塞夫先生露脸还是丢脸管我什么事?我既不会因此多赚些钱也不会因此少赚些。” 阿尔贝觉得自己连额头都涨红了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腾格拉尔卑鄙地为自己辩解但说话的神气却不象在为自己辩解好象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千真万确的当然他的吐露真情并不是由于良心现而多半是由于害怕的缘故。但马尔塞夫不是要证实腾格拉尔和基督山谁的罪大;而是要寻求一个肯答复侮辱的人一个肯和自己决斗的人而腾格拉尔显然是不肯决斗的。这时那些被遗忘或当初并未留意的事情都在他的记忆中呈现出来了。基督山既然买了阿里总督的女儿当然知道一切;知道了一切他才劝腾格拉尔写信到亚尼纳去完全是有预谋的。他知道了回信的内容所以顺从阿尔贝的愿望介绍他会见海黛又有意使谈话转移到阿里之死不去反对海黛讲述这个故事(但当他用罗马语对那个青年女郎说话的时候无疑地曾警告了她叫她不要指明马尔塞夫的父亲)。而且他不是还要求马尔塞夫不要在海黛的面前提及他父亲的名字吗?最后当他得知决定性的打击就要到临的时候他就带阿尔贝去了诺曼底。这一切无疑都经过精心安排好的。那么基督山也是他父亲的敌人之一了。阿尔贝把波尚拉到一边把这些想法告诉了他。 “你说得有理”波尚说“腾格拉尔先生在这件事情上只是做得鲁莽俗气一些而这位基督山先生你倒是应该要求他解释清楚。” 阿尔贝转过身来。“阁下”他对腾格拉尔说“我得证实你的推诿是否成立我现在就去问基督山伯爵。”他向那位银行家鞠了一躬和波尚一同向外走丝毫不在意卡瓦尔康蒂。 腾格拉尔一直陪他到门口他在门口又向阿尔贝申明他对马尔塞夫伯爵并无个人恩怨并不想去得罪他。 第八十八章 侮辱 正文第八十八章侮辱 在那位银行家的门口波尚让马尔塞夫停一下。“听着”他说“刚才我已对你说过你必须要求基督山先生解释清楚。” “总的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等一等马尔塞夫在见他以前你必须先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考虑这么做的严重性。” “这比到腾格拉尔先生那儿去更严重吗?” “是的腾格拉尔先生是一个爱钱的人而那些爱钱的人你知道考虑到危险太大是不轻易与一人决斗的。而这一位却相反他是一位绅士。你难道不怕他接受你的挑战与你决斗吗?” “我只怕一件事那就是怕遇不到一个肯与我决斗的人。” “噢你放心”波尚说“他肯定决斗的。我只怕他太厉害了你敌不过他。” “我的朋友”马尔塞夫微笑着说“为我的父亲而死在决斗场是我所希望的。那样我们就都得救了。” “你的母亲会伤心死的。” “我可怜的母亲!”阿尔贝揉了揉眼睛“我知道她会的但这样总比羞死好。” “你下定决心了吗阿尔贝?” “是的。” “我们能在家里找到他吗?” “他说比我晚几个钟头回来的他现在应该是在家了。” 他们登上马车向香榭丽舍大道三十号驶去。波尚想一个人进去但阿尔贝说这次的情况与平时不一样他不必严格遵守决斗的规则。年轻人完全处于一种神圣的动机波尚只能顺从他的心意他同意和马尔塞夫一同进去。阿尔贝从大门口跑到台阶上。巴浦斯汀在门口接着他。伯爵刚回家现在正在洗澡不让任何人进去。 “洗完澡干什么?”马尔塞夫问道。 “主人要去吃饭。” “吃完饭呢?” “他要睡一个钟头。” “然后呢?” “他要到歌剧院去。” “你能确定吗?”阿尔贝问。 “十分确定伯爵曾吩咐八点正为他准备好马。” “好极了”阿尔贝回答“我就想知道这些情况。” 然后他转身对波尚说“要是您有什么事情要去办理波尚赶快就去办它。要是你今天晚上有约会请把它改到明天。我要你陪我到剧院去假如可能的话把夏多·勒诺也带来。” 波尚在阿尔贝同意以后就离开了他答应在七点刻的时候去拜访他。回家以后阿尔贝通知弗兰士、德布雷和莫雷尔希望今天晚上能在剧院里看见他们。然后他又去见他的母亲。他的母亲自从昨天开始就不愿见任何人独自躺在她的卧室里。阿尔贝现她躺在床上这次公开的羞辱把她完全压倒了。阿尔贝的出现使她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她紧紧地抓住儿子的手忍不住抽泣起来;但她的眼泪也不能减少她的痛苦。阿尔贝默默地站在母亲的床边。从那苍白的脸色和紧皱的眉头上可以看出他复仇的心愿已渐渐消除了。“我亲爱的母亲”他说“你知道马尔塞夫先生有什么敌人吗?” 美塞苔丝非常吃惊她注意到她的儿子并没有说“我的父亲”。“我的儿子”她说“象伯爵这样有显赫地位的人总是暗中有许多仇敌的。那些明目张胆的仇敌并不是最危险的。” “是的我知道的所以来请求你的判断。你思维敏捷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因为比如说在我们家举行舞会的那天晚上你就注意到基督山先生根本没有吃我们家的一点东西。” 美塞苔丝用她那颤抖的手支撑起身体。“基督山先生!”她惊讶地喊道“他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你知道妈基督山先生可说完全是一个东方人而根据东方人的习惯不在他们仇敌家里吃一点东西、喝一口水便可以保住他复仇的全部自由。” “你是说基督山先生是我们的仇敌吗?”美塞苔丝问道脸色变得比她身上的那张床单更苍白。“谁告诉你的?你疯啦阿尔贝!基督山先生一直对我们彬彬有礼。基督山先生也救了你的命是你自己把他推荐给我们的呀。噢我求求你我的儿子假如你有这种想法赶快抛开它我告诉你——不我请求你和他保持你们之间的友谊。” “妈”那阿尔贝回答“你要我向那个人妥协难道有特殊原因的吗?” “我?”美塞苔丝说她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但很快又变得苍白起来。 “是的一定有的而那个理由是”阿尔贝说—— “是不是——就是怕这个人会伤害我们?” 美塞苔丝打了一个寒颤用考察的眼光盯住他的儿子。 “你说的话离奇古怪”她对阿尔贝说好象怀着某种古怪成见似的。伯爵有什么事使你不高兴呀?三天以前你还他一同在诺曼底仅仅三天以前我们还把他当成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阿尔贝的嘴边掠过一个自嘲的微笑美塞苔丝看见了她凭着一个女人和一个母亲的双重直觉她预知了一切但她是一个审慎和坚强的人她把她的悲哀和恐惧深深地掩藏起来。阿尔贝默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伯爵夫人重新说:“你来问我健康怎么样我坦白说我很不舒服。你留在这儿陪我一会吧。我不愿意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妈”那青年说“你知道我很高兴陪你但有一件很要紧的重大事情使我不得不离开你一晚上。” “好吧。”美塞苔丝说道叹了一口气“去吧阿尔贝我不愿意你成为一个孝顺的奴隶。” 阿尔贝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向母亲鞠了一躬就离开了她。 他刚把门关上美塞苔丝便去召来一个心腹人吩咐晚上跟着阿尔贝出去并把他所看到的立刻回来报告她。然后她按铃让她的侍婢进来支撑起虚弱的身子把自己梳妆好准备随时应付可能生的事情。 那个仆人的差事并不难做。阿尔贝回到他的寝室里象往常一样仔细地打扮齐整。七点五十分波尚来了他已见过夏多·勒诺夏答应他在开幕以前到达剧院。两人进阿尔贝的双座四轮马车里阿尔贝没有丝毫隐瞒便喊道:“到歌剧院去。”他在焦躁不安的情绪中在开幕前到达了剧院。 夏多·勒诺已经到了波尚已经把全部事情通知过他他无需阿尔贝向他解释。儿子为父亲复仇的行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夏多·勒诺并不劝阻他只是重申了他一定会把他作为永远的朋友。 德布雷还没有来但阿尔贝知道他很少错过一场戏的。阿尔贝在剧院里到处闲荡直到幕拉开。他希望在外厅或楼梯上能遇到基督山。铃声召他回座他与夏多·勒诺和波尚一同走进剧院。但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两根廊柱之间的那个包厢可是在第一幕演出时候那个包厢的门始终紧紧地关闭着。最后当阿尔贝差不多是第一百次望他的手表时也就是第二幕开始的时候门开了基督山穿着一套黑衣服走了进来站到包厢前面的栏杆上向大厅环视。莫雷尔跟在他的后面用眼光去寻找他的妹妹和妹夫。他不久就现他们在另一个包厢里向他们点头示意。 伯爵在环顾正厅的时候遇到一张苍白的面孔和一双气势汹汹的眼睛而且那一对眼睛显然引起他的注意。他认出那是阿尔贝。看到他这样愤怒和失常还是认为最好不去看他。 他不露声色地坐下拿出他的望远镜向别处观望。他表面上虽然并没有去注意阿尔贝但实际上阿尔贝却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当第二幕的帷幕落下来的时候他看见他和他的两个朋友离了正厅前座然后又看见他的头在包厢后面经过伯爵就知道那逐渐接近的风暴将要落到他身上来了。这时他正在和莫雷尔高高兴地聊天但他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应付可能生的一切。门开了基督山转过头去他看到阿尔贝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走进来后面跟着波尚和夏多·勒诺。 “唉”他喊道他的口令是那样的慈爱殷勤显然与一般人的普通招呼不同“我的骑士到达目的地啦。晚安马尔塞夫先生。”这个人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脸上露出十分亲热的神情莫雷尔到达时才想起子爵给他的那封信那封信里并没有说任何理由只是要求他到剧院来但他知道有一件可怕的事情要将生。 “阁下我们不是到这儿来听你这些虚伪的客套话的也不是来跟你谈什么友谊的”阿尔贝说“我们是来解释的伯爵阁下。”那青年的颤抖声音象是从咬紧的牙齿里传出来的一样。 “在剧院里作解释?”伯爵说那镇定的声音和洞察一切的目光证明他始终保持着自制力。“我对于巴黎人的习惯知道得很少但我想在这种地方是不适宜提出这种要求的。” “可是假如有些把他们自己关在家里”阿尔贝说“只因为他在洗澡、吃饭或睡觉就不能见客我们就只能在哪儿碰到他就在哪儿向他提出些问题。” “我不是很难找的呀阁下因为假如我的记忆力还不算太坏的话昨天您还在我的家里。” “昨天我是在你的家里阁下”阿尔贝说“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阿尔贝已提高他们的谈话嗓们这样近的包厢和休息室的人都可以听得到。所以已经有许多人的注意力已经被这一声争吵吸引过来了。 “您是从哪儿来的阁下?”基督山说脸上毫无表情。 “您看来已完全丧失理智啦。” “只要我懂得你是一个不义的家伙阁下而且还要你明白。我要报复我就够清醒了。”阿尔贝狂怒地说。 “我不懂得您的意思阁下”基督山回答“就算我知道你的意思您的声音太大。这儿是我的地方这里只有我有权利可以比旁人讲得高。请您出去阁下!”基督山以威严的神态指着门。 “啊我要你离开离开你的地方!”基督山以威严的神态指着门。 “啊我要你离开离开你的地方!”阿尔贝一面回答一面把他的手套在他那痉挛的手掌里捏成一团基督山完全看见这了这一切。 “好了好了!”基督山平静地说“我看您要跟我打架但我要奉劝你一句您不要忘记。挑衅是一个坏习惯。况且并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有效的马尔塞夫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看到这场争吵旁观音之中出了一阵阵惊异的低语声。从昨天以来他们整天都在谈论马尔塞夫。阿尔贝立刻明白了这个暗示的意思他正要把他的手套向伯爵脸上摔过去莫雷尔及时快地捉住他的手波尚和夏多·勒诺也恐怕这种局面越出决斗挑衅的界限一齐挡住他。但基督山并没有起身只是从椅背上转过身来从阿尔贝的捏紧的手里拿出了那只潮湿团绉的手套。“阁下”他用一种庄严的口气说“就算您的手套已经扔了我用它裹好一颗子弹送给您。现在离开我的包厢不然我就要我的仆人来赶你到门外去了。” 阿尔贝退了出去他的神色迷乱眼睛冒火几乎丧失了理智摩莱关上门。基督山又拿起他的望远镜象是根本不曾生过什么似的;他有一颗铜做的心和大理石雕成的脸。 莫雷尔耳语说:“您对他做过什么事情?” “我?没有什么至少对他个人没有什么。”基督山说。 “但这一切叫那个年青人感到愤怒。” “那件事跟您有关系吗?” “他父亲的叛逆罪是海黛去告诉贵族院的。” “真的?”莫雷尔说。“我听人说过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在这个包厢里见到过的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希腊奴隶说是阿里总督的女儿。” “这一切完全是真的。” “看来”莫雷尔说“我懂了刚才这场争吵是有预谋的。” “怎么会呢?” “是的阿尔贝写信要求我到歌剧院来无疑是要我做一个看见他侮辱您的见证人。” “大概是的。”基督山泰然自若地说。 “但您预备怎样反击他呢?” “对谁?” “阿尔贝。” “我准备对阿尔贝怎么样?马西米兰就象我现在握住您的手一样确定无疑在明天早晨十点钟以前我一定会杀死他。”莫雷尔把基督山的手捧在自己的两手之间他打了一个寒颤觉得那只手是那样的冰冷和坚定。 “啊伯爵”他说“他的父亲是那样的爱他!” “别再向我提起那个人!”基督山说这是他第一次火“我要使他痛苦。” 莫雷尔在惊愕之下让伯爵那只手抽出去。“伯爵!伯爵!”他说。 “亲爱的马西米兰”伯爵打断他的话说“听杜普里兹[杜普里兹(一八o六—一**六)法国歌剧演员。——译注]吧。” 莫雷尔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只好不哼声了。阿尔贝吵完退出时拉起的那道舞台帷幕不一会便又降落了下来。 这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请进!”基督山说他的声音仍然象平常一样的平静波尚立刻出现了。“晚安波尚先生”基督山说好象是今天晚上看见那位新闻记者似的“请坐。” 波尚鞠了一躬坐下。“阁下”他说“你刚才已经看到我是陪马尔塞夫先生的。” “那就是说”基督山面带微笑说“你们大概还是一块用餐的。波尚先生我很高兴看到您比他稳重一些。 “阁下”波尚说“我承认阿尔贝不应该向您这样大的火但道歉了以后你懂得伯爵阁下我只是代表我本人道歉的我还要说: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不会拒绝跟我解释一下你和亚尼纳的关系。再者还有那位年轻的希腊姑娘我还要说几句话。” 基督山示意请他住口。“喏”他微笑着说“我的全部希望已经破灭了。” “怎么会呢?”波尚说。 “您当然希望我是一个非常怪僻的人物。照您看来我是一个勒拉一个曼弗雷特一个罗思文勋爵。然后当大家都这样认为时您却破坏了我的形象又要把我塑造成一个普通人了。您要把我拉回到现实中去最后您竟要求我作出什么解释!真的波尚先生这也太可笑啦。” “可是”波尚傲慢地答道“有的时候当正义的命令——” “波尚先生”这个怪人打断他的话说“基督山伯爵只是接受基督山伯爵的命令的。所以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波尚先生而且我总会做得很好的。” “阁下”波尚答道“正义之士得到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答复。信义是需要有个保证的。” “阁下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基督山不动声色但却气势汹汹地回答“我们两人的血管里都有我们愿意抛洒的热血——那就是我们相互的保证。就这样去告诉子爵吧明天早晨十点钟以前我就可以看到他的血究竟是什么颜色了。” “看来我只好安排你们决斗的手续就是了。”波尚说。 “对于这我是无所谓的阁下”基督山说“以这种小事在剧院里来打扰我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在法国人们用剑或手枪决斗。在殖民地用马枪决斗。在阿拉伯用匕决斗。告诉你的委托人虽然我是忍受侮辱的一方为了保持我的怪僻我允许他选择武器而且可以不经讨论毫无异议地接受你听清楚了吗?什么都行甚至用抽签的办法也可以虽然它是愚蠢和可笑的然而对于我却是没有什么我一定可以取胜。” “当然罗”基督山微微耸一耸肩膀说。“不然我就不会和马尔塞夫先生决斗。我要杀死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要今天晚是写一张字笺送到我家里来让我知道决斗的武器和时间就行了我不愿意花太多的时间等待。” “那末是用手枪八点钟在万森树林。”波尚神情狼狈地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一个傲慢的自大者还是一个人。 “好极了阁下”基督山说“现在一切都已解决了请让我看一剧吧并且请您告诉你的朋友阿尔贝今天晚上请他不要再来了他这种粗鲁野蛮的行为只会伤害他自己。让他回家先养精蓄锐吧。”波尚惊愕地离开了包厢。“现在”基督山转过去对莫雷尔说“可以指望你当我们的证人是吗?” “当然啊”莫雷尔说“愿意听从你的吩咐伯爵可是——” “可是什么?” “我想我应该知道真正的原因。” “那是说您拒绝我了?” “不。” “真正的原因吗?莫雷尔阿尔贝本人也是盲目地在干他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只有上帝和我知道。但我可以向您保证莫雷尔上帝不仅知道原因而且是站在我们这一边。” “那就够了”莫雷尔说“谁是您的第二个陪证人?” “莫雷尔除了您和您的妹夫艾曼纽以外我在巴黎所认识的人没有一个可以享受这种光荣。您以为艾曼纽会答应我的要求吗?” “我可以替他答应您伯爵。” “好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了。明天早晨七点钟你们一块到我这儿来好不好?” “我们一定来。” “嘘!开幕了。听!这个歌剧我尽可能听一个字都不让它漏过的《威廉·退尔》这支曲子真是太美妙!” 第八十九章 夜 正文第八十九章夜 基督山先生按照他往常的习惯一直等到本普里兹唱完了他那曲最有名的《随我来》才起身离开。莫雷尔在门口等他与他告别并再一次向他保证说第二天早晨七点钟一定和艾曼纽一同来。于是伯爵面带着微笑稳步地跨进车厢五分钟以后回到家里。一进家门他说说:“阿里把我那对象牙十字的手枪拿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凡是认识而且了解他的人是决不会误解他脸上那种表情的。 阿里把枪拿来交给他的主人带着当一个人快要把他的生命托付给一小片铁和铅的时候那种关切的神情仔细地检查他的武器。这只手枪是基督山特地定制的用它在房间里练习打靶用的。轻轻一推弹丸便会飞出枪膛而隔壁房间里谁也不会猜到伯爵正在如打靶家听说的那样练过。”当他正把一支枪拿在手里瞄准那只作为靶子用的小铁盆的时候书房的门开了巴浦斯汀走了进来。还没等他说话伯爵就看见门口——门没有关——有一个头罩面纱的女人站在巴浦斯汀的后面。那女人看见伯爵手里握着枪桌上放着剑便冲了进来。巴浦斯汀望着他的主人伯爵示意他一下他便退出房间随手把门关上。“您是谁夫人?”伯爵对那个蒙面的女人说。 来客向四周环视了一下确定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便紧合双手弯下身体象是跪下来似的用一种绝望的口气说:“爱德蒙请你不要杀死我的儿子!” 伯爵退了一步轻轻地喊了一声手枪从他的手里掉了下来。“您刚才说的是什么马尔塞夫夫人?”他说。 “你的名字!”她喊道把她的面纱撩到到脑后面—— “你的名字或许只有我一个人还没有忘记这个名字。爱德蒙现在来见你的不是马尔塞夫夫人而是美塞苔丝。” “美塞苔丝还活着伯爵而且她还记得你因为她刚见你就认出了你甚至在还没有你的时候她就从你的声音——从你说话的声音——认出了你爱德蒙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步步紧跟着你注视着你而她不用问就知道是谁给了马尔塞夫先生现在所受的打击。” “夫人你的意思是指弗尔南多吧”基督山以苦涩讥讽口气回答“既然我们在回忆当年的名字我们就把它们全都回忆起来吧。” 当基督山说到弗尔南多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十分憎恨的表情这使美塞苔丝觉得有一股恐怖的寒流流进她全身骨骼。“你瞧爱德蒙我并没有弄错我有理由说“饶了我的儿子吧。’” “谁告诉您夫人说我恨您的儿子?” “谁都没有告诉我但一个母亲是有一种双重直觉的。我已经猜出了今天晚上我跟踪他到剧院里看到了一切。” “假如您看到了一切夫人您就会知道弗尔南多的儿子当众羞辱了我。”基督山用十分平静的口气说。 “噢慈悲吧!” “您看到要不是我的朋友摩莱拦住了他他可能已经把他的手套摔到我的脸上来了。” “听我说我的儿子也已猜出你是谁他把他父亲的不幸全怪罪到你身上来了。” “夫人你弄错了那不是一种不幸。而是一种惩罚不是我在惩罚马尔塞夫先生而是上帝在惩罚他。” “而为什么你要代表上帝呢?”美塞苔丝喊道“当上帝已经忘记这一切你为什么还记着呢?亚尼纳和它的总督与你有什么关系呢爱德蒙?弗尔南多·蒙台哥出卖阿里·铁贝林这些让你有什么损失吗?” “不错夫人”基督山答道“这一切都是那法**官和凡瑟丽姬的女儿之间的事情。这一切和我毫无关系您说不错。如果我曾经誓要为我自己复仇的话则我的复仇对象绝不是那个法**官也不是马尔塞夫伯爵而是迦太兰人美塞苔丝的丈夫渔人弗尔南多。” “啊伯爵”伯爵夫人喊道“恶运让我犯下的这桩过错是该得到这可怕的报复的!因我是有罪的人爱德蒙假如你必须向人报告的话就应该向我报复因为我不够坚强不能忍受寂寞和孤独。” “但是”基督山叹了口气说“为什么我会离开您?您为什么会孤独呢?” “因为你被捕了爱德蒙因为你成了一个囚徒。” “为什么我会被捕?为什么我会变成一个囚徒呢?” “我不知道。”美塞苔丝说。 “您确实不知道夫人至少我希望您不知道。但我现在可以告诉您。我之所以被捕和变成一个囚徒是因为在我要和您结婚的前一天在里瑟夫酒家的凉棚下面一个名叫腾格拉尔的人写了这封信而那个打渔的弗尔南多亲手把它投入了邮筒。” 基督山走到一张写字台前面打开抽屉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来纸张已失去原来的色泽墨水也已变成铁锈色;他把这张文件拿给美塞苔丝。这就是腾格拉尔写给检察官的那封信是基督山装扮成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代理人付给波维里先生二十万法郎那一天从爱德蒙·唐太斯的档案里抽出来的。美塞苔丝惊恐万分地读下去:“‘阁下——敝人系拥护王室及教地之人士兹报告检察官有爱德蒙·唐太斯其人系法老号之人副今晨从士麦拿经那不勒斯抵埠中途曾停靠费拉约港。此人受缪拉之命送信给叛贼并受逆贼命令送信给巴黎拿破仑党委员会。犯罪证据在将其逮捕时即可获得假始信不在其身上则必在其父家中或在其法老号之船舱内。’” “噢我的上帝!”美塞苔丝说用手抹一抹她大汗淋漓的额头。“这封信——” “这是我用二十万法郎买来的夫人”基督山说“但这只是小意思我今天就可以在您面前证明我是无辜的。” “这封信的结果怎么样?” “你知道得很清楚夫人就是我被捕了但您不知道那次我在监狱呆了多久。您不知道十四年来我始终在离您一哩以内的地方伊夫堡的一间黑牢里。您不知道这十四年中我每天都要重述一遍我的誓言我要复仇可是我不知您已经嫁给了了诬告我的弗尔南多也不知道我的父亲已经饿死了!” “公正的上帝!”美塞苔丝浑身抖地喊道。 “当我在狱里呆了十四年以后在我离开牢房的时候就听到了那两个消息而正是为了这个原因为了美塞苔丝的生和我父亲的死我誓一定要向弗尔南多复仇我现在就是在为我自己复仇。” “您确定这一切都是可怜的弗尔南多干的吗?” “夫人我确实知道他干了那些事情。而且他还干过更见不得人的事他身为法国公民却去投靠英国人。他的祖籍是西班牙人他竟会参加攻打西班牙人的战争。受恩于阿里他竟会出卖和杀害了阿里。跟这些丑事相比您刚才所读的那封信算什么?这是一个情人的圈套利用这种圈套他与那个人结婚。那个女人或许可以宽恕但是本来娶她的那个情人却不容忍这一切。好吧!法国人并没有向那个叛徒复仇西班牙人也没有枪毙那个叛徒已经死了的阿里也没有惩罚那个叛徒。但是我被出卖、被杀害、被埋葬的我也早已受上帝慈悲把我从坟墓里救出来惩罚那个人。上帝派我来就是复仇而我现在来了。” 那可怜的女人把头一下埋在自己的双手之中她的腿实在支持不住了。 但妻子的尊严阻止了她充当情人和母亲的冲动。当伯爵跑上去把她扶起来的时候她的额头几乎要触到地毯了。然后她坐在一张椅子里望着基督山先生那刚毅的脸在那张脸上悲痛和忌恨的表情仍然显得很可怕。 “让我不去毁灭这个家伙!”他低声地说“上帝把我从死境里救出来就是要我来惩罚他们而我竟不服从上帝的指令!不可能夫人这决不可能的!” “爱德蒙”那可怜的母亲说她换了一种方式“当我称唤你爱德蒙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称我美塞苔丝呢?” “美塞苔丝!”基督山把那个名字重复一遍“美塞苔丝嗯是的你说得对好个名字依旧还有它的魅力很久以来这是我第一次以这样声音地叫出这个名字。噢美塞苔丝!我曾在满怀惆怅的悲叹声中在伤心的呻吟声中绝望的呼喊你的名字。在寒风刺骨的冬天我曾蜷伏在黑牢的草堆里呼喊它。当酷暑难当时我曾在监狱的石板上滚来滚去地呼喊它。美塞苔丝我必须要为自己复仇因为我受了十四年苦——十四年中我哭泣过我诅咒过现在我告诉你美塞苔丝我必须要为我自己复仇了!” 因为他曾热烈地爱过她他深怕自己会被她的恳求软化就回忆起他当时受苦的情形来帮助自己坚定仇恨。“那末就为你自己复仇吧爱德蒙”那可怜的母亲哭道。“你应该让你的报复落到罪人的头上——你去报复他报复我但不要报复我的儿子!” “圣经上写道”基督山答道“父亲的罪将会落到他们第三第四代儿女身上。上帝在他的预言里都说了这些话我为什么要比上帝更仁慈呢?” “因为上帝拥有时间和永恒——人却无法拥有这两样东西。” 基督山出一声呻吟似的长叹双手抓紧了他的头。 “爱德蒙”美塞苔丝向伯爵伸出双手继续说“自从认识你开始我就喜欢你的名字并时常想起你。爱德蒙我的朋友不要打碎我心里时刻保持着的那个高贵而又美好的形象。爱德蒙假如你听到过我向上帝诉说的种种祈祷那就好了我那时多么希望你还活着但我想你一定已经死了!是的死了唉!我想你的身体早已被埋在一座阴森森的塔底我以为你的尸体已被扔落到狱卒死尸的一个洞底下。于是我哭了!爱德蒙除了祈祷和哭泣外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听着十年来我每天晚上部做着同样的梦。我听说你企图逃跑听说你冒充另外一个犯人听说你钻进包尸体布袋里听说你在伊夫堡的顶上活生生地被人扔下去听说你撞到岩石上时出惨叫声这惨叫声向埋葬者证明了死尸已被代替他们又变成了害你的人。哦爱德蒙我向你誓凭我现在恳求你饶恕我的儿子的生命誓——爱德蒙这十年来我每天晚上都看到有人在一岩山顶上晃悠一个不可名状的东西。在这十年来我每天晚上都被一种可怕的喊声叫醒醒来时浑身颤抖冰冷。爱德蒙——噢相信我!——尽管我有罪噢是的我也受了那么多的痛苦!” “你可曾尝过你父亲在你离开时死去的滋味吗?”基督山把双手插进头里喊道“你可曾见过你所爱的女人嫁给你的情敌而你自己却在不见天日的一间黑牢里奄奄待毙吗?” “没有”美塞苔丝说“但我看见我所爱的那个人将要杀死我的儿子了。” 美塞苔丝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情是那样的痛苦不堪她用十分无望的口气说以至基督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哭泣起来。狮子终于被驯服了;复仇者终于被征服了。“你要求我做什么呢?”他说“你儿子的生命吗?现在他可以活下去了!” 美塞苔丝出一声惊奇的欢叫这一声喊叫使基督山禁不住热泪盈眶;但这些眼泪很快就消了因为上帝或许已派了一个天使来把它们收了去——在上帝的眼睛里这种眼泪是比古西拉和奥费亚[古代盛产金子、象牙和珍珠的地方。——译注]两地最圆润的珍珠更宝贵。 “噢!”她说一边抓住伯爵的手按到她的嘴唇上“噢谢谢你谢谢你爱德蒙!现在你真是我梦中的你了真是始终所爱的你了。噢!现在我可以这样说了。” “那太好了”基督山答道“因为爱德蒙不会让你爱久了。死者就回到坟墓中幽灵就要回到黑暗里。” “你说什么爱德蒙?” “我说既然你命令我死美塞苔丝我就只有死了。” “死!那是谁说的?谁说你要死?你这种念头是从哪儿来的?” “你想在歌剧院里当着全体观众的面当着你的朋友和你儿子的那些朋友面前我受到公开的侮辱——受到一个小孩子的挑战他会把我的宽恕大度当作胜利——你想我怎么还有脸面再活下去呢?美塞苔丝除了你以外我最爱的便是我自己、我的尊严和使我越其他人的那种力量那种力量就是我的生命。你用一个字就推毁了它我当然要死了。” “但是爱德蒙既然你宽恕了他那场决斗就不会举行了吗?” “要举行的”基督山用十分重的口气说“但流到地上的血不会是你儿子的而是我的了。” 美塞苔丝失声惊叫一声向基督山冲过来但突然停住了脚步。“爱德蒙”她说“我们的头上都有上帝既然你还活着既然我又见到了你我就真心诚意地相信你。在等待他的帮助时我相信你的话。你说我的儿子可以活下去是不是?” “是的夫人他可以活下去。”基督山说他很惊讶美塞苔丝竟能那样冷静地接受了他为她所作的这种视死如归的牺牲。 美塞苔丝把她的手伸给伯爵。“爱德蒙”她说当她望着他的时候已经热泪盈眶。“爱德蒙你是多么高贵呀你刚才所作的举动是那么的高尚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女人你仍然给予同情这是多崇高呀!唉!我老了变老的倒不是年月而是忧伤。现在我不能再以一个微笑或一个眼光使我的爱德蒙想起他曾花过那么多时间默默凝视的美塞苔丝了。啊相信我爱德蒙告诉你我受了多少痛苦。我再说一遍当一个觉得生命中没有一件愉快的事值得回忆也没有一点希望时这该有多么伤心但这也证明了世间的一切尚未了结。不一切还未了结我从心里现在存在的情感里就知道这一点。噢!我再说一遍爱德蒙你刚才宽恕的行动多高尚多么伟大崇高!” “你这么说美塞苔丝要是你知道了我为你所作的牺牲有多大你又该怎样说呢?假若那至高无上的主在创造了世界澄清了一切以后恐怕一位天使会因为我们凡人的罪恶而流泪因此会停止他的创世工作假若在一切都已准备齐全一切都已成形一切都已欣欣向荣以后当他正在欣赏他的工作的时候上帝熄灭了太阳一脚把世界又赐入到永远的黑暗里只有在那时你对于我此时所丧失的是什么或许可以有一个了解不不即使那时你还是无法体会到这一切。” 美塞苔丝带着一种惊愕、崇拜和感激的神情望着伯爵。基督山把他的脸紧埋在他那双滚烫的双手里好象他的脑子已不能受这样沉重的思想负担。 “爱德蒙”美塞苔丝说“我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伯爵的脸上露出痛苦的微笑。“爱德蒙”她继续说“你将来或许可以知道假如我的脸已变得苍白我的眼已变得迟钝我的美丽已经消逝总之假如美塞苔丝在外貌上已经和她以前不再相象——你将来会知道她的心依旧象以前一样。那末再会了爱德蒙。我对上天不再有所求了。我又见到了你已经觉你还是象以前那样的高贵和伟大。再会了爱德蒙再会了而且谢谢你!” 但伯爵并不回答。复仇变成了泡影使他陷入一种痛苦难受的恍惚状态中去在他还没有从这种恍惚状态中醒来美塞苔丝已打开书房的门出去了当马车载着马尔塞夫夫人在香榭丽舍大道上驶去的时候残废军人院钟敲响了半夜一点的钟声;钟声使基督山抬起头来。“我多么傻呀”他说“在我决心要为自己复仇的那一天我为什么没有把我的心摘下来呢!” 第九十章 决斗 正文第九十章决斗 美塞苔丝离开基督山先生以后一种凄凉的阴影笼罩了一切。在他的身体和在他的内心一切的思想全都停滞了他那强有力的头脑和他的身体都已在极端的疲倦以后隐入了微睡状态。“什么!”当灯油和蜡烛都将燃烧的时候仆人们在外厅里等得不耐烦了他对他自己说——“什么!这座我准备了这么久那小心和辛苦地建立起来的大厦竟这样被手指一点说一句话一口气就毁于一旦吗?呃什么!这个身躯这个我曾为它费了那么多心机这样引以自豪在伊夫堡的黑牢里一文不值而现在我已经把它造成这样伟大的身躯明天就要变成一堆泥土了吗?唉!我所惋惜的不是**的死亡。生命的毁灭使一切都可得到安息这不正是每一个不幸的人所祈求的吗?**的安息不是我所长久盼望的当法利亚在我的黑牢里出现的时候我不是也想用痛苦的绝食方法来达到那种目的吗?死只是向安息跨进一步那对我有什么意义呢?不生命的终结并不可怕而是我这样辛辛苦苦长年累月设计出来的计划就这样毁了。我原以为上帝是赞成这些计划的现在看来实际上他是反对的了!上帝不同意这些计划完成。这个负担这个几乎象一个世界一样沉重的负担我曾肩负了并且以为能负到终点但实际上它是太沉重了使我不得不在半路上把它放了下来。噢!十四年的绝望和十年的希望把我造成了一个上帝的信徒难道我现在又要再成为听凭命运摆布的人?而这一切——这一切都只因为那颗我自以为已经死掉的心其实只是麻木而已因为它已醒过来又开始跳动因为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的胸膛里跳动所激起的痛苦使我屈从了!可是”伯爵继续说他对于美塞苔丝所接受的明天他将为她而忍受那场残酷决斗的恶运感到苦恼——“可是一个心地如此高贵的女人是不可能这样自私地在我身强力壮的时候就让我这样死的呀母爱或有母性的疯狂决不会使她走到这一地步!有些美德在过分夸大以后便变成了罪恶。不她一定已经想好了某种动人的场面她会插身到我们中间来阻止我们的决斗而在这时看来是非常崇高的举动决斗场上便会变得荒诞可笑。”想这一切时自尊的红晕浮上了伯爵的脸。“荒诞可笑”他又说“而那种耻笑将落到我的身上。我将被人耻笑!不我还是死了的好!” 伯爵以为他在答应美塞苔丝饶恕她儿子的时候已经判了自己的死刑而这种厄运被他自己夸大地那么可怕!这样的自怨自艾终于使伯爵大声喊叫起来:“蠢!蠢!蠢!竟慷慨到把自己的身体作为那个青年打靶的目标。他决不会相信我的死只是一种自杀;可是为了我的荣誉这当然不是虚荣而是一种正当的自尊心我必须让全世界知道我是自愿放弃了那只已经高举起来准备反击的手用那只本来准备反击旁人的强有力的手来打击我自己。这是必须的这是应该的!” 他抓起一支笔从书桌的一只秘密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来现在他又附加了很多东西清清楚楚地解释他死的原因。“噢我的上帝!”他抬头向天说“我这样做是为了我的光荣也为了您的光荣。十年来我一向把自己看作复仇的天使。而寻些坏蛋象马尔塞夫、腾格拉尔、维尔福这种人不要让他们以为他们的敌人已没有复仇的机会。相反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受罚是上帝的意思我现在的决定只是延期执行而已。他们虽然在这个世界里逃避了惩罚但惩罚正在另一个世界里等待他们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当他正在被这些伤心可怕的幻景煎熬的时候晨曦染白了窗上的玻璃照亮了他手下的那张淡蓝色的纸。突然一种轻微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听来象是一声窒息的叹息声。他转过头来向四周环视看不见人。但那种声音又清晰地传来使他确信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他站起身来静悄悄地打开客厅的门看见海黛坐在一把椅子上两手垂下她那美丽的头无力地向后仰着。她本来是站在门口准备在伯爵出来的时候见他一面但因为守等了这么长时间也那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了就倒在椅子上睡着了开门的响声并没有把她惊醒基督山带着一种充满爱怜的目光凝视她。“她记得她有一个儿子”他说“而我却忘记了我有一个女儿。” 于是他伤心地摇摇头“可怜的海黛!”他说”她想见我想和我说话她提心某种事情要生已经猜到了明天某种事情要生。噢!我不能就这样和她告别我不能不把她托给一个人就这样死掉。”他又回到他的座位上接下去写道: “我把两千万遗赠给我的旧东家马赛船商比埃尔·莫雷尔的儿子驻阿尔及利亚骑兵队长马西米兰·莫雷尔他可以将其中的一部分转赠给他的妹妹尤莉和妹夫艾曼纽如果他不认为这种财产的增加会减少他们的快乐的话。这两千万财产藏在我基督山的岩窟里伯都西奥知道那个岩窟的秘密。如果他还没有心上人的话他可以和亚尼纳总督阿里的女儿海黛结婚这样他就实现了我最后的希望了。海黛是我用一个父亲的爱来抚养她的而她也象一个女儿一样的爱我。这份遗书已写明海黛继承我其余的财产——包括我在英国、奥地利与荷兰的土地和资金以及我各处大夏别墅里的家具;这笔财产除了那两千万和赠给我仆人的遗产以外依旧还值六千万。” 正当他写完最后一行的时候他身后的一声尖叫把他吓了一跳笔吓得松手掉了下去。“海黛”他说“你都看到了吗?” 原来海黛早已被照到脸上的曙光唤醒起身走到伯爵身后但伯爵并没有听到地毯上那轻微的脚步声。“噢我的大人”她说“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写这种东西呢?你为什么要把你的财产全部遗赠给我呢?难道你要离开我了吗?” “我要去旅行一次好孩子”基督山带着一种忧郁、充满无限温情地神色说“如果我遭到任何的不幸——”伯爵停下来。 “什么?”那青年女郎用一种庄严的语气问伯爵以前从未见过她用这种口气这使他吃了一惊。 “嗯假如我遇到了任何的不幸”基督山答道“我希望我的女儿幸福。” 海黛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你想到死了吗大人?”她说。 “那么如果你死了”她说“把你的财产遗赠给别人吧。” 他把这份遗嘱撕成四片抛到房子中央。然后接着精疲力尽了跌倒在地板上但这一次不是睡了过去而是昏了过去。伯爵俯下身去把她抱起来;望着那个纯净而苍白的面孔那一双可爱的闭拢的眼睛那个窈窕的、一动不动的、外表上似乎毫无生气的身体他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或许她对他的爱并不是一个女儿对一个父亲的爱。 “唉!”他万分沮丧地喃喃地说“那末我本来也许可以得到的。”于是他把海黛抱到她的房间里吩咐她的待女照顾她再回到他的书房里;这一次他立刻把门关上然后把那撕毁的遗嘱重新抄写一遍。当他快要抄完的时候他听到前院里驶进一辆马车。基督山走到窗口看见马西米兰和艾曼纽走下车来。“好!”他说“时间到了。”于是他用三颗火漆封住他的遗嘱。过了一会儿了他听到客厅里有声音了就走过去亲自打开门。 莫雷尔已等在客厅里了他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二十分钟。“我或许来得太早了伯爵”他说“但我坦率地承认我整夜未眠我家里的人也都和我一样。我要看到您精力充沛才能放下心。” 基督山无法不被感动;但他并不伸手给那青年却是去拥抱他。“莫雷尔”他说“今天是一个快乐的日子能得到象你这样一个人真挚的爱。早安艾曼纽那末你们和我一起去吗马西米兰?” “你还怀疑吗?”那青年队长说。 “但假如是我错了呢?” “在昨天那场挑衅中我始终注视着你昨天晚上我整夜地回想你那种坚定的表情于是我对自己说正义一定是在你这边的不然你是不会那样镇静。” “但是莫雷尔阿尔贝不是你的朋友吗?” “我们只是相识而已伯爵。” “你不是初次见到我的那一天见到他的吗?” “是的不错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已记不得了。” “谢谢你莫雷尔。”然后按了一下门铃“喂”他对进来的阿里说“把这个拿去送给我的律师。这是我的遗嘱莫雷尔。我死了以后打开看。” “什么!”莫雷尔说“你死?” “是的我不是应该先准备好吗?亲爱的朋友?你昨天离开我以后又去做些什么呢?” “我到托多尼俱乐部去那儿正如我所预料那样我找到了波尚和夏多·勒诺。我向你坦白承认我是去找他们的。” “为什么不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听我说伯爵这件事很严重而且无法避免的。” “你还怀疑什么呢?” “不那次挑战是在大庭广众这下进行的现在每一个人都已经在谈论这件事了。” “怎么样?” “嗯我希望换一种武器用长剑代替手枪手枪是不长眼睛的。” “他们同意了吗?”基督山急切地问他的心里怀着一种令人无法觉察的希望之光。 “没有因为你的剑术是太好了。” “啊!是谁出卖了我?” “那个被你击败的剑术教师。” “而你失败了。” “他们断然拒绝。” “莫雷尔”伯爵说“从来没有见过我打枪吧?” “从来没有。” “嗯我们还有时间瞧。”基督山拿起那支美塞苔丝进来时握在手里的手枪把每一张梅花爱司钉在靶板上他接连开了四枪打掉了梅花的四边。 每射一枪莫雷尔的脸就苍白一次。他察看基督山用来造成这种神妙奇术的弹丸比绿豆还小。“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他说“看艾曼纽。”然后他转过去对基督山说“伯爵看在上帝的面上我求你不要杀死阿尔贝!他有一个可怜母亲。” “你说得对”基督山说“而我却没有。”说这句话的口气使莫雷尔打了一个寒颤。 “你是受挑衅的一方伯爵。” “当然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你将先开枪。” “我先开枪?” “噢!这是我极力要求得来的:我们对他们的让步已经够多了他们应该在那一点上对我们让步了。” “相隔几步?” “二十步。” 一个可怕的微笑掠过伯爵的嘴唇。“莫雷尔”他说“不要忘记你刚才所看到的一切。” “看来阿尔贝唯一能逃命的机会就只有在你临时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了。” “我会激动?”基督山说。 “或许是出于你的宽容我的朋友你是非常杰出的一位射手我或许想说一句对旁人说就显得荒谬可笑的话。” “什么话?” “打断他的手臂打伤他但不要打死他。” “我可以告诉你莫雷尔”伯爵说“你不必向我恳求饶恕马尔塞夫先生的生命他一定可以保全生命可以平安地和他的两位朋友回去而我——” “而你?”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将被扛回家来。” “不不。”马西米兰情不自禁地喊起来。” “就象我对您说的亲爱的莫雷尔马尔塞夫先生会杀死我的。” 莫雷尔迷惑不解地望着伯爵。“昨天晚上生了什么事伯爵?” “象布鲁特斯在菲利普之战的前夜一样我看见了一个鬼。” “而那个鬼——” “他告诉我莫雷尔说我已经活得太长久了。” 马西米兰和艾曼纽面面相觑。基督山拿出他的表来看了一下。“我们去吧”他说“七点五分了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八点钟。” 一马车已等在门口。基督山和他的两个朋友跨进车厢。他在经过走廊时停了一下听了一下门内的声音;马西米兰和艾曼纽已经向前走了几步他们好象听到了他的叹息声象是从内心深处出来的一种无声哭泣。 八点正他们驶到约会的地点。“我们到了”莫雷尔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而且是我们先到。” “请主人原谅”跟着他主人同来的巴浦斯汀带着难以形容的恐怖神色说“我好象看见那边树林底下有一辆马车。” “可不是”艾曼纽说“我也看到好象也有两个青年人他们显然是在等人。” 基督山轻快地跳下车子伸手扶下艾曼纽和马西米兰。马西米兰把伯爵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手之间。“啊太好了”他说“我很高兴看到一个面临生死决斗的人他的手依旧还是这样的坚定。” 基督山拉了莫雷尔一下不是把他拉到旁边而是把他拉到他妹夫后边一两步的地方。“马西米兰”他说“你有心上人了吗?”莫雷尔惊奇地望着基督山。“我并不是要打听你的私事我亲爱的朋友。我只是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回答吧——我只有这么一个请求。” “我爱着一位年轻姑娘伯爵。” “你很爱她吗?” “甚于爱我的生命。” “又一个希望成了泡影!”伯爵说。然后叹了一口气“可怜的海黛!”他轻声地说道。 “老实说伯爵假如我不是这样熟悉你真会以为您没有那么勇敢呢?” “我叹息是因为我想到我要离开一个人。来莫雷尔难道一个军人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勇敢吗?生命吗?我曾在生与死之间生活了二十年生死对我有什么关系?所以不要惊慌莫雷尔假如这是一种软弱的话这种软弱也只是向你一个人泄露了。我知道世界是一个客厅我们必须客客气气地退出——那是说鞠躬退出这样才算体面。” “本来就是如此。你可把你的武器带来了吗?” “我?何必呢?我希望那几位先生把武器带来。” “我去问一下。”莫雷尔说。 “去问吧但不要去请求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不用担心。” 莫雷尔朝波尚和夏多·勒诺走过去他们看见莫雷尔走来便上前迎了过去。三位青年客客气气地(即使不是殷勤地)鞠了一躬。 “原谅我二位”莫雷尔说“我怎么没有看见马尔塞夫先生。” “他今天早晨派人来告诉我们”夏多·勒诺答道“说到这儿来和我们相会。” “啊!”莫雷尔说。 波尚掏出他的表。“才八点过五分”他对莫雷尔说“还不算太晚。”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莫雷尔回答。 “啊”夏多·勒诺插话说“有一辆马车驶过来啦。” 这时一辆马车正从大路上向他们所在的这块空地上疾驰而来。 “二位”莫雷尔说“你们一定带着手枪罗。基督山先生已经放弃了使用他的武器的权利。” “我们预料到伯爵一定会这样客气”波尚说“我带来了几支手枪这都是我**天以前买的本来也以为要用它们来做同样的事。它们还是新的还没有用过。要不要试一试?” “哦波尚先生”莫雷尔鞠了一躬说“既然你已经向我保证马尔塞夫先生没有碰过这些武器我相信你说话是算数的。” “二位”夏多·勒诺说在“那辆马车里的不是马尔塞夫——我敢保证那是弗兰兹和德布雷!”他们所指出的那两个青年正朝这边走过来。“是什么风把你们吹到这儿来的二位?”夏多·勒诺一面说一面与他们逐一握手。 “因为”德布雷说“阿尔贝今天早晨派人请我们来的。” 波尚和夏多·勒诺诧异地对望了一下。 “我想我懂得他的意思。”莫雷尔说。 “什么意思?” “昨天下午我接到马尔塞夫先生的一封信请我到歌剧院去。” “我也收到。”德布雷说。 “我也收到过。”弗兰士说。 “我们也收到过。”波尚和夏多·勒诺也说。 “但是希望你们目睹那场挑衅以后现在又希望你们来观看这场。” “一点不错”那几个青年说“一定是这么回事。” “但怎么回事他自己怎么还没有来”夏多·勒诺说” 阿尔贝已经晚了十分钟了。” “喏他来啦”波尚说“那个骑马疾驰而来的就是后面跟着一个仆人。” “多粗心!”夏尔·勒诺说“我那样叮嘱关照他以后竟还骑着马来决斗。” “而且”波尚说“戴着大领圈穿上一件敞胸上装和白背心。他为什么不干脆在胸上做一个记号呢?——那不是更简单啦。” 这时阿尔贝已经驶到距离那五个青年十步以内的地方。 他跳下马来把缰绳扔给他的仆人向他们走来。他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他一夜没有睡过觉。在他的脸上布满一种忧郁庄重的阴影这种哀情在他脸上是不多见的。“诸位” 他说“谢谢你们接受了我的要求我也非常感激你们给予我们这种友谊。”当马尔塞夫走近时候莫雷尔已往后退去但仍站在不远的地方。“还有您莫雷尔先生我也感谢您。来吧朋友是不嫌多的。” “阁下”马西米兰说“您或许不明白我是基督山先生的证人吧?” “我冒然不敢确定但也已经猜想到了。那就更好这里可尊敬的人愈多我就愈满意。” “莫雷尔先生”夏多·勒诺说“请你去通知基督山伯爵先生好吗?说马尔塞夫先生已经到了我们在等候他的吩咐。” 莫雷尔走出去去告诉伯爵先生。同时波尚从马车里取出装手枪的盒来。 “等一下诸位!”阿尔贝说“我有两句话要对基督山伯爵说。” “私下里说吗?”莫雷尔问。 “不阁下当着大家的面说。” 阿尔贝的证人们都惊奇地面面相觑;弗兰兹和德布雷低声低声交谈了几句话;莫雷尔很喜欢这个意料之外的小插曲便走去找伯爵伯爵正和艾曼纽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散步。 “他找我去做什么?”基督山说。 “噢!”基督山说“我相信他不会再有新的花样去激怒上帝吧!” “我看他没有这种意思。”莫雷尔说。 伯爵由马西米兰和艾曼纽陪着走了过去;他那平静而充满从容的脸与阿尔贝那张愁容满面的脸构成一个鲜明的对照;阿尔贝这时也已走了过来后面跟着那四个青年。 当他们相距三步远的时候阿尔贝和伯爵都停下来。 “来吧诸位”阿尔贝说“我希望你们不要漏听我现在有幸向基督山伯爵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这番话或许你们听来会感到很奇怪但只要有人愿意你们必须讲给他们听。” “请说阁下。”伯爵说。 “阁下。”阿尔贝说他的声音最初有些颤抖但很快就要安定下来“我以前责备你不应该揭现马尔塞夫先生在伊皮奈的行为因为在我认为不论他有什么罪你是没有任何权利去惩罚他的但后来我才知道你有那种权利。使我这样认为的不是弗尔南多·蒙台哥出卖阿里总督这件事而是渔夫弗尔南多出卖您这件事以及那次出卖所引起的那种种加在你身上的痛苦。所以我说而且我公开宣布您有权利向我父复仇而我他的儿子现在感谢您没有用更狠毒的手段。” 即使打一个霹雳也不会有人想到出现这种场面也没有比阿尔贝的宣布更使他们惊诧的事了。至于基督山他的眼眼慢慢地望着天空脸上露出无限感激的表情。他在罗马强盗中间已听说过阿尔贝那暴烈的脾气所以很惊奇他会突然这样忍辱负重。他在其中看到了美塞苔丝的影响这时他这才明白昨天晚上她那高贵的心为什么没有反对他的牺牲因为她早料到那是决不会生的。 “现在阁下”阿尔贝说“假使您以为我的歉意已经够了就请您把手伸给我。我认为一个人象您这样没有过错但一旦有了过错能坦白承认或许这种美德只可以用我一个人身上。我只是一个好人而您却比任何人都好。只有一个天使能让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免于死亡那个天使是从天上来的她即使不能使我们成为朋友(那一点唉!命中注定是不可能的了)至少可以使我们互相尊重些。” 基督山的眼睛湿润了嘴微微张出伸出一只手给阿尔贝阿尔贝带着一种类似敬畏的神情把它握了一下。“诸位” 他说“基督山先生已经接受了我的道歉昨天我的举动很鲁莽鲁莽之中总是很容易做错事情的。我做错了事情但现在我的过错已经弥补了。我的良心要求我这样做的我希望外界不要称我是一个懦夫。但如果每个人都对我有了错误的认识”他挺起胸膛象是在向朋友和仇敌同时挑战似的“我也愿意纠正他们的。” “那末昨天晚上生了什么事呢?”波尚问夏多·勒诺“我们在这里觉得尴尬极了。” “的确阿尔贝刚才的举动不是十分可鄙就是十分高尚。” 夏多·勒诺回答。 “这是什么事?”德布雷对弗兰士说。“基督山伯爵损坏马尔塞夫先生的名誉而他的儿子竟认为那是应该的!要是我的家庭里也生过十次亚尼纳事件我认为自己只有一种义务那就是——决斗十次。” 再看基督山他的头低着两臂软弱无力垂着。在二十四年回忆的重压之下他没有想到阿尔贝、波尚、夏多·勒诺或那群人里面的任何一个;但他想了那个勇敢的女人;那个女人曾来乞求他放过她儿子他用自己的生命献给了她而她现在则又以吐露一个家庭秘密来拯救了他。这个青年人心里的那片孝心可能因此就全部毁灭了作为代价。 “上帝还是有的!”他轻声地说“今天我才相信我是上帝的使者了!” 第九十一章 母与子 正文第九十一章母与子 基督山伯爵带着一个抑郁而庄重的微笑向那五个青年鞠了一躬和马西米兰、艾曼纽跨进他的马车走了。决斗场上只剩下了阿尔贝、波尚、夏多·勒诺。阿尔贝望着他的两位朋友但他的眼光里决没有懦弱的神情看来只象是在征求他们对他刚才那种举动的意见。 “真的我亲爱的朋友”波尚先说不知道他究竟是受到了怎样的感动或是因为装腔作势“请允许我向你道贺对于这样一件非常难理解的事情这确是一个想象不到的结果。” 阿尔贝默不出声仍沉溺在思索里。夏多·勒诺只是用他那根富于弹性的手杖拍打他的皮靴。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以手他说:“我们走吧?” “走吧”波尚回答“只是先允许我向马尔塞夫先生祝贺一下他今天做了一件这样宽宏大量这样富于骑士精神和这样罕见的举动!” “哦是的。”夏多·勒诺说。 “能够有这样的自制能力真是难得!”波尚又说。 “当然罗要是我我就办不到啦。”夏多·勒诺用十分明显的冷淡的神气。 “二位”阿尔贝插进来说“我想你们大概不明白基督山先生曾与我之间生过一桩非常严肃的事情。” “可能的可能的”波尚立即说“但无论如何哪一个傻瓜都不能明白你的英雄气概的而你迟早就会觉自己不得不费尽全身心向他们解释。作为一个朋友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到那不勒斯、海牙或圣·彼得堡去——到那些宁静的地方那些比我们急性的巴黎人对于名誉攸关的问题比我们看得理智。静静地、隐姓埋名地在那儿住下来这样几年以后你就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到法国来了。我说得对吗夏多·勒诺先生?” “那正是我的意思”那位绅士说“在这样严肃的决斗象今天这样无结果散伙以后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谢谢你们二位”阿尔贝带着一种淡淡的微笑答道“我将听从你们的劝告——倒并不是因为你们给了这个劝告而是因为我已经下决心要离开法国。我感谢你们二位帮助了我做我的陪证人。这是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上因为你们虽然说了那些话但我却只记得这一点。” 夏多·勒诺和波尚对望了一眼他们两个人得到了相同的印象:马尔塞夫刚才表示感谢的口气是那样的坚决假如谈话再继续下去只会使大家更加为难。” “告辞了阿尔贝。”波尚突然说同时漫不精心把手给那个青年但阿尔贝看来象还没有摆脱他的恍惚状态似的并未注意到那只伸过来的手。 “告辞了。”夏多·勒诺说他的左手握着那根小手杖用右手打了一个手势。 阿尔贝用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说句“再见”但他的眼光却更明显;那种眼光是一诗包含着抑制的愤怒、傲慢的轻视和宽容的庄重。他的两位朋友回到他们的马车里以后他依旧抑郁地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随后猛然解下他的仆人绑在小树上的那匹马一跃到马背上朝向巴黎那个方向疾驰而去。一刻钟后他回到了海尔达路的那座大夏。当他下马的时候他好象从伯爵卧室的窗帘后面看到了他父亲那张苍白的脸。阿尔贝叹了一声叹息转过头去走进他自己的房间里。他向那些童年时代曾给他带来生活安逸和快乐的种种华丽奢侈的东西最后望了一眼;他望望那些图画图画上的人似乎在微笑图画上的风景似乎色彩更明亮了。他从镜框里拿出他母亲的画像把它卷了起来只留下那只镶金边的空框子。然后他整理一下他的那些漂亮的土耳其武器那些精致的英国枪那些日本瓷器那些银盖的玻璃杯以及那些刻有“费乞里斯”或“巴埃”[费乞里斯(一八o七—一八五二)法国雕塑家。——译注]等名字的铜器艺术品;他仔细看了一下衣柜把钥匙都插在框门里;打开一只书桌抽屉把他身上所有的零用钱把珠宝箱里的千百种珍奇的古玩品都仍到里面然后他到了一张详细的财产目录放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他吩咐他的仆人不许进来但当他开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仆人却仍走了进来。“什么事?”马尔塞夫用一种伤心比恼怒更重的语气说。 “原谅我少爷”仆人说道“你不许我来打扰您但马尔塞夫伯爵派人来叫我了。” “那又怎么样呢?”阿尔贝说。 “我去见他以前希望先来见一下您。” “为什么?” “因为伯爵可能已经知道我今天早晨陪着您去决斗的。” “有可能吧。”阿尔贝说。 “既然他派人来叫我肯定是要问我事情的全部经过。我该怎么回答呢?” “实话实说。” “那么我就说决斗没有举行吗?” “你说我向基督山伯爵道歉了。快去吧。” 仆人鞠了一躬退了出去阿尔贝继续列的财产目录单。当他完成这件工作的时候园子里响了马蹄声车轮滚动声音震动了他的窗户。这种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近窗口看见他的父亲正坐着马车出去。伯爵走后大门还未关闭阿尔贝便朝他母亲的房间走去;没有人告诉他的母亲他便一直走到她的卧室里去;他在卧室门口站了一会儿痛苦地觉他所看见的一切同他想的一样。这两个人心灵是相通的美塞苔丝在房间里所做的事情正如阿尔贝在他的房间里所做的一样。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手饰、衣服、珠宝、衣料、金钱一切都已整齐的放在抽屉里——伯爵夫人正在仔细地汇集钥匙。阿尔贝看见这一切他懂得这种种准备的意思于是大声喊道:“妈!”便上去抱住她的脖子。要是当时一位画家能画出这两张脸上的表情他一定能画出一幅出色的画。阿尔贝自己下这种强有力的决心时并不可怕但看到他母亲也这样做时他却慌了。“你在干什么?”他问。 “你在干什么?”她回答。 “噢妈妈!”阿尔贝喊道他激动得已经讲不出话来了“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和我下同样的决心因为我这次来是来和家告别而且——而且来向你告别的! “我也要走了”美塞苔丝答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会陪我的。” “妈”阿尔贝坚决地说“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去准备承担我的命运。从此以后我必须过一种没有爵位和财产的生活。在开始这种艰苦生活之前在我还没有赚到钱以前我必须向朋友借钱来度日。所以我亲爱的妈妈呀我现在要去向弗兰兹借一小笔款子来应付目前的需要了。” “你我可怜的孩子竟然要忍受贫穷和饥饿!噢别那样说这会使我改变决心的。” “但却改变不了我的妈”阿尔贝回答。“我年轻力壮我相信我也很勇敢。自昨天起我已明白了意志的力量。唉!亲爱的妈有人受过那样的苦但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而且从苍天所赐给他们的废墟上从上帝所给他们的希望的碎片上重新建立了他们的功名利禄!我见过了那种事情妈从这时候起我已经和过去割断了一切关系并且决不接受过去的任何东西——甚至我的姓因为你懂得——是不是?——你的儿子是不能承受着旁人姓的。” “阿尔贝我的孩子”美塞苔丝说“假如我心再坚强些我也是要给你这劝告的。但因为我的声音太微弱的时候你的良知已替我把它说了出来那末就按照你的意思办。你有朋友阿尔贝现在暂时割断和他的关系。但不要绝望你的生命还长有一颗纯洁的心的确需要一个纯洁无瑕的姓。接受我父亲的姓吧那个姓是希里拉。我相信我的阿尔贝不论你将来从事什么工作你不久一定会使那个姓氏大放光芒的。那时我的孩子让那不堪回的往事会使你在世界上变得更加光辉假如事与愿违那么至少让我保存着这些希望吧因为我就只剩这点盼头了可现在——当我跨出这座房子的门的时候坟墓已经打开了。” “我当照着你的愿望做我亲爱的妈妈”阿尔贝说“是的我跟你有同样的希望上苍的愤怒不会追逐我们的——你是这样的纯洁而我又是这样无辜。但既然我们的决心已下定了就让我们赶快行动吧。马尔塞夫先生已在半小时前出去了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免费口舌。” “我准备好了我的孩子。”美塞苔丝说。 阿尔贝立刻跑到街上叫了一辆出租马车载着他们离开了他们的家他记得圣父街上有一所备有家具的小房子要出租那儿虽不太好但还可以过得去他准备带伯爵夫人到那儿去住。当马车在门口停下阿尔贝正下车的时候一个人走过来交给他一封信。阿尔贝认识那个送信的人。“是伯爵送来的。”伯都西奥说。阿尔贝接过那封信拆开它读了一遍然后四处去寻找伯都西奥但他已经走了。他含着眼泪胸膛激动得回到美塞苔丝那儿一言不地把那封信交给她。美塞苔丝念道:—— “阿尔贝——在向你表明我已觉你的计划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相信我的用心。你是自由的你离开伯爵的家带你的母亲离开你的家;但且想一想阿尔贝你欠她的恩惠不是你的可怜的高贵的心所能偿付得了的。你尽管去奋斗去忍受一切艰难但不要使她遭受到你那一切贫穷;因为今天落到她身上的那种不幸的阴影她本来也是不应该遭受的而上帝决不肯让一个无辜者为罪人受苦的。我知道你们俩就要一文不取地离开海尔达路。不要想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知道了——那就够了。现在听我说阿尔贝。二十四年前我骄傲而快乐地回到我的故乡。我有一个未婚妻阿尔贝一个我崇拜的可爱的姑娘;而我给我的未婚妻带来了辛辛苦苦储积起来的一百五十块金路易。这笔钱是给她的。我特地把这笔钱留给她;只因为我知道大海是变化莫测的我把我们的宝藏埋在马赛的米兰巷我父亲所住的那座房子的小花园里。你的母亲阿尔贝很熟悉那座房子的。不久以前我路过马赛去看看那座老房子它唤起了我许多许多痛苦的回忆;晚上我带了一把铲子到花园上我埋宝藏的那个地方挖出当时种植的那棵美丽的无花果树。唉阿尔贝这笔钱我以前是准备用来带给所崇拜的那个女人的安乐和宁静用的现在由于一种特别可悲的机会它可以仍用来做同样的用途。噢我本来是可以给那个可怜的女人几百万的但现在我却只给了她那一片自从我被人从我所爱的人身边拉走时留给我那可怜的家屋底下的黑面包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这番用意!阿尔贝你是一个心地宽厚的人但也许会被骄傲或怨恨所蒙蔽你会拒绝我你会另向别人去要求我有权提供的那种帮助那我就要说有个人的父亲是受你的父亲的迫害在饥饿和恐怖而死的而你竟拒绝接受他向你的母亲提供生活费这样你未免太不够仁慈了。” 阿尔贝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待母亲在读完这封信以后决定。美塞苔丝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抬头望天。 “我接受了”她说“他有权利作这样的赠与我应当带着它进修道院去!”她把那封信藏在怀里挽起儿子的手臂跨着一种或许她自己都想不到能这样坚定的步伐走下车去。 第九十二章 自杀 正文第九十二章自杀 这时基督山也已经和艾曼纽、马西米兰一起回到了巴黎城里。他们的归程是愉快的。艾曼纽并不掩饰他看到和平代替战争时的喜悦并公开承认他同意博爱主义的主张。莫雷尔坐在马车的一角里让他的妹夫尽力去表达他的喜悦他的内心虽然也是同样的快乐但那种快乐却只表现在神色上。 车到土伦城栅口他们遇到了贝尔图乔他呆立不动地等候在那儿象一个站岗的哨兵似的。基督山把头伸到车厢外低声和他交谈了几句话那位管家就不见了。 “伯爵阁下”当他们到达皇家广场尽头的时候艾曼纽说“在我家门口让我下来吧免得我的太太再为我和你担忧。” “要是我们来庆祝胜利不显得滑稽的话”莫雷尔说“我一定会请伯爵到我们家去的但是伯爵现在肯定也有一颗战栗的心等待别人去安慰。所以我们还是暂时离开我们的朋友让他赶快回家去吧。” “等一等”基督山说“不要让我同时失掉两个朋友。艾曼纽你回去看你那可爱的太太吧并尽量代我向她致意而你莫雷尔请你务必陪我到香榭丽舍大街。” “太好了”马西米兰说“我正好在那一带有件事要办理。” “要我们等你吃早餐吗?”艾曼纽问。 “不用了”马西米兰回答。门关了马车继续前进。“看我给你带来了多好的运气!”当莫雷尔独自和伯爵在一起的时候他说。“你不这样想吗?” “是的”基督山说“正因为这样我才希望你留在我的身边。” “那是奇迹!”莫雷尔继续说。 “什么事?”基督山问。 “刚才所生的那件事。” “是的”伯爵说“你说得对那是奇迹。” “因为阿尔贝是个勇敢的人。”莫雷尔又说。 “非常勇敢“基督山说“我曾见过他在匕悬在头顶心的当口却安然睡觉。” “我知道他曾经和人决斗过两次”马西米兰说“你怎么能使他取消今天早晨的决斗呢?” “可能得归功于你呢。”基督山带笑回笑。 “幸而阿尔贝不是在军队里的士兵。”莫雷尔说。 “为什么?” “有决斗场上向敌人道歉!”那青年队长摇摇头说。 “来”伯爵温和地说“不要存着一般人的偏见莫雷尔!你难道不懂吗?我知道阿尔贝是勇敢的他就不可能是一个懦夫一定有某种特殊理由才使他做出今早晨的事情向他这种行为实在是更勇敢的。” “当然罗当然罗”莫雷尔说“但我要象西班牙人那样说他今天不如昨天那样勇敢。” “和我一同吃早餐好吗莫雷尔?”伯爵换了话题说。 “不我在十点钟必须离开你。” “那肯定是有人约你吃早餐吗?”伯爵说。莫雷尔微笑一下摇摇头。 “但你总得有一个地方吃早餐呀。” “要是我不饿呢?”那青年人说。 “哦!”伯爵说“我知道只有两样东西会破坏你的胃口:忧愁——但我看你非常高兴可见不是因为忧愁——和爱。现在在听了你今天早晨告诉我的心事以后我相信——” “嗯伯爵”莫雷尔愉快地答道“我不否认。” “你还没有把这件事讲给我听呢马西米兰!”伯爵说从他的口吻里可以看出他多么愿意能知道这个秘密。 “今天早晨我对你说过了我有一颗心不是吗伯爵?” 基督山听他这样说也没说什么只把他的手伸给莫雷尔。 “嗯!既然那颗心已不再跟你一同在万森树林了它就是到别处而我必须去找到它。” “去吧”伯爵从容地说“去吧亲爱的朋友但请答应我假如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别忘了我在这个世界里还有些影响。我很乐意用那种权力来造福那些我所爱的人。而我爱你莫雷尔。” “我会记得的”那青年人说“象自私的孩子当需要帮助的时候记得他们的父母一样。当我需要你帮助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伯爵而那个时候很快就会来的。” “嗯我记住了你的话。那末再会了。” “再见。” 他们已经到达香榭丽舍大街了。基督山伯爵打开车门莫雷尔跳到阶沿上贝尔图乔已在阶沿上等他了。莫雷尔走进玛里尼街便不见了基督山便急忙去见贝尔图乔。 “怎么样?”他问。 “她就要离开她的家了。”那位管家说。 “她儿子呢?” “弗劳兰丁就是他的随从认为他也一样要走的。” “到这儿来”基督山带贝尔图乔到他的书房里写了我们上面看见的那封信把它交给这个管家。“去”他急切地说。“顺便通知海黛说我回来了。” “我来啦。”海黛说她一听见马车的声音就马上奔下楼来看到伯爵平安归来她的脸上露出喜悦的光芒。贝尔图乔退出。在焦虑不耐地等待了这么久以后海黛一见他就表达了一个女儿找到她心爱的父亲和一个情妇看见她钟爱的情人时的全部喜悦。基督山心里的喜悦虽然没有这样明显地表达出来但也不弱于她。在忍受过长期的痛苦以后好比雨露落在久旱的土地;心和土地都会吸收那甜美的甘露但是在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基督山开始想他长时间不敢相信的一件事情——就是世界上有两个美塞苔丝——或许这是真的了他或许还能得到幸福。当他那洋溢着幸福的眼睛正在急切地探索海黛那一对润湿眼睛里的所表达的意思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了。伯爵皱了一下眉头。 “马尔塞夫先生来访!”巴浦斯汀说象是只要他说出那个名字就得请伯爵的原谅似的。果然伯爵的脸上露出了光彩。“是哪一个”他问道子爵还是伯爵?” “伯爵。” “噢!”海黛喊道“这件事还不曾完结吗?” “我不知道有没有结束我心爱的孩子”基督山握住海黛的双手说“我只知道你不需再害怕了。” “但这就是那奸恶的——” “那个人是不能伤害我的海黛”基督山说“可怕的只是他的儿子。” “你决不会知道我忍受过多大的痛苦老爷。”海黛说。 基督山微笑了一下。“我凭我父亲的坟墓誓!”他伸出一只手放在海黛的头上说“海黛假若有任何不幸的事情生的话那种不幸是决不会落到你头上的。” “我相信你大人象上帝在对我说话一样。”那青年女郎说并把她的额头凑给伯爵。 基督山在这个纯洁而美丽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这一吻使两颗心同时跳动起来一颗是剧烈地跳一颗是沉着地跳。 “噢!”他低声地说“看来上帝又允许我恋爱了吗?”他一面领那个美丽的希腊人向一座暗梯走一面对巴浦斯汀说“请马尔塞夫先生到客厅里吧。” 这次拜访基督山或许事先早已经预料到了但对我们的读者来说就未必如此了所以我们必须先来解释一下。前文说过美塞苔丝也象阿尔贝那样曾列了一张财产目录表当她在整理她的珠宝、锁上她的抽屉、收集她的钥匙、把一切都井井有条地留下的时候她不曾现有一个苍白而阴险的面孔在通往走廊的那道玻璃门上窥视。马尔塞夫夫人没有看见那个人或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但那个人却已经看见和听到了房间里生一切。那个脸色苍白的人从那道玻璃门走到伯爵的卧室里用一只痉挛的手拉开朝向院子的那个窗口的窗帘。他在那儿站立了十分钟一动不动一言不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的声音。对于他来说那十分钟是非常难捱的。 而就在那个时候从约会地回来的阿尔贝现他父亲在一道窗帘后面等他归来。伯爵的眼睛张大了;他知道阿尔贝曾毫不留情地侮辱过基督山而不论在全世界哪一个国家里这样的一次侮辱必然会引起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阿尔贝安全回来了;那末基督山伯爵一定遭受报复了。 他那忧郁的脸上掠过一丝说不出的快乐犹如太阳消失在云彩中进入坟墓前的最后一丝光亮。但我们已经说过他等了很长时间始终不见他的儿子到他的房间里来向他叙述胜利的经过。他很懂得他的儿子在为他父亲的名誉去复仇以前为什么不先来见他;但现在复仇已经成功了他的儿子怎么还不投到他的怀里来呢? 那时伯爵既然不见阿尔贝来便派人去找他的仆人来。 我们应该还记得阿尔贝曾吩咐他的仆人不必向伯爵隐瞒任何事情。十分钟以后马尔塞夫将军身穿黑衣黑裤系着军人的领结戴着黑手套出现到台阶上。显然事先他已经有过吩咐此时当他走到台阶的最后一级的时候从车房里已驶出一辆车子在等着他。跟班把将军那件裹着两把剑的军人大衣扔进车子里关上车门坐到车夫的旁边。车夫弯下身来等候他主人的吩咐。 “香榭丽舍大街”将军说“基督山伯爵府。快!” 马飞快地疾驰起来五分钟以后它们已来到伯爵的门口。马尔塞夫先生自己打开车门;当马车还未停妥的时候他就象一个年轻人似的跳到阶沿上按了铃和他的仆人一同进门。 一会儿以后巴浦斯汀向基督山通报马尔塞夫伯爵来访基督山伯爵一面送走海黛一面吩咐请马尔塞夫伯爵到客厅里等候他。将军在客厅里来回踱着的时候一转身使现基督山已站在门口。 “哦!是马尔塞夫先生”基督山语气平静地说“我还以为听错了呢。” “没错是我”伯爵说由于他的嘴唇抽搐得厉害所以没法清楚地吐出声音来。 “可以让我知道为什么这么早有幸看见马尔塞夫先生的原因吗?” “你今天早晨不是和我的儿子决斗过了?”将军问。 “您知道那件事了吗?”伯爵回答。 “我还知道我的儿子有很充分的理由要和你决斗并且要豁出性命来。” “可不是大人他有极充分的理由。但您看他虽然有那样充分的理由他却并没有杀死我甚至不曾和我决斗。” “可是他认为他的父亲蒙受耻辱——使全家受奇耻大辱。” “不错阁下”基督山带着他那种可怕的镇定神色说“这是一个次要的原因却不是主要的原因。” “那么一定是你向他道歉或是作了某种解释了?” “我没有向他作任何解释道歉的是他而不是我。” “但你以为这是什么原因呢?” “大概是他认为有一个人比我的罪更大。” “那个人是谁?” “他的父亲。” “或许是吧”伯爵脸色苍白地说“但你知道有罪的人是不愿意让人相信他是有罪的。” “我知道我已预料到这个时候要生什么事情了。” “你料到我的儿子是一个懦夫!”伯爵喊道。 “阿尔贝·马尔塞夫先生决不是一个懦夫!”基督山说。 “一个手里握着一把剑的人看到他的仇敌就站在眼前而竟不决斗就是一个懦夫!他为什么不到这儿?我可以当面告诉他。” “阁下”基督山冷冷回答“我想不到您这么早到这儿来向我叙述家庭琐事的。回去跟阿尔贝先生讲吧他或许知道该怎么回答您。” “哦不不”将军面带微笑说但那个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我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你说得对!我是来告你:我也把你当做我的仇敌!我来告诉你:我本能地憎恨你!我好象早就认识你而且早就恨你。总之既然我的儿子不肯与你决斗那就只有我与你来决斗了。你的意见如何阁下?” “当然。我告诉您说我预料将要生什么事的时候当然指您光临这件事。” “那就好了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我是始终准备着的阁下。” “你要知道我们要决斗到底直到我们之中死了一个才停止”将军狂怒地咬牙切齿地说。 “直到我们之中死了一个才停止。”基督山复说了一遍这句话轻轻地点点头。 “那末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我们不需要见证人。” “真的”基督山说“我认为这是不必要的我们已是老相识了。” “正相反”伯爵说“我们之间非常生疏。” “哼!”基督山仍用那种让人猜不透的冷淡口气说“让我们来算算看。您不就是那个在滑铁卢开战之前开小差逃走的小弗尔南多吗?您不就是那个在西班牙充当法军的向导和间谍的弗尔南多中尉吗?而这些个弗尔南多联合起来不就变成了法国贵族院议员马尔塞夫中将了吗?” “噢”将军象是被一块热铁烙了一下似的狂喊道“混蛋!当你要杀死我的时候竟还要数数我的耻辱!不我并没有说你不清楚我。我知道得很清楚恶鬼你看透过去的黑暗那些往事我不知道你凭借着哪一种火炬的光读遍了我每一页生活史但我的耻辱比起你用华丽的外衣掩盖着的耻辱或许更可敬一些。不不我知道你认识我但我却不清楚你这个裹披着金银珠宝的冒险家。你在巴黎自称为基督山伯爵在意大利自称为水手辛巴德在马耳他我不知道你又自称什么。但在你千百个名字中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的真名字我们决斗的时候当我把我的剑插进你的心窝的时候我可以用那个名字来呼唤你。” 基督山伯爵的脸苍白了;他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火焰。他跑到他卧室的一间更衣室里不到一分钟就撕下他的领结、上装、背心穿上一件短褂和戴上一顶水手帽水手帽底下露出他那又长又黑的头。他就这样回来把双手叉在胸前带着仇深似海的表情气势汹汹地向将军走过去。将军最初不懂他为什么忽然不见但当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全身起抖来他的腿软了下去他步步后退直到找到一张桌子支撑住身体才停住。 “弗尔南多!”伯爵大声说“在我千百个名字之中我只要告诉你一个就可以把你压倒的!你现在已经猜到了或说得更贴切些你还记得这个名字不是吗?因为我虽然经历过种种忧虑和痛苦但我今天让你看到了一个因为复仇的愉快又变得年轻了的面孔这个面孔自从你娶了我的未婚妻美塞苔丝后一定是常常梦见的!” 将军张开双手头向后仰着目光凝滞默不作声地盯着这个可怕的显身;然后他往后退靠在墙上紧紧地贴着墙壁溜到门口一面往后退出门口一面出一阵悲凉、哀伤、凄厉的叫喊:“爱德蒙·唐太斯!”然后带着丝毫不象人声的悲叫他踉踉跄跄地奔向门廊踉跄般越过庭院跌入他贴身男仆的怀抱里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回家!回家!” 新鲜的空气和在仆人面前显露自己软弱的那种羞耻感恢复了他的一部分知觉;但那段路程太短了当他快要到家的时候他的全部痛苦又重新回来了。他在离家一小段路的地方下车。 那座房子的前门大开着一辆出租马车停在前院中央——在这样高贵的一座大厦里面这是一种罕见的现象。伯爵恐怖地望着这个情景但他不敢向别人询问只是向他自己的房间跑过去。两个人正从楼梯上走下来;他急忙躲到一个小间里来避开他们。来者是美塞苔丝正扶着她儿子的臂膀离开这座院子。他们经过那个人的身边将军躲在门帘后面几乎感觉到美塞苔丝的衣服擦过他的身体和他儿子讲话时的那股热气这时阿尔贝正巧在这时说:“勇敢一点妈!来这已不是我们的家了!”语声渐渐沉寂脚步声愈去愈远。将军直挺起身子紧紧地抓住门帘;从一个同时被他的妻子和儿子所抛弃的父亲的胸膛里出了人世间最可怕的啜泣。不久他就听到马车铁门的关闭声车夫的吆喝声然后那辆笨重车子的滚动震得窗户都动起来。他跑到他的卧室里想再看一眼他在这个世界上所爱的一切;但马车继续向前走动美塞苔丝或阿尔贝的脸都没有在车窗上出现他们都没有向那座被抛弃的房子和向那个被抛弃的丈夫和父亲投送最后一个告别和留恋的目光——也许就是宽恕的目光。正当那辆马车的车轮走过门口的时候从屋子里出一响枪声从一扇被震破的窗口里冒出了一缕暗淡的轻烟。 第九十三章 瓦朗蒂娜 正文第九十三章瓦朗蒂娜 我们很容易推测到莫雷尔所说的事情以及他将要去见的人。离开基督山伯爵以后他慢慢地向维尔福的家里走去;我们说“慢慢地”因为他有半个多钟头的时间去走五百多步路但他刚才之所以急于要离开基督山是因为他希望要独自思索一会儿。他对于自己的时间知道得很清楚——现在正是瓦朗蒂娜伺候诺瓦蒂埃用早餐的时候而这种孝顺的行为当然不愿被人打扰的。诺瓦蒂埃和瓦朗蒂娜允许他每星期去两次他现在正是利用那份权利。他到了瓦朗蒂娜正在等着他。她不安地几乎狂乱地抓住他的手领他去见她的祖父。 这种几乎近于狂乱的不安是由马尔塞夫事件引起的;歌剧院里的那件事大家都已知道。维尔福家里的人谁都不会怀疑那件事情将引起一场决斗。瓦朗蒂娜凭着她那女性的直觉猜到莫雷尔将做基督山的陪证人;而由于那青年的勇敢和他对伯爵的友谊她恐怕他不会当个证人袖手旁观。我们很容易想象得到瓦朗蒂娜如何急切地问决斗的详细情形以及莫雷尔如何向她解释那一切当瓦朗蒂娜知道这件事情得到这样一个意外可喜的结果时莫雷尔从他爱人的眼睛里看一种无法形容的欢喜。 “现在”瓦朗蒂娜示意请莫雷尔坐在她祖父的旁边她自己也在祖父面前的小矮凳上坐下来说——“现在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吧。你知道马西米兰爷爷有一阵了曾经打算离开这座房子与维尔福先生分开住。” “是的”马西米兰说“我记得那个计划而且当时非常赞同那个计划。” “嗯”瓦朗蒂娜说“你现在又可以赞成了因为爷爷又想到那个计划啦。” “好得很!”马西米兰说。 “你可知道爷爷要离开这座房子的理由吗?”瓦朗蒂娜说。 诺瓦蒂埃望着瓦朗蒂娜意思是叫她不要说出来但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她的表情她的眼光她的微笑一切都为了莫雷尔。 “噢!不论诺瓦蒂埃先生是什么原因搬出去”莫雷尔答道“我相信一定是很有道理的。” “非常有道理!”瓦朗蒂娜说。“他的理由是圣·奥诺路的空气对我很适宜。” “说实话!”莫雷尔说“那一点诺瓦蒂埃先生或应该是对的我现两个星期以来你的身体变坏了。” “对有点不好这是真的”瓦朗蒂娜说。“爷爷现在已成了我的私人医生了我非常信任他因为他什么都知道。” “那末你真的病了?”莫雷尔关心地问。 “哦那不能说是病我只是觉得周身不舒服。我没有食欲我的胃象是在翻腾象要消化什么食物似的。” 诺瓦蒂埃对瓦朗蒂娜所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漏过。 “你用什么方法来治疗这种怪病呢?” “非常简单”瓦朗蒂娜说“我每天早晨吃一匙羹给我祖父吃的那种药。我说一匙羹——是说我开始的时候吃一匙羹现在我吃四匙羹了。爷爷说那是一种万灵药。”瓦朗蒂娜微笑了一下但她显然很忧郁和痛苦。 沉醉在爱情中的马西米兰默默地注视着她。她非常美丽但她往常苍白的脸色现在更苍白了;她的眼睛比以前更明亮而她的双手本来象珍珠那样白的现在则象陈年的白蜡那样有点泛黄了。马西米兰把眼光从瓦朗蒂娜移到诺瓦蒂埃身上。他正带着一种非常关切的神色望着他的青年女郎他也象莫雷尔一样看出了这种病态的证状这种病症虽然非常轻微但却逃不过祖父和爱人的眼睛。 “但是”莫雷尔说“我想这种药就是你现在吃四匙羹的那种药本来是开给诺瓦蒂埃先生服用的吧?” “我知道它非常苦”瓦朗蒂娜说“苦得我以后不论喝什么东西似乎都带有这种苦涩。”诺瓦蒂埃疑问地望着他的孙女儿。“是的爷爷”瓦朗蒂娜说“的确是这样。刚才在我到你这来以前我喝了一杯糖水我只喝了一半因为它似乎太苦了。” 诺瓦蒂埃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示意他想说话。瓦朗蒂娜站起来去拿字典。诺瓦蒂埃带着显而易见的神色注视着她。 的确血冲到那青年女郎的头部来了;她的两颊开始红。 “噢!”她喊道但还是很高兴“这就怪了!一道亮光!是太阳照到我的眼睛了吗?”她靠在窗口。 “没有太阳。”莫雷尔说诺瓦蒂埃的表情要比瓦朗蒂娜的身体不舒服更使他更惊慌。他向她奔过去。 瓦朗蒂娜那青年女郎微笑了一下。“放心吧!”她对诺瓦蒂埃说。“别惊慌马西米兰没有什么已经过去了。听! 我听到前院里有马车的声音。”她打开诺瓦蒂埃的房门走到走廊的窗口前又急忙转回来。“是的”她说“是腾格拉尔夫人和她的女儿她们来拜访我们了。告别了!我必须赶快去因为她们会派人到这儿来找我的我不要说再见。陪着爷爷马西米兰我答应你不去留她们。” 莫雷尔目送她离开房间他听她走上那座通到维尔福夫人的房间和她的房间去的小楼梯。她一走诺瓦蒂埃便向莫雷尔作了一个要那本字典的表示。莫雷尔遵命他在瓦朗蒂娜的指导之下已很快地学会如何懂得那老人的意思。他虽然已经熟练但因为要背诵字母要把每一个字从字典里找来所以花了十分钟才把老人的思想译成这几个字:“把瓦朗蒂娜房间里的那杯水和玻璃瓶拿来给我看一看。” 莫雷尔立刻按铃招呼进那个接替巴罗斯的仆人按照诺瓦蒂埃的意思作了那个吩咐。仆人不久就回来了。玻璃瓶和玻璃杯都已完全空了。诺瓦蒂埃表示他想说话。“玻璃杯和玻璃瓶怎么会空?”他问“瓦朗蒂娜说她只喝了一半。”这个新问题的翻译又花了五分钟。 “我不知道”仆人说“但婢女在瓦朗蒂娜小姐的房间里。或许是她倒空的。” “去问她。”莫雷尔说这一次他从诺瓦蒂埃的眼光读懂了他的思想了。 仆人出去但几乎马上就回来。“瓦朗蒂娜小姐到维尔福夫人那儿去的时候经过卧房”他说“经过的时候因为口渴她喝干了那杯糖水。至于玻璃瓶爱德华先生把它倒给他的鸭子做池塘了。”诺瓦蒂埃抬头望天象是一个赌徒在孤注一掷时的表情一样。从那时起老人的眼睛便始终盯住门口不再移动。 瓦朗蒂娜所接见的的确是腾格拉尔夫人和她的女儿;她们已被领进维尔福夫人的房间里因为维尔福夫人说要在那儿接见她们。那就是瓦朗蒂娜为什么会经过她房间的缘故。她的房间和她继母的房间同在一排上中间就隔着爱德华的房间。腾格拉尔夫人母女进入客厅的时候脸上带着要报告一个正式消息的那种神气。在上流社会中察颜观色是每一个人的本领维尔福夫人便也用庄严的神色来接待。这个时候瓦朗蒂娜进来了那种庄严的仪式便又扮演了一遍。 “我亲爱的朋友”当那两位青年姑娘在握手的时候男爵夫人说“我带欧热妮来向你宣布一个消息:我的女儿与卡瓦尔康蒂王子的婚期快要到了。” 腾格拉尔保持着“王子”的衔头。那位平民化的银行家觉得这个衔头比“子爵”更顺口。 “允许我先衷心地祝贺你”维尔福夫人答道。“卡瓦尔康蒂王子阁下看来是一个性情高雅的青年人。” “听着”男爵夫人微笑着说“从朋友的立场来讲我就要说这位王子在外表上似乎还看不出他的未来。他带有一点外国人的风度法国人一见就认得出他是意大利或德国贵族。但是他的本性非常仁厚资质十分敏慧腾格拉尔先生曾向我说过他的财产真是‘壮观’——那可是他的话。” “那末”欧热妮一面翻看维尔福夫人的纪念册一面说“再加一句吧妈说你对那个青年人存着很大的希望。” “不用我问”维尔福夫人说“你不是也抱有同样的希望吗?” “我!”欧热妮仍以她往常那果断恣肆的口气答道。“噢丝毫没有夫人!我的天性不愿意把自己拴在家庭琐事或应付任何一个男子而希望成为一名艺术家求得心灵、身体和思想的自由。” 欧热妮说这些话的口气是那样的坚决以致瓦朗蒂娜的脸红了起来。那个胆怯的姑娘不能了解这种好象不属于女性的强硬的个性。 “但是”欧热妮继续说“既然不论是否我愿意都得结婚我就应该感谢上帝解除了我与阿尔贝先生的婚约要不是他的干涉我今天或许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人的妻子了。” “不错”男爵夫人直率地说这种率直的口气在平民的谈话中是常见的在贵妇人之间的谈话中有时也是可以见到的——“一点不错要不是马尔塞夫犹豫不决我的女儿就嫁给阿尔贝先生啦。将军自以为很有把握他甚至来胁迫腾格拉尔先生。我们幸免了一劫。” “但是”瓦朗蒂娜怯生生地说“难道父亲的一切耻辱都要转移到儿子身上的吗?在我看来将军的叛逆罪与阿尔贝先生是完全没有关的呀。” “原谅我”欧热妮深恶痛绝地说“阿尔贝先生应该逃脱不了那种羞耻。听说昨天在歌剧院里向基督山先生挑战以后今天他在决斗场上道歉了。” “不可能的!”维尔福夫人说。 “啊我亲爱的朋友”腾格拉尔夫人用象刚才同样直率口气说“这是事实!我是听德布雷先生说的今天道歉的时候他也在场。” 瓦朗蒂娜也知道事实的全部真相但她并不回答。她只记得莫雷尔还在诺瓦蒂埃先生的房间里等候她。由于内心在这样踌躇思索瓦朗蒂娜暂时没有参加他们谈话。刚才她们所说的话她实在没有听清楚;突然地腾格拉尔夫人的手抓住她的臂膀把她从精神恍惚状态中摇醒过来。 “怎么了?”他说腾格拉尔夫人的手把她吓了一跳象是触了电一样。 “我亲爱的瓦朗蒂娜”男爵夫人说“你一定病了。” “我?”瓦朗蒂娜姑娘说一面用手摸一摸她那滚烫的额头。“是的到对面镜子里去看看你自己吧。你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一分钟要变三四次。” “是的”欧热妮喊道“你的脸色非常苍白!” “噢不用着慌!我这样已经好几天了。” 她虽然不善外交辞令但也知道这是一个离开的机会;而且维尔福夫人也来帮她忙了。“休息去吧瓦朗蒂娜”她说“你真的病了她们会体谅你的。去喝一杯清水它可以恢复你的精神。” 瓦朗蒂娜吻了一下欧热妮向腾格拉尔夫人深深鞠了一躬走出房间;腾格拉尔夫人这时已站起身来告辞。 “那可怜的孩子!”瓦朗蒂娜去后维尔福夫人说“她使我非常不安我恐怕她要生一场大病了。” 这时瓦朗蒂娜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中已走过爱德华的房间和她自己的房间到达那座小楼梯口。她走下楼梯当还只有三级楼梯未走完的时候她已经听到莫雷尔的声音但突然地她眼前一阵黑她的脚摇摇晃晃地踩不到踏级她的手无力握住栏杆她撞到墙上。莫雷尔跑到门口打开门现瓦朗蒂娜躺在地板上。他一把抱起她来把她放到一张椅子里。瓦朗蒂娜张开了她的眼睛。 “噢我多笨哪!”她解释说“我认不得路啦。我忘了还有三级才到地。” “你跌伤了吗?”莫雷尔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瓦朗蒂娜?” 瓦朗蒂娜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她看到了诺瓦蒂埃眼睛里那种使人害怕的表情。“你放心吧亲爱的爷爷”她说并极力想微笑。“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只是有点头晕而已。” “又头晕了!”莫雷尔搓着双手说。“噢要注意呀瓦朗蒂娜我求求你。” “不”瓦朗蒂娜说——“不我告诉你那一切都已过去了没有什么了。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欧热妮在一星期内要结婚了三天之后就要有一场盛大的宴会一个订婚宴会。我们都被邀了我父亲、维尔福夫人和我——至少我猜想是如此。” “那末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准备我们自己的事情呢?噢瓦朗蒂娜你你的爷爷这样听你话设法使他回答说‘快了’吧。” “而你”瓦朗蒂娜说“要靠我来督促爷爷唤醒他的记忆吗?” “是的”莫雷尔喊道“要快!在你还不完全属于我的时候瓦朗蒂娜我老是以为我不久就会失掉你。” “噢!”瓦朗蒂娜带着一个痉挛的动作答道“噢真的马西米兰你太胆小了不配做军官因为他们说一个军人是从不知道害怕的呀。哈!哈!哈!” 她爆出一阵阵痛苦的大笑声;她的手臂僵硬地抽搐;她的头仰在椅背上接着她就一动不动了。那冻结在诺瓦蒂埃嘴唇上恐怖的喊叫似乎从他的眼睛里了出来。莫雷尔懂得那种眼光的意思;他知道必须找人来帮助。他猛烈地拉铃在瓦朗蒂娜小姐房间里的女婢和那个代替巴罗斯的男仆同时奔进来。瓦朗蒂娜那苍白冷冰冰地缺少生气的脸使他们不必听什么话就已感到弥漫在那座房子里的恐怖气氛于是就飞奔到走廊里去呼救。腾格拉尔夫人和欧热妮那时正在出来她们听见了慌乱的原因。 “我对你们说过了的!”维尔福夫人喊道。“可怜的孩子!” 第九十四章 吐露真情 正文第九十四章吐露真情 这时维尔福先生的声音从他的书斋里传出来说:“出了什么事情呀?”莫雷尔连忙向诺瓦蒂埃的目光征求意见;诺瓦蒂埃先生已恢复他的自制力他用目光向他指示以前在类似的情况下他曾躲避过的那间耳房。他刚拿起帽子气息喘喘地奔跑进那间耳房那位检察官的脚步声已在走廊里响起了维尔福跑进房来向瓦朗蒂娜奔去把她抱在怀里。“叫医生!叫医生!请阿夫里尼先生!”维尔福喊道“不要了我亲自去请。” 说着他冲出房门莫雷尔则同时从另外一扇门冲了进来。他的心里突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他想起了圣·梅朗夫人去世那一夜医生与维尔福的那一段谈话:这些病症与巴罗斯临死前是一样的虽然在程度上没有那么可怕。同时基督山的声音似乎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来他在两小时前曾说过“不论你需要什么莫雷尔到我这儿来好了我有很大的力量。”想到这儿已经冲出门去从那儿折向香榭丽舍大道。 这时维尔福先生已乘着一辆出租的轻便马车赶到了阿夫里尼先生的门前他把门铃拉得特别响以致使门房吓了一跳。维尔福一句话都不说直向楼上奔去。门房认识他也没拦他只是对他喊道:“在书斋里检察官先生他在书斋里!”维尔福推开——或是说得更贴切些撞开——书斋的门冲了进去。 “啊!”医生说“是您?” “是的”维尔福说顺手关上房门“是我现在轮到我来问您这儿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医生我的家受到上天的惩罚啦!” “什么!”后者说他表面上虽然很冷淡但内心却很激动“您家里又有一个人病倒了吗?” “是的医生。”维尔福用一只痉挛的手抓住自己的头喊道“是的!” 阿夫里尼的眼光象是在说“我早就告诉你这些是要来的。”然后他慢慢地说出这些话“您家里现在要死的是谁?是哪一个新的牺牲者又要到上帝面前去控告您软弱无能了?” 维尔福的心里爆出一阵悲哀的呜咽他走近医生抓住他的胳膊。“瓦朗蒂娜!”他说“这一次轮到瓦朗蒂娜了!” “您的女儿!”阿夫里尼无限悲哀而惊奇地喊道。 “您瞧您完全看到了啦”那法官喃喃地说“去看看她吧在她临死的床边去请求她宽恕你对她的怀疑吧。” “您每一次来找我”医生说“总是太迟了可是我还是去的。我们赶快吧阁下对付仇敌是不能浪费时间的。” “噢这一次医生你不会再责备我软弱无能了。这一次如果让我知道谁是凶犯我会惩罚的。” “我们先去设法挽救那个牺牲者吧将来再去想为她复仇的事情”阿夫里尼说“来吧。” 维尔福来的那辆轻便马车载着他们疾驰而去这时莫雷尔正在敲基督山的门。 伯爵在书房里正在用匆忙的目光快地看见贝尔图乔匆匆地拿进来的一封信。听到两小时前离开他的莫雷尔又来见他伯爵便立即抬起头来。莫雷尔象伯爵一样在那两小时之内显然曾受过不少考验因为他是带着笑容离开他现在却带着一张痛苦的面孔回来。伯爵跑过去迎接他。“怎么啦马西米兰?”他问道“你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得很。” 莫雷尔一下子跌坐在一张椅子上。“是的”他说“我来得很匆忙我要跟你说一说。” “你家里的人都好吗??伯爵亲切慈爱地问他的诚恳任何人都能看出来。 “谢谢你伯爵谢谢你”那青年说他觉得难以启口“是的我家里的每一个都很好。” “那就好了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吧?”伯爵焦急地问道。 “是的”莫雷尔说“不错我刚才离开一座死神将进去的房子奔到你这儿来。” “那末你是从马尔塞夫先生家里来的吗?”基督山问道。 “不”莫雷尔说“他家里有人死了吗?” “将军刚才自杀了。”基督山非常冷淡地回答。 “噢多可怕的命运啊!”马西米兰喊道。 “对伯爵夫人或阿尔贝却是认为”基督山说“一个死掉的父亲或丈夫比一个使他们受辱的好——血洗清了他们身上耻辱。” “可怜的伯爵夫人!”马西米兰说“我非常可怜她——这样高贵的女人。” “也可怜一下阿尔贝吧马西米兰因为相信我他不愧是伯爵夫人的儿子。让我们回到你的身上来吧你匆匆地赶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吗? “是的我需要你的帮助那是说我象一个疯子一样认为你能帮助我做一件只有上帝才能帮助我的事情。” “告诉我那是什么事情。”基督山答道。 “噢!”莫雷尔说“我实在不知道我是否可以把这个秘密泄漏给别人听。但厄运在逼迫着我情势逼迫着我非说不可——”他吞吞吐吐地说。 “你以为我爱你吗?”基督山亲热地握住那青年的手说。 “噢你鼓励了我!而这里有一样东西告诉我”他用手按在心上说“我对你应该没有秘密。” “你说得对莫雷尔上帝在对你的心说话而你的心在转告你。告诉我它说了些什么话。” “伯爵你可以让我派巴浦斯汀去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吗?那个人也是你认识的。” “我随意听你的吩咐我的仆人也一样。” “噢假如我听不到她好转的消息我就不活了。” “要我叫巴浦斯汀来吗?” “不我亲自去跟他说。” 莫雷尔去叫巴浦斯汀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巴浦斯汀匆匆地走了。 “嗯你派他去了吗?”基督山看见莫雷尔回来关切地问。 “是的现在我可以比较安心一些了。” “你知道我在等着呢。”基督山微笑说。 “是的我来告诉你。有一天晚上我在一个花园里。一丛树木藏住了我谁都没有注意我在那儿。有两个人走到我附近——允许我暂时不说他们的名字他们的谈话声可是他们所说的事情我非常关切所以他们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漏过。” “莫雷尔假如我可以从你苍白的脸色和颤抖不止的身体来判断的话我敢说这是一个悲剧的开始。” “噢是的非常悲惨我的朋友!在这座花园的房子里刚才死了一个人。我窃听他们谈话的那两个人一个是那座房子的主人一个是医生。前者正在向后者诉说他的忧心和恐惧因为在一个月内这已是死神第二次进入那座房子了。” “啊啊!”基督山急切地望着那个青年说并用一个难以觉察的动作转动了一下他的椅子这样他自己可以坐在阴暗的光线里而马西米兰则全部沐浴在阳光里。 “是的”莫雷尔继续说“死神在一个月内连续两次进入了那座房子。” “那医生怎么回答呢?”基督山问。 “他回答说——他回答说那种死决不是一种自然的死亡而全都归罪于——” “归罪于什么?” “归罪于毒药。” “真的吗?”基督山说轻轻咳嗽了一声这种咳嗽可以在情绪极其激动的时候帮助他掩饰脸上的红涨或苍白或是掩饰他听对方说话时的关注神情。 “是的我亲爱的伯爵我听到的。那医生还说假如再有人这样死掉他就一定要投诉法律了。”基督山听话时态度非常镇定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如此。“嗯!”马西米兰说“死神第三次又来了那座房子的主人或医生都没哼一声。死神现在又在快作第四次降临了。伯爵我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我究竟应该怎样办呢?” “我亲爱的朋友”基督山说“你看来是在讲述一个我们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故事。我知道你窃听谈话的那座房子或至少我知道有一座非常类似的房子——在那座房子里有一个花园、一个主人、一个医生和三次意想不到的突然死亡。嗯我不曾窃听到任何秘密谈话可是我心里象你一样清楚我并不感到良心上有什么不安。不这不关我的事。你说一位绝灭天使似乎已把那座房子当作毁灭的对象。嗯!谁说你的假定不是事实?不要再去注意那些理所当然生的事情。假如来到那座房子的不是上帝的绝灭天使而是他的正义之神马西米兰你装作没有听见这一切让正义之神去行动吧。” 莫雷尔打了一个寒颤。伯爵的语气中带着某种哀伤庄严和可怕的气氛。“而且”他继续说他的口气突然改变使人难以相信这是同一个人在说说——“而且谁说它会再来呢?” “它已经又来啦伯爵!”莫雷尔喊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赶来见你的原因。” “嗯!你希望我怎么做呢?难道你希望我譬如把这个消息去通知检察官吗?” 基督山说最后这几个字意味深长莫雷尔站起来喊道:“你知道我所说的是谁不是吗伯爵?” “知道得十分清楚我的好朋友我可以举出那些人的姓名来向你保证我知道这些。有一天晚上你走进维尔福先生的花园而根据你的叙述我猜定那是在圣·梅朗夫人去世的那天晚上。你听到维尔福先生和阿夫里尼先生谈论圣·梅朗先生和侯爵夫人的死。阿夫里尼先生说他相信他们两人都是中毒才死的而你这个注重名誉的人就从此日夜门心自问究竟应不应该揭露这个秘密、或隐讳这个秘密。我们现在已不是在中世纪了亲爱的朋友现在已不再有宗教秘密法庭或良心裁判所。你跟那些人有什么关系呢?正如斯特恩[斯特恩(一七一三—一七六八)英国小说家。——译注]所说的:‘良心呵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亲爱的假如良心睡着就让它继续睡下去假如良心醒着就让它醒着难受一会儿吧。为了上帝的爱安安静静地生活吧他并不想来打扰你的生活!” 莫雷尔的脸上露出一种可怕的痛苦的神情他抓住基督山的手。“可是现在它又来了。” “吓!”伯爵说他非常惊讶于莫雷尔这种坚持的态度他不懂这是为了什么只是更急切地望着他“让它再来吧。那是一个阿特拉斯族[希腊神话中受到天罚自相残杀的一族人。——译注]的家庭上帝已判了他们的罪他们必须承受他们的惩罚。他们都将象孩子们用纸牌搭成的东西被创造者轻轻地一吹就一个一个地跌倒即使他们有两百个之多。三个月以前是圣·梅朗先生两个月以前圣·梅朗夫人不久以前是巴罗斯今天是那年老的诺瓦蒂埃或年轻的瓦朗蒂娜了。” “你知道了吗?”莫雷尔喊道基督山已使他陷于极度的恐怖中——“你什么都知道了却什么都不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基督山耸耸肩答道。“我可认识那些人吗?我何必损失了这个去救那个呢?哼不因为我对害人的人和牺牲者之间我没有偏爱。” “可是”莫雷尔悲哀地喊道——“我爱她呀!” “你爱——谁?”基督山喊道跳起来抓住莫雷尔举向天空的那两只手。 “我舍命不顾一切地爱她——我疯狂地爱她——我愿意用自己生命的血去替她的一滴眼泪——我爱瓦朗蒂娜·维尔福就是他们现在正在谋害的那个人!你懂得我的话吗?我爱她替我去问上帝我怎样才能挽救她?” 基督山出一声只有那些听到过一只受伤的狮子的吼声的人才能想象得出的喊叫。“不幸的人哪!”他喊道这一次轮到他来搓自己的双手了“你爱瓦朗蒂娜!——爱那个该死的家族的女儿!”莫雷尔从来不曾见过他有这样的表情;他从来不曾遇过这样可怕的眼光;即使在战场上在阿尔及利亚激烈搏斗的夜间当枪弹在他四周交织着的时候他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恐怖。他们惊惶地往后退了几步。 至于基督山在一阵激动以后他的眼睛闪了一会儿象是内心的闪光照花了眼。一会儿他已这样有力地约束住自己;他那猛烈地起伏的胸膛平息了下去象是乌云过去后那汹涌的波涛受了阳光和蔼的照射一样。这种沉默挣扎和自制大约持续了二十秒钟;然后伯爵抬起他那苍白的脸。“瞧。” 他说“我亲爱的朋友上帝在惩罚那些最粗心和无情的人惩罚他们漠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恐怖的情景。我一个无情而好奇的旁观者。我曾冷眼注视着这场悲剧的生。我在秘密的保护之下(有钱有势就容易保持秘密)象一个恶作剧的天使那样嘲笑着人们所犯的罪恶——我也被那条我注视着它行动的赤练蛇咬伤了而且现在正在咬我的心口上!” 莫雷尔呻吟着。 “来来”伯爵继续说“怨艾是没有用的!拿出男子汉的勇气来坚强一点不要失掉希望因为有我在这儿我可以为你设法。” 莫雷尔伤心地摇摇头。 “我告诉你不要放开希望。你懂得我的意思?”基督山大声说。“要记得:我从来不撒谎也从不受人欺骗。现在是十一点钟马西米兰感谢上帝让你在中午来而不是在晚上或明天早晨来!听着莫雷尔!现在是中午假如瓦朗蒂娜现在没有死她就不会死的了。” “怎么会呢?”莫雷尔喊道“我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呀!” 基督山用双手捧住他头。在那个沉甸甸地装满秘密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光明天使或黑暗之神对那个冤仇难解而同时又宽宏大量的头脑到底说了些什么话呢?那只有上帝知道了。 基督山再一次抬头来这一次他的脸平静得象刚睡醒的小孩子一样。“马西米兰”他说“回家去吧。我命令你不要乱动不要采取任何方法不要让你的脸上流露一丝忧愁。我会把消息给你的。去吧!” “噢伯爵你那种镇定的态度吓坏了我。难道你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吗?难道你是人吗?难道你是一位天使?难道你是上帝吗?”那个从不在危险面前抖的青年在基督山带着一个慈爱的忧郁的微笑望着他使马西米兰觉得眼泪充满了自己的眼眶。 “我能够为你做许多事情我的朋友”伯爵答道。“去吧必须独自好好想一会儿。” 基督山对他周围的一切都有一种特别的控制力莫雷尔不想再说些什么。他紧紧地握了握伯爵的手走了。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待巴浦斯汀他正从梅狄侬路跑过来。 这时维尔福和阿夫里尼已经赶回家来了。他们到家的时候瓦朗蒂娜还没有苏醒过来;医生正十分仔细地检查这个虚弱的病人。维尔福密切地注视着他的脸和嘴唇等待检查的结果。诺瓦蒂埃的脸甚至比那瓦朗蒂娜更苍白他也是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比维尔福更急于想知道医生的决断。终于阿夫里尼终于慢吞吞地说出这几个字:“她居然还活着!” “居然?”医生说“我再说一遍她竟然还活着而这使我感到很惊奇。” “她得救了吗?”她的父亲的问。 “是的只要她还活着就行了。” 这时阿夫里尼的眼光接触到了诺梯埃的眼光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喜悦和包含着很深的涵义这些全引起了医生的注意。他把瓦朗蒂娜放回到椅子上她的嘴唇是那样苍白无色简直与她的面孔一样灰白。然后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诺瓦蒂埃诺瓦蒂埃似乎已预料到他所做的一切。 “阁下”阿夫里尼对维尔福说“请您去叫瓦朗蒂娜小姐的婢女来。” 维尔福亲自去找她阿夫里尼走到诺瓦蒂埃面前。“您有话要告诉我吗?”他问。 老人意味深长的眨一眨他的眼睛。我们应该记得这是他所能做的唯一表示肯定动作。 “私下说吗?” “是的。” “嗯我陪您谈一会儿。”这时维尔福回来了后面跟着那个贴身婢女婢女的后面是维尔福夫人。 “这可怜的孩子怎样啦?她离开我房间的时候就说有点不舒服但我以为那是无关紧要的。”维尔福夫人含着眼泪带着一种亲生母亲对女儿那种怜爱的表情走近瓦朗蒂娜拿起她的一只手阿夫里尼继续望着诺瓦蒂埃;他看到那老人的两眼瞪得滚圆面颊变得通白而颤抖汗珠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滴。 “啊!”他说不由自主地顺着诺瓦蒂埃的眼光望过去而诺瓦蒂埃的眼光正紧紧盯住维尔福夫人维尔福再三地说“让这可怜的孩子躺在床上比较好些芬妮我们抬她到床上去。” 阿夫里尼先生觉到那个建议给了他一个单独跟诺瓦梯埃密谈的一个机会便表示那是最好的办法;但他吩咐除了他的命令禁止给她吃喝任何东西。 她们抬着瓦朗蒂娜走了;她已经醒过来但却还不能行动或说话这次作把她周身的骨都抖松了。可是她还能给她的祖父一个目光。阿夫里尼跟着病人出去开了一张药方吩咐维尔福乘一辆轻便马车亲自到药剂师那儿去取药亲自拿来他在他女儿的卧室里等他。然后又重新吩咐一遍不准给瓦朗蒂娜吃喝任何东西以后他又回到诺瓦蒂埃的房间里小心地关上房门确定没以有人在窃听便说:“嗯您对于您孙女儿的病知道一点了吧?” “是的。”老人说。 “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我问你必须回答我。” 诺瓦蒂埃做了一个愿意回答的表示。 “您预料到瓦朗蒂娜会遭到这种意外的打击吗?” “是的。” 阿夫里尼想了一会;然后走近到诺瓦蒂埃面前。“请原谅我下面所说的话”他说“但在目前这种形下任何一点迹象都不应该轻视。您可曾看到可怜的巴罗斯去世的情形吗?” 抬起眼睛望着上天。 “您知道他死的原因吗?”阿夫里尼把手搭在诺瓦蒂埃的肩上问。“是的。”老人回答。 “您以为他是自然死亡的吗?” 在诺瓦蒂埃僵硬的嘴唇上有一种难以辨察的微笑。 “那末您以为巴罗斯是被毒死的?” “是的。” “您以为他服下的毒药本来是预备给他吃的吗?” “不。” “您以为现在想害死瓦朗蒂娜的那个人就是无意之间毒死巴罗斯的那个人吗?” “是的。” “那末她也要死吗?”阿夫里尼用他那尖锐的回目光盯住诺瓦蒂埃问。他等待着在老人身上所产生反应。 “不!”他带着一种即使最聪明的推测者见了也会感到迷惑的得意神情回答。 “那末您还抱着希望?”阿夫里尼惊奇地说。 “是的。” “您希望什么呢?”老人用他的眼光表示他无法回答。“啊是了不错!”阿夫里尼慢慢地说。然后他转过去对诺瓦蒂埃说“您希望那凶手就此歇手不干?” “不。” “那末您指望毒药在瓦朗蒂娜身上不能生效果吗?” “是的。” “您当然也知道”阿里夫里尼说“这一次是有人故意要毒死她的。” 老人表示他对这一点并无异义。 “那末您怎么能希望瓦朗蒂娜可以逃脱呢?” 诺瓦蒂埃把他的眼光紧紧地盯着一个地方。阿夫里尼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觉他的眼光盯在他每天早晨服用的那只药瓶上。“啊啊!”阿夫里尼说突然有了一个念头“难道您已经——” 诺瓦蒂埃不等他讲完就说:“是的。” “要她能经受住这种毒药吗?” “是的。” “而您的方法是让她逐渐适应——” “是的是的是的。”诺瓦蒂埃说很高兴对方能懂得他的意思。 “的确您听我讲过:我给您的药里含有木鳖精的吧?” “是的。” “她逐渐适应了那种毒药您希望她可以产生抵抗同类毒药的能力?” 诺瓦蒂埃接着露出惊喜的神情。 “您成功了!”阿夫里尼喊道。“没有那些预防措施瓦朗蒂娜在我赶来以前早就死掉了。那毒药如果份量非常重但她只是昏厥过去而已。这一次看来瓦朗蒂娜是不会死的了。” 一种无法形容的喜悦充满了老人的眼睛。他带着一种无限感激的神情抬头望天。这个时候维尔福回来了。“喏医生”他说“您派我去买的东西买回来了。” “这是当着您的面配制的吗?” “是的。”检察官回答。 “它一直没有离开过您的手吗?” “没有。” 阿夫里尼接过药瓶把几滴药水滴在他的手掌心里尝了一下。“嗯”他说“我们到瓦朗蒂娜那儿去吧我要去吩咐每一个人该干的事情而您维尔福先生您亲自监督他们不要违背我的命令。” 当阿夫里尼在维尔福的陪伴下回到瓦朗蒂娜的房间里去的时候一位神情严肃、语气平和而果断的意大利神父租下了维尔福先生隔壁的那座房子。谁都不知道房子里的三个房客会在两小时内搬走;不过这一阵有人传说那座房子的根基不稳固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但是这种随时倒塌的危险却并没有阻止那位新房客在当天五点钟左右带着他最简单的家具搬进来。那位新房客签了一张三年、六年或九年的租约并按照房子主人的规矩预付了六个月房租。这位新房客我们已经说过是一个意大利神父自称为琪亚柯摩·布沙尼先生。他很快就找来了工匠;当天晚上街上的行人惊奇地看见木匠和泥水匠在匆匆地修理危房的墙基。 第九十五章 父与女 正文第九十五章父与女 我们在前一章里曾提到腾格拉尔夫人到维尔福夫人那儿正式公布了欧热妮·腾格拉尔和安德烈·卡瓦尔康蒂的婚期。这个公布表示看上去似乎表明一切跟这件事有关系的人都似乎同意了这件事但在作这个决定以前还曾生过一幕我们的读者不十分清楚的场面。我们要求读者们回到马尔塞夫伯爵自杀的那天早晨走进腾格拉尔男爵引以自豪的那间华丽的镀金的客厅。在那间客厅里约莫在早晨十点钟的时候银行家在那儿踱来踱去;他已踱了大约很长一段时间脸上露出深思而惶恐不安的神情注意着每一扇门倾听着每一个声音。他终于耐不住了吩咐他的仆人。“依脱尼” 他说“去看看为什么欧热妮小姐要我在客厅里等她而又叫我等这么久。” 了一阵脾气以后男爵心里觉得平静了。腾格拉尔小姐那天早晨曾要求见她的父亲一次并指定客厅作为会见的地方。这个奇怪的做法并没有使那位银行家感到惊奇他立刻遵从他女儿的意愿先到客厅等候。依脱尼不久就回来交差了。“小姐的婢女告诉我”他说“小姐快要梳妆完毕了一会儿就来。” 腾格拉尔点点头表示他很满意。对外界和对他的仆人腾格拉尔象是一位好好先生又象是一位软弱的父亲。这是他在这幕喜剧里所扮演的角色之一;这个角色对他很合适正如在古代的戏剧中有些父亲的假面具右嘴唇是向上翘的带笑的而左嘴唇是向下垂的假装哭泣的。我们得赶快声明一句在内心那副笑嘴笑脸常常消失而露出那副死板的面孔来的;所以我们经常见不到那个宽厚大度的人而只见到那残酷的丈夫和**的父亲。“那傻丫头既然想和我说话为什么不到我的书房里来呢?而她为什么要和我谈话呢?” 正当他把这个恼人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转到第二十遍的时候客厅门开了欧热妮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贴身的缎子衣服头梳得齐齐整整戴着手套象是得到意大利歌剧院去看戏的。 “噢欧热妮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为什么不到舒服的书房里去而要到这庄严的客厅里来?” “您说得对阁下”欧热妮说并示意请她的父亲坐下来“因为您提出了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可以包括在我们下面的全部谈话中去。两个这问题我都要回答而我却违反常规先来回答第二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比较简单。阁下我之所以选择客厅作为我们见面的地点是为了要避免一位银行家的书房里的那种令人不快乐的印象所产生的影响。那些烫金的账簿那些象堡垒的大门那样锁得严严的抽屉那些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成堆的票据以及那些从英国、荷兰、西班牙、印度、中国和秘鲁寄来的一叠叠的信件通常会对一个父亲的头脑产生一种奇怪的影响使他忘记世界上还有比社会地位和他来往银行的建议更应关切和更神圣的事情。所以我选择了庄严的客厅在这里在这些华丽的镜框里您可以看到您、我和我母亲的微笑的画像以及各种各样的田园风光和牧场景色我很重视外界影响的力量。或许尤其是在跟您见面的时候这也许是一种错误但如果我没有一点幻想的话我就不成其为艺术家啦。” “好极了”腾格拉尔回答他极其冷静地听着这一番长篇大论的演讲但一个字也没有听懂他虽然尽心在倾听但象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一样只是在从旁人的话里寻找他适合自己的话题。 “看来第二点已经向你说明白了”欧热妮说她说话时不慌不忙她的神态和语气里都带着那种男性的自恃。“或许差不多说明白了因为您看来已满意那一番解释。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谈第一点吧?您问我为什么要求作这次谈话我可以用一句话来答复您阁下——我不愿意跟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结婚。” 腾格拉尔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猛然受到这么一个打击他不由得同时把他的手臂和眼睛都抬起来。 “是的真的阁下”欧热妮依旧很平静地说。“我看出您很惊奇。因为当这件小事在准备的时候我丝毫没有表示反对——不错我老是在等机会反对那些不征求我意见的人和使我讨厌的事情我知道自己太倔强专横。但这一次我的安静和消极并不是因为在等待机会它出自于另外一个原因它来源于一种希望象是一个驯服孝顺的女儿在学习服从。”说到这里那青年姑娘紫的嘴唇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怎么样?”腾格拉尔问。 “嗯阁下”欧热妮继续说“我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了现在时间已经到了而我觉虽然我作了种种努力但要我作更进一步的服从是不可能的。” “但是”腾格拉尔说他的才智太差了被这种经过了深思熟虑和意志的残忍逻辑吓了“你这次拒绝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呢欧热妮究竟为了什么原因呀?” “原因?”那青年姑娘答道。“嗯!并不是为了这个人比别的人人更丑、更笨或更令人讨厌。不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从外貌上讲甚至可以算是一个长得不错的人。也不是为了他能感动我的心——那只是一个女学生的理由我认为我已经过了那个阶段。我实在没有爱过一个人阁下您知道的不是吗?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应该给我的生活加上一个永久的拖累。一位哲学家不是说过‘不要去寻求你不需要的东西’而另一位哲人不是也说‘以你本身的一切为满足’吗?这两句格言我是从拉丁文和希腊文里学来的。前一句我相信是费陀[费陀是公元前五世纪希腊言家。——译注]说的后一句是庇阿斯[庇阿斯是公元前六世纪希腊所谓七贤之一。——译注]说的。嗯我亲爱的爹爹在生活的舟里——因为生活就意味着一次次希望的沉舟——我把一切无用的拖累都扔到海里只是如此而已。我靠着自己的意志活下来自愿完全过独身生活这样就可以完全保持自由。” “不幸的孩子!不幸的孩子!”腾格拉尔嘟囔着说脸色显得苍白起来因为他根据长期的经验他知道他突然地遭到的障碍是这样的结实。 “不幸!”欧热妮答道“阁下您说是不幸吗?决不是的那种叹息在我看似乎是装出来的。正巧相反我很幸福。我问您我现在还缺少什么?人家都说我长得很美那可以帮助我受到盛情的款待。我喜欢得到欢迎的接待因为当旁人用笑脸相迎的时候我周围的人就显得没有那样丑了。我颇有一点智慧并且还相当敏感这总可以使我把一般人生活里所能找到的优点全部纳入到我自己的生活里——象猴子打碎胡桃壳吃其中的肉一样。我很富有因为您是法国第一流的富翁我是您的独生女儿。而您不会顽固到象圣·马丁和拉加蒂剧院舞台上的父亲一样不会因为他们的女儿生不出外孙女儿就剥夺她的继承权。况且根据继承法您也不能剥夺我的继承权至少不能剥夺我的全部继承权——我之所以要特别提出这一点因为这也是一种强迫我嫁人的力量。所以我美丽又聪明又有钱而象喜剧里所说的那样又有几分天才——那就是幸福了呀阁下您为什么要说我是不幸的呢?” 腾格拉尔看到他女儿那种笑容满面傲慢得几乎到了狂妄的语气于也忍不住心中的一股怒气。但是那股怒气只是从一声叹息里泄了出来。在他女儿询问的凝视之下面对着那两条带有疑问表情的美丽的黑眉毛他小心地转过头去立刻用谨慎的铁腕平静了自己。“真的我的女儿呀”他带着一个微笑答道“你所说的一切都对只有一样事情是不对的我暂时先不告诉你那是什么让你自己慢慢去现它。” 欧热妮望着腾格拉尔很惊奇她那引以自傲的那些优点竟没有一项被反驳。 “我的女儿呀”那位银行家继续说“你已经把你一个决心不嫁人的姑娘的感想完全解释给我听现在应该由我来告诉你:象我这样一个执意要让他的女儿嫁人的父亲究竟是为了什么。” 欧热妮鞠了一躬但她的神态不象是一驯服的女儿而象是一个随时准备辩论的对手。 “我的女儿呀”腾格拉尔继续说“当一个父亲要他的女儿选择一个丈夫的时候他希望她嫁人总是有道理的。有些人正是因为热衷于你刚才所说的那种事情——想抱外孙女儿。 “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可不是因为这个家庭之乐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诱惑力。这一点对象你这样的一个女儿我不妨承认因为你有哲学家的风度足可以理解我的淡漠不会把它视作一种罪名。” “好极了”欧热妮说“我们坦白讲吧阁下——我很喜欢坦白。” “嗯!”腾格拉尔说“当情势需要我这样做的时候我可以采取你的办法虽然这并不是我一贯的作风。我之所以要劝你结婚并不是为了你的缘故因为至少在当时我的确没有想到你。你赞成坦白我希望在你可以满足了。我之所以要催促你赶快结婚是为了我的商业。”欧热妮显出不安的神情。“的确是这样我可以保证但你一定不要恼怒因为这是你自己要我讲出来的。对象你这样的一个艺术家我不愿意作详细的数字解释你甚至怕走进我的书房恐怕染上反诗意的印象和感触。但就在那间银行家的书房里就在你昨天心甘情愿地走进来向我讨那每月数千法郎零用钱的地方你必须知道我亲爱的小姐可以学到许多事情甚至学到对一个不愿结婚的姑娘也有用的事情。譬如说在那儿——不怕你怀疑我在客厅里也可以这样告诉你——一个人就可以学到:一位银行家的信用就是他的**生命和道德生命。信用于他来说正如呼吸对于他的身体一样。基督山先生有一次曾在这一点上对我讲过这一番话那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在那儿一个人可以学到:当信用消失的时候**就没有生命了。这就是那位有幸做一个女艺术家之父的银行家不久就必须要遭遇到的情形。” 但欧热妮在这个打击之下并没有显得垂头丧气。反而挺直了她的身体。“破产了!”她说。 “你说对了我的女儿这两个字用得很恰当”腾格拉尔说他用手紧紧捂住自己胸口但他那严酷的脸上却依旧带着一个机智但却没有心肝的人的微笑。“破产!是的正是这句话。” “啊!”欧热妮说。 “是的破产啦!现在这个正如悲剧诗人所说的‘充满着恐怖的秘密已经揭露了’。现在我的女儿哪既在这也会影响到你且让我来告诉你:你或许能够免除这场不幸。” “噢”欧热妮喊道“阁下假如您以为你所宣布的破产会使我悲哀我自己的命运的话您就是一位蹩脚相士了。我破产!那对我无足轻重?我不是还有我的天才吗?我难道不能象巴斯达[巴斯达(一七四五—一八一九)意大利高音歌剧演员。——译注]、马里邦[马里邦(一八o八—一八三六)法国高音歌剧演员。——译注]和格里契[格里契(一八一一—一八六九)意大利高音歌剧演员。——译注]那样凭我自己的能力去获得您永远不会给我的一切吗?当您一年给我那可怜的一万二千法郎零用钱的时候你总是用不高兴的脸色还要责备我浪费那时我自己一年就可以赚十万或十五万里弗拿到那笔钱我不必感激旁人只要感激自己就行了而且那些钱还会伴随着喝采、欢呼和鲜花一同来。假如我没有那种天才——您的微笑使我知道您很怀疑我的才能——我不是还有我所热爱的独立吗?我认为独立比财宝更可贵在我看来它甚至比生命更重要。不我并不为我自己担忧——我总是可以有办法活下去的。我的书我的笔我的钢琴永远是属于我的而且那些东西都不值钱即使失去了我也可以再看得到。您或许认为我会为腾格拉尔夫人担心。您又在欺骗自己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知道母亲对于威胁您的那场大难早已有所准备那场大难也会影响到她。她很会照顾她自己的财产——至少我希望如此——而她并没有因为照顾我而分了心因为感谢上帝她借口我喜欢自由一切完全由我自己作主。噢不阁下我从小的时候就经常受着不幸的威胁我对于我周围的一切是看得太多、懂得太多了。从我能记事的那天起我就不曾被任何人所爱——那本来可以说很不幸!这样我自然也就谁也不爱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现在您知道我的处世哲学了吧。” “那好”腾格拉尔说他气的脸色青但那种气愤却不是因为父爱受了儿女反叛才有的——“那末小姐你坚持要决心加我的破产了吗?” “您的破产?我加快您的破产?您是什么意思?我不懂您的意思。” “那样还好我还有一线希望听着。” “我全神贯注地在听。”欧热妮说同时紧紧注视着他的父亲这使父亲很难承受她那有力的凝视。 “卡瓦尔康蒂先生快和你结婚了”腾格拉尔继续说“他将把他的财产委托给我。那笔财产约有三百万。” “这可是可观的数目!”欧热妮极其蔑视地说玩弄着她的手套。 “你以为我会要你们的那三百万”腾格拉尔说“不要害怕。这笔钱现在至少可以得到一分利息。我从另外一位银行家——我的同行——那儿得到一条铁路的承股权而铁路是目前唯一立刻财的事业目前巴黎人投资于铁路就象以前投资于野猫横行的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土地一样能大财。根据我的估算目前能拥有一条铁路的百万分之一的股权正如以前在俄亥俄河两岸拥有一亩处*女地一样。这是一种抵押投资——你看这可是一种进步了因为你所投资的钱至少可以换到十磅、十五磅、二十磅或一百磅铁。嗯在一星期之内必须买进四百万股票这四百万我答应给你一分或一分二的利息。” “但阁下看来您也记得很清楚当我前天来见您的时候”欧热妮答道“我看到您进帐——进帐这两个字说得不错吧?五百五十万。您甚至把那两张支票拿给我看并且很惊奇这样贵重的一张支票并没有象闪电一样照花我的眼睛。” “是的但那五百五十万不是我的而只是一种信任我的证据。我这个平民化的银行家的头衔使我获得了医院的信任那五百五十万是属于医院的。在以前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动用那笔款子但我近来接连遭受损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信誉已经开始动摇了。那笔存款随时都有可能来提取假如我拿它来充另外的用途我就会给自己带来一次可耻的倒闭。相信我我并不厌恶倒闭但那必须是使人财的倒闭而不是使人破产的倒闭。现在要是你能与卡瓦尔康蒂先生结婚而我碰到了那三百万或者只要旁人以为我拿到那三百万我的信誉便恢复了而我的财产虽然在过去一两个月内被大块大块地吞吸掉以使我的前途有了很大的障碍那时便可以重新建立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听得十分明白。你把我抵押了三百万不是吗?” “数目越大你便越有面子。这是可以使你想到你自己的身价。” “谢谢您。还有一句话阁下您能不能答应我:你可以用卡瓦尔康蒂先生即将把他的财产委托给您的那个消息而不去碰那笔款子?这不是我自私而是一件处理问题的办法。我很愿意帮助您重振您的财产但我却不愿意在造成他人破产的计划中做一个从犯。” “但我告诉过您啦”腾格拉尔喊道“有了这三百万” “阁下您认为如果不动用那三百万能摆脱你的困境吗?” “我希望如此假如这件婚事能顺利举行的吧或许会恢复我的信用。” “您能够答应我签订婚约后就给那五十万法郎嫁资付给卡瓦尔康蒂先生吗?” “他从市长公署回来就可以收到那笔钱。” “太好了!” “还有什么?你还要什么?” “我希望知道:在我签字以后您是否可以让我的行动完全自由?” “绝对自由!” “那末好极了阁下我愿意嫁给卡瓦尔康蒂先生了。” “但你有什么计划?” “啊那是我的秘密。假如在知道了您的秘密以后我再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您那我对您还能有什么优势呢?” 腾格拉尔咬一咬自己的嘴唇。“那末”他说“你愿意去向亲戚朋友作必不可少的拜访吗?——那是绝对免不了的呀!” “是的。”欧热妮回答。 “并且在三天以内签订婚约?” “是的。” “那末这回轮到我来说‘好极了’啦!”腾格拉尔把他女儿的手紧握在自己的两手之间。这太奇怪了——那做父亲的不敢说“谢谢你我的孩子”那做女儿的则不向她的父亲露出一点微笑。 “会谈结束了吗?”欧热妮站起身来问。 腾格拉尔表示他已无话可说了。五分钟以后钢琴声在亚密莱小姐的手指下又响起来接着腾格拉尔小姐的歌声也传了出来。一曲唱罢依脱尼走进来向欧热妮通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男爵夫人已经在等她一同去访客。我们已在维尔福家里见到她们母女俩;那是第一个接受她们拜访的人家。 第九十六章 婚约 正文第九十六章婚约 在我们上文讲述过的那幕场面生后的三天——也就是说在欧热妮·腾格拉尔小姐和被那位银行家坚持称为王子的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将要和腾格拉尔签订婚约的那天下午五点钟左右——一阵清新的微风吹过了基督山伯爵屋前的小花园伯爵正准备出去他的马在焦躁不安地踢着地面车夫在控制着马他已经在他的座位上等了一刻钟了。正当这时我们所熟悉的那辆漂亮的轻便马车已经来到了大门口。 那打扮得十分整齐高兴得象快要去娶一位公主为妻的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走下车来。他照常用熟悉的口气问一问伯爵是否在家然后轻捷地蹿上二楼在楼梯顶上遇到了伯爵。伯爵一看见那青年就停住了脚步。至于安德烈他正在往前冲当他一旦往前冲的时候是什么都挡不住他的。“啊早安我亲爱的伯爵。”他说。 “啊安德烈先生!”伯爵用他那种半带戏弄的口气说“您好吗?” “好得很这是您可以看得出来的我有许多许多事情得跟您谈。您是刚回来?” “我正要出去阁下。” “那末为了不耽误您的时间我可以跟您一起去我坐在您的车子里叫汤姆驾着我的轻便马车并排跟着。” “不”伯爵说脸上露出一个难以觉察的轻蔑的微笑因为他并不想让人看见他和这个青年人在一起——“不我情愿在这儿跟您谈我亲爱的安德烈先生。我们在屋子里谈话会更好些这儿没有车夫来窃听我们的谈话。” 伯爵回到二楼的一间小客厅里坐下来跷起腿示意那个青年人也坐下来。安德烈拿出他最高兴的态度。“您知道我亲爱的伯爵”他说“我今天晚上要订婚了。九点钟在我岳父家里签约。” “呀!真的?”基督山说。 “什么!您把它当作新闻吗?腾格拉尔先生难道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您吗?” “噢告诉我了”伯爵说“我昨天收到他的一封信但我没有记清具体的时间。” “可能的我的岳父大概以为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的了。” “嗯”基督山说“您很幸运卡瓦尔康蒂先生这是一个最门当户对的婚姻了再说腾格拉尔小姐又很漂亮。” “是的她的确很漂亮。”卡瓦尔康蒂用谦虚的口气说。 “尤其是她非常有钱——至少我相信是如此。”基督山说。 “非常有钱您以为是吗?”那青年回答。 “当然罗据说腾格拉尔先生至少隐瞒了他的一半财产。” “而他自己说有一千五百万至二千万。”安德烈说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喜悦的火花。 “而且”基督山又说“他很快又要开始一种新的投机事业了这种副业在英美已很流行但在法国却还很新奇。” “是的是的我知道您所指的是什么是铁路对不对?他已获得了铁路的承股权。” “一点不错大家都相信他在那件事情上可以赚到一千万。” “一千万?您这样想吗?真是太有意思了。”卡瓦尔康蒂说他被这些无懈可击的花言巧语冲昏了头脑。 “而且”基督山继续说“他的全部财产将来都要归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因为腾格拉尔小姐是一位独生女儿。再说您自己的财产令尊告诉我的几乎也和您的未婚妻一样多。现在先把钱的事稍为搁一搁吧。您知道吗安德烈先生我以为您这件事情办得巧妙。” “至少还不算太坏”那青年说“我天生是一个外交家。” “嗯您一定要成为一位外交家外交辞令您知道不是学得的——它是一种本能。这么说您的心已被征服了吗?” “真的我想是的。”安德烈模仿法兰西戏院里杜郎特或梵丽丽回答阿尔西斯提回时那种腔调说道。 “她也有些喜欢您吗?” “我想是的”安德烈带着一个得意的微笑说“因为我已经被她接受了。但我不能忘记很重要的一点。” “那是什么?” “就是我曾得到过奇怪的帮助。” “瞎说。” “真是的。” “是环境帮助了您!” “不是您。” “我?决不是的王子”基督山说并故意加重说了那个头衔“我对您有什么帮助?单凭您的名望您的社会地位和您的品貌就已经足够了吗?” “不”安德烈说——“不您那样说是没有用的伯爵。我一直认为我的名望、我的社会地位和我的学问不及您的一分帮助。” “您完全弄错了阁下”基督山冷冷地说他从青年的那种无赖态度上知道了他话里的意思“您是在我了解了令尊的权利和财产情况以后才获得我的保护。我从来不曾见过您或您那显赫的父亲。归根结蒂究竟是谁使我有幸认识你们的呢?是我的两个好朋友威玛勋爵和布沙尼神甫。究竟我为什么要成为您的——不是担保人而是——保护人呢?那是因为令尊的名望因为令尊在意大利无人不知十分受人尊崇。从您个人来说我可并不认识您。”这种平静的口气和十分安祥的态度使安德烈知道他这时已遭遇到一只比自己更有力的手并且知道从那只手的压力下逃出来是不容易的。 “噢那么家父真的有一笔非常大的财产吗伯爵?” “看来是如此阁下。”基督山回答。 “您知道家父答应我的结婚费用是否到了吗?” “令尊已通知过我。” “但那三百万现款呢?” “那三百万大概已经在路上了。” “那么我真能得到它吗?” “吓!”伯爵说“我想您还不至于这么缺钱用吧。” 安德烈是这样的惊奇好一会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后他从迷糊状中醒来说:“现在阁下我对您只有一项请求了那件事即使您不愿意也一定能谅解我的。” “请说。”基督山说。 “因为我的好运我已经结识了许多知名的人士同时至少在目前还有着一群朋友。但是既然我要在巴黎举行盛大的结婚典礼就应该有一个鼎鼎大名的人来主持。如果父亲不在场就应该有一位有地位的人领我到圣坛[欧洲风俗:在教堂里结婚新郎新娘须在圣坛前受神父祝福。——译注]前面。现在家父看来是不能来巴黎了是吗?” “他年岁已老浑身满是伤疤他说每一次旅行都使他痛苦难捱。” “我明白。嗯所以我来请您给我一个面子。” “什么请求?” “哦就是代替他的位置。” “啊我亲爱的先生!什么!在我有幸跟您作过那么多的接触以后您竟还这样不明白我的为人竟然来要求我做这样的一种事情?要我借五十万给您老实说虽然这样的借款是非常少见但您也未必会让我如此为难。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您在参与世事方面——尤其是伦理道德方面的事情——基督山伯爵从未参预忌讳的事说得更明白一点这是东方人的迷信。我在开罗士麦拿、君士坦丁堡都有藏娇的迷宫可是我为人主持过一次婚礼吗?——绝对没有!” “那么您拒绝我了?” “坚决拒绝即使您是我的儿子或我的兄弟我也会同样拒绝您。” “那我该么办呢?”安德烈失望地说。 “您自己刚才不是说您的朋友多得很。” “不错但介绍我到腾格拉尔先生家里去的却是您。” “决不是的!让我们来回忆一下那个事实。您在我家里的一次宴会席上遇见他您自己到他家里去拜访那是一件与我毫无关系的事情。” “是的关于我的婚姻却是您促成的。” “我!丝毫不是您记得的。请回忆一下当您要我为您去做媒的时候我对您说了些什么。噢我是决不会去为别人促成婚事的我亲爱的王子这是我坚定不移的原则。” 安德烈咬了咬他的嘴唇。“但至少”他说“您总会去参加的吧。” “全巴黎的人都去吗?” “噢当然罗。” “嗯我跟全巴黎的人一样我也会去的。”伯爵说。 “您会在婚约上签名吗?” “我看这一点没什么值得反对的我还不至于忌讳到那种程度。” “好吧既然您不肯给我面子我也只能凭您给我的这点就满足了。但还有两个字伯爵。” “是什么?” “忠告。” “请小心忠告比效劳更坏。” “但您可以给我这个忠告而不会连累您自己。” “告诉我那是什么。” “我太太的财产有五十万里弗吗?” “那是腾格拉尔先生亲自告诉我的数目。” “我应该收下这笔款子呢还是让它留在公证人的手里?” “这种事情通常总是按一定的惯例来办理的:在签订婚约的时候你们男女双方的律师约好一个聚会的时间或在第二天或在第三天。然后他们交换嫁资和聘金各给一张收据。然后在举行婚礼的时候他们把钱转到你们的名下因为那时你是一家之主了。” “我这样问是因为”安德烈带着某种不加掩饰的不安说“我好象听我的岳父说他准备把我们的财产全投资在您刚才说过的那种赚钱的铁路事业上。” “嗯”基督山答道“每一个人都说那种投资可以使你的财产在十二月之内翻三倍。腾格拉尔男爵是一位好岳父而且挺会算计的。” “嗯那好”安德烈说“一切都好只是您的拒绝使我很伤心。” “您只能把这点归罪于在某种情况下的非常自然的清规戒律。” “嗯”安德烈说“就说这些吧那么今天晚上九点钟。” “到时再见。” 安德烈抓起伯爵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跳进他的轻便马车里很快就驶远了。当握手的时候基督山曾想抗拒他的嘴唇苍白起来但却仍保持着他那彬彬有礼的微笑。 在九点以前的那四五个钟头里安德烈乘着马车到处拜访想结交那些曾在他岳父那儿会过的富豪们做朋友把腾格拉尔快要开始投资的铁路股票的惊人利润向他们夸耀了一番。当晚八点半那大客厅与客厅相连的走廊还有楼下的另外三间客厅里都挤满了香气扑鼻的人群。这些人并不是为交情而来而是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来的是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物。一位院士曾说:上流社会的宴会等于是名花的汇集它会吸引轻浮的蝴蝶、饥饿的贪婪的蜜蜂和嗡嗡营营的雄蜂。 各个房间里当然都灯火辉煌。墙壁镀金的嵌线上密密地排着灯火;那些除了夸富以外别无用处的家具大放光彩。欧热妮小姐的穿饰文雅朴素穿看一件合身的白绸长袍。她唯一的装饰品是一朵半插在她那乌玉般黑的头里的白玫瑰并无任何一颗珠宝。她的打扮虽然显得纯洁高尚她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与之相反的傲慢神气。在距她不远的地方腾格拉尔夫人正在与德布雷、波尚和夏多·勒诺闲谈。德布雷被邀请来参加这次盛大的典礼但象每一个人一样他并没有得到任何特权。腾格拉尔先生正被包围在一群财政部官员和与财政部有关的人士中间正在向他们解释一种新的税收原则等到将来当形势迫使政府不得不邀他入部参与大计的时候再来实施。安德烈的手臂上挽着一个歌剧里那种洋味十足的花花公子装出一种很随便的神气——但多少有点尴尬——向他解释将来的计划描述凭着他那每年十七万五千里弗的收入他将怎样向巴黎的时髦上层社会介绍新的奢侈品。 人群拥来拥去象是一道由蓝宝石、红宝石、翡翠、猫眼石和金刚石组成的涡流一样。象平常一样年龄最老的女人打扮得最华丽而最丑的女人最引人注目。假如当时有一颗美丽水仙花或一朵甜的玫瑰你得仔细搜索才能找到因为她总是躲在一个角落里或者藏在一个戴面巾的母亲或戴孔雀毛帽子的姑母后面的。 在这喧哗笑闹的人群中随时可以听到司仪的声音通报一位金融巨头、军界要员或文学名士的姓名;那时各个人群里便会随着那个姓名的喊声一阵轻微的骚动。虽然你有权利可以在这儿激起人海的波浪但多数人却只得到了漠视的一瞥或轻蔑的一笑!当金面大时钟上的时针指到九点当机械的钟锤敲打了九下的时候司仪报出了基督山伯爵的名字象触了电一样全场的人都把他们的视线转向了门口。基督山伯爵穿着黑衣服象他往常一样的简单朴素。他唯一的装饰虽是一条极其精致的金链挂在他白背心上让人难以觉察。伯爵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一端的腾格拉尔夫人在客厅另一端的腾格拉尔先生以及在他对面的欧热妮。他先向男爵夫人走过去男爵夫人这时正与维尔福夫人聊天(维尔福夫人是独自来的因为瓦朗蒂娜依旧还不能走动);然后他从男爵夫人那儿一直走到——人群中间早已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欧热妮那儿用非常急而含蓄的话语向她道贺使这位骄傲的女艺术家也不得不表示惊奇。亚密莱小姐就站在她的身边她感谢伯爵这样慨然答应她给意大利剧院写封介绍信并表示她立刻就要用到那封介绍信。离开了这些女太太们以后基督山走近了腾格拉尔因为腾格拉尔已向他迎上来。 完成了这三项社交义务以后基督山停下来用充满自信的目光环顾四周象是在说:“我已完成了我的责任现在让旁人去完成他们的责任吧。”安德烈本来在隔壁房间里这时也已感觉到基督山的到达所引起的骚动起来向伯爵致意。 他现伯爵已被大家包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盼望与他讲话这是一个不轻易说话而每次说话必有份量的人能经常遇到的事情。这时双方的律师到了他们把拟定好了的文件放在那张签字用的桌子上;那是一张描金的桌子四条桌腿雕成狮爪形桌面上铺着绣金的天鹅绒台毯。律师之中有一位坐下来其余的都站着。他们快要宣读那份来参加这个典礼的半数巴黎人都要签字的婚约了。大家都在为自己找一个好的位置太太小姐们围成一个圆圈先生们则采取比较远的位置评论着安德烈的紧张不安腾格拉尔先生的全神贯注、欧热妮的从容自若以及男爵夫人在处理整个大厅这类重要事情时的雍容大度而又敏捷的态度。 读婚约的时候四处鸦雀无声。但婚约一读完那几间客厅里便更加喧闹起来;那即将属于未婚夫妇的几百万巨款那些放在一个大房间里的礼物以及那位未来新娘的钻石到处都充满了羡慕的声音。在青年男子的脸上腾格拉尔小姐的可爱又增加了几倍她光彩夺目。至于太太小姐们不用说她们当然嫉妒那几百万但心里却以为她们自己的美丽可以不用金钱点缀。安德烈被他的朋友包围了起来在一片道喜和赞美声中他开始相信他的梦想已变成现实简直飘飘然了。律师庄严地拿起笔举过的头顶说:“诸位婚约开始签字了。” 按照仪式第一个签字的是男爵;然后是老卡瓦尔康蒂先生的代表签字;然后是男爵夫人;男爵夫人之后才是婚约上的所谓未婚夫妇。男爵接过笔来签了字然后代表也签了字。男爵夫人扶着维尔福夫人的膀子走近来。“亲爱的”她一面说一面接过笔来“这太令人恼火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是为了上次基督山伯爵几乎险遭不测的那件谋杀案和偷窃案竟使我们不能让维尔福先生来这儿观礼。” “真的!”腾格拉尔说他的口气象是在说“哼我根本不在乎!” “啊!”基督山走近来说“我怕这件事情是我无意中造成的。” “什么!您伯爵?”腾格拉尔夫人一面说一面签字“假如是您可得小心我可永远不能宽恕您的呀。”安德烈竖起他的耳朵。 “但那不是我的错我应当努力来向您证明。” 每一个都在留心听着平时极少说话的基督山快要说话了。 “您记得”伯爵在一片寂静中开口说“想来偷东西的那个刻毒的恶棍是死在我家里的据当时推测他是在企图离开我家里的时候被他的同谋犯刺死的。” “是的。”腾格拉尔说。 “嗯为了检查他的伤口他的衣服被脱了下来扔在一个角落里后来由法院方面的警官把它捡了回去但他们却漏下了他的一件背心。” 安德烈脸色变得白向门口走过去;他看见天上忽然上升起了一朵乌云似乎预示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嗯!这件背心今天被我现了上面满是血迹心口处有一个洞。”太太小姐失声尖叫起来有两三个装出要晕倒的样子。“仆人拿那件背心给我看。准都猜不出那块弄脏的破东西是什么只有我猜想到它是那个死者的背心。我的仆人在检查这阴森可怕的遗物的时候摸到口袋里有一张纸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封写给您的信男爵。” “给我的!”腾格拉尔喊道。 “是的的确写给您的那封信虽然沾满了血迹但我却从血迹底下辨认出您的名字。”基督山在一片惊讶声中回答道。 “但是”腾格拉尔夫人恐惧不安地望着她的丈夫问道“那件事怎么会阻止维尔福先生——” “非常简单夫人”基督山答道“那件背心和那封信都是确凿的证据。所以我就把它们都送到检察官那儿去了。您知道我亲爱的男爵遇到案件依法办理是最妥当的了那也许是一种攻击您的阴谋。” 安德烈两眼直直望着基督山偷偷溜进了隔壁的那间客厅里。 “可能的”腾格拉尔说“这个被杀的人不是一个苦役犯吗?” “是的”伯爵答道“是一个名叫卡德鲁斯的凶犯。” 腾格拉尔脸色微微变得苍白;安德烈离开第二间客厅溜进候见室里。 “请继续签字吧”基督山说“我看我的故事让大家都惊呆啦我向您、男爵夫人和腾格拉尔小姐表示歉意。” 男爵夫人这时已签过字把笔交回给律师。“卡瓦尔康蒂王子!”后者说“卡瓦尔康蒂王子您在哪儿呀?” “安德烈!安德烈!”有几个青年人连连喊道他们已够亲密到能称呼他的教名了。 “去叫王子来!通知他现在已经轮到他签字了!”腾格拉尔大声对一个司仪说。 就在这时大客厅里的宾客们忽然惊惶地向后退去象是一个吓人的妖怪闯进屋来要吞食某一个人似的。他们的后退、惊惶和喊叫是有理由的。一个军官在客厅的每一个门口派了两个兵看守他自己则跟在一个胸佩绶带的警官后面向腾格拉尔走过来。腾格拉尔以为他们的对象就是他(有些人的良心是永远不安的)在他的宾客面前展露出一个恐怖的面孔。“什么事阁下?”基督山迎上去问那个警官。 “诸位”那位法官不回答伯爵问道“你们之中哪一位叫安德烈·卡瓦尔康蒂?” 房间里到处可以听到惊慌的喊叫声。他们四处搜寻他们互相探问。 “安德烈·卡瓦尔康蒂究竟是什么人呀?”腾格拉尔在极度惊愕中问。 “是从土伦监狱里逃出来的苦役犯。” “他犯了什么罪?” “他被控”那执事官用他冷漠的声音说“杀害了那个名叫卡德鲁斯的人。那个人当初是跟他一条链上的同伴被告在他从基督山伯爵家里逃出来的时候杀害了他。” 基督山向四周急地瞥视了一眼。安德烈已经不见了。 第九十七章 去比利时 正文第九十七章去比利时 那些让人意料不到出现的士兵以及士兵出现后的那一条宣布腾格拉尔先生的客厅里变得混乱起来;几分钟以后大家急急忙忙地逃出那座大厦象是宾客群中生了瘟疫或霍乱一样。在几分钟之内每一道门口每一阶楼梯上每一个出口都挤满了急急忙忙退出来的人;因为在这种情形之下一般的安慰是没有用的因此一个人在遇到灾难时会使他的最好的朋友们感到非常苦恼。在那位银行家的大厦里只留下了在关得紧紧的书房里与军官谈话的腾格拉尔躲在她那间我们已经熟悉的卧室里被吓坏了的腾格拉尔夫人以及那带着傲慢的神态和鄙视的面孔随同她永远都陪伴的同伴罗茜·亚密莱小姐退回到她房间里去的欧热妮。至于那些多得数不清的仆人们那天晚上比往常特别多(因为临时加了一部分从巴黎咖啡馆借来的厨师和侍者)他们成群结队地聚集在大厅里、厨房里或他们自己的房间里他们自以为受了很大侮辱把一腔怒气都泄在他们的主人身上再也不去想到他们的义务和地位他们的工作自然也已经是不再需要的了。在这些利害关系不同而同样气愤的人之中只有两个人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那两个人便是欧热妮·腾格拉尔小姐和罗茜·亚密莱小姐。 我们上文已谈到腾格拉尔小姐离开的时候带着傲慢的神态、鄙视的眼光以及象一位怒的女皇的那种表情后面跟着那位比她自己更苍白和更激动的同伴。到了她的房间里以后欧热妮闩上房门而罗茜则坐在一张椅子上。 “啊多可怕的一件事!”那青年音乐家说“谁会去怀疑?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竟是一个凶手——一个监狱里逃出来的苦役犯——一个囚徒!” 欧热妮撇了一下嘴唇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看来我是命中注定了的”她说“我逃过了马尔塞夫而却落在卡瓦尔康蒂的手里。” “噢别把那两个人混为一谈欧热妮。” “住嘴!那两个人都是无耻的我很高兴我现在能够认清他们的真面目。” “我们怎么办呢?”罗茜问。 “我们怎么办吗?” “是的。” “咦还是我们三天以前就准备好的办法——走。” “什么!即使现在不要你结婚了你还是要——” “听着罗茜!我厌恶上流社会的这种生活事事要规规矩矩受人批评受人牵制象我们的乐谱一样。我始终希望盼望和渴慕的是自由独立只依靠自己这才是艺术家的生活。再留在这儿!为了什么?让他们在一个月以后再拿我嫁人吗?而且嫁给谁呢?一定是德布雷先生他的有一阵子说起过此事。不罗茜不!今天晚上生的意外可以作我的借口。上帝把这个借口给我而且来得正是时候!” “你是多么的坚强和勇敢呀!”那柔弱白皮肤的女郎对她的同伴说。 “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来罗茜让我们来谈谈我们自己的事情吧。驿车——” “幸亏三天前就买好了。” “你可曾说好我们上车的地点吗?” “说过了。” “我们的护照呢?” “在这儿!” 于是欧热妮带着她往常那种自信的态度打开一张纸念道:“莱翁·亚密莱先生二十岁;艺术家;黑黑眼;旅伴妹一人。” “太妙了!这张护照你是怎么搞到的?” “当我去求基督山伯爵向罗马和那不勒斯剧院经理安一封介绍信的时候我表示一个女人出门旅行很不方便。他十分明白我们意思便负责给我弄到一张男人护照。我接到这张护照两天以后用我自己手又写上了‘旅伴妹一人。’” “好”欧热妮高兴地说“那末我们只要收拾好行李就行了。我们取消在结婚之夜起程的计划改在订婚之夜起程——其差别只是如此而已。” “你想清楚呀欧热妮!” “噢我什么都想过了!我已听厌了月终的报表以及西班牙公债和海地公债的起落。而代替那一些的罗茜——你懂吗?——却是清新空气自由婉转的鸟声伦巴第的平原威尼斯的运河罗马的宫殿那不勒斯的海湾。我们还有多少钱罗茜?” 她的同伴从一只嵌花的写字台里拿出一只小皮夹把皮夹里的钱数了一数一共有二十三张。 “二万三千法郎。”她说。 “而珠宝钻石至少也值这么多”欧热妮说。“我们很有钱哪。有了四万五千法郎我们可以过两年象公主一般的生活。如果只是想舒服一点便可以过四年。但在六个月之内——你靠你的乐器我靠我的歌喉——我们便可以把我们的钱增加一倍了。来你保管钱我保管珠宝箱。假如我们之中不幸有一个人丢失了她的财宝那还有另外一个的可用。来收拾提包我们赶快吧收拾提包!” “等一下!”罗茜说走到通腾格拉尔夫人房间的门前去听了一下。 “你怕什么?” “怕我们让人觉。” “门已经关上了。” “说不定有人会叫我们开的呀。” “让他们去叫吧。但我们却决不开。” “你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女丈夫欧热妮!”于是那两个青年姑娘开始把她们认为她们需要的东西都装进一只旅行提包里。 “现在”欧热妮说“我换衣服你锁上那只提包。” 罗茜用尽她所有的气力压那只提包的盖子。“我不行”她说“我气力不够你来关吧。” “啊你说得对!”欧热妮笑着说。“我忘记了我是大力士而你却只是白面女皇!”于是那青年女郎膝盖顶在提包盖上把提包的箱盖盖好而亚密莱小姐则把锁插到锁臼里。 这些做好以后欧热妮用随身带着的钥匙打开一个衣橱从衣橱里取出一件用紫绸做成的旅行棉披风。“喏”她说“你看我一切都想好了有了这件披风你就不会挨冻了。” “但你呢?” “噢我是从来不怕冷的你知道!而且穿了这些男人的衣服——” “你在这儿穿吗?” “当然。” “来得及吗?” “不用担心你这胆小鬼!全体仆人现在都忙着讨论那件大事。况且你想想看按照常规我本应该多么伤心关紧房门又算是什么奇怪呢?你说!” “不错那倒是真的这就使我安心了。” “来帮帮我的忙。” 她从取出已经披在亚密莱小姐肩头上的那件披风的衣橱抽屉里又拿出一套男人的衣服来从领结到皮靴一应俱全又拿出一只口袋里面全是必需的东西没有一件多余的。然后她穿上皮靴和裤子打好领结扣好背心穿上一件非常适合她身材的上装。从她打扮的度上来看可以推测到她扮演异性已不是第一次了。 “噢好极了!真的好极了!”罗茜以赞美的目光望着她说“但是那一头美丽的黑那些使所有的太太小姐们都出嫉妒叹息的漂亮的辫子可能全部装在我眼前的这一顶男人的帽子底下吗?” “你瞧着吧”欧热妮说。她左手抓住那头浓密的头——她那细长的手指几乎不能把它们全部抓住——右手拿起一把长剪刀不久剪刀在秀上喀嚓一声那青年姑娘把身体向后一仰以免玷污她的上装那一头浓密美丽的头便都落到她的脚下。然后她把前刘海剪掉在她那象黑檀木一样漆黑的的眼睛里非但没有遗憾的表情反而更显得炯炯有神。 “噢那漂亮的头!”亚密莱小姐遗憾地说。 “我这样不是更好吗?”欧热妮喊道一面抚弄那些零碎的鬈。她的样子现在已很象男人“你觉得我这样不漂亮吗?” “噢你很漂亮——永远是漂亮的!”罗茜喊道。“我们现在到哪儿去?” “到布鲁塞尔去假如你同意的话这是出境最近的一条路。我们可以到布鲁塞尔次日埃克斯·拉夏佩勒然后沿莱茵河到达斯特拉斯堡。我们将横穿瑞士经圣·哥塔进入意大利。你看行吗? “行。”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真的你这副样子真叫人羡慕!人家认为你带着我私奔呢。” “哦真的!那他们就说对了。” “噢!我快要挨骂了欧热妮!”于是这两个都以为自己一定是非常悲哀的青年女郎—一个是为了她自己一个是为了她的朋友——都大笑起来。她们整理了一下准备逃走时所留下的每一丝痕迹;然后吹熄她们的灯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和伸长脖子这两个逃跑者打开一间更衣室的门从一道侧梯走到前院里。欧热妮走在前头用一只手拉着提包的一端后面的亚密莱小姐则用双手拉着提包的另一端。前院里空无一人;这时正是十二点钟。门房还没有上床。欧热妮轻轻地走过去看到那个老头儿正在他那个小房间的一张圈椅里酣睡。她回到罗茜那儿提起那只放在地上的旅行提包两人顺着墙根走到门廊下。 欧热妮把罗茜藏在门廊的一个角落里这样假如那门房碰巧醒来他也只能看见一个人。然后她走到那盏照亮前庭的灯光底下一面拍打窗门一面压低了声音喊:“开门!” 正如欧热妮所想象的门房爬起来甚至走前几步想看看究竟是谁要出去但看到一个青年男子用他的马鞭不耐烦地拍击着他的皮靴他赶快把门打开了。罗茜象一条蛇似的从门里溜出去轻快地向前跳了几步。欧热妮接着也出来了她表面上很镇定但是她的心要比往常跳得快一点。这时正巧有一个脚夫经过她们便把那只提包交给他告诉他提到维克多路三十六号然后这两个青年女郎就跟在他的后面走。脚夫的出现使罗茜的心安定下来。至于欧热妮她坚强得象一个犹蒂丝[古代用计杀死敌将、解救危城的一个犹太女人事见《圣经》。——译注]或一个狄丽拉[《圣经》中大力女子。——译注]一样。她们到达约好的地点。欧热妮吩咐脚夫放下提包给了他一些钱打他走开然后拍打那座房子的百叶窗住着洗衣服的小妇人她曾在事先得到通知所以还不曾上床睡觉。她出来打开门。 “大姐”欧热妮说“叫那看门人把旅行马车从车房里拉出来再叫他到旅馆里去租驿马。这五个法郎作他的酬劳。” “真的”罗茜说“我真佩服你我简直要说敬重你啦。” 那洗衣女露出惊奇的神色但因为说好她可以拿到二十个路易所以并不说话。 不到一刻钟那看门人带着马夫和马车回来了马夫立刻把马套到马车上而看门人则用一条绳子绑住那只提包。 “护照在这儿马夫说“我们到哪儿去先生?” “到枫丹白露欧热妮用一种近似男性的声音回答。 “你说什么?”罗茜说。 “我是故意这么说”欧热妮说“我们虽然给了这个女人二十路易但她或许为了四十路易而出卖我们。我们不久就要改变方向的。”她们跳进那辆布置得可以睡觉的四轮马车里几乎没碰踏板。 “你永远是对的。”罗茜说一面坐到她朋友的旁边。 一刻钟以后马夫已拐上正道扬鞭通过了圣·马丁城栅的城门。 “啊!”罗茜说“我们已经走出巴黎了。” “是的我亲爱的这次逃跑干得漂亮极了。”欧热妮回答。 “是的不曾用暴力。”罗茜说。 “即使用暴力也完全值得。”欧热妮回答。这些话渐渐消失在辘辘的车轮滚动声里。腾格拉尔先生永远失去了他的女儿。 第九十八章 钟瓶旅馆 正文第九十八章钟瓶旅馆 现在我们暂且不谈腾格拉尔小姐和她的朋友如何驱车奔赴布鲁塞尔回过头来叙述那在飞黄腾达途中意想不到地遭受了严重打击的可怜的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安德烈先生虽然年轻但却是一个非常机智聪明的青年。我们上文提到:他一听风声不妙就渐渐挨向门口穿过两三个房间溜之大吉了。但我们已经记忆提到一件事情而那件事情是决不应该漏掉的;就是:在他所穿过的一个房间里放着那位未来新娘的嫁妆——包括一盒盒的钻石、克什米尔羊毛披巾、威尼斯花边、英国面纱还有其他提到它们的名字就会使青年姑娘们的满心欢喜地狂跳起来的诱人的东西。在经过这个房间的时候安德烈不但证明他自己机智聪明而且也证明了他的深谋远虑因为他不客气地偷了一些最贵重的饰。得到了这一些俘获品以后安德烈便怀着一颗较轻松的心跳出窗口准备溜出宪兵之手。高大得象一个古代的武士强健得象一个斯巴达人的他无头无绪地在街上走了一刻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赶快离开他知道一定会遭逮捕的那个地方。穿过蒙勃兰克路以后凭着每个窃贼避开城栅的本能他觉自己已到了拉法叶特路的尽头他在那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这个地方很寂静。一边是那空旷的圣·拉柴荒原另一边是那黑沉沉的巴黎。“我完蛋了吗?”他喊道“不假如我能比我的敌人跑得更快就能得救我就不会完。我的安全现在只是一个度快慢问题而已。“这个时候他看见有一辆单人马车停在波尼丽街口。车夫懒洋洋地吸着烟似乎想把车子驶回到对面的圣·但尼街口去他显然是经常停在那儿的。 “喂朋友!”贝尼代托说。 “怎么样先生?”那车夫问。 “你的马跑累了吗?” “跑累了?噢是的够疲倦的啦!今天这个好日子—— 一点好买卖都不曾做过!四个倒霉的乘客二十几个铜板合起来一共只有七个法郎这就是今天的全部收入而我却得付给车行老板十个法郎。” “你可愿意再加上二十个法郎?在你已经有的七个法郎上面吗?” “那当然好先生二十个法郎可不是个小数目呀。告诉我怎样才能得到它。” “假如你的马不疲劳那是一件非常容易做到的事情。” “我告诉你它跑起来象一阵风只要你告诉我到哪儿去就得啦。” “去罗浮。” “啊我知道的!那出苦杏仁酒的地方。” “一点不错我只希望追上我的一个朋友我跟他说好明天一同到塞凡尔镇去打猎。我们约定他的一辆轻便马车在这儿等到我十一点半。现在十二点了他一定是等得不耐烦先走了。” “大概是的。” “噢你愿意帮助我追上他吗?” “那是我最乐意的事啦。” “要是在我们到达布尔歇的时候你还不曾追上他我给你二十法郎假如到罗浮还追不上就付给三十。” “而假如我们追上了他呢?” “四十。”安德烈犹豫了一会儿但随即想起不应该这样许诺。 “那好吧!”那个人说“进来吧我们走。” 安德烈坐进单人马车车子便急地走过圣·但尼街顺着圣·马丁街越过城栅进入了那无穷尽的旷野。他们一直不曾追上那位幻想中的朋友可是安德烈常常向路上的行人和尚未关门的小客栈打听是否有一辆由栗色马所拖的绿色轻便马车经过;因为到倍斯湾去的路上有许多轻便马车而十分之九的轻便马车又是绿色的所以他随时都可以打听到消息。每一个人都刚看见那样的一辆马车驶过去;就在前面五百步二百步一百步;最后他们终于追上它了但不是他的那位朋友的。有一次单人马车越过一辆由两匹马拉着正在疾驰的四轮马车。“啊!”卡瓦尔康蒂心里对他自己说“要是我有了那辆四轮马车那两匹善奔跑的快马尤其是那辆马车上的人所带的护照那就太好啦!”于是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辆双人马车里载着腾格拉尔小姐和亚密莱小姐。 “快!快!”安德烈说“我们不久一定能赶上他了。”于是那匹自离开城门以来不曾减缓度的可怜的马就继续拚命地往前奔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罗浮。 “当然罗”安德烈说“我是追不上我的朋友了但这样会把你的马累死的所以我们还是停下来吧。这是三十法郎我到红马旅馆去住夜明天再搭便车前去。晚安朋友。” 于是安德烈把六枚五法郎的银币放到那个人的手里轻快地跳到路上。那车夫欢天喜地拿了那笔钱往回走去。安德烈假装向红马旅馆走去;但他只在旅馆门外站了一会儿等到车轮的声音渐渐走远了马车的影子渐渐消失的时候他便立刻上路急匆匆的步行了六里路程。他休息了一会儿;这就是他说过要去的塞凡尔镇附近了。安德烈这次的休息并不是因为疲倦而是要仔细想一想采取一个计划做一个规定。 他不能利用马车乘马车或租马必须要有护照。他也不能留在瓦兹区这是法国藏身最困难和防卫最严密的省份之一象安德烈这样的一位犯罪专家知道要在这一带隐匿起来是非常困难的。他在一座土墙旁边坐下来把他的脸埋在双手里深深地思考了一会。十分钟以后他抬起头来;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了。他从地下抓起一把碎土抹在他当时从候见室里取下来穿在晚礼服外的那件外套上走进塞凡尔镇用力拍打镇上那间唯一的小客栈的门。“我的朋友”安德烈说“我从蒙芳丹来到森里斯去我那匹可悲的马折断了腿摔了我一跤。我必须在今夜到达贡比涅不然就会使我家里人非常担心。你能租一匹马给我吗?” 一个客栈老板总是有一匹马出租的但是马的好坏就不敢说了。塞凡尔镇的那位老板赶快把那管马厩的小伙计来吩咐给他把那匹“追风马”加鞍子;然后他喊醒他那七岁的儿子吩咐他与这位先生合骑那匹马到了目的地把马骑回来。 安德烈给那个客栈老板十法郎当他从口袋里掏钱的时候他丢下了一张名片。那张名片是他在巴黎咖啡馆认识的一位朋友的所以安德烈离开以后客栈老板拾起名片一看便认为他把他的马租给了家住圣·多米尼克街二十五号的马伦伯爵因为名片上印着这个名字和地址。追风马并不是一匹跑得很快的马但它却走得很均匀而不停歇;三个半钟头以后安德烈走完了到贡比涅的二十七哩路四点钟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公共驿车的终点。贡比涅有一家很豪华的旅馆凡是曾经到过那儿的人大概都记得很清楚。安德烈从巴黎骑马出游的时候常常在那儿停留当然记得钟瓶旅馆。他一转身在路灯的光线看见了那家旅馆的招牌便掏出他身边所有的零钱打走了那个孩子然后开始去敲门。他想得很仔细:现在还有三四个钟头的时间最好是能有一次甜蜜的睡眠和一顿丰盛的晚餐来消除自己的疲劳。一个侍者出来开门。 “我的朋友”安德烈说“我在圣·波耳斯用了晚餐希望搭一辆午夜经过的便车结果象一个傻瓜似地迷了路在森林里走了四个钟头。给我弄一间面朝院子的精致的小房间给我送一只冻鸡和一瓶波尔多酒来。” 侍者毫不疑心安德烈说话的神情从容自若他的嘴里含着一支雪茄双手插在套袋里衣服高雅下巴光滑皮靴雪亮他看来只是一个在外面呆得非常晚的人而已。当侍者为他收拾房间的时候旅馆老板娘起来了安德烈拿出他最可爱的微笑问他是否能住在第三号房间因为他上次来贡比涅也是住在那个房间里。不巧的是第三号房间已有一个青年男客和他的妹妹住上了。安德烈很失望的样子但旅馆老板娘向他保证现在为他准备的那个第七号房间里面布置与第三号房间一样他就又高兴起来了便一面在壁炉旁边烤暖他的脚一面与老板娘闲聊尚蒂伊最近赛马的情况一直等到侍者来告诉他们房间准备就绪。 安德烈称赞钟瓶旅馆那些向院子的房间漂亮不是没有原因的原来钟瓶旅馆的门口象歌剧院一样有三重门廊两旁的廊柱上缠着一些素馨花和铁线莲看上去是一个最美丽的进口。鸡非常新鲜酒是陈年老酿壁炉的火熊熊燃烧安德烈惊奇地觉他自己的胃口竟然象未遇意外事故时同样好。吃完后他就上床而且立刻就进入了梦乡这本来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的情形即使他们在满心悔恨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们本来认为安德烈应该感到悔恨但他却不这样认为。 他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安全的计划:他在天亮以前醒来很快地付清了账单离开旅馆进入森林然后借口要画画他花钱受到一个农民的友好接待给自己弄到一套伐木者的衣服一把斧头脱掉身上的狮子皮打扮成伐木者的装束;然后他用泥土涂满双手用一把铅梳弄脏他的头用他的一个老同行传授他的方法把他的皮肤染成褐色白天睡觉晚上行路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到有人的地方去买一块面包吃在森林里穿来穿去一直到达最近的边境。一旦越过了国界安德烈便准备把他的钻石换成钱;加上他一直藏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的那十张钞票他还可以有五万里弗左右这样他乐观地认为他的状况已并不十分悲惨了。而且他认为腾格拉尔为了面子一定会阻止那件丑事的张扬。这些理由再加上疲倦竟使安德烈睡得非常香甜。为了要早醒他不曾关百叶窗但他小心地闩好房门并把那柄他永不离身的尖利的小刀放在桌子上。早晨七点钟左右一缕温暖而又耀眼的阳光照到安德烈的脸上唤醒了他。凡是条理清晰的头脑里晚上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和早晨醒来时的第一个念头总是相同的。安德烈还不曾睁开眼睛他昨晚的念头便浮上他的脑海里来并且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你睡得太久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奔到窗口。一个宪兵正在院子里踱步。在一个良心上没有任何内疚的人宪兵也是世界上最让人心理怵的东西那黄蓝白的三色制服实在是非常值得惊惶的。 “那个宪兵为什么在那儿呢?”安德烈自言自语地说。但立刻——读者们无疑地也会对他这样说——他又理智地对他自己说“在一家旅馆里看见一个宪兵是不值得惊奇的。我不要吓慌赶紧穿好衣服再说吧!”于是那青年人便很快地穿起衣服来;他在巴黎过豪华生活的那几个月中他的仆人给他脱衣服也没有自己现在穿衣服这样快。“好!”安德烈一面穿衣服一面说。“等到他离开我就可以溜了。”安德烈现在已穿上皮靴、打好领结他一面这样说一面轻轻地走到窗口第二次掀起麻纱窗帘。不但第一个宪兵依旧站在那儿他现在觉第二个穿黄蓝白三色制服的人站在楼梯脚下——他下楼唯一的柴梯——而第三个宪兵则骑着马手里握着火枪象一个哨兵似的站在大门口的街上而钟瓶旅馆又只有这样一个出口。这第三个宪兵的出现肯定有特殊的原因的因为他的前面有一群好奇的闲荡汉紧紧地阻塞了旅馆的进口。“糟糕!他们找我!”这是安德烈的第一个念头。他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他焦急地向四面观望。他的房间象这一层楼所有的房间一样只有一扇通向走廊的门从那道门出去是谁都看得见的。“我完啦!”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的确一个象安德烈犯那样罪的人一次被捕就是等于终生的监禁、审判和处死——而且毫不被人同情或早晚被处死。他痉挛地把他的头在自己的双手里埋了一会儿在那一刹那间他几乎吓得疯;不久从那混乱不清的脑子里和杂乱的思想里闪出了一线希望他变白的嘴唇和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他向四面一看在壁炉架上看见了他所搜索的目标;那是笔、墨水和纸。他勉强镇定下来把笔在墨水里蘸了一蘸在一张纸上写了下面这几行字:“我没有钱付账但我并非是一个不忠实的人;我留下这只十倍于房钱饭钱的夹针作抵押品。我在天刚亮时就逃走了因为这会使我很难堪。” 于是他从领结上除下别针放在那张纸上。等这一切办完以后他不让房门继续紧闭走过去拔开门闩甚至把门拉成半开半掩的样子象是他已离开房间忘记关门似的;他抹掉地板上的足迹熟练地溜进壁炉烟囱开始顺着空烟囱往上爬;烟囱是他逃走的唯一机会了。与此同时安德烈所注意到的那第一个宪兵已跟着警察局的执事官走上楼来第二个宪兵仍守着楼梯第三个宪兵仍守在大门口。 安德烈这次受追捕背景是这样的:天一亮紧急急报向四面八方;各区的地方当局几乎立刻就以最大的努力来捕捉谋杀卡德鲁斯的凶手。贡比涅是一个警卫森严的市镇有众多地方行政官吏、宪兵和警察;所以急报一到他们便立即开始活动而钟瓶旅馆是镇上的第一家大旅馆他们自然要先到这来调查。而且据在钟瓶旅馆隔壁市政府门口站岗的哨兵的报告知道当天晚上那家旅馆住了几个旅客。那个在早晨六点钟下班的哨兵甚至还记得正当他在四点零几分上班的时候有一个青年人和一个小孩子合骑着一匹马到来。 那个青年在打了那孩子骑马走以后就去敲钟瓶旅馆的门旅馆开门让他进去然后又关上门。于是疑点便落到了那个这样夜深出门的青年人身上。 那个青年不是别人就是安德烈。所以警察局的执事官和那宪兵——他是团长——便朝安德烈的房间走来。他们觉房门半开半掩。“噢噢!”宪兵团长说他是一个老狐狸对罪犯的这套把戏称得上是见多识广“开着门可是一个坏兆头!我情愿现门关得紧紧的。”的确桌子上的那张小纸条和夹针证实或者不妨说应验了他那句话的正确性。我们说应验是因为那位宪兵团长经验丰富决不肯只见到一件证据就深信不疑。他四面张望翻一翻床掀动帐帏打开柜门最后在壁炉前面站停下来。安德烈曾小心不在炉灰里留下脚迹但这是一个出口而在那种情形下每一个出口都需要严格检查宪兵团长派人去拿一些麦杆来把它塞满壁炉然后点着火。火毕毕剥剥地烧起来一股浓黑的烟柱沿着烟囱往上窜;但烟囱里却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有犯人掉下来。事实上:那宪兵虽很有经验但自小就与社会作战的安德烈其经验却也同样丰富;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场火攻所以已爬到屋顶上蜷缩在烟囱旁边。他现在认为自己已得救因为他听到那宪兵团长大声对那两个宪兵喊道:“他不在这里啦!”但他小心地探出头看一下他觉宪兵在听到这个宣布以后非但没有退走反而显得更警惕了。现在轮到他来向四周观望了。他的右边是市政府一座十六世纪的大厦。任何人都可以从楼顶的窗口望下来仔细察看下面屋顶上的每一个角落;而安德烈看见随时会有一个宪兵的头颅从那些窗口里探出来。要是一旦被觉他知道他就完了因为屋顶上的一场追逐是不能幸免的;所以他决定下去但不是从他上来时的烟囱下去而是从通到另一个房间的烟囱下去。他四面环顾找到一个不冒烟的烟囱爬到那儿以后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到那烟囱口里了。在这同时市政府楼顶的一扇小窗猛烈地被推开宪兵团长的头露了出来。他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停留了一会儿象是那座建筑物上的石雕装饰品一样然后就听得一声失望的长叹他就不见了。那镇定和庄严得象代表法律一样的宪兵团长穿过人群并不理会落到他身上来的种种询问的目光重新走入钟瓶旅馆。 “怎么样?”那两个宪兵问。 “嗯孩子们”团长说“那逃犯一定是今天一早就逃走了。但我们将派人到通维莱科特雷和诺永的路上去追赶他并且加紧搜索森林我们一定能捉到他。” 这位可敬的官员刚才用宪兵团长所特有的一阵那种抑扬顿挫的腔调说完这番话就听得一声长长的惊叫伴随着猛烈的铃声传到旅馆的院子里。 “啊那是什么声音?”宪兵团长喊道。 “似乎是有一位旅客等得不耐烦了”老板说。“哪一个房间拉铃?” “三号。” “快跑去侍者!” 这时喊叫和铃声又响起来。 “啊啊!”宪兵团长阻止那仆人说“拉铃的那个人看来不仅仅要一个侍者我们带一个宪兵去。第三号房间里住的是谁?” “昨天晚上到的一个小伙子是乘马车来的带着他的妹妹他要了一个双铺房间。”这时铃声第三次响起来听起来焦急万分。 “跟我来警长先生!”宪兵团长说“紧跟着我。” “等一等”老板说“第三号房间有两道楼梯一道内梯一道外梯。” “好!”宪兵团长说。“我负责内楼。枪里装好子弹了吗?” “装好了团长。” “呣你们把守外梯假如他想逃跑就开枪打他。据急报上所说的他一定是一个危险的犯人。” 宪兵团长的安排在人群里激起了一片喧哗声而他就和警察局的先生在这一片喧哗声中走上楼梯去了。 刚才的情形是这样的:安德烈非常熟练地下落到烟囱三分之二的地方那时他的脚一滑虽然他两手仍旧抱住烟囱他带着比他所原来想到的更大的度和声音落到房间里。 假若那房间是空的本来还无所谓但不幸房间里却住着人。 那种响声惊醒了睡在一张床上的两个女人她们把眼睛向出声音的地方看了一眼看见了一个男人。这两个女人之中的一个皮肤白皙的那一个出了令人恐怖的尖叫;另外那一个则抢住那条位铃的绳带用尽全力猛拉。我们可以看出安德烈是被不幸所包围住了。 “慈悲吧”他脸色苍白迷惑地喊道根本不曾看清是在向谁说话——“慈悲吧不要喊人!救救我!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安德烈!竟会是他!”她们当中的一个喊道。 “欧热妮·腾格拉尔小姐!”亚密莱小姐一面喊一面从她同伴的手里夺过绳带更猛烈拉铃。 “救救我有人追我!”安德烈合拢双手说。“可怜可怜慈悲吧不要把我交给警方!” “太迟啦他们来了。”欧热妮说。 “嗯把我藏起来你们可以说你们无缘无故地惊惶。你们可以引开他们视线救救我的命!” 那两位小姐紧紧地挨一起用床单紧紧地裹住她们的身体不理会这种恳求;种种嫌恶的念头在她们的脑子里缠绕。 “好!这样吧”欧热妮终于说“从你来的那条路回去吧我不会说出你的事情你这卑鄙的坏蛋。” “他在这儿!他在这儿!”楼梯顶上的一个声音喊道“他在这儿!我看见他啦!” 原来那宪兵团长把他的眼睛放在钥匙孔上已看见安德烈站在那儿苦苦哀求枪托猛烈的一击震开了锁接连又两下打垮了门闩那扇打破了的门倒了下来。安德烈奔到通往走廊的那扇门前打开门想冲出去。两个宪兵端着火枪站在那儿他们把枪端平了对准他。安德烈顿时站住身体微微后仰脸色苍白手里紧紧地捏住那把无用的小刀。 “赶快逃呀!”亚密莱小姐喊道她的恐惧感渐渐消失又开始起慈悲心“逃呀!” “不然就自杀!”欧热妮说她的口气象是在吩咐竞技场上胜利的武士了结他那被征服的对手一样。 安德烈打了一个寒颤带着一个轻蔑的微笑望着欧热妮显然可以看出他那**头脑无法懂得这种崇高的荣誉感。“自杀!”他抛下他的小刀喊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还说为什么”腾格拉尔小姐回答道“你会象穷凶极恶的犯人那样被判处死刑的。” “哼!”卡瓦尔康蒂交叉起两臂说“一个人总是有朋友的帮助呀!” 宪兵团长手里握着剑向他走过来。 “来来”安德烈说“把你的剑插回到鞘里吧勇敢的人我既然已自甘屈服又何必这样剑拔弩张呢。”于是他伸出双手等待上铐。两位姑娘恐怖地望着这种可怕的一切——那凡夫俗子已剥掉他的皮层露出监狱里犯人的真面目。安德烈转向她们带着一种无礼的微笑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令尊吗腾格拉尔小姐?因为我多半还是要回到巴黎去的。” 欧热妮双手挡住自己面孔。“噢噢!”安德烈说“何必难为情呢即使你真的跟踪我我对你的印象也不会太坏。我不是几乎做了你的丈夫了吗?” 安德烈带着这种嘲弄走出去了留下那两个姑娘去承受她们所受的侮辱和看热闹的群众的评论。一小时以后她们都穿戴着女子的衣服跨进她们的四轮马车。旅馆曾关门来挡住闲人的眼光;但当大门重开的时候她们却只好从两排带着光的眼睛和窃窃私语的好奇的旁观者之中挤出去。欧热妮关上百叶窗她虽然看不见她却还能听得些什么群众的讥诮声依旧还能钻到马车里来。“噢!为什么世界不是一片旷野呢?”她一面这样悲叹一面倒入亚密莱小姐的怀里她这时眼睛里所露出的怒火正如尼罗王希望罗马世界有一条颈子他一击就能把它斩断。第二天她们车子在希鲁塞尔法兰达旅馆的门口停下。当天晚上安德烈被拘禁在卫兵室里。 第九十九章 法律 正文第九十九章法律 我们已看到腾格拉尔小姐和亚密莱小姐怎样从容不迫地完成她们的改装和逃亡的;因为当时每一个人都忙于他或她自己的事情无暇去顾及别人。我们且让那位银行家面对着倒闭的幽灵带着流满汗珠的脸去处理那些代表他的债务的巨额数字而来跟踪男爵夫人。男爵夫人那时似乎已被她所受的那个打击所打倒了不久她便去找她的老顾问吕西安·德布雷去了。她原来指望这桩婚事可以使她摆脱监护的责任因为对于一个个性象欧热妮这样的一位姑娘她的监护工作让人感到很头疼的;而且要维持一个家庭的融洽家庭里必须要有默契的谅解一个母亲必师继续不断地在智慧和品德方面做一个典范才会被她的女儿喜欢但腾格拉尔夫人却害怕欧热妮的明察和亚密莱小姐给她女儿出的点子。她常常觉察到她的女儿带着鄙夷的目光看德布雷——那种目光似乎表明她知道她的母亲与那位部长的私人秘书之间种种神秘的暧昧关系和金钱关系。但男爵夫人如果能再作敏锐和深刻的分析她就会知道:事实正巧相反欧热妮所以厌恶德布雷决不是因为他是引起她父母失和与家庭流言的而只是因为她象柏拉图一样把他归类为一种无羽毛的两脚动物。 可惜的是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尺度去衡量事物因为他们无法与旁人得到同样的见解;而从腾格拉尔夫人的观点上讲她非常遗憾欧热妮的婚变不但是因为那是一对好姻缘看起来可以使她的孩子幸福而且也因为这件婚姻可以使她得到自由。所以她赶快到德布雷寓所去。 但德布雷象其他的巴黎人一样在目击了那幕签约场上和那幕场面上所生的丑事以后早已赶回到他的俱乐部里在那儿和几个人闲谈那件大事;在这个号称世界京都的城市里这件事情已成了大部分人士闲谈的话题。当腾格拉尔夫人穿着黑衣服戴着长面纱不管德布雷的跟班再三声明他的主人不在家仍径自走上楼梯向德布雷的房间走去德布雷正忙着在反驳一位朋友的建议;那位朋友劝他在生了刚才那可怕的一切以后作为那个家庭的朋友应该把腾格拉尔小姐和她的两百万娶过来。德布雷为自己辩护时的神情象是一个极力想使自己被对方说服的人一样因为那个念头常常在他的脑子里出现;但想起欧热妮那种傲慢不逊的性格他便又采取了完全抗拒的态度声称那件婚事从各方面看都是不可能的但自己仍在偷偷地转那个坏念头这一切据所有的道德专家说甚至最可敬和头脑最纯洁的人也是难免的因为那种坏念头藏在他灵魂的深处象魔鬼撒旦藏在十字架后面一样。喝茶、玩牌以及在讨论那件事情时愈来愈有趣的谈话一直延续到早晨一点钟。 这会儿腾格拉尔夫人戴着面纱焦急地等在那绿色的小房间里等候德布雷归来。她坐在两瓶鲜花之间这些花是她早晨派人送来的而我们必须承认德布雷非常小心地亲自给花加水和插瓶所以在那个可怜的女人看来他的不在已得到了原谅。到十一点四十分她终于等得不耐烦了回家去了。某一阶层的女人有一点上很象那些正在谈恋爱的轻佻的女工——她们极少在十二点钟以后回家。男爵夫人回到那座大厦去的时候象欧热妮离开那座大厦时那样的小心;她轻轻地走到楼上带着一颗痛楚的心走进她的房间。那个房间我们知道是在欧热妮的隔壁。她是那样害怕引起流言从心底里坚信——可怜的女人至少在那一点上她是值得尊敬的——她女儿的无辜和她对家庭的一往情深她在欧热妮的门口听了一会;然后听到没有声音她想进去但门从里面闩住了的。腾格拉尔夫人认为晚上那场可怕的刺激已把她搞得精疲力尽她已上床睡觉了。她把婢女叫来。 “欧热妮小姐”那婢女答道“和亚密莱小姐一同回到她的房间里。她们一同用茶然后就吩咐我离开说她们再没有事要我做了。” 从那时起那个婢女就在楼下同每一个人一样她以为那两位小姐现在正在她们自己的房间里。所以腾格拉尔夫人毫不怀疑地上床;虽然躺在床上她的脑子却依旧在想事情。随着思绪愈来愈清晰签订婚约时生的那件事情也就愈来愈大了。这不仅是一件丑闻。而且是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这已经不仅是一种羞辱而且是一场声名扫地的侮辱。然后男爵夫人又想起:当可怜的美塞苔丝因她的丈夫和儿子受到同样的严重的打击时她并没有对她表示同情。 “欧热妮”她对她自己说“她是完了但是我们也完了。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我们将羞于见人因为在我们这样的社会里别人的嘲笑会造成不可医治的痛苦和创伤。幸而上帝赋与欧热妮那种常常使我感到可怕的奇怪的性格!”于是她充满感激的目光望着天空那儿神秘的上帝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即使你有了一次过错不甚至做了一件罪恶有时也能得到祝福。然后她那飘忽不定的思想又落到卡瓦尔康蒂身上。“那个安德烈是一个坏蛋、一个强盗、一个凶手可是从他的神态上看他曾受过相当好的教育虽然或许他所受的教育并不完全。从外表上看他似乎有庞大的财产是名门贵族的子弟。” 她怎样才能摆脱让人无法忍受的困境?她该向谁去求援帮助她脱离这个痛苦的境地呢?她曾带着一个女人求助于她所爱的男子的那种冲动去见德布雷但德布雷只能给她一些忠告;她必须向一个比他更坚强的救援。男爵夫人于是想到维尔福先生。使她的家庭遭受这次不幸的是维尔福呀。可是不仔细想一想那位检察官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那位忠于他的职责的法官那位忠心的朋友粗鲁而坚决地在溃疡的地方割了一刀;他不是刽子手而是外科医生他是要保全腾格拉尔的名誉割断那种妨碍他声誊的关系免得那个罪犯做他们的女婿。腾格拉尔的朋友维尔福既然这样做便谁都不会怀疑那位银行家曾经知道或帮助安德烈的任何阴谋。所以仔细一想男爵夫人觉得维尔福的举动似乎是以他们利益为出点的。但检察官的铁面无私也应该到此为止了;她明天去见他假如她不能使他放弃法官的职责她至少可以要求尽量从宽办理。她将用陈旧的回忆使他想起那些有罪的但却是甜蜜的日子来答应她的恳求。维尔福先生搁下这宗案子或者至少他将把他的警戒转移到另一个方向让安德烈逃走事后以一张通缉令了案。想到这些以后她安然入睡了。 第二天早晨九点钟她起床以后并不按铃唤她的婢女也不让人知道她的来去只是穿上昨天夜晚那套简单的服装然后跑下楼梯离开大厦走到普罗旺斯路叫了一辆出租马车来到了维尔福先生的家里。最近一个月来这座遭天诅咒的府邸始终呈现着阴郁的外表象是一家收容着瘟疫病人的传染病院一样。有些房间的门关得紧紧的只是偶然开一下百叶窗透一道气。或许你可以看到在窗口露出一个仆人的惊惶的脸孔但那扇窗立刻又关拢了象是一块墓碑关闭了一座坟墓一样;邻居们相互窃窃私语说:“莫非我们今天又会看见一辆运棺材的车子离开检察官的家吗?” 腾格拉尔夫人一看到那座房子凄凉的外表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她从那辆出租马车上走下来浑身颤抖地走近大门拉了门铃。门铃出一种迟钝重浊的声音象是它也已经感受到抑郁的气氛似的。她接连拉了三次门铃门房才出来开门但他只把门开了一条缝刚刚够说话声从中通过。他看见一位太太一位高雅时髦的太太可是那扇门却依旧裂开条缝。 “你不预备开门吗?”男爵夫人说。 “夫人先得问您是谁?” “我是谁?应该知道的很清楚。” “我们现在谁也不认识了夫人。” “我看您一定疯了我的朋友。”男爵夫人说。 “您从哪儿来的?” “噢!这太过份了!” “夫人我是遵命办事。请您原谅——请通报您的名字?” “腾格拉尔男爵夫人你见过我二十次啦。” “可能吧夫人。请问你有什么事?” “噢瞧您真奇怪!我要告诉维尔福先生他的手下人也太放肆了。” “夫人这不是放肆也不是无礼除非有阿夫里尼先生的命令或有事跟检察官商量否则都不能进门。” “好吧!我是有事跟检察官商量。” “是要紧的事情吗?” “你自己想想吧不然我现在早就又回到我的马车里去啦。够了这是我的名片。拿它去通报你的主人吧。” “夫人等我回来吗?” “是的去吧。” 那门房关上门让腾格拉尔夫人站在街上。她并没有等多久;一会儿门便开了一条较大的缝让她进去她进去以后便又关上门。门房一面用眼睛看她一面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哨子他们一进前院他便吹起哨子来。仆人们应声在门廊下出现。 “请夫人原谅这位正直的人”他一面说一面给男爵夫人引路“他接受过严格的命令维尔福先生也让我转告夫人他这种做法实在是出于不得已。” 前院里有一个供货商人他也是经过同样的手续才进来的现在有人正在检查他带的货物男爵夫人走上台阶她觉得自己强烈地感染到周围这种惨淡气氛;她跟那仆人到达了法官的书房里。腾格拉尔夫人一心想着这次访问的目的但这些人们对她的态度是这样的不恭敬她开始抱怨起来;然而当维尔福抬起他那被悲哀压低的头带着那样一个惨淡的微笑望着她她那到嘴边的怨气又压了下去。“请原谅我的仆人这种惊惶失措的样子”他说“他们因为受到猜疑所以就特别多疑了。” 腾格拉尔夫人常常在社交场中听人说到法官家里的恐怖气氛但在她不曾亲眼目睹以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种恐怖气氛竟然达到了这样的地步。“这么说您也不快乐吗?”她说。 “是的夫人。”法官回答。 “那么您是同情我的?” “由衷地同情夫人。” “那您知道我是为什么到这儿来了吗?” “您希望跟我谈一谈您所遇到的可怕事情不是吗?” “是的阁下那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应该说那是不幸。” “不幸!”男爵夫人喊道。 “唉!夫人”检察官镇定地说“我认为只有无法挽回的事情才是灾难。” “您以为这件事情能被人遗忘吗?” “任何事情都可能被人遗忘夫人”维尔福说“令爱不久又会结婚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明天反正就在一星期之内。我想您不会为令爱失去未婚夫表示遗憾吧。” 腾格拉尔夫人望着维尔福她觉得这种态度是对她的侮辱。“谁说我见到了一位朋友?”她气愤地反问道。 “是的夫人。”维尔福说当他说这话的时候他那苍白的脸红了一红。他刚才的话使他想起自己与男爵夫人过去的事情。 “嗯那么热情一点吧亲爱的维尔福”男爵夫人说。 “不要用法官的态度对我说话用一位朋友的态度说话当我痛苦的时候不要对我说我应该快乐。” 维尔福鞠了一躬。“最近几个月我染上了一种坏习惯”他说“每当我听到有人提到灾难的时候我便想起我自己我便情不自禁地要作出一个对比。我觉得以我的灾难来比较您的只是一件不幸。与我的境况相比您的境况还是令人羡慕的。我知道这使您很不高兴让我们换一个话题吧。你刚才说夫人——” “我是来问您我的朋友”男爵夫人说“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个骗子?” “骗子!”维尔福重复道“夫人您看来是把某些事情轻描淡写而又把某些事情夸大其辞了。骗子!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说得更准确些贝尼代托先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暗杀犯。” “阁下我不否认您的改正更确切但您对那个家伙处置得愈严厉我的家庭蒙受的损失就愈厉害。啊暂时忘掉他吧不要去追捕他让他逃走吧。” “您来晚了夫人通辑令已经出了。” “哦要是抓住了他?——您认为他们能抓到他吗?” “我希望能够。” “假如他们抓到了他我知道监狱里有逃走的机会您肯让他关在监狱里吗?” 检察官摇摇头。 “至少把他关到我女儿结婚以后再说吧。” “不行夫人法院要按司法程序办事。” “什么!甚至对我也不行!”男爵夫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反问。 “对所有的人都一样甚至包括我在内。”维尔福答道。 “啊!”男爵夫人轻轻喊了一声但并没有表示她是失望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维尔福望着她。极力想看透男爵夫人的心思“是了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他说“您指的是外界散布的那些可怕的流言蜚语三个月来我家里的那些人不明不白死去还有瓦朗蒂娜奇迹般地幸免于难。” “我没有想到那个。”腾格拉尔夫人急忙回答。 “不您想了夫人您这样想也无可厚非您不能不那样想您也许在心里说:‘你既然这样铁面无私地办理罪案为什么有的罪犯却逍遥法外?’”男爵夫人的脸色白。“您是这么想的不是吗夫人?” “嗯我承认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让我来回答您吧。”维尔福把他的圈椅向腾格拉尔夫人的椅子挪过一些;然后他两手支在桌子上用一种比往常更暗哑的声音说“是有犯罪未受惩罚这是因为我还不知道罪犯是谁我怕会错罚了无辜的人一旦罪犯被现”说到这里维尔福把他的手伸向他桌子对面的一个十字架“一旦他们被现我面对上帝誓夫人不论他们是谁都得去死!现在夫人您要求我宽恕那个坏蛋吗?” “但是阁下您能确定他是象别人所说的那样罪行严重吗?” “听着这儿是他的档案:‘贝尼代托十六岁时因伪造钞票罪被判处苦役五年。后来您看——最初是越狱逃跑然后又杀人。” “这个可怜虫是谁?” “谁知道?一个流浪汉一个科西嘉人。” “没有亲属来认他吗?” “没有人认他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 “把他从卢卡带来的那个人是谁呢?” “他一样是个流氓也许就是他的同谋。” 男爵夫人双手合拢。“维尔福!”她用最温柔最甜蜜的音调叫道。 “算了吧夫人”维尔福用一种坚定得近乎于冷酷的声音回答道——“算了吧别再为一个罪犯向我求情了!我是什么人?我就是法律。法律可能有眼睛来看您的愁容吗?法律可能有耳朵来听您那甜蜜的声音吗?法律能回忆您竭力唤醒的那些柔情蜜意的往事吗?不夫人法律只知道命令而当命令出的时候那就是无情的打击。您会告诉我说我是一个有生命的人不是一部法典——是一个人不是一部书。看看我夫人看看我的周围。人类象兄弟般待我吗?他们爱我吗?他们宽容过我吗?可有任何人曾以您现在向我要求的那种仁爱来对待我吗?不夫人他们打击我只有无情的打击我!您用那种迷人的眼光盯着我使我惭愧?就让我惭愧吧为您所知道的我的过失——甚至其他更多的过失。尽管我自己也有罪尽管我的罪也许比旁人更深重但我却永不停止地去撕破我的伪装找出他们的弱点。我始终在揭他们我可以进一步说——当我现那些人类的弱点或邪恶的证据时我感到高兴感到胜利因为我每次判处一个犯人我就似乎得到了一个活的证据证明我不是比别人更坏些。唉唉唉!整个世界都充满邪恶。所以让我们来打击邪恶吧!”维尔福说最后这几句话的时候狂怒万分以使他的话听来非常雄辩有力。 “但是”腾格拉尔夫人说她决心要做一次最后的努力“这个青年人虽然是一个杀人犯但他却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呀。” “那就更糟或是说得更贴切些那就更妙这是上帝的安排这样就不会有谁为了他哭泣。” “但这是蹂躏弱者的行为呀阁下。” “杀人的弱者!” “他的坏名声会影响我的家庭。” “死亡不也在影响我的家庭吗?” “噢阁下”男爵夫人喊道“您对旁人毫无怜悯心!嗯那末我告诉您旁人也不会怜悯您的!” “让它去吧!”维尔福把双手举向天空说。 “至少拖延到下一次大审的时候再审判他吧还有六个月的时间可以冲淡人们的记忆。” “不夫人”维尔福说“预审准备已经做好了。现在还有五天时间其实五天已过我的要求。您不知道我也是在盼着冲淡记忆吗?当我夜以继日地工作的时候我便忘记了一切的往事那时我体验到死者所感到的那种快乐它比痛苦总还是要好一点。” “但是阁下他已逃走了让他逃走吧——行动不利是一个可以原谅的过失。” “我告诉您那已经太迟了今天一早就用急报出通辑令这个时候——” “老爷”跟班走进房间里来说“内政部的一个龙骑兵送来了这封信。” 维尔福抢过那封信心急地拆开它。腾格拉尔夫人吓得直打哆嗦。维尔福则高兴地跳起来。“捉住了!”他喊道。“在贡比涅捉住他了。成功了!” 腾格拉尔夫人脸色苍白浑身冰冷地站起身来。“告辞了阁下!”她说。 “再会夫人!”检察官一面回答一面愉快送她出门。然后他回到桌子前面用右手拍着那封信说:“妙我已经有了一件伪造钞票案三件抢劫案和两件纵火案。我只缺一件谋杀案现在它来了。这次开庭一定会大获成功。” 第一○○章 显身 正文第一oo章显身 正如检察官告诉腾格拉尔夫人的瓦朗蒂娜还未复原。她疲惫虚弱对她来说躺在床上跟坐牢没什么两样。可是从维尔福夫人的口里她听到了前面所说的种种怪事——欧热妮的出走安德烈·卡瓦尔康蒂(或说得准确些贝尼代托)的被捕以及他的被指控犯了谋杀罪。瓦朗蒂娜是这样的虚弱听到这些事情并没有在她的身上产生她在健康状况正常时同样的效果。的确她的脑子里出现的只是一些空洞的念头;她的眼前是一些混乱的形象和奇怪的幻景。在白天瓦朗蒂娜的神智还相当清醒诺瓦梯埃叫人把他搬到他孙女儿的房间里来经常陪伴着她象慈父般地对待她。维尔福从法院回来以后也常常来和他的父亲和女儿消磨一两个钟头。六点钟维尔福回到他的书斋里;八点钟阿夫里尼先生亲自把瓦朗蒂娜夜里服用的药水拿来诺瓦梯埃先生才被带走。一个由医生选定的护士一直守候到十点钟或十一点钟直到瓦朗蒂娜睡熟以后才离开。当她离开时把瓦朗蒂娜的房门钥匙交给维尔福先生。这样除了经过维尔福夫人和爱德华的房间便谁都无法到达病房了。莫雷尔每天早晨来拜访诺瓦梯埃来打听瓦朗蒂娜的消息奇怪的是他看上去一天比一天安心了。先瓦朗蒂娜虽然依旧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但她已天天好转;其次当他在半昏迷状态中冲到基督山家里去的时候伯爵告诉他假如她两小时内不死就可以得救?现在四天过去了而瓦朗蒂娜依旧还活着。 瓦朗蒂娜睡着的时候——更准确地说是在她醒来后的那种半醒半睡状态中——她仍然处于亢奋状态;那时夜深人静壁炉架上那盏乳白色灯罩射出了昏暗的光线在这寂静和昏暗中她看见那些影子在病床上空一一走过用它们颤抖的翅膀煽动寒热。先她好象看见她的继母来威胁她然而莫雷尔张着两臂向她迎上来;有的时候象基督山伯爵这样生客也会来拜望她;在这种迷糊状态中连家具都会移动。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钟左右那时一阵深沉的睡意征服了那青年姑娘于是她一直睡到早晨才醒来。 在瓦朗蒂娜知道欧热妮出走和贝尼代托被捕的那天晚上维尔福和阿夫里尼出去以后她的思想纷歧迷乱地彷徨着她时而想想她自己的处境时而想想她刚才听到的那些事情。当十一点已敲过时。护士把医生所准备的饮料放在她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锁上房门在厨房里吓得浑身哆嗦一些可怕的故事印在她的记忆里;那些故事在最近三个月来是检察官家里谈话的主题。 这时在那间这样小心地锁住病人的房间里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护士离开已六十分钟了;那每夜必来的寒冷袭击瓦朗蒂娜又快一个小时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志那些幻景和虚象那盏孤灯射出无数的光线每一条光线都在她那混乱的幻想变成某种奇特的形状突然地在那摇动的灯光下瓦朗蒂娜好象看见壁炉旁边凹进去的那扇通她书房的门慢慢地开了但她却听不到门链转动的声音。平时瓦朗蒂娜会抓住悬在床头的丝带拉铃叫人但现在什么都不会让她吃惊。她的理智告诉她她所见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她确信:一到早晨夜间所见的一切便会消失地无影无踪它们会随着曙光的出现而消失。门后面出现了一个人影她看惯了这种幻象所以并不害怕只是睁大眼睛希望能认出是莫雷尔。那个人影继续向床边走过来。她象在仔细谛听。这时一道灯光映在那个午夜访客的脸上。 “不是他!”她喃喃地说于是她想着这个幻觉会象往常一样消失或改变成另外一个人可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而且能感到它跳得很厉害她记得驱散这种幻象的最好的良法是喝一口药水那种用来减轻她烧的饮料可以刺激她的脑子使她暂时减少一些痛苦。所以瓦朗蒂娜就伸手去拿那只玻璃杯但她的手臂刚伸出床外那幻觉中的人影就急步向她走过来而且跟她离得这样近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呼吸感觉到他的手的压力。这一次这种幻景不同于瓦朗蒂娜以前所经验的一切;她开始相信自己的神志是完全清醒的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她手上感到的那一按显然不想让她把手伸出去她慢慢地把手缩回来。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人影;那个人影看来对她没有任何恶意倒像是来保护她的他拿起那只玻璃杯凑到灯光旁边举起杯子看了一下里面的液体这还不够那个人——更确切地说那个幽灵。因为他的脚步是这样的轻根本听不到声音—— 从玻璃杯里倒出一匙羹来喝了下去。瓦朗蒂娜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切。她以为眼前这一切会突然消失出现另一幅图景;但这个人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走到她的前面用一种诚恳的声音说:“现在喝吧!” 瓦朗蒂娜浑身哆嗦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幻象用一个活人的声音对她说话她张嘴要喊。那个人用手指掩住了她的嘴唇。“基督山伯爵!”她喃喃地说。 瓦朗蒂娜对于这一切的真实性显然不再有丝毫怀疑;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神气后抖得几乎不能拉毯子裹紧身体。基督山在这时出现而且是透过墙壁走进她的房间对神志恍惚的瓦朗蒂娜来说更是难以置信。 “别喊也不要怕”伯爵说“即使在心里也别疑惑或不安。瓦朗蒂娜站在你面前的是个人不是幻景是你所能想象到的最慈爱的父亲和最可敬的朋友。” 瓦朗蒂娜不知该如何。这种声音证明向她说话的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她惊惶万状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她眼睛里的表情似乎在问“既然你是光明磊落的现在怎么会在这儿呢?” 聪明的伯爵完全明白青年女郎脑子里在想什么。“听我说”他说“或者不如说看看我吧看看我苍白的脸看看我这因疲倦而红的眼睛。这一对眼睛已经整整四天不曾合拢了在这四天夜里我一直守在你身边为马西米兰保护你的安全。” 瓦朗蒂娜感到脸颊因兴奋而红晕;伯爵刚才提到了马西米兰这个名字驱散了她因为基督山的出现所引起的全部恐惧。“马西米兰!”她重复道她觉得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多么亲切啊?” ——“马西米兰!那么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 “是的她告诉了我一切。他说你的生命就是他的生命我答应他你会活下去。” “你答应过他我会活下去?” “是的。” “但是阁下你刚才说到守夜和保护那么你是一位医生吗?” “是的而且是上天此刻能派来照顾你的最好的医生相信我吧。” “你说你一直守护着我?”瓦朗蒂娜不安地说“你以前在哪儿呢?我没有看见你呀。” 伯爵伸手指着书房。“我躲在那扇门后面”他说“那个房间与隔壁的房子相连我已经租下那座房子。” 瓦朗蒂娜把眼光移开带着骄傲的冲动和轻微的恐惧喊道:“阁下你擅自闯入人家是有罪的你所说的保护倒象是一种侮辱。” “瓦朗蒂娜”他答道“我虽然一直在守护着你但我所注意的是看你的人、你吃的食物、用的饮料当我觉得那种饮料似乎对你有危险的时候我就进来象现在这样进来用饮料代替那杯毒药我的饮料不会产生旁人所预期的死亡而且可以使生命在你的血管里循环不息。” “毒药!死!”瓦朗蒂娜喊道她以为自己又在高热产生了错觉“你说什么阁下?” “嘘我的孩子!”基督山说着用手指掩住她的嘴唇。“我是说了‘毒药’和‘死’。喝一点吧。”伯爵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瓶子把瓶子里红色的液体倒几滴到玻璃杯里。“喝了这个今天晚上不要再喝别的东西。” 瓦朗蒂娜伸去拿杯子;但她的手刚碰到那只杯子便因害怕而缩回来。基督山端起那只杯子自己喝掉一半然后把它递给瓦朗蒂娜。瓦朗蒂娜微笑了一下把剩下的一半喝了下去。 “噢是的!”她喊道“我尝得出这种味道这几天晚上都是喝的这个它使我的神智清醒。似乎减轻了头痛。谢谢你阁下谢谢你!” “这就是你活着的原因瓦朗蒂娜”伯爵说。“可我我是如何活的?噢我熬过了多少痛苦难耐的时间呵!当我看见那致命的毒药倒进你的杯子里当我浑身颤抖地想万一我来不及把它倒掉就被你喝下去的时候我忍受是怎样的痛苦呀!” “阁下”瓦朗蒂娜恐怖地说“当你看见那致命的毒药倒进我的杯子的时候我感到非常痛苦如果你看见了这种情形想必你也看见那个倒毒药的人了?” “是的。” 瓦朗蒂娜撑起身来用绣花被掩住她那雪白的胸膛胸膛烧时所出的冷汗现在又加上了冷汗。“你看见那个人了?”那青年女郎再问一遍。 “是的!”伯爵又说。 “你告诉了我一件可怕的事情阁下。那件事情是太可怕了。什么!想在我父亲家里——在我的房间里——在我的床上——想害死我?噢请出去吧阁下!你在蛊惑我!你亵渎了神灵!这是不可能的不会有这种事的。” “你是这只手要打击的第一个人吗?你没看见圣·梅朗先生圣·梅朗夫人巴罗斯都倒了下去吗?如果诺瓦梯埃先生在最近这三年来不继续服药中和了那毒药的效力他不是也已成了一个牺牲者了吗?” “噢天哪!”瓦朗蒂娜说“最近几个月来爷爷要我喝他的药水就是为了那个理由吗?” “那些药水是不是带一点儿苦味象干皮那种味道?” “噢天哪是的!” “那么一切都清楚了“基督山说。“他也知有一个人在下毒——或许他还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在帮助你帮助他心爱的孩子抵抗毒药由于你已开始有那种习惯所以毒药丧失了一部分效力。你在四天以前中了致死的毒药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喝这种药水的缘故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那么下毒药的凶手是谁呢?” “你从来没看见有人在晚上走进你的房间吗?” “噢有的!我每天晚上都看见人影经过我的身边走进来然后又消失了我认为那是我烧时所见的幻象真的当你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又神志不清或是在做梦。” “那你不知道是谁要谋害你是吗?” “不”瓦朗蒂娜说“谁会希望我死呢?” “那么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基督山说并侧耳倾听。 “你是什么意思?”瓦朗蒂娜说惊恐地向四周望去。 “你今天晚上并没有烧你现在神志是完全清醒的午夜的钟声已经在敲了那凶手就要出现了。” “噢天!”瓦朗蒂娜一面说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午夜的钟声迟缓而抑郁地敲打着;那铜锤的每一击似乎都敲打着那青年女郎的心。 “瓦朗蒂娜”伯爵说“用你全部的力量控制住自己。不要出一点声音假装睡着那么你就可以看见了。” 瓦朗蒂娜抓住伯爵的手。“我好象听到有声音”她说“您快离开吧!”她说。 “呆会儿见”伯爵回答就蹑手蹑脚向书房门口走过去看着他脸上带着的微笑瓦朗蒂娜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在关门以前他又回过头来说:“不要动不要出声让他们以为你睡着了否则也许我还来不及帮你你就被杀死了。”说完了这个可怕的叮嘱以后伯爵便消失在门后了门随即悄悄地关上了。 第一○一章 赤练蛇 正文第一o一章赤练蛇 瓦朗蒂娜房间里只剩一个人了。两只比圣·罗尔教堂略慢的钟在远处敲出了午夜的钟声;而后除了偶尔有马车驶过的声音外四周一片寂静。瓦朗蒂娜一直注意着她房间里的那只时钟。那只钟是有秒针的她开始数秒针的走动她现秒针的摆动比自己的心跳要慢得多。可是她不禁疑惑;从不伤害别人的瓦朗蒂娜谁会希望她死。为什么希望她死呢? 出于什么目的呢?她做了什么事情惹下了这样一个仇敌?她当然睡不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盘旋——就是有一个人企图来谋杀她而那个人又要来了。如果这个人对毒药失去信心象基督山所说的那样干脆用刀子那可怎么办呢!如果伯爵来不及来救她那可怎么办呢?如果她就要接近生命尽头假如她永远也见不到莫雷尔那怎么办呢!想到这儿瓦朗蒂娜吓得脸色苍白直出冷汗几乎要拉铃求援了。但她好象在门背后看到了伯爵亮的眼光——这双眼睛已印在她的记忆里想到他她便感到那样的羞愧不禁默默地自问如果她冒冒失失地作了傻事如何报答对伯爵的感激之情呢?二十分钟极长的二十分钟便这样过去了然后又过去了十分钟时钟终于敲打半点了。这时书房门上传来轻微的指甲敲打声通知瓦朗蒂娜告诉她伯爵仍在警惕着并通知她同样警惕。果然在对面也就是在爱德华的房间那面瓦朗蒂娜似乎听到了地板上有震动的声音她侧起耳朵屏住呼吸憋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了;门柄转动了门被慢慢地拉开来了。瓦朗蒂娜本来是用手支起身子的这时急忙倒到床上把一条手臂遮在眼睛上;然后她惊慌战栗地等待着她的心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怖揪着。 有一个人走到床前。拉开帐子。瓦朗蒂娜竭力控制住自己出均匀的呼吸好象睡得很平稳。“瓦朗蒂娜!”一个声音轻轻地说。姑娘心底打了一个寒颤但没有作声。“瓦朗蒂娜!”那个声音重复说。依然是寂静;瓦朗蒂娜拿打定主意决不醒来。随后一切归于寂静但瓦朗蒂娜听到一种轻微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那是液体倒入她刚喝空的玻璃杯子的声音她壮着胆子睁开眼睛从手臂底下望过去。她看见一个穿白睡衣的女人把一只瓶子里的液体倒入杯子里。在这一瞬间瓦朗蒂娜也许呼吸急促了些动弹一下因为那个女人不安地停住手朝病床俯下身来确认瓦朗蒂娜是否睡着了。 那是维尔福夫人! 瓦朗蒂娜认出继母后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她的床也震动了一下。维尔福夫人立即闪身退到墙边隔着帐子警觉地留心瓦朗蒂娜最轻微的动作。瓦朗蒂娜想起了基督山那可怕的叮嘱;她看到那只不握瓶子的手里握着一把又长又尖的刀子在闪闪光她聚集起全部的力量拼命想合上眼睛;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在平时固然非常容易完成这时却变得几乎不可能了强烈的好奇心在驱使她张开眼睛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听瓦朗蒂娜呼吸均匀周围一片寂静维尔福夫人便放心地重新从帐子后面伸出手继续把瓶子里的东西倒到杯子里。然后她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瓦朗蒂娜也没听见她已离开房间。她只看见那只手臂缩了回去——洁白浑圆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美貌的女人的手臂而那只手臂却在倾注着死亡。 尽管维尔福夫人只在房间里逗留了一分来钟在这时间里要讲清瓦朗蒂娜体验到的感触是不可能的。书房门上的敲打声把那青年女郎从近乎麻木的痴呆状态中醒了过来。她吃力地抬起头来。那扇门又无声地打开基督山伯爵出现了。 “怎么样”他说“你还怀疑吗?” “噢我的上帝!”年青的姑娘喃喃地说。 “你看见了吗?” “天哪!” “你认清了吗?” 瓦朗蒂娜呻吟了一声。“噢是的!”她说“我看见了但我无法相信!” “那么你情愿死而且情愿马西米兰也死吗?”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青年姑娘重复地叹道她几乎要神经错乱了“难道我不能离开这个家我不能逃走吗?” “瓦朗蒂娜那只对你下毒的手将跟着你到任何地方你的仆人将受金钱的笼络死神将以各种形式降临到你身上。即使你喝泉水吃树上摘下来的果子都可能有危险。” “你不是说过祖父的预防措施已中和了毒药的药性吗?” “是的那只能应付一种毒药毒药是可以改换的或是增加份量。”他拿起那只杯子用嘴唇抿了一下。“瞧她已经这样做了”他说“不再用木鳖精而用那可汀了!我可以从溶解它的酒精味上辨出它的存在。如果你把维尔福夫人倒在你杯子里的东西喝下去那末瓦朗蒂娜!瓦朗蒂娜呀!你已经完啦!” “但是”青年女郎喊道“她为什么要害死我呢?” “为什么?难道你竟这样仁慈这样善良这样没有防人之心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瓦朗蒂娜?” “不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但是你有钱呀瓦朗蒂娜。你每年有二十万法郎的收入而你妨碍了她的儿子享受那二十万。”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的财产又不是她的。那是我的外公外婆留给我的呀。” “当然罗正是为了这个原因圣·梅朗先生夫妇才会去世正是为了这个原因诺瓦梯埃先生在立你做他的继承人的当天就成为谋害的对象现在轮到你死了——这样的话你的父亲会继承你的财产而你的弟弟作为独子将从你父亲的手里继承到那笔财产。” “爱德华!可怜的孩子!她犯的罪都是为了他吗?” “啊!那么你总算明白?” “愿上天的报应不要落在他的身上!” “瓦朗蒂娜你是一个天使!” “但为什么她最后不再去害祖父呢?” “因为你死以后除非剥夺你弟弟的继承权否则那笔财产自然会转移到他的手上所以她觉得对你的祖父下毒手已没有必要了。” “这个可怕的计谋竟是一个女人想出来的!” “你记不记得在比鲁沙波士蒂旅馆的凉棚有一个身穿棕色大衣的人你的继母曾问他‘托弗娜毒水’?嗯从那个时候起那个恶毒的计划就渐渐地在她的脑子里酝酿成熟了。” “啊那么真的阁下”那温柔的姑娘满面泪痕地说“那么我是注定要死的了!” “不瓦朗蒂娜我已识破了他们的阴谋你的敌人已被识破了我们已知道她。你可以活下去瓦朗蒂娜——你可以幸福地活下去并且使一颗高贵的心得到幸福但要得到这一切你必须完全相信我。” “请吩咐吧阁下我该怎么做?” “你必须不加思索地照我所说的去做。” “噢!上帝为我作证”瓦朗蒂娜喊道“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我情愿让自己去死。” “你不能相信任何人——甚至连你的父亲也不能相信。” “我的父亲与这个可怕的阴谋毫不相干是吗阁下?”瓦朗蒂娜把双手合在一起问。 “没有可是你的父亲一个在法院里办惯了起诉状的人应该知道这些死亡不是自然生的。本来应该是他守在你身边应该由他站在我这个位置应该由他来倒空那只杯子应该由他来对付那个凶手。魔鬼对魔鬼嘛!”他低声地说了最后这一句话。 “阁下”瓦朗蒂娜说“我会尽力活下去我的祖父和马西米兰。”他们深爱着我他们的生命悬在我身上。 “我会照顾他们象我照顾你一样。” “好吧阁下我听你的吩咐”她又压低声音说“噢天哪!我会出什么事呢?” “不管出什么事瓦朗蒂娜都不要怕如果你醒来的时候自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还是不要怕——即使你现自己躺在坟墓里或棺材里。那时你得提醒自己‘此时此刻一位朋友一个父亲为我——马西米兰的幸福而活着的父亲正在守护着我!” “唉!唉!多么可怕的情景呀!” “瓦朗蒂娜你愿意揭你继母的阴谋吗?” “我情愿死一百次噢是的情愿死!” “不你不会死的你肯答应我不管遇见什么事情形你决不抱怨都抱有希望吗?” “我会想到马西米兰!” “你是我喜爱的好孩子瓦朗蒂娜!只有我一个人能救你而我一定会救出你的!” 瓦朗蒂娜害怕之极合拢双手她觉得这是求上帝赐她勇气的时候了于是她开始祈祷;当她在这样断断续续地祈祷的时候她忘记了她那雪白的肩头只有她的长头遮盖着忘记了可以从她睡衣的花边缝里看见她的那令人怦然心跳的胸脯。 基督山轻轻地把手按在那青年姑娘的手臂上把天鹅绒的毯子拉来盖到她的颈部带着爱的笑容说:“我的孩子相信我对你的真情象你相信上帝的仁慈和马西米兰的爱情一样。” 然后他从背心口袋里摸出那只翡翠小盒子揭开金盖从里面取出一粒豌豆般大小的药丸放在她的手里。瓦朗蒂娜拿了那粒药丸神情专注地望着伯爵。在她这位勇敢的保护人脸上有一种神圣庄严和权威的光芒。她的眼光向他询问。 “是的。”他说。 瓦朗蒂娜把药丸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现在我亲爱的孩子暂时再会了。我要睡一会儿因为你已经得救了。” “去吧”瓦朗蒂娜说“不论遇到什么事情我答应你决不害怕。” 基督山凝视着青年姑娘看了一会儿看她在药丸作用下渐渐入睡。然后他拿起那只杯子把大部分液体倒在壁炉里让人以为是瓦朗蒂娜喝掉的再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他向瓦朗蒂娜投去一个告别的眼光瓦朗蒂娜象一个躺在上帝脚下的纯洁天使那样放心地睡着了。伯爵随即也消失了。 第一○二章 瓦朗蒂娜 正文第一o二章瓦朗蒂娜 壁炉架上的那盏灯依旧点燃着但已燃尽了那浮在水面上的最后几滴油;灯被映成了淡红色火焰在熄灭前突然明亮起来射出最后的摇曳的光;这种光虽然是没有生命的却常被人用来比拟人类在临死前那一阵最后的挣扎。一缕昏暗凄惨的光笼罩着那青年姑娘身上的被罩和她周围的帐子。 街上的一切嘈杂声都停止了四周一片寂静。这时通向爱德华卧室的房门打开了在门对面的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我们以前见过的面孔;那是维尔福夫人的面孔她来观察那药水是否奏效。她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在那个房间里现在只剩了灯花的毕剥声她来到桌前看瓦朗蒂娜是否已将药水喝下。杯子里还有一些药水。维尔福夫人把它倒在炉灰里并把炉灰拌了几拌使它更容易吸收液体;然后她仔细涮干净那只玻璃杯用手帕抹干它把它放回到桌子上。 如果有人在那时把目光穿透房间使人看到维尔福夫人带着犹豫的神色走近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瓦朗蒂娜。惨淡的光线死一般的寂静深夜所能引起的一切可怕的东西而尤其是她自己的良心这一切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夜的氛围;她害怕去看她自己的成绩。但她终于鼓起勇气拉开帐子俯到枕头上瞧着瓦朗蒂娜。她已没有了呼吸;那半开半闭的牙齿间已不再有气息通过;那雪白嘴唇已停止了颤动;那一对眼睛似乎浮在浅蓝色的雾气里又长又黑的头散在那蜡白的脸颊上。维尔福夫人凝视着这个静止的但依旧动人的面孔;然后她壮起胆子揭开被把手按在那青年姑娘的胸膛上。胸膛冷冰冰地没有动静。她感觉到的是自己手指上的脉搏她颤栗地收回她的手。一只手臂垂出在床外——那样一只美丽的手臂自肩到至腕似乎都是由一个雕刻家雕刻出来的;但前臂似乎因为痉挛而略微有点变形而那只精致纤细的手则伸着僵硬的手指搁在床架上。手指甲已经青。维尔福夫人不再怀疑——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她已经完成了她最后一件可怕的工作。 在房间里已没有别的事情做了下毒者偷偷地退出去象是怕听到她自己的脚步声似的;但当她出去的时候她依旧拉着帐子死者的形象对她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灯花又毕剥地爆了一下;那个声音把维尔福夫人吓了一跳她打了一个寒颤离开帐子。灯熄灭了整个房间陷入可怕的黑暗里时钟那时恰巧敲打四点半。下毒者顿时惊惶起来摸索到门口满怀着恐惧回到她的房间。可怕的黑暗持续了两个钟头以后;一片淡白的光从百叶窗里爬进来终于照亮了房间里一切。大约在这个时候楼梯上响起了护士的咳嗽声她手里拿着一只杯子走进房来。在一位父亲或一个情人第一眼就足以决定一切——瓦朗蒂娜已死;但在护士看来她只象是睡着了。“好!”她走到桌子前面说“她已经喝了一部分药水杯子里已只剩三分之一了。” 她走到壁炉前面生起了火虽然她刚刚起床但她想在瓦朗蒂娜睡醒前再打一个瞌睡。时钟敲打八点的声音惊醒了她。她惊奇她的病人竟睡得这样熟令她吃惊的是她看见那只手臂依旧还垂在床外她向瓦朗蒂娜走过去这时才注意到那失血的嘴唇。她想把那只手臂放回到床上但那只手臂僵硬的决瞒不过一个护士。她大叫一声然后奔到门口喊道:“救命呀!救命呀!” “你嚷什么?”阿夫里尼先生在楼梯脚下问这正是他每天来看病的时间。 “怎么啦?”维尔福从他的房间里冲出来问。“医生你听见她喊救命吗?” “是的是的我听见了我们赶快上去吧!是在瓦朗蒂娜的房间里。” 医生和那父亲还没有赶到二楼上的仆人们已跑进瓦朗蒂娜房间看到瓦朗蒂娜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们一齐举手向天象遭了雷击似地一动不动地愣在那儿。 “去叫维尔福夫人!去喊醒维尔福夫人!”检察官站在房门口喊似乎不敢进去。但仆人们并没有理会他的命令全都站在那儿看着阿夫里尼先生阿夫里尼已跑到瓦朗蒂娜的床边然后抱起她。“什么!这一个也!”他低声地说让她从他的手臂里落了下去。“噢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呀!您什么时候才厌倦呢?” 维尔福冲进房间里。“您说什么医生?”他举手向天大声问道。 “我说瓦朗蒂娜死了!”阿夫里尼用一种庄严的声音回答。 维尔福先生踉跄地摔倒了把他的头埋在瓦朗蒂娜的床上。听到医生的绝叫和那父亲的哭喊仆人们喃喃地祈祷着离开了。只听见他们脚步声奔下楼梯穿过长廊冲入前庭他们都已逃离这座受天诅咒的房子。这时维尔福夫人披着睡衣掀开门帘在门槛上站了一会儿象是在问房间里的人究竟生了什么事并竭力想流出几滴眼泪。突然她伸着两臂向那张桌子跳了一步。她看见阿夫里尼正检查那只她确信在晚上已经倒空的杯子。杯子里还有三分之一药水和她倒在炉灰里的一样多。即使瓦朗蒂娜的灵魂出现在那维尔福夫人的面前她也不会感到那样害怕。药水的颜色与她倒在杯子里被瓦朗蒂娜喝掉的一模一样;这种毒药瞒不过阿夫里尼先生的眼睛。这一定是上帝创造的奇迹尽管她非常小心还是留下了证据来揭穿她的罪行。 维尔福夫人象一尊恐怖女神似的钉在地上维尔福把头埋在床上这时阿夫里尼为了更清楚地检查杯子里的东西走到窗前用手指尖伸进去蘸了一滴来尝。“啊!”大声说道“不再是木鳖精了我来看看杯子里到底是什么!”于是他跑到瓦朗蒂娜房间里一只药橱前面从一只银盒里取出一小瓶硝酸滴了几滴到那液体里液体便立刻变成血红色。“啊!” 阿夫里尼喊道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喜悦(象一位法官揭破实情时的恐怖和一位学生解决了一个问题时的喜悦。)维尔福夫人再也受不了了;她的眼前最初是火花乱迸后来变成一片漆黑;她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口然后就不见了。一会儿门外传来身体跌倒在地板上的声音但没有人注意它。护士正在注意化学分析维尔福沉浸在悲哀里。只有阿夫里尼用他的目光跟随着维尔福夫人注意到她仓皇地退出去。他拉开爱德华房门口的门帘向维尔福夫人的房间里望看见她晕倒在地板上。“去帮助维尔福夫人”他对护士说“维尔福夫人病了。” “但维尔福小姐——”护士犹豫地说。 “维尔福小姐不需要帮助了”阿夫里尼说“因为她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维尔福悲痛地喃喃道在他那铁石一样的心里悲痛是一种新奇的感觉所以他的悲痛比一般人更令人心碎。 “你说她死了吗?”忽然一个声音喊道“谁说瓦朗蒂娜死了?” 两个人回过头去看见莫雷尔脸色苍白神情激动地站在门口。事情是这样的:莫雷尔按照往常的时间来到通诺瓦梯埃先生房间的小门口。与往常不同的是门是开着的;由于没有拉铃的必要他就走了进去。他在厅里等了一会儿想叫一个仆人来带他去见诺瓦梯埃先生;他喊了一声但没有人回答因为房子里仆人都逃走了。莫雷尔心里没有特别感到不安的理由基督山已答应他瓦朗蒂娜不死而直到目前为止他始终是履行了他的诺言的。伯爵每天晚上给他消息那些消息在第二天早晨就被诺瓦梯埃证实。可是这种出奇的寂静使他感到很奇怪他第二次第三次再叫人还是没有人答应。于是他决定上楼去。诺瓦梯埃的房门也象其他的房门那样大开着。他第一眼看见的是那老人照常坐在他的圈椅里;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表示着一种内心的恐惧那种表情从他苍白的脸色上得到了证实。 “您好吗阁下?”莫雷尔问心里感到了某种恐惧。 “好!”老人闭上眼睛回答但他的脸上却显出更大的不安。 “您在想心事阁下”莫雷尔又说“您要什么东西吧要我去叫一个仆人吗?” “是的。”诺瓦梯埃回答。 莫雷尔就拉铃虽然他几乎拉断绳带却依旧没有人来。 他回过头去看诺瓦梯埃;他脸色苍白痛苦的表情与时俱增。 “噢!”莫雷尔喊道“为什么没有人来?这屋子里有人病了吗?” 诺瓦梯埃的眼睛似乎要从眼眶里迸射出来。 “出什么事啦?您吓坏我啦。瓦朗蒂娜瓦朗蒂娜出事啦?” “是的是的。”诺瓦梯埃表示。 马西米兰想说话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踉跄了一下靠在壁板上。然后他抬手指一指门口。 “是的是的”老人继续表示。马西米兰一步并两步冲上那座小楼梯而诺瓦梯埃的眼睛似乎在对他喊:“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眨眼年轻人已穿过几个房间到达瓦朗蒂娜的房门口。门是大开着的。他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一声啜泣。他象是透过一层云雾看见一个黑色人影跪在地上头埋在一大片白色的帐帏里。一阵可怕的恐惧使他站在那儿时他听见一个声音:“瓦朗蒂娜已经死了!而另一个声音象回声似的重复着:“死了!死了!” 第一○三章 马西米兰 正文第一o三章马西米兰 维尔福站起身来被人撞见他这样痛哭流涕他感到有点难为情。二十五年的法官生涯已使他丧失了一部分人性。他的眼光最恍惚不定最后盯在莫雷尔身上。“你是谁阁下” 他问道“你不知道一座受死神打击的房子外人是不能这样随便进来的吗?出去阁下出去吧!” 但莫雷尔依旧一动都不动;他的眼光离不开那张零乱的床和躺在床上的那个年轻姑娘惨白的面孔。 “出去!你没听见吗?”维尔福说阿夫里尼则走过来领莫雷尔出去。马西米兰疑惑地把那个尸体看了一会儿然后用眼光慢慢地向房间四周扫射了一遍最后把眼光落在那两个男人身上;他张开嘴巴想说话虽然他的脑子里有许多排遣不开的念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双手揪住自己的头走了出去了他神志昏迷使维尔福和阿夫里尼暂时记忆当前最关切的那件事情互相交换了一个眼光象是在说:“他疯了!” 可是不到五分钟时间楼梯在一种特别的重压下呻吟起来。他们看见莫雷尔以人的力量抱住那只坐着诺瓦梯埃的圈椅把老人抬上楼来。上楼以后他把圈椅放到地板上迅地把它推进瓦朗蒂娜的房间。这一切都是在几乎疯狂的亢奋状态下完成的那青年的气力这时好象比平时大了十倍。但最让人感到吃惊的还是诺瓦梯埃莫雷尔推近床前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心里所想的一切他的眼睛弥补了其他各种器官的不足。他苍白的脸和那因激动而红的眼睛在维尔福看来象是一个可怕的幽灵。每一次他与父亲接触的时候便总要生一件可怕的事情。 “看他们干了些什么事!”莫雷尔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指着瓦朗蒂娜喊道。 维尔福往后退了一步惊讶地望着这个青年人他认不出他是谁可是他却叫诺瓦梯埃爷爷。这时那老人的整个思想似乎都从他的眼睛里反映出来;他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脖子上的血管涨了起来;他的脸和太阳穴变成了青紫色象是他患了癔症似的。他内心极度激动只差一声惊叫而那声惊叫声是从他的毛孔里出的——因此才比无声更可怕。阿夫里尼迅向老人冲过去给他喝了一种强烈的兴奋剂。 “阁下!”莫雷尔抓住瘫痪老人那只潮湿的手大声道“他们问我是谁说我没有权利到这儿来!噢您是知道的请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吧!”那青年已经泣不成声了。 “请告诉他们”莫雷尔用嘶哑的声音说——“告诉他们我是她的未婚夫。告诉他们她是我心爱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爱人。告诉他们呀——噢!告诉他们那具尸体是属于我的!” 那年轻人手指痉挛着忽然力不能支似地跪倒在床前阿夫里尼不忍再看这令人悲痛的情景转过身去;维尔福也不忍心再要求他解释他好象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引着走到年轻人身边向他伸出一只手因为凡是爱我们所哀悼的人总是有这股磁力的。但莫雷尔没有看见这一切;他抓住瓦朗蒂娜那只冰冷的手他欲哭无泪呻吟着用牙齿咬着床单。此时只能听到房间里的啜泣声、叹息声和祈祷声。夹杂在这些声音中的是诺瓦梯埃那呼噜呼噜的喘息声每一声喘息似乎都可能随时会使老人的生命戛然中止。最后这几个人之中最能自持的维尔福说话了。“阁下”他对马西米兰说“你说你爱瓦朗蒂娜你和她订有婚约。我作为她的父亲却不知道这一切我看出你对她的心是真挚的所以我宽恕你但是你所爱的人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与人世间已最后的告别了阁下把那只你希望得到的手再在你自己的手里握一次然后永远与她分别了吧。瓦朗蒂娜现在只需要神父来为她祝福了。” “你错了阁下”莫雷尔站起身来大声道他的心里感到他从未经历过的剧痛——“你错了瓦朗蒂娜虽然已经死了她不但要一位神父更需要一个为她报仇的人。维尔福先生请你派人去请神父我来为瓦朗蒂娜报仇。” “你是什么意思阁下?”维尔福不安地问。莫雷尔的话使他感到不寒而栗。 “我是说阁下你有双重身份做为父亲你已经伤心够了作为检察官请你开始履行责任吧。” 诺瓦梯埃的眼睛亮了一下阿夫里尼先生走到老人身边来。 “诸位”莫雷尔说所有在场的人的表情都没逃过他的眼睛“我明白我所说的话你们也同样明白——瓦朗蒂娜是被人害死的!” 维尔福垂下头去诺瓦梯埃用目光表示同意阿夫里尼的意见。 莫雷尔继续说“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一个人即使一个普通的人忽然离开这个世界我们也一定会调查她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更不用说瓦朗蒂娜这样一个年轻、美丽、可爱的姑娘。检察官阁下”莫雷尔愈说愈激动“不能手软。找向你揭了罪行你去寻找凶手吧!” 那年轻人用仇深似海的眼睛看着维尔福维尔福则把求助的眼光从诺瓦梯埃转到阿夫里尼。看到医生和他父亲的眼睛里都没有同情又转象马西米兰那样坚决的表情。老人用目光表示说:“是的!”阿夫里尼说:“一定的!” “阁下”维尔福说那三个人的决定和他自己的情感纠缠在一起——“阁下想必是你弄错了这儿不会有人犯罪。命运在打击我上帝在磨炼我。这些事情的生的确可怕但并不是有人在杀人。” 诺瓦梯埃的眼睛里象要冒出火来阿夫里尼刚要说话莫雷尔伸出手臂阻止了他。“我告诉这儿仍然有人在杀人!”莫雷尔说他的声音低沉悲愤。“我告诉你这是最近四个月来第四个惨遭毒手的牺牲者了。我告诉你那凶手在四天以前就想用毒药害死瓦朗蒂娜只是由于诺瓦梯埃先生早有防备凶手才没有得逞。我告诉你凶手换了一种毒药也许是加大了药量这一次让它得呈了。提醒你这些事情你比我更清楚因为这位先生作为医生和朋友曾事先警告过你。” “噢你胡说八道阁下!”维尔福大声嚷道竭力想从他已经陷入的被动局面逃脱出来。 “我胡说?”莫雷尔说“嗯那么我请阿夫里尼先生主持公道。问问他阁下问他是否记得在圣·梅朗夫人去世的那天晚上在这座房子的花园里他说了一些什么话。你以为花园里当时只有你们两个人你把圣·梅朗夫人的惨死象刚才那样归纠于命运归罪于上帝你由于推脱责任造成了瓦朗蒂娜的被杀。”维尔福和阿夫里尼交换了一下眼光。 “是的是的”莫雷尔继续说你一定还记得你自以为没有旁人听见你们的谈话但那些话被我听到了。当然维尔福先生漠视他亲戚的被害以后我应该向当局去告他如果那样可爱的瓦朗蒂娜就不会死!现在我要为你报仇。谁都看得明白。如果你的父亲再不理会瓦朗蒂娜那么我——我向你誓——我就要去寻杀害你的凶手。”莫雷尔那强壮的身体几乎要爆炸了这一次好象连上帝也同情那个可怜的年轻人了莫雷尔如骨梗在喉继而嚎啕大哭;不听话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大哭着扑倒在瓦朗蒂娜的床边。 这时阿夫里尼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同意莫雷尔先生的意见要求公正地处罚罪犯一想到我懦怯的怂恿一个凶手我心里非常难过。” “噢仁慈的上帝呀!”维尔福沮丧地说道。他被他们悲愤而又坚决的态度征服了。 莫雷尔抬起头来现老人的眼睛闪着不自然的光辉便说:“等一等诺瓦梯埃先生想说话。” “是的。”诺瓦梯埃用眼睛示意说因为他所有的功能集中到了眼睛上。所以他的样子看上去很可怕。 “您知道那个凶手吗?”莫雷尔问他。 “是的。”诺瓦梯埃表示说。 “而您要告诉我们吗?”那年轻人喊道“听着阿夫里尼先生!听着!” 诺瓦梯埃带着一种抑郁的微笑看着那不幸的莫雷尔——眼睛里这种慈祥的微笑曾给瓦朗蒂娜带来多少欢乐啊!使莫雷尔的注意力随着他自己的眼光转向门口。 “您要我离开吗?”莫雷尔伤心地问。 “是的。”诺瓦梯埃表示。 “唉唉阁下可怜可怜我吧!” 老人的眼睛还是看着门口。 “我还可以回来是吧?”莫雷尔问。 “是的。” “就我一个人出去吗?” “不。” “我该把谁带走呢——检察官先生吗? “不。” “医生?” “是的。” “您要和维尔福先生谈话?” “是的。” “他能懂得您的意思吗?” “是的。” “噢!”维尔福说调查工作可以在私下进行了—— “噢放心吧我能够懂得家父的意思的。” 阿夫里尼扶住那年轻人的胳膊领他走出房间。这时整幢房子被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一刻钟以后他们听见踉跄的脚步声维尔福出现在阿夫里尼和莫雷尔痛苦等待着的房间门口。他们一个在沉思一个因为痛苦几乎透不过气来“你们可以来了。”他说他们回到诺瓦梯埃那儿。莫雷尔注意到维尔福脸色青白;大滴汗珠从他的脸颊上滚下;他的手里的一支笔已经捏碎了。“二位”他用一种嘶哑的声音说“你们用人格向我提保:决不把这个可怕的秘密泄露出去两个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我恳求你们——”维尔福继续说。 “但是”莫雷尔说“那个罪犯——那个杀人犯——那个凶手呢?” “请放心阁下正义会得到伸张的”维尔福说。“家父已经告诉了我那个杀人犯是谁家父也象你一样渴望报仇但他也象我一样请求你们保守这个秘密。是吗父亲?” “是的。”诺瓦梯埃坚决地表示。莫雷尔不禁出一声恐怖和怀疑的叫声。 “噢阁下!”维尔福抓住马西米兰的手臂说“家父是个很坚强的人他提出了这个要求那是因为他知道而且确信瓦朗蒂娜的仇一定能报。是这样吗父亲?”老人作了一个肯定的表示。维尔福继续说“父亲是了解我的我已向他过誓。放心吧二位在三天之内司法机关所需的时间更短我要向谋杀我孩子的人报仇。我报仇的手段会让最最勇敢的人看了也会抖。”当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咬牙切齿紧握住老人那只没有感觉的手。 “这个诺言会履行吗诺瓦梯埃先生?”莫雷尔问阿夫里尼也用询问的眼光望着他。 “是的。”诺瓦梯埃带着一种凶狠的惬意表情回答。 “那么请誓吧”维尔福把莫雷尔和阿夫里尼的手拉在一起说“你们誓要保全我家的名誉让我来为我的孩子报仇。” 阿夫里尼把头撇转在一边极不情愿地说“是”;但莫雷尔挣脱他的手冲到床前在瓦朗蒂娜那冰冷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就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急匆匆地离开了。 前面已经说过所有的仆人都跑光了。所以维尔福先生不得不要求阿夫里尼先生主持丧事的一切事宜在一个大城市里办丧事是件麻烦事尤其是在这种暧昧的情况下死了人。 不管别人怎么安慰劝说诺瓦梯埃先生还是不肯离开他的孙女儿他的眼泪默默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这种无言的痛苦和沉默的绝望。让人目不忍睹。维尔福回到书房里阿夫里尼去找市政府专门负责验尸医生那位医生因其负责验尸所以被人称为“死医生”。一刻钟以后阿夫里尼先生带着“死医生”回来了。现大门是关着的由于门房和仆人们已经逃走维尔福只能亲自出来开门。但他走到楼梯顶上就停下了他没有勇气再进那个房间。所以两位医生走进瓦朗蒂娜的房间。诺瓦梯埃仍坐在床前象死者一样的苍白、沉默寂然无声。“死医生”漠不动情地走到床前揭开盖在死者身上的床单稍微掰了掰姑娘的嘴唇。 “唉”阿夫里尼说“她真的死啦可怜的孩子!你可以走了。” “是的”医生简洁地回答放手把床单又盖在姑娘身上。 诺瓦梯埃出一种呼噜呼噜喘息声老人的眼睛闪闪光阿夫里尼明白他希望再看一看他的孩子。他走到床前趁“死医生”把他那接触过死人的嘴唇的手浸在漂白液里的时候他揭开床单他揭开床单’看到那个宁静而苍白象一个睡着的天使那样的面孔。老人眼睛里滚下眼泪表示了他对医生的感谢。“死医生”那时已把他的验尸报告放在桌子角上;他的任务完成后阿夫里尼便陪他出去。维尔福在他的书斋门口遇见他们。他对医生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转向阿夫里尼说:“现在请个神父吧?” “您想特地去指定一位神父来为瓦朗蒂娜祈祷吗?”阿夫里尼问。 “不”维尔福说“就近找一位好了。” “近处有一位善良的意大利长老”“死医生”说“他就在您的隔壁。我顺便请他过来好吗?” “阿夫里尼”维尔福说那就麻烦您陪这位先生一起去。 把大门钥匙带上这样您进出就方便。您带那位神父来我领他到瓦朗蒂娜的房间里去。” “您希望见见他吗?” “我只希望独自呆一会儿请原谅我一位神父是懂得这种悲伤的尤其一位父亲失去女儿的悲伤。”维尔福先生把钥匙交交给阿夫里尼向那位“死医生”道了别就回到他的书房里开始工作了。”对于某些人来说工作是医治悲伤的良药。 当两位医生走到街上的时候他们注意到一个穿法衣的人站在隔壁的房门口。“这就是我所说的那位长老。”医生对阿夫里尼说。 阿夫里尼上前去同那位神父打招呼。“阁下”他说“您愿意为一个刚失去女儿的不幸的父亲尽一次伟大的义务吗?他就是维尔福先生那位检察官。” “啊!”神父的意大利口音很重“是的我听说那座房子里死了人。” “我正要去自荐阁下”那神父说“克尽职守原是我们的职责。” “死者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我知道的阁下从那座房子里逃出来的仆人告诉我了我知道她叫瓦朗蒂娜我已经为她祈祷过了。” “谢谢您阁下”阿夫里尼说“既然您已开始您那神圣的职责就请继续下去吧。请去坐在死者的身边他们全家人都会感激您的。” “我这就去阁下谁的祈祷也不会比我的更虔诚。” 阿夫里尼搀住那神父的手没有去见维尔福径自走到瓦朗蒂娜的房间里那个房间没有任何变动殡仪馆的人要到傍晚才来收尸。当长老进去的时候诺瓦梯埃异样的眼光望着他的眼睛;认为他已从神父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特殊的表示他要继续留在房间里。阿夫里尼请神父照顾那死者和老人长老答应尽力为瓦朗蒂娜祈祷并照看诺瓦梯埃。为了他在履行这种神圣的使命时不受人打扰阿夫里尼离去神父就闩房门而且把通向维尔福夫人房间的房门也闩了。 第一○四章 腾格拉尔的签字 正文第一o四章腾格拉尔的签字 第二天是个阴霾多云的日子。殡仪馆的人在昨夜执行完了他们的任务把尸体裹在一块包尸布里尽管有人说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但包尸布却要最后证明他们生前所享受的奢侈。这块包尸布是瓦朗蒂娜在半月以前刚买的一块质地极好的麻布衣料。那天晚上收尸的人把诺梯瓦埃从瓦朗蒂娜的房间搬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要他离开他的孩子并没怎么费事。布沙尼长老一直守候到天亮然后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径自离开了。阿夫里尼是早晨八点钟左右回来的。他在到诺瓦梯埃房间去的路上遇到维尔福他们去看老人睡得如何。令他们惊奇的是老人在一张大圈椅里睡得正香他面色平静脸带微笑。 “瞧”阿夫里尼对维尔福说“上帝知道如此来抚慰人的悲伤。有谁能说诺瓦梯埃先生不爱他的孩子?可是他照样睡着了。” “是的您说得很对”维尔福神色惊奇地回答说“他真的睡着了!这真奇怪因为以前最轻微的骚扰就会使他整夜睡不着。” “悲哀使他麻木了。”阿夫里尼回答他们深思着回到检察官的书房。 “看我没有睡过”维尔福指着他那张根本没动过的床说“悲哀并没有使我麻木。我有两夜没有睡了看看我的书桌。我在这两天两夜里面写了很多东西。我写满了那些纸已写好了控告凶手贝尼代托的起诉状。噢工作!工作!工作是我的热情让我愉快让我喜悦!工作减轻我的悲伤!”他用痉挛的手握住阿夫里尼的手。 “您现在需要我帮忙吗?”阿夫里尼问。 “不”维尔福说请你在十一点钟的时候回来到十二点那——那——噢天哪!我那可怜的可怜的孩子!”检察官的铁石心肠也变软了他抬起头向上望着呻吟起来。 “您想到客厅里去接待来客吗?” “不我的一个堂弟代我担任了这种伤心的职责。我要工作医生当我工作的时候我就忘掉一切悲伤了。”的确医生一离开书房维尔福便又专心致志地工作起来。 阿夫里尼在大门口恰好遇见维尔福的堂弟此人在我们的故事里正如在他这个家族一样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是那生来就供人差遣的角色。他很守时穿着黑衣服手臂上缠着黑纱带着一副根据情况需要而随时可以变化的面孔去见他的堂兄。到十二点钟丧车驶进铺着石板的院子圣·奥诺路上挤满了游手好闲的人这些人对节日有钱人家的丧事就如同节日一样感兴趣他们象去看一次大出丧同看一位公爵小姐的婚礼一样热烈。客厅被人挤满了我们的几位老朋友都已经来到先前是德布雷、夏多·勒诺和波尚然后是当时司法界、文学界和军界的领袖人物;因为维尔福先生是巴黎社会中的第一流人物——这一部分是由于他的社会地位但更重要的还是由于他个人才干的力量。 他那位堂弟站在门口接待宾客他无动于衷并没有象一位父亲一位兄长一个爱人那样哀伤或者勉强挤出几滴眼泪。 这使宾客们感到很轻松那些相识的人便组成了小团体。其中有一个小团体是由德布雷、夏多·勒诺和波尚组成的。 “可怜的姑娘!”德布雷说象其他来宾一样他也对这位年轻姑娘的死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可怜的姑娘这样年轻这样有钱这样漂亮!夏多·勒诺当我们——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呀?三个星期也许最多一个月以前吧——我们不是在这儿参加那次并没有签订成功的婚约仪式的吗?那时你会想到生这样的事吗?” “的确想不到。”夏多·勒诺说。 “你认识她吗?” “我在马尔塞夫夫人家里见过她一两次不过我觉得她很可爱当时她有点儿抑郁。她的继母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她去陪伴接待我们的那位先生的太太去了。” “他是谁?” “哪一位?” “那个接待我们的人。他是议员吗?” “噢不那些议员我每天都见过”波尚说“他的面孔我却不认识。” “这件丧事有没有登报?” “报纸上提及过但文章不是我写的。真的我不知道维尔福先生看了那篇文章是否会很高兴因为它说如果那接连四次死亡事件不是生在检察官的家里他对这件事情就感到有特别大的兴趣了。” “可是”夏多·勒诺说“为家母看病的阿夫里尼医生却说维尔福情绪非常沮丧。你在找谁呀德布雷?” “我在找基督山伯爵。”德布雷道。 “我的银行家?他的银行家是腾格拉尔是不是?”夏多·勒诺问德布雷。 “我相信是的”那秘书带着略微有些尴尬地回答。“但这儿不仅只少基督山一个人我也没有看见莫雷尔。” “莫雷尔!他们认识他吗?”夏多·勒诺问。 “我记得别人只给他介绍过维尔福夫人。” “可是他是应该这儿来的呀”德布雷说。“今天晚上我们谈论些什么?谈论这件到事件这是今天的新闻。但是不要再说了我们的司法部长来了。他一定得对那个哭哭啼啼的堂弟说几句话。”于是那三个青年赶紧揍过去听。 波尚说的是实话。在他来参加丧礼的途中他曾遇见过基督山后者正在朝安顿大马路腾格拉尔先生的府上那个方向驶去。那银行家看见伯爵的马车驶进前院带着一个伤心但又殷勤的微笑出来迎接他。“噢”他把手伸给基督山说“我想您是来向我表示同情吧因为不幸确实已三番五次光临我们家了。当我看见您的时候我正在问我自己:究竟我是否伤害了那可怜的马尔塞夫一家人假若我曾那样希望那么谚语所说的‘凡希望旁人遭遇不幸者他自己必也遭遇不幸’那句话就说对了。唉!我以人格保证不!我决没有希望马尔塞夫遭祸。他有一点儿骄傲但那或许是因为象我一样他也是一个白手起家的人可是每个人都是有缺点。啊!请看伯爵请看看我们这一代的人——我们这一代人今年都非常倒霉。举例来说看看那清正严谨的检察官所遭遇的怪事他虽然刚失去了他的女儿而事实上他的全家几乎都已经死光了马尔塞夫已经身败名裂自杀身亡而我因受贝尼代托的耻辱而受尽人家的奚落。” “还有什么?”伯爵问。 “唉!您不知道吗?” “又有什么新的不幸生了?” “我的女儿——” “腾格拉尔小姐怎样啦?” “欧热妮已离开我们了!” “天哪!你在说什么呀?” “是实话我亲爱的伯爵。噢您没有妻子儿女是多幸福哪!” “您真的这样想吗?” “我的确这样想。” “那末腾格拉尔小姐——” “她无法容忍那坏蛋对我们的羞辱她要求我允许她去旅行。” “她已经走了吗?” “前天晚上走的。” “与腾格拉尔夫人一起去的吗?” “不与一位朋友。可是我们就怕再也见不到欧热妮了因为她的骄傲是不允许她再回法国的。” “可是男爵呀”基督山说“家庭里生的伤心事或是其他任何的烦恼只会压倒那些只有他们的儿女可作为唯一宝物的穷人但对一位百万富翁那些痛苦确是可以忍受的。哲学家说得好:金钱可以减轻许多苦恼。这种观点凡是实事求是的人一直是认为正确的假如您认为这是灵丹妙药您应该是非常满足的了——您是金融界的国王是一切权力的中心!” 腾格拉尔斜眼望着他看他说话的态度是否在取笑他。 “是的”他答道“假如财富能使人得到慰藉的话我是理应得到安慰的了我很有钱嘛。” “富有极了我亲爱的男爵您的财产象金字塔——您要想毁掉它都不可能即使可能您也不愿意!” 腾格拉尔对伯爵这种好心的打趣微笑了一下。“我一下想起来了”他说“当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签署五张小小的凭单。我已经签了两张您能允许我把其余那几张也签好吗?” “请签吧我亲爱的男爵请签吧。” 房屋里沉默了一会儿在这一段时间里只听见那位银行家嗖嗖的签票声基督山刚在细看天花板上镀金的图案。 “那是西班牙支票、海地支票或那不勒斯支票吗?”基督山问。 “都不是”腾格拉尔微笑着说“那是当场现付的法兰西银行凭单。噢”他又说“伯爵假如我可以称为金融界的国王的话您自己应该称为金融界皇帝了但是象这样的每张价值一百万的支票您见得很多吗?” 伯爵接过那非常骄傲地递给他的腾格拉尔的那些纸片读道: “总经理台鉴——请在本人存款名下按票面额付一百万正——腾格拉尔男爵。” “一二三四五”基督山说“五百万!啊您简直是一个克罗苏斯[克罗苏斯六世纪时里地的国王以富有闻名。——译注]啦!” “我平时做生意也是这样的!”腾格拉尔说。 “那好极了”伯爵说“尤其是我相信这是能付现钱的吧。” “的确是的。”腾格拉尔说。 “有这种信用可不赖真的只有在法国才有这样的事情。五张小卡片就等于五百万!不亲眼见到谁也不能相信。” “难道您怀疑它吗?” “不。” “您的口气里好象还有一些怀疑的成份等一下我要使您完全相信。跟我的职员到银行里去您就会看见他留下这些纸片带着同等面额的现款了。” “不必了!”基督山一面说一面收起那五张支票“这样就不必了这种事情是这样的稀奇我要亲自去体验一下。我预定在您这儿提六百万。我已经提用了九十万法郎所以您还得支付我五百一十万法郎就给我这五张纸片吧只要有您的签字我就相信了这是一张我想用的六百万的收条。这张纸条是我事先准备好的因为我今天急需钱用。”于是基督山一手把支票放进他的口袋里一手把收据递给腾格拉尔。即使一个霹雳落到那位银行家的脚前他也未必会这样惊恐万状了。 “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您的意思是现在要提钱吗?对不起对不起!但这笔钱是我欠医院的——是我答应在今天早晨付出的一笔存款。” “噢嗯那好!”基督山说“并不是一定要这几张支票换一种方式付钱给我吧。我拿这几张支票是因为好奇希望我可以对人家说:腾格拉尔银行不用准备就可以当时付给我五百万。那一定会使人家惊奇。这几张支票还给你另外开几张给我吧。”他把那五张纸片递给腾格拉尔银行家急忙伸手来抓象是一只秃头鹰隔着铁笼子伸出利爪来要抓回从它那儿失去的食物一样。但他突然停住手竭力控制住他自己然后在他那失态的面孔上渐渐露出了微笑。 “当然罗”他说“您的收条就是钱。” “噢是的。假如您在罗马汤姆生·弗伦奇银行就会象您刚才那样不必太麻烦地付款给你。” “原谅我伯爵原谅我。” “那我现在可以收下这笔钱了?” “是的”腾格拉尔说一边揉着流下来的汗珠“是的收下吧收是吧。” 基督山把那几张支票重新放回到他的口袋里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情象是在说:“好好想一想假如您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不”腾格拉尔说“不。绝对不收了我签的支票吧。您知道银行家办事最讲究形式的人。我本来是准备把这笔钱付给医院的所以我一时头脑糊涂认为假如不用这几张支票来付钱就象被抢了钱似的!——就好象这块钱没有那块钱好似的!原谅我。”然后他开始高声笑起来但那种笑声总掩饰不了他的心慌。 “我当然可以原谅您”基督山宽宏大量地说“那我收起来了。”于是他把支票放进他的皮夹里。 “还有一笔十万法郎的款子没有结清。”腾格拉尔说。 “噢小事一桩!”基督山说“差额大概是那个数目但不必付了我们两清了。” “伯爵”腾格拉尔说“您此话当真吗?” “我是从来不和银行家开玩笑的”基督山用冷冰冰的口气说他老是用这种态度来止住他人的鲁莽然后他转向了门口而在这时跟班进来通报说:“慈善医院主任波维里先生来到。” “哎呀!”基督山说“我来得正好刚好拿到您的支票不然他们就要和我争执了。” 腾格拉尔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赶紧跟伯爵告别。基督山与站在候见室里的波维里先生交换了礼节性鞠躬伯爵离开以后波维里先生便立刻被引入腾格拉尔的房里。伯爵注意到那位出纳主任的手里拿着一只公文包他那种十分严肃的脸上不由得掠过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他在门口登上他的马车立刻向银行驶去。 这时腾格拉尔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走上去迎接那位出纳主任。不用说他的脸上当然挂着一个殷勤的微笑。“早安债主”他说“因为我敢打赌这次来拜访我的一定是一位债主。” “您说对了男爵”波维里问先生答话“医院派我来见您。寡妇、孤儿委托我到您这儿来问那五百万捐款。” “大家说孤儿是应该怜悯的”腾格拉尔说借开玩笑来延长时间。“可怜的孩子!” “我是以他们的名义来见您的”波维里先生说“您收到我昨天的信了吗?” “收到了。” “今天把收据带来了。” “我亲爱的波维里先生我不得不请您的寡妇和孤儿等待二十四小时因为基督山先生就是您刚才看见离开的那位先生——您一定看见他了吧我想?” “是的嗯?” “嗯基督山先生刚才把他们的五百万带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伯爵曾在我这儿开了一个无限提款户头——是罗马汤姆生·弗伦奇银行介绍来的他刚才来从我这儿立刻提到五百万我就开了一张银行支票给他。我的资金都存在银行里而您也应该明白假如我在一天之内提出一千万总经理就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如果能分两天提”腾格拉尔微笑着说“那就不同了。” “哦”波维里用一种不信任的口气说“那位刚才离开的先生已经提去了五百万!他还对我鞠躬象是我认识他似的。” “虽然您不认识他或许他认识您基督山先生的社交非常广泛。” “五百万!” “这是他的收据。请您要圣多马[圣多马宗教传说他是十二“圣徒”之一曾怀疑耶稣复活。后人将他比喻多疑的人。——译注]一样验看一下吧。” 波维里先生接过腾格拉尔递给他的那张纸条读说:“兹收到腾格拉尔男爵伍百壹拾万法郎正此款可随时向罗马汤姆生·弗伦奇银行支取。” “的确是真的!”波维里说。 “您一定知道汤姆生·弗伦奇银行吗?” “是的我曾经与它有过二十万法郎的交易但此后就没有再听人提到过它。” “那是欧洲最有信誉的银行之一。”腾格拉尔说把那张收据漫不经心抛在他的写字台上。 “而他光在您的手里就有五百万!看来这位基督山伯爵是一位富豪了!” “老实说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但他有三封无限提款的委托书——一封给我一封给罗斯希尔德一封给拉费德。而您看”他漫不经心地又说“他把优惠权给了我并且留下十万法郎给我做手续费用。” 波维里先生用十分钦佩的神情。“我一定去拜访他求他捐一点款给我们。” “他每月慈善捐款总在两万以上。” “真叫人佩服!我当把马尔塞夫夫人和她儿子的事例讲给他听。” “什么事例?” “他们把全部财产捐给了医院。” “什么财产?” “他们自己的——已故的马尔塞夫将军给他们留下的全部财产。” “为了什么原因?” “因为他们不愿意接受通过犯罪得来的钱。” “那么他们靠什么生活呢?” “母亲隐居在乡下儿子去参军。” “嗯我已经必须承认这些都是造孽钱。” “我昨天把他们的赠契登记好了。” “他们有多少?” “噢不太多!大约一百二三十万法郎左右。来谈论我们的那笔款吧。” “当然罗”腾格拉尔用轻松的口气说。“那末您急于要这笔钱吗?” “是的因为我们明天要查点帐目了。” “明天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不过明天还早点吧?几点钟开始查点?” “两点钟。” “十二点钟送去。”腾格拉尔微笑着说。 波维里先生不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拿起那只公文夹。 “现在我想起来了您可以有更好的办法。”腾格拉尔说。 “怎么说?” “基督山先生的收据等于是钱您拿它到罗斯希尔德或拉费德的银行里去他们立刻可以给您兑现。” “什么在罗马付款的单据都能兑现。” “当然罗只收您付千分之五或千分之六的利息就得了。” 那位出纳主任吓得倒退一步。“不!”他说“我情愿还是等到明天的。亏您想得出!” “我以为”腾格拉尔卤莽地说“要填补呢?” “啊!”那出纳主任说。 “假如真是那样的话也就是他做点牺牲了。” “感谢上帝不!”波维里先生说。 “那么您愿意等到明天吗我亲爱的出纳主任?” “是的但不会再失约了吗?” “啊!您在开玩笑!明天十二点派人来我先通知银行。” “我亲自来取好了。” “那敢情好那样我就可以有幸跟您见一面了。”他们握了握手。 “顺便问问”波维里先生说“我到这儿来的路上遇见那可怜的维尔福小姐送葬您不去送丧吗?” “不”那银行家说“自从生贝尼代托的事件以后我似乎成了人家的笑柄所以我不出头露面!” “您弄错了。那件事情怎么能怪您呢?” “听着:当一个人有了象我这样没受过玷污的名誉的时候他总是有点敏感的。” “每一个人都会同情您阁下尤其同情腾格拉尔小姐!” “可怜的欧热妮!”腾格拉尔说“您知道她要进修道院吗?” “唉!这件事很不幸但却是真的。生事情以后的第二天她就带着一个她所认识的修女离开了巴黎。她们已到意大利或西班牙去寻找一座教规非常正格的修道院去了。” “噢!真可怕!”波维里先生带着这种表示同情的叹息声出去了。腾格拉尔便做了一个极富有表情的姿态喊道傻瓜!”只有看过弗列德里克扮演罗伯·马克[《罗伯·马克》是一八三四年前后在巴黎流行的一个喜剧。——译注]的人才能想象出这个姿势是什么意思。然后一面把基督山的收据放进一只小皮夹里一面又说“好吧十二点钟的时候来吧那时我早就离开了。”他把房门上闩落锁把他所有的抽屉凑了大约莫五万法郎的钞票烧了一些文件其余的让它堆在那儿然后开始写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腾格拉尔男爵夫人启。” “我今天晚上亲自去放在她的桌子上”他低声地说。最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护照说“好!有效期还有两个月哩。” 第一○五章 公墓 正文第一o五章公墓 波维里先生确实曾在路上遇到过送瓦朗蒂娜去最后归宿的行列。天空阴霾多云。一阵寒风吹过树枝上残剩的黄叶被吹得散落在那塞满马路的人群中间。维尔福先生是一个十足的巴黎人他认为只有拉雪兹神父墓地才配得上接受一个巴黎家庭成员的遗体只有在那儿死者的灵魂才能得到真正的安息。所以他在那儿买下了一块永久性墓地很快那坟地被他的家属占据了。墓碑的下面刻着“圣·米兰维尔福家族”因为这是可怜的丽妮——瓦朗蒂娜的母亲——临终时最后的愿望。所以那庄严的送殡行列就从圣·奥诺路出向拉雪兹神父墓地前进。队伍横越过巴黎市区以后穿过寺院路然后离开郊外的马路到达坟场。打头的是三十辆丧车五十多辆私家马车跟在后面在马车后面跟着五百多个步行的人。最后这一群人都是青年男女瓦朗蒂娜的死对他们无疑是晴天霹雳;天气虽然阴沉寒冷仍不能阻止人送那美丽、纯洁、可爱、在这如花之年夭折的姑娘。离开巴黎市区时候突然一辆由四匹马拉的车疾驶而来马车里的人是基督山。伯爵从车子里出来混在步行的人群里。夏多·勒诺看见他便立刻从自己四轮马车上下来去和他走在一起。波尚也离开他所乘的那辆轻便马车走过来。伯爵在人丛里仔细地看来看去他显然在找人。“莫雷尔在哪儿?”他问道“你们谁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们在丧家吊唁时就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夏多·勒诺说“因为我们中间没有见过他。” 伯爵一声不吭但继续向四下里瞧着。送殡行列到达坟场了。基督山那敏锐的目光突然向树丛里望去不一会他焦急不安的神情消失了因为他看见一个人影在紫杉树间闪过并认出那个人影就是他要找的人。 在这个豪华的大都市里的丧葬情形人家想必都知道。黑压压的人群分散地站在白色的墓道上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那围绕墓碑的篱笆竹偶尔的折断声打破寂静然后神父用抑郁而单调的声调诵经其中还不时杂着一声女人出来的啜泣声。基督山注意到的那个人影迅绕到亚比拉和哀绿伊丝[指法国神学家亚比拉(一o七九—一一四二)和他所恋爱的少女哀绿伊丝。——译注]的坟墓后面到柩车的马头旁边与死者的几个仆人一同到达指定的墓穴跟前。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墓穴上。基督山却只注意那个人影。伯爵有两次走出行列为的是看清他所关切的那个人究竟有没有在衣服底下藏着武器。当殡葬行列停下的时候可以看清那个人是莫雷尔。黑色礼服的纽扣一直扣到颔下。他脸色苍白痉挛的手指紧紧地抓住帽子站到一块可以看清坟墓的高地上斜靠在一棵树上看着入穴的每一个细节。一切进行正常。某些不易动情的人象往常一样表一些演讲——有的对逝者的夭折表示同情有的就父亲的伤心侃侃而谈;有些自以为非常聪明的人还说这个青年女郎曾几次向她的父亲求情求他宽恕那些即将受法律惩处的罪犯;这样一直讲到他们耗尽他们那些丰美的词藻为止。 基督山什么也没有听什么也没有看见或是说得准确些他只注意莫雷尔莫雷尔那种镇定的态度他那些知道他心事的人看着都忍不住异常担心。 “看”波尚指一指莫雷尔对德布雷说“他在那儿干什么?” “他的脸色真苍白呀!”夏多·勒诺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受凉了!”德布雷说。 “决不是的”夏多·勒诺慢慢地说“我想他是心里一定非常难受。他一向是非常多愁善感的。” “唉!”德布雷说“你说过他不认识维尔福小姐呀!怎么会为她伤心呢?” “不错可是我记得他曾在马尔塞夫夫人家里和维尔福小姐跳过三次舞。您还记得那次舞会吗伯爵?您在那次跳舞会上那样引人注目。” “不我记不得了”基督山回答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正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莫雷尔莫雷尔好象激动得呼吸都停止了。“演讲完了再会诸位”伯爵说。他转身走了但没有人看见他到哪儿去了。葬礼结束了来宾们纷纷回巴黎去。夏多·勒诺四寻找莫雷尔当他在寻找伯爵的时候莫雷尔已经挪了地方夏多·勒诺再回头已不见了莫雷尔便去追上德布雷和波尚。 基督山躲在一座大坟后面等着莫雷尔;莫雷尔走近那座刚建好但已被旁观者和工匠所遗弃的坟墓。他神情茫然地向四周环顾当他的目光离开基督山所躲藏的那个圆形墓地基督山已走到离他十来步远的地方年青人却仍没有现他。年轻人在墓前跪了下来。伯爵走到莫雷尔身后伸长脖子他膝盖弯曲象是随时都会扑到莫雷尔身上去的莫雷尔低着头直到头接触到石板然后双手抓住栅栏他喃喃说道:“噢瓦朗蒂娜哪!” 这几个字使伯爵的心都碎了他走上去扶住那青年人的肩头说:“是你亲爱的朋友我正在找你。” 基督山本来以为莫雷尔一看到他会痛哭流涕会对他大雷霆但他错了莫雷尔回过头来很平静的对他说:“你看见了我在祈祷。” 伯爵用疑惑的眼光把那年轻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他似乎比较放心了。“要我用车子送你回巴黎吗?”他问。 “不谢谢你。” “你要干什么吗?” “让我祈祷。” 伯爵并不反对他只躲到一边注视着莫雷尔的一举一动。莫雷尔终于站起来拂去膝头的灰尘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上回巴黎的路。他顺着罗琪里路慢慢向回走。伯爵不乘马车在他的身后约一百步左右步行尾随着他。马西米兰穿过运河沿着林荫大道折回了密斯雷路。莫雷尔到家五分钟以后伯爵便赶到了。尤莉站在花园的进口全神贯注地看园丁为一棵孟加拉玫瑰接枝。“啊基督山伯爵!”她喊道。他每次来访问密斯雷路的时候这个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都会这么欢喜他。 “马西米兰刚才回来是吗夫人?”伯爵问道。 “是的我好象看见他进去的要不要去叫艾曼纽来呀。” “对不起夫人我必须马上到马西米兰的房间里去”基督山答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那么请吧。”她微笑着说目送他消失在楼梯口。基督山奔上通到马西米兰房间去的楼梯;到了楼梯顶以后他留神倾听但没有任何动静。跟许多独家住的老屋一样这儿的房门上装着玻璃格子。房门闩着马西米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玻璃格后面遮着红色的门帘。无法知道他在房间里干什么伯爵脸都红了象伯爵这样一个有铁石一般心肠的人是不容易动情的。“我怎么办呢?”他不安地自语。他想了一会儿。“我拉铃吗?不铃声只会使马西米兰实行他的行动那时铃声就会由另一种声音来回答。”他浑身抖他情急智生用手臂撞碎了一格玻璃随后他拨开门帘看见莫雷尔伏在书桌上写东西听到玻璃格破碎的声音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一千个对不起!”伯爵说“没有什么只是我滑了一下我的手肘不小心拦破了一格玻璃。既然玻璃打破了来你的房间里对你讲吧。你不必惊惶!”伯爵从那打破的玻璃格里伸进手来打开了那房门。 莫雷尔神情不快地向基督山迎上来但他不是来迎接他而是要阻止他进来。 “嘿!”基督山擦着自己的手肘说“这是你仆人的过错把你的楼梯擦得这样滑就象走在玻璃上一样。” “你碰伤了吗阁下?”莫雷尔冷冷地问。 “我想没有。你在写什么呀?你在写文章吗?” “我?” “你的手指上染着墨水。” “啊不错我在写东西。我虽然是一个军人有的时候却喜欢动动笔。” 基督山走进房间里马西米兰无法阻止他了但他跟在伯爵身后。 “你在写文章吗?”基督山又用目光逼视着对方。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莫雷尔说。 伯爵向四周看了一下。“你的手枪怎么放在写字台上?”基督山指着书桌上的手枪说。 “我就要出门去旅行了。”莫雷尔答道。 “我的朋友!”基督山用一种非常友好口吻喊道。 “阁下!” “我的朋友我亲爱的马西米兰不要作匆忙的决定我求求你。” “我作匆忙的决定?”莫雷尔耸耸肩说“出门去旅行一次有什么奇怪呢?” “马西米兰”伯爵说“让我们放下我们的假面具。你不要再用那种假镇定来骗我我也不用再对你装出儿戏式的关怀。你当然明白我刚才撞破玻窗打扰一位朋友我这所以这么做正是因为我怀着极度的不安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是怀着一种可怕的确信。莫雷尔你想自杀!” “伯爵!”莫雷尔打了一个寒颤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告诉你你是想自杀”伯爵继续说“这就是证据。” 他走到写字台前把莫雷尔遮住的那张纸拿开把那封信拿在手里。 莫雷尔冲上来抢那封信但基督山看出他会这么做用他有力的手抓住他的手。“你看你想自杀”伯爵说“你已经把这念头写在纸上了。” “好吧!”莫雷尔说他的表情又从疯狂的激动变为平静——“好吧即使我想用这支手枪自杀谁能阻止我?谁敢阻止我?当我说我生命的全部希望已熄灭我的心已经死了。我的生命之火熄灭了周围的一切都让我伤心地球已变成灰烬每一个人的声音都伤害我当我说让我死是慈悲假如我活下去我就会因丧失理智而疯阁下告诉我——当听了这一番话以后谁还会对我说‘你错了’。还有谁会来尝试阻止我去死呢!告诉我阁下难道你有那种勇气吗?” “是的莫雷尔”基督山说他的态度非常坚定与那年轻人激动异常成为一个明显的对照——“是的我要那样做。” “你!”莫雷尔愤怒地喊道——“你当我还可以救她或者可以看着她死在我怀里的时候你来欺骗我用空洞的诺言来鼓励和安慰我。你你假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扮演上帝却不能救一个年轻的姑娘!啊!说老实话阁下如果你不是让我看了觉得可怕的话我简直会觉得你很可怜!” “莫雷尔!” “你叫我放下假面具我不改变主意请放心吧!当你在她的坟前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回答了你那是因为我的心软了你到这儿来的时候我让你进来。既然你得寸进尺既然你到我这个作为坟墓用的房间里来激怒我我已经受尽人间痛苦以后你又为我设计出一种新的苦刑——那么假装做我的恩人的基督山伯爵呀人间天使的基督山伯爵呀你可以满意了你目睹一位朋友的死吧。”说着莫雷尔狂笑着扑过去拿那支手枪。 基督山脸色惨白但他的眼睛闪闪光他用手压住手枪对狂疯的人说:“我再对你说一遍你不能自杀。” “你还想阻止我”莫雷尔回答挣扎着要摆脱伯爵的手但象第一次一样他的挣扎徒劳无用。 “那么你认为你是谁竟敢用这种暴虐的态度对待自由而理智的人?” “我是谁?”基督山重复道“听着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有权利可以对你说:‘莫雷尔你父亲的儿子不应该死在今天。’”基督山两臂交叉神情庄严地向那年轻人迎上去他看上去是那么崇高那么神圣年轻人不由自主地在这种近乎神圣的威严面前屈服了他后退了一步。 “你为什么要提到我的父亲?”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为什么要把他和今天的事情混在一起!” “因为当你的父亲象你今天这样要自杀的时候阻止了他的就是我。送钱袋给你的妹妹送埃及王号给老莫雷尔先生的就是我。因为我就是那个当你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把你抱在膝头上玩的爱德蒙·唐太斯。” 莫雷尔由于震惊几乎透不过气来他踉踉跄跄地倒退了一步;他再也支持不住了大叫一声俯伏到基督山脚下。然后他又立刻爬起来冲向房门在楼梯顶上放开嗓子大喊:“尤莉尤莉!艾曼纽!艾曼纽!” 基督山想出来但马西米兰住门不让伯爵出来宁死也不肯放松门柄。尤莉、艾曼纽和那个仆人听到马西米兰的喊声便惊怕失措地奔上来。莫雷尔拉着他们的手把门推开用一种呜咽声音喊道:“跪下跪下!他是我们的恩人!是我们父亲的救命恩人他是——” 他本来还想说出“爱德蒙·唐太斯”这个名字但伯爵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尤莉扑到伯爵的怀抱里;艾曼纽热情地拥抱他;莫雷尔又跪下来用他的额头碰地板。那时那个意志坚强的人觉得他的心膨胀起来;喉部似乎有一道火焰冲上眼睛;他低下头哭泣起来。一时间房间里只听见继续啜泣声尤莉激动异常她冲出房间奔到楼下跑进客厅揭开水晶罩取出米兰巷她的恩人送给他的那只钱袋。 这时艾曼纽用哽咽的声音对伯爵说:“噢伯爵您怎么能这样忍心呢?您常听我们谈起我们的恩人常常看见我们这样感激他崇拜他您怎么忍心对我们隐瞒真相呢?噢这对我们是太残酷了而且——我敢这样说吗?——对您自己也太残酷了!” “听着我的朋友”伯爵说“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因为你虽然不知道实际上却已经和我做了十一年的朋友——这个秘密的泄露是由于一件你不知道的大事引出来的。上帝作证我本来希望终生保留这个秘密但你的内兄玛西米兰用过火的语言逼我讲了出来他现在一定后悔当时的举动。”他转过头去看着莫雷尔莫雷尔仍跪在地上但已把头伏在一张圈椅里他便含有深意地握一握艾曼纽的手又低声说“留心他。” “为什么?”艾曼纽惊奇地问。 “我不能明说但留心他。” 艾曼纽向房间里看了看看见手枪放在桌子上;他的眼光停留在了它上面他用手指了一指。基督山点了点头。艾曼纽走过去拿手枪。 “随它放在那儿好了”基督山说。他向莫雷尔走过去抓住他的手那年轻人的心在极度的激动以后陷入了一种麻木状态。尤莉跑回来了双手捧着那只丝带织成的钱袋欢喜的泪珠一串串地滚下她的两颊。 “这是纪念品”她说“我不会因为认识了我们的恩人就减少对它的珍视!” “我的孩子”基督山的脸红了“允许我拿回那只钱袋吧。你们现在既然已经认识我我只希望你们心里时时能想起我就行了。” “噢”尤莉把钱袋紧紧地搂在怀里说“不不我求求您不要把它带走因为在某一日子您要离开我们的是吗?” “你猜对了夫人”基督山微笑着答道“在一星期之内我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因为在这里许多应惩罚的人过着快乐的生活而我的父亲却在饥愁交迫中去世。” 当他说要离开的时候伯爵看看莫雷尔他现“我就要离开这个国家”这几个字并不能把他从麻木状态中唤醒。他知道必须用另一种方法来帮他的朋友抑制悲哀便握住艾曼纽和尤莉的手用一个只有父亲能有的温和而威严的口吻说:“我的好朋友让我单独和马西米兰呆一会。” 尤莉看到基督山不留意那只钱袋她可以带走她那宝贵的纪念物了便拉她的丈夫到门口。“我们离开他们吧。”她说。 房间里只剩下伯爵和莫雷尔了莫雷尔仍象石像似的一动不动。 “来”基督山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肩膀说“你总算又变成男子汉了马西米兰?” “是的因为我又开始痛苦了。” 伯爵皱了皱眉头犹豫说。“马西米兰马西米兰”他说“你心里的念头不是一个基督徒所应有的。” “噢不必怕我的朋友”莫雷尔说他抬起头来向伯爵露出一个伤心的微笑“我不想自杀了。” “那么你用不着手枪也用不着绝望了。” “用不着了要治愈我的悲哀有一种比子弹或小刀更好的办法。” “可怜的人那是什么?” “我的悲哀会使我死去!” “我的朋友”基督山同样忧郁的说“听我说。以前有一天我跟你现在一样绝望我下过象你一样的决心想自杀以前有一天你的父亲在同样绝望的时候也希望自杀。假如当你的父亲举起手枪准备自杀的时候当我在监狱里三天不曾吃东西的时候有人来对他或对我说:“活下去将来有一天你会快乐会赞美生活的!’——不论那些话是谁说的我们听了总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感到难以相信的痛苦可是当你父亲在拥抱你的时候他曾多少次赞美生活呀!我自己也曾多少次——” “啊!”莫雷尔打断伯爵的话叹道“你只丧失了你的自由家父只丧失了他的财产但是我——我失去了瓦朗蒂娜。” “看看我莫雷尔”基督山庄严地说这种庄严的态度使他看来是这样的伟大证人没法不信服他——“看看我我的眼睛里没有眼泪我的情绪并不狂热可是我却眼看着你在痛苦——你马西米兰我是把你当作我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的。嗯这不是在告诉你:悲哀也象生活一样总是伴随着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吗?现在假如我求你活下去的话莫雷尔那是因为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你会感谢我保全你的生命的。” “那青年说“噢天哪!你在说什么呀伯爵?留点神或许你从来没有恋爱过!” “孩子!”伯爵回答。 “我是指象我这样的恋爱。你看我成年以后就是一个军人。我到二十九岁没有恋爱过在那以前我所体验的情感没有一种称为爱情。嗯在二十九岁的时候我遇见了瓦朗蒂娜我爱上了她在两年的期间内我从她的身上看见了为妻为女的一切美德就象写在纸上一样伯爵拥有了瓦朗镑娜将是一种无限的、空前的幸福——一种在世界上太大、太完整、太凡的幸福。既然这个世界不允许我得到这个幸福伯爵失掉了瓦朗蒂娜世界所留给我的就只有绝望和凄凉了。” “我告诉你要抱有希望。”伯爵说。 “那么我再说一遍:留点神因为你想得说服我假如你成功了我便会失去理智因为要劝服我除非使我想信我还能再得到瓦朗蒂娜。” 伯爵微笑了一下。 “我的朋友我的父亲”莫雷尔兴奋地喊道:“我第三次再声明:留点神因为你对我的影响太大了。你在说话以前先想好因为我的眼睛又有神了我的心又复活了。留点神因为你是在让我相信那些神乎其神的事。如果你吩咐我掘起那埋葬睚鲁[传说耶稣使他的女儿复活。——译注]之女的墓石我就会去做。假如你指示我方向吩咐我象圣徒那样在大海的波浪上行走我也会服从你留神哪什么都会服从你的。” “要抱有希望吧我的朋友。”伯爵仍旧说。 “啊”莫雷尔说情绪顿时兴奋的高峰跌回到绝望的深谷——“啊你在逗我象那些善良而自私的母亲用甜言蜜语哄她们的孩子一样因为孩子的哭喊使她们感到烦恼。不我的朋友我要你留神是不对的。不用怕我将把我的痛苦埋在我心灵的深处我会让它成为秘密甚至连你不必怜悯我。别了我的朋友别了!” “正相反”伯爵说.“从此刻起你必须得和我住在一起——你一定不能离开我在一星期之内我们就要离开法国了。” “仍然要我抱有希望吗?” “我告诉你应该抱有希望因为我知道一种方法可以医治你。” “伯爵如果可能的话你这样只能使我比以前更伤心了。你以为这只是一种普通的打击你可以用一种普通的方法——改换环境——来医好它。”于是莫雷尔以鄙夷不屑的怀疑摇摇头。 “我还能说什么呢?”基督山问道。“我对于我的方法很有信心求你允许我来试一试。” “伯爵你只会使我痛苦拖得更长。” “那么”伯爵说“你的心就那么脆弱甚至连给我一个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吗?来!你可知道基督山伯爵能力有多大?你可知道他掌握着多少权力?你可知道他多少信心可以从上帝那儿获得奇迹?上帝说人有信仰可以移山。嗯等一等吧那个奇迹抱有希望不然——不然小心哪莫雷尔否则要说你忘恩负义了。” “可怜可怜我吧伯爵!” “我对你是这样的同情马西米兰请听我说如果我不能在一个月以内医好你则到那一天到那个时候注意我的话莫雷尔我就把手枪放在你的面前另外再给你一杯最厉害的意大利毒药——一种比杀死瓦朗蒂娜的毒药更有效更迅的毒药。” “你答应我了?” “是的因为我是一个男子汉因为正如我所告诉你的也曾想过死。真的自从不幸离开我以后我时常想到长眠的快乐。” “但你一定能答应我这一点吗?”莫雷尔陶醉地说。 “我不但答应而且可以誓!”基督山伸出一只手说。 “那么凭你的人格担保在一个月之内假如我还不能得到安慰我自由处理我的生命而不论我怎样做你都不会说我忘恩负义了?” “一个月十年前的这个时间和日期是神圣的马西米兰。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今天是九月五日十年前的今天你的父亲想死是我救他的命。” 莫雷尔抓住伯爵的手吻了一下伯爵任他这样做他觉得这是他应该得到的。“一个月期满的时候”基督山继续说“你将在我们那时所坐的桌子前面看到一支手枪你可以愉快的去死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这一个月内决不自杀。” “噢!我也誓。” 基督山把那年轻人紧紧地搂在怀里。“现在”他说“过了今天你就来和我住在一起。你可以住海黛的房间至少可以由个儿子来代替我的女儿了。 “海黛?”莫雷尔说“她怎么了?” “她昨天晚上走了。” “离开你吗?” “因为她要去等着我。所以你准备一下到香榭丽舍大街去找我。现在陪我走出去不要让任何人看见我。” 马西米兰低下头象一个孩子或圣徒似的照他的吩咐做了。 第一○六章 财产分享 正文第一o六章财产分享 阿尔贝和马尔塞夫夫人在圣·日尔曼选定了一家旅馆楼上还有一间小套房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租下了这个小套间。 门房从来不曾见过因为在冬天他的下巴用一条大红围巾围着。马车夫在寒冷的夜晚才用而在夏天每当他走近门口的时候总是在擤鼻涕。可是:这位先生并没有被监视据说他是一个地位很高的人不允许遭受无礼的干涉的他的微服秘行是受人尊敬的。他来旅馆的时间是固定的虽然偶或略有迟早。一般地说不论冬夏他约莫在四点钟的时候到他的房间里来但从不在这儿过夜。在冬天到三点半钟的时候管理这个小房间的仆人便来生起炉火;在夏天那个仆人便把冰块端上去。到四点钟那位神秘的人物便来了。 二十分钟以后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一个身穿黑衣服或深蓝衣服的贵妇人从车子里下来象一个幽灵似的经过门房悄悄地奔上楼梯。从来没有人问她去找谁。所以她的脸象那位绅士的脸一样两个门房也完全不知道。在整个巴黎大概也只有这两个能这样谨慎识礼的门房她走到二楼就停下。 然后她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轻轻叩门她进去以后门又紧紧地关住。至于他们在房里干什么没人知道。离开那座房子的时候也象进来的时候同样小心。那贵妇人先出去出去的时候也总是戴着面纱她跨上马车不是消失在街的这一头就是消失街的那一头约莫二十分钟后那位绅士也把脸埋在围巾里离去。 在基督山拜访腾格拉尔的第二天也就是瓦朗蒂娜出丧的那一天那神秘的房客在早晨十点钟进来了。几乎同时而不是象往常那样间隔一段时间以后来了一辆马车那戴面纱的贵妇人匆匆地从车子上下来奔上楼去。门开了但在它还没有关以前那贵妇人就喊了一声道:“噢吕西安!我的朋友!”门房这才第一次知道那房客的名字是叫吕西安可是因为他是一个模范门房他决定这件事情连老婆都不告诉。 “嗯什么事亲爱的?”他的名字被那贵妇人在仓猝中泄漏出来的那位绅士说“告诉我什么事?” “噢吕西安!我能依靠你吗?” “当然罗你是知道的。但是出什么事了呀?你今天早晨的那张便条把我完全弄糊涂了。你写的那样仓促字迹那样潦草——快说出来好让我放心要不索性吓我一跳。” “吕西安出大事了!”那贵妇人用探询的目光望着吕西安说“腾格拉尔先生昨天晚上出走了!” “出走了腾格拉尔先生出走了!他到哪儿去了呢?” “我不知道。” “你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那么他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吗?” “想必是吧!昨天晚上十点钟他乘马车到了卡兰登城门那儿有一辆驿车在等着他他带着贴身仆人上了车对他自己的车夫说是到枫丹白露去。” “那么你刚才怎么说——” “等一等他留了一封信给我。” “一封信?” “是的你念吧。”于是男爵夫人从她的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德布雷。 德布雷然后开始读信沉思了一会儿象是在猜测那封信的内容又象是在考虑不论那封信的内容如何也想先考虑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做。几分钟后他无疑已拿定了主意那封使男爵夫人心神不定的信是这样的: “我忠实的夫人:” 德布雷毫不思索地住口望一望男爵夫人男爵夫人羞得连眼睛都红了。“念吧。”她说。狄布雷继续念道: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失去你的丈夫了!噢! 你不必惊慌只是象你失去女儿一样;失去他我的意思是我正在三四十条从法国出境的大路上。我这样做应该向你解释你是一个能完全理解这种解释的女人我现在就说给你听所以请看仔细:今天有人来向我这儿提取五百万的款项那笔提款支付了紧接着又有一个人来向我提取一笔同样数目的款项我请来人明天来取我今天出走就是为了逃避明天明天是太不好受了。你能理解是吗夫人?”我说你能理解的原因是因为你对于我的财务是象我自己一样熟悉的。甚至我以为你更清楚因为在我那从前还非常可观的财产中其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我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而你则不然夫人我肯定你知道得清清楚楚。因为女人生来就有万无一失的本能——她们甚至能用自己明代数公式来解释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我只懂得我自己的数字只要有一天这些数字欺骗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是否奇怪我的失败来得这样迅吗?我的金条突然融化烧掉你可曾觉得有点迷乱吗?我承认我只见了火但愿你能从灰堆中找到一点金子。我带着这个宽慰的念头离开了你我审慎的夫人我虽然离开了你但良心上却并无任何遗弃你的内疚。你有朋友和那我已经提及过的灰烬而尤其重要的是我急于归还给你的自由。关于这个夫人我必须再写几句解释一下。以前当我以为你还能增进我们家庭的收益和女儿的幸福的时候我达观地闭上眼睛然而你却把那个家庭变成一片废墟我也不愿意做另一个人财的垫脚石了。当我要娶你的时候你很有钱但却不受人尊重。原谅我的直率但既然涉及到你我之间的事我看我似乎并不需要闪烁其辞。 我增加了我们的财产十五年来它持续不断地增加直到意想不到的灾祸从天而降以坦白地说关于这场灾祸我没有任何过错。你夫人你只求增加你自己的财产你已经成功了。所以我在离开你的时候仍让你处于我娶你时的境况——有钱但却不受人尊重。别了!从今天起我也准备要为自己而努力了。你为我做出了榜样我会照着这个榜样去做的。 你忠诚的丈夫——腾格拉尔男爵。” 当德布雷读这封长信的时候男爵夫人始终看着他他虽然竭力控制自己却仍禁不住变了一两次脸色。读完信以后他把信叠好恢复了他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样?”腾格拉尔夫人焦急地问她的焦急心情是容易理解的。 “怎么样?夫人?”德布雷机械地反问。 “这封信你有什么想法?” “噢简单得很夫人我想腾格拉尔先生走时是有所猜疑的。” “当然罗但你要说的就这一句话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德布雷冷冰冰地说。 “他走了——走了永远不回来了!” “噢夫人!别那样想!” “我对你说他是决不回来的了。我知道他的个性凡是对他自己有利的他是不会改变的。如果我对他还有用他会带我一起走的。他把我丢在巴黎那是因为扔下我对他达到自己的目的有利。所以他一个人走了我是永远得自由了。” 腾格拉尔夫人用祈求的表情最后说。 德布雷并不回答使她仍处于那种焦急的询问态度。 “怎么?”她终于说“你不回答我?”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我正要问你我该怎么办”男爵夫人心情紧张地说。 “啊!那么你希望从我这儿得到忠告?” “是的我的确希望你给我忠告。”腾格拉尔夫人急切地说。 “那末假如你希望我给您忠告”那青年冷淡地说“我就建议你去旅行。” “去旅行!”她吃惊地说。 “当然罗正如腾格拉尔先生说的你很有钱而且是自由的。按我的意见腾格拉尔小姐婚约的二次破裂腾格拉尔先生失踪在这双重不幸生以后离开巴黎是很有必需的。你必须使外界相信你被遗弃了而且贫苦无依。一个破产者的妻子如果保持着奢华的外表人家是无法原谅的。你只须在巴黎逗留两星期让外界知道你被遗弃了。把这次被遗弃的经过讲给你的朋友听她们很快就会把消息散布出去。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留下你的饰放弃你法定的继承权每一个人都会赞美你称赞你洁身自好。他们知道你被遗弃了会以为你很穷苦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真实经济状况而且我很愿意把我的账目交给你做你忠实的合伙人。” 男爵夫人吓呆了脸色苍白一动都不动地站着她听这一番话时的恐惧心情与德布雷说话时的那种漠不关心的镇定形成截然的对比。“遗弃!”她复述德布雷的话说“啊是的我的确被遗弃了!你说得对阁下谁都无法怀疑我的处境。”这个堕入情网的骄傲女人用这几句话来答复德布雷。 “但你还有钱非常有钱”德布雷一面说一面从他的皮夹里拿出几张纸来铺在桌子上。腾格拉尔夫人并不看他——她竭力抑制自己的心跳和那就要涌放出来的眼泪。 最终还是自尊心获得胜利;即使她没有完全控制住她激动的心情至少她没让掉下来眼泪。 “夫人”德布雷说“自从我们合作以来六个月了。你提供了十万法郎的本钱。我们的合伙是四月开始的。五月我们开始经营在一个月中赚了四十五六法郎。六月利润达九十万。七月我们又增加了一百七十万法郎。你知道就是做西班牙公债的那个月。八月我们在月初亏损三十万法郎但到十三号便已赚回来。现在在我们的帐上——一共赚了二百四十万法郎——那就是说我们每人一百二十万。现在夫人”德布雷用象一个股票掮客一样一本正经地说“另外还有八万法郎是这笔钱的利息。” “但是”男爵夫人说“我没想到你拿钱出去入利息。” “请原谅夫人”德布雷冷冷地说“我这样做是得到过你的允许的所以除了你提供的十万法郎以外你还可以分到四万利息加起来你的部份一共是一百三十四法郎。嗯夫人为了安全起见我前天已经把你的钱从银行提出来了。你瞧两天的时间不算长如果我迟迟不算账等人找上门来我就被人怀疑了。你的钱在那儿一半现金一半是支票。我说‘那儿’是因为我的家里不够安全律师也不够可靠房地产预订契约尤其是你没有权利保存属于你丈夫的任何东西所以我把这笔钱属于你的全部财产——放在那只衣柜里面的一只钱箱里为了可靠起见我亲自把它锁进去。现在夫人”德布雷打开衣柜拿出钱箱打开继续说——“现在夫人这是八百张一千法郎的钞票你看象是一本装订好的画册:此外还有一笔二万五千法郎的股息余数大概还有十一万法郎[原著计算错误。——译注]这是一张开给我的银行家的支票他是会照数付给你的你大可放心。” 腾格拉尔夫人机械地接受了支票股息和那堆钞票。这笔庞大的财产在桌子上所占的位置并不多。腾格拉尔夫人欲哭无泪、情绪激动她把钞票放进她钱袋里把股息和支票夹入笔记本里然后她脸色苍白一声不响地站着等待一句安慰话。但她等了一个空。 “现在夫人”德布雷说“你有了一笔很可观的财产一笔能使你每年获益八万法郎的收入这笔收入对于一个一年内不能在这儿立足的女人来说够大的了。你以后可以随心所欲而且若果觉你的收入不够用的话夫人看过去的面上你可用我的我很愿意把我的全部所有都给你当然是借给你。” “谢谢你阁下谢谢你”男爵夫人答道“你知道你刚才付给我的那些钱对于一个准备退隐的可怜女人来说已经太多了。” 德布雷一时感到有点儿惊愕但很快恢复了常态他鞠了一躬神色之间象是在说—— “那随便你夫人。” 在此之前腾格拉尔夫人或许还抱着某种希望但当她看到德布雷那漫不经心的表情那种姑妄听之的目光以及那种意味深长的沉默的时候她昂起头既不怒也不抖但也毫不犹豫地走出房门甚至不屑向他告别。 “唔!”德布雷在她离开以后说“这些计划很妙呀!她可以呆在家里读读小说她虽然不再能在证券交易所投机但却还可以在纸牌上投机。” 然后他拿起帐簿小心地把他刚才付掉的款项一笔笔划去。“我还有一百零六万”他说。“维尔福小姐死了多可惜呀!她各方面都配得上我的胃口我本来可以娶她的。”是他平心静气地等腾格拉尔夫人离开二十分钟以后他才离开那座房子。在这期间他全神贯注地计算数字把他的表放在一边。 勒萨日剧中那个魔鬼的角色阿斯摩狄思[勒萨日所作剧本《瘸脚魔鬼》中的人物魔鬼阿斯狄思。——译注]——如果勒萨日没有把他写进自己的作品里其他想象力丰富的作家也会创造出他来的——如果在德布雷算帐的时候揭开圣·日尔曼路那座小房子的屋顶就会看到一幕奇特的情景。在德布雷和腾格拉尔夫人平分二百五十万的那个房间的隔壁房间里住着两个熟人他们在我们以前所讲的事情里占着极重要的地位而且我们以后还要很关切地讲述他们两个人。那个房间里住着美塞苔丝和阿尔贝。最近几天来美塞苔丝改变了许多——这并不是因为她现在穿着平淡朴素的服装以致我们认不出她了即使有她有钱的时候她也从不作华丽的打扮也并不是由于她穷困潦倒以致无法掩饰穷苦的外貌。不美塞苔丝的改变是她的眼睛不再光了她也不再微笑了她那以前富于机智的流利的谈吐现在听不见了她常欲言又止。使她的精神崩溃的不是贫穷她并不缺乏勇气忍受贫穷的美塞苔丝从她以前优越的地位降低到她现在的这种境况象是一个人从一个灯壁辉煌的宫殿进入一片无边的黑暗——美塞苔丝象是一位皇后从她的宫殿跌到一间茅舍里她只能有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她不能习惯那种放在桌子上的泥碗也不能习惯用下等草褥来代替床铺。她那个美丽的迦太兰人和高贵的伯爵夫人失掉好高傲的目光和动人的微笑她在周围所见的只有穷苦。房东在墙上糊了灰色的纸张地板上不易显示出来没有地毯房中的家具引人注目让人没法把目光从硬充阔气的寒酸相上引开看惯了精美高雅的东西的眼睛看了这些永远不会感到舒服。 马尔塞夫夫人自从离开宅邸后就住在这儿周围的寂静使她感到郁闷可是看到阿尔贝注意着她的脸色想了解她的情绪她勉强在自己的嘴唇上露出一种单调的微笑这种微笑没有一丝暖意与她以前眼睛里光彩四射的样子截然不同。好象是没有温暖的亮光。阿尔贝也忧心忡忡过去奢侈的习惯使他与目前的情况极不协调。如果他不戴手套出去他的一双手便显得太白了如果他想徒步在街上走他的皮靴似乎太亮了。可是这两个高贵而聪明的人在母子之爱的联系之下得到了无言的谅解他们不用象朋友之间那样先得经过初步的尝试阶段才能达到开诚相见。开诚坦白在这种情况下是非常重要的。阿尔贝至少不会对他的母亲说:“妈我们没有钱了。”他至少不会用这种话来使她难过。以前美塞苔丝从不知道穷苦是怎么回事她在年轻时代常常谈到贫穷但在“需要”和“必需”这两个同义同之间她不清楚什么区别。住在迦太兰村的时候美塞苔丝想得到而得不到的东西也多得很但好些东西是她从不缺的。只要鱼网不破他们就能捕鱼;而只要他们的鱼能卖钱他们就能买线织新网。 那时候她没有朋友只有一个爱人那时她只须照顾自己。 她经济状况虽然不是太好但她还可以尽量宽裕地应付自己的一份开销;现在她手头一无所有却有两份开销得应付。 冬天临近。在那个寒冷的房间里美塞苔丝没有生火她以前最喜欢享受炉火的温暖从大厅到寝室都暖烘烘的。现在她甚至连一朵小花都没有她以前的房间象是一间培植珍贵花卉的温室。她还有儿子。直到那时一种责任感激起的兴奋支持着他们。兴奋象热情一样有时会使我们忘记好多难题。一旦兴奋平静下来他们不得不从梦境回到现实在说尽了理想以后必须谈论到实际。 “妈!”腾格拉尔夫人下楼梯的时候阿尔贝喊道“如果感兴趣我们来算一算我们还有多少钱好吗我需要一笔钱来实施我的计划。” “钱!什么都没有!”美塞苔丝苦笑道。 “不妈三千法郎。我有一个主意可以凭三千法郎过上愉快的生活。” “孩子!”美塞苔丝叹息道。 “唉亲爱的妈呀!”那年轻人说“可惜过去我花了你太多的钱而不知道钱的重要。这三千法郎是一个大数目我要用它创建一个充满安宁的神奇的前途。” “可以这么说我亲爱的孩子但你认为我们应该接受这三千法郎吗?”美塞苔丝红着脸说。 “我想是的”阿尔贝用坚决的口气答道。“我们可以接受因为我们缺钱用你知道这零钱就埋在马赛米兰巷一所小房子的花园里。有两百法郎我们可以到达马赛了。” “凭两百法郎?你这么想阿尔贝。” “噢至于那一点我已向公共驿车站和轮船公司调查过了我已经算好了。你可以乘双人驿车到厦龙你瞧妈我待你象一位皇后一样这笔车费是三十五法郎。” 阿尔贝于是拿起一支笔写了起来:双人驿车三十五法郎从夏龙到里昂坐轮船六法郎从里昂到阿维尼翁仍坐轮船十六法郎从阿维尼翁到马赛七法郎沿余零用五十法郎…总计一百一十四法郎“一百二十吧”阿尔贝笑着说。“你看我算得很宽裕了是不是妈?” “你呢我可怜的孩子?” “我!你没看见我为自己留了八十法郎吗?一个青年是不需要奢侈的而且我知道出门是怎么一回事。” “可那是乘着私人驿车带着仆人。” “随便怎样都行妈。” “嗯就算是这样吧。但这两百法郎呢?” “这不是?而且另外还多两百。青我把我的表卖了一百法郎把表链和坠子卖了三百法郎。多幸运那些小玩意比表还值钱。这些都是多余的东西!现在我们很有钱了因为你旅途只需要一百一十四法郎你却可以带着两百五十法郎上路。” “但我们还欠这间房子的租金呢!” “三十法郎从我的一百五十法郎偿付好了我只需要八十法郎的旅费。你看我是绰绰有余的了还有呢。你说这怎么样妈?” 于是阿尔贝摸出一本嵌金搭扣的小笔记本——这是他唯一的一件心爱的东西也许是那些常常来敲他那扇小门的神秘的蒙面女郎送给他的订情信物——阿尔贝从这本笔记本里抽出一张一千法郎的钞票。 “这是什么?”美塞苔丝问。 “一千法郎妈。噢这是真的。” “你从哪儿得来的?” “听我说妈别激动。”阿尔贝站起来他母亲的两鳃上各吻了一下然后站在那儿望着她。“妈你不知道你是多么的美!”年轻人怀着深挚的母子情激动地说“你的确是我生平所见到的最美丽最高贵的女人了!” “好孩子!”美塞苔丝说她竭力抑制不让眼泪掉下来但终于还是失败了。 “真的只要看到你忍受痛苦我对你的爱就变成崇拜了。” “我有了儿子就不会痛苦”美塞苔丝说“只要我还有他我是不会感到痛苦的。” “啊!是这样的。”阿尔贝说现在开始考验了。你知道我们必须实行的协议吗妈?” “我们有什么协议?” “有的我们的协议是:你去住在马赛而我则动身到非洲去在那儿我将不用已经抛弃的那个姓而用我现在这个姓氏。”美塞苔丝叹了一口气。“嗯妈呀!我昨天已经去应征加入驻阿尔及利亚的骑兵联队了”那青年说到这里便低垂眼睛感到有点难为情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种自卑的伟大。“我觉得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有权利卖掉它。我昨天去顶替了一个人的位置。我想不到自己那么值钱”那青年人竭力想微笑”整整两千法郎。” “那么这一千法郎——”美塞苔丝浑身打寒颤说。 “是那笔款子的一半妈其余的在一年之内付清。” 美塞苔丝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抬头向天一直被抑制着的眼泪现在涌了出来。 “用血换来的代价。”她难过地说。 “是的如果我战死的话”阿尔贝笑着说“但我向你保证妈我有坚强的意志要保护我的身体我求生的意志从来还没有象现在这样坚强。” “仁慈的上帝啊!” “而且妈为什么你一定以为我会战死?拉摩利萨可曾被杀吗?姜茄尼可曾被杀吗?皮杜[以上三人均为当时侵略阿尔及利亚等非洲土地的法国将军。——译注]可曾被杀吗?莫雷尔我们认识的可曾被杀吗?想想看妈当你看到我穿着一套镶花制服回来的时候你将多么高兴呀!我要说:我觉得前途乐观得很我选择那个联队只是为了名誉。” 美塞苔丝竭力想笑结果却是叹了一口气。这个神圣的母亲觉得她不应该只让儿子肩负重担。 “嗯!现在你懂了吧妈!”阿尔贝继续说“我们有四千多法郎供你花。这笔钱至少供你生活两年。” “你是这样想的吗?”美塞苔丝说。 这句话说出来是这样的悲伤阿尔贝理解母亲的心思。他的心在猛跳他抓住母亲的手温柔地说:“是的你会活下去的!” “我会活下去!那么你离开我了吗阿尔贝?” “妈我必须去的”阿尔贝用一种坚定而平静的声音说“你很爱我!所以不愿意看见我无所事事在你的身边闲荡而且我已经签了约了。” “你可以按你自己的意愿行事我的孩子而我——我将按上帝的意志行事。” “那不是我的意志妈是我的理智——。我们难道不是两个绝望的人吗?生命对你有什么意义?没有什么可留恋的。生命对我有什么意义?没有了你也无可留恋了相信我要不是为了你早在我怀疑我的父亲抛夺他的姓氏的那一天我就不会再活了。如果你答应我继续保持希望我就可以活下去如果你允许我照顾你未来的生活你就可以使我的力量增加一倍。那时我就去见阿尔及利亚总督他有一颗仁慈的心而且是一个道地的军人。我将把我悲惨的身世告诉他。我将要求他照顾我如果他能克守诺言对我生了兴趣那么在六个月之内若果我不死我就是一个军官了。如果我成了军官你的幸福就确定了因为那时我就有够两个人用的钱了尤其是我们将有一个足以引以为自豪的姓氏因为那是我们自己的姓氏了。如果我被杀了那么妈呀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死了而我们的不幸也就可以结束了。” “很好”美塞苔丝说眼里露出高贵而动人的神色。“你说得对我的宝贝向那些注意我们的行动的人证明:我们至少是值得同情的。” “但我们不要去想那种可怕结果”那青年说“我向你保证:我们是说得更切确些我们将来是快乐的。你是一个对生活充满希望而同时又是乐天安命的女人我要改掉坏习惯希望能不动情感。一旦到了部队里我就会有钱一旦住进唐太斯先生的房子你就会得到安宁。让我们奋斗吧我求求你——让我们用奋斗去寻找快乐吧。” “是的让我们奋斗吧因为你是应该活下去的而且是应该得到快乐的阿尔贝。” “那么我们的财产分割就这么定了妈”那青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们今天就可以出了我按我们商定的办法去给你定位子。” “你呢我亲爱的孩子?” “我在这儿再住几天我们必须使自己习惯于分别。我要去弄几封介绍信还要打听一些关于非洲的消息。我到马赛再去见你。” “那么就这样吧!我们走吧。”美塞苔丝一面说一面披上围巾她只带出来这一条围巾它是一条珍贵的黑色的克什米尔羊毛围巾。阿尔贝匆匆忙忙地收集好他的文件付清他欠房东的三十法郎伸手臂扶着他的母亲走下楼梯。恰好有一个人走在他的前面这个人听到绸衣服的窸窣声恰好转过头来。“德布雷!”阿尔贝轻声地说。 “是你马尔塞夫”大臣秘书站在楼梯上答道。好奇心战胜了他那想掩饰真面目的愿望而且他已被马尔塞夫认出来了。在这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见那个青年他的不幸曾在巴黎轰动一时这的确是够新奇的。 “马尔塞夫!”德布雷说。然后在昏暗的光线里注意到马尔塞夫夫人那依旧还很美的身材和那黑色的面纱他便带着一个微笑说“原谅我!我走了阿尔贝。” 阿尔贝明白他的意思。“妈”他转过去对美塞苔丝说“这位是德布雷先生内政部长的私人秘书曾经是我们的朋友。” “怎么说曾经呢?”德布雷结结巴巴地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这样说德布雷先生是因为我现在没有朋友了我应该是没有朋友的了。我感谢你还能认出我。” 德布雷走上来热情地和对方握手。“相信我亲爱的阿尔贝”他尽量用友好热情的口吻说“——相信我我对你的不幸深表同情如果我能够为你效劳的话我可以听从你的吩咐。” “谢谢你阁下”阿尔贝微笑着说“我们虽遭不幸却还过得去。我们要离开巴黎了在我们付清车费以后我们还能剩下五千法郎。” 德布雷的脸都红了他的钱袋里装着一百万呢他虽然不善于想象但他不禁联想到:就在一会儿以前这座房子里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应该遭受耻辱的但在她的披风底下带着一百五十万还觉得穷另一个是遭受了不公平的的打击但她却在忍受她的不幸虽然身边只有几个钱却还觉得很富足。这种对比使他以前的那种殷勤的态度实例所说明的哲理使他迷惑了。他含糊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奔下楼梯。那天部里的职员他的下属都成了他的出气筒。但当天晚上他成了一座座落在玛德伦大道上的漂亮的房子的主人。并且每年有五万里弗的收入。 第二天正当德布雷在签署房契的时候——也就是说在下午五点钟左右——马尔塞夫夫人满怀热情地拥抱了儿子跨进公共驿车车门随后关上了。这时在拉费德银行一扇拱形小窗口后面躲着一个人。他看见美茜丝走进驿车看见驿车开走看见阿尔贝回去这时他举起手按在他那布满疑云的额头上。“唉!我从这些可怜的无辜者手中夺来的幸福!”怎样才能把幸福还给他们呢?上帝帮助我吧!” 第一○七章 狮穴 正文第一o七章狮穴 在福斯监里有一个专门关押危险而凶横的犯人牢区圣·伯纳院但犯人们按他们的行动称为“狮穴”那大概是因为里面的罪犯常用牙齿去咬铁栅甚至有时也咬看守的缘故。这是一个监里面的监。墙壁比别处的要厚一倍。铁棚每天都由座小心地加以检查这些卒是特选出来的从他们魁伟的身体和冷酷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们是善于用恐怖和机警来统治囚徒的。这牢区的院子四面都是极高的墙头太阳只有在当空的那一刻才能照到院子里象是太阳也不愿意多看这一群精神和**的怪物似的。在铺着石板的院子里从早到晚踱着一群脸色苍白、忧虑满面、外貌凶残正在遭受法律惩罚的人象是许多憧憬未来的幽灵一样。 在那吸收并保留了一些阳光余热的墙脚下可以看见两三个囚犯蜷缩着在聊天——但更常见的是一个人蹲在那儿——眼睛望着铁门那扇门有时也打开从这悲惨的人群里唤一个出去或是又抛进一个社会的渣滓来。 圣·伯纳院有专门的会见室那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两道笔直的栅栏栅栏之间相距三尺以防止探监的人和犯人握手或递东西给犯人。这是一个阴森、潮湿甚至是令人恐怖的地方尤其是想到这两道铁栅之间那种可怕的谈话的时候。可是这个地方虽然可怕但在那些数着时间过日子的人看来却象是一个天堂他们一旦离开狮穴大多被送到圣·杰克司城栅[巴黎枪决死刑犯的地方。——译注]或苦工船或中隔离室去。 在这部分牢区里散着寒冷的潮气一个年轻人双手插在口袋里走来走去。这已引起了狮穴成员很大的好奇心。他身上的衣服如果是没有被撕破从剪裁来看他应该是一位高雅的绅士那套衣服并不算旧在年轻人的小心的整理之下撕破的那一部分不久便恢复了它原有的光泽使人一看就知道那衣服的质地很不错。他同样爱护身上那件白葛布衬衫。自从他入 以来衬衫的颜色已改变了很多他用一块角上绣着一顶皇冠的手帕角把他的皮靴擦亮。狮穴里的几个囚犯对这个人的修饰表示了很大的兴趣。 “瞧!王子在打扮他自己了。”一个囚犯说。 “他天生长得非常漂亮”另一个贼说“假如他有一把梳子和一些蜡他就要把那些戴白手套的先生们比下去了。” “他的上衣好象是新的他的皮靴真亮。我们有了这样体面的伙伴真是增光不少那些宪兵们不要脸。嫉妒得撕烂这样好的衣服!” “他象是一个重要人物”另一个说“他穿着体面的衣服。”在这种恶意的赞美下年轻人向侧门走过去侧门上靠着一个看守。 “先生”他说“借二十法郎给我很快就还给你你跟我交往是没有危险的。我亲戚的钱一百万一百万地计算比你一个子一个子地计算都多呢。我求求你借二十法郎给我让我去买一件睡衣一天到晚穿着上装和皮靴真让人受不了而且先生这件上装怎么配穿在卡瓦尔康蒂王子身上呀!” 看守转过身去耸了耸肩。他对于这种任何人听了都会笑的话毫无反应这种话他听得太多了——实际上他所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话。 “好”安德烈说“你是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我会让你丢掉饭碗的。” 那看守转过身来爆出一阵大笑。那时囚犯们已走过来。把他俩围在中间。 “我告诉你”安德烈继续说“有了二十法郎我就可以弄到一件上装和一个房间我就可以接见我天天盼望的贵客了。” “他说得对!他说得对!”囚犯们说“谁都看得出他是一个上等人。” “嗯那末你们借二十法郎给他吧”看守换了一个肩膀靠在侧门上说“你们当然不会拒绝一个伙伴的请求的。” “我不是这些人的伙伴”那年轻人骄傲地说“你没有权利这样侮辱我。” 囚犯们互相望了一眼口里出不满的嘟囔一场暴风雨已在这贵族派头的囚犯头上聚集起来了这场暴风雨不是他的话惹起的而是那看守的态度造成的。看守因为确信事态闹大时他可以使它平息下来所以听任事态展以便使那个喋喋不休的家伙挨顿教训而且这也可以供他作一种消遣。盗贼们已经逼近安德烈了有些囚犯嘴里喊到“破鞋子!破鞋子!”——那是一种残酷的刑罚方法是用一只钉掌的破鞋来殴打侮辱同伴另外一些囚犯建议用“钉包”—— 那又是他们的一种消遣方法是用一块手帕包住沙泥、石子和他们身边所有的半便士的铜板用它来敲打那倒霉者的头和肩有些人则说:“让我们用马鞭子把那位漂亮先生抽一顿!” 安德烈转过身去对他们眨眨眼睛用舌头鼓起面颊噘起嘴唇出一种声音。这种举动在盗贼间抵得上一百句话。 这是卡德罗斯教他的暗号。他立刻被认为是自己人了手帕包被摔掉了铁掌鞋回到了领头者的脚上。有人说这位先生说得对他有权利随心所欲地打扮他们决不妨碍旁人的自由。骚乱平息下去了。看守对于这种场面简直是惊诧他开始搜查安德烈的身体认为狮穴里的囚犯突然变得这样了驯服靠他个人目光的威慑是办不到的而是有别的理由。安德烈虽然抗议但并不抗拒。突然侧门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贝尼代托!” “有人叫我。”安德烈说。看守只好放手。 “到会见室去!”同一个声音说。 “你看有人来看我了。啊我亲爱的先生您瞧着吧对待一个卡瓦尔康蒂究竟是不能象对一个普通人一样的!” 于是安德烈象幽灵似的溜过天井冲出栅门让他的伙伴们和那看守沉浸在惊讶里。 对于这次被召到会见室里安德烈本人并不象旁人那样惊奇。因为自从跨进福斯监 那善于心计的青年便保持着坚忍的沉默不象旁人那样到处写信向人求援。“显然的”他对自己说“有一个强有力的人保护着我所有的一切都向我证明了这一点——突如其来的好运气种种困难轻而易举地被克服了一个即兴而来的父亲和一个送上门来的光辉的姓氏黄金雨点般地落到我身上我几乎要结上一门显赫的亲事。命中注定的一场波折和我那保护人的一时疏忽使我落到这个地步但我绝不会永远如此。当我堕入深渊的时候那个人又会伸出手来把我救出去的!我无须冒险采取卤莽的行动。如果卤莽行动也会使我的保护人疏远我。他有两种办法可以把我从这种困境里解救出来——他可以用贿赂的方法为我设计一次神秘的出逃要不他就用黄金收买我的法官。我暂且不说话也不作任何举动直到我确信他已完全抛弃我的时候那时——” 安德烈已经拟定了一个相当狡猾的计划。那不幸的年轻人勇于进攻防守时也厉害。他一生下来就与监 为伍匮乏的生活他都经受过可是渐渐地他的天性显露出来了他忍受不了污秽、饥饿和褴褛的生活。正当他处在这种度日如年的境况中的时候有人来看了。安德烈觉得他的心因欢喜而狂跳着。检察官不会来得这样早 医不会来得这样迟所以这一定是他所盼望的人来了。 到了会见室栅栏后面以后安德烈惊奇地张大了眼睛他看见的贝尔图乔先生那张阴郁而精明的脸后者这时也带着戚然的目光凝视那铁栅那闩住的门以及那在对面栅栏后面晃动的人影。 “啊!”安德烈大为感动地说。 “早安贝尼代托。”贝尔图乔用深沉的声音说。 “你!你!”那青年惊慌地四下张望。 “你不认识我了吗可怜的孩子?” “轻一点!轻一点!”安德烈说他知道墙壁另一边会有人听的“看在上帝的面上别说得那么响!” “你希望和我单独谈是吗?”贝尔图乔说。 “噢是的!” “很好!”于是贝尔图乔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向那个站在侧门窗外的看守招呼了一下。 “看!”他说。 “那是什么?”安德烈问道。 “一道让你搬到一个单间里去和我谈话的命令。” “噢!”安德烈喊道他高兴得跳了起来。然后他心里思忖道“还是那位无名的保护人做的他没有忘记我。他要保密所以要找个单间谈话。我明白——贝尔图乔是我的保护人派来的。” 看守和一位上司商量了一会儿然后打开铁门领安德烈到二楼上的一个房间里。房间的墙上照例刷着石灰但在一个犯人看来它已经够漂亮了虽然它里面的全部家当只包括一只火炉、一张床、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贝尔图乔坐在椅子上安德烈把他自己往床上一躺看守退了出去。 “现在”那位管家说“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你呢?”安德烈说。 “你先说。” “噢不!你一定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因为你是来找我的。” “好就算是吧!你不断地在作恶你抢劫你杀人。” “哼!如果你带我到这个房间里来只是想告诉我这些的话你大可不必这么麻烦。这种事情我都知道。但有些事情我还不知道。如果你高兴谈谈我不知道的那些事情吧。谁派你来的?” “喏喏你太着急了吧贝尼代托先生?” “是的但我说了问题的关键!废话少说。是谁派你来的?” “没有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监 里呢?” “不久以前我在香榭丽舍大道上认出你看见你打扮得象个花花公子神气活现地骑在马上。” “噢香榭丽舍大道!啊啊!我们是搅在一起啦。香榭丽大道!来谈一谈我的父亲吧!” “那么我是谁呢?” “你吗阁下?你是我的养父。但我想让我在四五个月里面花掉十万法郎不是你吧。我那在意大利的绅士父亲不是你给我制造出来的吧我进入社交界到阿都尔去赴宴——我现在觉得还好象在与巴黎上层的那些人物一起吃东西那些人物中有一位检察官可惜我没有借那个机会与他多多接触——他该不是你介绍给我的吧现在我的秘密泄露大概是你不肯花一两百万来保我出去吧?说话呀我尊敬的科西嘉人说呀!” “你要我说什么?” “我来提醒你。你刚才提到香榭丽舍大道我可敬的养父!” “怎么样?” “嗯在香榭丽舍大道一位非常有钱的绅士就住在那儿。” “你到他家里去偷过东西杀过人是不是?” “我想是的。” “是基督山伯爵?” “你说对了。嗯我是不是要冲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象演员们在舞台所做的那样大哭‘爹爹爹爹’呢?” “我们不要开玩笑”贝尔图乔严肃地说“这个名字不随便可以说的你不要太放肆了。” “噢!”安德烈说贝尔图乔那种庄严的态度使他有点害怕“为什么不?” “因为叫那个名字的人是蒙天主厚爱是不会有你这样一个混蛋的儿子!” “噢这句话真好听!” “假如你不小心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在后面呢!” “吓唬我我不怕的我要说——” “你以为你的对手是一个象你一样的胆小鬼吗?”贝尔图乔说。 他的语气平静坚定以致安德烈的心都抖了。“你以为你的对手是监 里的败类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吗?贝尼代托你已经落入一只可怕的手里了有一只手准备来救你你应该好自为之!别去玩弄那些鬼花样假如你要阻扰它的行动它必定会对你严惩的。” “我的父亲——我要知道谁是我的父亲!”那固执的年轻人说“假如我一定要死我就死好了但我要知道这件事情。 我不怕出丑。我应该拥有什么财产什么名誉?你们这些大人物拥有家财万贯但碰到丑闻总是要损失惨重。来告诉我究竟谁是我的父亲?” “我就是来告诉你的。” “啊!”贝尼代托说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 正当这时门开了 卒对贝尔图乔说:“对不起先生检察官等着要查犯人了。” “那末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安德烈对那可敬的管家说“那该死的捣蛋鬼!” “我明天再来。”贝尔图乔说。 “好!宪兵我会听从你们的吩咐。啊好先生务必请你给我留下几个钱放在门房里让他们为我买几样急需的物品。” “我会给的。”贝尔图乔回答。 安德烈向他伸手来贝尔图乔依旧把手插在口袋里把口袋里的几块钱弄得丁丁当当响。“正是我所需要的”安德烈说他想笑但却被贝尔图乔那种出奇的镇静慑服了。 “我不上当?”他一面低声说着一面跨进那被称为“杂拌篮”的长方形的铁栅车里。“不要紧我们等着瞧吧!那么明天见。”他转过去对贝尔图乔说。 “明天见。”那管家回答说。 第一○八章 法官 正文第一o八章法官 我们记得布沙尼长老和诺瓦蒂埃曾留在瓦朗蒂姆的房间里为那年轻女郎守过灵。也许是长老的劝戒也许是由于他那种温文慈爱的态度也许是由于他那种富于说服力的劝戒总之诺瓦蒂埃勇气恢复了因为自从他与神父谈过话以后他那绝望心情已变为一种宁静的听天由命态度了解他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自从瓦朗蒂娜去世的那天维尔福先生没有去看过他的父亲。整幢房子都变了样。他用了一个新仆人班诺瓦蒂埃也换了一个新的仆人。侍候维尔福夫人的两个女佣也是新来的。事实上从门房到车夫全都是新来的仆人而自从那座受天诅咒的房子里的主人添了这几个新人以后他们本来冷淡的关系就冷淡得近乎疏远了。 法庭再过两三天就要开庭维尔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以一种狂热的心情准备控告谋害卡德罗斯的凶手材料。这件案子象其他一切有关基督山伯爵的案子已轰动了巴黎。证据当然并不确凿主要证据是监 里的逃犯所留下的几个字他有可能因旧恨宿怨借此来诬告他的同伴。但检察官已下定决心。他确信贝尼代托是有罪的他想从那种克服困难的胜利中获得一种自私的喜悦来温暖他那冰冷的心。 维尔福希望把这件谋杀案排为大审中的第一件案子他不断地工作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他不得不更严密地隐藏自己以躲避那无数向他来讨听证的人可怜的瓦朗蒂娜去世只有几天笼罩这座屋子的阴郁还这样浓重这位父亲是严肃地尽自己的责任这也是他在悲痛中找到的唯一消遣任何人看到这种情景也会感动的。 维尔福和他的父亲只见过一次那是在贝尔图乔第二次访问贝尼代托贝尼代托知道他父亲的名字的第二天。那位法官疲惫不堪地走进花园由于他心中已经由于怨恨而下了决定他象塔根王[罗马的第五朝国王。——译注]截断最高的罂粟花一样用他的手杖敲断走道两边玫瑰树上垂死的长枝这些丫枝在以前虽然开出灿烂的花朵但现在则似乎已象幽灵一样。他以同样的步伐和同样的态度来回地在一条走道上踱步了。他偶尔回头向屋子里望去因为他听到了儿子喧闹的嘻笑声他的儿子每逢星期天便从学校里回来到星期二再离开他的母亲回学校。当维尔福向屋子里望去的时候正巧看见诺瓦蒂埃先生坐在一扇打开着的窗子后面在享受落日的余辉。傍晚的太阳还能产生一些暖意照射在那盘绕在阳台四周的爬墙类植物的枯萎的花上和红色的叶子上。 老人在看什么维尔福看不清楚。但他的目光充满着仇恨、残酷和暴躁维尔福急忙转出他所走的那条小路去看他父亲。他看见:在一大丛几乎落光了叶子的菩提树下维尔福夫人坐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本书她不时停止阅读向她的儿子微笑一下或是把他顽皮地从客厅里抛出来的皮球投回去。维尔福的脸色苍白他明白老人的意思。诺瓦蒂埃继续望维尔福夫人突然间老人的眼光从那妻子转移到丈夫的身上用他那一对气势汹汹的眼睛来攻击维尔福。那种眼光虽然已改变了目标和含义却毫未减少那种威胁的表情。维尔福夫人没想到诺瓦蒂埃会如此恨她这时她正拿住她儿子的球向他表示要吻他。爱德华恳求了好一会儿因为他认为母亲的一吻或许还抵偿不了他取得这一吻的麻烦但是他终于答应母亲了他翻过窗口穿过一丛金盏草和延命菊汗流满面地向母亲奔过来。维尔福夫人抹掉他脸上的汗在他的前额上吻了一下让他一手拿着球一手拿着糖果跑回去。 维尔福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吸引着象蛇慑服的小鸟一样不由自主向屋子走过去。当他向屋子走过去的时候诺瓦蒂埃的目光始终跟随着他他眼睛里的怒火象要喷射出来维尔福觉得那一对眼睛中的怒火已穿透到他心灵的深处。这种急切的目光中所表示的是一种深刻的遣责和一种可怕的威胁。然后诺瓦蒂埃抬起头望着天象是在提醒他的儿子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好阁下”维尔福在下面答道—— “好吧请再忍耐一天我说话是算数的。”诺瓦蒂埃听了这几句话似乎平静了他的眼睛漠然地转到另一个方向。维尔福用力解开那件似乎要窒息他的大衣纽扣用他那只毫无血色的手按在额上走进他的书房。夜冷而静;全家人都休息了只有维尔福一直工作到早晨五点钟他又重新审阅检察官昨天晚上所录的最后的预审口供编纂证人的阵述词终于结束了那份他生平最雄辩有力和最周到的起诉书。 第二天是星期一是法庭开庭审判日子。早晨的天气阴沉得很维尔福看见昏暗的灰白色的光线照到他用红墨水写成起诉书上……他只在蜡烛垂熄的时候睡了一会儿。烛火毕剥声唤醒了他他觉他的手指象浸在血里一样潮湿和青紫。他打开窗户天边上横贯着一条桔红的晨露把那在黑暗里显出轮廓的白杨横截为二。在栗子树后面的苜宿园里一只百灵鸟冲向天空传来清脆的晨歌。润湿的空气向维尔福迎面扑来他的记忆又清晰起来。“今天”他有力地说—— “今天只要是有罪的地方那个握着法律之刀的人就必需打击一切罪犯了。”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他昨天傍晚看见诺瓦蒂埃的那个窗口。窗帘垂下可是他父亲的样子在他的脑子里是这样的清晰以致他对那关着的窗户说道好象它依旧开着而且依旧还可以看见那愤怒的老人似的。“是的” 他低声说——“是的放心吧。” 他的头垂到胸前就这么垂着头在书房里踱来踱去然后他倒在一张沙上他整夜未睡现在他想休息一下。他的四肢因为工作的疲劳破晓的寒意使他四肢僵硬。渐渐地大家都醒来了维尔福从他的书斋里相继听到了那组成一个家庭生活的声音——门的开关声维尔福夫人召唤侍女的铃声夹杂着孩子起床时和往常一样的欢呼声。维尔福也拉铃他的仆人给他拿来了报纸和一杯巧克力。 “你拿给我的是什么?”他说。 “一杯巧克力。” “我并没有要。是谁这样关心我的?” “是夫人先生。她说您在今天审理那件谋杀案上要说许多话您应该吃些东西来保证您的精力。”于是那跟班就把杯子放在离沙最近的那张桌子上桌子上堆满了文件——然后离开房间。 维尔福带着的神情阴郁地向那杯子望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神经质地端起杯子一口喝干。他的样子让人感到他希望那种饮料会致他于死地他是在用死推脱他应该履行一种比死更难过的责任。然后他站起来带着一个令人怵的微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那杯巧克力并不是毒药维尔福先生喝了以后并没有不良反应。该进午餐了但在餐桌前维尔福先生没有让仆人走进他的书房。 “维尔福夫人想提醒您一声先生”他说“十一点钟已经敲过了法院是在十二点钟开庭。” “嗯!”维尔福说“还有呢?” “维尔福夫人换好衣服作好了准备问一下是否要她陪您去先生?” “到哪儿去?” “到法院去。” “去干什么?” “夫人说她很希望能去旁听。” “哼!”维尔福用一种让仆人感到吃惊的口气说“她想去旁听?” 仆人往后退了一步说:“先生如果您希望一个人去我就去告诉夫人。” 维尔福沉默片刻用手指按着他那苍白的脸颊。“告诉夫人”他终于答道“我有话要跟她说请她在她房间里等我。” “是先生。” “然后就回来给我穿衣服、刮脸。” “马上就来先生。” 仆人出去以后很快赶了回来给他的主人刮了脸服侍他穿上庄严的黑色的衣服。当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就说:“夫人说希望先生穿好衣服以后就过去。” “我这就去。”于是维尔福带着文件手里拿着帽子向他妻子的房间走去。到房门口他停了一会儿用手按了按他那潮湿的苍白的额头。然后他走进房间维尔福夫人正坐在一张长榻上正在那儿不耐烦地翻阅几张报纸和一些被小爱德华他母亲还未读完以前就撕破了的小册子。她穿着出门的衣服她的帽子放在身边的一张椅子上手上戴着手套。 “啊!你来了阁下”她用她那种很自然很平静的声音说“你的脸色不太好!你又整夜没睡?你为什么不下来用午餐呢?嗯你带我去呢还是让我在家里看着爱德华?” 维尔福夫人问了许多问题想得到一个答复但对于她所提出的问题维尔福先生冷淡得象一尊石像一样。 “爱德华!”维尔福用一种威严的语气对孩子说“到客厅里去玩我的宝贝。我要和你妈妈谈话。” 维尔福夫人看到那张冷酷的面孔、那种坚决的口气以及那种奇怪的开场白不禁打了个寒颤。爱德华抬起头来看看他的母亲觉她并没有认可父亲的命令便开始割他那些小铅笔头。 “爱德华!”维尔福喊道他的口气严厉异常把孩子吓了一跳“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去!”那孩子不习惯被这样的对待站起身来面无血色——但很难说是因为愤怒或是由于害怕。他的父亲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胳膀在他的前额上吻了一下。“去”他说“去吧我的孩子。” 爱德华跑了出去。等那孩子一出去维尔福关上门上了门闩。 “噢天哪!”那青年女人说竭力想猜出她丈夫心里想些什么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但那个微笑却不能软化维尔福冷冰冰的面孔。“出什么事啊?” “夫人你平时用的毒药放在哪儿?”那法官站在他妻子与房中间单刀直入地说。 维尔福夫人这时的感觉想必就是百灵鸟看到鹞鹰在它的头顶上盘旋时的感觉。她出一声嘶哑的叫声。她的脸色由白变成死灰色。“阁下”她说“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在第一阵恐怖的激中她从沙上站起来而在第二阵更强烈的恐怖中她又倒回到沙上。 “我问你”维尔福继续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口气说“你用来害死我的岳父圣·梅朗先生、我的岳母圣·梅朗夫人、巴罗斯以及我的女儿瓦朗蒂娜的那种毒药藏在什么地方?” “啊阁下”维尔福夫人双手合在胸前喊道“你在说什么呀?” “我不是要你问话而是要你回答。” “回答丈夫呢还是回答法官?”维尔福夫人结结巴巴地问。 “是回答法官是回答法官夫人!” 那个女人惨白的脸色痛苦的表情以及她那种全身颤抖的情形实在令人可怕。“啊阁下!”她结结巴巴地说—— “啊阁下。”她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你没有回答夫人!”那可怕的审问者喊道。然后他露出一个比怒时更恐怖的微笑说“那么好你并不否认!”她不由得全身一震。”而且你无法否认!”维尔福又说向她伸出一只手象是要凭法院的名义去捉她似的。“你以卑鄙的手段完成了那几次罪恶的行动但你只能骗过那些为爱情而盲目了的人。自从圣·梅朗夫人去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的家里住着一个杀人犯。阿夫里尼先生提醒了我。巴罗斯死后(上帝宽恕我)我疑心过一个天使一样的人!——即使家里没有杀人犯我的心里也总是存着疑心的。但自从瓦朗蒂娜死后我脑子里一切不确定的疑念都排除了不但是我夫人而且旁人也是如此。所以你的罪有两个人知道有许多人怀疑不久便要公开了正如我刚才告诉你的你已经不再是对丈夫说话而是在对法官说话了。” 那年轻女人把她的脸埋在手里。“噢阁下!”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求求你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 “那末你是一个懦夫吗?”维尔福用一种鄙视的口气大声说。“我注意到:杀人犯都是懦夫。不过你也是一个懦夫吗?——你杀死了两个老人和一个年轻姑娘的而且还有勇气面对他们的死。” “阁下!阁下!” “你能是一个懦夫吗?”维尔福愈来愈激动地继续说——“你你能一分钟一分钟地计算四个人临死时痛苦的时间你你曾经熟练而成功地策划你那恶毒的计划调配你的毒药。你把一切事情计算得这样清楚那么难道你忘了考虑一件事情——当你的罪行被揭的时候你将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吗?噢这是不可能的!你一定藏起了一些最有效、最可靠、最致命的毒药好使你逃脱那等待着你的惩罚。你这样做了是吧我至少希望如此。” 维尔福夫人紧握着双手跪了下来。 “我明白”他说——“你认罪了但对法官认罪在不得不认罪的时候认罪是不能减轻惩罚的!” “惩罚!”维尔福夫人喊道——“惩罚阁下!那句话你说了两遍啦!” “当然罗。你以为因为你犯了四次罪就可以逃脱吗?你以为因为你的丈夫是检察官法律就会对你例外吗?不夫人不!断头台等待着罪犯不论她是谁除非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下毒犯事先早有准备为她自己也留下了最致命的毒药。” 维尔福夫人出一声疯狂喊叫一种可怕的无法控制的恐怖的脸都变了形。 “噢!不用担心断头台夫人”那法官说“我不会让你名声扫地的因为那也会使我自己名声扫地。不!假如你懂得我的意思你就知道你不会死在断头台上。” “不!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那不幸的女人结结巴巴地说她完全被弄糊涂了。 “我的意思是:都席检察官的妻子不会以她的耻辱去玷污一个清白无瑕的姓氏她不会同时让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落到声名狼藉的地步。 “不会的噢不会的!” “嗯夫人这将对你一个值得赞美的行动我向你表示感谢。” “你感谢我为了什么?” “为了你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我说了什么话?噢我吓昏了头了!我什么都不懂了!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呀!”她头散乱口带白沫地站起来。 “夫人我进房来的时候问你:‘夫人你常用的那种毒药放在什么地方?’你已经答复那个问题。” 维尔福夫人双臂举向天空然后痉挛地把两手握在一起。 “不不!”她呼叫着——“不你不能希望看到那个!” “我所希望的夫人是你不应该在断头台上送命。你懂吗?”维尔福问。 “噢慈悲吧慈悲吧阁下!” “我所要求的是伸张正义。我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惩恶扬善夫人”他眼中冒火。“任何其他女人即使她是皇后我也要把她交给刽子手但对你我已经心存慈悲了。对你夫人你没有保留几滴那种最可靠、最致命、最见效的毒药吗?” “噢饶了我吧阁下!留我一条命吧!” “你是一个杀人犯!” “看上帝的面上!” “不!” “看你我相爱的份上!” “不不行!” “看我们孩子的面上!啊为了我们的孩子留我一条命吧!” “不!不!不!我告诉你假如我允许你活下去的话有一天你或许会象杀死那几个人一样杀死我的孩子。!” “我!——我杀死我的孩子!”那迷惑的母亲向维尔福冲过去说“我杀死我的!哈!哈!哈!”在一阵可怕的魔鬼般的狂笑中结束了她那句话那种笑声最后变成了嘶哑的啜泣声。 维尔福夫人双膝跪下。维尔福走到她身边。“记住夫人” 他说“如果在我回来的时候正义还没有伸张我就要亲自来宣布你的罪行亲自来逮捕你!” 她喘息着听他说着完全糊涂了只有她的眼睛还显示她是个活物那一对眼睛里还蕴蓄着一团可怕的火焰。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维尔福说“我要去法庭要求判一个杀人犯的死刑。如果我回来的时候现你还活着那你今天晚上就要去睡在拘留所里了。” 维尔福夫人呻吟了一声全身瘫痪了似的倒在了地毯上。 检察官似乎动了恻隐之心缓慢地说:“永别了夫人!” “那一声“永别了”象刽子手的刀刺到维尔福夫人身上一样。她昏了过去。检察官锁住房门走出去。 第一○九章 开庭 正文第一o九章开庭 法院里以及一般人口头所说的贝尼代托的案件已经轰动了整个巴黎。由于他时常出现于巴黎咖啡馆、安顿大马路和布洛涅大道上所以在他短暂的显赫的日子里。这个假卡瓦尔康蒂已结交了一大批相识。报纸上曾报道他狱中的生活和冒充上流绅士时的经历;凡是认识卡瓦尔康蒂王子的人对他的命运都有一种抑遏不住的好奇心他们都决定不惜任何代价设法去旁听对贝尼代托案件审判。在许多人眼中贝尼代托即使不是法律的一个牺牲品至少也是法律的一个过失。 他的父亲卡瓦尔康蒂先生曾在巴黎露过面大家认为他会再来保护这个闻名遐迩的儿子。好些人知道他到基督山伯爵家里时穿的是绿底绣黑青蛙的外套他们对他那种庄严的姿态和绅士风度曾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的确只要不张口说话不计算数字他扮演一个老贵族实在很出色。至于被告本人在许多人的记忆中他非常和蔼、漂亮豪爽以致认为他可能是一次阴谋的牺牲品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拥有财富常常会引起别人的暗中怨恨和嫉妒。所以人人都想到法院里去——有些是去看热闹有些是去评头论足。从早晨七点钟起铁门外便已排起了长队在开庭前一小时法庭里便已挤满了那些获得特许证的每逢到审判某一件特殊案子的日子在法官进来以前有时甚至在法官进来以后法庭象一个客厅一样许多互相认识的人打招呼、谈话而他们中间隔着太多的律师、旁观者和宪兵的时候他们就用暗号来互相交流。 这是一个夏季过后的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维尔福先生早晨所看见的那些云层都已象耍魔术似地消失了这是九月里最温和最灿烂的一天。 波尚正在向四周张望他是无冕国王每一个地方都有他的宝座。他看见了夏多·勒诺和德布雷德布雷这时刚劝服坐在他们前面的一个副警长和他们交换座位。那可敬的副警长认识部长的秘书和这位新的财主便答应特别照顾这两位旁听者允许当他们去同波尚打招呼的时候为他们保留座位。 “嗯!”波尚说“我们就要看见我们的朋友啦!” “是的的确!”德布雷答道。“那可敬的王子!那个意大利王子真是见鬼!” “他是但丁给他写过家谱在《神曲》里有案可查呀。” “该上绞刑架的贵族!”夏多·勒诺冷冷地说。 “他会判死刑吗?”德布雷问波尚。 “亲爱的我认为那个问题是应该我们来问你呐这种消息你比我们灵通得多。你昨天晚上在部长的家里见到审判长了吗?” “见到了。” “他怎么说?” “说出来会使你们大吃一惊。” “噢赶快告诉我吧那么!我有好久都不曾听到惊人的事情了。” “嗯他告诉我说:贝尼代托被人认为是一条狡猾的蛇、一个机警的巨人实际上他只是一个非常愚蠢的下等流氓他的脑子结构在死后是不值得加以分析的。” “什么!”波尚说“他扮演王子扮得非常妙呀。” “在你看来是这样你厌恶那些倒霉的亲王总是很高兴能在他们身上现过错但在我则不然我凭本能就能辨别一位绅士能象一只研究家谱学的猎犬那样嗅出一个贵族家庭的气息。” “那么你从来都不相信他有头衔罗?” “相信!相信亲王头衔但不相信他有王子的风度。” “错啊”德布雷说“可是我向你保证他跟许多人交往得非常好我曾在部长的家里遇到过他。” “啊是的!”夏多·勒诺说。“你认为部长就能懂得王子的风度吗!” “你刚才说的话很妙夏多·勒诺。”波尚大笑着说。 “但是”德布雷对波尚说如果说我与审判长谈过话你大概就与检察官谈过话了吧。” “那是不可能的事。最近这一星期来维尔福先生家生了一连串奇怪的家庭伤心事还有他女儿奇怪的死去。” “奇怪!你是什么意思波尚?” “噢行了!别装样了难道部长家里生的这一切你毫无知觉吗?”波尚说一面把单眼镜搁到他的眼睛上竭边想使它不掉下来。 “我亲爱的阁下”夏多·勒诺说“允许我告诉你:对于摆弄单片眼镜你懂得还不及德布雷的一半呢。教他一教德布雷。” “看”波尚说“我不会弄错的呀。” “出什么事了?” “是她!” “她?她是谁呀?” “他们说她已离开巴黎了呀。” “欧热妮小姐?”夏多·勒诺说“她回来了吗?” “不是她的母亲。” “腾格拉尔夫人?胡说!不可能的”夏多·勒诺说”她女儿出走才十天她丈夫破产才三天她就到外面来了。” 德布雷略微红了红脸顺着波尚所指的方向望去。“噢” 他说“那只是一位戴面纱的贵妇人一位外国公主——或许是卡瓦尔康蒂的母亲。但你刚才在谈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波尚。” “我?” “是的你在告诉我们关于瓦朗蒂娜奇特的死。” “啊是的不错。但维尔福夫人怎么不在这儿呢?” “可怜又可爱的女人!”德布雷说“她无疑是正忙着为医院提炼药水或为她自己和她的朋友配制美容剂。你们可知道她每年在这种娱乐上要花掉两三千银币吗?我很高兴看见她因为我非常喜欢她。” “我却非常讨厌她。”夏多·勒诺说。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爱?我们为什么会恨?我是天生讨厌她的。” “说得更准确些是出于本能。” “或许如此。但还是回到你所说的话题上来吧波尚。” “好!”波尚答道“诸位你们想不想知道维尔福家为什么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 “多才好呢。”夏多·勒诺说。 “亲爱的你可以在圣西门的书里找到那句话。” “但事情生在维尔福先生的家里所以我们还是回到事情本身上来吧。” “对!”德布雷说“你承认我一直都在注意着那座房子最近三个月来那儿始终挂着黑纱前天夫人还对我说起那座房子与瓦朗蒂娜的关系呢。” “夫人是谁?”夏多·勒诺问道。 “当然是部长的太太罗!” “噢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拜访过部长让王子们去做那种事情。” “真的以前你只是漂亮现在你变得光彩照人了伯爵可怜可怜我们吧不然你就象另外一个朱庇特把我们都烧死啦。” “我不再说话了!”夏多·勒诺说“真见鬼别挑剔我所说的每一个字吧。” “来让们来听完你的故事吧波尚我告诉你夫人前天还问到我这件事情。开导我一下吧让我去告诉她一些消息。” “嗯诸位维尔福先生家里的人之所以死得那样多是因为那座屋子里有一个杀人犯!” 那两个年轻人都打了一个寒颤因为这种念头他们已不止想到过一次了。 “那个杀人犯是谁呢?”他们同声问。 “爱德华!” 听者所爆出来的一阵大笑丝毫末使那个说话的人感到窘迫他继续说:“是的诸位是爱德华他在杀人的技术方面可称得上是一个老手。” “你在开玩笑。” “决不。我昨天雇用了一个刚从维尔福先生家逃出来的仆人。我准备明天就打他走了他的饭量是这样的大他要补充他在那座屋子里吓得不敢进食的损失。嗯!听我说。” “我们在听着呢。” “看来很可能是那可爱的孩子弄到了一只装着某种药水的瓶子他随时用它来对付他所不喜欢的那些人。最初是圣·梅朗夫人让他厌恶所以他就把他的药倒出了三滴——三滴就是够让她丧命了。然后是那勇敢的巴罗斯诺瓦蒂埃爷爷的老仆人他不免要触犯那可爱的孩子这是你们知道的。那可爱的孩子也给了他三滴药。然后就轮到那可怜的瓦朗蒂娜了她并没有得罪他但是他嫉妒她他同样给她倒了三滴药精而她象其他的人一样走向了末日。” “咦你讲给我们听的是一个什么鬼故事呀?”夏多·勒诺说。 “是的”波尚说“属于另一个世界上故事是不是?” “荒谬绝伦。”德布雷说。 “啊!”波尚说“你怀疑我?嗯你可以去问我的仆人或说得更确切些去问那个明天就不再是我的仆人的那个人那座屋子里的人都那样说。” “而这种药水呢?它在什么地方?它是什么东西?” “那孩子把它藏起来了。” “但他在哪儿找到的呢?” “在他母亲的实验室里。” “那么是他的母亲把毒药放在实验室里的吗?” “这叫我怎么回答呢?你简直象一个检察官在审问犯人似的。我只是复述我所听到的话而已。我让你们自己去打听此外我就无能为力了。那个可怜的家伙前一阵吓得不敢吃东西。”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不亲爱的这并没有什么无法理解的你看见去年黎希街的那个孩子吗?他乘他哥哥姊姊睡着的时候把一枚针戳到他们的耳朵里弄死了他们他只是觉得这样好玩。我们的后一代非常早熟的!” “来波尚”夏多·勒诺说“我可以打赌你讲给我们听的这个故事实际上你自己压根都不相信是不是!”我没有看见基督山伯爵他为什么不来?” “他是不爱凑热闹的”德布雷说“而且他在这儿露面不大适当因为他刚让卡瓦尔康蒂敲去了一笔钱卡瓦尔康蒂大概是拿着假造的介绍信去见他骗走了他十万法郎。” “且慢夏多·勒诺先生”波尚说“莫雷尔出什么事了?” “真的!我拜访过他三次一次都没有见到他。可是他的妹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安的样子她对我说虽然她也有两三天没有见到他了但她确信他很好。” “啊现在我明白为什么基督山伯爵不能在法庭上露面了!”波尚说。 “为什么不能?” “因为他是这幕戏里的一个演员。” “那么难道是他暗杀了谁吗?”德布雷问。 “不正巧相反他是他们想暗杀的目标。你们知道:卡德鲁斯先生是在离开他家的时候被他的朋友贝尼代托杀死的。你们知道:那件曾轰动一时的背心是在伯爵的家里找到的里面藏着那封阻止签订婚约的信。你们见过那件背心吗?血迹斑斑的在那张桌子上充作物证。” “啊好极了!” “嘘诸位法官来了让我们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吧。” 法庭里响起一阵骚动声那位副警长向他的两个被保护人用力地招呼了一声“喂!”司仪出现了他用博马舍时代以来干他这一职业的人所特具的尖锐的声音喊道:“开庭了诸位!” 第一一○章 起诉书 正文第一一o章起诉书 法官在一片肃静中入座陪审员也纷纷坐下维尔福先生是大家注意的目标甚至可以说是大家崇拜的对象他坐在圈椅里平静的目光四周环顾一下。每一个人都惊奇地望着那张严肃冷峻的面孔私人的悲伤并不能从他脸上表现出来大家看到一个人竟不为人类的喜怒哀乐所动不禁产生一种恐怖感。 “审判长说“带被告。” 听到这几个字大家的注意力更集中了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了贝尼代托就要进来的那扇门。门开了被告随即出现了。在场的人都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他的脸上没有使人心脏停止跳动或使人脸色苍白的那种激动的情绪。他的两只手位置放得很优美一只手按着帽子一只手放在背心的开口处手指没有丝毫的抖动他的目光平静甚至是明亮的。走进法庭以后目光在法官和陪审人员扫过然后让他的目光停留在审判长和检察官的身上。安德烈的旁边坐着他的律师因为安德烈自己并未请律师他的律师是由法院指定的他似乎认为这是无关重要的小事毋须为此请律师。那个律师是一个浅黄色头的青年他要比被告激动一百倍。 审判长宣布读起诉书那份起诉书占用了很长时间在那个时间大家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安德烈的身上安德烈以斯巴达人那种不在乎的神气漠视着众人的注意。维尔福的话比任何时候都简洁雄辩。他有声有色地描绘了犯罪的始末:犯人以前的经历他的变化从童年起他所犯的罪这一切检察官都是竭尽心力才写出来的。单凭这一份起诉书不用等到宣判大家就认为贝尼代托已经完蛋了。安德烈听着维尔福起诉书中接连提出来的罪名。维尔福先生不时地看他一眼无疑他在向犯人实施他惯用的心理攻势但他虽然不时地逼视那被告却始终都没能使他低头起诉书终于读完了。 “被告”审判长说“你的姓名?” 安德烈站起来。“原谅我审判长阁下”他用清晰的声音说“我看您是采用了普通的审判程序用那种程序我将无法遵从。我要求——而且不久就可以证明我的要求是正当的——开一个例外。我恳求您允许我在回答的时候遵从一种不同的程序愿意回答。你提出的所有问题。 审判长惊奇地看了看陪审官陪审官则去看检察官。整个法庭因为惊奇而鸦雀无声但安德烈依旧不动声色。 “你的年龄?”审判长说“这个问题你肯回答吗?” “这个问题象其他的问题一样愿意回答审判长阁下但却要到适当的时候才答复。” “你的年龄?”审判长重复那个问题。 “我二十一岁说得确切一些过几天就要满二十一岁了因为我是在一八一七年九月二十七日晚上生的。” 维尔福先生正在忙于记录听到这个日期抬起头来。 “你是在哪儿出生的?”审判长继续问。 “在巴黎附近的阿都尔。” 维尔福先生第二次抬起头来望着贝尼代托象是看到了墨杜萨的头似的他的脸上变得毫无血色。贝尼代托则用上好的白葛布手帕潇洒地抹一抹他的嘴唇。 “你的职业?” “最初我制造假币”安德烈平静地答道“然后又偷东西最近我杀了人。” 法庭里爆出愤怒的骚动声。法官们也呆住了陪审员现出厌恶的表情想不到一个体面人物竟会如此厚颜无耻。维尔福先生用手按住额头他的额头最初白然后转红以至于最后热得烫手。然后他突然起来神情恍惚地四周环顾他想透一透气。 “你丢什么东西了吗检察官阁下?”贝尼代托带着他和蔼可亲的微笑问。维尔福先生并不回答跌倒在椅子里。 “现在被告你肯讲出你的姓名了吗?”审判长说。“你历数自己的罪名时那种残酷神态你认罪时的那种骄傲——不论从法律上讲或从道义上**院方面都将对你进行严厉惩罚这大概就是你延迟宣布你的姓名的原因吧你是想把你的姓名作为你引以为自豪的**。” “真妙审判长阁下我的心思您全看透了贝尼代托用尽量柔和的声音和最礼貌的态度说。“这的确就是我要求您把审问程序改变一下的原因。” 人们的惊愕已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被告的态度已不再有欺诈或浮夸的样子。情绪激动的人们预感到必然会从黑暗深处爆雷声。 “嗯!”审判长说“你的姓名?” “我无法把我的姓告诉您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但我知道我父亲的姓名我可以把那个姓告诉您。” 一阵痛苦的晕眩使维尔福看不见东西。大滴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滚落他颤抖的手抓住稿纸“那么说出你父亲的名字来。”审判长说。 偌大的法庭里鸦鹊无声每一个人都屏息静气地等待着。 “我的父亲是检察官。”安德烈平静地回答。 “检察官?”审判长说他楞住了并没有注意到维尔福先生脸上惊慌的神情“检察官?” “是的假如你想知道他的名字我可以告诉你——他叫维尔福。” 人们的激动情绪被抑制了这么久现在象雷鸣似地从每一个人的胸膛里爆出来了法官无意去制止众人的骚动。人们对面无表情的贝尼代托喊叫、辱骂、讥诮、舞臂挥拳法警跑来跑去——这是每一次骚动时必有的现象这一切继续了五分钟法官和宪警才使法庭恢复了肃静。在这阵骚乱中只听到那审判长喊道:“被告你要戏弄法庭吗?你要在这世风日下的时代独创一帜胆敢在你的同胞面前创立一个藐视法庭的先例?” 有几个人围住那几乎已瘫倒在椅子里的维尔福先生劝慰他鼓励他对他表示关切和同情。法庭里的一切又井然有序只有一个地方还有一群人在那儿骚动。据说有一位太太昏了过去他们给她闻了嗅盐现在已经醒过来了。 在骚动期间安德烈始终微笑着看大家然后他一只手扶着被告席的橡木栏杆做出个优美的姿势说:“诸位上帝是不允许我侮辱法庭并在这可敬的法庭上造成徒然的骚乱的。他们问我的年龄我说了。他们问我的出生地我答复了。他们问我的姓名我讲不出来因为我的父母遗弃了我。我讲不出我自己的姓名因为我根本没有姓名我却知道我父亲的姓名。现在我再说一遍我父亲是维尔福先生我很愿意来证明这一点是正确的。 那个年轻人的态度有让人无法质疑的东西一种信心和一种真挚骚动平静下来了。立刻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检察官检察官一动不动地坐着象是一具刚遭雷劈的尸体。 “诸位!”安德烈说他以他的声音和态度使得全场鸦雀无声“我对于刚才所说的话应该向你们出示证据并解释清楚。 “但是”审判长恼怒地说“在预审的时候你自称是贝尼代托说你自己是一个孤儿并声称你的原藉是科西嘉。” “那是我随便说说的目的是为了使我有机会布刚才那个事实不然的话就一定会有人阻止我。我现在再说一遍我是在一八一七年九月二十七日晚上在阿都尔降生的我是检察官维尔福先生的儿子。我可以告诉你们详细的情节。我降生的地点是芳丹街二十八号在一个挂着红色窗帷的房间里。我的父亲抱起我对我的母亲说我是已经死了把我包在一块绣有一个‘h’字和一个‘n’字样的襁褓里抱我到后花园在那儿活埋了我。” 法庭里的人不禁都打起寒颤他们看见那犯人的越说越自信而维尔福先生却越来越惊惶。 “但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呢?”审判长问。 “让我来告诉您审判长阁下。有一个人曾誓要向我的父亲报仇他早就在寻找杀死他的机会那天晚上他偷偷地爬进我父亲埋我的那个花园。躲在树丛后面他看见我的父亲把一样东西埋在地里就在这个时候上去刺了他一刀然后他以为里面藏着宝贝。所以他开地面却觉我还活着。那个人把我抱到育婴堂里在那儿我被编为五十七号。三个月以后他的嫂嫂从洛格里亚诺赶到巴黎来声称我是她的儿了把我带走了。所以我虽然生在巴黎却是在科西嘉长大的。” 法庭里一片静寂这时外面的人或许会以为法庭里没有人因为当时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说下去!”审判长说。 “当然罗”贝尼代托继续说“抚养我的那些人都很爱我我本来可以和那些人过很快乐的生活但我那邪恶的本性过了我继母灌输在我心里的美德。我愈变愈坏直到犯罪。有一天当我在诅咒上帝把我造得这样恶劣给我注定这样一个不幸命运的时候我的继父对我说:‘不要亵渎神灵倒霉的孩子!因为上帝在赐你生命的时候并无恶意。罪孽是你父亲造成的他连累你生遭孽报死入地狱。’从那以后我不再诅咒上帝而是诅咒我的父亲。因为这个我才说了那些让你们遣责的话为了这我才使法庭上充满了恐怖。如果这一番话加重了我的罪名那么请惩罚我;如果你们相信自从我落地的那天起我的命运就悲惨、痛苦和伤心那么请宽恕我。” “但你的母亲呢?”审判长问道。 “我的母亲以为我死了她是无罪的。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也不想知道。” 正当那时曾经昏厥过一次的那个贵妇人出一声尖锐的喊叫接着是一阵啜泣那个贵妇人现在陷入一种剧烈的歇斯底里状态了。当他被扶出法庭的时候遮住她的面孔的那张厚面纱掉了下来腾格拉尔夫人的真面目露出来了。维尔福虽然精神恍惚耳聋脑胀却还是认出了她他站了起来。 “证据!证据呢!”审判长说“要记得:这种话是必须要有最清楚的证据来证实的。” “证据?”贝尼代托大笑着说“您要证据吗?” “是的。” “嗯那么先请先看看维尔福先生然后再来向我要证据。” 每一个人都转过去看检察官检察官无法忍受那么多人的目光只盯在他一个人身上。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法庭中心头散乱脸上布满被指甲抓出的血痕。全场响起一阵持续颇久的低语声。 “父亲”贝尼代托说“他们问我要证据。你希望我给他们吗。” “不不”维尔福先生用一种嘶哑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必了!” “怎么不必呢?”审判长喊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无法和这种落到我身上来的致命的重压抗争诸位。——我是落到一个复仇之神的手里了!无须证据这个年轻人说的话都是真的。” 全场被一种象预示某种恶劣的自然现象那样阴森凄惨的沉寂弥漫着大家都惊慌地寒颤着。 “什么!维尔福先生”审判长喊道“你难道昏了头吗?什么!你的理智还在吗?你的头脑显然是被一个奇特、可怕、意想不到的污蔑弄糊涂了。来恢复你的理智吧。” 检察官低下头他的牙齿象一个大寒热的人那样格格地打抖可是他的脸色却象死人一般毫无血色。 “我没有丧失理智阁下”他说“你可以看得出:失常的只是我的**。那个年轻人所指控我的罪我全部承认从现在起我悉听下任检察官对我的处置。” 当他用一种嘶哑窒息的声音说完这几句话后他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走去一个法警机械地打开了那扇门。全场的人都因吃惊而哑口无言这次开庭审判使半月来轰动巴黎社会的那一连串可怕的事情达到了最高峰。 “噢”波尚说“现在谁会说这幕戏演得不自然?” “噢!”夏多·勒诺说“我情愿象马尔塞夫先生那样用手枪结束他的生命那总比这场灾祸来得舒服点。” “那么他犯了杀人罪了。”波尚说。 “以前我还想娶他的女儿呢!”德布雷说“幸亏她死了可怜的姑娘!” “诸位审问暂停”审判长说“本案延期到下次开庭办理。案情当另委法官重新审查。” 至于安德烈他仍然很平静而且比以前更让人感兴趣了他在法警的护送下离开法庭法警们也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了一些敬意。 “嗯你觉得这件事情怎么样我的好汉?”德布雷问那副警长并把一块金路易塞到他的手里。 “可能酌情减刑。”他回答。 第一一一章 抵罪 正文第一一一章抵罪 维尔福先生看见稠密的人群在他的前面闪开着一条路。 极度的惨痛会使别人产生一种敬畏即使在历史中最不幸的时期群众第一个反应总是对一场大难中的受苦者表示同情。 有许多人会在一场动乱中被杀死但罪犯在接受审判时却极少受到侮辱。所以维尔福安全地从法院里的旁听者和军警面前走过。他虽然已认罪有他的悲哀作保护。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不是用理智来判断而是凭本能行事;在这样的情况下最伟大的人就是那种最富有感情和最自然的人。大家把他们的表情当作一种完美的语言而且有理由以此为满足尤其是当那种语言符合实际情况的时候。维尔福离开法院时的那种恍惚迷离的状态是难于形容的。一种极度的亢奋每一条神经都紧张每一条血管都鼓起来他身体的每一部分似乎都受着痛苦的宰割这使他的痛苦增加了一千倍。他凭着习惯走出法庭他抛开他法官的长袍——并不是因为理应如此而是因为他的肩膀不胜重压象是披着一件饱含痛苦的尼苏斯的衬衫一样[尼苏斯是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马的怪物因诱拐大力士赫克里斯之妻被赫克里斯以毒箭射死。赫之妻遵尼苏斯的遗言把丈夫的衬衣用这怪物的血浸过赫克里斯穿上后因此中毒苦恼不堪卒致自杀。——译注]。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道宾路看见他的马车停在那里亲自打开车门摇醒那瞌睡的车夫然后摔倒在车座上停在那里他向圣·奥诺路指了一指马车便开始行驶了。他这场灾祸好象全部重量似乎都压在他的头上。那种重量把他压垮了。他并没有看到后果也没有考虑他只能直觉地感到它们的重压。他不能象一个惯于杀人的冷酷的凶手那样理智地分析他的处境。他灵魂的深处想到了上帝——“上帝呀!”他呆呆地说其实他并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上帝呀!上帝呀!”在这将临的灾祸后面他看见上帝。马车急地行驶着。在车垫上不停地晃动着的维尔福觉察背后有一样东西顶住他。他伸手去拿开那样东西那原来是维尔福夫人在车子里的一把扇子。这把扇子象黑暗中的闪电那样唤起他的回忆——他想起了他的妻子。 “噢!”他喊道象是一块烧红的铁在烙他的心一样。在过去这一小时内他只想到他自己的罪恶。现在另一个可怕的东西突然呈现在头脑里。他的妻子!他曾以一个铁面无私的法官的身份对待她他曾宣判她死刑而她受着悔恨恐怖的煎熬受着他义正词严的雄辩所激起的羞耻心的煎熬。 她一个无力抵抗法律的可怜的弱女子——她这时也许正在那儿准备死!自从她被宣判有罪以来已过去一个钟头了。 在这个时候她无疑地正在回忆她所犯的种种罪行她也许正在要求饶恕她的罪行或许她在写信给他丈夫求她那道德高尚的丈夫饶恕她维尔福又惨痛和绝望地呻吟了一声。 “啊!”他叹道“那个女人只是因为跟我结合才会变成罪犯!我身上带着犯罪的细菌她只是受了传染象传染到伤寒、霍乱和瘟疫一样!可是我却惩罚她!我竟敢对她说:‘忏悔吧死吧!’噢不!不!她可以活下去。她可以跟我。我们可以逃走离开法国逃到世界的尽头。我对她提到断头台!万能的上帝!我怎么竟敢对她说那句话!噢断头台也在等着我呢!是的我们将远走高飞我将向她承认一切我将天天告诉她我也犯罪!噢真是老虎和赤练蛇的结合!噢真配做我的妻子!她一定不能死我的耻辱也许会减轻她的内疚。”于是维尔福猛力打开车厢前面的窗口。“快点!快点!” 他喊道他喊叫时的口吻使那车夫感到象触了电一样。马被赶得惊恐万分飞一般地跑回家去。 “是的是的”在途中维尔福反复念叨“是的那个女人不能死应该让她忏悔抚养我的儿子我那可怜的孩子在我不幸的家里除了那生命力特别顽强的老人以外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她爱这孩子她是为他才变成一个罪人的。一个母亲只要还爱她的孩子她的心就不会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她会忏悔的。谁都不会知道她犯过罪那些罪恶是在我的家里生的虽然现在大家已经怀疑但过些时候就会忘记如果还有仇人记得唉上帝来惩罚我吧!我再多加两三重罪也没什么关系?我的妻子可以带着孩子和珠宝逃走。她可以活下去也许还可以活得很幸福因为她把爱都倾注在孩子身上我的心就可以好受一些了。”于是检察官觉得他的呼吸也比较畅通了。 马车在宅邸院子里停住。维尔福从车子里出来他看出仆人们都很惊奇他回来得这样早。除此之外他在他们的脸上再看不出别的表情。没有人跟他说话象往常一样他们站在一边让他过去。当他经过诺瓦蒂埃先生房间时他从那半开着的门里看见了两个人影但他不想知道是谁在拜访他的父亲他匆匆地继续向前走。 “啊没事”当他走上通向妻子房间去的楼梯时他说“没事一切都是老样子。”他随手关拢楼梯口的门。“不能让人来打扰我们”他想“我必须毫不顾忌地告诉她在她面前认罪把一切都告诉她”。他走到门口握住那水晶门柄门却自行打开了。“门没关!”他自言自语地说“很好。”他走进爱德华睡觉的那个小房间孩子白天到学校去上学晚上和母亲住在一起。他忙向房间里看了看。“不在这儿”他说“她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冲到门口门关着。他站在那儿浑身打哆嗦。“爱萝绮丝!”他喊道。他好象听到家具移动的声音。“爱萝绮丝!”他再喊。 “是谁?”他要找的女人问道。他觉得那个声音比往常微弱得多。 “开门!”维尔福喊道“开门是我。” 不管他的怎样请求不管他的口气让人听上去多么痛苦门却依旧关着。维尔福一脚把门踹开。在门口里面维尔福夫人直挺挺地站着她的脸色苍白五官收缩。恐怖地望着他。“爱萝绮丝!爱萝绮丝!”他说“你怎么啦?说呀!” 那年轻女子向他伸出一只僵硬而苍白的手。我按你的要求做了阁下!”她声音嘶哑喉咙好象随时都可能被撕裂。 “你还要怎样呢?”说着她摔倒在地板上。 维尔福奔过去抓住她的手痉挛的那只手里握着一只金盖子的水晶瓶。维尔福夫人自杀了。维尔福吓疯了他退回到门口两眼盯住那尸体。“我的儿子呢!”他突然喊道“我的儿子在哪儿?爱德华!爱德华!”他冲出房间疯狂地喊着“爱德华!爱德华!”他的声音不胜悲恸仆人们听到喊声都跑了上来。 “我的儿子在哪儿?”维尔福问道“带他离开这座房子不要让他看见——” “爱德华少爷不在楼下先生。”仆人答道。 “那么他可能在花园里玩去看看。” “不先生夫人在半小时前派人来找他他到夫人的房间里去了以后就没有下楼来过。” 维尔福的额头上直冒冷汗他的双腿抖各种不祥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乱转。“在维尔福夫人的房间里?”他喃喃地说妻子的房间在里面他不能来看不幸的妻子的尸体。要喊爱德华他一定会在那变成坟墓的房间里造成回音。似乎不应该说话打破坟墓的宁静。维尔福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麻木了。“爱德华!”他口吃地说“爱德华!”没有回音。如果他到母亲的房间里没有再出来他又会可能在哪儿呢?他踮着脚走过去。维尔福夫人的尸体横躺在门口爱德华一定在房间里面。那个尸体似乎在看守房门眼睛瞪着脸上分明带着一种可怕的、神秘的、讥讽的微笑。从那打开着的门向里过去可以看见一架直立钢琴和一张蓝缎的睡榻。维尔福向前走了两三步看见他的孩子躺在沙上睡着了。他出一声欢喜的喊叫好象透入那绝望黑暗的深渊。他只要跨过那尸体走进房间抱起他的孩子带他远走高飞就行了。 维尔福已不再是那个精明近于深谋远虑的上层人物了现在他是一只受伤将死的老虎他的牙齿已被最后的痛苦磨碎了。他不怕现实他只怕鬼。他跨过尸体好象那是能把他吞噬的一只火炉。他把那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搂着他摇他喊他但那孩子并不回答。他嘴唇去亲那孩子的脸颊孩子是冰冷惨白的。他感到他的四肢僵硬他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心脏已不再跳动了孩子死了。一张叠着的纸从爱德华的胸口上落下来。维尔福如同五雷轰顶双腿一软跪下来孩子从他麻木的手上滑下来滚到他母亲的身边。维尔福拾起那张纸那是妻子的笔迹他迫不急待地看了起来。 “你知道我是一个好母亲为了我儿子不惜让自己变成一个罪人。一个好母亲是不能和她的儿子分离的。” 维尔福无法相信他的眼睛无法相信他的理智。他向孩子的尸体爬过去象一只母狮看着它死掉的小狮子一样。悲痛欲绝地喊道“上帝啊!”他说“上帝永在啊!”那两具死尸吓坏了他他不能忍受两具尸体来填充寂静。直到那时他被一中绝望和悲痛支持着。悲痛力大无比而绝望使他产生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勇气。现在他站起来但他的头低着悲哀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甩了甩那被冷汗润湿的头决定去找他的父亲他从没对任何人表示过怜悯但现在他要找一个人来听他诉苦他要找一个来听他哭泣。他走下楼梯走进诺瓦蒂埃的房间。那老人正用他所能够表现出的最亲热的表情在倾听布沙尼神甫说话布沙尼神甫仍象往常一样冷淡平静。维尔福一看见那长老便把手按在前额上。他记得他曾在阿都尔那次晚宴后去拜访过他也记得长老曾在瓦朗蒂娜去世的那天到这座房子里来过。“你在这儿阁下!”他叹道“你怎么总是伴随死神一起来呢?” 布沙尼转过身来看着检察官变了形的脸和他眼睛里那种野蛮的凶光他知道开庭的那出戏已经收场了但他当然不知道生了别的事情。“我以前曾来为你的女儿祈祷过。”他答道。 “但你今天来做什么?” “我来告诉你:你的债已经偿还得够了从此刻起我将祈祷上帝象我一样的宽恕你。” “上帝呀!”维尔福神情慌张的喊道“你不是布沙尼神甫!” “是的我不是”长老拉掉他的头摇一遥头他的黑披散到他那英俊的面孔两旁。 “你是基督山伯爵!”检察官带着惊呆的神情喊道。 “你说得并不全对检察官阁下再仔细想一想。” “你是在马赛第一次听到我的声音的在二十三年以前你与圣·梅朗小姐举行婚礼的那一天。好好想一想吧。” “你不是布沙尼?你不是基督山?你就是那个躲在幕后与我不共戴天的死对头!我在马赛的时候一定得罪过你。哦该我倒霉!” “是的你说得对”伯爵把双手交叉在宽阔的胸前说“想想吧仔细想想吧!” “但我怎样得罪了你?”维尔福喊道他的脑子正在那既非幻梦也非现实的境地徘徊在理智和疯狂之间——“我怎样得罪了你?告诉我吧!说呀!” “你是谁那么你是谁?” “我是被你埋在伊夫堡黑牢里的一个可怜的人的阴魂。那个阴魂终于已从他的坟墓里爬了出来上帝赐他一个基督山的面具给他许多金珠宝贝使你直到今天才能认出他。” “啊!我认出你了!我认出你了!”检察官喊道“你是——” “我是爱德蒙·唐太斯!” “你是爱德蒙·唐太斯!”维尔福抓住伯爵的手腕喊道“那么到这儿来。”于是他拉着基督山往楼上走。伯爵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他的心里也料到生了某种新的灾难。 “看吧爱德蒙·唐太斯!”他指着他妻子和孩子的尸体说“看!你的仇报了吗?” 基督山看到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把报复的权利用得过了头他已没有权利说“上帝助我上帝与我同在。那句话了。他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哀的表情扑到那孩子的尸体上拨开他的眼睛摸一摸他的脉搏然后抱着他冲进瓦朗蒂娜的房间把门关上了。 “我的孩子!”维尔福喊道“他抢走了我的孩子!噢你这坏蛋你不得好死!”他想去追基督山但象是在做梦一样他的脚一步也动不得。他拚命睁大眼睛眼珠象是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似的。指甲扎进了胸膛上被血染红了;他太阳穴上的血管胀得象要爆裂开来似的他头脑热。几分钟他已经没有了理智接着他大叫一声爆出一阵大笑冲下楼梯去了。 一刻钟以后瓦朗蒂娜的房间门开了基督山走出来。他的眼光迟钝脸上毫无血色他那表情一向宁静高贵的脸由于悲哀而神色大变他的臂弯里抱着那个已经无法起死回生的孩子。他单腿跪下虔敬地把他放在他母亲的旁边然后他走出房间在楼梯上遇到一个仆人“维尔福先生在哪儿?”他问仆人。 那个仆人没吭声指了指花园。基督山走下楼梯向仆人所指的那个方向走过去看见维尔福被他的仆人围在中间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铲子正在疯狂地挖着泥土。“这儿没有!” 他喊道。于是他再向前面走几步重新再挖。 基督山走到他的身边低声说:“阁下你的确失去了一个儿子但是——” 维尔福打断他的话他听不懂也根本听不到。“噢我会找到他的!”他喊道“你们都哄我说他不在这儿我会找到他的一定得找下去!” 基督山恐慌地往后退去。“噢!”他说“他疯啦!”象是怕那座受天诅咒的房子的墙壁会突然倒塌似的他跑到街上第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权利做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噢够啦——够啦”他喊道“快去把最后的一个救出来吧。” 一回到家他就遇到莫雷尔正象一个幽灵似的在他的客厅里来回徘徊。“准备一下吧马西米兰。”伯爵带着微笑说“我们明天离开巴黎。” “你在这儿没有别的事要干?”莫雷尔问。 “没有了”基督山答道“上帝宽恕我也许我已经做得太过分了!” 第一一二章 离开 正文第一一二章离开 最近生的几件事成了整个巴黎谈论的话题。艾曼纽和他的妻子这时就在他们密斯雷路的小房子里颇感兴趣地谈论那些事件。他们在把马尔塞夫、腾格拉尔和维尔福那三件接连而来的灾难作对比。去拜访他们的马西米兰没精打彩地听着他们的谈话木然地坐在一旁。 “真的”尤莉说“我们简直要这样想了艾曼纽这些人在富有、快乐的时候却忘记了有一个凶神在他们的头上盘旋而那凶神象贝洛音话里那些奸恶的小妖精一样因为没有被邀请去参加婚礼或受洗典礼不肯受忽视突然出来为他自己复仇了。” “意想不到的灾难!”艾曼纽说他想到了马尔塞夫和腾格拉尔。 “多么难以忍受的痛苦呀!”尤莉说他想到了瓦朗蒂娜但凭着一个女人的知觉她没有在她哥哥的面前提起她。 “如果是上帝在惩罚他们的话”艾曼纽说“那是因为至高无上的上帝现他们过去的生活里找不到值得减轻他们的痛苦的事情那是因为他们命中注定要受到惩罚的。” “你这个判断是不是下得卤莽了一点艾曼纽?”尤莉说。 “当我的父亲拿着手枪想自杀的时候假如那时有人说‘这个人是理应受苦的。’那个人岂不是大错特错了吗?” “是的但上帝没有让我们的父亲去死呀正如他不许亚伯拉罕献出他的儿子一样。上帝对那位老人象对我们一样派了一位天使来捉住了死神的翅膀。” 艾曼纽刚说出这几句话铃声响了——这是门房的信号表示有客人来访。接着房门打开了基督山伯爵出现在门口。那对青年夫妇出一声欢呼马西米兰抬起头但立刻又垂了下去。 “马西米兰”伯爵说象是并未注意到自己的来访在主人身上引起的不同反应似的“我是来找你的。” “来找我?”莫雷尔把他的话复述了一遍象是刚从一场梦里醒来。 “是的”基督山说“不是说定由我带着你一起走的吗?你做好准备起程的了吗?” “我准备好了”马西米兰说“我是特地来向他们告别的。” “您到哪儿去伯爵?”尤莉问道。 “先到马赛夫人。” “到马赛去!”那对青年夫妇喊道。 “是的我要带你们的哥哥一起去。” “噢伯爵!”尤莉说“你可以医好他的抑郁症吗? 莫雷尔转过脸去掩饰他狼狈的表情。 “那么你们觉得他并不快乐吗?”伯爵说。 “是的”那年轻女子答道“我很担心他会不会认为我们的家庭是一个没有乐趣的家庭?” “我没有改变他的。”伯爵答道。 “我马上可以陪你去阁下。”马西米兰说。“别了我的朋友们!艾曼纽!尤莉!别了!” “怎么别了?”尤莉喊道“你难道就这样离开我们不作任何准备连护照都没有?” “时间拖长只会增加分离的悲痛”基督山说“一切必需的东西马西米兰毫无疑问都已经准备好了——至少我这样提醒过他。” “我有护照了箱子也收拾好了。”莫雷尔用他的那种宁静而哀伤的口气说。 “好!”基督山微笑着说“由此可见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做事就是利索。” “您这就要走了马上就离开了吗?”尤莉说“您就不能多呆一天哪怕再多呆一个钟头啊!” “我的车子在门口等着夫人我必须在五天之内赶到罗马。” “马西米兰也到罗马去吗?”艾曼纽喊道。 “他带我去哪儿我就到哪儿去”莫雷尔带着忧郁的笑容“在此后这一个月内我是属于他的。” “噢天哪他的话说得多么奇怪伯爵。”尤莉说。 “马西米兰陪着我去”伯爵用他那种慈爱的和最有说服力的语气说“所以你们不必为你们的哥哥担心。” “别了我亲爱的妹妹别了艾曼纽!”莫雷尔又说。 “看他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尤莉说。“噢马西米兰马西米兰你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事。” “嗯!”基督山说“不久你们将看到他高高兴兴脸带笑容地回来。” 马西米兰向伯爵轻蔑地、几乎是愤怒的看了一眼。 “我们出吧。”基督山说。 “在您离开我们以前伯爵”尤莉说“许我们向您表示将来有一天——” “夫人”伯爵打断她的话把她的双手合在他自己的手里说“你所能讲的话决抵不上我在你的眼睛里所读到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作为传奇小说里的恩人我本该不辞而别的可我做不到因为我是一个软弱的有虚荣心的人也喜欢我的同类给我温柔、慈爱和感激的眼光。现在我要走了请允许我自负地对你们说别忘记我我的朋友们因为你们大概永远再也见不到我了。” “永远见不到你!”艾曼纽喊道两滴大泪珠则滚下顺着尤莉的脸颊滚下来——永远也见不到你!那么离开我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位天使了。这位天使到人世间来做了好事以后便又要回到天上去了。” “别那么说”基督山急忙答道——“别那么说我的朋友们。天使是不会做错事情的。天使可以随心所欲地行事。他们的力量胜过命运。不艾曼纽我只是一个人你的赞扬不当你的话是亵渎神明的。”于是他吻了吻尤莉的手尤莉扑到他的怀里他伸出手握了握艾曼纽的手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这座房子离开这和平幸福的家庭。他向马西米兰作了手势驯服地跟他出来他脸色漠然毫无丧情。瓦朗蒂娜逝世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子。 “请让我哥哥恢复安宁和快乐。”尤莉低声对基督山说。伯爵捏一捏她的手算是回答象十一年以前他在莫雷尔的书斋门前楼梯口上握她的手时一模一样。 “那么你还信得过水手辛巴德吗?”他微笑着问道。 “噢是的!” “噢那么放心安睡一切托付给上帝好了。” 正如我们前面所说的马车已等在门口。四匹强壮的马在不耐烦地蹬踏着地面在台阶前站着那满头大汗的阿里他显然刚赶了大路回来。 “噢”伯爵用阿拉伯语问道“你到那位老人家那里去过了吗?” 阿里做了一个肯定的表示。 “你按照我的吩咐让他看了那封信?” “他怎么说?说得更准确些他说什么?” 阿里走到光线下面使他的主人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脸模仿诺瓦蒂埃说“对”时的面部表情闭拢双眼。 “很好!他答应了”基督山说“我们走吧。” 他话音刚落车子便开动了马蹄在石板路上溅起夹着尘埃的火花。马西米兰一言不坐在车厢的角落里。半小时以后车子突然停住了原来伯爵把那条从车子里通出去绑在阿里手指上的丝带拉了一下。那个努比亚人立刻下来打开车门。这是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他们已到达维儿殊山的山顶上从山上望出去巴黎象是一片黑色的海上面闪烁着磷光象那些银光闪烁的海浪一样——但这些浪头闪烁比那些海洋里翻腾不息的波浪更喧闹、更激奋、更多变、更凶猛、也更贪婪。这些浪头永远吐着白沫、永不停息的。伯爵独自立在那儿他挥挥手车子又向前走了几步。他把两臂交叉在胸前沉思了一会儿他的脑子象一座熔炉曾铸造出种种激动世界的念头。当他那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为热心的宗教家、唯物主义者所同样注意的现代巴比伦的时候他低垂着头合拢手象做祈祷似地说道:“伟大的城市呀自从我第一次闯进你的大门到现在还不到半年。我这次到这里来其中的原因我只向天主透露过只有他才有力量看穿我的心思。只有上帝知道:我离开你的时候既没有带走骄傲也没有带走仇恨但却带走了遗憾。只有上帝知道:他所交给我的权力我并没有用来满足我的私欲或作任何无意义的举动。噢伟大的城市呀!在你那跳动的胸膛里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象一个耐心的矿工一样我在你的体内挖掘铲除了其中的祸害。现在我的工作完成了我的使命结束了现在你不能再给我痛苦或欢乐了。别了巴黎!别了!” 他的目光象一个夜间的精灵一样在那广大的平原上留连着他把手放在额头上走进马车关上车门车子便在一阵尘沙和响声中消失在山的那一边了。 车行了六哩路没有人说一句话。莫雷尔在梦想基督山则一直望着他。 “莫雷尔”伯爵终于对他说“你后悔跟我来吗?” “不伯爵但离开巴黎——” “如果我以为巴黎会让你快乐莫雷尔我就会把你留在那儿的。” “瓦朗蒂娜安息在巴黎离开巴黎就象是第二次再失去她一样。” “马西米兰”伯爵说“我们失去的朋友不是安息在大地的胸膛里而是深深地埋在我们的心底。上帝是这样安排的他们永远陪伴着我们。我就有这样两个朋友——一个给了我这个身体一个给了我智慧。他们的精神活在我的身上。我每当有疑问的时候就与他们商量如果我做了什么好事的话我就归功于他们的忠告。听听你心里的声音吧莫雷尔。你问问它究竟你是否应该继续给我看一个忧郁的面孔。” “我的朋友”马西米兰说“我心里的声音非常悲哀我只听到不幸。” “这是神经衰弱的缘故一切东西看上去都象是隔着一层黑纱似的。灵魂有它自己的视线你的灵魂被遮住了所以你看到的未来是黑暗险恶的。” “或许真是那样。”马西米兰说他又回到梦思的状态中。 伯爵的无限本领使旅程完成得惊人地迅在他们所经的路上市镇象影子似的向后飞去那被初秋的风的吹得左右摇摆的树木巨人般地向他们疯狂地迎面冲来但一冲到面前便又急地后退。第二天早上他们到达夏龙那儿伯爵的汽船已在等待他们。马车立刻被拉上甲板两位旅客也立即登船。那艘汽船是特造的快艇它那两只划水轮象翅膀一样船象鸟儿似的在水面上滑行。莫雷尔感到了这种在空中急穿过的快感风吹起他前额的头似乎暂时驱散了那凝聚在他额头上的愁云。两位旅客与巴黎之间距离愈来愈远伯爵的身上也愈呈现出一种乎人类所能有的宁静的气氛象是一个流亡多年的人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似的。不久马赛进入眼帘了——那充满着生命活力的马赛那繁衍着泰尔和迦太兰族后裔的马赛那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精力充沛的马赛。一看到那圆塔、圣·尼古拉堡和那砖块砌成的码头记忆便搅动了他们的内心当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在这些地方玩耍过。他们怀着同样的心绪踏上卡尼般丽街。 一艘大船正在升帆待准备开赴阿尔及尔船上洋溢着一片起程前常有的那种匆忙喧闹。乘客和他们的亲友们群集在码头上朋友们互相亲切而伤心地告别有的哭泣有的诉说着告别的话形成了一种令人感动的场面即使那些每天看到同样情形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但这却不能使马西米兰从他那奔腾的思潮里唤醒过来。 “这儿”他无力地扶着基督山手臂说——“就在这个地方我的父亲曾站着看埃及王号进港就在这个地方你救了他。脱离了死境和耻辱的父亲扑入我的怀里。我现在还觉得我的脸上沾着他那温热的眼泪但那时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流泪许多旁观的人也都哭了。” 基督山温和地微笑着说:“我那时站在那个地方”他指着一个街角。当他说话的时候就在他所指的那个方向传来一声痛苦伤心的呻吟一个女人正在向即将起锚的船上的一个旅客挥手。要不是莫雷尔的眼光这时的注意力集中在船上他一定会注意到基督山看见那个女人时那种激动的情绪。 “噢天哪!”莫雷尔喊道“我没有弄错!那个在挥帽子的青年人那个穿制服的年轻人是阿尔贝·马尔塞夫!” “是的”基督山说“我也认出他了。” “怎么会呢?你在看着他对面的方向呀。” 伯爵微笑了一下当他不想回答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微笑的他把眼光回到那蒙面的女人身上那女人不久便消失在街角上。伯爵回过头来对他的朋友说:“亲爱的马西米兰你在这儿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我得到我父亲的坟上去一趟。”莫雷尔用一种哽咽的声音说。 “那么去吧在那儿等我我很快来找你。” “那么你现在要离开我了?” “是的我也要去访问一个人。” 莫雷尔把手放在伯爵伸过来的手里然后低垂着头悲伤地离开伯爵向城东走去。基督山仍站在老地方一直等到马西米兰走出他的视线然后他慢慢地向梅朗巷走过去去找一所小房子那所小房子想必读者们已对它相当熟悉了。 它坐落在无事的马赛人最爱到这儿来散步的大道的后面一棵极大的葡萄树的年老黑的枝条伏在那被南方灼热的太阳晒得黄的墙上。两级被鞋底磨光的石头台阶通向由三块木板所拼成的门那扇门从来没上过油漆早已露出裂缝只在每年夏季到来的时候才因潮湿合成一块。这座房子外表虽然很破但却有它美丽动人的地方。它和老唐太斯以前住在这儿的时候并没有两样但老人只住阁楼而伯爵现在则已把整幢房子都交给美塞苔丝掌管。 伯爵看见郁郁不欢地离开码头的那个女人走进这座房子她刚走进去关上门基督山便在街角上出现所以他几乎刚看见她便又失去了她的踪迹。那磨损的石阶是他的老相识他比谁都清楚用一枚大头钉就要以拨开里面的插销来打开那扇风雨剥蚀的门。他进去的时候不敲门也没有任何其他表示好象他是主人的亲密的朋友或房东一样。在一条砖块铺成的甬道尽头有一个小花园浴在阳光里在这个小花园里美塞苔丝曾根据伯爵的指示找到他二十四年以前埋下的那笔钱。站在门口的阶沿上就可以看见花园里的树木。伯爵在踏进那座房子的时候听见一声好象啜泣一样的叹息;他循望过去那儿在一个素馨木架成的凉棚底下在浓密的枝叶和紫色的细长花朵的下面他看见美塞苔丝正在垂头哭泣。她已揭起面纱她的脸埋在手里独对苍天之际她自由地泄着在她儿子面前抑制了这么久的叹息和眼泪。基督山向前走了几步小石子在他的脚底下出的声音使美塞苔丝抬起头来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她惊恐地大叫。 “夫人”伯爵说“我已经没有办法使你快乐了但我还可以给你安慰你肯把我当朋友看待并接受我的安慰吗?” “我的确薄命”美塞苔丝答道。——“孤零零地活在世界上。我只有一个儿子而他已经离我远去了!” “他有一颗高贵的心夫人”伯爵答道“他做得很对。他觉得每一个人都应该对他的国家有所贡献有人贡献他们的天才有人贡献他们的勤勉有人献出了他们的血有人献出了他们的才智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如果他留在你的身边他的生命一定会变得毫无意义他将无法分担你的忧虑。与厄运抗争他将增加他的精力并提高他的名誉把逆境变为顺境。让他去为你们创造美好的未来吧。因为我敢向你保证他会得到细心的照料的。” “噢!”那可怜的女人悲戚地摇摇头“你所说的那种顺境我从心坎里祈祷上帝赐给他但我不能享受了。我已万念俱灰我觉得坟墓已离我不远了。你是个好心人伯爵把我带回我曾经快乐过的地方。人是应该死在他曾经有过快乐的那个地方的。” “唉!”基督山说“你的话让我心痛尤其是你有理由恨我——你的一切不幸都是我造或的。但你为什么要怜悯我呢?你使我更难堪如果——” “恨你责备你——你?爱德蒙?憎恨责备那个饶恕我儿子的生命的人?你本来誓要毁灭马尔塞夫先生非常引以自傲的那个儿子但您没有那么做。” 伯爵看着美塞苔丝她站起身向他伸出双手。 “噢看着我!”她带着一种非常哀戚的神情继续说“我的眼睛已没有光彩了以前我到这儿来向那在他父亲所住的阁楼窗口等待我的爱德蒙·唐太斯微笑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岁月随着痛苦流逝。在那些日子与现在之间造成了一道深渊。咒你爱德蒙!恨你我的朋友!不我应责备的是我自己我所恨的是我自己!噢我这可怜的人哪!” 她紧握着双手抬头向天喊道。“我受了怎样的罚呀!——那让天使快乐的三个因素我曾一度拥有虔敬、纯洁和爱——而我现在变成了一个可怜虫居然怀疑上帝的仁慈了!” 基督山走过去默默地握住她的一只手。 “不”她轻轻地抽回那只手说——“不我的朋友不要碰我。你饶恕了我但在遭你报复的那些人之中我是罪孽最深的人。他们或是出于仇恨或是出于贪欲或是出于私爱但我却下贱缺乏勇气竟违背自己的判断行事。不不要握我的手爱德蒙你想说一些亲切的话我看得出的但别说了。留给别人吧我是不配再接受那种话的了。瞧” 她抬起头让他看到她的脸“瞧不幸已使我白了头我曾流过那样多的眼泪没有了光彩我的额头出现了皱纹。你爱德蒙却恰恰相反你依旧还年轻、漂亮、威风那是因为你从未怀疑过上帝的仁慈上帝支持你经过了历次风险。” 当美塞苔丝说话的时候泪珠成串成串地滚下她的脸颊。 记忆使她的痛苦更清晰那可怜的女人的心碎了。基督山拿起她的手恭敬地吻了一下但她觉得那是一个没有温情的吻象是他在吻一个圣女的大理石像的手一样。“人的一生是命中注定的”她继续说“一次过失就会失去终生的幸福。我相信你已经死了本来也该去死?我在心里为你哀悼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只是使一个三十九岁的女人看来象一个五十岁的老太婆而已。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认出你而我却只能救我的儿子一个人呢?我也应该拯救那个虽然有罪但却已被我接受为丈夫的那个人?可是我却听任他去死!我说什么呀?噢仁慈的上帝!他的死不是我促成的吗?因为我因循麻木瞧不起他不愿意记得他是为了我的缘故才犯下变节叛卖的罪行。我陪我的儿子来了这儿有什么用呢?既然我现在又失去了他让他独自去受非洲恶毒的气候。噢我告诉你我曾是个下贱懦怯的女人我背弃我的爱情象所有背叛教义的人一样我把不幸带给了我周围的人!” “不美塞苔丝”基督山说“不你把自己说得太坏了。你是一位高尚纯洁的女性是你的悲痛软化了我的心。可是我只是一个使者指使我的是一位看不见的恼怒的上帝他无意使我那已经开始的惩罚半途而废。我以那位过去十年来我每天俯伏在他脚上的上帝作证我本来愿意为你牺牲我的生命和那与我的生命不可分割的种种计划。但是——我可以很自傲地说美塞苔丝——上帝需要我为了上帝活下来了。请审视我的过去与现在并猜测将来然后再说我究竟是否只是神的工具。不幸、痛苦、被人遗弃、受人迫害这一切构成了我青年时代的苦难。然后突然地从囚禁、孤独、痛苦中重新获得了光明和自由拥有了一大笔闻所未闻的财产假如那时我不明白是上帝要我用那笔财产来执行他伟大的计划我一定是瞎了眼睛了。从那时起我就把这笔财产看成上帝的神圣托付。从那时起我就没有再想过那种即使象你这样可怜的女人有时也能享到甜蜜生命的。这不曾得到一小时的安静——一次都没有。我觉得自己象是一片要去烧毁那些命中注定该毁灭的城市的火云被驱赶着在天空中飞行。象那些富于冒险精神的船长要去进行某种充满危险的航程一样我作了种种准备在枪膛里装上子弹拟定各种进攻和防守的方案我用最剧烈的运动锻炼我的身体用最痛苦考验磨炼我的灵魂。我训练手臂使它习惯于杀人训练我的眼睛习惯于看人受折磨训练我的嘴巴对最可怖的情景微笑。我的本性虽然善良、坦率和宽大但我却能变成了狡猾、奸诈、有仇必报——或说得更确切一些变得象命运一样的冷酷无情。然后我踏上展现在我面前的征途。我克服了种种障碍达到我的目标那些企图挡住我道路的人却遭了殃!” “够了!”美塞苔丝说“够了爱德蒙!相信我只有那个一开始就认识你的是了解你的即使她曾挡住你的路即使你曾把她象一块脆玻璃那样踩得粉碎可是爱德蒙可是她依旧还是崇拜你!象我与过去之间存在着一条鸿沟一样你与其他的人之间也存在着一道深渊。我可以担白地告诉你把我心目中你和其他男子比较这是使我痛苦的主要原因。不世界上再没有象你那样可敬和善良的人了现在让我们告别吧爱德蒙让我们分手吧。” “在我离开你以前美塞苔丝你没有任何要求了吗?”伯爵说。 “我在这个世上存有一个希望爱德蒙——希望我儿子能够幸福。” “请祈祷上帝保佑他我可以努力让他幸福。” “谢谢谢谢爱德蒙!” “但对你自己难道毫无所求吗美塞苔丝?” “我自己什么都不需要我象是生活在两座坟墓之间。一座是爱德蒙·唐太斯的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失去他的。我爱他。这句话从我这褪色的嘴唇上说出来并不动听但它是我心里珍藏的一个宝贵记忆即使用世界上一切的东西来交换我也不愿意失去它。另外那座坟墓是死在爱德蒙手里的那个人的我并不惋惜他死但我必须为死者祈祷。” “你的儿子会幸福的夫人。”伯爵说。 “那么我还能够得到一些安慰了。” “但你准备怎么样呢?” “说我在这儿能象以前的美塞苔丝那样凭劳动换取面包那当然不是真话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除了祈祷以外已经不能再做别的事情了。但是我也没有必要工作你埋下的那一笔钱我已经找到了那笔钱已足够维持我的生活。关于我的谣言大概会很多猜测我的职业谈论我的生活态度只要有上帝作证那没有了什么关系。” “美塞苔丝”伯爵说“我说这句话并不是来责备你但你放弃马尔塞夫先生的全部财产是一种不必要的牺牲。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理应是属于你的那是精心操持那个家应得的。我不能接受爱德蒙。我的儿子不答应的。我知道你要向我建议什么。” “一切当然应该得到阿尔贝·马尔塞夫的完全认可。”我将亲自去征询他的意见。如果他愿意接受我的建议你会反对吗?” “你很清楚爱德蒙我已经不再是一个理智的人了没有了意志已经不能决定了。我已被那冲到我头上来的惊涛骇浪弄糊涂了我已变得听天由命、听任上帝的摆布象是大鹰扑下的燕子一样。我活着只是因为我命中注定还不应该死。假如上帝来援救我我是肯接受的。” “啊夫人”基督山说“我们不是这样崇拜上帝的。上帝的本意是要我们了解他辩明他的真意为了这个原因他给了我们自由意志的。” “噢!”美塞苔丝喊道“别对我说那句话!难道我应该相信上帝给了我自由的意志我能用它来把我自己从绝望中解救出来吗?” 基督山低下头在她那样沉痛的悲哀面前不禁有点畏缩。 “你不愿意和我说一声再见吗?”他问道并向她伸出手。 “当然我要对你说再见”美塞苔丝说并庄严地指着天。“我对你说这两个字就是向你表示:我还怀着希望。”于是美塞苔丝用她那颤抖的手和伯爵的手握了握以后便冲上楼去。 基督山慢慢地离开那所房子向码头走去。美塞苔丝虽然坐在以前老唐太斯所住的那个房间的小窗前面却并没有看到他离开了。她正在极目了望大海上那艘载着她儿子的船但她却仍不由自主地用温柔的声音轻轻地说:“爱德蒙!爱德蒙!爱德蒙!” 第一一三章 往事 正文第一一三章往事 伯爵心情悲伤地离开那座他和美塞苔丝分手的小屋或许他永远也见不到她了。自从小爱德华去世以来基督山的心情生了大变化。当他经过一条艰苦漫长的道路达到复仇的高峰以后他在高峰的那一边看到了怀疑的深谷。尤其是他与美塞苔丝刚才的那一番谈话在他心里唤醒了的许多许多的回忆他觉得他有必要与那些回忆搏斗。象伯爵这样性格刚毅的人是不会长期沉浸在这种抑郁状态里的。那种抑郁状态或许可以刺激普通的头脑促使它们产生一些新思想但对于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是有害的。他想既然他现在几乎到了责备自己的地步那么他以前的策划一定有错误了。 “我不能这样自欺”他说“我没有把以前看清楚为什么!”他继续说“难道在过去的十年内我走的道路是错误的吗?难道我预计的竟是一个错误的结果?难道一小时的时间就足以向一位建筑师证明:他那寄托着全部希望的工程即使不是不可能至少却是违反上帝旨意的吗?我不能接受这种想法它会使我疯的。我现在之所以不满意是因为我对于往事没有一个清楚的了解。象我们所经过的地方一样我们走得愈远它便愈模糊。我的情况象是一个在梦里受伤的人虽然感觉到受了伤但却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受的伤。那么来吧你这个获得再生的人你这个豪侈的阔佬你这个醒来的梦游者你这个万能的幻想家你这个无敌的百万富翁!再来回忆一下你过去那种饥饿痛苦的生活吧。再去访问一下那逼迫你、或不幸引导你、或绝望接受人的地方吧。在现在这面基督山想认出唐太斯的镜子里看到的是钻石、黄金和华丽的服饰。藏起你的钻石埋掉你的黄金遮住你华丽的服饰变富为穷自由人变为罪犯由一个重生的人变回到尸体上吧!” 基督山一面这样沉思默想一面顺着凯塞立街走。二十四年以前他在夜里被一言不的宪兵押走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街。那些房子今天虽充满欢乐富有生气那天晚上却黑乎乎、静悄悄的门户紧闭着。”可是它们还是以前的那些房子”基督山对自己说“只是现在不是黑夜而是大白天是太阳照亮了这个地方让它看来使人这样高兴。” 他顺着圣·洛朗街向码头走过去走到灯塔那儿这是他登船的地方。一艘装着条纹布篷的游艇正巧经过这里。基督山向船老板招呼了一下船老板便立刻带着一个船夫和希望做一笔好生意时那种急切的心情向他划拢来。 天气好极了正宜于出游。鲜红的、光芒四射的太阳正在向水里沉下去渐渐被水吞没。海面光滑得象玻璃一样只是偶尔被一条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捕跳出海面来寻求安全的鱼暂时扰乱了它的宁静;从地平线远望那些船象海鸥一样白那样姿态优美可以看见回到马地古去的渔艇和开赴科西嘉或西班牙的商船。 但虽然睛朗的天气有美丽的船只和那笼罩着一切的金色的光芒紧裹在大氅里的基督山却只想到那次可怕的航程。 过去的一切都一一在他的记忆里复活了。迦太兰村那盏孤独的灯光;初见伊夫堡猛然觉悟到他们要带他到那儿去时的那种感觉当他想逃走时与宪兵的那一场挣扎;马枪枪口触到他额头时那种冷冰冰的感觉——这一切都在他眼前成了生动而可怕的现实。象那些被夏天的炎热所蒸干、但在多雨的秋天又渐渐贮积起流水的小溪一样伯爵也觉得他的心里渐渐地充满了以前几乎压毁爱德蒙·唐太斯的那种痛苦。他再也看不见那晴朗的天空那美丽的船只那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迷人的景色:天空中似乎布满乌云庞大的伊夫堡象是一个死鬼的幽灵。当他们抵岸的时候伯爵不由自主地退到船尾船夫不得不用迫切催促的口气说:“先生我们到岸啦。” 基督山记得:就在这个地方就在这块礁石上他曾被士兵凶暴地拖上去用刺刀顶着他的腰走上那个斜坡。当初唐太斯眼前漫长的路程;现在基督山却觉得它非常短。每一桨都唤醒了许多记忆往事象海的泡沫一样浮升了起来。 自从七月革命以来伊夫堡里便不再关犯人。这儿现在只住着一队缉私队。一个看守在门口站着等待引导访客去参观这个恐怖的遗迹。伯爵虽然知道这些事实但当他走进那个拱形的门廊走上那座黑洞洞的楼梯向导应他的要求领他到黑牢里去的时候他的脸色还是变成了惨白色他的心里在一阵阵冷。他问旧时的狱卒还有没有留下来的;但他们不是退休就是转业去做另外的行当了。带他参观的那个向导是一八三o年来的。向导把他带到了当年他自己的那间黑牢。他又看见了那从那狭窗口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他又看见了当年放床的那个地方。但那张床早已搬走了床后的墙脚下有几块新的石头这是以前法利亚长老所掘的那条地道的出口基督山感到他的四肢抖他拉过一个木凳坐了下来。 “除了毒死米拉波[米拉波伯爵(一七四九—一七九一)法国大革命时代的政治家在伊夫堡被他的政敌用毒药毒死。——译注]的故事以外在这座监狱里还生过什么故事没有啊?”伯爵问道“这些阴森可怕的地方竟关押过我们的同类简直不可思议关于这些房间可有什么传说吗?” “有的先生狱卒安多尼对我讲过一个关于这间黑牢的故事。” 基督山打了一个哆嗦安多尼就是看管他的狱卒。他几乎已经忘掉他的名和长相了但一听到他的名字他便想起了他——他那满是络腮胡子的脸棕色的短褂和钥匙串。伯爵似乎现在还能听到那种玎玲当啷的响声他回过头去在那条被火把映得更显阴森的地道里他好象又见到了那个狱卒。 “您想听那个故事吗先生?” “是的讲吧。”基督山说用把手压在胸膛上按着怦怦直跳的心他觉得怕听自己的往事。 “这间黑牢”向导说“以前曾住过一个非常可怕的犯人可怕的是因为他富于心计。当时堡里还关着另外一个人;但那个人并不坏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疯长老。” “啊真的?是疯子吗?”基督山说“他为什么会疯?” “他老是说谁放他出去他就给谁几百万块钱。” 基督山抬头向上望但看不见天空在他和苍穹之间隔着一道石墙。他想在得到法利亚的宝藏的那些人的眼睛和宝库之间也有一道厚厚的墙啊。 “犯人可以互相见面的吗?”他问道。 “噢不先生这是被明文禁止的但他们逃过了看守的监视在两个黑牢之间挖一条地道。” “这条地道是谁挖的呢?” “噢那一定是那个年轻人干的当然罗他身体强壮而长老则已年老衰弱。而且他疯疯癫癫的决想不出这个办法。” “睁眼的瞎子!”伯爵低声说道。 “但是不管它吧那个年轻人挖了一条地道至于如何挖的用什么工具挖的谁都不知道但他总算是挖成了那边还有新砌的石头为证明。您看见了吗?” “啊是的我看见了。”伯爵说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嘶哑了。 “结果是:两个人相互可以来往了他们来往了多久谁都不知道。有一天那长老生病死了。您猜那年轻人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 “他搬走那具尸体把它放在自己的床上使它面向墙壁;然后他走进长老的黑牢里把进口塞住钻进装尸体的那只布袋里。您想到过这样的计策吗?” 基督山闭上眼睛似乎又体验到冰冷的粗布碰到他面孔时的万种感触。那导游继续讲道:“他的计划是这样的:他以为他们是把死人埋在伊夫堡认为他们不会给犯人买棺材所以可以用他的肩胛顶开泥土。但不幸的是伊夫堡规定。他们从不埋葬死人只是给死人脚上绑上一颗很重的铁球然后把它抛到海里。结果是:那个年轻人从悬岩顶上被抛了下去。第二天床上现了长老的尸体真相大白了抛尸体的那两个人说出了他们当时曾听到尖声的喊叫但尸体一沉到水里那喊声便听不到了。” 伯爵呼吸困难大滴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滚下来他的心被痛苦填满了。“不”他喃喃地说道“我所感到的怀疑动摇只是健忘的结果现在伤口又被撕裂开了心里又渴望着报复了。而那个犯人”伯爵提高了嗓门说“此后听到他的消息吗?” “噢没有当然没有。您知道下面这两种情形他必定得遭遇一种——他不是平跌下去便是竖跌下去如果从五十尺的高度平跌下去他立刻会摔死如果竖跌下去则脚上的铁球就会拉他到海底他就永远留在那儿了可怜的人!” “那么你怜悯他吗?”伯爵说。 “我当然怜悯他虽然他也是自作孽。” “你是什么意思?” “据说他本来是一个海军军官因为参加拿破仑党才坐牢的。” “的确!”伯爵重又自言自语道“你是死里逃生的!那可怜的水手只活在讲述他故事的那些人记忆里。他那可怕的经历被人当作故事在屋角里传述着当向导讲到他从空中被大海吞噬的时候便使人颤栗抖。”随后伯爵提高了声音又说“你可知道他的名字吗?” “噢只知道是三十四号。” “噢维尔福维尔福!”伯爵轻轻地说“当你无法入眠的时候我的灵魂一定常常使你想到这件事情!” “您还想看什么吗先生?”向导说。 “是的如果你可以领我去看一下那可怜的长老房间的话。” “啊!二十七号。” “是的二十七号。”伯爵复述一遍向导的话他似乎听到长老的声音隔着墙壁在说。 “来先生。” “等一等”基督山说“我想再看一看这个房间。” “好的”向导说“我碰巧忘了带这个房间的钥匙。” “再回去拿吧。” “我把火把留给您先生。” “不带走吧我能够在黑暗里看东西。” “咦您就象那三十四号一样。他们说他是那样习惯于黑暗竟能在他的黑牢最黑暗的角落里看出一枚针。” “他需要十年时间才能练就那种功夫。”伯爵心里这样自语。 向导拿着火把走了伯爵说得很对。在几秒钟以后他对一切都看得象在白天看时一样的清晰。他向四周看看完全看清了他曾呆过的黑牢。 “是的”他说“那是我常坐的石头那墙上是我的肩膀留下的印记那是我以头撞壁时所留下的痕迹。噢那些数字!我记得清楚呀!这是我有一天用它来计算我父亲和美塞苔丝的年龄的想知道当我出去的时候父亲是否还活着美塞苔丝是不是依然年轻那次计算以后我曾有过短暂的希望。我却没有计算到饥饿和背叛!”于是伯爵出一声苦笑。 他在幻想中看到了他父亲的丧事和美塞苔丝的婚礼。在黑牢的另一面墙上他看出一片刻划的痕迹绿色的墙上依旧还可以看出那些白字。那些字是这样的“噢上帝呀”他念道“保留我的记忆吧!” “噢是的!”他喊道“那是我临终时的祈祷我那时不再祈求自由而祈求记忆。我怕自己会疯忘了一切。噢上帝呀您保全了我的记忆!我感谢您!我感谢您!” 这当儿墙上映出火把的光向导走过来了。基督山向他迎上去。 “跟我来先生。”向导说他不上楼梯领着伯爵从一条地道走到另一间黑牢的门口。到了那儿另一些纪念又冲到伯爵脑子里。他的眼睛先看到的是长老画在墙上、用来计算时间的子午线然后他又看到那可怜的长老死时所躺的那张破床。这些东西不但没有激起伯爵在他自己的牢里的那种悲哀反而使他的心里充满了一种柔和的感激的心情他的眼睛里禁不注流下泪来。 “疯长老就曾关在那儿的先生这是那年轻人进来的地方”向导指着那仍未填塞的洞口。“根据那块石头的外表” 他继续说“一位有学问的专家考证出那两个犯人大概已经互相往来了十年。可怜的人!那十年时间一定很难过的。” 唐太斯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金路易交给那个虽不认识他但却已两次对他表示同情的向导。向导接过来心里以为那只几块银币但火把的火使他看清了它们的真实价值。“先生”他说“您弄错啦您给我的是金洋。” “我知道。” 向导吃惊地望着伯爵。“先生”他喊道简直无法相信他的好运“您的慷慨我无法理解!” “噢非常简单我的好人我也曾当过水手你的故事在我听来比别人更感动。” “那么先生既然您这样慷慨我也应该送你一样东西。” “你有什么东西送给我我的朋友?贝壳吗?麦杆纺织的东西吗?谢谢你!” “不先生。不是那些——是一样和这个故事有关的东西。” “真的?”伯爵急切地问道“是什么?” “听我说”向导说“我想‘在一个犯人住了十五年的牢房里总是留有一些东西的。’所以我就开始敲墙壁。” “呀!”基督山喊道想起了长老藏东西的那两个地方。 “找了一些时候以后我觉床头和壁炉底下听来象是空的。” “是的”伯爵说“是的。” “我翻开石板找到了——” “一条绳梯和一些工具?” “您怎么知道的?”向导惊奇地问道。 “我并不知道我只是这样猜测因为牢房里所现的大多是那一类的东西。” “是的先生是一条绳梯和一些工具。” “你还留着吗?” “不先生我把它卖给游客了他们认为那是件很稀奇的东西但我还留着一件东西。” “是什么?”伯爵着急地问。 “象是一本书写在布条子上的。” “去把它拿来我的好人可能那是我感兴趣的东西你放心好了。” “我这就去拿先生。”那向导出去了。 伯爵于是在那张死神使它变成了一座祭台的床前跪下来。“噢我的再生之父呀!”他叹道“您给了我自由、知识和财富您象天上的神一样能分辨善恶——如果死人和那些活人之间还能互相沟通的话如果人死后的灵魂还能重访我们曾经生活和受苦的地方——那么高贵的心呀!崇高的灵魂呀!那么我求求您为着您给我的父爱为着我对您的服从赐我一些征兆赐我一些启示吧!除去我心中剩余的怀疑吧那种怀疑如果不变成满足也会变成悔恨的。” 伯爵低下头两手合在一起。 “拿来了先生。”背后传来向导的声音。 基督山打了一个寒颤站起身来。向导递给他一卷布片那些布片是法利亚长老的知识宝藏这是法利亚长老论建立意太利统一王国的那篇文章的原稿。伯爵急忙拿过来他的眼光落到题铭上他读道“主说:‘你将拔掉龙的牙齿将狮子踩在你的脚下。’” “啊!”他喊道“这就是回答。谢谢您我的父亲谢谢您!”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夹着十张一千法郎钞票的小皮夹。“喏”他说“这个皮夹送给你。” “送给我?” “是的但有一个条件:你得等我走了以后才能打开来看”于是把他刚才找到的那卷布条藏在怀里——在他看来它比最值钱的珠宝还更珍贵——他跑出地道跳上船喊道:“回马赛!”然后他回头用眼睛盯住那座阴森森的牢狱。“该死”他喊道“那些关我到那座痛苦的监狱里去的人!该死那些忘记我曾在那里的人!” 当他经过迦太兰村的时候伯爵把头埋在大衣里轻声呼唤一个女人的名字。他两次消除了疑虑。他用一种温柔的几乎近于爱恋的声音所呼唤的那个名字是海黛。 上岸以后伯爵向坟地走去他相信在那儿一定可以找到莫雷尔。十年以前他也曾虔敬地去找一座坟墓但他枉费了一番心思。他带着千百万钱财回法国来的他却没找到他那饿死的父亲的坟墓。老莫雷尔的确在那个地方插过一个十字架但十字架早已倒了掘坟的人已经把它烧毁象他们的坟场里所有腐朽的木头十字架一样。而那可敬的商人就比较幸运了。他是在他儿女的怀抱里去世的;他们把他埋在先他两年逝世的妻子身边。两块大理石上分别刻着他们的名字竖在一片小坟地的两边四周围着栏杆种着四棵柏树。 莫雷尔正靠在一棵柏树上两眼直盯着坟墓。他悲痛欲绝几乎失去了知觉。 “马西米兰”伯爵说“你不应该看坟墓而应该看那儿。”他以手指天。 “死者是无所不在的”莫雷尔说“我们离开巴黎的时候你是这样告诉过我吗?” “马西米兰”伯爵说“你在途中要求我让你在马赛住几天。你现在还这样想吗? “我什么都不想伯爵我只是想我在这里可以比别处少一点儿痛苦。 “那也好因为我必须得离开你了但我还带着你的诺言呢是不是?” “啊伯爵我会忘了它的。” “不你不会忘记的你要莫雷尔因为你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因为你曾经过誓而且你要重一遍誓。” “噢伯爵可怜可怜我吧!我是这样不幸。” “我知道有一个人比你更不幸莫雷尔。” “不可能的!” “唉!”基督山说“这是我们人类的可怜的骄傲每一个人都以为他自己比那在他身旁哭泣呻吟的人更痛苦。” “一个人丧失了他在世界上一切所爱所希望的东西谁还会比他更痛苦?” “听着莫雷尔注意听。我认识一个人他也象你一样曾把他全部幸福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他很年轻有一个他所爱的老父一个他的所恋慕的未婚妻。他们快要结婚了但那时命中一场使我们几乎要怀疑上帝公正的波折夺去了他的爱人夺去了他所梦想的未来他被关了一间黑牢里。” “啊!”莫雷尔说:黑牢里的人迟早是可以出来的。” “他在那儿住了十四年莫雷尔。”伯爵把手放在那青年的肩头上说。 马西米兰打了一个寒颤。“十四年?”他自言自语地说。 “十四年!”伯爵重复说“在那个期间他有过许多绝望的时候。也象你一样认为自己是最不幸的人想要自杀。” “是吗?”莫雷尔问道。 “是的在他绝望到顶点的时候上帝显灵了——因为上帝已不再创造奇迹了。在一开始他大概并没有在那个人身上显示出无穷的仁慈因为蒙着泪水的眼睛看不清东西最后他接受了忍耐和等待。有一天他神奇地离开了那座死牢变成为有钱有势的人。他先去找他的父亲但他的父亲已经死了。” “我的父亲也死了。”莫雷尔说。 “是的但你的父亲是在你的怀抱里去世的他有钱受人尊敬享受过快乐享足了天年。他的父亲却死在穷苦、绝望、怀疑之中。当他的儿子在十年以后来找他的坟墓时候他的坟墓无法辩认了没有一个人能说那儿躺着你深爱的父亲!” “上帝啊!”莫雷尔叹道。 “所以他是一个比你更不幸的人莫雷尔因为他甚至连他父亲的坟墓都找不到了!” “但他至少还有他所爱的那个女人。” “你错了莫雷尔那个女人——” “她死了吗?” “比那更糟——她忘情负义嫁给一个迫害她未婚夫的人了。所以你看莫雷尔他是一个比你更不幸的情人。” “他得到上帝的安慰了吗?” “上帝至少给了他安宁。” “他还希望再得到快乐吗?” “他一直在追求着马西米兰。” 年轻人把头垂到他的胸前。“你牢记我的诺言吧”他沉思了一下把手伸向基督山说“只是记得——” “十月五日莫雷尔我在基督山岛上等你。在四日那天一艘游艇会在巴斯蒂亚港等你船名叫欧罗斯号。你把你的名字告诉船长他就会带你来见我了。就这样约定了是不是?” “说定了伯爵我会照你的话做的但你记得住十月五日——” “孩子!”伯爵答道“你不知道一个男子汉的承诺意味着什么!我对你讲过二十遍啦假如你想在那一天死我可以帮你的忙。莫雷尔再见了!” “你要离开我了吗?” “是的我在意大利有事情要办。我让你自己在这儿和不幸奋斗独自和上帝派来迎他的选民的神鹰搏斗。甘密蒂的故事[希腊神话:甘密蒂是弗烈琪亚地方一个美丽而孤苦伶仃的牧羊童子有一天宇宙大神经过看出他是一个可造之材便激太阳神化为神鹰飞到牧场上把它抓到奥林匹斯山叫他充当众神的司酒童子。——译注]不是一个神话马西米兰它是一个比喻。” “你什么时候走?” “立刻就走汽船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一个钟头以后我就离开你很远啦。你可以陪我到港口去吗马西米兰?” “我悉听你的吩咐伯爵。” 莫雷尔把伯爵送到港口黑色的烟囱里已经冒出象鹅绒似的白色水蒸气。汽船不久就开航了一小时后正如伯爵所说的烟囱里冒出的白烟消失在地平线上与夜雾融在一起分辩不清。 第一一四章 庇皮诺 正文第一一四章庇皮诺 在那艘汽船消失在摩琴岬后面的同时一个人乘着驿车从佛罗伦萨赶往罗马的人经过阿瓜本特小镇。他的驿车赶得相当快但还没有快到会令人生怀疑的程度。这人穿着一件外套确切地说是一件紧身长外套穿了这种衣服旅行是不十分舒服的但它却把鲜明灿烂的荣誉团军官的缎带显示出来他外套下面的上装上佩着一枚勋章这两个标志以及他对车夫讲话时的口音都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法国人。另外还有一点可以证明他是来自这个世界语言[这时指法语当时流行于欧洲各国。——译注]的国家的就是他只知道乐谱上用作术语的那几个意大利字象费加罗老说“goddam”[法国最流行的外国字之一;十五世纪时法国人叫英国人为goddam。——译注]一样这些字能代替特殊语言的一切奥妙。 当马车上坡的时候他就对车夫大喊“allegro”[意大利语音乐术语:“急调加快!”——译注]当他下坡的时候他就喊“moderato!”[意大利语音乐术语:“不疾不徐稍慢!”——译注]凡是走过那条路的人都知道佛罗伦萨经阿瓜本特到罗马途中有许多的上坡和下坡!这两个字使听话的人感到极其有趣。车到勒斯多塔罗马业已在望一般旅客到这里总会表露出强烈的好奇心站起来去看那最先闯入眼帘的圣·彼得教堂的圆顶但这位旅客却没有这种好奇心。他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皮夹从皮夹里抽出一张折成两叠的纸片用一种恭敬的态度把它察看了一遍以后说:“好!它还在我身边呢。” 马车从**罗门进城。向左转在爱斯巴旅馆门口停下来。我们的老相识派里尼老板恭恭敬敬地在门口迎接那位旅客。那位旅客下车吩咐给他预备一顿丰盛的午餐然后便打听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地址。当然一问就知道了因为汤姆生·弗伦奇银行是罗马最有名的银行之一它就在圣·彼得教堂附近的银行街上。罗马象在其他各地一样来一辆驿车是一件大事。十几个年轻的闲汉示脚露肘一手叉腰一手有模有样地放到后脑勺上凝视着那旅客、驿车和马;此外还有五十个左右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他们是从教皇统治下的各省来的因为教皇重征人头税要从圣·安琪罗桥抽水灌入梯伯河[梯伯河经意大利中部诸省该河比海平面高出二百四十四尺。——译注]所以无力纳税的人民只能让他们的孩子流浪出来乞讨为生。但罗马的闲汉和流民比巴黎的幸运他们懂得各国语言尤其是法语他们听到那旅客吩咐要一个房间一顿午餐后来又打听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地址。结果是:当那位客带着一个向导离开旅馆的时候一个闲汉离开他的同伴象巴黎警局的密探那样巧妙地跟着那旅客未被那旅客现也未被向导注意。 那个法国人是急于要到汤姆生·弗伦奇银行去以致他也不等驾马只是留话给车夫叫车夫驾好马以后追上来或到银行门口去等他。他比马车先到银行。那法国人走进银行把向导留在外厅里向导便立刻和两三个职业闲汉拉起话来。 在罗马的银行、教堂、废墟、博物馆和剧院门口总是有这些职业闲汉在那儿的跟踪法国人的那个家伙也走进银行。那法国人敲一敲内门走进第一个房间跟踪他的闲汉也这样做。 “经理先生在吗?”那旅客问道。 坐在第一张写字台前的一个重要职员打了一个手势一个仆役便站起身来。“您是哪一位?”那仆役问。 “腾格拉尔男爵。” “请跟我来!”那个人说。 一扇门开了那仆役和男爵都消失到门里面。那个跟腾格拉尔来的人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来。以后的五分钟内那职员继续写字凳子上的那个人也保持着沉默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然后当那职员停笔的时候他抬起头来向四下看一看确定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便说:“啊啊!你来啦庇皮诺!” “是的。”回答很简单。 “你认为这个人有值得探听的事情吗?” “我没有多少事情要打听因为我们已经得到情报了。” “那么你知道他到这儿干什么来的罗?” “当然他是来提款的但我不知道数目。” “你不久就可以知道的了我的朋友。” “好极了你大概还是象前次那样给我错误的消息。” “你是什么意思?你指哪一个人?是不久以前从这儿拿走三万艾居的那个英国人吗?” “不他真的有三万艾居我们找到了。我是指那个俄国王子你说他有三万里弗而我们却只找到两万四千。” “你一定搜得不仔细。” “是罗吉·万帕亲自搜查的。” “如果那样他大概是还了债——” “一个俄国人还肯还债!” “——不然就是花掉了一部分。” “那倒是可能的。” “一定是的你必须让我去听一听不然那个法国人在我还知道数目以前就要办完手续了。” 庇皮诺点点头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串念珠来开始低声地祈祷而那职员则走进了腾格拉尔和仆役进去的那间房子十分钟以后那职员满面光彩地回来了。 “怎么样?”庇皮诺问他的朋友。 “小心小心!数目很大。” “五六百万是不是?” “是的你知道那数目了吗?” “记在基督山伯爵大人的账上?” “你认识伯爵吗?” “那笔钱他们给他开立户头任他在罗马、威尼斯和维也纳提取?” “正是如此!”那职员喊道“你怎么打听得这样清楚呢?” “我告诉过你我们是事先就得到情报了。” “那么你为什么要来问我呢?” “我要确定我有没有认错了人。” “是的的确是他!五百万——一笔很可观的数目是吗庇皮诺?” “是的。” “嘘!我们的人来啦!” 那职员抓起他的笔庇皮诺抓起他的念珠。门开的时候一个在写字一个在祈祷。腾格拉尔满面喜色银行经理一直陪他到门口。庇皮诺跟着腾格拉尔出去。约定马车等在门口。导游拉开车门他们很能干什么事情可以派到他的用场。腾格拉尔跳进车子。动作轻捷得象个小伙子导游关上车门跳上去坐在车夫旁边。庇皮诺跳上车坐在车厢外的后座上。 “大人是要到圣·彼得教堂去吗?”导游问道。 “去做什么呀?” “当然是去观光啦!” “我不是到罗马来观光的”腾格拉尔大声说然后他又带着一个贪婪的微笑轻轻地说“我是来取钱的!”于是他拍一拍他的皮夹皮夹里刚才已装进一份信用卡。 “那么大人是到——” “到旅馆去。” “到派时尼旅馆去!”导游对车夫说马车疾驶而去。十分钟后男爵回到他的房间庇皮诺则在旅馆门外的长凳上坐下来他与本章开始时提及的那些闲汉中的一个咬耳说了几句话那个闲汉便立刻顺着通到朱庇特殿的那条路飞一般地跑去。腾格拉尔觉得疲乏而满足睡意很浓他上了床把他的皮夹塞在枕头底下。庇皮诺闲得无事便和闲汉们玩骰子输了三个艾居为了安慰自己喝了一瓶奥维多酒。 腾格拉尔虽然睡得很早但第二天早晨却醒得很迟他有五六夜没有睡好了。有时甚至根本没有睡觉时间。他美美地吃了早餐然后正如他所说的因为对这“不朽之城”的美景并不关心便吩咐车夫在中午给他备好马车。但腾格拉尔可没有计算到警察局的手续会如此麻烦驿站站长又是如此的懒惰。驿马到两点钟才来去代领护照的向导直到三点钟才到。而备好的马车在派里尼老板的门口早吸引了一群游手好闲的人。这些人之中当然有不少职业闲汉。男爵得意洋洋地穿过这些看热闹的人有不少为了想得些赏钱那些闲汉便齐声唤他“大人。”在那以前腾格拉尔一向以被称为男爵自满。大人这个称呼使他有点受宠若惊便撒了十几个铜板给那群人那群人为了再多得十几个铜板立刻改称他为“殿下”。 “走哪一条路?”车夫用意大利语问。 “去安科纳省的那条路。”男爵回答。 派里尼老板翻译了这一问一答马便疾驶而去。腾格拉尔准备先到威尼斯在那儿提出一部分钱然后赴维也纳休息几天以后他准备在维也纳住下来因为他听说那是一个可以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他离开罗马不到十哩路天色便晴起来了。腾格拉尔没想到起程会这么晚要不是这样他宁愿在罗马多留一夜的。 他伸出头去问车夫要多久才能到达一个市镇。 车夫用意大利语回答“noncapisco”[意大利语:“听不懂。——译注]腾格拉尔点一点头意思是说:“好极了。” 马车继续向前走。“我到第一个驿站就停车。”腾格拉尔心想。昨天晚上他美美地睡了一宿他现在还能感受到那种舒适惬意的余味。他现在舒舒服服地躺在一辆华丽的英国马车里身下有双重弹簧座垫由四匹好马拉着车子疾驶。他知道离前面的驿站只有二十哩路了。一个这样幸运地破产的银行家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腾格拉尔想到了他那在巴黎的太太大约过了十分钟他又想起了和亚密莱小姐一同出门的女儿大约又过了十分钟他的债权人以及他将来如何花他们的钱十分钟以后他没有东西可想了便闭上眼睛睡了。时而一下比较猛烈的颠簸使他睁开眼睛于是他感觉得到车子依旧载着他在依稀相似的罗马郊外急地前进沿途布满着残存的高架引水桥[罗马水道是罗马著名的古代建筑最早的筑于公元前三世纪一般都是用巨石和砖砌成的引水渠道。——译注]远看象化为花岗石的巨人挡住他们的去路。但这天晚上天气很冷天空阴暗而且下着雨一个旅客坐在温暖的车厢里在比问一个只会回答“napisco”的车夫要舒服得多。腾格拉尔继续睡觉心想反正到达驿站的时候他一定会醒来的。 马车停了。腾格拉尔以为他们到达了那盼望以久的地点。 他张开眼睛向窗外望出去以为他已到了一个市镇或至少到了一个村庄里但他看见的却是一座象废墟一样的东西有三四个人象幽灵似的在那儿走来走去。腾格拉尔等了一会儿心想车夫既已赶完他那一段路一定会来向他要钱他就可以借那个机会向新车夫问话。但马已经解辔了另外几匹马换了上去可是却始终没有人来向他要钱。腾格拉尔惊奇地推开车门;但一只强有力的手把他推回来车子又开始行驶了。男爵目瞪口呆完全醒了。“喂!”他对车夫说“喂miocaro[意大利语:亲爱的。——译注]!”这两个意大利字男爵也是在听他的女儿和卡瓦尔康蒂对唱时学来的;但miocaro并没有带来回答。腾格拉尔于是把窗打开。 “喂我的朋友”他把头伸到窗外说“我们是到哪儿去呀?” “dentrolatesta!”[意大利语:“头缩进去!”——译注]一个庄严而专横的声音喊着并伴随着一个恫吓的手势。 腾格拉尔明白了dentrolatesta的意思是“把头缩回去!”由此可见他的意大利语进步神。他服从了但心里却七上八下而且那种不安与时俱增。他的脑子不再象开始旅行时那样无忧无虑、他的脑子里现在已充满了种种念头。这些念头无疑使他情绪激动、头脑清醒。但后来由于紧张过分又糊涂了。在我们未曾惊慌的时候我们对外界的一切看得很清楚当我们惊慌的时候外界的一切在我们眼中都有了双重意义而当我们已经吓慌了的时候我们除了麻烦以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腾格拉尔看见一个披着披风的人骑着马在车子的右边疾驰。“宪兵!”他喊道。“难道当局已把我的情形急报给教皇当局了?”他决定要解除这个疑团。“你们带我到哪儿去?”他问道。 “dentrolatesta!”以前那个声音又气势汹汹的回答。 腾格拉尔朝车厢左边转过身去他看见右边也有一个人骑着马在疾驰。“一定是的了!”腾格拉尔说额头上直冒出汗来“我准是被捕了。”于是他便往背垫上一靠但这一次可不是睡觉而是动脑筋了。不久月亮升起来了。他看见了那庞大的引水渠架就是他以前看见过的那些花岗石的鬼怪;只是以前它们在他的右边而现在则已在他的左边。他知道他们已掉转车头。正在把他带回到罗马去。“噢倒霉!” 他喊道“他们一定已弄到了我的引渡权。”马车继续快驰。一小时就在这样的担惊受怕中过去了他们所经过的每一个地点都在提醒这个逃亡者他们是在走回头路。终于他看见一片黑压庄的庞然大物看来马车一定会撞在那个东西上;但车子一转弯那个庞然大物便已落在后面了那原来是环绕在罗马四周的一个城垒。 “噢噢!”腾格拉尔喊道“我们不是回罗马那么并不是法院派人来追我我仁慈的上帝!”另外一个念头浮上他的脑海“但如果他们竟是——” 他的头竖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些在巴黎很少有人相信的关于罗马强盗的有趣的故事。他想起了阿尔贝·马尔塞夫在与欧热妮小姐的婚约未破裂前讲述的那一番冒险。“他们或许是强盗!”他自言自语地说。正当那时车子驶上了一条比碎石路更硬的路面。腾格拉尔大着胆子向路的两边望了一望看见两边都是一式的纪念碑马尔塞夫那场冒险的种种细节在他的头脑里面盘桓着他确信自己已被带上了阿匹爱氏路上在一块象山谷似的地方他看见有一个圆形凹陷的建筑物。那是卡拉卡勒竞技场。车子右边那个骑马的人一声令下马车便停住了。同时车子左侧的门打开了。 “snetdi!”[意大利语:“跟着来。”——译注]一个命令式的声音喊道。腾格拉尔本能地下车他虽然不会说意大利语他却已经懂得这个字。半死不活的男爵向四周看了一看。除车夫以外的四个人把他围了起来。 “diqua”[意大利语:“下来!”——译注]其中有一个人一面说一面带头走下一条离开阿匹爱氏路的岔道。腾格拉尔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后并不反抗无须回头另外那三个人一定跟在他的后面。可是他似乎觉得每隔一段的距离就站着一个人象哨兵似的。 这样走了大约十分钟在这期间腾格拉尔没有和他前面的人说一句话最后他现自己已在一座小丘和一丛长得很高的杂草之间;三个人默默地站成一个三角形而他是那个三角形的中心。他想说话但他的舌头却不听使唤。 “avanti!”[意大利语:向前走。”——译注]是那个严厉和专横的声音说。 这一次腾格拉尔更明白了他不但听懂了话而且也领会了动作的含义因为他身后的那个人非常粗鲁地把他一推他差点撞到在前面带路的那个人身上这个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庇皮诺他扎进杂草丛中沿着一条只有蜥蜴或黄鼠狼才认为是一条大道的小径向前走去。在一块小树掩遮下的岩石前面他停了下来那块岩石半开半掩刚好可容一个人钻进去那个小伙子一转身便象童话里的妖精似地不见了。腾格拉尔后面的那个人吩咐他也照样做。现在他已经毫不怀疑了他已经落入罗马强盗手里。腾格拉尔象是一个身临险境进退维谷却又被恐惧激起了勇气的人那样他执行了命令象庇皮诺那样钻了进去。尽管他的肚子给他带来了很多不便。 他闭上眼睛。直到他的脚触到地面的时候才张开眼来。里面的路很宽但却很黑。庇皮诺划火点燃了一支火把他现在已到了自己的地方不再怕被人认出了。另外那两个人也紧随着腾格拉尔下来做他的后卫。腾格拉尔一停步他们就推着他向前走。他们顺着一条平缓的下坡路走到一处阴森可怖的十字路口。墙上挖着一格格装棺材的墓穴衬托着白石的墙头就象是骷髅上黑洞洞的大眼睛一样。 一个哨兵把他的步枪拍的一声转到左手。“谁?”他喊道。 “自己人自己人!”庇皮诺说“队长在哪儿?” “在那边!”哨兵用手向背后面一指;那儿的一个大厅象是岩石挖出来的大厅里的灯光透过拱形的大门廊照入隧道。 “好买卖队长好买卖!”庇皮诺用意大利语说他抓住腾格拉尔的衣领拖着他向门洞走拖他穿过门洞进入大厅看来队长就在那里。 “是这个人吗?”队长问道他正在聚精会神地读普罗塔克的《亚历山大传》。 “是的队长就是他。” “好极了让我看看他。” 听到这一声很不客气的命令庇皮诺便把火把举起来直逼到腾格拉尔的脸上腾格拉尔吓得忙向后退以免烧焦眼睫毛。他脸色苍白满是惊恐之色。 “这个人累了”队长说带他上床去睡吧。” “上帝”腾格拉尔暗暗地说“他所说的床大概是墙壁空洞里的棺材而我所能享受的睡眠大概就是由那在黑影里闪闪光的匕所造成的长眠了。” 就是当年阿尔贝·马尔塞夫现他在读《凯撒历史回忆录》的那个人这位腾格拉尔现他在研究《亚历山大传》的领的话他的话惊醒了他的同伴他们从大厅四角用枯叶或狼皮铺成的床上坐起来。那位银行家出一声呻吟跟着领他的人向前走他既未恳求也未哀叫。因为他已经没有精力、意志、没有感觉;不论他们领他到什么地方去他就会乖乖地跟着走。最后他觉自己已到了一座楼梯脚下他机械地抬起腿向上走了五六步。一扇矮门在他的面前打开了他低下头以免撞伤额角走进一个用岩石挖成的小地室。这回地窖虽然未加粉饰却很清洁虽然深埋在地下却很干燥。地窖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张干草做的床上面铺着羊皮。腾格拉尔一看见那张床眼睛顿时光了他认为那是一种安全的象征。“噢赞美上帝!”他说这是一张真的床!” “ecco!”[意大利语:“到了!”——译注]那向导说他把腾格拉尔往地窖里一推随手把门关上。 门闩格拉一响腾格拉尔变成一个俘虏了。而且即使没有门闩他也不可能从这警卫森严的圣·西伯斯坦陵墓里逃出去。至于这群强盗的领我们的读者一定已认出那是鼎鼎大名的罗吉·万帕。腾格拉尔也认出了他;当阿尔贝·马尔塞夫在巴黎讲到这个强盗的时候腾格拉尔不相信他的存在但现在他不但认出他而且也认出了这个曾关过阿尔贝的地窖这个地方大概是特地留给外客用的。这些记忆给腾格拉尔带来了几分欢喜使他的心情平静了些。那些强盗既然不想立刻结果他的性命那么他认为他们根本不想杀他。他们捉他来的目的是为了要钱既然他身边只带着几块金路易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放他出去他记得马尔塞夫的赎款好象是四千艾居。因为他自认为自己比马尔塞夫重要很多他把自己的赎款定为八千艾居。八千艾居相当于四万八千里弗;而他现在却有五百零五万法郎在身边。凭着这笔款子他一定可以使自己恢复自由。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绑票的赎款有高达五百零五万法郎的所以他相信自己不必破费很多钱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他躺到床上在翻了两三次身以后便象罗吉·万帕所读的那本书中的主角那样宁静地睡着了。 第一一五章 罗吉·万帕的菜单 正文第一一五章罗吉·万帕的菜单 除了腾格拉尔所害怕的那种睡眠以外我们每一次睡觉总是要醒过来的。他醒了。对于一个睡惯了绸床单看惯了天鹅绒的壁帏和嗅惯了檀香香味的巴黎人在一个石灰岩的石洞里醒来自然象是一个不快意的梦境。但在这种情形之下一眨眼的时间已足够使最强烈的怀疑变成确定无疑的事实。 “是的”他对自己说“我是落在阿尔贝·马尔塞夫所说的那批强盗手里了。”他的第一个动作是作一次深呼吸以确认自己究竟是否受伤。这种方法他是从《堂吉诃德传》里学来的他生平并非仅仅读过这一本书但仅有这一本书他还保留着一些印象。 “不”他大声说“他们并没有杀死我或打伤我但他们或许已抢去了我的东西!”于是他双手赶紧去摸口袋里他找到了那只装着五百零五万法郎支付券的小皮夹。“奇怪的强盗!”他自语道“他们没有拿走我的钱袋和皮夹。正如我昨天晚上所说的他们是要我付赎款。啊!我的表还在这儿!让我来看看现在几点了。”腾格拉尔的表是钟表名匠勃里古的杰作昨天晚上他小心的包着藏起来现在时针正指在五点半上。假如没有这只表腾格拉尔就无法知道白天还是黑夜因为光是不能射到这间地窖里来的。他应该要求和强盗谈判呢还是耐心地等待他们来提出?后面这个办法似乎更妥当所以他就等着。他一直等待到十二点钟。在这期间他的门口有一个哨兵始终在守着。八点钟的时候哨兵换了一次班。腾格拉尔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去看一看看守他的那个人。 他注意到把有几缕灯光从那扇拼得不甚严密的门板缝中透进来。他把眼睛凑到一条门缝上正巧看见那个强盗在饮白兰地酒那种酒因为装在一只皮囊里所以出一种使腾格拉尔嗅了极不愉快的气味。“啐!”他喊了一声退回到地窖最远的那个角落里。 十二点的时候又有一个强盗来换班腾格拉尔想看一看这个新的看守人便又走近门去。他是一个身材魁伟、肌肉达的强盗大眼睛厚嘴唇塌鼻子他的红头象蛇似的披散在肩上。“啊上帝呀”腾格拉尔喊道“这个家伙象是一个吃人的妖怪但是我太老了啃起来太硬吃起来也没有味道。”由此可见腾格拉尔还有足够的精力来开玩笑。正在那时象是要证明他不是一个吃人的妖怪似的那人从他的干粮袋里取出一些黑面包、黄油和大蒜开始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 “见鬼”腾格拉尔从门缝里注视着强盗的那顿午餐说——“见鬼我真不懂人怎么能吃那样的脏东西!”于是他退回去坐在床上那羊皮又使他想起了刚才的那种酒味。 但自然的规律是无法违背的对于一个饥饿的胃即使最粗糙的食物也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腾格拉尔当时觉得他自己的胃里没有资源了渐渐地在他看来那个人似乎没有那样丑了面包也没有那样黑了黄油也比较新鲜了。甚至庸俗的大蒜——令人讨厌的野蛮人的食物也使他想起了以前当他吩咐厨子准备鸡汤时连带端上来的精美的小菜。他站起身敲一敲门那强盗抬起头来。腾格拉尔知道他已听见便再连续敲门。“checosa?”[意大利语:“干什么?——译注]这强盗问。 “来来”腾格拉尔用手指敲着门说“我想这个时候也应该弄点东西来给我吃了吧!” 但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听不懂他的话是因为他没有接到过如何对待腾格拉尔的营养问题的命令那看守并不回答只是继续吃他的黑面包。腾格拉尔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受了伤他不再想和这个丑恶的家伙打交道把自己往羊皮床上一搁不再吭声。 又过了四个钟头另一个强盗来换班。腾格拉尔的胃这时痛得象有什么东西在啮咬似的他慢慢地站起来再把他的眼睛凑在门缝上认出了他那个聪明的向导的脸。这个人的确是庇皮诺他正在准备以最舒服的方式来担任这项看守工作。他面对门坐着两腿之间放着一只瓦盆瓦盆里装的是咸肉煮豌豆瓦盆旁边还有一小筐韦莱特里葡萄和一瓶奥维多酒。庇皮诺显然是一个对饮食讲究的人。看到这种情景腾格拉尔顿时口水直流。’好吧”他心想“我来看看他是否比那一个好说话!”于是他轻轻地敲敲门。 “来了!”庇皮诺喊道他时常在派里尼老板的旅馆里进出完全懂得法国人的习惯。 腾格拉尔立刻认出他就是那个在路上恶狠狠地对他吆喝” “把头缩进去!”的那个人。但现在不是报复的时候所以他装出最亲热的态度带着一个和蔼的微笑说:“对不起阁下他们难道不准备给我吃东西吗?” “大人可是有点饿了?” “有点儿!不饿才怪呢我有二十四小时没有吃东西啦!” 腾格拉尔自言自语道。然后他提高了声音说“是的阁下我肚子饿了——非常饿了!” “那么大人希望——” “马上就有东西吃如果可能的话。” “那是最容易的事情了”庇皮诺说“我们这儿要吃什么有什么但当然得付钱象在所有诚实的基督徒之间一样。” “当然罗!”腾格拉尔喊道“可是按理说那些抓人的人至少应该喂饱他们的俘虏。” “啊大人!”庇皮诺答道“我们这儿可没有这种规矩。” “这个理由实在不充分”腾格拉尔说他觉得他的监守者很和善可亲“可是这样我也满意了。好吧拿一点东西给我吃吧。” “马上就拿来。大人喜欢吃什么?”于是庇皮诺便把他的瓦盆放在地上让咸肉煮豌豆的香味直冲进腾格拉尔的鼻孔里。“请吩咐吧!” “你们这儿有厨房吗?” “厨房?当然有”我们这儿完整得很!” “厨师呢?” “都是一流的!” “嗯鸡、鱼、野禽什么都行我都吃的。” “只替大人欢喜。您要一只**我想?” “好吧一只鸡。” 庇皮诺转过身去喊道:“给大人拿一只鸡来!” 他这句话的回声还在甬道里回荡未绝一个英俊、和蔼、赤膊的年轻人便出现了他头顶着一只银盘走过来并不用手去抹银盘里盛着一只鸡。 “我几乎要相信自己是在巴黎咖啡馆里啦!”腾格拉尔自言自语地说。 “来了大人!”庇皮诺一面说一面从那小强盗的头上取下鸡把它放在地窖里一张蛀得满是斑孔的桌子上。这张桌子再加上一条长凳和那张羊皮床便是地窖里的全部家当了。腾格拉尔又要刀和叉。“喏大人”庇皮诺一面说一面给他一把钝口的小刀和一只黄杨木做的餐叉。腾格拉尔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准备切那只鸡。 “原谅我大人”庇皮诺把手按在那银行家的眉头上说“这儿的人是先付款后吃饭的。您这样会使他们不高兴可是——” “啊啊!”腾格拉尔心想“这就不象巴黎了——我刚才倒没有想到他们会敲我的竹杠!但我慷慨一些吧。听说意大利的东西便宜一只鸡在罗马大概值十二个铜板。拿去吧。” 说着他朝地下抛了一块金路易。 庇皮诺拾起那块金路易。腾格拉尔刚要割那只鸡。“等一等大人”庇皮诺起身来说“你还欠我一些钱呢。” “我说他们会敲我竹杠的”腾格拉尔心想但也决定要对这种敲诈逆来顺受便说“来你说我在这只鸡上还欠你多少钱?” “大人付了我一块路易的定洋。” “一块路易吃一只鸡还算是定洋!” “当然罗大人现在还欠我四千九百九十九块路易!” 腾格拉尔张大眼睛听这个大笑话。’啊!奇怪”他吃惊地说“奇怪!” 于是他又准备去切那只鸡但庇皮诺用他的左手抓住腾格拉尔的右手他的右手则伸到腾格拉司的面前。“拿来。”他说。 “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腾格拉尔说。 “我们是从来不开玩笑的大人。”庇皮诺说严肃得象一个教友派教徒一样。 “什么一只鸡要卖十万法郎?” “大人您无法想象在这种该死的地洞里养鸡是多么的困难。” “算了吧算了吧”腾格拉尔说“这种玩笑真是滑稽有趣我的肚子实在饿极了所以还是让我吃吧。喏再拿一块路易给你。” “那么只欠四千九百九十八块路易了。”庇皮诺还是用那种口气说“我们耐心地等你付清。 “噢!那个”腾格拉尔对于他这样非常气愤“那个你是决不会成功的。去见鬼吧!你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 庇皮诺一挥手那青年强盗便急忙搬开那盘鸡。腾格拉尔往他的羊皮床上一躺而庇皮诺则关上门重新开始吃他的咸肉豆。腾格拉尔虽然看不见庇皮诺的吃相但吃东西的咀嚼声显然说明了他在吃东西而且吃得颇有滋味象那些没有教养的人一样。腾格拉尔觉得他的胃似乎穿了底了。他不知道他究竟是否还能再填满它可是他居然又熬了半个钟头那半个钟头象一世纪那样的悠久。他再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来阁下”他说“别让我再挨饿了告诉我吧他们究竟要我怎么样。” “不大人应该说你要我们怎么样。请您吩咐我们马上可以照办。” “那么马上开门。” 庇皮诺遵命。 “哼!我要吃东西!——要吃东西你听到了吗?” “你饿了吗?” “算了吧。你知道的。” “大人喜欢吃什么东西呢?” “既然这个鬼地方的鸡这样贵就给我来一块干面包吧。” “面包?好极了。喂听着!拿点面包来!”他喊道。 小强盗拿来一小块面包。 “多少钱?”腾格拉尔问。 “四千九百九十八块路易”庇皮诺说“您已经预付过两路易了。” “什么!十万法郎一块面包?” “十万法郎。”庇皮诺重复一遍。 “一只鸡你要我十万法郎呀!” “我们这儿不是按菜论钱而是每餐有定价的。不论您吃多吃少不论您吃十碟或一碟价钱总是一样的。” “什么!还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吗?我的好人哪这可是太蠢太荒谬啦!你还是干脆告诉我吧究竟你们是不是饿死我。” “不上帝哪不大人除非是您想自杀。我们这儿是付钱就可以吃东西。” “你叫我拿什么来付呢畜生?”腾格拉尔怒道。“你以为我会在口袋里带着十万法郎出门吗?” “大人的口袋里有五百零五万法郎十万法郎一只的鸡可以吃五十只半。” 腾格拉尔打了一个寒颤。他现在明白了他先前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来”他说“假如我付给你十万法郎你就说话算数肯让我安安稳稳地吃了吗?” “当然罗。”庇皮诺说。 “我怎么付钱呢?” “噢那是最容易的了您在罗马银行街的汤姆生·弗伦奇银行里开有户头开一张四千九百九十八路易支票给我我们自然会托我们的往来银行去代收的。” 腾格拉尔觉得他还是顺从他的好所以他就接过庇皮诺给他的笔、墨水和纸、写了支票签了字。“喏”他说—— “这是一张凭票即付的支票。” “这是您的鸡。” 腾格拉尔一面吃鸡一面叹气这只用十万法郎的代价换来的鸡简直瘦极了。庇皮诺仔细地把支票看了看就把它放进口袋里然后继续吃他的豆。 第一一六章 宽恕 正文第一一六章宽恕 第二天腾格拉尔又饿了那间黑牢的空气不知为什么会让人这么开胃。那囚徒本来打算他这天不必再破费因为象任何一个会打经济算盘的人一样他在地窖的角落里藏起了半只鸡和一块面包。但刚吃完东西他就觉得口渴了那可是在他的意料这外的。但他一直坚持到他的舌头粘在上颚上然后他再也不能坚持下去了他大喊起来。守卫的打开门那是一张新面孔。他觉得还是与他的相识做交易比较好一些便要他去叫庇皮诺。 “我来啦大人”庇皮诺带着急切的表情说腾格拉尔认为这种急切的表情对他有利的。“您要什么?” “要一些喝的东西。” “大人知道罗马附近的酒可是贵得很哪。” “那么给我水吧。”腾格拉尔喊道极力想避开那个打击。 “哦水甚至比酒更珍贵今年的天气是这样的旱。” “得了”腾格拉尔说“看来我们又要兜那个老圈子啦。”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希望把这件事情当作一次玩笑但他额角上却已经汗涔涔地了。“来我的朋友”看到他的话并没有在庇皮诺身上引起什么反应他又说“你不会拒绝给我一杯酒的吧?” “我已经告诉过大人了”庇皮诺严肃地答道“我们是不零卖的。” “嗯那么给我一瓶最便宜的吧。” “都是一样的价钱。” “要多少?” “两万五千法郎一瓶。” “说吧”腾格拉尔用痛苦的口吻喊道“就说你们要敲诈得我一文不名那比这样零零碎碎的宰割我还更痛快些。” “没准儿这正是头儿的意思。” “头儿!他是谁?” “就是前天带您去见的那个人。” “他在哪儿?” “就在这儿。” “让我见见他。” “当然可以。” 一会儿罗吉·万帕便出现在腾格拉尔的面前了。 “阁下你就是带我到这儿来的那些人的领吗?” “是的大人。” “你要我付多少赎金?” “哦说实话就是您带在身边的那五百万。” 腾格拉尔的心里感到一阵可怕的剧痛。“以前我虽有大笔的财产”他说“现在却只剩下这一笔钱了。如果你把这笔钱都拿走就同时拿了我的命吧。” “我们不准备使您流血。” “谁给你们下的命令?” “我们所服从的那个人。” “那么你也服从那个人的吗?” “是的是一位领。” “我听说你就是领但另有一个人是我的领。” “而那位领——他可是也听谁指挥的吗?” “是的。” “他听谁的指挥?” “上帝。” 腾格拉尔想了一会儿。“我不懂你的意思。”他说。 “有可能。” “是你的领要你这样对待我的吗?” “是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的钱包都要被掏空了呀。” “大概会的。” “好”腾格拉尔说“给你一百万怎么样?” “不行。” “两百万呢?三百万?四百万?来四百万哪?条件是你放我走。” “值五百万的东西您为什么只给我四百万呢?银行家阁下您这么杀价我买在不懂。” “都拿去吧那么统统都拿去吧我告诉你连我也杀了吧!” “好了好好别生气。这样会刺激你的血液循环使血液循环的加这样会产生一个每天需要一百万才满足的胃口。您还是经济一点儿吧。” “但到我没有钱付给你们的时候又怎么样呢?”腾格拉尔绝望地问。 “那时您必须挨饿。” “挨饿?”腾格拉尔说他的脸色白起来。 “大概会的。”万帕冷冷地回答。 “但你不是说你不想杀死我的吗?” “是的。” “可是你怎么又想让我饿死?” “那是另一回事了。” “那么你们这些混蛋!”腾格拉尔喊道“我决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我情愿马上就死!你们可以拷打我、虐待我、杀死我但你们再也得不到我的签字了!” “悉听尊便。”万帕说着就离开了地窖。 腾格拉尔狂怒地把自己往羊皮床上一搁。这些家伙是些什么人呢?那个躲在幕后的领是谁呢?为什么旁人都可以出了赎金就释放惟有他却不能这么办呢?噢是的这些残酷的敌人既然用这无法理解的手段来迫害他那么迅的突然的死去可算是一种报复他们的好方法。死?在腾格拉尔的一生中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带着恐惧和希望的矛盾想到死。这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毫不留情的幽灵身上这个幽灵深藏在每个人的内心中而且随着每次的心跳一遍遍地说道:“你要死了!” 腾格拉尔象一头被围捕的野兽。野兽在被追逐的时候最初是飞逃然后是绝望最后凭着绝望所刺激出来的力量有时也能绝处逢生。腾格拉尔寻思着逃脱的方法但四壁都是实心岩石地窖惟一的出口处有一个人坐在那儿看书那个人的后面还不断地有带枪的人经过。他那不签字的决心持续了两天两天以后他出了一百万买食物。他们送来一顿丰美的晚餐拿走一百万法郎的支票。 从这时起那不幸的囚犯干脆听天由命了。他已受了这样多的痛苦他决定不让自己再受苦什么要求他都肯答应了在他象有钱的时候那样大吃大喝地享受了十二天以后他算一算账觉他只剩下五万法郎了。于是这个囚犯生了一种奇怪的反应。为了保住剩下的五万法郎。他宁愿再去受饥饿的折磨也不肯放弃那笔钱。有一线濒于疯狂的希望在他眼前闪烁。早就把上帝抛在脑后的他这时又想起了上帝。上帝有时会创造奇迹的教皇的巡官或许会现这个该死的洞窟把他释放出去那时他就还可以用剩下五万法郎保证他此后不致挨饿。他祈祷上帝让他保存这笔钱他一面祈祷一面哭泣。三天就这样过去了在这三天里面即使他的心里并没有想到上帝但他的嘴巴上总老是挂着上帝的名字。有时他神志昏迷好象看见一个老人躺在一张破床上那个老人也已饿得奄奄一息了。 到第四天他已饿得不成*人形而是一具活尸了。他捡完了以前进餐时掉在地上的每一颗面包屑开始嚼起干草来了。 然后他恳求庇皮诺象恳求一个守护神似的向他讨东西吃他出一千法郎向他换一小块面包。但庇皮诺不理他。到第五天他挣扎着摸到地窖的门口。 “你难道不是一个基督徒吗?”他支撑着起来说:“你们忍心看着一个在上帝面前与你同是兄弟的人死去吗?我的朋友我当年的朋友呀!”他喃喃地说脸贴到地上。然后他绝望地站起来喊道“领!领!” “我在这儿”万帕立刻出现说“您想要什么?” “把我最后的一个金币拿去吧!”腾格拉尔递出他的皮夹结结巴巴地说“让我住在这个洞里吧。我不再要自由了我只要求让我活下去!” “那么您真的感到痛苦了?” “哦是的是的我痛苦极了!” “可是还有人比您受过更大的痛苦。” “我不相信。” “有的想想那些活活饿死的人。” 腾格拉尔想到了他在昏迷状态时所见的那个躺在床上呻吟的老人。他以额撞地也呻吟起来。“是的”他说“虽有人比我痛苦但他们至少是殉道而死的。” “你忏悔了吗?”一个庄严低沉的声音问道。腾格拉尔听了吓得头根都直竖起来。他睁大衰弱的眼睛竭力想看清眼前的东西在那强盗的后面他看见一个人裹着披风站在石柱的影阴里。 “我忏悔什么呢?”腾格拉尔结结巴巴地说。 “忏悔你所做过的坏事。”那个声音说。 “噢是的!我忏悔了!我忏悔了!”腾格拉尔说他用他那瘦削的拳头捶着他的胸膛。 “那么我宽恕你。”那人说着就摔下他的披风走到亮光里。 “基督山伯爵!”腾格拉尔说饥饿和痛苦使他的脸色苍白恐惧更使他面如土色了。 “你弄错了我不是基督山伯爵!” “那末你是谁呢?” “我就是那个被你诬陷、出卖和污蔑的人。我的未婚妻被你害得过着屈辱的生活。我横遭你的践踏被你作为升官财的垫脚石我的父亲被你害得活活饿死——我本来也想让你死于饥饿。可是我宽恕了你因为我也需要宽恕。我就是爱德蒙·唐太斯。” 腾格拉尔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起来吧”伯爵说“你的生命是安全的。你的那两个同伴可没有你这样幸运一个疯了一个死了。留着剩下的那五万法郎吧我送给你了。你从医院里骗来的那五百万已经送回给他们了。现在你可以好好地吃一顿。今天晚上你是我的客人。万帕这个人吃饱以后就把他放了。” 伯爵离开的时候腾格拉尔仍然倒在地上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人影在甬道里消失了甬道两旁的强盗都对他鞠躬。万帕遵照伯爵的指示款待了腾格拉尔一顿让他享受意大利最好的酒和美食然后用他的马车带他离开把他放在路上他靠着一棵树干。在树下呆了一整夜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天亮的时候他现自己在一条小溪附近;他口渴了踉踉跄跄地走到小溪边。当他俯下身来饮水的时候他现自己的头已完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