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雨仙踪》 前言 中国古代有四大爱情故事,分别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孟姜女》、和《牛郎与织女》。牛郎织女已经在《道缘儒仙》里写过了,孟姜女太过凄凉,不容易yy。而《梁祝》和《白蛇传》却是极好的玄幻素材,不写实在可惜。 在起点的诸多小说中,写三国的很多,写《白蛇传》的有之,写《梁祝》的却是极少。据我所知,历史上还是有人写《梁祝》的。张恨水写过,赵清阁写过,顾志坤写过,可见《梁祝》的确值得挖掘。 鬼雨写这部《鬼雨仙踪》是想将《梁祝》和《白蛇传》糅合在一起,通过四个主角的修持,反映儒、道、释、魔四大宗教的复杂斗争,从而揭示和扬弃中国至今仍然深入人心的传统思维方式。 儒家,被独尊了两千年,近代基本被抛弃,然而怎么抛也抛不开。 道家,自黄老以下,及至遍布山野的诸多道观,数千年香火鼎盛,受人朝拜。 佛家,汉代就从天竺传入,早已成了中国文化的一部分,至今拥有无数的善男信女。 魔门,传统上认为,所有新奇的,外来的,偏离正统的都可以归纳为魔门。在这本书里,关于魔门有崭新的定义。 至于有关爱情的描写,《梁祝》中沉淀的爱情何等深沉,鬼雨只怕写不出来,只能尽力而为。 本书的特点有五: 1、贴近中国传统文化。 2、空间跨度大,包括幽冥世界,人间和天界。 3、时间比较久,包括转世,重修等内容。 4、主角比较多,梁山伯和白蛇是第一男女主角,许仙和祝英台是第二男女主角。 5、情感真挚,不是后宫种马小说。 预计写120万字,不想写太长。 因为架构宽,本书的创作难度极大,远比道缘的单线条写作复杂得多,而且难以被读者理解,甚至会出现百万字内还不知道作者在说什么的状况。就像孙晓的《英雄志》,如果在17册以前结束,那只是一本普通的武侠小说,而到了19卷,文章忽然变得丰满起来,感觉整个故事一下子拔高了很多。 本书也可能出现类似的现象,开头会显得很零散,不到最后关头难以表现文章的核心内容。而这不但考验读者的耐心,更考验作者的耐心和毅力。如果能够写完,虽难说成为多么好的经典,至少不在《道缘儒仙》之下。 敬请大家支持新书。 关于分卷和章节划分 本书结构比较大,内容松散,篇幅较长(初步构思超过200万字),因而分卷和章节编排就显得很重要。 卷的内容相当于台湾出版社出版繁体书的一册,大约有7万字。 节是原始稿的分段方式,每一节都是一个小的剧情,相当于电影的一个镜头。因为是网络连载,本人写作速度不快,因而限定每节字数大约2千到5千不等。 章是修改稿的分段方式,每一章相当于原始稿的3-4节。每章大约7000-15000字不等。本书会经常修改,版本以起点中文网的版本为准。 多线程多镜头平行交错模式的写法 大多数武侠小说采取的是“单线程单镜头模式”,例如金庸的《笑傲江湖》,开头第一章《灭门》,在镜头中心带动剧情发展的福威镖局少镖头林平之。随后在故事的发展过程中,出现了林家灭门惨案、林平之出逃,一直进行到了衡山刘正风金盆洗手,才在旁人的言谈中出现了小说的主人公令狐冲。等到令狐冲正式出场之后,镜头就一直跟随着他,读者所能看到的仅仅限于令狐冲一个人的周围。所以当令狐冲在华山后山思过崖面壁的时候,读者们不知道岳灵珊是如何和林平之发展感情的,——因为令狐冲看不到,所以我们也不知道。等到我们和令狐冲一起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这样的单线程单镜头模式,从叙事手法的角度来说比较好驾驭,也相对容易保持故事的一致xing和流畅度。 而金庸的《天龙八部》则可以看作是一种“多线程单镜头模式”。从第一章“青山磊落险峰行”到第十四章“剧饮千杯男儿事”,带动故事剧情发展的是段誉。从段誉遇见了乔峰,“杏子林中,商略平生义”一章开始镜头中心的人物变成了乔峰。等到珍珑棋局的时候,中心人物又变成了虚竹。我们不考虑倪匡代笔的因素,单就小说的三个人物分配镜头的方式来看,是一种流水作业。如果我们把同一段时间中乔峰、段誉、虚竹三个人的行动分别用a、b、c来表示的话,那么当三个人不在一起的时候,在镜头中出现的只有一个人,而另两个人的行动是未知的。也就是说,镜头中出现的是a,而此时b和c到底进行得怎样,并不会表示出来。只有当三个人相遇的时候,才会以补叙的方式概述交待。这种叙事方式,在古龙的《绝代双娇》里也有所体现。 孙晓的《英雄志》采取的则是“多线程多镜头平行交错模式”。书**有四大主角,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duli意识和相对完整的剧情。当四个主人公有着各自行动的时候,镜头也不停的在他们中间进行着平行的切换,而当四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镜头也由平行变成了集中。这样子的好处是可以极大的扩展视角,丰富内容,但负面影响也很明显:很难保持作品的一致xing和流畅度。比如说,第一卷《西凉风暴》,讲述西凉捕快伍定远因为追查一件灭门血案,惹上了昆仑派。他为此案千里逃亡,从西凉逃到了běijing城,却终于落入昆仑派的手中,眼看自己死期将至,伍定远也死心认命,只是想在临死前再吃一碗热面。追捕者也网开一面,带着他到了一个小面摊前面。伍定远感怀自己时乖命蹇,忍不住落泪。到这里第一卷结束了。等到读者打开第二卷《乱世文章》的时候,傻眼了:出场的人物居然是一个叫做卢云的穷书生。整个第二卷,我们只看到这个倔犟的书生含冤入狱,又莫名奇妙的在一次劫狱中逃了出来,之后他因为对出了一个对子,幸运地成了一代大儒顾嗣源的书童,又得遇奇人,学了一身武功,更与顾家大小姐顾倩兮两情相悦……不对啊,那个伍定远呢?昆仑山呢?怎么全都不见了?一直看到第二卷的最后,卢云因为逃犯的身份被人揭发,不得不离开顾家,卖面为生。他挑上一个面担,一路向北而去。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主人公的交集是在这个地方! 黄易的大唐双龙传已经有“多线程多镜头平行交错”的意思,不过因为主角只有两个,这种特点表现得还不是很明显。到了《边荒传说》,可谓“多线程多镜头”的集大成者,书中的燕飞、刘裕、甚至每个配角都可以成为一个章节的主角。 鬼雨在写《道缘儒仙》的时候,采用的是单线程单镜头模式,阅读起来很顺畅,不过却因为叙事简单而带有流水账的韵味。 作者想要提高自己,必须尝试不同风格的写作方式。因而鬼雨在写第二部书《鬼雨仙踪》的时候,准备采用“多线程多镜头平行交错模式”。 鬼雨知道,这种写法对于作者和读者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对于作者来说,多线程多镜头极难驾驭,在头绪繁多、线索复杂的大局面下,如何保证故事的jing彩、明白,是一大难题。对于读者来说,阅读内容的跨越也考验着大家的耐心和理解能力。 现如今,网络小说越来越浮躁,这种写法更是出力不讨好的事。 不过,鬼雨还是想试试看,准备拿出十年磨一剑的功夫写完这本书,抛开点击、推荐、金钱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用心构筑一个最贴近中国文化的玄幻梦境。 (上述文字部分内容摘自屠一笑的“十年一坑《英雄志》”讲稿) 承诺写完 因为写得慢,再加上多主角,到目前为止,本书的影响力远不如《道缘儒仙》,订阅率也很低。 半年之前,台湾上砚出版社建议我将此书太监,另开新书。 我当时因为要换工作,生活不稳定,一度十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写下去,甚至想彻底搁笔,不再从事网络创作。 经过半年多的休息,我思考了很多,觉得还是应该写下去为好。 人不能将所有jing力投入到工作中,总要有一种业余爱好。 我的兴趣很广泛,象棋、围棋、麻将、打牌,都可以玩得兴高采烈,但那毕竟只是单纯的娱乐,没有造福社会,创造剩余价值。 而写书就不一样,如果能在写作时享受到织梦的乐趣,又能跟朋友们一起分享,那就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业余爱好,比狂玩游戏,醉生梦死要好一些。 昨天,新世界出版社的陈先生完成了他的承诺,将《仙缘》送给金庸先生过目。陈先生希望我也做出个人承诺:将《鬼雨仙踪》写完,完成这件有意义的工作。 我已经答应了他:“排除万难,一定完成本书!” 哪怕没有一个人订阅,我也要写完它! 理由: 1、书的质量并不差,弱的只是写作速度。 2、耳熟能详的东西不容易给人新鲜感,可是一旦读进去就容易产生共鸣。 3、梁祝、白蛇传是中国戏曲的代表,承载着丰富的传统文化,很容易入戏,潜在机会很多。 4、只要用心写,不愁没人看。等我将梁山伯写满互联网,google一搜,百度一渡,有山伯就有鬼雨的时候,这本书自然就出来了。 梁山伯阳魂残缺的含义 鬼雨心太软,写书时不爱折磨主角,然而却给梁山伯加了“阳魂残缺”的怪病,这是为什么呢? 大家都看过《梁祝》电影,戏曲中的梁山伯是一个纯真善良的书生,不但外表文弱,手无缚鸡之力,而且内心也不够坚强,面对严酷的现实只能以病死作为逃避的方式。 鬼雨在写《仙踪》时,对梁山伯的形象进行了重新塑造,是以戏曲中的山伯为背景,加上现代人的思维和感受,给他增添了刚毅之气,柔韧之xing。同时,为了避免另一个无往不利的“叶昊天”的出现,将一个“阳魂残缺”的枷锁套在他的头上,让他来代表两千年来不断衰落的儒家文化,希望他能冲破枷锁,重塑辉煌。 从历史上看,中国古代文化真正具有生气勃勃力量的时代,是chun秋战国。在那个时代,我们涌现了诸如孔子、孟子、老子、庄子、韩非子、墨子这样伟大的思想家,各自建立起duli的文化血脉。但是后来,中国的知识分子再也没有创造出能超越先秦诸子的duli思想学说,这就是说,在文化思想上,我们没有走上一条越来越繁荣,越来越发达的道路。 从文学上看,我们最早有《诗经》、有屈原,留下何等美妙的篇章。 在汉代,我们的文学很有开拓jing神。读一读《史记》,你一定能感觉到司马迁的脉搏在那里“嘣嘣”地跳动,他塑造的项羽、荆轲┄┄那些人物,虎虎有生气,从司马迁写的每一个中国人身上,你都可以看到一种全部的生命的力量:不向外界屈服,不是俯首帖耳,不是jing神萎靡┅┅你贴在《史记》上能听得出一种声音来,那样一种生命活力,那样一种心脏的跳动,“嘭彭”响的声音来。 到了魏晋时期,我们有所谓“魏晋文章”,章太炎先生提出“魏晋文章”是最好的文章,因为他认为魏晋文章体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率xing而为的那种自然本xing。当思想的创造力萎靡下滑的时候,我们的文学还保留了一点生命的活力。 到了唐代,我们仍然可以从李白、杜甫这样一些诗人身上感到一种ziyou的jing神,那就是所谓的“盛唐气魄”。 宋代,尽管文化更普及,社会经济更发展,但是知识分子的jing神却开始萎靡了。我们从当时的文学作品中,感觉到的是一种对自我身世的哀怨,一种卿卿我我的悲哀,而没有了汉唐时期那种吞吐宇宙、挥斥八极的生命活力、生命力量。这证明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在经历了汉唐的宏大气魄之后衰弱下去了。南渡以后,我们失掉了半壁江山,这么多的知识分子,这么丰富的文化、这么多的人口,偏安于江南。当然这也带来了江南的经济文化的发展,但从整个中华民族来说,是衰弱了,没有活力了,在强权面前挺不起腰板来了。 宋代以后,半壁江山也保不住了。蒙古人占领了整个的中华民族,占领了全国。当然,蒙古族也是我们中华民族,可是当时毕竟是少数民族,是异族。我们是失败在异族手下的,是被别人征服了。外族侵略,祸从南来,我们就逃向北,祸从北来,我们就逃往南。中国的百姓在重大灾难面前,不敢迎上去,不敢抗争它,不敢争取自己的权利,而是逃避苦难,逃避强权,希望躲在一个狭小的生活的壳里,混沌苟安自己的一生。 我们中华民族的汉唐之气、雄壮之气、阳刚之气,就这么一步步衰弱下去。 曾经的勇敢、豪迈、冷静、睿智,尽都消亡了。 我们在彬彬有礼的犬儒文化熏陶下ri渐雌化。 这就是本书的主人公“梁山伯”立足的背景,他承载了鬼雨重振儒学的希望。 希望他能在寻觅仙路的过程中帮儒家(包括现代的知识分子)补足久已残缺的“阳魂”! (部分文字摘自汕头大学王富仁教授的讲稿:鲁迅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地位和作用。) 自寻死路? 近期有读者反映:“我不喜欢看多主角小说,你要么只写许仙,要么只写梁山伯,现在东写一块西写一块,转换不自然,我看得好累,都需要跳着看了!” 怎么说呢? 这书从开始的构架就是四个主角,特必是梁山伯和白娘子,是主角中的主角,祝英台和许仙的角sè稍微淡一些,写到现在,盘根错节,已经不可能改回去了。 我为什么要这样写? 两大因素: 一、创作目标决定了的 本书创作目标: 1、写一部光怪陆离的奇幻修真小说,再现《聊斋》中描述的鬼、狐、妖、兽等可爱形象,建立系统的幽冥世界、妖兽家园,完善《道缘》阐述的修真体系、神仙架构。 2、写一部情真意切的小说,新解古老中华流传千载的爱情故事,再现生死不渝持久醇香的真挚情感。 既然是架构,就是一个立体的世界,需要各式各样的人物,多种形式的修真,如果单写一个主角,就没那么多视野。 本书内容很广,牵涉到灵、鬼之恋,人、妖之情,儒、道、释、魔四种方式的修真,不得不这么写。 二、作者提高写作能力的个人要求 作为一个网络写手,要想在写作方面有所提高,就要不断变换自己的风格,在更高层次上要求自己。 鬼雨写了单视角的《仙缘》,初次创作,被人评价为流水帐,所以写第二本时,就想换一换写法,迈向另一个极端。 我写这本书有两个参照,一个是黄易的《覆雨翻云》,一个是孙晓的《英雄志》。那都是多视角写法的典范。 多视角写法难度很大,吃力不讨好,普通读者是难以适应的。 尤其是网络小说,阅读的主体是中学生,追求的是速度享受,更加显得不合时宜。 老实说,仙踪这本书不是写给普通中学生看的。它的读者应该是23岁以上(大学毕业的年龄)、对生活有所感悟、同时还没有丧失幻想、失去童真的人。 书写的很慢,一个原因是鬼雨不够敬业,另一个原因是不好写。 读者在跳跃,作者的思路也在跳跃,很难在新的平台上重新捕捉到它。 换句话说,鬼雨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虽然如此,本书写了近40万字,已经不可能走回头路了。 上了贼船就下不来,只好一条道走到黑。 只希望天赐神力,让鬼雨的功底再高一点,能够驾驭这种写法;时间再充裕一些,顺利完成创作。 苦难过去,渐入佳境 本书创作的最低cháo已经过去,此后将渐入佳境。 对于有价值的信件,每信必复。 关于本书的版权 除了网络版权授予起点之外,作者鬼雨拥有本书完整版权。早在2006年,本书的简体版权曾经授予jing典博伟的陈黎明先生,但是陈先生只出了三本简体书,就停止了后续章节的出版。目前已经过了签约期,所以版权又回到鬼雨手里。 本书已经完成近百万字,终章可能要写250万字以上。随着不断的更新,人气会逐渐聚集。所以说jing彩还在后面。 如果商家有意,不论是实体书出版,还是游戏制作,请通过起点联系本人,或者在鬼雨仙踪的书评区留言。; 楔子 阳chun三月,风和ri丽,暖暖的阳光洒在西子湖畔。 一个十三四岁的牧童斜躺在软软的草地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流云,不急不徐地吹着竹笛。 他吹得很是欢快,整个人已陶醉在笛音里。笛音婉约细腻,合着清脆的莺啼,回荡在绿水烟波之上。 也不知道吹了多久,忽有一道白光从水中急窜而出,轻轻巧巧钻入竹笛内,笛音霎时变得滞涩呜咽起来。 牧童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是自己吹奏太久,中气无法接续的缘故。正待坐直了身子,换个调子再吹,忽然看见烟波浩淼的西湖之上,正有一人乘风踏波而来,顿时呆住了! 那人年约三旬,又高又瘦,身着黑衣,面sèyin冷,全身上下散发出yin森冷厉的杀气,一对眼珠泛着绿光,仿佛旷野久饿的恶狼一般。 牧童心中害怕,手一松将笛子掉落在草丛里。 黑衣人一个箭步跃上岸来,双目四处观瞧,使劲用鼻子嗅了嗅,一面走一面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咦?我从宁幽山一路追来,到此忽然不见踪影,真是奇怪!那小东西能逃哪儿去?” 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黑衣人很快变得骄躁起来,回头盯着牧童,目光愈发冷厉,尖声问道:“小子,你刚才看到什么?有没有一条小蛇,通体洁白,长仅数寸,从这里窜过去?” 牧童口中嗫嚅道:“什么白蛇?没……看到……” 黑衣人瞪他一眼,双目放出咄咄jing光,仿佛一只利剑,直刺牧童心灵深处。 牧童如受雷击,浑身剧烈地抖动起来,不由自主往后退去,口中叫道:“我真的没看见啊……” 黑衣人远远地张开五指,向着牧童凌空一抓,便将他带至面前。 牧童挣扎着想要逃走,然而却无法移动分毫,身上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网兜住,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 黑衣人探手在牧童身上拍了两下,结果发现对方身无长物,更不可能有自己要找的东西,不禁心中着恼:‘nǎinǎi的,我真是气昏了头!你这ru臭未干的小子,怎能捉得住她?” 说话间抬起手掌,便想将牧童一掌击毙。 正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娇喝:“好不要脸!那么大的人,却欺负一个幼童?” 黑衣人面sè变得狰狞起来,冷哼一声:“什么人胆子不小,敢管本大爷的事!看来这风光秀美的西湖,真是不错的埋骨之地!” 转头看时,却见一高一矮两个身材单薄的年轻人从远处走过来。 高者年约十仈jiu岁,头戴儒巾,身披粗布蓝衫,眉目清朗,长圆脸形,一付举止有方心胸坚定的样子。 矮者年约十六七岁,衣着华丽,生得白白净净,一双明秀的眼睛,两条弯弯的蛾眉,看上去恰似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看到后者,黑衣人的眼前骤然一亮,面上现出十分诧异的神sè。径自盯着对方瞧了片刻,他忽然放声狂笑:“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逃了‘药鼎’,却寻到‘丹鼎’!嘿嘿,我的运气不错!” 两位年轻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直以为遇见了疯子。 黑衣人越瞧越兴奋,禁不住手舞足蹈,仰天长啸,腾身踏波而去! 啸声震耳yu聋,惊得生有两弯蛾眉的年轻人不得不捂住了耳朵,目光中带着惶恐,问牧童道:‘小弟弟,这人是谁?你怎么得罪了他?” 牧童似乎被吓傻了,只能一个劲的摇头。 头戴儒巾的年轻人见了,不得不安慰牧童:“好了,别怕,就当做了一场梦!”然后招呼同伴离去:“时光宝贵,我们该回去攻书了!” 尚未迈步,他忽然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感觉仿佛堕入万丈冰窟,又像被鬼魅缠在了身上! 转头四顾,周围却一片宁静。和风吹拂,阳光明媚,朗朗乾坤,哪有什么yin霾? 年轻人摇头轻叹,转身离去,浑没留意不远处的柳树梢头,还有两位老者正悄悄注视着这里,更不知道自身和那牧童都成了人家的赌注。 就这样一次邂逅,产生了两段奇缘;就因为一场赌戏,造就了两个流传千载的故事! 第一章 细品失笛怨,遥梦蝶双飞 又过了好半天,眼看牛儿还在安详地吃草,牧童惊惧不安的心才稍微稳定一些。这时候,他想起掉落草丛的竹笛来。 他低头在草丛里寻找,可是竟然没有找到。 他心里一紧,连忙弯下腰来一点一点仔细搜寻。然而令人奇怪的事,竹笛竟然不见了影子。 牧童一向将竹笛珍若xing命,心里一下子变得惶恐起来:“明明就落在这儿了!怎么不见了?这怎么可能啊?” 他慌慌张张地在草地上走来走去,无奈找遍了周围数十丈范围,怎么也无法找到竹笛,禁不住心里七上八下:“难道就这么丢了?究竟是谁拿去了?两位少年英气勃发,看起来不像坏人,莫非黑衣人偷偷拿了竹笛?要不然他临去时的笑容为何那样诡异?” 想到从此再也找不到笛子,他的脸上现出失魂落魄的表情,有气无力地坐在草地上,使劲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很快将头发揪成了乱草一般。 望着周围的萋萋芳草,他的心里犹如一团乱麻:“许仙啊许仙,你竟然丢了竹笛!天呐!那可是祖父留下的唯一的纪念啊!这下可怎么办?完了……一切全完了……” 这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身世,发出阵阵自怨自怜的悲叹,同时眼前闪现着一幕幕昔ri的情景。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牧童,却有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姓许,名仙,字汉文。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这名字实在不容小觑。 一个人能以仙为名,显然是有些来历的。 试想,平常人家的孩子怎会取这样的大名?不怕引得天神嫉妒?人遭天嫉,肯定会倒霉的。 然而许仙的祖父却不怕,他给孙子取了这样的名字,本意就是要告诉上苍,这孩子生来就是要成仙的。 说起许仙的祖父,那可不是寻常的普通人。 三国、两晋时期,有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姓许名逊字敬之,五岁入学读书,十岁知经书大意,此后立志为学,jing通经、史、天文、地理和yin阳五行学说,尤好道家修炼术,曾经做过旌阳县令,人称许旌阳许真人。许逊活了一百三十六岁,最后在西山得道,“举家四十余口,拔宅飞升”,连家禽、家兽都带去了。 传说的东西总是有些纰漏的。 实际上,许逊一家人并没有全部成仙,而是留下一个刚刚十岁的孙子,那就是许仙。 这件事说起来很难理解,其实却是有缘由的,要怪只能怪许仙本人。 一想起那件事,许仙就觉得懊悔不已。 从他记事时起,就听说后院有些古怪,所以总喜欢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跑去看。 在那个深深的大院里,他见到一个相貌奇特的书生,被一条拇指粗细的铁链穿过琵琶骨,锁在一棵非常高大的铁树上。 那书生很是特别,每次见他,都要讲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 直到三年前的那一天,他又一次来到后院。 书生面sè灰黄地坐在树下,整个人显得很是疲倦。见到许仙到来,他似乎显得特别兴奋,道:“我的背疮痒的利害,你帮我把膏药揭去,我就讲一个很好听的故事,保证你没有听过的。 那时许仙才十岁,听得故事有趣,自然想不到别的,帮着书生揭下背上巴掌大的黄纸。 书生显得越发兴奋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道:“从前有一个聪明才子,姓张名酷,因乘船渡河,被大风刮翻渡船落水。饥饿间看到一只火龙蛋,这位书生饥不择食吞下了火龙蛋,顿时脱胎换骨,浑身鳞甲,只剩一个人头未便,xing情从此变得暴烈无比,动不动在水中兴风作浪,覆船食人。有一ri,这条孽龙又犯了病,竟然想把江西变为大海,于是聚集蛟党和水中jing怪,兴起大水,直向城中冲去。 这一下百姓们都遭了殃。老百姓的命一项都很贱,所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若是城里只有百姓也倒罢了,不幸的是那里偏偏有一位得道的仙真。 那位仙真眼见家宅和丹室都淹在水中,于是忍无可忍,调遣神兵天将与孽龙争斗,经过多次较量,伤亡数万天兵,终于擒住孽龙,将其锁在铁树上。” 许仙听得似懂非懂,然而看看眼前的铁树,他似乎有点明白过来。 说完这个故事,书生忽然挣脱铁链飞走了。 等到许逊闻讯赶来,登时面如死灰,呆呆地望着惊呆的许仙,一个劲地摇头叹息,连一句话也懒得说。 许仙看到祖父面sè不对,不禁心中剔剔:“看来我闯了大祸。奇怪的是祖父却没有责骂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他却不知这祸闯得实在太大了,说不定要用几世的修行才能弥补过来,又岂是三两句责骂就能挽回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许逊功德圆满,接玉帝旨意携全家老少移居天届。许仙则因犯下大错,飞升不得。 许真人不敢抗旨,只能将许仙叫过一旁,沉吟半天说了一句话:“仙路已绝,从此之后做个凡人吧。”然后给了他一只竹笛,将其托付于知交好友,随即绝尘而去。 许仙眼睁睁地看着家人离去,心中十分难过,眼泪忍不住地流,可是却无法改变仙凡两途的结局。 然而倒霉的事似乎才刚刚开始。没过多久,当地发生了一场瘟疫,夺去了留他食宿的那家人的xing命。从此之后他开始了流浪,从南昌一路向东,饥一顿饱一顿,走了年余辗转到了西湖。 许逊给他的竹笛外观十分普通,简直比市面上买的最便宜的笛子还不如,然而却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冬暖夏凉,大雪天抱着睡觉也不会冻死,夏天露宿甚至不怕蚊虫叮咬,因此之故,许仙将笛子珍若xing命。他总是很小心地揣在怀里,甚少在人前吹奏。行程数千里都没丢,可是如今却莫名其妙地丢了,心中的难过自不用提。 他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直到红ri西沉,渔歌晚唱,才赶了牛儿往回走。 ********* chun天的夜晚颇有些凉意,尤其是身处杭城之南的万松书院,当夜风吹动松林“沙沙”作响的时候,很容易产生浑身发冷的感觉。 梁山伯就着灯烛的微光看着《论语》。当他抬起头略作休息的时候,发现祝英台已经趴在桌上昏昏yu睡了。 此时此刻,窗外明月初照,周围万籁俱寂,月桂的芳香不时随风飘来,微闭双眼的英台显得那样的安详。 梁山伯怕她着凉,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帮她批了件外衣。 低头不经意间,他又看到英台耳垂上的环痕,禁不住心中一动,诸般往事涌上心头:“犹记得草亭相会,初识英台,第一眼就喜欢上她的活泼明快,英俊秀雅;随后柳荫结拜,同窗共室,两人的情谊ri见其厚;及至疾病相扶,偶然发现她是女儿身,因恐她面薄难堪,只好装作不知;匆匆三载已过,自己的装聋作哑竟然十分成功,‘兄弟’情谊却是越发难舍难弃。长夜漫漫,其乐融融,此种安宁祥和的感觉,有谁能体会得到?英台真是个好姑娘,我梁山伯有此红颜知己,该是三世修来的福份。眼看大比在即,只待考取了功名,便可登门拜访,央媒求亲……” 想着想着,他仿佛看到英台换回女装娇羞柔美的样子,不由得心驰神往。他知道这样想下去很危险,于是急忙收摄心神,低声念诵圣人之言:“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礼之用,和为贵……”念着念着,他的心情逐渐趋于平静,颇有些胸怀坦荡的感觉,直到诵至“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ri:‘有恶,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唯女子与小人……” 话音未落,本在昏睡的祝英台忽然坐直了身子,双目圆睁,嗔道:“尽说胡话!这种混账话是圣人说的?”刚说两句,她忽然醒悟过来,明白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于是干咳两声以作掩饰,夸赞道:“梁兄jing神真好,小弟只看一会儿就困了。” 梁山伯不动声sè地答道:“没法子,开考在即,不得不多用些功……‘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 正诵间,忽然外面有人敲门:“山伯兄,还没睡啊?小弟有事请教,能否开下门?”听声音好似学馆中成绩最差的马文才。 梁山伯心中奇怪,连忙上前开了门,发现果然是那个纨绔子弟,身材矮胖,目光闪烁,一付玩世不恭的样子,于是招手道:“马兄请进。” 马文才迈步进屋,看见桌上摊开的书本,当即摇头不已:“我这人一看书就觉得头大,之所以来到万松书院,纯粹是被老爷子逼的。你们有所不知,老头每月都要察看我的功课,若不满意免不了一通唠叨。上次我偷偷临摹了梁兄的文章,说是自己写的。我爹见了非常高兴,说我年龄渐长,文采也大有提高,只要再读三两个月,就可以早些归家,娶妻生子了!” 祝英台觉得好笑,当下说道:“恭喜马兄学业有成,小弟好生羡慕。” 马文才连连摆手:“我虽然不学无术,却有自知之明,好坏还分得清,祝兄弟就不要挖苦我了。”然后目注山伯道:“我今天来,是想请两位帮忙的,烦请相借近期习作一观,也好抄上几句搪塞家翁。” 梁山伯见他说话客气,待人还算诚恳,于是拣选了几篇文章递过去,说道:“大家同学一场,这点小忙还是能帮的。只是有一言相劝,马兄若是有闲,不妨多用点功……” 马文才伸手接过,讪笑着打断他的话:“家里给我来了封信,问我想娶什么样的娘子,我心里没谱,想说只要貌美就行,又怕老爹说我浅薄,因此想请两位参合参合,帮忙找一个好的说辞。” 梁山伯有些为难地道:“这个……很是抱歉呢!在下曾经立下誓言,不满二十岁,绝不谈论女sè。所以我实在帮不了你。” 马文才惊奇地看他一眼:“竟有这种事?梁兄今年多少岁?” 梁山伯掐指算道:“快了,还差三个月零八天。兄弟要是想问,就请过三个月再来。” 祝英台目露异sè望他一眼,然后迅即转头对着马文才,说道:“小弟听说,身为女子,须重德、才、貌,其中德排在第一位,才华也很重要,至于美貌嘛,倒在其次了。” 马文才连连摇头:“错了!我看女子只看美貌,其他都是虚的,没用,没用……” 祝英台心中不喜,淡淡地道:“小弟年纪尚轻,见识浅薄,说话做不得准。兄台还是将这个问题留着,明ri课时请教先生好了。” 马文才“哈哈”大笑:“我去问这个?没来由惹先生责罚!若是打手心,你帮我扛着?就凭你那瘦小的身子骨,跟个丫头似的,能挨几下?” 祝英台越发不高兴,起身便待送客。 马文才见两人都不愿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不得不拱手告辞。 才一出门,扑面迎来一股yin风,冷气逼人,透体而入,紧接着一道黑影迅速附着在他身上,眼见他怒目圆睁,龇牙咧嘴,挣扎了好大一会儿,可是却丝毫动弹不得,甚至连话也说不出。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他眼中的神sè便多了几分yin森的寒气,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 “一阳复始,万物更新。”chun天来的时候,最能体味和欣赏的就是生机。生命的勃发总是出乎你的想象和意料。经历了一个冬天的蓄势,当chun回大地,终于到了待发的时刻,生命何等的蓬勃,叶焕发出新绿,花开的浓艳芬芳,以遒劲挺拔的姿态来舒展和挥洒。 面对江南的阳chun三月,就连讲课的周士章老先生也变得懒散了,才过未时便早早地下了课,临走留下一句话:“chun天不是读书天”。 梁山伯还想接着用功,正待闭门不出,勤奋读书,忽见英台笑眯眯地走过来,声音甜甜地说道:“梁兄啊,屋里好生气闷,你能看得下书?小弟是不成的。chun天如此美丽,如此诱人,正需要奔放和张扬,需要到户外去。我们应该融入到chun风中,尽情地欣赏,尽情地感触。” 梁山伯一向不忍拒绝她的要求,于是微笑点头,收拾书本往外走,一脚迈出门,不忘回头说道:“就依贤弟所言,到山林间寻个僻静的所在,面对烂漫的山花,心旷神怡,崇辱皆忘,看起书也能事半功倍。” 大约走了里许,两人在山巅找到一处光滑的青石坐下。 举头望去,白云飘飘,清风徐来,万株苍松,随风摇曳。 chun风所到之处,林间点缀了无数野花,引来各种各样的蝴蝶翩翩起舞。 祝英台最喜欢蝴蝶了,眼见山伯打开了书本,她却将书往青石上一丢,合身扑向飞来飞去的蝴蝶。 她在蝴蝶群中跑来跑去,脚步是那样的轻盈,脸上现出罕见的红晕,仿佛盛开的山花一般。 “好多的蝴蝶呀,今天是什么ri子?难道有蝴蝶会不成?”她信手捉住一只彩蝶,凑近嘴边吹了口气,又轻轻放了。 周围的蝴蝶似乎也很喜欢她,围着她飞来飞去。到后来,不知道是她捉蝴蝶,还是蝴蝶在捉她。 蝴蝶越来越多,成千上万的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在林间偏偏起舞。大至手掌,小若铜钱。到后来,甚至有无数蝴蝶钩足连须,首尾相衔,一串串地从松树上垂下来。五彩斑斓,蔚为奇观。 此刻的梁山伯还在低头看书,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心中只有圣贤书。 英台却已经看得痴了,直似南柯一梦,不知身在何处。 正在这时,一对尺许大的蝴蝶,一前一后飞过来,在树丛草丛中飘飘闪闪,飞飞停停,形影不离。 英台眼睁睁地望着蝴蝶,眼见一只雪白,一只金黄,扑闪着舞到眼前,轻轻落在肩头,不觉又惊又喜,心中“扑通”乱跳。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要抚mo蝴蝶的翅膀,谁知入手时蝶翅竟没有柔软的感觉,仔细一看,刚才还在翩翩起舞的蝴蝶,竟然成了寸许大一白一黄两只玉蝶。 见此巨变,她不由得大吃一惊,刚想高声疾呼山伯过来看,耳边忽然传来清晰而又亲切的声音:“好孩子,莫要声张,千万别让老怪物听见。你我相见就是有缘,这两件蝶衣是送你们的。”然后跟着一声轻叹:“好可怜的孩子,身如棋子,困于局中,未来的ri子不好过啊。希望这两件蝶衣能帮你们减轻些劫难。” 英台听得困惑,当下手捧玉蝶四处观望,却见满天乱飞的蝴蝶忽然化成一朵彩云冉冉升起,彩云之上站着个身披霓裳霞衣的中年女子,此刻正面带微笑望着自己。她刚想张口相询,却听女子的声音再度响在耳边:“事急之时,莫忘蝶衣。千年之后,你若能升入天界,便可凭蝶衣到仙岩谷寻我。”说完在彩蝶的簇拥下飞走了。 英台惊异不定地呆了半晌,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一场梦。摸摸玉蝶,却又好好地躺在手心里,一只白璧无瑕,一只黄sè晶莹,看上去栩栩如生,不知有什么用。 她记起女子说过的话,不敢大声张扬,只是悄悄走回山伯身边,一声不响地坐了下去,然而心中忐忑不安,再也看不下书了。 一连好几天,她的心里一直在捉摸那些话:“身如棋子,困于局中,未来的ri子不好过啊。”虽然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却因此增添了不少的忧郁。 每次听课结束,一回到宿处,她就取出玉蝶来,对着阳光灯烛仔细端详。 山伯见了玉蝶,以为是她不知何处得来的玩物,所以只是一笑了之。 很快到了桃花乱落的暮chun时节。眼看距离科考越来越近,梁山伯更加努力攻书了,几乎到了呕心沥血废寝忘食的地步。 英台只是花了六、七成的jing力放在书本上,另外几成则放在山伯身上。她知道山伯家里穷,于是借口身体虚弱,时不时炖了鸡汤邀他共享。 山伯生xing开朗,也没有过于推拒,只是将心中的感激藏了起来。 同班的学子也在用功,只有马文才还在每ri闲逛,毫不将考试放在心上。 说也奇怪,马文才虽然不怎么看书,却似忽然开了窍,经常能够答出周师傅问出的问题,甚至连文章也比先前通顺多了。 有一天,他竟然一连做了三首诗,而且每首都很工整,此举着实让大伙儿吃了一惊。 除此之外,他每天摆出一付笑呵呵的样子,似乎心中欢畅,乐于与人交往。这一手确实赢得了大家的好感。只是,当他的眼神不经意间落在英台身上时,英台就会情不自禁地心中一紧,甚至有些恐惧的感觉。 第二章 泣别长亭外. 飞燕语依依 许仙最近有点烦。失了竹笛倒也罢了,却不该连续几天魂不守舍,一不小心又走失了一头牛。这下麻烦可大了。 白员外人称白得财,从一个佃户开始,省吃俭用几十年,买下数百亩地,也算是乡里的大户了。这人向来对于芝麻粒大的财物都很上心,更何况是那么贵重的一头牛呢? 这不,当许仙大着胆子告诉他丢了牛的时候,白得财心疼得脸都绿了。他用颤抖的手指点着许仙的脑门,气急败坏地叫嚷着:“一定是你捣的鬼!贼喊捉贼,吃里爬外!我要报官,不打你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我就不姓白!” 白夫人一向夫唱妇随,这次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竟然难得地从旁劝解:“老爷,千万别送官,否则这孩子算完了,一准被打个半死。若是因而残废了,我们还找不回牛,岂不是人材两失?” 白得财闻言眼珠一转,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白夫人走进前去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白得财听后转怒为喜,眯着眼睛对许仙道:“现在有两条道任你选。一是将你送入官府,治你偷牛之罪,免不了杖责四十,还要充军发配。二是你以身抵债,卖身为奴。你说怎么办” 许仙暗暗叫苦,想不到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下连仅有的ziyou之身也要失去了! 白夫人哼哼唧唧地道:“一头牛值五十两银子,况且那还是一头母牛,每过两年价值翻倍。等你有了翻倍的银子,才能赎回己身。若不然,就为白家干上五十年的活,算作抵债。” 许仙低头不语,心道:“五十年后,我就成了孤苦伶仃的老人,然后被扫地出门,你们的帐算得真清楚!我一辈子做牛做马,就为了还一头牛的债?”可是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自己是异乡人,而且年幼,若不答应,只怕讨不了好。事到缃瘢缓米咭徊娇匆徊搅恕 于是乎他被逼着签了卖身契,作了白家的家奴。 说起来这许仙可真是倒霉。本来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因为年幼无知放了条孽龙,舒心的ri子从此一去不复返。直至后来做了叫花子,虽说三餐不济,可是天高任鸟飞ziyou自在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可是现在却卖身做了家奴,这究竟是咋的了? 想起当初决定到白家牧牛,一则是因为机缘不巧,连续三天没找到食物,实在饿坏了,二则是为了那每年二两银子的工钱,若是干上几年,凑够十两银子,就能交足一笔拜师费,到金华山赤松观做个道士。说不定能修成正果,然后到天届与家人团聚。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非但没拿到工钱,反而失去了ziyou之身,真是倒霉透了!因此他忍不住昼夜悲叹:“老天爷啊,你究竟要惩罚我到几时?” 被人呼来喝去的ri子不好受。若是家主通情达理还好,摊上白得财这样的主人,那就惨了。每天天起早贪黑地忙碌不说,稍有疏忽就是一场责骂,动不动就不给饭吃,说不定还要受到杖责。 白家人丁不旺,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叫素洁,年方及栟,每ri守在闺阁之中,很少抛头露面。小女儿素贞,年方十二岁,虽然年幼,却生得十分美丽,经常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或许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虽说白得财夫妻俩吝啬,他们的女儿却很大方。见到许仙挨饿,经常偷偷塞给他一点食物。素贞甚至在父母不在的时候,偷偷找他聊天,听他讲述流浪时见到的趣事,相处颇为融洽。所以总起来说,许仙的ri子过得还不算太苦。 如果是旁人,也可能就这么得过且过了此一生算了,然而许仙却显然很不满意。他的人生就像他的名字,求仙得道是他难以舍弃的梦想。 他之所以从南昌一路向东,不远千里来到杭城,就是为了求仙来的。 记得祖父当年曾经点评过当世神仙,说其中有两位在浙江,一位是葛洪葛仙翁,字稚川,号抱朴子,本在广东罗浮山养生修道,近年来到了杭城,改在西湖北岸的葛岭结庐炼丹,著述不辍,同时建了个抱朴道院,培养仙家弟子。另一位是黄初平黄大仙,此刻正在金华山赤松观广招门徒,弟子数千,号称天下第一道观。 这两位都是赫赫有名的仙长,如果被他们收在门下,就可以事半功倍,找到修仙的金光大道。 抱朴道院距离很近,许仙首先去那儿登门求肯,希望能够入内修道。结果被断然拒绝,理由是他识字太少,学识不够。因为葛仙翁出身江南士族,自幼聪敏好学,年轻时经常到山上砍柴换取纸笔;成年后博通经史百家学说,一生著述甚丰,可以说是当世仙家理论的集大成者。所以他招收弟子很看重对方学问,曾经放言非秀才不招。 许仙眼见进入抱朴道院没指望,只好又赶到赤松观询问。 赤松观招徒虽然没对学识做出任何要求,却另有令许仙倍感为难的地方。也不知黄大仙是怎么想的,竟会要求弟子入门时必须敬献财物,而且根据奉银多寡划分等级,银子越多,越能成为入室弟子。十两银子是最低入门价,据说只能做个烧火的道童。 因此之故,许仙先前一只盼着能凑够十两银子。 可是,对于他这样十三四岁的牧童来说,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如果不偷不抢,不蒙不骗,怎能凑得够呢? 到了现在,赤松观的门坎对他来说已经大大提高了。因为除了入门费之外,他还要多凑五十两银子,先得恢复ziyou身才行。而且这事必须抓紧,否则若是过了两年,那就变成一百两了。 修仙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别说白得财夫妇不知,就连跟他谈得来的白素贞也不晓得一丝一毫。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许仙常会想起自己的祖父、父母和其余的家人,想到他们临走时难过的样子就觉得黯然神伤。再想到祖父说过的话“仙路已绝,从此之后做个凡人吧”,他就觉得难以理解,甚至有些不服气。他常这样想:“既然祖父能够从一个普通的青年修成远近闻名的许真君,为何我不能修成神仙?” “我要修给他们看看!我要凭自己的力量成仙得道!”他常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 ********************* 美丽的chun天总是很短暂,一阵风,一阵雨,就要把chun天带走。时光飞逝,转眼到了桃花乱落的暮chun时节。风卷起满城飞絮,雨摧落满园花蕊。纱窗外杜宇声声啼叫:“不如归去”。 在这风雨送chun归的时候,祝英台接到家书,说是母亲病重,希望她归家服侍。万般烦忧,满腔辛酸,英台不得不收拾行装上路。 三载同窗,情深如海,梁山伯心中难舍,相依相伴送下万松山,行向十八里长亭古道。 一路之上,英台鼓足了勇气想要表白自己的爱意,可是碍于礼教,话到嘴边却又难以说出口来。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再不说,以后可能永远也不用说了,于是乎她只好千方百计借物讽喻。 好在她天资聪颖,形象的比喻俯拾即来。 看到山上砍柴的樵夫,她不假思索开口说道:“起早落夜多辛苦,打柴度ri也艰难,却不知他为何人把柴打?梁兄为哪个送下山” 梁山伯心中记着自己的誓言,觉得现在还没到挑明关系的时候,于是故作不解,摇头晃脑地答道:“他为妻子把柴打,我为你贤弟送下山。” 祝英台心中一滞,接着望向山上的花树,说道:“凤凰山上百花开,万紫千红无人采。” 梁山伯“呵呵”笑着道:“我平生最爱牡丹。至于山花野草,远处看看就行了。” 祝英台为之一呆,道:“梁兄若爱牡丹,不妨跟我归家。我家有上好的牡丹,梁兄定然不虚此行。” 梁山伯婉言谢绝:“可惜路太远,去不得啊!” 祝英台不知道他是否明白自己说话的含义,只好继续努力。转头看见路边池塘里有几只鹭鸶,她心念一动,说道:“青青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英台若为女红妆,梁兄可愿配鸳鸯?” 梁山伯顾左右而言他:“鸳鸯?那明明是鹭鸶嘛,贤弟眼力好差!”随即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想做女红装,还是等来世吧,这辈子没戏了。” 英台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傻哥哥,我说得够明白了,你怎么还是那么不开窍?” 不久经过一个村庄,有只黄狗跟在身后“汪汪”乱叫。 英台低声嘟囔道:“这狗好无赖,不咬前面的男子汉,偏咬后面的小姑娘。” 梁山伯耳朵还挺尖,当即“哈哈”大笑:“贤弟说话太荒唐,此地哪有小姑娘?放大胆量莫惊慌,愚兄打犬你过庄。” 没过多久,祝英台停下脚步望向一口井,问道:“不知井水几多深?能否赶上兄妹情?” 梁山伯将手一摇:“井水深浅怎关情?贤弟莫要说胡话,我们还是赶路吧。” 祝英台让山伯过来,牵着他的手俯身往下看,说道:“你看井底两处影,一男一女笑盈盈。” 梁山伯转头巡视左右,忽然做出不悦的神态,说道:“愚兄明明是男子汉,却被你比作女人!我可要生气了!” 英台心中郁闷之极,一言不发往前走。 梁山伯紧紧跟在后面,犹自一个劲地叫着:“贤弟,贤弟,你走慢点。” 走着走着,英台看到一个牧童骑着牛擦肩而过,于是恨恨地道:“对牛弹琴牛不懂,可叹梁兄笨如牛。” 梁山伯故作未闻,转头望向牧童,却发现原是西湖边见过的故人,不禁有些意外。 不知何故,牧童看来似乎心绪不宁,只顾赶路,并没有注意他们。 梁山伯未作停留,跟着英台往前走。 祝英台神情漠漠地走着,又行里许,看到一个观音堂。她迟疑片刻走了进去,想做一次最后的努力。 梁山伯跟着入内。这次他先下手为强,试图扰乱英台的思绪,对着观音像合掌道:“观音菩萨大慈大悲。保佑祝贤弟一路顺风,异ri早些回到书院,完成未竟的学业。” 祝英台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十分虔诚地拜了两拜,回头拉他跪下,低声道:“观音大士可做媒,我与梁兄来拜堂。” 梁山伯站着不动,略一用力便将她拉了起来,斥道:“贤弟越说越荒唐了,两个男子怎生拜堂?贤弟啊,你今天是不是病了?” 英台眼见到了最后分手的时刻,山伯还是一个劲地犯傻,三载之情眼看成空,满腔辛酸无法诉说,禁不住悲从中来,面sè凄苦地望着对方,双目含泪泫然yu滴,哭诉道:“我家有个小九妹,品貌就象我英台,家父嘱我选佳婿,未知梁兄可肯来?” 山伯见她如此心伤,再也不忍心折磨她,当下点头答应:“兄弟美意,愚兄怎会拒绝?七夕之夜,我一定登门提亲!你可要小心看好了九妹,别让她许配别人呐!” 英台听对方总算开了金口,不禁心中一喜,泪珠滚落下来。她双手颤抖着从袖中取出一只黄sè的玉蝶,递在山伯手里:“玉蝶便是定情物,梁兄啊,求你花轿早来抬……” 面对此情此景,梁山伯再也无法按捺激动的心情,连忙接过玉蝶,郑重点头道:“一定!一准来!愚兄家境贫寒,原本无颜高攀。且待科举之后,希望能得个一官半职,登门提亲时才好说话。” 英台缓缓摇头:“九妹只想要你的人,富贵不弃,贫贱不离。” 过了好一阵,两人才出了观音堂。 十八里相送,终于来到长亭。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英台执着山伯的手,目中含泪,竟无语凝噎。 山伯也没有说一句话。然而当他望向英台时,目光中却现出鲜见的温柔,似乎早已明白她所有的心曲。 一别之后,去途迢迢,水天一sè,广阔寂寥。 英台乘着一叶扁舟,飘向江海苍茫之处。 山yin水道清澈如镜,平原风光旖ni宜人。但是彼时的英台无心欣赏美景,而是满怀担忧;因为这一别,她不知道还能不能与梁兄见面,也不知道梁兄是否已明白她的一片苦心,最终如约而来。她盼望梁家早ri来提亲,盼望父母能成全,盼望和梁兄结一段美满姻缘。但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她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那只小舟载着英台,蜿蜒向东,摇经西兴、衙前,在萧山稍作停留,又转向东南至钱清、柯桥,继而东折入曹娥江,直抵上虞玉水河边的祝家庄。 第三章 化蝶诚知幻,情痴却为真 英台回到家里,看见祝夫人并未生病,并没有十分奇怪。听见祝夫人说是原有小病,如今已经好了,也就一笑释然。她又恢复了女装,对着镜子看了看,前后俨然判若两人,几乎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三年阔别,祝员外和夫人见英台长得亭亭玉立,仪态万方,别提多喜爱了。 祝英台把在杭城攻书的诗词文章都拿给父亲看过,乐得祝员外赞不绝口。 她又把在杭城的生活起居详细地告诉了祝夫人,只有一样不敢直言,就是她和梁山伯ri久生情的事。因为她怕这件事马上讲了出来,父母不会谅解。因此决定暂时隐瞒,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 当天晚上,明月高照,祝英台怎么都睡不着。由于乍和梁山伯分开,心中不免想念得紧。回忆起三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时而会心微笑,时而蹙眉忧思,看得在旁伺候的小丫鬟银心不得不暗自嘀咕:“奇怪,小姐一回来就中魔了!” 过了几天,祝英台想把她和梁山伯柳荫结拜、三载同窗、长亭送别的事告诉祝夫人,可是每每话到嘴边,总觉得不好启齿。因为这与当初杭州攻书的事不同,当初她可以毫无忌惮地向父母提出杭州攻书的请求,而此刻她却难于公然向父母提出婚姻自主的愿望。 或许因为年龄大了,或许因为读了诗书,现在的她已经是chéngrén了,自然明白什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知道什么该遵循什么样的礼法,因而才觉得难以开口。 要知道,自从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世人的婚姻越来越重礼轻爱。为了促进社会的稳定,防止有人钻墙窥隙做出苟且的事,儒家特别提倡礼法制度,规定只有举行正式仪式的婚姻才被社会和家庭认可。所谓“婚姻之道,谓嫁娶之礼。”婚姻礼仪包括议婚、订婚和结婚等全部过程的礼仪程式,主要分为“成妻之礼”和“成妇之礼”。“成妻之礼”分为“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成妇之礼”即拜见公婆、拜谒祖庙。婚姻大事草率不得,当事人是没有自主权的,而是由媒人与父母参预或作主。 如果认真评价,这套礼法制度并非全无益处,比起早年的乱xing、群交、任意胡来先进多了,整个社会显得更有秩序。只是这样一来,儿女婚姻的责任就放在了父母身上。如果摊上眼光好的父母,晓得“择婿观头角”的道理,挑出的女婿还能让女儿满意;如果父母头脑糊涂,看中对方的财物,很可能与儿女的意见相左,从而埋下悲剧的祸根。 英台自认父母还算通情达理,相信他们择婿的时候总会让自己知道的。再说,若是梁山伯科举顺利,能够及时前来下聘,岂不更好说话?自己在面子上也好看多了。 所以想来想去,英台决定将爱情隐藏心底,只能每ri焚香祷告,祈求诸天神佛保佑自己与山伯的婚姻能够得谐。 俗语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是英台这样的聪明伶俐的佳人呢? 果不其然,自从听说她归家之后,说亲的媒人三天两头登门,几乎快把祝家的门槛踏平了。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还没进门便被祝员外挡住,只有少数人品家境差不多的人才会被让进家里。祝夫人一面细问对方的情况,一面让英台隔着门缝偷偷瞄一眼,看看是否满意。 英台明知山伯不会这么早就来,还是不得不给父母面子。不过,她只是装模做样地看上一眼,旋即摇头否定。 一连拒绝了十余多家,祝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不得不仔细询问英台的心事。 这时候,英台才说出自己有了意中人,但也只是提及山伯的名字,未敢详述两人的感情究竟有多么深。 祝员外夫妇都很疼爱英台,知道后便将绝大多数说的媒人赶走,除了碰到条件极佳之人外,再也不让对方进门。 这样一来,有时候会引得祝夫人连声叹息:“也不知山伯是啥样的人?能赶得上今天来的王公子?王公子年纪轻轻就作了县里的经承,王家又是远近闻名的大户……” 英台只是面带微笑摇头,张口辩解道:“娘,我看中的是山伯的才华,假以时ri,前途不可限量。”这样说的时候,她的心中却在想:“权势?财富?岂是我所要的?若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纵然家境贫寒又能怎样?” 听她这么说,祝员外夫妇也就暂时放了心,准备等山伯来了,如果真如英台所说,就成全他们的婚事。 英台眼见父母默许,事情朝着自己喜欢的方向发展,禁不住心中暗喜,每ri笑逐颜开,更加小心地侍奉父母。 匆匆过了一个月,这一ri祝员外蒙太守召见进了城,回来时就像变了个人,告诉英台不要等山伯了,她的婚事自有安排,保证一辈子绫罗绸缎吃穿不愁。 英台闻言大惊失sè,低声求肯道:“爹,还有人品呢,你可别为了一点财物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祝员外眼睛一瞪:“我又不糊涂!都这么大岁数了,要那么多财富做什么?又不能带进棺材里。我跟你说,马太守的儿子文武全才,不但写得一手好字,还能单臂举起上千斤重的石狮子。据说半个月前他陪出宫的太子郊游,赤手空拳打死两只老虎,得到不少赏赐!那虎皮我已经见过了,足有半间屋子那么大。” 英台蹙眉道:“爹……又不要上阵杀敌,要那么大力气做什么?” 祝员外转头看了夫人一眼,很快又回过头来,说道:“你小小年纪,自然不明白身子骨的重要。想那山伯,或许真有你说的聪明,无奈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风一吹就会倒下。相比之下,马公子就可靠得多,若遇兵荒马乱,也不会受到ling辱。” 当时天下并不安定,朝廷动乱不堪,祝夫人怕的就是这个,听见丈夫这么夸奖马公子,于是跟着劝英台:“嫁人就图个可靠,若是朝不保夕,你将来的ri子就苦了!” 祝英台拼命据理力争,都被祝员外一一驳回。过了半天,她只好搬出最后一招:“我与山伯同窗三载,情根深种,早已私定终身,不做他人想。若不能如愿,宁可锁在闺中一辈子。” 祝员外闻言惊异地望了她一眼,忍不住勃然大怒:““胡说!什么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却不成!不管那梁山伯如何好,也不管你们是否私订终身,横竖我不答应。我已经答应马家,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嫁也罢,不嫁也罢,都是马家的人了!”然后一甩手出门而去。 祝英台伤心不已,忍不住痛哭失声,想不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怎么说变就变,竟然说出这么绝情的话,简直像中了邪一样。她知道,父亲是一家之主,他说的话就是天,没有人能够更改。父亲既然认定了死理,而且说得这么决绝,那就很难挽回了! 一想到三载深情化作流水,从此之后跟山伯天各一方,她的心都要碎了,整个人几乎成了痴呆。 祝夫人怕她出事,不住口地从旁劝说:“乖女儿,你爹也是为你好。无论从哪方面说,马公子的条件都要比山伯优秀。你还是改改心思,不要想那么多了。娘也算是过来人,知道ri久生情的道理。等你跟马公子生活个三年五载,回过头来看看,就知道你爹的选择不错了。你看看几个出嫁的姐姐,哪个不是大户人家的夫人,生活无忧无虑,说明你爹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祝英台一个劲地摇头,想起草桥初会,她就觉得心酸;想起疾病相扶,她就觉得心痛;想起秉烛夜读,她就觉得心碎;想到十八相送最后分别的时刻,山伯执着自己的手,那分温情,那分爱意,那关切的眼神,她就止不住泪流满面。想来想去,她怎能忘得了山伯?怎能违背自己的爱情?“不,不能!”她宁愿死,宁愿如杜鹃啼血而亡,宁愿如灯烛滴尽蜡泪,宁愿化作蝴蝶,飞过千山,飞过万水,飞到山伯身边。 想起蝴蝶,她忍不住摸了摸藏在袖中光洁如雪的玉蝶,想起那天彩蝶漫天的情景,想起那位留下话来的神秘的女子。 英台哀哀恸哭了好久,祝夫人也从旁劝了好久。 英台不吃不喝发了半天的呆,祝夫人也陪着坐了半天。 等到天sè已晚,夜幕降临,英台蒙着头合衣倒在床上。祝夫人也累了,不得不回去休息。她知道女儿生xing倔强,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让她发了半天的脾气,等到天明,睡醒一觉,一切就都好了。 祝员外也没有前来探视,只是吩咐下人看好门户,又嘱丫鬟银心盯紧了英台,只要不出事,不怕她不肯就范。 英台满腹幽怨,哪里能睡得着?待到母亲离去,她忍不住取下挂在项上的玉蝶,捧在手心里,一边摩挲一边思前想后:“这玉蝶本有一对,一只在我手中,另一只伴随山伯。自从长亭送别之后,我心里一直记着山伯,朝思暮想,心都要碎了,却不知这冤家否想起了我?” 空有满腔心事,却无法对人说起,她心里很是难受,一会儿自悲自怜,一会儿燃起熊熊烈火。到后来,她忍不住坐起身来,手捧玉蝶双膝跪地,对天祷告道:“上苍啊!请让我身生双翼,化作蝴蝶,飞到山伯身边,哪怕只看他一眼,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祷告得很虔诚,已经将全部身心投入进去。一时间,她的意识越来越恍惚,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听见隐约之中有人说话:“凝神,绝想,定志,将心神倾注于蝶衣……移魂,挪魄,化蝶……”听声音好似出自此前见到的仙女。 这时的英台正在极度愁苦之中,闻言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下意识地一一照做。渐渐的,她觉得身躯越来越轻盈,整个灵魂脱体而出,化作一缕青烟,与玉蝶融为一体,两只手臂化成蝶翅,稍一用力,玉蝶便飞了起来。 “天呐,玉蝶活了过来!我真的化作了蝴蝶?这是不是一场梦?”她使劲拍打翅膀,在屋内飞了一圈,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时候,耳边又传来一声夸赞:“好聪明的孩子,这么快就穿上了蝶衣,不枉我苦思冥想,辛苦数ri,捉摸出这件不起眼的小玩意,力图保住你的魂魄,不至于随波逐流,因风而散。从今而后,你就有了两个身体,蝶衣看似脆弱,实则坚若磐石,等闲妖魔难以破之;本体貌似坚强,其实柔弱不堪,三餐不继便会受损。你若想保住**,切不可离魂三ri。”然后跟着一声轻叹:“魔道相争,千年一注,我只能悄悄做到这种地步。蝶飞漫天,仙路遥遥,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英台似懂非懂,转头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声音的出处。低头看时,只见床上静静地躺着个熟悉的少女,双目紧闭,呼吸如常,看样子像是睡着了,辨相貌正是自己。 “我真的飞起来了?这不是一场梦?就当是一场梦吧!”她扑闪着翅膀在屋里飞来飞去,轻拍双翼,穿窗而出,停在一株娇艳的月季之上。 此时正是一轮明月刚刚升起的时刻,月光如水,洒满大地,微风吹来,带着些许凉意。 “明月千里寄相思,我在想着山伯,山伯一定也念着我。”一夕之间身生双翼,这简直令她欣喜若狂了。“山伯,我来看你!”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同时迫不及待地展开双翼,延着归家的水路向杭城的方向飞去。 此时正是初夏的夜晚,微风从遥远的天边徐徐的吹来,拂动水边的垂柳黯然地轻舞。月亮渐渐升至半天,河面上上洒满一层银辉,水雾溶着月光,迷迷蒙蒙,柔和而又迷离。沿着河堤栽种着一排排杨柳,城墙一样横摆在河滩里,只能看出锯齿般高高矮矮的树梢。 从祝家庄到杭城足有两三百里,对于蝴蝶来说,这距离是远了点,即使是英台化成的这只大若手掌的巨蝶,也觉得很是吃力。 一路之上,虽然没有狂风,也没有暴雨,甚至还有美丽的月光相伴,但是夜sè沉沉,更深露重,最难受的还是她焦急的心。她所有的心,所有的思绪,都已经飞到了万松书院,飞到了山伯身边:“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想来他还没睡……” 她一面飞,一面想,累了就在树梢上歇会,一连飞了四个时辰,直到她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赶到了书院。 这时,天已经亮了。 教室里传来学子们琅琅读书的声音,她从众多的声音中轻而易举地辨出了山伯。 透过沙窗望进去,昔ri的同窗大都还在,只是不见了马文才,不知那贪玩的家伙到哪里鬼混去了。 “山伯,我终于看到山伯了!”她将目光集中在山伯身上,月余不见,山伯更加清瘦了,目光却显得越发深邃,“不知是因为ri夜攻书太过辛苦的缘故,还是因为挂念着我呢?”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山伯,将满腔的爱意通过目光倾注在山伯身上,如果目光能够让人体温升高的话,此刻的山伯早该热血沸腾了。 想到大家都坐在教室里读书,只有自己被关在窗外,英台禁不住悲从中来,泪水串串滚落,此时此刻,她向来宽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恨意,恨父母不通人情,恨自己无能为力,恨好事不能相谐,恨美好光yin竟然会那么短暂:“天呐,我纵然化作了蝴蝶,还是有洗不尽的烦恼!相见争如不见,痛苦丝毫不减,做人怎么就这么难?” 她哭了好久好久,等到哭干了眼泪,她觉得又渴又饿,不得不飞至花丛饮了点花露。 自从化身蝴蝶之后,她对花露有着特别的好感,即使身在百丈之外,也能闻到鲜花的芬芳。对她来说,花露不但能止渴充饥,还能提神醒脑,甚至能调节情绪。所以当她饮完花露的时候,便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她停在窗外的松树上,伴着室内的山伯,听老夫子抑扬顿挫的讲解,以及书生们互不服气的辩驳,一直等到未时,学子们才下了课,各自走向自己的宿处。 英台跟着山伯回到曾经住了三年的地方,眼看山伯像往常一样打开房门,正待迈步而入,她却不敢就此跟入,生怕吓着山伯,或许会伤了自己。 她能做的,只是静静地伏在窗外的柳枝上,眼望山伯在屋内随便吃了点干粮,然后就打开书本继续温书了。 她在窗外飞来飞去,希望能引起山伯的注意,然而山伯一直没有抬头。 耳边不断传来山伯熟悉的颂书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夫子循循然善诱人:搏我以文,约我以礼。yu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yu从之,末由也已……”听着听着,她的心已经痴了,只觉得仿佛回到旧ri的时光,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那么的甜美。 耳闻山伯一口气背诵了整本的《论语》,忽然叹了口气,双目迷惘地望向窗外,随后自言自语道:“没有了祝姑娘,就连温书也变得枯燥了!却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我明天要跟周老师打个招呼,央他七巧之ri前去做媒。祝姑娘对我这么好,万不可负了她!” 窗外的英台听了,禁不住浑身一颤,差点儿从柳枝上掉下来。 眼见山伯说完这段话,便要继续低头温书,她再也无法按耐激动的心情,展翅飞到窗前,对着室内的山伯道:“梁兄,我是英台,我是英台啊!” 然而话一出口,却只是低微的“嗡嗡”声,室内的梁山伯没有丝毫的反应。 英台心中焦急,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大叫:“梁兄,英台没有离去,她就在这里看着你呢!” 这次,“嗡嗡”声略微提高了一些,然而还是无法引起山伯的注意。 英台连叫数声都有没用出,不由得很是沮丧。她心中明白,化身蝴蝶之后,那就是异类了,即使叫声再高,也难跟人类交流。 “看来万事有一利便有一弊,很难两全其美。”她孤苦伶仃地守在窗外,眼瞅着夕阳西下,夜幕重又降临,忽然想起:“蝶衣本是一对,另一只便在山伯那里,若是山伯也能化成蝴蝶,不就能听见我的话了吗?” 这样一想,她又变得兴奋起来:“不错,我要给他留言,告诉他化蝶的事!” “可是,要怎样才能留言呢?我现在柔弱无力,显然无法握笔,更别提研墨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想了很久,一直想到半夜,眼看山伯睡了,还是没想到好的方法。 她还是不肯放弃,任凭露水打湿蝶衣,一直等到快天明的时候,她终于想出一个法子,用嘴衔来朵朵花瓣,和着泪水粘贴在山伯窗前。 等到全部贴好以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窗上赫然现出八个字:“化蝶双fei,生死不渝!”其中“化蝶”两个字分别用了数十朵花瓣,显得特别大,几乎是其余字的两三倍。 她静静地等在窗外,直到听见山伯起床的声音,听见山伯的一声惊呼,她才展开双翼,在窗前飞了三圈,让山伯看到自己白衣盛雪的形象,这才展翅高飞,向着祝家庄飞去。 她记着仙子说过的话:“如想保住**,莫要离魂三ri。”眼前三ri期限将满,她不得不回去了。 英台一睡两天不见醒转,着实把家人吓了一跳。 祝夫人早早请来大夫,结果看了一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给了个“倩女离魂”之症,也没有开什么方子就走了。 祝员外心中怀疑女儿着了鬼魅,正待派人去请黄大仙的门生前来捉鬼,可是又怕别人说闲话,败坏了女儿的名声,所以一直在犹豫着。 马家的动作可真快,两天工夫,聘礼都已经送来了,十箱绸缎,百匹绫罗,外加一大箱金银首饰,彩礼堆了大半间屋子。 祝员外已经嫁出去八个女儿,自认饱经风雨,业已看透了人xing,所以并没把英台的病太放在心上,当下痛痛快快地接下了马家的聘礼,惹得夫人一通埋怨。 正在祝夫人喋喋不休之时,英台忽然醒转了过来,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好饿喔,我要吃饭!可把我累坏了。” 祝夫人一见大喜,连忙吩咐下人将准备好的莲子羹、人参燕窝粥端上来。 英台二话不说一口气喝了三大碗,放下碗筷的时侯,jing神显得非常好,面sè红扑扑的,似乎完全想通了心事。 祝员外一见便放了心,自以为又摆平了一个女儿。 英台心情极佳,虽然见了满屋的绫罗绸缎,也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皱着娥眉轻声道:“我心里只有山伯,马家是不能嫁的,还请父亲大人理解,将这些彩礼退还给人家吧。” 祝员外一面叫人将彩礼抬到库房里,一面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感情又不能当饭吃。居家过ri子,还是金银财帛最重要。这些东西我们先收着,你先好好考虑一个月,如果到时依旧痴心不改,再退也不迟。” 英台毕竟年幼,没看清老爹的缓兵之计,当下便将这件事放在一边,高高兴兴地出门赏花去了。 自此之后,每隔三五天,她就要飞往杭城一次,虽然很辛苦,却也很是兴奋。 山伯以为蝴蝶是英台派来的,就像王母的青鸟一样,是为了传递信息来的,所以每次见她来,都将窗子打开,让她进屋。 英台心情激动地在屋里飞来飞去,时而停在书桌上看山伯写字,时而驻足山伯肩头,深情地凝视着他。 遗憾的是山伯对她留言“化蝶”的事一直没什么反应,不知是因为化蝶之事太过匪夷所思,还是因为他不愿就这方面多想。如果仔细推敲,可以从他经常背诵的经书中看出些蛛丝马迹。他经常背诵这样一段话:“天地合而万物生,yin阳接而变化起。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看来他现在还不想化蝶,他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做宇宙间最高贵的生灵。 英台对他这套理论很是不满,可是也只能恨在心底,无法跟他辩驳。 幸而山伯还时常当着蝴蝶的面“自言自语”:“六月十五,大考在即。我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攻书,一旦考试有成,才好登门求亲,否则师出无名,徒留笑柄。” 英台心中焦急,心道:“求你快些来吧!不然夜长梦多,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化?”随后又感到欣慰:“六月十五,眼看就要到了,七巧之ri,我又能见到他了,却不知他乍见我身着女装,会怎么想……” 还有一次,山伯静夜苦读,读到头晕眼花之际,忽然叹了口气:“世间最贵者人也,苦恼最多者亦人也。若能化身为蝶,无忧无虑,风花雪月,联袂双fei,何其快哉!” 英台心道:“化蝶双fei,固我所愿也。现如今,正有一只蝴蝶,孤孤单单,形影相吊,比你还要苦恼,还要忧伤……” 山伯望着昏暗的灯烛出了一会神,忽然转头望着落在肩上的蝴蝶道:“生不能欢,死当化蝶,比翼双fei,常伴英台身侧。如果见到一只黄sè的蝴蝶,那就是我已经死了。” 英台听了,心中充满了悲伤,泪水簌簌而下。那一夜,她伤心极了,她的心在滴血。第二天,当她摇摇晃晃往回飞的时候,差点儿支撑不住从空中掉下来。 祝家和马家的联姻还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全府上下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只是瞒着英台一个人。 英台每次离魂都觉得很疲倦,再加上心里满是山伯的影子,自然对周围的事物很不敏感,所以一直没有察觉危机的到来。 转眼到了六月十五,梁山伯焚香告祭,沐浴更衣,静心涤滤进入考场。 等到发下考卷的时候,他禁不住松了口气。因为题目大都熟悉,生僻的只有一两个。 当下他文不加点一挥而就,一直答到最后一题才停下来。 这道题要求默写《诗经》中的一首诗,名字叫《有女同车》。 山伯一向对《诗经》不怎么上心,尤其对于描写情爱的文字甚至不太敢看,没想到这次偏偏考到了。见此题目,他禁不住叹了口气,心道:“可惜祝姑娘不在,否则,对她来说还不是张口即来?她虽说对于别的四书五经还没有全通,《诗经》却已经滚瓜烂熟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她多背点诗文!”一想起英台,他的心就不由得热切起来:“不行,我一定要答出这道题,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她……‘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踞。彼美……’后面是什么来着?我怎么记不清了?” 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然而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想到这么重要的考试有可能因为自己的疏忽功亏一篑,他的心里很是失望。 当他抬头望向房顶的时候,忽见一只白sè的蝴蝶正展开双翼在粱间飞舞,只看一眼,他就认出那正是常伴自己身侧的那一只。由于天气炎热,考场的窗子全部打开了,不知何时,蝴蝶已经悄然飞了进来。 山伯刚才一直在低头写字,因而没有察觉得到。此刻他正在灰心失望之中,忽然见蝴蝶又来了,自然十分欣喜。 他定睛望向蝴蝶,满面愧sè地心想:“回去转告祝姑娘,就说我山伯对不起她。” 却见蝴蝶一直在眼前飞来飞去,飞行的姿势似乎有些奇特,时高时低,时而横向,时而斜飞,就像以身作笔在写字一样! 山伯定定地看着蝴蝶,看着看着,他忽然辨认出来:“彼美……孟姜,洵美且都。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天呐,蝴蝶竟懂得《诗经》!咦,接下来还有字,‘英台化蝶,助君应试,思君念君,盼君早至。’老天爷,这蝴蝶难道是英台?可是英台怎能化蝶呢?” 他拼命揉着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或有上天的垂怜,让自己从飞舞的蝴蝶身上悟出诗经的词句。 等他再度抬头望向屋梁的时候,刚才还在翩翩起舞的蝴蝶已然不见了。这更坚定了他的猜测:“ri有所思,夜有所寐,此前所见一定是一场梦。” 第四章 月昏鬼魅至,花摇丽人来 许仙这两天特别忙,忙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白家正有一件莫大的喜事:大女儿素洁要出嫁了! 男婚女嫁向来是一件大事,尤其对于白家这样没有儿子的家庭来说,自然是更加重视,何况未来的女婿据说是远近闻名的薛太尉。 薛太尉可不是普通的人物,虽然只做了短短几年的太尉,却成了方圆两百里屈指可数的富人。至于他的财富,恐怕连他自己都算不清。别的不说,就说杭城以南那上万亩的土地,单是地租收入就够养活几百口人的大家庭了。 新女婿能够拥有那么多的财富,白得财自然是一百个满意,一千个满意,尽管按照媒婆提供的生辰八字,薛太尉的年龄稍微大了点,可是对于一个成功的男人来说,年龄大上几岁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白夫人本来还有些不满意,可是一见黄金千两、珠宝两箱的彩礼,顿时变得眉开眼笑,嘴里冒出来的全是一个“好”字,至于女儿女婿是否般配,早就被扔到爪洼国去了。 素洁刚刚十五岁,却已出落得花容月貌,婀娜多姿。 这两天她一直老老实实呆在闺房里,尽管内心深处很想知道未来的夫君究竟长得什么样,可是却偏偏无法开口去问,甚至连问问自己的母亲也觉得很丢人。她只能呆呆地坐在窗前,一个人瞎想八想。想到担心处,双目痴迷,神情萧索,形如一只待宰的羔羊,显得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惹人怜惜。 等到迎娶的那一天,薛太尉也没有亲自前来,只是派了两百多人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抬着花轿来了。 白员外和夫人见来了那么大的迎亲架势,笑得合不拢嘴。 早已梳妆打扮好了的素洁哭哭啼啼地上了轿,心头一阵紧张,一阵恐惧,同时还有几分憧憬,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素贞还是小姑娘的xing子,叫嚷着要去看姐姐拜堂,结果被白夫人骂了回去。 许仙被逼着挑了一担酒,摇摇晃晃地跟在迎亲的众人后面,从白家一直走到三十里外的薛府。 这些人半晌午就出发了,直到天快黑才赶到地头。 许仙已经累得眼冒金星,手足发颤,几乎连站也站不住了。 好在薛家毕竟是大户人家,当即招呼这群迎亲的人就餐,每人发两个雪白的馒头,还有几桌多是荤菜的酒水,算是招待得很丰盛了。 等到两个馒头下肚,许仙的jing神才稍微好了一点。要知道,他早饭就只是吃了个半饱,然后饿着肚子在太阳底下跑了大半天,别说他这么个半大孩子,就算壮年劳力,也不一定能顶得住。 素洁早已被迎进房去。原说是酉时拜堂,如今才是申时,整个薛府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许仙自觉素洁对自己有恩,虽然只是偶尔施舍一个馒头,也足以令他感激不尽了。所以自从大小姐订亲开始,他就发自内心地求神拜佛,希望上天赐给她一个好夫君。这次他决定趁着拜堂的功夫好好瞧瞧新郎官,同时将风风光光的景象记在心里,回去将给别人听,尽力帮素洁宣扬一番。再说,素贞也可能会问起姐姐拜堂的事,若是到时答不出,那该多扫兴? 不一会儿,天完全黑下来,薛府上下到处花灯照耀,明如白昼,彩雾蒸腾,笙歌大作。大厅外面鞭炮挂有好几十串,每串都有丈许长。吉时刚至,那么多的鞭炮同时点燃,劈啪之声宛如密雷怒轰,加上萧鼓齐鸣,人声嘈杂,整个府邸别提多热闹了。 许仙拼命挤到门边,探头相里张望。只见新娘素洁蒙着盖头被搀扶出来,身形苗条,体态曼妙,如同风摆荷叶一般。可是许仙怎么看也看不见新郎官在哪。大厅正中只有一位身着红衣年过七十的干瘪老头,手足乱抖,颤颤巍巍,左目已盲,右目正sè迷迷地望着袅袅婷婷走过来的新娘,一张脸笑得仿佛裂开的树皮一般。 耳听宣礼官高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许仙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看见“夫妻对拜”时出场的的确是那个惹人恨的干瘪老头,他才感到心中一痛,难过得转过头去。 他已经不敢再看了,更不敢想象素洁今后的ri子该怎么过。 老头已经风烛残年,偏偏人老心不老,娶了个刚刚十五岁的黄花闺女,他心里自然舒畅极了,可怜素洁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就要被人这样糟蹋。 这是一个崇尚礼教的时代,身为女子必须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如果说像素洁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一个大自己六十岁的干瘪老头摧残是一场莫大的悲剧的话,那么要是老头过上三两年忽然死了,其情形不更加可悲?那样叫年纪轻轻的素洁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活活地守一辈子寡?空有钱财又有什么意义? 许仙越想越觉得悲愤,心中早已把白员外夫妇骂了个狗血喷头:“为了钱财将女儿往火坑里推,简直不是人!是畜牲!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骂着骂着,他越来越觉得难以理解:“白家又没有儿子,留下那么多财产做什么?要说给小女儿素贞做嫁妆,鬼才相信!退一万步讲,即使素洁不是亲生女,也不该对她这样刻薄吧?难道说两个老杀才想将财产带进管材里去?” 眼见拜堂结束素洁被送入洞房,空留满屋红烛在默默地流泪,许仙的心里像压了重重的铅块,又像覆盖了厚厚的寒冰。他生怕会听见素洁号啕大哭的声音,不得不当夜离开了薛家,一口气赶了二十多里。 然而一想起白员外夫妇的刻薄,他的心里就更加愤恨,连白家的门也不愿入,就在荒郊野外睡了一宿。 第二天直睡到ri上三竿,醒来觉得浑身难受,筋骨疼痛,就像散了架一样。 他知道自己可能受了cháo湿地气的侵袭,这下说不定要大病一场,于是跌跌撞撞回到白家,心想:“即使死了,也要将晦气带给这两个老不死的,窝囊他们一番。” 可是没想到,这时候白员外与夫人却不在家,家里只剩下素贞和几个下人。 许仙糊里糊涂地跑进自己的窝棚,一进屋就倒在了稻草堆起的炕上,随后浑身滚烫,很快便烧得人事不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期间,他只记得迷迷糊糊地被人灌了半碗水。醒来的时候,一摸头上还有块被水浸过的毛巾,炕沿上依旧摆放着一碗饭,却不知是谁这么好心,肯在他病时伸手照应。 等到身上的热力一过,他才觉得腹中饥饿,于是吃了那碗饭,又修养了好大一阵,觉得力气恢复了些,这才扶着墙缓缓起身,慢慢走到门口。 “许仙!”随着一生脆脆的呼唤,白二小姐风风火火跑了过来:“你好了?我让人给你留了碗饭,你吃了没有?” 许仙心中感激,答道:“谢谢,我已经吃过了。”正待多说两句感激的话,一抬头看见素贞小巧玲珑平和妩媚的面容,还有那双真挚的眼睛,他忽然梗住了,心里顿时想起大小姐素洁。 素贞见他不说话,一双眼睛却在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由得狠狠瞪他一眼:“看什么呢?我有那么好心?告诉你,我是想让你早点清醒,快点讲讲阿姐成亲的情形!” 许仙更加难过,紧咬嘴唇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已经有点湿润了。 素贞天生聪明,一下子看出不对,当即上前摇着他的手臂:“快说!阿姐怎么样了?她现在开心不?姐夫长啥样儿?是不是非常高大威武,还是特别的儒雅风liu?你快说啊,哭什么?要死了,喂,喂!快说……” 许仙心中替素洁委屈,愈加不肯实说,被逼了好久,才说了一句:“挺好的,我是为大小姐高兴……” 素贞狠狠在他背上敲了一记:“挺好的还这么开不了口,你……你不是喜欢阿姐吧?”说完有些不好意思,一双眼睛却在许仙面上转来转去,想知道自己是否猜对了。 许仙顿时哭笑不得。 一连三ri,白得财夫妇都不见踪影,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白素贞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父母走时赶着马车,带了不少的金银,说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做一场十分重要的买卖。 家主人不在,对于家奴和下人来说,ri子显得特别好过。许仙很快就体会到这一点。他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干活,再也不用忍饥挨饿地忙碌,而是难得享受这分清闲,所以病体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完全好轻了。 白家的钱财虽然积累了不少,可是雇用的下人却不多,除了一个年约五旬的老嬷嬷之外,还有两个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长工。这几天,大家都有说有笑的,过得别提多开心了。 一直等到第五天黄昏时分,白得财夫妇才乘着马车回来。远远望去,只见他们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看起来气sè极佳,似乎生意做得不错,而且没怎么承受鞍马劳顿之苦。 白素贞连忙跑过去,围着马车转了一圈,想知道父母究竟带回什么新鲜的玩意。 许仙和两位长工也走了过去,一面打招呼,一面各自探头瞧向马车,准备帮着装卸货物。 车内的东西并不多,也可以说是一目了然,除了一个直径尺许的花盆,里面长着一丛碧绿的葳蕤般的植物之外,还有一个大大的水瓮,只是盖子盖得严严实实,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许仙自知搬不动水瓮,正待伸手去捧那花盆,不料却被白得财挡了回去。 白得财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一面说着“我自己来,让开”,一面跳下马车,亲自捧起花盆,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后院走。看他那缓缓迈步谨慎小心的样子,就像抱着初生的婴儿一般,又像花盆里种着的是金枝玉叶,生怕万一掉下来会摔坏了。 后院原有一个小小的花圃,那本是大女儿素洁种植秋菊的地方。如今尚是夏季,距离花期还早,秋菊还是青青幼苗,可惜已然物是人非,秋菊依旧,种花人却不在了。 白得财在院子里端详了半天,忽然出手一股脑将秋菊拔个jing光,却将那碧绿的葳蕤般的植物连带着泥土从花盆里移了出来,极为小心地种植在花圃zhongyāng土壤最软的地方,然后亲手在周围加了一圈带刺的篱笆,这才暂时放了心,随后指使许仙和两个长工去搬马车上的水瓮:“小心点!小心!千万别摔倒。若是洒了一滴,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两个长工答应一声便去搬那大大的水瓮。许仙力气有限,只能去打打下手。好在那两人很有力气,根本用不着许仙帮忙,就将水瓮抬进后院,一直抬入白得财夫妇的卧房里。 白夫人早将一块厚厚的蒲团放在门后靠墙脚处,吩咐两人:“放这蒲团上,轻点放,小心!哎……别晃……你个混账,没吃饭吗?若是溢出来,我劈脸给你三个嘴巴……” 许仙心中不满,暗道:“什么圣水这么金贵?看你们紧张的!” 白素贞早就耐不住了,撅着嘴问道:“娘,那是什么东西?是不是给大姐回门准备的美酒?有没有给我的礼物?” 白得财猛一摆手:“去!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干什么?要什么礼物?没看见大人在忙?”骂得素贞眼泪汪汪,他忽然一转头,瞪着许仙等人,声sè俱厉地道:“我告诉你们,这不是酒!不能喝!谁要敢偷喝一口,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三人连连点头,其中一个长工显得很是实诚,说道:“是,是,我们知道了,请问主人还有何吩咐?” 白得财挥挥手:“去吧。从今而后,若是不得传唤,谁也不准踏入后院一步!” 三人又答应了,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许仙刚迈出屋门,忽听身后传来白得财独特的声音:“许仙,你等等。” 他以为主人要问起女儿婚礼的事,于是回过身来,准备一五一十将当时的情景讲述一遍,顺便替素洁鸣不平。 白得财眼中的神sè颇有些诡秘,同时也有几分兴奋,招手让他走近些,压低了声音道:“你去拿个大点的木桶,跟我出去一趟。” 许仙见外面天sè已晚,心中奇怪这时候出去干什么。 自从被收为家奴之后,他已经被被指使过不知道多少次,知道若有迟疑便会招来一顿臭骂,于是闻言二话不说跑去找木桶,然后跟着白得财往外走。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了很久,直至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大地。此时已是六月下旬,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天sè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白得财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取出火把点上,领着许仙继续前行。 大约又走了快一个时辰,一连换了五根火把,终于来到一个黑沉沉的山谷中。 眼见快到地头,白得财忽然吹熄了火把,摸着黑悄悄往前走。他似乎对此地很是熟悉,即使没有火光也影响不大。 只是这一来就苦了许仙。他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前迈步,连摔了好几个跟头,甚至还有两次一头撞在树上。 走着走着,许仙忽然听见夜枭凄厉的叫声从近在咫尺的树梢头响起,然后是一声声狼嚎的哀鸣从远处的丛林传过来,同时一阵冷风扑面而至,吹得他头皮发麻,浑身乱抖,莫名的冷意瞬间从心底升起。他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连滚带爬地紧赶两步,跟在白得财身后怯声问道:“主人,我们这是到哪了?” 白得财闻言略微放慢了脚步,轻“嘘”一声:“山yin乱葬岗!杭城周遭最大的乱葬岗!噤声,莫吵着正在休息的朋友们,否则你别想出去了!” 许仙吓得毛骨悚然,心头“扑通、扑通”乱跳,只想掉转身子拔腿就跑。可是刚刚迈出一步,便被主人拉住了衣领。 白得财两只眼睛放出绿光,声音低低地道:“好好听我吩咐!回去我不会亏待你的。若不听话,哼哼!”说未说完拉着许仙继续往前走。 许仙一面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一面偷偷四处张望。 不知何时,一弯残月已经爬上云端,幽幽的月光照得树林yin森森的,耳边不时传来yin风刮动树叶的声音,噼里啪啦地乱响,风声鹤唳,树影摇曳,那感觉比起刚才的黑灯瞎火还要恐怖得多。 越往前走,地势越来越低,周围绿莹莹的鬼火渐渐多了起来。鬼火辉映之中,可以看见很多高高低低的坟头,还有一堆一堆的白骨骷髅,重重叠叠,鬼影瞳瞳 又走了一会儿,在一处鬼火最集中的地方,白得财终于站定身子不再走了。 许仙惊恐不安地望向四周,发现周围的地势都比较高,只有自己立足的地方地势最低,看样子正是山谷的中心,同时也是尸骨最集中的地方。 这年头,到处兵荒马乱,一个不巧,诺大的家族便会死伤殆尽,财产被一抢而光,尸体或者被草草掩埋,或者被扔在像这种无人的山谷里。每到chun天狂风吹过之后,掩埋极浅的尸骨没会暴露出来,连同地面上到处乱扔的枯骨,一点一点被吹到了谷底。所以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掩盖着无数的冤魂。 一想到这些,许仙的心就禁不住怦怦乱跳,生怕自己一脚踩在那些不知名的冤魂头上,要是被人家死缠着不放,那可就惨了! 正在魂不守舍的时候,忽然之间,一只干枯的手臂从身后伸过来,掩住他的口鼻,又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身子! 许仙浑身乱颤,牙齿咯咯直响,手足酸软,连挣扎的力气都消失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要死了,要死了!” 这个时候,身后却传来白得财yinyin的笑声,“借用几滴新鲜的童子血,滴在木桶里。帮我这个忙,欠我的五十两银子就可以减免一半,如何?”不知何时,他已经趁着许仙走神的工夫悄悄靠了过来。 听到白得财熟悉的声音,许仙心中的恐怖稍微减轻了一点。可是略加寻思之后,他的心里更感到害怕了:“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善人,半夜三更来到坟地,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安好心!” “一滴血十两银子,这事够划算了!”白得财可不管他怎么想,一把扯过他的手来,露出森森牙齿在食指上咬了一口,“忍着点,别叫!”一边说着,一边滴血在木桶里。 许仙痛得龇牙咧嘴,可是却不敢发出声音。 白得财绿油油的目光越来越亮,似乎能够在这幽暗的月光下看清周围的一切。他并没有十分为难许仙,只滴了两三滴血,便将其放了,同时抖手将其扯往身后,低声吩咐道:“无论你听见什么,还是看到什么,都不可大惊小怪!知道了吗?” 许仙一面怯怯地点头,一面用力捏紧破损的手指,想要阻滞血滴的渗出。 白得财将木桶轻轻放在地上,一手擎出面小小的皂角旗,迎风用力挥舞,同时口中念念有词:“yin风吹过万魂游,枯骨无定任漂流;三声喝令疾疾疾,一指飞灰随我走……” 话音未落周围的鬼火忽然大盛,影影瞳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争先恐后扑向木桶,同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 许仙偷偷往后挪动脚步,恨不得三步两步逃出坟场,可是遍地都是枯骨野坟,他双足发软,想跑偏偏跑不动。 一阵yin风吹过,白得财退后两步,手中的皂角旗挥舞得越发急了,口里的令词变成了低声尖啸:“疾!疾!疾!” 鬼火在空中飞舞,铺天盖地,随风化作一大团火球,落向木桶之中。 白得财眼见火球入内,一步跨近前去,“噌”地盖上木桶的盖子,提起木桶转身就走。 他跑得脚不沾地,身后带着一长串的鬼火,仿佛一杆失火的大旗一般。 许仙拼命迈动双足,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赶上。 眼看白得财就要消失在坟场的边缘,不知何故,却见他忽然停了下来。 许仙心中高兴,以为家主人终于良心发现,想到停下来等自己,于是紧赶两步靠了过去。 渐渐接近十丈之内,忽然之间,一股冷风透了过来,吹得许仙浑身一抖。放眼望去,只见在惨淡的月光照映下,白得财身前不远处,现出一顶五尺长三尺宽的黑布小轿,四个轿夫静静地立于黑影中,看不出本来面目。小轿之后列着数排骷髅,龇牙咧嘴,白骨森森。 见此情景,许仙心胆俱裂,弯下身躯不敢再动,浑身抖得仿佛筛糠一般。 周围一片死寂,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白得财眼中的绿光越来越盛,手中的皂角旗连挥数下,想将眼前的魑魅魍魉一举驱散。然而数阵yin风过后,成队的森森白骨只是略微摇晃了两下,抬轿之人却纹丝不动。 白得财面sè一变,连忙又念了几句奇怪的咒语,可是还是没有效,于是心中一荒,后退三步,卑躬屈膝说道:“小的是宁幽宫门新收的弟子,到这里来是想借些yin土,实在不知大王在此,死罪,死罪!” 话音未落,忽听轿旁响起一声娇斥:“什么‘大王’?难听死了,要叫姥姥!” 白得财身子躬得仿佛虾米一般:“是,是,求姥姥饶命!” 轿中传出yin森而又飘忽的声音:“新收的弟子就敢来这里撒野?胆子不小啊!哼哼,宁幽宫的气焰越来越盛了,连我乔三娘都没有看在眼里!你是哪位宫主门下?是谁让你来的?” 白得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答道:“小的刚刚加入宁幽宫聚气房,因为奉献了一些财物,承蒙宫主喜欢,赐了个延年益寿的方子,其中有yin土这一味药。您看,这个是我的腰牌,还请姥姥行个方便。”说着摸出块黑黝黝的东西呈上。 腰牌刚一露面,忽听轿中人轻“咦”一声:“新收的弟子就有三阶令牌?你奉献了多少财物?难道说宁幽宫变得这么穷了?纯粹是胡说八道!你竟敢蒙骗于我?” 白得财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转头四处瞧着,甚至回头向着许仙所在的方位望了一眼。 轿中人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后生是你的子侄?还是你的徒弟?如果非亲非故,就不要走了。总不能白白得了yin土,也得补偿我一些吧?” 这次白得财没有丝毫的犹豫:“启秉姥姥,那是小的早已备下的礼物,既然您老喜欢,就是您的了。求您看在我家宫主的面上,放我一马。” 许仙听得全身上下一片冰凉,心里早已将白得财骂个半死。他虽然知道白得财没安什么好心,却没想到竟然这么歹毒,早就把他当作送人的腊肉。 这时轿中人冷哼一声:“只要你听话,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一马。你先说说,怎么一入宁幽宫就得了这面三阶令牌?” 白得财扭捏着说道:“小的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被三宫主收了房,所以……所以……” 许仙远远地听在耳中,心里不禁一震:“这……难怪白得财夫妇高高兴兴地将女儿嫁出去!素洁所嫁的糟老头子竟然是宁幽宫的三宫主!宁幽宫?那是什么东西?” 却听轿中人“嗯”了一声:“那么yin土呢?你要yin土何用?说的药方是什么东西?” 白得财倍感为难,苦着脸支吾了半天,最后见实在躲不过,只好低声答道:“启秉姥姥,小的深受大宫主喜欢,蒙他赏了一株小花……” “一株小花?你要用yin土养花?”轿中人“咯咯”尖笑起来。 白得财环顾左右不肯解说,只是道:“是很奇怪,小的也不明白,是大宫主说要用yin土培植的,还给了一坛圣水……” 轿中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吩咐手下:“你们都退下,去将那小子捉过来。”眼见那些人都退出五丈开外,她才轻声招呼白得财:“近前说话,别想瞒我!你说,那是什么样的奇花异草?竟能耐得住yin土的销蚀?” 白得财眼见不说实话实在无法过关,只得近前几步凑近轿前,声音压得极低,说道:“据说是孽……海……花……” 轿中人骤然一惊:“什么?孽……世间五大奇花之一……每服一朵可免一次轮回之苦……宁幽宫何时得了这等罕物?大宫主是不是疯了,竟然送你这新入门的弟子一株!yin土,孽海之水,你现在都有了,运气不错啊!说,你究竟是什么人?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 白得财低着头不肯回答,只是道:“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道啊!求您老高抬贵手,放过我吧。若是花儿长势喜人,我不会忘了姥姥的,说不得要送您一朵。” 不知何故,轿中人竟然没再追问下去,而是颇为兴奋地道:“小倩,去将我炼制百年埋在谷底的九yin土取一瓶来!送给这位相公。” 有个少女的声音从不远处低低答应了一声:“是!” 这个时候,许仙已经被几个身着麻衣面无表情的人连拉带拽地拖了过来,尽管他一直在拼命挣扎,可是却始终都无法挣脱,只能扯着嗓子大哭大叫。 才叫了两嗓子,便有一道yin风吹向他脑后的哑门穴,于是回荡在荒谷内的凄厉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了。yin风接着袭向他的环跳、肩井几处大穴,于是乎他的四肢也不能动了。 没多久,一个身材苗条长发遮面的女孩子走过来,递给白得财一个尺许高的陶罐。 白得财手捧陶罐连声致谢,嘴上乖巧地说道:“待得花开之时,我一定让姥姥知晓。” 轿中人声音变得柔和了很多,叮嘱道:“九yin土乃至yin至邪之土,每次只要用半钱即可,千万别用太多,否则就算是孽……也受不住,记住了吗?你去吧!” 白得财志得意满地去了,当他经过许仙身边时,看都没看后者一眼。 现场只留下许仙一个人,独自面对数不清的魑魅魍魉。不知何故,事到临头,他的心里反而没有了害怕,只留下无尽的恨意,还有说不出的悲哀。他一直在想:“人生怎会有那么多的磨难?做个普通人怎么会那么苦?如果一直这么担惊受怕,倒不如一死了之!” 几个麻衣人将他往轿前一丢,随即对着小轿行礼:“启秉姥姥,还是只新鲜的童子鸡呢!正好给您留着补补身子。” 轿帘微开,一只焦枯无肉的手臂伸了出来,在许仙面上摸了一把,又在他的肩背部拍了拍,尖锐飘忽的声音响了起来:“根骨不错嘛!难得十几年jing纯的元阳,带回去好好拾掇拾掇,可不能糟蹋了。” 麻衣人答应一声,抬了小轿离去。 许仙则被一队骷髅顶在头上,跟着小轿往前走。 一行人穿山越岭,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树木最稠密的地方,到处都是合抱粗细的苍松翠柏,还有一些遮天蔽ri根须相连的榕树,亭亭如盖,仿佛幽深的洞穴一般。 小轿在一处冠盖数十丈的大榕树下停下来,只听轿中人吩咐道:“小的门,剥去他的衣衫,先用山前的阳泉清洗干净。” 许仙被人三下两下扯去了衣裳,然后被丢进一个大大的水缸里。 耳听“哗啦”一声,一桶温水当头浇下,随即一桶跟着一桶,很快诺大的水缸便注满了泉水。 许仙全身浸泡在水中,只有口鼻留在外面。 泉水不冷不热,温温的恰到好处,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滑腻的甜香,使得担惊受怕一整夜的许仙竟然有种十分舒畅的感觉。 “小倩,再加点山脂百花膏,连洗三遍,每次半个时辰。”轿中人已经走出了小轿,面上依旧蒙着黑纱,身材伛偻,看来是个年龄极长的老妪。 身材苗条的少女走了过来,遮面的长发已经分开,露出一付十分清丽的面孔,只是面sè冰冷,没有丝毫笑意,给人一种yin森的感觉。 少女打开一个小小的玉瓶,倒了几滴粘稠的液体进入水中,空气中顿时迷漫起一股浓浓的香味。随后她挽起袖管,伸出纤纤十指在许仙身上揉搓起来。 别看她面容冷峻,动作却显得十分的小巧轻柔,拍打拿捏之间,就像用一朵娇嫩的小花轻轻敲打着许仙。 许仙全身的毛孔都不由自主地伸展开来,就像回到阳chun三月和风煦暖的季节,别提多么舒畅,只觉得有了这番享受,即使死了也不亏。 少女将他全身上下揉捏了一遍,然后换了两缸清水,一直忙了大半天,回头看时,许仙已经昏昏yu睡了。 这时,老妪缓缓走近前来,伸出一根枯柴般的手指,戳了戳被洗得白白净净的许仙的肌肤,轻轻摇头,说道:“不行,阳气激发得还不够,再换一次水,加三两细辛,五钱附子。” 少女转身去拿,不久回来禀报:“姥姥,细辛不够了,上次大爷爷要炼回chun丹,都给他借走了。” 老妪“哼”了一声:“这老不死的,为了讨好新教主,就知道拿我的灵药枉作好人!算了,那就加半斤吴茱萸代替吧。” 少女拿了药材加进水缸里,又浸泡了半个时辰。 老妪朝着水中浑身泛红的许仙瞄了一眼,面露喜sè道:“差不多了,换小个小些的水瓮,加三十六斤山后的yin泉,外加黄柏三钱,石膏二两,浸泡三天三夜,吊出他的元阳。然后慢慢服用。” 许仙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被扔进一只很小的缸里,yin泉当头泼下,他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但觉浑身冰冷,牙齿“咯咯”直抖,面sè霎时变得雪白。他想要挣扎着逃命,可是却无法动弹分毫,想要放声哀求,可是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这下子真的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 正当被唤作“小倩”的少女拿了黄柏准备投入缸中的时候,忽听远处传来一个脆如黄鹂的声音;“且慢,这人死不得!” 老妪转头望去,只见花摇影动之后,现出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一付面孔明艳不可方物,于是有些惊奇地问道:“小姑娘,你是谁?怎么闯入我的洞府来了?” 小姑娘明眸一闪答道:“启秉姥姥,我是教主座下关门弟子,奉令来提此人的。教主说了,事关本教兴亡,此人死不得,着我前来押往总坛。”说着取出块大红的令牌晃了晃。 老妪倏地掀开面纱,露出一张枯如树皮般的脸,双目放出咄咄jing光,瞪着面前的小女孩,语气冰冷地道:“教主上任不足三月,就来管我的好事?他怎知道我得了这个后生?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法力?” 小姑娘微微一笑:“教主意yu励jing图治重整本教,此时正是万众归心的时候,希望姥姥成全。” 许仙一直背对着众人,无法看清来人的面目,只觉得这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有几分熟悉。 老妪怒道:“既然如此,他就该尊重属下,怎能从我乔三娘口中夺食?要知道,他若敬我一分,我当敬他一丈!现在他敢欺上门来,还教我如何听令?” 小姑娘不慌不忙地道:“姥姥误会了,实在是这个后生非比寻常,连教主也要小心行事呐。” 老妪眼睛一瞪:“有何不寻常之处?无非元阳纯净一些,更有滋补之功。我看教主就看中这点了吧?” 小姑娘摇头道:“您老有所不知,这个后生姓许,是许逊许真君的嫡孙。许真君飞仙之时留下一些仙家宝物,却不知藏在何处,需要着落在这人身上,所以教主才这么上心。” 老妪回头看了面sè惨白的许仙一眼,舌头舔了舔上唇,叹道:“我说怎么资质这样好,原来是名家之后!真是可惜了,这可是多年难见的美味啊。小倩,将他提出来,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看样子是吃不成了。”说完转头望向小姑娘,“教主刚刚上任,我连他都没见过几面,更别说见过他的弟子了。你虽有本教的令牌,却不能证明就是教主的弟子,自然不能提走此人。” 小姑娘一咬银牙,缓缓取出一只竹笛,说道:“这便是教主的信物。临来之时,教主还教了我一首曲子,说是你若不信,便让我吹上一曲,你便明白了。”说着将竹笛凑近嘴边,呜呜噎噎吹奏起来。 刚刚吹了一小段,就见老妪面sè大变,小倩更是浑身乱摇,仿佛风吹荷叶一般。许仙心里也是狂震不止:“这是祖父的宝笛!这是我在西湖边吹过的曲子!祖父临去时传下保命三曲,这人怎会吹奏他老人家的曲子?” 老妪双手乱摇:“停!停!这是什么邪魔鬼调?吹得我浑身难受!别吹了!小倩,把那小子给她,让她快走!” 小倩刚刚给许仙穿好衣服,就已经萎顿在地,动也动弹不了。 小姑娘自己走上前来,将许仙轻若无物地提在手里,说了声“谢姥姥成全”,然后转身就走。 老妪尚在以手扶胸,感到气闷不已,自言自语道:“邪门,教主怎会这样的魔曲?好难受!听得我牙齿都要酸倒了!” 小姑娘不紧不慢地走了数十丈,刚刚转过山脚,骤然加速狂奔不止,一口气跑了二三十里,直到出了山林来到一个村庄附近,这才双脚一软,“咯”地一声吐了口鲜血,溅得一袭白衣斑斑点点。 许仙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这时,他才看见女孩的面目,然而令他万分惊讶的是,女孩眉目之间竟然像极了白素贞,那乌黑的秀发,那姣好的面孔,就算一nǎi同胞也未必如此相像。只是眼前此人比白素贞多了一丝成熟,多了几分温柔,甚至连声音也要甜美一些。 小姑娘坐在地上休息了片刻,等到喘息稍停,伸出柔夷在许仙背上拿捏了两下,柔声说道:“许公子,前面就有人烟了,天sè将明,姥姥不会再追过来。你已经安全了。” 许仙惊异地望着她,心道:“你不是拿我去见教主的嘛?难道要放了我?”他张口想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却无法发出声音,试着抬抬手足,手足却可以动了。 小姑娘笑着解释道:“姥姥的手法比较奇特,哑门穴最是难解。不过请放心,过得半个时辰,一切就全好了。公子总算逃过一劫,却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许仙见对方真个要放了自己,不禁心中一松,试着想想该往哪里去,又觉得眼前一阵迷惘。白家是绝对不能回去了,他甚至连本地都不敢再呆,只想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远离这个恐怖妖邪的地方。 小姑娘独自一个人笑道:“公子家学渊源,资质极佳,该当努力求道修仙。近ri黄大仙正在金华大开山门广招弟子,公子可以拜在他的门下,就不怕姥姥搜寻了。”说着从从囊中取出一锭银子,约摸十余两,递在许仙手中,“这是拜山礼金,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许仙手捧银子激动不已。自从家人升天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好心人,尤其是一个面目较好风姿绰约的女子,竟然会这样的关心自己,而且明白自己的心事,他真是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以为面前之人定然是仙女下凡,说不定是祖父派来救自己脱离苦难的。 小姑娘看他眼圈有些红润,笑道:“公子莫要谢我,我想求您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许仙刚刚被人家救出魔窟,心中自然感激万分,这时候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也答应了。 小姑娘见他点头,当下红唇微张说道:“我想暂借宝笛一用,留待ri后归还。”说着摸了摸插在腰间的竹笛,赞道:“令祖留下的竹笛实在是件宝物,对于公子来说只能保暖御寒,对我却有救命之功。我有三灾九难,六六三十六劫,如今刚刚过了一半。只待再过三五次劫难,便将宝笛还给公子,还请公子助我。” 许仙心道:“我说前些ri子怎么找都找不到竹笛,没曾想被她得去了,却不知在何处捡到的?不过,若不是她今ri主动现身吹奏,只怕我永远也见不到宝笛了。如此看来,这女孩真的是好人哪!”想到这里,他用力点头,目光诚挚地望着对方,意思是说你要是有用尽管拿去。 小姑娘抬头看看天sè,眼见天sè渐明,红ri将升,于是敛衽作别,叮嘱道:“公子保重,后会有期。” 许仙睁大了眼睛望着她,心中想说:“请教姑娘芳名,为何生得跟白素贞那么相像?难道是姊妹不成?” 小姑娘似乎能够猜出他的心意,狡黠地一笑,脚步轻盈地去了。 第五章 夜月凉秋水,微风瘦野云 六月底,考试结果揭晓,梁山伯的成绩相当不错,竟然在千余名考生中高居第一位。 不过这只是笔试的成绩,真正的考核并没有结束。要想入仕,还要经过很重要的一关,那就是九品中正制的考评。 所谓九品,就是九种等级,中正,则是负责仲裁评定的人。为了完成这次大考,吏部特请了三位权贵出任中正,对所有考生进行综合评价。评价的范围包括好几项内容,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是出身来历,要看这些人是出身于高门大阀还是寒门百姓。如果出身世家,只要才学过得去,就容易归入上品,如果出身寒门,成绩再好,也难归入很高的等级。 因此之故,梁山伯一直担心不已。幸亏他的运气还算不差,三位权贵并未多做刁难,就给了他个“上品中”的评定,是说属于上品里的中等,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也算很好的了。 对于这个结果,山伯已经非常满意了。因为根据传言所说,过去几十年里,出身寒门能够拿到上品下的已然极少,拿到上品中的自然是凤毛麟角了。所以他很是高兴。 没几天,吏部发下文书,命他到鄞县作县令。 听说到鄞县做官,梁山伯的心里更加舒坦,因为鄞县距离他的家会稽县胡桥镇很近,而且那里距离祝家庄也不远,途中刚好可以拜访英台。 “水到渠成,该是登门提亲的时候了。”他jing心买了礼物回到万松书院,想请得德高望重的周老师出面做媒。 可惜事情很不巧,平ri很少出门的周世章竟然不在家。据师母所说,周夫子已经被某个弟子请去喝订婚酒了,可能要过好几天才能回来。 山伯觉得很是遗憾,同时也有些诧异:“老师向不沾酒,这次竟然会花好几天的时间前去赴宴,不知是哪个弟子有这么大的面子?” 算算时间,距离跟英台约定的七夕相会已经没几天了,他实在无法等待周世章回来,只好一个人前去祝家庄。先不说提亲的事,上门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 七月初六,梁山伯乘着一叶扁舟,沿着英台走过的水路前行。炙热的太阳当头落下,照得他身上一片滚烫,可是这分火辣辣的感觉还赶不上他心中的热情。一想起很快就能见到英台,他的心里就有一团火:“好久未见,不知祝贤弟现在怎样了……英台,我来了,我这就来了!” 他一路催促着舟子,甚至亲自cāo舟上阵,只想早些赶到地方。 可是路途遥远,无法一蹴而就。两三百里的水路,总也要划个两三天时间。 当夜,小舟停在萧山,山伯夙夜难寐,心头一直浮现着英台的影子,一会儿回想昔ri的欢乐,一会儿憧憬明ri的相会,然后又情不自禁地想道:“换回女装的祝贤弟会是怎样的美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急不可耐地催舟启程。 小船转向东南,经钱清、柯桥,东折入曹娥江,直到中午时分,才到了上虞县的玉水河。 眼看祝家庄就要到了,山伯的心里愈发激动起来,简直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 正在这时,前方河面上忽然现出一道铁索,拦住了小船的去路。 “铁索拦江,这是怎么回事?”cāo舟的汉子也感到很奇怪。 中午的天气实在炎热,水面上行舟并不多,这时候,连找个可以讯问的人都没有。 好在岸边的大树上贴了张告示,上面写着:“七夕群鱼会,玉水现金鲤。特封闭玉水河一ri,以利渔民围捕。明ri辰时解封!”落款盖有太守的印章。 cāo舟汉子摊开双手:“官人,过不去了,小的只能送您到这里。” 山伯心中焦躁,向两边望了望,发现两岸全是密林,禁不住皱了皱眉。 “沿河往前走,不出五里就到祝家庄了!”cāo舟汉子宽慰他道。 没奈何,山伯不得不弃舟登岸,准备徒步前行。 等到上了岸,他才发现事情徒步跋涉并不容易。岸上根本没有路,密林之中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每走一步都很困难,要想走完这短短的五里,不知要遭多少罪。尤其在这炙热蒸腾的夏天,草丛里潜伏着各种各样的蛇虫,想想就令人提心吊胆。 别无选择,他只好折了根木棍在手,一边敲打着草丛,一边小心翼翼地拨开树枝往前走,希望不要被蛇虫咬到。 真是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才走了几十丈,他就看到五六条大小不一的毒蛇。小蛇来去如电,在草动的瞬间便飞快地跑了,大蛇跑得很慢,扭着身子缓缓移动。好在那些蛇并没有过来咬他,不然他连逃都逃不及。 山伯心头打鼓,鼓足勇气继续前行。 然而越往前走越是恐怖,又行百十丈,来到一个小河交汇的地方,他忽然发现前路不通,后路也被阻断了,周围全是粗如手臂的毒蛇,高高地昂着头,从齐腰深的草丛里露出无数圆圆的眼睛,仿佛鬼魅一般盯着他。 乍见此景,山伯几乎被吓个半死。 他熟读圣贤书,常养浩然气,按说胆子应该比常人要大一些,可是不知为何,最近几个月来,他的胆子变小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时常会有心惊肉跳的感觉。如今面对这种骇人至极的景象,他的心里更是“扑通”乱跳,背上冷汗一个劲地流。 虽然他的头脑依旧保持清醒,可是在这徉危急的关头,实在无法想出什么良策。何况对于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说,即使想出法子也不一定能够实行。 “穷极呼天。”这时候,他只能对着“天地君亲、诸天神佛”一番祷告,希望能唤来意想不到的救星。慌不择言,他竟然搬出了念得最熟的圣人之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不善之……德不盛,行不厚,则颜子、骞雍侍……” 说也奇怪,也不知道是他的祷告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众多的毒蛇只是守在他周围丈许之外,并未一过分逼过来,似乎只想将他困在那里,而不想取其xing命。 山伯心中剔剔,只能呆在原地,不敢挪动脚步。时间飞快地流逝,一人众蛇就这徉面面相觑,眼看到了申时,太阳已然偏西,群蛇还没有后退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risè渐晚,山伯想起与英台的约定,不仅感到心急如焚。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大水来时,尾生可以抱柱而死,蛇虫所至,我山伯竟然苟且偷生!相形之下,岂不令人惭愧?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如此荒郊野外,何时是个了局?不行,我要闯出去!” 想到这里,他鼓足勇气向前迈了一步。 群蛇还是没有扑过来,伸出草丛的蛇头却如风摆荷叶一般,不停地摇晃着。 他横下一条心咬紧牙关又迈了一步。这时,群蛇挺起的上身摇晃得更加急了,简直有种风雨飘摇的感觉。 他知道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关头,只要再迈出一步,就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可是此时也别无选择,只能高高举起手里的树枝,咬着牙又走了一步。 没想到,风雨飘摇的蛇头忽然退后了,好似对他有些畏惧的样子。 山伯心中一动,接着又往前迈出两步。群蛇果然被逼着后退了两步。 山伯舒了口气,当下一步接一步缓缓向前走。群蛇退得很快,没有一条敢接近三尺之内。 山伯心知有异,来不及仔细辨究原因,连忙加快了脚步沿着交汇的小河前行,希望走不远能够找到渡河的小桥,或者能够见到人烟,可以问明道路。 小河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算很窄,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向哪里。 走了一会儿,岸边的密林有了些变化,乔木越来越多,杂草越来约少,走起路来容易了许多。群蛇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眼看risè将晚,山伯心急火燎地往前跑,希望能在天黑前赶到祝家庄,虽说这么晚登门未免有些失礼,不过却没有别的办法。 这样跑也真难为了他,衣服被树枝挂破了好几处不说,裤腿上更是沾满了烂泥,看起来十分狼狈。 说也奇怪,密林看起来似乎很大,可是脚下的路却好像没有尽头。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后来,太阳还是落下山去。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面对如血的晚霞,他的心在滴血:“夕阳!你怎么下得这么快?苍天!你为何如此捉弄我?” 一想到英台很可能从早上一直在等待着自己,山伯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他怅然伤神了好大一会儿,等到醒过来时忽然发现自己迷了路! 天sè很快暗淡下来,林中变得黑漆漆的,树头不时响起乌鸦的叫声,耳边传来几声狼嚎,他知道自己的处境越来越麻烦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认准一个方向走下去,搏一下自己的运气。按理说,这一带到处都是村落,只要碰不到野狼,找到出路的机会应该还是有的。 他十分困难地摸索着往前走,黑灯瞎火,跌跌撞撞,周围静悄悄的,恐惧不安的感觉充斥着心头。如此情形之下,他忽然觉得同伴的可贵!不管是什么人,那怕见个强盗也好啊! 走着走着,十余丈外忽然传来一声虎啸!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心头狂跳,连忙悄悄躲在树后,睁大了眼睛向着虎啸的声音望去。 可是周围实在太暗了,他看来看去始终看不到老虎的影子,只能听见“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静悄悄地抱柱树干,双手使劲想往上爬,可是偏偏不巧,那树实在太粗了,他连抱都抱不过来,更别提往上爬! 正在他双手乱颤浑身乱抖惊慌失措的时候,忽见几个人举着火把飞奔而来,为首之人张弓搭箭,“嗖”地一箭擦过他的身边,又一箭“梆”地一声钉在他头顶的树干上。 山伯被飞箭入木的声音吓了一跳,可是耳边立时传来老虎的哀鸣,他的心里顿时放松下来。 几个人从他身边飞跑过去,大呼小叫着:“当心老虎还没死透,先砍两刀再说!” 一个身着华服的汉子走过来,对着山伯抱拳施礼:“这位兄台,让您受惊了!” 山伯心中感激,赶忙回礼:“谢兄长救命之恩,请受小弟一拜!” 那人伸手扶住了他,牵着他后退几步,高举火把令他抬头望上看。 山伯看了一眼,当即被惊得亡魂皆冒!就在他适才双手环抱的大树上方,正有一只两三尺长的蜈蚣,粗若儿臂,通体乌黑,被一箭贯体钉在树上,百足犹在乱抖! 那汉子见他惊得目瞪口呆,微微一笑问道:“兄台贵姓?怎会一个人到了这野猪林?这可是方圆五百里最为凶险的地方,若非人多势众,没有人敢来这里。” 山伯叹了口气,先自报上姓名,然后将远途访友,恰遇铁索拦江,不得不弃舟登岸的事说了。 那人诧异地望他一眼,道:“铁索拦江?竟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说?阿三阿四,你们听说过‘七夕群鱼会,玉水现金鲤’吗?” 当即有两个jing壮的汉子应声答道:“启秉都尉,玉水河向来风平浪静,哪里会有什么金鲤出现?”说着面现狐疑地望着山伯,以为他大概被吓傻了,要不染就是在信口胡说。 山伯皱了皱眉,正待开口细说,却听先前说话的汉子笑道:“梁兄弟,天sè已晚,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且待明ri天光,再去查个究竟。在下姓马,名文广,向在军中任职,这些人都是我手下的弟兄。”说话间已经有人十分兴奋地抬了一只体长丈二的斑斓猛虎过来。 山伯眼见行将入夜,自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去拜访祝家,只能暂时找个地方安歇,一切等天明再说了。 一行人抬了死虎,提了若干野味,高举火把在林中行走。 比起先前致命的死寂恐怖,此时嘈杂的人声令山伯倍感温暖。 马文广一面走一面笑道:“兄弟就在我家住下,明天也莫要走!等到后天,我陪你寻亲访友。只要没超出方圆两百里之内,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将你送到地头!” 山伯面现歉意:“谢马兄美意,无奈小弟已与人约好,若是去得太晚,只恐人家担心。今天真是多亏了马兄,要不然我命休矣!救命之恩,不敢或忘。” 马文广十分豪爽地笑道:“不要谢我,这是兄弟命不该绝。说起来也巧,我也是刚刚返家,得知家弟说了门亲事,前几ri下了聘礼,只待明ri请了双方父母、三媒六证、亲戚朋友,开一个大大的筵席,好好痛快一场。我见家里什么都准备妥了,独缺一些新鲜的野味,故此前来打些猎物,也好凑个热闹。没成想见到了兄弟。所以说兄弟一定给我个面子,明ri吃完筵席再走,我送你去。” 山伯恨不得天一亮就走,但是面对救命恩人的殷勤相邀,想要拒绝又觉得不好开口。 一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出了密林,然后沿着小路向前走,又走了好大一会儿,忽然看见大群的灯烛火把,照得前方一片通明。走近看时,原来是一座十分高大的城池,巍峨壮观的门楼上赫然写着“会稽”两字。 山伯为之一愣,没想到糊里糊涂走了一天,竟然到了郡城所在地。 马文广似乎在会稽也算是吃得开的人物,虽然夜已深沉,守城的官兵问都没问就放他进去。 山伯跟着众人入了城,又走了不大一会儿,但觉街道越来越宽,两旁的建筑越来越高大。没多久,众人来到一处高大的府宅前,从偏门入了府,用了些点心之后,各自回房歇息,山伯也被安置下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七夕的月亮终于升了起来,山伯怎么都睡不着,想想自己的失约,心里就觉得十分难受,他觉得自己很没用,竟然连这件小事都做不到,还有什么颜面去见英台? ******************* 夜月凉秋水,微风瘦野云。寂寒心底事,知己莫相闻。 此时的英台满眼都是泪,却只能在眼眶里打转;想要暗自抱怨几句,双唇颤抖却又说不出话来。 为了养好jing神,这两ri她一直没有离魂化蝶。今天一大早,她就换上最漂亮的衣衫,静静地坐在窗前,等待山伯的到来。可是等了许久许久,也没看见心上人的影子。望穿秋水,伊人不见,那种感觉真的好难受。 快到中午的时候,丫鬟银心忽然跑进来,说是有客来访。 英台心花怒放地跑下楼,结果没看到山伯,却看到身着彩衣的马文才!在座的还有一个年约五旬满脸脂粉的妇人。 她满面羞忿,转身就走,只想快些回到闺阁之中。没想到才走两步,却被父亲喝住:“既然出来了,那就见个面!不要那么没规矩!我跟你说,马公子请我们明ri过府赴宴,为父已经答应了!” 英台强抑怒火,冷声道:“要去您自个儿去。女儿身体不适,恕难从命!” 祝员外面sè一变,以掌击案,正待出言呵斥,忽见马文才躬身施礼道:“还请伯父莫怪!我看小姐面sè晦暗,好似真的病了。” 祝员外“哼”了一声,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心道:“当然有病,心病!” 英台冷冷地看着面前既感熟悉又带有几分陌生的马文才,不知道他这徉说话是何用意。 马文才故作怜惜地道:“小姐面sè微红,光泽不显,似为肺yin不足,yin虚火旺之像。chun病多风,秋病多燥,还得小心才好。”随即转头对那年约五旬的妇人道:“二娘,你jing通脉理,能否给小姐搭个脉,看我说得对也不对?” 英台淡淡地道:“不用了,我好得很。一时半会死不了!” 祝员外听她越说越难听,怒道:“你这孩子,读了那么多书,一点规矩待人的礼貌都没有!自从书院回来之后,就没见你高兴过!三天两头蒙头大睡,眼看瘦成皮包骨头,还这么倔强!” 那妇人满脸堆笑走过来:“员外别生气。这么漂亮的姑娘,天女下凡一般,真是我见犹怜啊!哎,就是身子骨有些单薄,需要好好调养调养,来来来,让我看看……”说着伸手去搭英台的手腕。 英台望着她那豆虫一般肥嘟嘟的手指,浑身一激灵,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妇人面上的笑容更加盛了,一双眼睛放出摄魂的光芒,罩住了英台全身。 英台浑身一颤,抬头望向对方,四目相接,只感到心头一阵迷惘,浑然不知身在何方。 妇人无比亲切地招呼道:“好孩子,来这边坐,让姨好生瞧瞧……” 英台心知不对,然而却无法抗拒对方的命令,不由自主地依言走了过去,缓缓坐了下来。 妇人肥腻的手指终于搭在英台的霜雪皓腕之上,一股劲气如泥鳅般钻入英台的体内,游走于奇经八脉之内,散布于五脏六腑之间,片刻之间便控制了她的三魂六魄。 这时候,英台仿佛泥塑木雕一般,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仿佛失了魂一样。 祝员外并未在意。难得看见英台这么听话,他觉得高兴还来不及。 妇人装模做样地摸了一会儿脉,起身笑道:“员外莫要担心,小姐只是微感秋燥,有点上火,所以脾气大了点。没什么大碍,只要服龙眼三两,雪梨二斤,就可痊愈。”然后声音柔和地对英台道:“多听你爹的话,别太任xing了,啊?记住了吗?” 这一刻,英台心中糊涂得紧,只知道点头答应,就觉得妇人所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从今而后,自己一定要听从父亲的吩咐。 妇人和马文才又坐了一会儿便去了。英台的痴迷却持续了很久,要不是挂在颈上的玉蝶透出一缕淡淡的凉意,她可能永远也无法醒来。 直到残阳夕照,夜幕降临,她的头脑终于有点清醒,然而手足还是不由自主,浑身仿佛受了紧箍咒一般,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夜月朦胧仿佛凉凉的秋水,微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想起今ri便是七夕,山伯却违约没有来,她的眼里满含着泪水,心中更在滴血。她的双唇不住地颤抖,然而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她的泪水从腮边滑落,然而却无力以手擦拭。 在这凄苦无助的时刻,不知何处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仙车驻七襄。凤驾出天潢。月映九微火。风吹百合香。来欢暂巧笑。还泪已沾裳。依稀如洛汭。倐忽似高唐。别离未得语。河汉渐汤汤……”歌声悲凉而又高亢,隐隐有出尘之意。 歌声本来甚是低微,谁想三转两折之后,忽然变得高亢清澈起来,反复吟咏的只是开头几句:“仙车驻七襄。凤驾出天潢。月映九微火。风吹百合香。”随后渐渐走低,最后又传出几句话:“渺渺生何欢,幽幽死何苦,求仙瀛台去,黄老极幽数。”接着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英台本在痛苦之中,被歌声一打岔,悲凉的感觉顿时被冲淡了不少。歌声曼妙而又意味深长,她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跟着默念:“仙车?七襄?凤驾?天潢?月映九微火?风吹百合香?究竟是什么意思?其中似有玄机,是谁在点化我呢” 她揣摩了一阵歌词的含义,结果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是又想起山伯的温情和无情,漫漫长夜,东想西想,一会儿痛恨马文才的纠缠,一会儿埋怨父母的不通情理,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一宿未睡,朦朦胧胧之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该起来了,今ri要去马家,要早些动身!” 她心中不想动,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双手也不听使唤地自动扣起了纽扣,仿佛手足都是别人的一样。 ********************* 山伯的ri子也很难过,一夜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东方渐白。 他心中焦急,实在无法按耐得住,只想早些上路,早些赶到祝家庄。于是早早地洗漱完毕,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可是他也不能就这么走了,临走之前,总要跟恩人告个别,向对方表达心中的感激,同时说明无法留下来参加宴席的歉意。他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想知道马文广住在哪里。无奈起来得太早了,院子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静静地站在院中,盼着有人早些露面。 时光一点点过去,太阳如同蚂蚁般慢慢爬上来。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听见“吱呀”一声,隔壁的房门缓缓打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低着头迈出门槛。 山伯转过头去,脸上堆满了笑容,想跟那人问声早安。 老者似乎在想什么心事,低头走了好几步,然后猛一抬头,骤然看见静立院中的山伯,一时之间有些发怔,脱口叫道:“咦?你也来了?” 山伯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地道:“周老师!您怎会在这里?”原来那人非是旁人,竟然是授业恩师周世章老先生!先前专程前去拜访未能得见,如今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 周世章一向对山伯青眼有加,此时忽然看见,已是笑得合不拢嘴:“你问我怎么在这儿?还不是跟你一样?喝杯喜酒,凑个热闹呗!” 山伯听得糊涂,问道:“喜酒?谁的喜酒?您老人家不是一向滴酒不沾的吗?” 周世章笑道:“你这孩子!喝点酒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为师平ri滴酒不沾,那是因为早年曾经立下誓言,如果教不出身列上品的学生,必定终身戒酒不饮!为师教了三十年的书,如今不但有了得中上品的学生,而且一次就出了两个!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山伯听得分明,对老师愈加钦佩,说道:“弟子侥幸得中,全是先生栽培的结果。却不知还有哪位师兄同时得中上品?” 周世章扫他一眼:“不知道?那你怎么来这儿的?”话音刚落,他忽然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喔,我明白了!大概是请你来的人故弄玄虚,没有对你明说。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明言,就等过会儿让他们给你个惊奇吧。” 山伯皱起眉头想了想,只觉得同窗之中学识过人的颇有几个,只是不知究竟是谁最终脱颖而出的。略一沉吟,他忽然想起救命恩人姓马名文广,于是眉毛一扬,说道:“我猜到了!原来是马文才兄!三年之中,出入万松书院姓马的学生只有他一人,想来应该是他了!” 周世章手捋胡须笑道:“果然聪明!一猜就被你猜中了!说起你们这届学生,有几个让我很满意!这第一个嘛,自然是你了!以寒门之身得中上品,这可是十分罕见的事;其次就是文才。他虽然出身世家,却能浪子回头,后来居上,同样拿到上品中的成绩,尽管说沾了家世显贵的光,但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马家双喜临门,一则科考大捷,二则订了一门满意的亲事,因此决定好好庆祝一番。他们对这场喜筵十分重视,据说请了不少的亲朋好友,大老远的连我都请来了。” 山伯想说自己是因缘凑巧才来到这里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昨ri的经历简直匪夷所思,说出来未免惊世骇俗,若是引得老师不安,还不如不说的好。 周世章心情极佳,拉着他的手说个不停:“还有更令人惊奇的呢!马家文定的媳妇,你若是见了,保证大吃一惊,这也是为师十分得意的所在之一……这可是文才偷偷告诉我的,嘿嘿,我不能再说了……” 山伯见他神神秘秘半吞半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高兴起来就像小孩子一样。 这时候,旁边又有房门“咿呀”打开,有人远远地叫道:“梁兄,早啊!哎呦,周老师也来了?” 山伯回头一看,原来是同窗好友胡之璧,连忙打个招呼:“胡兄早,您也来了?不知还有哪位仁兄在此?” 话音刚落,只听四面争着搭话:“哈哈,还有我们呢!先生早啊!梁兄别来无恙?难得来了这么多人,可以开个同学会了!”五六人嘻嘻哈哈走过来,纷纷对着周世章行礼。 周世章挨个看了看,禁不住哈哈大笑:“为师昨夜还有几分难过,想想你们都走光了,我成了孤家寡人,心中觉得很是不爽。今天一觉醒来,忽然看见你们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别提多么高兴!该当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一帮人兴高采烈,就连满怀心事的梁山伯也觉得心暖。面对此情此景,他实在无法托辞离去。 众人寒暄了好大一会儿之后,被领进缮房用些早餐,接着被安排在客厅奉茶,静待午宴开始。这期间,山伯一直没看到恩人马文广,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直到接近中午,马文广终于现身了,对着周世章和一帮学子道:“宴席准备妥了,请大家入席,我是文才的哥哥,过来陪大家喝几杯,请诸位多担待些。”然后跟众人挨个见礼。 山伯正待说些感谢的话,却被马文广挥手阻住:“梁兄请,我们一边喝,一边聊。”说着领众人绕过一个摆满了桌椅的大厅,来到内宅的一处静室,又道:“诸位皆是名人雅士,不比外面那些凡夫俗子,故而请至此处,为的是图个清静。” 周世章当仁不让坐了上首,众人依次落座。山伯的座位斜对房门,稍一侧头就能看见院中的光景。马家内宅布置得十分整齐,墙角盛开着几株玉簪花,随风吹来阵阵浓郁的香味。 众人刚刚坐好,各式佳肴很快便一道道摆了上来。 马文广一面帮众人倒酒,一面笑道:“鲤鱼跃上龙门,必有天火把它的尾巴烧掉才能成龙,文才和诸位兄台金榜提名,恰如鲤鱼跃龙门脱胎换骨!故此,这场宴会名为‘烧尾宴’。请大家莫要拘束,尽情开怀畅饮!” 众学子听得眼睛一亮,jing神无不为之一振,仿佛看到了各自的锦绣前程,就像大鹏展翅,一飞万里。 山伯也感到欣慰,想想多少年寒窗苦读,如今终于功名在身,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暗道:“天道酬勤,此言果然不虚。如能婚姻美满,有英台常伴左右,那就真算是十全十美了!”想起英台,他就有些食不甘味,同时心中不安:“吃完这道宴席,估计天sè已晚,难不成今天又去不成祝家庄了?” 面对一道又一道的美酒佳肴,众人情绪高涨,吃得热火朝天,不一会儿便一个个面红耳赤了。 这时,只见马文广双掌相击:“美酒当前,岂可无歌舞管弦?”话音未落,数位身材妖娆的女子手捧琴笛走了进来,向着众人躬身施礼,随后或坐或里,屋里很快便响起了丝竹之音,有人随音放歌,有人随歌起舞,莲步袅娜,纤手如织,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山伯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转头望向门外,察看天sè早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琴歌暂时停歇下来,周世章兴致不减,提议道:“如此良辰美景,岂可无诗?限你们每人弄一首出来,就算是为师最后一次命题作文!” 众人摩拳擦掌,纷纷跃跃yu试,只有山伯有气无力。 眼见天sè已经过了未时,宴席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山伯心里怅然若失:“呀,又过了一天!英台呵,都怪我不好,没能早些上路,一拖再拖,踟蹰难行,我对不住你!” 正在自怨自艾的时候,忽见一行人簇拥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进入内宅。少女上着杏黄短襦,下著白sè长裙,腰间丝带长垂,云鬓高耸,额贴花黄。往脸上看,只见她脸施薄粉,面容憔悴,一双明秀的眼睛恍恍惚惚,两条弯弯的蛾眉似蹙非蹙,一付娇媚可怜,望之令人心痛的样子。 看着看着,山伯忽然觉得少女有点面熟,那样子,仿佛是自己十分熟悉之人,入目很是亲切,她会是谁呢? 少女的身后跟着数人,一位身着华服的老者,两个年约五旬的妇人,还有一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妇人身形甚胖,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看上去有些怪异。那年轻人个子不高,身形矮胖,原来是马文才! 正在观瞧之际,忽听旁边的同窗胡之璧低声提醒:“梁兄,梁兄,非礼勿视……”山伯忙收回目光,只见众人都笑嘻嘻地瞄着自己,禁不住面现尴尬,口中嗫嚅道:“小弟见那些玉簪花生得美丽,于是多看两眼,失礼了!恕罪,恕罪。” 众人“呵呵”而笑。马文广望了一眼缓缓迈步的少女,笑道:“看见了?那就是我兄弟未过门的媳妇!周礼六道已经过了四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就差请期和亲迎了。看上去人生得很美,只是身子骨有些单薄了。可是文才就喜欢这样。周先生,听说她还是您的学生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知何故,周世章却不肯对众明言,只是含糊其辞道:“也许吧,老眼昏花,我向来看不清弟子的面目,记不起来了!”说话间却看了山伯一眼。 山伯的心中“嘭嘭”乱跳,禁不住再次转头望向少女,这一看不要紧,当即脑子“轰”的一声,手足不由自主地乱颤,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力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之中:“英台,天呐,那竟是英台!这,这,老天,这是真的吗?这怎么可能?我,我……”一阵令人窒息的胸闷,压得他面sè苍白,嘴唇铁青,几乎快要死了。 仿佛是为了故意让他死心,一行人经过门前的时候,忽听那肥胖妇人道:“我说员外、夫人啊,你们看迎娶定在哪天好?最好别拖得太久,要不就八月中秋,要不就九九重阳,怎么样?” 华服老者看了另一位妇人一眼,答道:“这个嘛,我已经仔细算过了,最好的ri子应该是九月二十八……” 肥胖妇人笑道:“九月二十八?那也成啊,还有两个多月,可得好好准备一下。” 山伯心中冰冷,几乎彻底绝望了。当时周礼十分严谨,别说到了“请期”这个阶段,就算只是“纳吉”,英台也可算是马家的人了!他山伯还有什么指望?三载同窗,心心相印,那都是虚的!没有一点用!只要父母一句话,顿时化作泡影!真挚的感情?丝定终身?那就像一场梦,经不起一阵微风! 山伯死死地盯着英台,心有尚有些不甘:“‘化蝶双fei,生死不渝。’难道就不能稍稍抗争一点?” 英台始终一声不吭,只是缓缓往前迈步,面上愁容惨淡,双目黯然无神,峨嵋紧蹙,樱唇惨白,仿佛失去了魂魄一样,看起来是被逼无奈,不得不认命了。 山伯心如刀绞,口角已经渗出血丝,腹中更是肝肠寸断,一种无法描述的痛楚笼罩了全身。眼看英台从门前走过,熟悉的倩影渐渐消失,他只能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泥塑木雕一般。 第六章 龙潜栖霞岭,幻形为伊人 ri近中午,白素贞还没有起床。 她虽然早已醒了,却像还在梦中,只觉得浑身酸痛,一点都动不了。 昨夜她做了场很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孤身一人来到密不透风的森林,看到一个干枯如柴的老妪,还有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正在用一只大大的水瓮,不停地洗刷脱得光溜溜的许仙。想起许仙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样子,她就觉得脸红:“这该死的小子,怎么会赤身**浸泡在水里?” 可惜梦就到此为止,再后面就记不得了。 女孩子成熟得早,虽说只有十二三岁,却也到了开始懂得事理的时候。她只以为这是个莫名其妙的chun梦,想想就令人羞赧,自然更不能对别人提起。 白夫人已经过来看了两遍,以为女儿生了病,忙着去请郎中。 郎中看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道:“血脉如常,稍有些气虚,似乎是累着了。” 白夫人觉得奇怪:“女儿好生生呆在家里,什么活都没有干,怎么会累着了” 郎中解释道:“病有五劳七伤,并非全由使力太过而起。夫人请放心,小姐症状甚轻,好好静养两ri就没事了。” 送走郎中,白夫人还有些担心,所以一直在素贞的房里守着。 ri近申时,大女儿素洁忽然回娘家省亲了。 这是她成亲之后第一次回门,自然显得很是风光,随行下人很多,各种各样的礼物带了三马车,看得白家的长工、佃户连带附近的庄户人家都羡慕死了,无不夸奖白家生了个好女儿,嫁个好人家。 素洁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摆出一付十分幸福的样子。然而匍一进入内宅,她的面sè就变了,尤其是一眼发现自己亲手开垦的花圃完全变了样,她的面sè更是yin沉如水,对父母也是爱理不理的,回话也是不咸不淡,那样子,就像见了不相干的外人一样。 她板着脸在内宅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四处察看,面sèyin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夫人似乎知道女儿受了委屈,陪着小心在后面跟着。 素洁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又在自己未出嫁前所住的房间看了看,然后径自走入素贞房中,随手便待关门。 白夫人想要跟着进来,却被素洁一句话挡住:“我要跟妹妹好好聊聊,娘就别进来了。” 白夫人呆呆地站在门外,心里又怒又恨,同时也有几分彷徨,几分愧疚。 “姐,你回来了!”素贞见到姐姐,忙不迭一脸兴奋地叫着。 听见叫声,素洁忽然热泪盈眶。她一面用衣袖揩了眼泪,一面走过去坐在床边,打开一包蜜饯放在床头,问道:“妹妹,你怎么病了?不要紧吧?” 素贞努力伸伸胳膊,做出十分轻松的样子,道:“我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姐,你还好吧?姐夫对你咋样?他跟你一起来了吗?”直到现在,她还没有见过薛太尉的样子。许仙回报的时候只是说“很好,很好”,至于怎么个好法,她也无从猜想。 素洁没有说话,泪水却不由自主地又流了下来,满腹心酸难以自抑。 素贞一见心慌:“姐,谁人欺负你了?还是姐夫对你不好?” 素洁望着妹妹关切的眼神,强自掩饰着:“没事,没有人欺负我,好妹妹,我是想家了,心里赌的慌……” 素贞不依地问道:“姐,你别瞒我啊!薛太尉人咋样?究竟待你好不好?” 素洁一脸愁苦的样子,将头乱摇:“妹妹别问了。姐姐这次回来,只是想看看你。我总觉得,见一面少一面,这次相见,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说着悲从中来,眼泪滚滚而下。 素贞被她说得吓坏了:“姐,你别吓我!薛家还能杀人不成?他能怎么害人?再害人也不能害自己的夫人啊?” 听了这话,素洁心中的悲苦再也压抑不住,恨得咬牙切齿,勉强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我算啥子夫人?过了洞房花烛就被抛在一边,连正经人家的媵妾都不如!你不知道,薛家像我这样年轻的夫人就有三十六个!每隔三年换一批,你说我算什么夫人?” 素贞听得睁大了眼睛:“薛家财大气粗也不能这徉欺负人啊!娶来的夫人哪能更换?那些夫人怎么办?都被赶回娘家了?” 素洁摇了摇头,四周瞄了一眼,凑近妹妹耳边道:“薛家没有一个年长的夫人,只要过了三年,全都在一夕之间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这话我只跟你一个人讲,你千万别往外传,不然说不定会有麻烦。薛家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听见风言风语,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 素贞听得吃惊,同时也有几分疑惑,觉得姐姐说的话难以置信:“不会吧?薛家还能真个杀人?那些失踪的人家不会报官?官府就没有去查薛家?” 素洁想起母亲还站在门外,不禁向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恨道:“失踪的人家都得了一笔金银,谁还肯去报官。再说,即使有人报了官,薛家财大势大,也没有人认真去查。再加上兵荒马乱的,随便找个借口就过去了,失踪几个人算什么?满门灭绝的都有的是。” 素贞见她说得煞有其事,不由得不相信,吓得手足无措,说道:“那可咋办姐姐别回去了,你快逃吧。” 素洁双目发直,深深叹了口气:“晚了,我身上已经有了薛家的标记,逃也逃不脱的。若是逃了,满门都会遭殃!我不担心别人,就担心妹妹你。好妹妹,我跟你说,你现在还小,趁人不注意,如果见到满意的人儿,就赶紧跟人家走,哪怕私奔也好,逃得远远的,再别回来!” 听到“私奔”两个字,素贞的心头忽然闪出许仙小贼的影子,不仅羞红了脸,扭捏道:“我们都走了,爹娘怎么办?我最舍不下娘了……” 素洁的面sè变了又变,一会儿煞白,一会儿铁青。她在屋内不停地走来走去,犹豫了好大一会儿,忽然坐回床边,一把抓住妹妹的双肩,表情十分严肃地低声道:“事到如今,我就跟你说实话。薛家是魔教的人,方圆几百里都有他的眼线,你若不走,说不定将来会跟我一样,成为魔宗的炉鼎,生不如死……我刚才仔细看了,爹爹双鬓紫赤,面sèyin暗,显然也入了魔教;娘亲的症状尚不明显,不过也有些异状。你现在还不急着走,还可以再过一年半载,要逃就静悄悄的走,若是跟爹娘说了,那就别想走脱。” 素贞听得呆了:“离家出走?抛弃爹娘?我好害怕……魔教?什么是魔教?姐姐才嫁出去几天,怎么知道这么多?” 素洁不由得想起洞房花烛那一夜,自己被薛太尉恣意侮辱之后,还被逼着修炼一门魔功,说是将来是生是死,就寄托在这门魔功上,魔门的种子已经种下,如果能够生根发芽,将魔功修炼到一定境界,有大功于本门,就可以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尽情享乐,如果没有成就,那就等死吧! 她又想起后来见了一位胖嘟嘟的妇人,妇人面sèyin寒地讲了魔宗的基本修炼方法,以及一些禁忌,其中特别提到不得将本门秘辛外传,若是对外人提起,便是死罪。想到这里,她心情烦躁的道:“别问那么多,记住我说的话就成。” 素贞还待再问,忽听母亲在门外呼唤:“开门来,我熬了点汤,你们姐俩都喝点。” 素洁不忙开门,却又叮嘱了妹妹几句:“记住我说的话,千万别说出去,面对父母也不要提,否则不但害了自己,还会害了我!” 停了片刻她才将门打开,一眼看见母亲面上关切的神sè,不禁又觉得有些歉意,于是上前接过母亲手中的碗筷,问道:“娘,家里还好吧?那些长工、下人没惹你生气?” 听了这话,白夫人心里稍微好受了点,说道:“别的都好。就是打今早起还没见着许仙,也不知道这小贼跑哪去了。难道是逃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他送官!” 素贞顿时想起许仙被泡在木桶里的那一幕,不禁心中一颤:“怎么会?怎么会呢?他逃走也不说声?” 素洁却若无其事地瞄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道:“逃就逃了吧,我看他早晚都得走,早走我们家损失还小点。” 素贞心中有些乱,因而并没听懂姐姐话中劝自己早走的意思。 **************** 栖霞岭后,黄龙洞前,茂林修竹,洞壑幽奇。 修竹环绕之中,涵藏着一泓碧玉似的清池。池畔山岩重叠,藤萝蔓挂,在斑驳的苔藓里露出一个威武苍劲的黄龙头,龙嘴中一股清泉如珠帘倒挂倾泻而下,铿铿锵锵,声如鸣琴。 夜正子时,明月当空,池畔现出一位头角峥嵘、相貌奇特的中年书生,表情严肃,静立不动,面对清池念念有词,不时发出“咄咄”之声。 转头望去,清池之内,正有一条身长数丈粗若水桶的白蛇,随着“咄咄”念诵之声扭曲盘旋。随着一圈又一圈的盘旋,白蛇的体形逐渐变小,渐渐的缩至不足一丈,进而不足一尺,最后缩至寸许,如同飞剑一般,不停地在空中飞来飞去。 这时候,中年书生念诵的声音更加急了,字字相连,急如爆豆。白蛇则飞得越来越快,急如闪电,快似流星,在月光的辉映下,渐渐化为一团白雾,笼罩了整个清池。 见此情景,中年书生的念诵声缓了下来,面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时候不大,白雾渐渐散去,水面上现出一个身着白衣,形容姣好的女孩,看眉目与白素贞颇有几分像似。 中年书生开心的“哈哈”大笑,说道:“白儿,三十年不见,你的功力进步很多,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幻出人形了!虽然尚属虚幻,但也难能可贵了!如此看来,再有个三五百年,你就能拥有实实在在的人身了,甚至能像平常人一样,嫁人生子,享受天伦之乐。” 女孩眼中现出憧憬的神sè,十分欣喜地道:“说起来要谢谢宁幽老妖,要不是他天天喂我吃灵药,我的功力不可能进步这么快。这家伙竹篮打水一场空,眼看大功告成,却给我逃了,现在肯定食不甘味。不过,孩儿更感谢的是爹爹,要不是爹凑巧跟宁幽宫打起来,我也逃不出来,现在说不定成了人家的盘中餐,抑或鼎中药了,那滋味可不好受。” 中年书生“呵呵”笑道:“什么‘凑巧’打起来?我是踏破铁鞋到处乱闯,就为了找你和小青啊!想当初咱爷仨麾下十万大军,纵横四海,所向披靡,何等的痛快,就因为爹一不小心败了半招,害得你们跟着受苦,到现在还没找到小青的下落。想想也难为你们了。”说到这里,他盯着女孩看了又看,问道:“女儿啊,你现在的模样很漂亮,哪里找的模子?很有眼光的嘛!” 女孩凑近池边看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颇有些得意地将身子扭来扭去,说道:“为了这一ri,女儿已经留心寻找了很久。无奈世间美人虽多,适合我的却不多,总是不太满意。前些天,我在括苍山中逡巡,正在欣赏峰奇岩秀,流泉飞瀑,忽见一辆马车行过,带来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我当时便留了心,跟着马车走了很久,到了距此不远的一座庄院,亲眼看见一个形象猥琐的老头从车里搬出一盆花草,种植在内宅之中,爹,你道那是什么花?怎会有一种令人闻之入神的香气?” 中年书生摸了摸突起的额角,道:“女儿在宁幽山呆了不少年,服过许多的奇花异草,既然连你都觉得奇怪,那定然是人间少见的奇花了,爹一时猜不出。” 女孩接着道:“我后来跟了那人好几天,最后得知那花叫什么‘孽海花’,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中年书生双目放光:“什么?‘孽海花’?世间五大奇花之一,每服一朵可免一次轮回之苦……奇怪,一个普通人怎会拥有这等奇花?” 女孩道:“事情是这样的,那人的大女儿嫁给了宁幽宫的三宫主,因而才得了奇花。” 中年书生摇摇头:“不对。这等奇花,纵然是三宫主本人也不曾拥有,怎会惠及老丈人?其中必有蹊跷。” 女孩回想白得财和乔三娘嘀嘀咕咕的神秘样子,想来想去,好似当时两人都没有猜透其中的原因,如今想来确实有些古怪。 中年书生在池边走来走去,过了片刻,他忽然停了下来,说道:“奇花现世,此事非同小可,你要多留心一些。不过莫要过早地打草惊蛇。此花非得开足十成才有效果,若是提前采摘则有奇毒,没有一丝价值。” 女孩点点头,轻声“嗯”了一记,随后道:“女儿还有话没说完呢。那户人家的小女儿生得十分美丽,我曾以移神换魄之法进入她的体内,发现她的血脉筋骨及至xing情神态,都与我极为匹配,特别适合我的功力发挥。我已经试过了,即使未经磨合,也能发挥五成的功力。” 中年书生眼睛一亮:“移神换魄本就不易,能有一成两成效果就不错了,你竟能发挥五成,那是十分难得的了。如此甚好,你可以幻成那女孩的样子,必要时借用她的眼睛,监视魔花的情况。待到时机成熟,爹会亲自出手,将魔花取过来。” 女孩迟疑了一下,又道:“爹,最近女儿迫不得已,冒用了玄yin教主徒弟的身份,若是给他知道,又为您竖一强敌。” 中年书生双眉一挑:“哼,老夫纵横四海,来去自如,有什么好怕的?你只要自己小心就好,别给人家到处追杀,逃无所逃,那就不好玩了。” 女孩“嘻嘻”一笑:“没那么容易。女儿功力不济,逃命还是有些手段的。爹猜猜看,这么多年,我已经逃过多少劫了?”说到这里,她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许仙的竹笛,要不是那只宝笛,前次很可能就逃不了。一念及此,她变戏法一般将竹笛取在手中,笑道:“爹想不想听曲?我新近学了一首曲子,吹给你听?” 中年书生乍见竹笛,整个人“嚯”的跳了起来,一把将竹笛抓在手中,双手不停摸索,自言自语道:“许老贼的‘清心神笛’?竟然会尚存人间!想当初……”话未说话,他忽然嘎然止住,望了女孩一眼,神sè凝重地道:“此笛不可乱吹!若不能学得五雷正心法印,吹之无益!轻则伤身,重则吐血而亡,不是闹着玩的!这笛子,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女孩轻描淡写地道:“是从一个小牧童手里偷来的。女儿见笛子外观虽丑,笛音却甚悠扬,于是便信手拿来了。” “小牧童?许老贼一家把宅飞升,竟有秘宝流落在外?真是奇哉怪哉!”中年书生连连摇头,想不出其中的原委。 女孩虽然知道原因,此时却没有明言,只是静静地望着池中的倒影,不知在想些什么。此时此刻,淡淡的月光辉映下,她的面容愈发显得清丽起来。 ********************** 梁山伯醉了,完完全全的醉了。 虽然才喝了两三杯,他的心已经彻底迷失了。 他双目失神地呆呆坐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耳朵什么也听不清,甚至连向来敬重的周世章老师关切的询问也没有听见,更不要提几位同窗的一半玩笑一半挖苦的话了。 马文广却没有提醒他,只是一个劲地劝众人喝酒,顺便替他添满酒杯。 山伯恍恍惚惚地酒到杯干,没过多长时间,便喝得不省人事了。 迷迷糊糊作了无数的梦,每次都梦到英台欢笑的面容,梦见她回到万松书院,静夜孤灯,同窗伴读……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过来时已经到了下半夜,只觉得头晕恶心,浑身发冷。睁眼看时,原来已经回到昨夜住过的客房,转头向窗外看,只见斜月西沉,寒光惨淡,说不出的yin森可怖。 他在床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从头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想起本该在七夕之ri前往祝家庄,没料到却发生这么多的变故,尤其是今天,竟然在马家看到英台的身影,看她表情愁苦,举止却甚是温顺,显得有些奇怪,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想起英台愁容惨淡的面容,他的心里就痛如刀绞,再也无法安坐床上。于是勉力下了床,跌跌撞撞来到门前,用力一推将门打开,随即向前迈了两步,然后腿一软,“咕咚”坐在门口冰冷的石阶上。 他双手抱头呆呆地坐着,从头回想与英台同窗三载一点一滴的往事,时时发出痴痴的傻笑。笑完了,又抬头看着天上的流云,想起如今孤雁哀鸣的状况,他的心情就像身下的石阶一样冷,眼神像天边的残月一样无助。 “英台啊,你是咋的了?怎会变得这样的恭顺,这样的任人摆布?这不是你jing灵古怪敢做敢为的个xing啊!你是怎么了?难道受了父母的逼迫,就这样认命了?” “英台啊,你难道已经变了心?你怎能变得这样快?才过了短短了三个月,就已经定了婚,眼看成为人家的新妇,你让我山伯怎么办?” “何去何从?我山伯应该怎么办?‘化蝶双fei’言犹在耳,‘生死不渝’竟已成空,苍天啊,你为何这样善变?” 正在黯然伤神无法解脱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只硕大的白sè蝴蝶从远处飞过来,不偏不斜,轻轻停在自己手掌上,一对翅膀还在不停地扇动着。 “蝴蝶,又看见那只熟悉的蝴蝶了!”山伯骤然变得十分激动,伸出手去轻轻抚mo蝴蝶的翅膀。 蝴蝶乖巧地停下扇翅,将整个身躯依偎在他的掌心里。 蝶翅入手,山伯摸到了一层水雾,不知道是初秋的夜露,还是溢出的汗水。想起蝴蝶可能从很远的地方飞过来,他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薄雾清寒,蝶儿你辛苦了。” 蝶翅轻轻抖动了一下,然后展翅飞了起来,上下左右盘旋不定,仿佛在空中写字一样。 山伯静静地望着蝴蝶,仔细辨认空中的字迹。 蝶舞翩翩,蝶飞而言,第一句:“蝴蝶双fei,生死不渝,梁兄啊,小妹赠你的玉蝶呢?” 山伯抖抖索索地摸出藏在怀中珍若xing命的玉蝶,同时口中低声惊呼:“祝贤弟,真个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话未说完,他的眼泪差点流下来。 蝴蝶还在飞舞,舞动间又留下一句话:“身披蝶衣,双fei双栖。移神入蝶,有法可依。” 山伯睁大了眼睛,紧张地盯着蝴蝶,生怕漏掉一个字:“魂魄能移入玉蝶之中?贤弟说的是真的吗?” 蝴蝶不停地飞舞着:“凝神……绝想……定志……将心神倾注于蝶衣……移魂……挪魄……化蝶……梁兄啊,别在这里练,还是回房练习吧,莫要被人看到。” 山伯四周环视一圈,听话地站起身,脚步轻快地迈步入房,待得蝴蝶跟着进来,他轻轻关了房门,依言盘膝坐了下来。 他本是个xing甚强、极有主心骨的人,若非到了绝望之时,绝不会做这种匪夷所思十分怪诞的事。此时到了万念俱灰的时候,化蝶便成了勾通心曲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的。于是他手捧玉蝶,宁心定志,将全部jing神集中在玉蝶中。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他觉得手中的玉蝶越来越晶莹,就像初升的月亮一样皎洁,同时越来越温暖,就像慈祥的母亲在召唤离家的游子。 他试着将jing神移入玉蝶中,可是试了几次始终不成,这时的玉蝶就像一个心情矛盾的女子,对情郎时近时远,yu迎还拒。 他努力着又试了一次,这一次眼看就能将jing神移入玉蝶中了,可是眼前忽然白光一闪,隐约出现几行古篆字:“玉蝶乃仙家神物,纯阳之体。汝阳魂残缺,体质不合,强yu化蝶,必折阳寿。化蝶一时,折阳寿十ri,汝尚yu化蝶否?” 山伯为之一呆:“我阳魂残缺?我怎会阳魂残缺?这是怎么回事?从何时开始残缺的,难道说一生下来就这徉?对了,我最近总觉得浑身发冷,难道说是因为阳魂不全的缘故……化蝶一时,折阳寿十ri?那又如何?若如行尸走肉,虚度光yin,纵活千年,又有何趣?只要能见英台一面,问明事情的原委,纵折阳寿十年,我也认了!” 刚刚想到这里,他的灵魂忽然脱体而出,化作一缕青烟,与玉蝶融为一体,两只手臂已然化成蝶翅,稍一用力便飞了起来。 尚未来得及低头察看自己的**,他一眼看到停在床头热泪盈眶的英台。此时的英台再非先前身为蝴蝶的样子,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面似桃花,眉如翠羽,脸上挂着羞涩的微笑,腮边挂着两行泪水,跟他想象中着了女装的形象并无两样。 山伯心情激动,再也无法按耐得住,伸出手去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英台浑身颤抖,多ri的相思终于在梦里相会,泪如泉涌,语声哽咽,说不出话来。 山伯低头吻着她沾满泪水的面颊,只觉得是那么的苦涩,就像早chun的青梅,又像珍藏十年的相思红豆,蕴含着难以诉说的愁绪。 两个人刚刚缠mian了一小会儿,还没来得及细诉衷曲,天就亮了。 中午时分,梁山伯徒步三十里,终于来到祝家庄,满头汗水站在祝府门前。 虽然明知道一切都晚了,他还是抱着万一可能峰回路转的希望登门拜访。 庆幸的是祝员外并未在家。是祝夫人接待了他,跟他多少聊了几句。 夫人心肠较软,见他果然如英台所说的那样,温文尔雅,忠厚质朴,心中也有几分喜爱,不觉生出一丝同情,当下叹了口气,道:“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你来晚了!小女已经许配马家,无法回头的了!唉!”说到这里,她不忍看山伯伤心失望的表情,转头对丫鬟银心道:“唤英台出来,陪梁兄长说说话,我去叫人备些酒菜,好替他接风洗尘。”她想给二人一个最后话别的机会,故而特意避开了。 时候不大,英台眉化淡妆身着朱裙现出身来,对着山伯微微一笑,仿佛初chun的杨柳,沐浴着和风,浑然忘了昨ri的愁苦。她亲自端茶上来,说道:“梁兄到访,蓬蔽生辉,小妹真的好高兴。”说到这里,她似乎怕山伯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补充道:“今ri见梁兄一面,我愿足矣!纵然明ri赴死,亦无怨言。” 山伯望着英台欢快的眼神,心中越发觉得难受,很是不甘地道:“不要说那些令人心痛的话!我不信婚事就这么确定了!难道就真的无法更改?难道说没有一点挽回的希望?” 英台很是温柔地望着他,一面微微摇头,一面轻声叹道:“梁兄啊,你想开点吧!事已至此,我们能怎么办?你也知道姓马的是何等样的人家,那可是一郡太守,非比等闲呢!太守之命,谁敢不遵?梁兄刚好是他治下的知县,正需要唯他马首是瞻,怎能与其抗争?何况家父已经铁了心,家母也盼我出嫁,纵然你我再努力反对,又能怎么样?马家能答应吗?” 山伯呆了半晌,忽然冒出一句话:“我去找马文才,跟他谈谈,希望他看在同窗情份……”话未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为难。因为,若论周礼之道,男婚女嫁重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与英台丝定终身已然为世俗不容,又怎能拿到台面上商讨?那种不合礼仪的话,怎能说出口来?即使说出来也徒留笑柄,别人又怎会真个理会?何况,婚姻大事,哪里有私相授受的道理?看马家上上下下欢喜相庆的样子,他们会拱手让出这门婚事吗?再者说了,马文广刚刚救过他的xing命,碍着这层关系,再去抢马家的媳妇,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的意思? 听见马文才的名字,英台就禁不住心中一寒,娇躯不住颤抖:“梁兄,莫要去!莫要去!” 山伯有些奇怪:“怎么了,你好象很怕他的样子,为何身子瑟瑟发抖?” 英台迟疑了一下,道:“我总觉得,这姓马的最近有些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英台想了想,有些难过地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梁兄啊,你想想姓马的眼神,是否比先前锐利了很多?他的才识,是否跟以前大不相同?难道说,以前的马文才就这样聪明的吗?还有啊,梁兄有所不知,那天跟他同来的,还有一个生得胖敦敦的妇人,只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让我梦魇了一整天……”她详细叙说了那天手足不听使唤的感受,想到那个妇人,她的娇躯颤抖得更厉害了。 山伯想想也是,三个月前,马文才还是一付不学无术的样子,怎么最近忽然变得这样厉害?举手投足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就连写出的诗文都不一样,受到周世章老师的不少好评,难怪在九品中正的考试里也得了个上品中的佳绩!虽说出身世家,若没有一点才识,也是不可能的。 “那可怎么办?令尊已经铁了心,马家也无法通融,难道说我们就这样认命了吗?”他心中绞痛,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得没有英台的ri子,前途一片灰暗,人生了无情趣。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为今之计,若说可行的,莫过于劝英台私奔,效法卓文君,深夜投奔司马相如,才子佳人,远遁而去……可是……那种有伤风化的事,英台怎能做得出?我山伯又怎能劝她那样做?难道让她背负一世的骂名?不行,我俩熟读诗书,不能有违圣言教化,不能让她做这种悖于妇德的事!” 英台心里也很明白:“若真能夜奔而去,我英台心有何惧?可是……这叫山伯如何承受?他十年寒窗取得功名,难道就这样为我一朝毁弃?他一介文弱书生,除了入仕为官,还能做些什么?难道说逃到很远的地方,做个山野村夫,那不是苦了他?况且身处马太守治下,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不行,我宁愿死,也不能毁了他的前程!” 想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片刻,英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家人没有在旁,于是努力向前靠近了一些,一双凤目紧紧地盯着山伯,柔声说道:“梁兄请放心,我是不会嫁给马家的!请你放心,我绝不会嫁他!不管他们使出什么样的手段,纵然抢走了我的身,也抢不走我的心。从今天开始,我的一颗心,就跟定梁兄了,不管你走到哪里,哪怕是跋涉千山,渡过万水,我都会跟着你!只要能一直看着你,纵然舍弃**,我也在所不惜!” 山伯睁大眼睛回望过去,看着她雪白的面颊涨得通红,耸起的胸部起伏不定,深情的瞳子光芒闪烁,他的心也变得激动不已:“不错,化蝶双fei,一去不回!只要有心的交流,我还要什么呢?你能为我做如此牺牲,我又岂能无动于衷?从今而后,只要我山伯还有一口气,只要我还有一分神智,不管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我都会想着你!忠贞不屈,生死不渝!” 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四目交投,谁也没再开口,然而心里却同时生起一团火,只觉得这分感情像熊熊的烈焰一样,生命不息,燃烧不止,又像天上的太阳,始终是那样的灼热。 第七章 修真赤松观,餐云服五石 一路如惊弓之鸟,许仙小心翼翼,躲躲藏藏,生怕被乔三娘捉回去。走了五天,终于来到金华山脚下。抬头望去,但见山峰巍峨,林海苍茫,山泉曲曲,云树重重。 他一面沿着山路上行,一面憧憬着ri后的修道,心中感到十分兴奋,不久便驻足于鹿田湖畔,赤松观前。 赤松观号称天下第一道观,并不是一个孤零零的宫殿,而是一个依山而建、气势宏伟的建筑群,拥有大殿十余座,前后七进,房屋千间。见其气势,便可想见其香火的鼎盛程度。 可不是?许仙站在第一重大殿--祈仙殿前的石阶上,眼见进香求签的善男信女仿佛走马灯般络绎不绝,心中甚至有点担心:“在这样喧闹的所在,如何能静下心来修仙?” 不过赤松观的名声很大,黄大仙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数得着的高人,容不得许仙怀疑。他穿过百姓进香的祈仙殿,拾级往里走,不久来到灵官殿,再往里走,就是道士们修行的场所了,普通人是不准进去的。 灵官殿前站着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道士,看见许仙过来便伸手将他栏住:“这位小哥,不能往里走了,要是进香,您请回祈仙殿。” 许仙躬身施礼,说道:“道长在上,小子是来求道修仙的。听说赤松观广开山门,因此想来拜入贵派门下。” 道士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又上前摸了摸他的双臂骨骼,看了看头顶、肩胛部位的皮肤脉络,点点头道:“修道很艰苦,你能吃得了苦吗?” 许仙伸出自己的手掌,说道:“小子自幼孤苦,在大户人家做过奴隶,苦惯了的,您看我这双手,老茧有多厚?” 道士摇摇头:“修道之苦非仅如此。”接下来却也没仔细解释,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仙”。 道士瞄了瞄他腰间小小的褡裢,又问道:“带银子来了?” 许仙恭恭敬敬取出带来的十两银子,交在对方手上,心中却有些不解:“这又不是私塾求学,还要什么拜师礼?” 道士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面上多少有了点笑容,说道:“本派威名远播,多少人想过来拜师学艺,不立点规矩,每年留恋不去的年轻人就太多了。再说,这些银子,终究用在你自己身上,等等你就知道了。跟我来吧。”说完领着许仙往里走。 许仙见他收了银子,想到拜师有望,于是心情高兴地在后面跟着。 两人穿过灵官殿,钟楼,鼓楼,来到一个宽敞的平台上。台上摆了数丈长的雕花香案,香案后面立着丈许高的铜钟、铜香炉、铁宝鼎,前面则摆了一些画了八卦的蒲团。 道士命他坐在蒲团上等着,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许仙老老实实地坐着,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来了一个年约五旬,须发灰白的老道,手里捧着一个木质托盘,盘中托了十几个石碗,各自盛了些五颜六sè的液体。 老道似乎很随和,对着许仙微微一笑,道:“喝了碗里的水,只要没什么异样,便算过了第一关,从此就可以成为本门正式的弟子了。” 许仙有些疑惑地望着碗中的液体,小心翼翼地端起一只盛着鸡血般红sè液体的石碗,凑近嘴边喝了一口,觉得除了有些涩味之外,并无别的感觉,于是便一口喝了下去。然后他又端起一碗青如绿草的水液,喝着有些酸,也一口气喝了,接下来是一碗蓝sè,一碗黑sè,一碗ru白sè……一碗五sè混杂的水液,每只石碗盛的液体都不多,最多只有两三匙的样子,喝起来口感也不是很差。他前前后后一共喝了十八碗,喝完之后心中更加迷惑了。 道士见他喝完,笑道:“闭目静坐一会儿,等会儿我再来察看。”说完便去了。 许仙依言闭目静跌坐在蒲团上,片刻之后,觉得肚子里有些不舒服,又是酸,又是麻,更多的则是一种火辣辣的感觉。静坐一会儿之后,其余感觉都消失了,火热之感却越来越盛,整个腹部仿佛火炉一样,熊熊燃烧个不停。那种火热的感觉很难受,烧得他口鼻生烟,心烦意乱,却不敢乱动,只能咬紧牙关忍着。 过不多久,火热的感觉开始四处乱窜,一会儿上攻头面,引得双目紫赤;一会儿下攻足踝,觉得双足像踩在烈焰上一般;有时候火热感还能围腰一周,甚至沿着脊背往上行,直上颈项,烧得脖子通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乱窜的烈火终于停了下来,最后在肚脐附近聚成一团,停在那里不走了。直到这时,他才感觉稍微好受了一点。 又过了一会儿,老道才回来。他首先看了看许仙的眉心印堂、口鼻两颊,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瞧了瞧许仙的手心足心,面露欣喜之sè;最后又仔细摸了摸他的脉门,忍不住笑了起来,赞道:“好,骨骼不错!筋脉更佳!是个百年难遇的好苗子。孩子,你可知道?你用十两银子换了丹砂、云母、雄黄、丹砂、石胆、曾青、石钟ru、禹余粮、白石英、紫石英、五sè石脂等十八种‘轻身益气、不老延年’的仙药,并没有吃亏呢!而且服药的结果表明,你的身体反应相当的好!甚至连百ri筑基也已经完成了一半!这简直太好了!” 许仙听得半懂不懂,可是也明白是好事,不禁心中十分高兴,早已将祖父所说“仙路已绝”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老道兴奋了好大一会儿,忽又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把你交给哪位师兄门下呢?张师兄?吴师兄?不行,他们的道行还浅了点!这么好的苗子,不能耽误了!嗯,到底交给谁呢?师傅云游天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掌门师伯又已经不再招新弟子;四师叔,五师叔?对,五师叔为人敦厚,道业极jing,拜到他门下最好!”说着将许仙拉了起来,领他穿过数道门户,来到一个风景秀美的所在,停在一个简陋的古洞前,站在洞口向里面喊:“五师叔,你要的弟子我帮你找到了!” 声音传入洞中,洞内却没人答话。 “五师叔,你在吗?有个百年难遇的新弟子,你要不要?”老道又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洞内还是没人答话,可是身后却有人开腔了:“范松,你鬼叫什么呢?真的有资质绝佳的弟子?领我这儿看看!” 许仙转头去看,见是一个年约四十,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身着紫袍,未着道冠,双目放出jing光,望之令人生畏。 被唤作范松的老道转过头去,对着中年人躬身答道:“三师叔,您老今天没出去?这孩子……这孩子是给五师叔准备的,我已经跟他说好了。您老要是想招新徒弟,我一定帮您留心,过两天给您带来。” 中年人双眉一扬:“怎么?你刚才还在问五师叔要不要徒弟,现在就说跟他说好了!蒙我呢?” 范松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中年双目炯炯瞪着他,怒道:“你只听你五师叔的,就不听我的话?你是不是得了健忘症?赤松观五大高手,至今还有我石某人的名字!除了两位祖师百年闭关不出,掌门师兄终ri镇守本观之外,还有何人道法修行在我之上?就算你师傅,也只是排位在我前面,真要交起手来,未必是我的对手!范松!你真敢不听话?还不把他领过来让我看看!” 范松面sè很是难堪,可是又不敢不依令行事,只得陪着小心将许仙领到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许仙几眼,伸手摸了摸他的骨骼,又在他小腹部摸了一把,禁不住哈哈大笑道:“这孩子我要了!谁都不能跟我抢!谁抢我跟谁拼命!得徒如此,夫复何求?痛快!” 范松口中喏喏,不敢说一句话,只能连声恭维:“石师叔盖世奇才,五十年前本派跟玄yin教一场大战,您老一人独败乔三娘、柳四娘、荆九妹三位老妖婆的联手合击,一战成名天下!那可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呢!至今江湖上提起来,哪个不晓得您石叫天的大名?这孩子拜在您的门下,是他的福气。”说着却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许仙一眼,目中闪现怜悯之sè。 许仙总算见识过乔三娘的厉害,听说眼前这人竟然能一人独败三大高手,禁不住肃然起敬。 石叫天听了这番恭维话,心里十分舒坦,看了一眼范松身后简陋的石洞,挖苦道:“修仙,修仙,讲究的就是舒坦!要不然还修什么仙?不如做个凡人呢!”然后招手让许仙过去,“跟我走,我那儿才是披皇岭仙境最美的地方,神仙之府,仙气十足,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石叫天不由分说拉了许仙就走,扔下范松愁眉苦脸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发呆。 范松知道,他这位三师叔自身功力极高,可是教起徒弟来似乎有些问题,曾经收过几个徒弟,结果都出了些问题。要么变得傻傻的,功力进展极为缓慢;要么变得病殃殃的,年纪轻轻中道摧折。所以经过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一个得意的弟子。如今将“许仙”这么个百年难遇的奇才交给他,总是觉得有些可惜。 许仙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往前走,不一会儿,来到一个云雾缥缈,清凉宜人的所在。前面看,绿树掩映之中,现出一个两层高雕梁画栋的阁楼。阁楼并不是很大,可是装饰得很是华丽。 进了阁楼,石叫天大刺刺地往太师椅中一坐,招手让许仙走近些,说道:“不论如何,我都准备收你做徒弟了。你且说说,自己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许仙答道:“小子十三岁,江西南昌人,自幼孤苦,流浪至此。” 石叫天点点头:“是否识字?” “识得一些,不过数量有限,加起来不够三百。” “把衣服全脱了,让我仔细瞧瞧。” 许仙心中有些疑惑,可是转念一想,反正都是大老爷们,也没什么可怕的。于是便毫不犹豫地脱个jing光。 石叫天从上到下仔细摸索着许仙的骨骼,jing心查看了他全身的皮肤,尤其是肚脐、膻中和印堂的位置,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奇哉!阳气发于腠理,yin气达于肌肤!怪哉!百年难遇的脉络,千载难寻的经筋!好似用什么奇特的药物浸过一般!” 许仙心下诧异:“难道说被乔三娘泡在水瓮里,竟然改变了体质?”他不想节外生枝,当下并未说出那次奇特的经历。 石叫天东摸西瞧了好半天,终于停了下来,一本正经地道:“你的体质已经很好了,只是不知智力如何,等下还要测试一番。全部测试完毕,再行拜师之礼!”然后双掌一拍:“阿牛,领他下去洗澡,换身衣服再来!” 话音刚落,门口现出一个身材魁梧面相憨憨的小伙子,对着许仙傻笑道:“师弟,你跟我来。” 许仙对着师父躬身施了一礼,然后跟着阿牛往外走,去附近的温泉美美地洗了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等他回到阁楼时,石叫天已经离开了,临走前留下话来,让他在一月之内将山前麓田湖畔的老鹰石移到湖水里,如果能够做到,就传他最上乘的金丹大道,如果不行,只能传他些粗浅的保命功夫。 许仙闻言心想:“我不怕吃苦!只要石头不是太重,我一点点挪,用肩膀扛,拿杠子撬,相信总能撬到水里去!” 没成想到了地头才发现,先前的想法实在太幼稚了!因为老鹰石不是一块小小的石头,而是一个方圆三四十丈形似老鹰的小山!若非不世出的神仙,谁能移得动那么笨重的家伙? 许仙围着小山转了一圈,一面走一面摇头:“这怎么可能?这么大的山,别说是一个月,就是三五年也劈不开,更别说搬动了!除非,湖水能够涨高三尺,或许才能淹没山根!”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sè,“晴天朗ri,万里无云,最近能下雨吗?这么大的湖泊,下一场雨就能涨高三尺?恐怕不行。要不然,师傅出下的题目岂不太容易了?那不成了纯粹的赌运气?” 这时侯,阿牛递给他一把锄头,外加一只开山斧,瓮声瓮气地道:“师弟,你慢慢挖,我回去了!” 许仙道了声谢:“师兄慢走,我要在这儿好好想想。” 待得阿牛走远,他将锄头往地上一丢,抡起斧子照着山石上用力砍了一记。结果只听“嘭”的一声,斧子反崩回来,差点砸了他的脑袋,巨大的冲力震得他两手发麻,再也劈不出第二斧。低头看时,却见石头上才砍出一道浅浅的凹痕,连一寸深都没有。 “这哪能行?这么劈要劈到猴年马月?这能是人干的活吗?师傅啊,你干嘛这么捉弄我?”他蹲在湖边一个劲地摇头,越想越觉得这差使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完成。 “除非有什么取巧的法子才成!可是,怎么才能投机取巧呢?”他想啊想啊,想不出一点招,只能自怨自艾地哀叹:“难道真如祖父所说,求仙之路就这么难走?难道我只配学那些粗浅的功夫,不该学天外飞仙的金丹大道?” 说实在的,若论智力,许仙只能算中等偏上,绝非聪明绝顶的类型,要是跟梁山伯相比,差距还是相当明显的。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许仙也有他自己的长处。吃苦耐劳不说,修仙的信心和执着程度就比旁人高出一大截。何况生于神仙世家的他,奇经八脉都与别人有所不同,再加上因缘凑巧,被妖人用yin阳泉浸泡了半ri,体质好得没有话说,怪不得被石叫天视若奇珍。 可是现在考的就是智力,对他来说,这种相当于脑筋急转弯的题目,实在是有些太难了。 他在湖边徘徊过来,徘徊过去,更多时候则一动不动地对着小山发呆,越想越觉得沮丧:“才入师门,第一道测试便被难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直想到天黑,他也没能想出适用的法子。 不久,阿牛过来叫他:“师弟,回去休息了!明天再来吧。莫要发愁,师傅出的题目很难,前面的几位师兄都没完成,你要是完不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虽然如此,许仙就是觉得不爽。当晚他胡乱吃了几口饭就睡了,梦中还在一个劲地捉摸如何移山填海呢。 第二天一早他就到了湖边,不知不觉又从早琢磨到晚,还是没能想出好的法子,只能在心里不住地抱怨:“师傅啊,你也太折磨人了!给提个醒也好啊!” 如此过了九天,石叫天一直没有回来,许仙也始终一筹莫展。 第十天,许仙还在围着山石转悠,眼看天sè将晚,仍旧一无所获,不禁心情烦躁,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丢进湖里,破口大骂道:“该死的麓田湖,你就不能将水位涨高一点?淹了他nǎinǎi的那座山!该死的贼老天,你就不能来道闪电,劈了他娘的大石头……” 正在骂骂咧咧恨天怨地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清脆甜美的声音:“许仙,你不去练功,跑这儿发哪门子飙?” 许仙回头一看,发现是先前见过的那位相貌极似白素贞的少女,一袭白衣,靓丽异常,面如娇花,眉目含笑。 少女衣带飘飘,明眸善睐,一双眼睛格外有神,看得许仙没了脾气,骂人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全部吞进肚子里。 许仙双目发直,呆呆地望着少女,过了片刻才醒悟过来,口中支吾道:“你……你怎么来了?悄没生息的,吓我一跳!” 少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刚才你在念叨什么呢?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许仙怕对方笑自己愚笨,扭捏了两下,最后还是如实答道:“师傅让我将那座小山移到水里,我正在想法子呢。”说着往小山的方向伸手指了一下。 少女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望,微微一笑道:“这很容易,只要公子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说个最简单的法子,保你能够过关。” 许仙见识过她的手段,此时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不信。他已经发愁了整整十天,巴不得有人给指一招,乍听对方有法可施,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忙躬身求肯:“好姐姐,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决不推辞。” 少女第一次听他这么叫自己,禁不住乐得眉开眼笑,说道:“我现在还没想好呢!ri后想起来再跟你说。这样吧,今天天sè已晚,来不及了。你明ri早点来,我帮你仔细筹划筹划。” 第二ri一大早,许仙就匆匆忙忙跑到湖边。 然而令他感到惊奇的是,不知何故,湖水一夕之间涨高了很多,竟然将老鹰石淹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只是高过水面不到一尺。 “怎么会这样呢?昨夜下雨了吗?我怎么不知道?难道睡得那么沉,连这样大的雨都没听见?”他使劲揉揉眼睛,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正在这时,忽听石后传来银铃般的声音:“许公子,你想到如何移山了吗?”定睛一看,原来是昨ri见到的少女,白衣飘飘,仿佛天仙一般,正在向他轻轻招手。 许仙一面摇头,一面瞅着淹没一半的小山,口中不停嘟囔道:“这该死的老天!你总算开眼了,肯给我帮忙!可是你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干嘛就涨了这么点?要是再涨一尺多好!你看现在咋办?才将老鹰石淹了一半?不上不下的,那么大的小山,难道真个让我去推?” 少女自觉做了件大事,本在洋洋得意之中,没想到许仙依然摆出付怨天恨地的样子,不觉有些着恼,娇斥道:“你想得倒美!要是湖水再涨一尺,将老鹰石整个儿淹了,那算你的功劳吗?回头你拿什么跟师傅交差?” 许仙一想也对,若是全淹了,只能算自己运气好,不代表自己就通过了测试,师傅一计不成,说不定会另生一计,自己一样为难。想到这里,他连忙收起埋怨的话,做出低声下气的样子,小心求肯道:“请姐姐指一条明路,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见他还算听话,少女面上的笑容当即又回来了,道:“油嘴滑舌!千万别说永不敢忘的话,我可承受不起。你只要别忘记自己先前答应了的,将来帮我的忙,便算报答我了。” 许仙躬身道:“哪里啊,姐姐救命之恩,我还没报答呢,哪里会忘得了?” 少女轻声自语:“一报还一报,我们两清了的,救命之恩就不要提了。” 许仙没听明白,忙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两清了’?” 少女“唔”了一声,忽然醒悟过来:“许仙并不知道曾经用竹笛救过自己一次,这事说不得。”。当下她连忙将话题岔开,道:“没什么。要想将老鹰石移入水中,纵使你师傅也不能硬来。山石极其坚硬,想劈开并不容易。要想成事,必须另辟蹊径。” 许仙点点头:“是啊,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所以一直干坐着没动。”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少女伸出纤纤细指往山石后方的空地上指了一下,笑道:“公子你看,那里并非山石,而是覆盖着一层泥土,你去挖挖看,若能挖出一尺深的的水沟,引水入内,环石一周,岂不是将老鹰石移入湖中了吗?” 许仙以手挠头寻死了片刻,然后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这法子简单!虽说有些投机取巧,但也算基本过关了。嗨!我怎么没想出来?大恩不言谢,我这就去挖挖看。”说着检起地上的锄头,用力刨了下去。结果发现土质很软,一锄下去入土半尺,再一下就一尺多了,而且似乎底下依旧还是土壤。 少女笑道:“不要试了,我敢保证三尺之下还是泥土。否则你师傅也不敢出这么个问题。” 许仙叹了口气道:“姐姐真聪明。我相信了。挖条尺许深的沟很容易。要有一月的工夫,三五尺深也不成问题。看来我师傅早就试过了,唉!我真笨。” 少女不愿打击他的信心,鼓励他道:“公子大智若愚,这样的xing格才适于修仙。我听说修仙的人不需要太聪明,否则容易出偏差,那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许仙眼见破了师傅出的难题,心情变得无比轻松,问道:“请问姐姐仙乡何处?跟谁学的功夫?你的功夫好似很高的呢!” 少女不愿多谈,一带而过道:“我是家传的功夫,不懂什么修仙,若是公子ri后成就了金丹大道,别忘了指点我一下!” 许仙一拍胸脯,好似自己已经成仙了一般,夸口道:“好说!姐姐几次三番助我,就连我拜入山门的师资也是您惠赠的,若有点滴成就,愿与姐姐共享。” 少女明眸一闪,似乎听见远处有人走过来,向着许仙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道:“公子莫要这么说,要不然你师傅会不高兴的。我要走了,临走求你件事,公子能不能答应我,别跟人提起有关我的事?要不然,我怕就不能再见你了。” 许仙有些不解,问道:“对什么人也不能提?连我师傅也不能说?” 少女点点头:“你师傅乃修道之人,不喜弟子见到女子,你千万不能说。” 许仙想了想便答应下来:“我知道了,姐姐是为我好。我不说,对谁都不说。” 少女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忙对许仙挥了挥手,随即脚步轻灵地隐身于老鹰石之后。 这时许仙也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于是忙挥动手中的锄头,不声不响地挖掘起来。 不一会儿,阿牛领着一伙人走过来,远远地叫道:“师弟,过来见见诸位师侄!” 许仙转头看去,见是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走过来,大约有十几个,有高有矮,有道有俗,年龄从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不等。 那些人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其中一个身材偏瘦的道童率先介绍道:“许师叔,这些人是我领过来的。因为我师傅夸了你好多次,说你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我跟大伙儿一说,大家都想来见识一下。” 许仙抱拳行礼:“请问你师傅是哪位?” 道童答道:“我师傅姓范,前几ri见过你的。” 许仙登时想起那位名叫范松的老道,那天老道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态度可亲,看上去很想帮自己的忙。 还没容他答话,忽有一个身着俗装生得胖墩墩的半大小子窜了过来,一把捉住许仙的手臂,叫道:“大家来看,真的呀,生得细皮嫩肉的,像小姑娘一样!” 许仙一挣没能挣开,回头看大家都围了过来。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人大声道:“我说许师叔,你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从来没下地干过活?要不然怎么这么白净?” 有人反驳道:“大户人家的少爷谁来修道?受得了这份苦吗?” 又有人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道:“哎呀呀,百年难遇!果然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我怎么就没生出这等肌肤?都怪我妈!” 有人不怀好意地接口:“你一个道士,要那么水灵的皮肤做什么?” 众人哄笑起来,却也没人敢接着往下说。 这时,第一个开口说话的身材偏瘦的道童大声道:“诸位师兄,你们这是干什么?都站远点,别吓着许师叔!”一边说着一边去推众人。 阿牛也在瓮声瓮气地叫着:“我师弟刚来,你们……你们别吓着他!” 胖小子不肯退让,不咸不淡地挖苦道:“阿牛师叔,你入师门多少年了?怎么功夫也不见长进?到底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咋的?说起来本派七支,就数你们这一支最弱,第二代弟子一个成材的都没有!而我们呢?我们都出了第三代了!唉!” 阿牛并没有生气,只是低了头,说道:“我笨,是我太笨了。” 许仙心中难过,可是又不敢得罪众人,否则恐怕将来的ri子会更加难受。 这时开始有人替他鸣不平:“你们别不服气,既然范师傅说是奇才,那肯定是奇才!难道说你们还怀疑范师傅的眼光不成?”随即又用十分惋惜的口气道:“只是……咳咳……有点明什么暗投、暴什么天物的味道。可惜,可惜。”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摇头,那样子,好似许仙已经变成了废人一样。 身材偏瘦的道童“嘘”了一声:“别胡说,否则给三师叔祖知道,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胖小子一拍阿牛的肩膀:“不会吧?不是说你师傅出去了?要一个月才能回来的吗?” 阿牛咧着嘴道:“我不知道,师傅来去无踪,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闻听此言,众人一下子都变得老实了,一个个转头四处张望,然后纷纷找借口:“我得走了,师傅叫我有事呢。”“嗯,我也要走,该去练剑了!”随即一窝蜂拔腿就跑,看样子他们都知道那位师叔祖不好惹,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一会儿工夫,众人走得一个不剩,就连阿牛也跟着离开了。 听了那么多令人沮丧的话,许仙心中气馁,把锄头往地上一丢,有气无力地坐在石头上,暗道:“师傅啊,你到底有几把刷子?跟着你能学到金丹大道吗?我可就指望你了,你千万别蒙我啊!” 这一ri,石叫天终于回来了,神情看似很高兴,随身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他将许仙叫到身前,说道:“我看到了你的杰作,决定收你做入室弟子。” 许仙听了便要跪下叩头。 石叫天伸手拦住了他:“且慢,你跟我来。” 许仙不声不响跟在后面,心中疑惑不知道师傅要玩什么花样。 石叫天先领他来到三清殿,对着三清祖师叩了三个响头;然后领他来到后山,对着一大片密不透风的竹林拜了六拜;最后才又带他回到自己居住的阁楼,让他对自己叩头。 许仙一连叩了九下,才听见师傅发话:“好了,起来吧。从今而后,你就是赤松派第三代弟子,跟那个范松同辈!你记住了吗?莫要搞错了辈分!” 许仙答应一声:“弟子记住了。” 石叫天端坐太师椅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先讲讲本派的来历。本派开山祖师姓黄,讳初平,人称黄大仙,兰溪人,幼年时在山上牧羊,遇神人传授异术,石室修炼三十载,成就了金丹大道。他有个兄弟叫黄初起,找他找了四十余年,有一天终于找到他,问他:‘你昔ri牧羊,一去不回,人躲在这里,羊却何在?’祖师答曰:‘你往山的东方看。’初起抬头看去,结果只看到白sè的石头。祖师张口叱之,转瞬之间,那些石头都成了羊,这就是祖师斥石为羊的故事。后来,初起也跟着修仙,成就了仙体。祖师共收了七个徒弟,我排在第三位。其余几个师叔师伯,你ri后也有机会见到。” 许仙听得神往,问道:“听说师祖已经闭关百年了,是吗?” 石叫天望他一眼,点点头:“我有七十年未见到他,想来他已经白ri飞升了。只是,祖师若去,自然会临别交待一番。至今未有交代,表明他尚未离开尘世。 许仙听得激动,心道:“若有这样的老神仙坐镇本门,当然是本门的一大幸事。可惜他闭关不出,我却无缘拜会。对了,师傅刚才让我对着竹林拜了几拜,想来师祖就在那里修行了。” 石叫天见他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笑道:“祖师是人中楚跷,当受万世景仰。你可知道,自古修仙者如过江之鲫,成仙者却如凤毛麟角,那是为什么?” 许仙摇摇头:“弟子不知,请师傅明示。” 石叫天抬头望向苍穹,道:“修仙是很艰难的事,其中的苦处实在太多了,能够坚持下来的本就极少。所以入我之门必需坚心向道,决不能半途而废。你前面本有几个师兄,正是因为无法坚持下来,一个个都废了!” 许仙听得心惊,道:“弟子知道了。” 石叫天又道:“修仙也是一门玄之又玄的学问,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没有固定的成规,靠的是难得的机缘和个人的感悟。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句话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是不是说,能不能修成关键看自己的努力?如果不努力,就永远修不成仙?”许仙大着胆子猜测。 “努力只是一个方面,并非修仙的全部。很多人穷其一生了无成就,并不是不用功,而是无法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时光如流水,岁月不等人。如果不能在短暂的时间内修到一定的地步,就会面临死亡的威胁,那样就功亏一篑了。”说到这里,他望着许仙似懂非懂的样子,进一步解释道:“道家三十六重天,在修到三清境之前每一重都有寿数限制。比如说普通人可以活一百二十岁,如果不能在这期间有所成就,一死就全废了;修道稍有成就的人可以算作灵人,寿命最多延长到三百岁,但是他在三百岁前必须进入下一层境界,否则也会死去;灵人之上谓之真人,寿命可达八百岁,如果八百年内无法修成仙人,真人也要灰飞烟灭。所以说时间是很宝贵的,为了早ri提升自己的功力,必须采用不寻常的方法。” 许仙听得大开眼界,觉得师傅懂的真多。 石叫天接着往下点评,颇有些得意地道:“本派弟子上千,真正修到灵人境界的不到二十人。修到真人境界的也就三四人,为师便是其中之一。所以说你拜在我的门下,应该感到自豪。” 许仙终于放了心,赞道:“师傅好厉害!您也快白ri飞升了吧?” 石叫天的脸sè有些不自在起来:“嗯,呃,哪能那么快……最少还要三五十年……还有……还有……那个什么一来,能否挡得住……也难说。”说到这里,他的面sè越发难看,猛一摆手,斥道:“不要问那么多,你想修到我这步田地,还早着呢!” 许仙听得不甚明白,心里却留下个莫大的yin影。 这时,石叫天终于打开了带回来的包裹,拿出一个又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他仔细辨认了一番,然后小心解开一个小包的细线,说道:“为师有信心将你培养为绝世高手,却不知你自己有没有信心?” 许仙毅然道:“弟子决心已下,就算再大的苦也吃的起。” 石叫天紧盯着他的面孔,缓缓说道:“我教徒弟与众不同。你别管人家是怎么修的,只要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坚持按我说的去做,保你十年之内功力大进,二十年时间就能完成别人jing修百年的基业。即使达到像为师这等地步,也用不了五十年。你觉得怎么样?想不想学?” 许仙闻言大喜,禁不住连连点头,心想:“果如此,百年之后,我就能到天界见到家人了!” 可惜石叫天的话还没说完,等到许仙高兴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接着表情严肃地道:“成大事者必须甘冒奇险。修仙之路本就步步危艰,不论怎么修都有凶险。我教的方法尤其如此,初级功法一旦开始,必须坚持十年以上,其中的艰辛难以述说,而且不保证一定成功。你前面几个师兄都没有坚持下来,阿牛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初来时可没有这么傻。你可要仔细想好了,究竟能不能咬紧牙关坚持十年?” 许仙心中有些害怕,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被父母家人抛弃于尘世,孤苦伶仃,活着就觉得窝囊,还不如孤注一掷冒险一试呢!若是修成了,也好上天给他们瞧瞧!”想到这里,他问道:“师傅,弟子敢问一句,您这法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有人成功过吗?” 石叫天并未当即回答,而是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又到门口看了看,发现四周没人,这才回过头来低声道:“这是你师祖得到的一册古方,据说出自天界的长桑世家。长桑家以医药见长,就连古时著名的神医扁鹊都是长桑君的弟子。这册古方共有三十六张小方,每张方子对应着修道的一重境界。我因为得到的晚,前面十六方并未试过,只是试了其后的四方,结果其效如神!使我的修炼至少缩短一半的时间。因此之故,我认为这方子完全可行。” 许仙听了当即道:“既然是师祖传下的,师傅又曾经试过,弟子愿意一试。一定咬牙坚持下来,决不半途而废!” 石叫天面上堆满了笑容,当即打开一个小包,露出一撮白里透红的药粉,说道:“这就是第一张方子,世人称之五石散,由石钟ru、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味石药合成。用此药后,必须吃冷饭,喝凉水,穿单衣,卧寒床,洗冷浴,就是所谓的‘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因此之故,又名‘寒食散’!除此之外,还要每天散步两个时辰!” 听说是五石散,许仙倒是放下部分悬着的心来。他知道五石散很贵重,当时富家子弟争相服用,搞得一个个疯疯癫癫,高傲,发狂,xing暴如火,穿着宽袍大袖,显得飘逸风姿,经常做出惊世骇俗的跳脱举动。尽管如此,吃了五石散,死人的现象倒不是太多见,出了病症也有解救之法,因此不用太担心。 真正令他感到惊讶的是,没想到这五石散竟然是修仙第一方!如此看来,仙路漫漫,还不算太过寂寞。; 第八章 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 梁山伯已经上任鄞县县令一个月了。 这三十天,他真是度ri如年啊。眼瞅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将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他却束手无策,只能在心头滴血,那滋味别提多难受。 没奈何,只要清醒着,他就将所有的jing力投入到县里的事务中去。因此在短短的三十天内,他已经速判速决,审结陈年积案一百余起,判案之清,按律之明,令犯人无不心服口服,也在百姓之中留下个聪明睿智、金睛铁判的美名。 可是,这些成功并不能掩盖他心中的痛苦,相反只能令他更加难过。因为对他这么聪明的人来说,虽然能够解决本县老百姓的问题,却不能解决自身的烦恼,岂不是莫大的反衬和讽刺? 夜晚,他时不时化蝶飞行数十里去见英台,然而每次见了却都是心中凄凄,无限悲凉。第二天醒来更是浑身乏力,遍体生寒。 食少事烦,心中郁闷,渐渐的,他ri见消瘦,颧骨都显得突出起来。 其实,他最大的痛苦还是来自心中的矛盾,他始终弄不明白,面对十月二十九ri英台将要出嫁马家这一即将形成的悲剧,自己究竟该逆来顺受,还是该设法抗争? 先不管抗争的结果如何,就从道义上来考虑,究竟该不该将英台抢过来?或者怂恿英台私奔? 如果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格局每个人都应当遵守,如果说父母之命三媒六证的婚姻制度每个人都必须执行,那么,自己若奋力抗争算不算作孽?如此不听圣人之言,算不算逆徒? 关于这个问题,他的心里每天都在挣扎。他一会儿对自己说:“梁山伯,你不要管那么多,只要能牵着心爱女子的手,逃到天涯海角又如何呢?”一会儿又对自己道:“不行,不尊圣言,苟且营营,那还是人吗?那是禽兽!” 心里每挣扎一番,都要耗去他一番心血,结果使他变得更加虚弱。 这一ri,他jing神恍惚地下乡巡视,见一伙百姓正在田头焚香膜拜祈祷,于是走过去察看。 百姓见他身着官服,随从数人,赶忙躬身作揖。其中一人解释道:“大人,我们这是在祭祀蝗神,求蝗神保佑,千万不要让发生在邻县的蝗灾跑到我们这里来,不然,我们的庄稼就全完了!” 山伯只是从书中知道蝗灾的厉害,并未见过大规模的蝗灾,当下关切地问道:“我听说,蝗虫是上天派来的,是为了惩罚人间的罪恶。你们这样祭祀蝗神,不知道能否管用?以我之间,倒不如祭祀上苍的好!天父地母,乃是人生之本。” 百姓听了,立即忙碌起来,有人接着焚烧黄纸拜祭蝗神,有人添加香案求老天爷保佑,一时间纸灰乱飞,人心惶惶。 梁山伯见众人都在十分虔诚地叩头焚香,自己也跟着上前烧了一炷香,然后悄悄转身离开。 才走没多远,忽见一老汉在田间地头挖沟,沿着自家的田地挖了一圈的土沟,旁边还放了一捆捆的秸秆,看起来有些怪异。 山伯慢慢走到老汉跟前,开口询问道:“众人都在祭拜蝗神,您老挖这些沟做什么?还有这秸秆,放这里干什么?” 老汉斜眼瞄了正在焚香的那些人一眼,“哼”了一声,大声道:“这沟,是用来掩埋蝗虫的!这秸秆,是用来烧死蝗虫的!蝗神,什么蝗神?它来了我一样埋!一样烧!” 山伯听得一惊:“噤声!你连上天派来的使者都敢灭,不怕老天爷怪罪?” 老汉轻蔑地抬头看了苍天一眼,昂着脖子道:“生出这么多蝗虫,这就是老天的罪过了!我没怨它,它还敢怪罪我?娘的!若是风调雨顺,我尊他一声老天爷,若是变着法的欺负人,今天旱,明天涝,后天又来蝗灾!别怪我不敬!我现在指着鼻子骂它:‘贼老天!你他娘的有种就打个雷把我劈死,你倒是劈我啊!你劈啊!” 不远处正在忙着祭祀的人听了,赶紧上来将他捉住,捂住他的嘴不准他乱说。 老汉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我要吃饭……呜……蝗虫一来吃光庄稼,贼老天会管我吗?我就是要骂……” 话未说完,忽见蝗虫铺天盖地飞了过来,黑压压的,仿佛一片黑云一样。 众人吓得脸都白了,只能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口中念着:“蝗神娘娘保佑,老天爷保佑,是旁边那个天杀的得罪了你,不是我们啊,你要怪罪就怪罪他吧……” 可是蝗虫并不能听懂他们的话,只管从空中“扑通、扑通”掉下来,落在哪里就是哪里。 众人见自己田里落了蝗虫,一下子都慌了神,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连祷告的祝词也念不出了。 这时候,却见老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将堆放在地头的一捆捆秸秆点了火,然后摸出一个不大的铜锣,拼命地敲打起来。 火苗窜向半空,烧得周围一片炙热,正待落下的蝗虫被逼得展翅飞远了。此外,铜锣的响声也吓走了一批,所以落在老汉田间的极少。只有一小块距离较远的庄稼落了不少的蝗虫。 老汉见了,赶忙拼命跑过去,脱了上衣抽打蝗虫,试图将蝗虫撵走。 无奈周围的蝗虫很多,见有人来也只是往边上跳了跳,并不肯展翅飞走,于是便有很多的蝗虫落在老汉先前挖出的土沟里。随着老汉的抽打,蝗虫越落越多,到后来几乎填满了土沟。 不过眨眼工夫,周围的田地已经被蝗虫吃了个jing光,只有老汉的庄稼还保留了一多半。紧接着,成千上万的蝗虫如同一阵风一样“呼啦啦”飞走了,同时也带走了本来属于数百人来年生活的口粮。 那些刚才还在祭拜的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各自跑到自己的地头,看着光秃秃的田地号啕大哭。只有老汉忙着掩埋土沟里的蝗虫,一边埋一边骂着“贼老天,死老天,直娘贼。” 梁山伯听着众人的嚎哭,再听着老汉的狂骂,心中深受感触,一个念头开始在脑中盘旋:“我自幼修习儒业,一言一行都试图遵照圣人的教化,不敢稍有偏颇,然而学至今ri,圣人的话语我完全理解了吗?看来还没有!孔子讲‘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这‘三畏’究竟何解?是夫子讲错了,还是我理解有误?” 他一面转身缓缓往回走,一面陷入了沉思:“如果按字面解释,‘畏天命’,就是说人只能听天的话?天让我死我就得死?那么天究竟代表了什么?我又算什么呢?难道说人命连一只蚂蚁都不如?‘畏大人’,我为什么要畏大人?同样是人,这个大人的权力为何这么大?他的权力是从哪里来的?凭什么他让我往东我就只能往东?难道说稍微偏点都不行?‘畏圣人之言’,圣人的话难道全是对的?难道就不能违背一丝一毫?”想到这里,他又忆起英台曾经强烈抨击的话,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不管怎么说,这句话显然有些问题。 “如此看来,这‘三畏’要么是圣人讲错了,要么还有别的意思,不能仅从字面意思来理解。”他一面走一面搜肠刮肚地琢磨:“‘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这个天究竟指的是什么?‘大人与天地合德’,这个大人又指的是谁?什么样的人才能算作大人?是说来自官府的人吗?还有啊,究竟什么话才能算作‘圣人之言’?是不是圣人的每句话都必须遵从?” 他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对他来说,这些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了。说实话,别说是他,就算千年之后,恐怕也有很多人搞不清楚。 他刚刚走回县衙,就有一个年轻的衙役前来请示:“老爷,大事不好了!全县蝗虫肆虐,我们该怎么办?是否要征集百姓奋力灭蝗?” 梁山伯迟疑着没有发话,眼见衙役瞪着眼睛瞧着自己,不得已只能摆摆手:“你先下去,我要招集官员议事!稍候再定。” 不一会县里的主要官员都到了,大家开始讨论灭蝗的问题。 众人议论纷纷了好半天,结果反对灭蝗的占了九成,这些人的说法是:“凡天灾,安可以人力制也!且杀虫多,必戾和气,愿公思之。” 支持灭蝗的只有三五人,其中一个是县里的捕快统领,名叫赵德彪,生得五大三粗,桌子拍得“啪啪”响,叫道:“我说你们这些人,敢情自己有几石俸禄,就不管百姓的死活!不去灭蝗,百姓都没有吃的!到头来去你们家吃饭?” 有人反驳道:“那么多蝗虫,你灭也灭不了!白白荼毒生灵,惹得上天降罪,只怕会有更大的祸患!” 赵德彪肺都气炸了:“荼毒生灵?灭蝗荼毒了谁的生灵?到底是蝗虫的生命重要?还是老百姓的死活要紧?” 随即有人怯怯地道:“蝗灾降世,那是天意!天命不可违啊!” 赵德彪讲不出更多的大道理,只能叫着:“我不管什么天命!违了又怎么着?让老天爷来找我!” 反对灭蝗的人纷纷指责:“说你什么好呢?天意不可欺,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无知者无畏,就是说你呢!” 一个年过花甲的书吏插言反驳:“《泰誓》曰:‘民之所yu,天必从之。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周公曾言:‘天意就是民意’‘能得民心,就能得天命’。因此之故,灭蝗实则是顺天而为!” 梁山伯的身体本来极度衰弱,早已被众人吵得眼冒金星,听见这几句话,他心中“嚯嚯”乱跳,整个人立即清醒过来,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思考良久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不错!天就是人,天意就是民意!所谓‘大人’就是理解民意、为民造福的人!圣人也是为民造福的人,虽然如此,他说的话并不全是圣言,只有对人类有益的话才是圣人之言!”想到这里,他用力敲了敲惊堂木,尽力提高了声音道:“大家不要争了!我意已决,号召全县百姓,奋力灭蝗,天若降灾,有本县一力承担!” 众人见他长久不发一言,本以为他也是反对灭蝗的,此时忽然听他发话,禁不住面面相觑。有人还带劝阻,却听山伯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再有出言反对灭蝗,或者逡巡退缩不愿灭蝗者,革去官职,重打二十军棍!” 听了这番话,吓得众人掉头就走! 短短的半月时间,梁山伯治下的鄞县已经灭蝗五万石,漫天遍野的蝗灾初步得到缓解,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对这位年轻的县令越发爱戴起来。 就算在官员之中,支持山伯的人也越来越多,特别是捕快统领赵德彪,见他独排众议采纳了自己的意见,于是将其视作平生唯一知己,恨不得从今而后一直跟在这个文弱书生的身边。 不过,总归还是有人不喜欢山伯,觉得他灭蝗太多,杀孽太重,背地里给他取了个“无情灭蝗使”的绰号。 对于这个绰号,山伯只是冷然一笑。说实话,现在的他想笑都有些为难,身体越来越消瘦,体重几乎减轻了二十斤,经常觉得浑身乏力,四肢厥冷,甚至有种ri薄西山气息奄奄的感觉。 一连思考了十天,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想不通,虽说明白了“三畏”的含义,对于圣人之言不是那么害怕,可是他还是不敢抛弃修习多年的礼教,所以心里一直充满了矛盾:“既然民意就是天意,我和英台的意愿算不算民意?这种对美好爱情的追求算不算符合天意?若不然,难道说马文才的横刀夺爱才算天意?抑或有了先下手为强的媒妁之言就算符合天意了?” 他越想越觉得头痛,心中更是混乱不堪。 这一晚,他再度化蝶飞到祝家庄,望着英台ri见清减的脸庞,心中痴迷说不出话来。 英台见了他备受煎熬的样子,忧伤无奈的心更加难过,只能低声劝道:“梁兄啊,我英台生是梁家的人,死是梁家的鬼,马家纵然抢得了我的身体,也抢不去我的心。我的心会始终跟着你!” 梁山伯静静地看着她涕泪飘零的脸,黯然一笑道:“我想要你的全部!你的眼睛,你的红唇,你的画眉!” 英台心如刀割:“梁兄啊,同窗三年,riri相伴,你我相敬如宾,早知如此,我恨不得……” 山伯伸手捂住她的樱唇:“那是一段美丽的回忆,值得我们永远珍藏心底。我们的感情犹如天上的白云一样圣洁,莫要被一时的哀愁蒙上了灰尘。祝贤弟,愚兄真想永远伴着你,恨不得抛弃县令之位,与你隐居深山,携手看云卷云舒,ri出ri落……”不知为何,他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憋在心里的话。 英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面上现出欣喜无限的神sè:“梁兄啊,小妹一直盼着有那一天!哪怕受尽磨难,渡尽千山万水,也要跟你在一起……”说着忽又叹了口气,“不行的。眼见婚期已近,家里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我,这两天甚至有人在庄外守着,美其名曰保户祝家庄,其实是专门监禁我的。现在别说走出村庄,我连院门也出不去!” 听说婚期将近,山伯的心中更加难过,猛地一咬牙道:“这事并非无路可走。待我仔细想想,说不定能想出法子来!” 英台双目放出神采:“梁兄啊,我每天静坐窗前,只为早一刻看见你的身影。我早也盼,晚也盼,你可一定要来啊!” 山伯毅然点头:“你放心,哪怕我死了,也会化蝶而至!你等着!” 回到县衙,他一连考虑了三天,心中天人交战了许久,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民意就是天意,上天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了我们美好的感情,也为了保住英台的生命,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必须挣扎一番了!”想到这里,他将赵德彪叫了过来,吩咐道:“带上几个人,跟我走一趟!” 赵德彪随口问道:“大人,您要去哪儿?” 山伯一摆手:“去办一个案子!别问那么多,到地方就知道了!” 此前的一个月,赵德彪已经在山伯的指点下破了十几起案子,获得不少的奖赏,此次见县令亲自出马,以为又有什么大案要破,于是忙叫了七八个人,备好马车准备上路。 山伯乘着马车“吱呀呀”走了大半天,眼见天sè渐晚,祝家庄近在咫尺,后面跟着的差役也都累了,于是停下马来,进了路边的一家酒肆。 三杯两盏烈酒下肚,众人的心里都热火起来。 赵德彪按耐不住,又一次问道:“大人,走了那么远,咱们这是去做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您可以交待一声了,也好让大伙儿心里有点准备。” 山伯亲自为众人添了酒,手捧酒杯挨个敬酒,问道:“众位兄弟,你们说本县为人如何?对县里百姓怎样?究竟算好人,还是坏人?” 差役们见他举止有异,心中都有些惊讶,连忙起身接过酒杯,纷纷说道:“大人是千年难遇的好官!官声好着呢!您去问问乡下的百姓,提起大人您,哪个不夸一个好字?哪个不翘大拇指?” 一位年龄稍长的差役道:“大人是本县史上少有的好官,聪明睿智,雷厉风行,就是身子骨太弱,尤其是最近几天,越发不行了。您不会有什么心事吧?我们都替您担心呢!” 赵德彪一口喝光杯中酒,感叹道:“目前朝纲不振,政乱纷纷,政令朝行夕改,官员们只知道观望。您不怕朝廷降罪,不畏天命下令灭蝗,就凭这一点,就是大大的好人!大人,这些都是我手下的兄弟,您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只要您一声令下,就算是打家劫舍,我们也决不含糊!”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年轻的差役道:“赵大哥说得不错!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杀几个人还不是常有的事?就凭我们几个的身手,灭一个百十口人的庄子也不在话下……” 梁山伯听他越说越可怕,连忙摆手让他住口,转头看看天sè,只见夕阳斜照,彩霞漫天,眼看就要天黑了,于是道:“大家再喝两杯,等下再说不迟。” 众人狐疑不定地接着饮酒,心中不住嘀咕:“这么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县令,难不成真个带我们杀人越货?我看不会……”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夕阳完全落下山,晚霞也跟着暗淡了很多,梁山伯放下酒杯,准备说出自己的计划。 酒店的伙计已经被撵了下去,屋子里很静,大家都停下筷子望着他,静听他的吩咐。 正在他将说未说之际,耳边忽然传来马挂鸾铃之声,抬头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急速驶来,十余人从窗外的马路上疾驰而过,瞬间不见了踪影。 山伯心中一震,想不出这队骑兵是怎么回事:“看其一身甲胄,好似朝廷的军士一般,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就在自己准备动手的时候来了呢?” 他心中迟疑,不敢说出自己的计划。才过片刻,又有二三十骑缓缓行来,行至酒肆门前,有兵士下马询问:“店家,近ri有无可疑人等经过这里?” 店主急忙上前高声答话:“回大人,可疑人倒是没有,只有几个外地的客人还在饮酒。”说着凑近前去,低声道:“有几人带着刀子呢!” 兵士眉毛一挑:“到底有几个?带我去看看?”说着一摆手,抽出兵刃,招呼几个同伴一起进去。 兵士们刚待进店,忽听端坐马上的长官吩咐:“不用看了。那些人中有我的朋友,待我进去陪他们喝一杯。你们暂且退下。” 坐在店里的几人刚才还在想打家劫舍的事,此时见有一个身着甲胄的将军走了进来,不觉被吓了一跳。 山伯的心里也“嚯嚯”跳个不停,正待询问对方的身份,忽见那人上前两步,抱拳拱手道:“梁兄弟,别来无恙乎?怎么?带了头盔就认不出了?我是文广啊!” 山伯定睛一看,原来真是救命恩人马文广,连忙上前行礼:“马兄请上座,今天真是巧!不知是哪阵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 马文广笑道:“我奉命演练本部军马,听说这块儿不怎么太平,于是主动请缨到这里演练。距此不远有个祝家庄,祝员外急公好义,愿意让出房屋数十间,供兵士休息之用,而且每天大鱼大肉地供奉,条件很好呢!所以我准备在此多待几天,直到演练结束,恐怕要到十月底了!” 山伯心中气苦,暗道:“演练个鬼!英台十月二十九出嫁,你却要演练到十月底!分明是守着英台,不想让她出事!”同时也觉得奇怪:“马家为何对英台这么重视?难道说只是为了娶一房儿媳?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吗?这架势简直不是为了娶亲,倒像是为了抢祝家的宝物似的!” 马文广见他不言不语,当下“呵呵”一笑:“人生何处不想逢!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见到兄弟!你不是上任去了?怎么有闲来到此处?” 山伯苦笑道:“鄞县出了一伙江洋大盗,一夜连盗数十家,这不,我亲自带人四处寻找盗贼的踪迹,至今并无头绪。这些人都是我手下捕快,赵德彪,还不见过马将军?” 赵德彪早已见识了对方的气势,连忙躬身施礼。 马文广毫不客气地拉过一张椅子,大刺刺地道:“既然诸位是我梁兄弟的朋友,那也就是我马某的朋友,来,大家都入坐!满饮三杯,不用客气!” 当山伯将一杯水酒勉强灌下肚的时候,他的肠胃热火蒸腾,心中却一片冰冷:暗自悲哀不已:“英台啊,我纵然拼了老命,只怕也无法在这些人手里救你出来!你这个可爱可怜又可悲的小姑娘,究竟怎么招惹了势大财粗的马家?让他们费尽心机死缠着不放!竟然不给我山伯留一丝机会!” *************** 浙南闽北,武夷山脉,崇山峻岭之中,人迹罕至之处,有一座奇秀无比的山峰,名为宁幽圣峰,一年四季云雾缭绕,奇峰怪石百态千姿,万壑千松黛sè葱郁。 山腰地势平缓之处,参天古木掩映之中,矗立着数座jing巧华丽的宫殿。 山巅古藤环绕之所,杂草丛生之地,有一个竹木搭成的八角凉亭。 此刻凉亭内正有四人或坐或立。坐着的是三位老者,正中一人年过六旬,身着青衣,长颈鸟喙,面sèyin冷;左边一人年纪更老,足有仈jiu十岁,身着大红锦袍,双目乍看上去似乎昏昏花花,不经意间偏又shè出缕缕寒光;右边一人身着黑衣,体形又高又瘦,露出一付jing明强干的样子。站着的是一位年轻人,脸型偏长,面白无须,嘴角略微上撬,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态。 青衣人目光如电,在高瘦老者脸上瞄了一眼,皱着眉头问道:“老二,你一去数月,奔波千里,都干了些什么,怎会没寻到白蛇的踪迹?你的神眼是不是不好使了?那么大的家伙,能逃到哪里去?” 高瘦老者抬头望他一眼,争辩道:“大哥,那蛇再不是先前头大如斗的样子,她变得只有三五寸长,来去如风,我一路追到西湖,竟给她逃掉了!”说着很是懊丧。 青衣人急道:“什么?已经蜕变了?若是抓不回来,那可是枉费了我三十年的心血,赔了我数不清的灵药!你说你们两个,简直都是废物!我有事下山才两天,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眼看大功告成,竟给她逃走了!真是气死我了!” 瘦老者撅着嘴道:“大哥有所不知,你走之后,山上来了个头上长角、浑身鳞甲的家伙,愣头愣脑到处乱闯,我和老三费了半天劲才将他撵走,谁知道,一回头白蛇就不见了!所以说,要怪就怪那个闯上山来的混蛋!” 青衣人瞪他一眼:“我不管那混蛋是谁!事关本门兴衰,必须捉回白蛇!你既然没有找到,这么早回来做什么?还不接着去找?” 瘦老者忽然变得眉开眼笑起来,道:“大哥,我有更好的物事,保证比养蛇还有效,你想不想知道?” 青衣人斜着眼问:“什么好东西?快说!难道是还魂草,龙蛋、凤卵?还是九转金丹?不死神药?” 瘦老者摇摇头:“这件物事只对本门有奇效。眼看百年一遇的‘万圣会’快要到了,一宫,二殿,三教,四门,再加上一百零八窟,各门各派都在绞尽脑汁培养年轻的弟子,我考虑本派失了白蛇,如果再没有别的法子弥补,就可能失去统领圣教的头把交椅,所以也十分着急。大哥前些天费尽心思弥得姓白的小妞,准备让她做本宫圣女,可惜她年龄太小,没有个三五年的功夫派不上用场。时间不等人,月华宫不ri即将放出异彩,我们抓紧时间找到一个即刻能用的圣女。” 话未说完,旁边双目昏花的老者惊异地站了起来“怎么?给你找到了?我不信!我……我薛某费了几十年的功夫,都没找到三焦虚空、五脏盈实、八脉飞扬、偏又毫无内力的女子,你竟能碰巧找到!不会是看花了眼吧?” 青衣人听了也不禁为之一震:“真的假的?别说十七个条件全都达到,只要能满足十三个,就是本派梦寐以求的圣品了!你仔细瞧清楚了?别弄回来又是废物!” 瘦老者颇有些得意地道:“这次我看得真真切切!还让胡四姑搭过她的脉,绝对没有问题!” 青衣人面露喜sè:“那女子在哪?怎么没有带回来?” 瘦老者道:“女子正在浙北,那里属于黄大仙、葛神仙的地盘。记得大哥以前曾经说过,鉴于佛道两家遍布中土,我们圣教行事不可太过用强,免得节外生枝坏了大事。因此我想了个最可靠的法子,依足了人间规矩,动用三媒六证,准备在下月将她迎娶过来,然后是杀是宰就由得我们了!” 青衣人点点头,很是赞许地道:“好!多带些人手,将三龙、四虎都带去!务求万无一失!为了本门大业,哪怕跟黄大仙、葛神仙打上一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哼,说什么金华二仙,葛岭老仙,我就不信他们还真个修成了仙体!这些道貌岸然的所谓正道中人,恨不得早ri飞升进入天界,那会成了仙依旧留在世上?” 说到这里,他转头望向双目昏花的老者,“啧啧”连声道:“我说老三,你可真长进了!让你搜寻资质上佳的少女,是为了成就本门嫁衣神功!可是你纵情欢愉,乐不思蜀,不但毁了自己的功夫,还耽误了本门大事!”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严厉起来:“你想怎么着?是不是想辞去三宫主之位,让我再选一人担当啊?” 老者吓得浑身冒汗,忙不迭地作揖祷告:“大哥,我已经尽力了!每过三年,我都送一批女子进宫,她们的嫁衣神功也都算有些小乘了!而且,您又不是不知道,西湖那地方,不但有葛神仙坐镇,还有诺大的灵隐寺!佛门高手众多,我不敢弄得太过火!你看咱能不能换个地方,到别处去选秀女,天下女子那么多,哪里的不好用?” 青衣人断然摇头:“不行,我要的女子不但有美丽的外表,还要有聪彗的头脑。江南风景秀丽,西湖人杰地灵,杭城人口稠密,选人相对容易得多!这种地方,只要能找到一个西施、虞姬,就是我们宁幽宫的造化!我老实告诉你,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假如这一批再没有出类拔萃的女子,你就自动离职,去看守山门吧!” 老者不敢再争辩,只是一个劲点头:“是,是,我回去严加看管,亲自督促她们修炼!” 这时候,青衣人终于将目光落在一直站着的年轻人身上,神sè也变得好看了一点,面带微笑问道:“你的功夫进境如何了?” 年轻人躬身答道:“回师傅,我已经将‘嫁衣神功’炼到第七重的境界,还差两重就可以功德圆满了。‘鬼影幻神’也已经炼到第三重的境界,危急之时化成一棵树,一块山石已经不成问题,只是尚不能幻化成动物、人类的形象。” 青衣人点点头:“本派的宁幽十三剑呢?有几成火候了?你看,对面山崖有一块突出的巨石,你能不能一剑将其削落?” 年轻人转头看了看,发现对面的山崖远在百丈开外,那块大石更是粗过两丈,重逾万斤,不仅皱了皱眉,旋即故作轻松地道:“我来试试看。”说着纵身飘了出去,仿佛一片羽毛,轻轻地飘向对面山崖。距离还有两三丈,他已经抽剑在手,尖叫一声:“呀!断!”同时运足全身气力一剑劈了下去。 就听“咔嚓”一声巨响,大石从上到下被他一剑劈开,脱离山体直直往下方落去,老半天才听见惊天动地的响声。 年轻人颇有些得意,左足在山崖上点了一下,凌空横渡百丈,迅速飞落在凉亭之前,对青衣人躬身道:“师傅,你看如何?” 青衣人微微摇头:“只是小乘而已,空有一把子气力,尚不能举重若轻,距离游刃有余还差得很远。申一曲,你是本门重点培养的弟子,肩负着扬名圣教的重任,若不能在本届万圣会上杀入前三名,我就废了你的功夫,将你丢入老鹰坳喂鹰!你给我小心点!” 被唤作申一曲的年轻人听得心中发毛,脸上似笑非笑的神sè早就不见了影子。 青衣人还没有说完,双目紧盯着对方,说道:“当然,你若能在八百‘圣灵’,十大‘圣使’之中,抢回‘中州圣子’的桂冠,不但受万众景仰,还能成为宁幽圣宫的继承人,其中的好处就不用我说了吧?” 申一曲听得双目放光,十分欣喜地叫道:“弟子尽力而为,还求师傅多多指点!薛师叔,你可得帮我的忙呀,多送些练功有成的‘嫁衣女’来!” 第九章 化蝶双飞去,梅花谷相依 梁山伯有气无力地坐在姚江岸边,看着百姓热火朝天地疏通江中的淤泥。 姚江是一条沙河,河床较浅,每年枯水季节都必须疏浚一次,否则来年便会涨水,说不定会淹没临近的村落。 此时恰是深秋,河水少得几乎要断了,因而山伯命人在河水的两端各筑一条低矮的堤坝,以便百姓挖掘江中的沙砾。 正好百姓也忙完了秋收,再加上天气还不是太冷,难得有这种活动筋骨的机会,自然干得热火朝天。有不少半大的孩子也来帮忙,一面抬沙一面打闹,更显得喜气洋洋。 反观县令梁山伯,却是一付半死不活的样子,面sè苍白,形容枯槁,双目毫无神采,望之令人心痛。 百姓都觉得奇怪,不时有人过来关心地询问,可是也只能听见他神情淡漠地“嗯,啊”两句,随后便了无生息。 赵德彪等人也是稀里糊涂,只知道县令有着莫大的心事,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十天之前,他跟着山伯白走了一大圈,回来无论怎么询问,山伯就是不肯开口。 山伯半睁半闭着双目,一会儿望着飘零的落叶暗自伤神,一会儿回想chunri与英台畅游西湖的情景,欢声笑语回荡在耳边,花容月貌却将要作古,想想就心如刀绞。一阵秋风吹过,梧叶簌簌而下,他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那枯黄的落叶一般,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正在出神之际,忽听有人前来禀告:“老爷,鄞西清道源一带有些古怪,河床的沙子怎么挖也不见减少,您能不能过去看看?” 山伯点点头,站起身来遥遥晃晃往前走了几步,脚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 赵德彪见了,急忙吩咐一声:“取滑竿来,抬大人回去休息!” 滑竿很快到了,山伯被扶着坐了上去,眼见被人抬着往回走,他努力摆摆手,说道:“去清道源!” 赵德彪见他神情很坚决,只得让人抬了他沿河一路西行。 不久来到一个叫做九龙墟的地方,只见百姓站在岸边指指点点:“就是那儿!沙子怎么挖也挖不绝!头天挖平了,第二天一宿就长得老高!比没挖时候还高两尺!真是怪了!” 有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手捋胡须道:“我看姚江的沙子说不定全是从这里涌出来的!这段河道治不好,后面的就算治好了也没用。” 赵德彪远远地吆喝:“大家快让开,没看见县老爷来了?” 山伯挥手让人放下滑竿,挣扎着起身往前走,被人搀扶着下到河底,察看砂石长出的异状。可不是吗?放眼望去,只见沿河一带约有二十丈长的区域堆满了沙子,几乎将整个河道堵塞了一半,另一半却是好好的。转头往上游下游望去,却都好端端没事。看来这一段二十丈的范围确实有些古怪。 山伯招手令百姓走近些,问道:“你们昨ri挖沙,挖到下面有何异状?” 百姓纷纷摇头:“完全正常!没看到别的啊!” 只有两三人答道:“除了沙子特别细腻之外,没有别的不同。” 山伯眯起眼睛环顾四周,看见身后是一个不大的小山,山上林木茂盛,百鸟齐鸣,于是问道:“此处为何叫做九龙墟?” 百姓们大多摇头不知。 有人答道:“古老相传,说这里曾经有九条龙出没。因而取了这么个名字。” 山伯环顾四周,见须发花白的老者嘴巴张了一张,然而却没有说出话来,于是问道:“老丈,你有何解?” 老者眼中闪出异样的神sè,口中却道:“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山伯盯着对方看了片刻,然后对众人道:“大家去挖别处的河道吧,这一段等等再弄不迟。老丈请留步,您老熟悉本地情况,我还有话相询。。” 于是众人便都散了,只有老者站着没动。 赵德彪想要扶山伯坐回滑竿,却被他拒绝了。 山伯道:“你也下去吧,我要静下心来想一想。” 赵德彪也退了下去,现场只剩下山伯和老者。 山伯指指突起的沙堆道:“本县体力不支,不得不坐着说话,您老也坐吧。” 老者让了一让随后便坐了下来,对着山伯望了又望,颇有些心疼地道:“县君,请恕小老儿无理,我看你年纪轻轻,似乎身体不好,心肺俱伤,五脏已损,不得不劝上两句。您要好生调养才是,否则只怕……” 山伯微微摇头:“老丈,您说这九龙墟是怎么回事?此地并无旁人,还请以实相告。你放心,我知道也不会乱说。” 老者望着他形容枯槁的样子叹了口气:“县君即使想跟别人说,只怕也没多少机会了。此地名为九龙墟,你可知道何谓九龙?” 山伯答道:“九龙者,九五之尊也。只有皇上的朝服上绣着九条龙,无论从哪面看都能看到五条。莫非,此地埋着某位先皇?” 老者点点头:“不错,《传书》言:‘舜葬於苍梧,象为之耕;禹葬会稽,鸟为之田。’县君看看背后,那座百鸟齐鸣的小山,便是大禹之墓了!” 山伯惊疑地回头看了一眼:“会稽?此地非是会稽,何来禹之墓?老丈莫要以讹传讹!” 老者不慌不忙地道:“古之会稽地方千里,非今ri区区一县可比。实不相瞒,据我猜测,此处黄沙只恐便是先皇之墓有些古怪的缘故。因此,还请县君令河床改一改道,也算是给华夏先人留一寸安息之地。” 山伯望着小山沉吟良久道:“《吕氏chun秋》曾言:‘尧葬於谷林,通树之;舜葬於纪市,不变其肆,禹葬於会稽,不变人徒。面对如此俭节葬死的先皇,我们不能再委屈了他们。既如此,我便令河水改道,前移五十丈!” 老丈稽首道:“谢县君贤达!”随即目注山伯,意味深长地道:“我观县君命运多桀,此地风水极佳……”说了一半,他就停住了。 山伯却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浑身一阵虚弱,口中喃喃道:“时ri无多……或许,我也该找一处安身之所了。” 数ri之后,河水改道早已完成,山伯依旧在九龙墟逡巡。 他让随从待在山下,一个人上了山。 他努力支撑着久病的身躯不让自己倒下,踩着漫山的杂草一步步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自言自语道:“葬在哪里不是一样?我山伯不忠不孝,可不能葬在先皇的坟边,没来由玷污了禹帝的丰功伟绩,不行,我得下山去。” 正在这时,他忽然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倒地上,沿着山坡滚了好几丈,才在一个略微凹陷的地方停下来。 他挣扎着坐起身,回头看去,却见自己原先站立的地方,不知何时现出一个又高又瘦的黑衣老者,此时正面带狞笑道:“嘿嘿,没摔死!小子,前次在西湖岸边已经饶了你一命,可惜你不识抬举,竟然想坏我的好事!今番可饶不了你了!临死之前,你还有何话说?” 山伯淡然一笑:“请教阁下何人?与我有何过节?” 黑衣老者道:“我郭某人看谁不顺眼,那人就死定了!还要有什么过节不成?至于个中原因,你还是去问阎王老子吧!此地风水不错,我看你就埋在这里得了!” 山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用手随意一指:“那边山脚处好似有口枯井,你就将我葬在那里,回头转告我的手下,就说我病重而死!” 黑衣人见他毫不畏惧,不觉多瞄了他一眼,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sè:“原来早已行将就木了啊!害我多跑这一趟,倒霉!好吧,你就干脆一点,自己跳下去,也好留个全尸!” 山伯转身缓缓往山下走,走不多远来到枯井旁,正想抬头再看一眼晴天朗ri悠悠白云,忽然身后涌来一阵寒风,仿佛有人在后推了一把,他虚弱的身躯便向枯井中落了下去。 待在山下的随从远远地看见了,连忙飞跑过来,可是却只能对井哭喊,得不到一点回声。 井内黑黝黝的,抛一块石头下去,也半天听不见声音,不知道究竟有多么深。 不久县里的总捕头赵德彪也来了,着人拴了绳索下去察看,可是绳索放到三十丈,还是没能到底。拉上来时,下去的人几乎断了气,好半天才醒过神来,道:“下面黑咕隆咚,不知道还有多深。我觉得憋闷的很,要不是你们拉扯得快,我就死定了!可吓死我了!” 众人都摇头叹息。赵德彪更是苦着脸说不出话来。 只有前几ri跟县令说过话的老者唏嘘不已:“既然如此,就让县君在此安歇吧。” 没奈何,众人只好在枯井上方放了些树枝枯草,然后堆了个土坟,坟前立一石碑,上书:“梁知县山伯之墓,鄞县百姓敬立。” ********************** 在山伯被人推入枯井之中的那一刻,英台正睁大了眼睛望向窗外,盼着山伯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快来,我带你去个无忧无虑的地方……” 她朝也盼,晚也盼,看得眼睛都花了。 随后的几天,yin霾漫天,大雨倾盆,她一直没敢化蝶外出,生怕错过山伯前来与自己相会。她的心里一直坚持着一个信念:“山伯会来的,他一定有法子前来救我!” 然而ri子熬过一天又一天,始终没有看到山伯的身影。 眼看再有两天就是马家迎娶的ri子,她再也等不下去,满怀一腔幽怨,化蝶穿窗而出,前去寻找山伯。 “梁兄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她心情紧张地拼命拍打翅膀,奋力往前飞去。 不知怎的,越接近鄞县县衙,她的心中越是彷徨,只能一个劲地默念祷告:“梁兄啊,你答应过我的,哪怕是越过千山,跋涉万水,也不能抛弃我!你可要记住自己的话啊!” 眼看到了县衙门前,她的心止不住“扑通”乱跳! 只见县衙门前的台阶两边,摆满了雪白的花圈,从衙门一路延伸,绵延数百丈,一sè的白花,一sè的挽联!迎风摇曳! “这是给谁的花圈?为何摆到县衙来了?”英台浑身发抖,奋力飞近前去,却见条条垂下的挽联上,赫然写着:“梁知县山伯千古!” 就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宛如晴天霹雳敲在她的心坎,犹如扬子江心断缆崩舟!她的梦一下子破灭了!她只觉得浑然颤栗,冷彻骨髓!一阵眩晕涌上来,再也无力煽动翅膀,一个跟头从空中跌下去,落在散满纸钱的街道边,仿佛那一枚枚纸钱一样,零落成泥。 当英台悠悠醒转的时候,已是心如死灰,遍体生寒:“梁兄啊!你好狠的心,你怎能就这样舍我而去?化蝶双fei,生死不渝,可怜我还在绣房痴痴呆望,你却悄悄飞往另一个世界!临走连句告别的话语也不曾留下!” 她心中绞痛,越想越是悲伤:“梁兄啊!我只道柳荫结拜,三载同窗,便是人间的佳偶。谁知道姻缘簿上,缺少我们的姓名。我只说,有朝一ri,前面鼓乐,后面花车,欢欢喜喜来到你家。却谁知孤苦伶仃,百里奔波,只能来到鄞县拜祭!梁兄啊,你究竟到了哪里?你泉下有知可曾听见我在叫你的名字?” 正在悲痛yu绝的时候,忽见有位老者走过来,一面走一面唏嘘:“哎!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可怜的知县大人,刚刚活了二十岁,竟然就一命呜呼了!胡桥镇,清道源,九龙墟,荒坟一座,怪可怜的,待我去给他烧几张纸……”随即捧起一束花圈,一路迤逦往西行去。 英台挣扎着飞起来,跟在老者身后,前去寻找山伯的墓地。 “我来了,山伯,我来看你来了……”英台反反复复重复着同样的话,渐行渐远,离开县衙,行向无人的旷野。 跟着老者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山伯的坟前,眼见土坟三尺,墓碑耸立,英台的眼前恍恍惚惚,就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那么的不真实,只有往ri的欢声笑语依旧响在耳边,记忆中美好的往事不断浮现在眼前,她想到同窗相爱;想到十八里送行;想到祝家庄的访友。似乎只有那些才是真的。 她沿着土坟飞了一圈又一圈,一边飞一边哭诉:“梁兄啊,原指望你我能结为夫妻,白头偕老,却想不到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梁兄啊,你我何其命苦如此!” 不知道飞了多长时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天上的冷月黯淡无光,地上的清风瑟瑟袭人,树影摇曳,沙沙作响,似叹息,似欷觑。整ri整夜,祝英台不说话,不饮水,也不睡觉,她终于飞不动了,只能停在坟头痴痴地想。眼泪时时涌出来,从泪光模糊中她眺望着白云,眺望着遥不可见的万松书院。 她痛苦地遐想着:不久之前,山伯还是个生气勃勃的人,怀了满腔的希望进入考场,然后高高兴兴前来祝家庄;而如今,竟带着无限的怨恨寂寞地死去了,冷清清地独自躺在坟墓里,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啊!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立刻去把坟墓撬开,把梁山伯从棺材里拉起来;然后,然后他们再一道离开家,离开故乡,离开这个世界;永远地,永远地长相厮守,像一对比目鱼儿、鸳鸯鸟儿ziyou自在地游,ziyou自在地飞!但是,但是她眼前却无法做到,甚至无法走出那座牢笼似的绣楼! 祝英台不再啼哭了,她的心中生起一个新的理想!在她的心灵中,梁山伯并没有死,他就在这儿等着自己,因此她沉酣于幸福的理想里。她对冷酷的现实已经毫无留恋,她恨父亲的顽固无情,活活杀害了梁山伯,也杀害了她自己!她也恨母亲的怯懦成xing,一点不能替她做主。她更恨马太守、马文才这些狐群狗党,好端端平白葬送了她和梁山伯年轻的生命!她恨,她恨这一切,恨整个罪恶的世界! 她的心里燃起熊熊烈火,她要回家,她要耐心地等到明天,她相信明天理想就会实现了!明天就能获得彻底的ziyou! 十月二十九ri,清晨,阳光旭暖,马文才披红挂彩,乘着船得意洋洋地来到祝家庄迎娶,身后跟着大红的花轿,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花轿一到祝家庄,祝家的亲友们忙作一团。 锣鼓声,爆竹声传入绣楼上的祝英台耳中,她明白时辰到了,不由得脸上泛起了微笑:“我的梦就要圆了!” 马文才迫不及待地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城里拜堂成亲,因而请祝公远催促女儿。祝夫人带了丫鬟银心上了绣楼,一眼看见祝英台,笑嘻嘻地说道:“英台,花轿到了,快快梳妆吧!”随即把钗环首饰、凤冠霞帔都摆到祝英台的面前。 祝英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淡漠地看着她,说道:“母亲,我有一句话,请您去问明白了爹爹和马家迎亲的人,然后再梳妆不迟。” 祝夫人诧异地问着:“你有什么话呢?” “请母亲去问问爹爹和马家迎亲的人,此番要娶一个死的英台,还是要娶一个活的英台”祝英台冷静得象是谈着别人的事。 祝夫人听了一怔,勉强笑着道:“快不要胡说乱道,今天是你大喜的ri子,应当有些忌讳才是。” 祝英台毫无表情地继续着,“如果他们要娶一个活英台,必须依我一件事,如若不然,他们就准备抬一个死人去吧。” 祝夫人心知大事不妙,连忙劝道:“这是什么话!平时你可以任xing,今天可千万要听话呀!” 祝英台微微冷笑,说道:“我任xing也只此一遭了。母亲还是问明椎暮谩! 祝夫人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讲讲是什么大事” 祝英台不紧不慢说道:“水路回城,要经过胡桥镇清道源的九龙墟,梁山伯已经死了,他的坟地就在那里,我希望船到那里停泊一下,也好到他的坟前祭奠一番,以示今生未了之情。” 祝夫人这才知道梁山伯死了,不觉叹了口气:“这可怜的孩子,怎么会去得这么快?真是作孽呀!”随即又迟疑着道:“这件事只怕很难办到。梁山伯既然已死,你要祭奠他,来ri方长,以后再去祭奠好了,何必一定要在今天呢” 祝英台语意双关地道:“我只要在今天祭奠一回,向梁兄表表心意,以后永远也不会再去祭奠了。” 祝夫人见她这样说,想着也近情理,以后她嫁到马家,自然是不能去祭奠的了,所以才要在今天祭奠。话虽如此,可是她却难做主。正自左右为难,祝公远又派人来催促祝英台速速梳妆上轿。急得祝夫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她只好把英台的意思讲给祝公远听:“如今英儿想去祭奠梁山伯,这也是她的一点情义,好在只此一遭,我看就应允她吧!” 祝公远立刻勃然变sè,厉声说道:“住口!今天是什么ri子,还能容她这般胡闹!再说,这也不是你我可以做主的事,你我依得,人家马文才又岂能依得” 祝英台听了,毅然决然地说:“爹爹不必发怒,那马文才若是真的不能应允,就休想我今天上轿!即使上了轿,不出三天也是个死字。我的xing命只有一条,人也只有一个;要娶死的容易,要娶活的很难!” 听她这么说,祝公远也有些犹豫了,想着:“万一真的英台执意寻死,还真的不好防范。再说梁山伯已经死了,总算心腹之患已除,去祭奠祭奠坟墓也未尝不可。”于是踌躇了一会说道:“待我问问马文才。” 没成想马文才答应的很干脆:“这个好说,山伯也是我的同窗好友,按理该去祭拜一番,没问题。” 于是祝英台外面套了大红衣衫,里面穿了一身素服,头上稍稍戴了几样钗环首饰,就准备上路了。临行她给母亲叩了个头,说道:“娘,今ri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您要保重身体!” 祝夫人没有理解这话的弦外之音,反而安慰她道:“你不要难过,成亲之后,三朝就要回门来的。此番嫁到马家,千万遵守妇道,免得我挂心!” 祝英台不再言语,默默地垂下头来。 这时,天sè将近中午,忽然起了风,一块块乌云从四面八方飘过来,渐渐遮住了太阳。马文才连忙叫人催促祝英台上轿。 祝英台慢步下了绣楼,由祝夫人和银心搀扶着到了前院,先向祝公远拜别,然后才凄凄惨惨地上了花轿,坐着轿子行向江边。 马文才和一众家人随着花轿鼓乐一块儿往外走。 祝家庄笼罩在yin沉沉的迷雾里,蒙蒙细雨,像是无声地饮泣! 出了家门,祝英台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再度逃出了牢笼一般,就像上一次到杭城求学一样,这一次是山伯在冥冥之中召唤她。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她是乘着马车投奔书院,这一次,却是坐着花轿到坟墓里去! 她想到又将要和梁山伯重逢聚首,并且从此不再分离的时候,禁不住默默地笑了,就仿佛看见一幅美丽的生活图景展现在她的面前,展现在那个不远的地方——九龙墟。 马家前来迎亲的人全是些十分jing壮的汉子,划起船来到疾如弓矢。 船行很快,进入姚江不久,忽然风浪大起,船家不得不把帆下了,只听见船桅上的绳子,被风刮着呼噜直响。前些天还是几乎干枯的姚江,此时翻起七八尺高的大浪,哗啦一声,向船边直扑将来,船便摇摆不止,再也无法前行。往前后看,白浪一个跟着一个,一直抵靠天边。向左右看,左边隔江,浪向上翻动,江那边景物,看不清楚。右边的江水却很平静,离岸也近,岸边一个突起的山头,长满了高大的乔木。 祝英台见了忙叫住船夫:“那就是九龙墟,赶快停船靠岸!” 船夫犹豫着望向马文才。 马文才环顾四周,皱着眉道:“这么大的风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就来了!真是怪事!既然不能再走,那只好靠岸了。” 上得岸来,英台默然无声地往山上走。 丫鬟银心跟在她的身后,也只是默默地走着。 再后面是气定神闲的马文才,摆出一付吃定了英台的样子,不怕她飞上天去。更远处还有几个家丁。 祝公远没有下船,他心里窝着火,觉得在这大喜的ri子祭拜死人,英台实在不懂事! 不久来到山伯坟前,祝英台紧走几步跪倒,口里道:“梁兄,你我从前相约,定当候妹于黄泉路上,今ri人事逼迫,正是其时,我来了!” 说到这里,那吹过的大风,正加快风力,呜呜的从树顶上经过。树顶上的天空,露出金黄sè的一大片。 马文才见了,心知有异,急忙靠近了几步。 祝英台低声倾诉道:“梁兄呀,你我昔ri订约,说是化蝶双fei,生死不渝,理当在这坟上,安放两块碑,一块是梁山伯,一块是祝英台!而今为何只有一块?却没有小妹的墓碑?”说完站将起来,两手按住墓碑,失声痛哭。 马文才暗自冷笑,心道:“这才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我宁幽宫二宫主的面前,看你能哭出什么花样!” 祝英台痛哭良久之后,正待一头撞死在墓碑前,忽见那黑云四布的天空,骤然之间云头涌动,云缝间电光闪闪,仿佛有九条银龙,接着“哗啦啦”一个大雷。 不远处站着的银心没有经过这大的雷,身子一缩,两手蒙着脸。那大雨正像天陷去一块,雨下得向人身上盆倒下来。 就在这时,梁山伯的土坟边忽然裂开一条直缝,好像有人挽扶一般,由那直缝里,递出一块石碑,碑上大书五个字“祝贞女英台之墓”。这大雷雨向下直淋,祝英台身上丝毫没有雨点,一块石碑,正立在她的身边。 祝英台猛一抬头,见碑上直列着自己姓名,不由得心中大喜,大声叫道:“梁兄,请开门,小妹来了。” 这一声喊叫,只见地动山摇,那新筑坟堆急剧颤抖了两下,忽然哗啦一声,那新坟的正面,现出两扇门大的地洞。人在洞门口,可以看到里面,灯烛辉煌。所有门外的土,都如刀削一样,齐齐的堆着门洞的两边。祝英台看到,起身往地洞里一跃,两边洞门外的土,自己又埋盖起来,只在下方不起眼的地方,留下一个两三寸大的小孔。 马文才站得很近,同样也看见土坟开了一个洞门,里面光线灿烂,正觉得十分奇怪。等到祝英台身子望里一钻,来不及说话,连忙伸手去拉。没想到进洞的人去得太快,身子一跃已经进入洞口,而且洞内风声大作,直将他往外推。因此,他探手一抓只抓住一角大红的外衣,却未能将英台拉回来! 这时候,那堆得齐齐的土门,就像有人指挥一样,登时两边一合。立刻门洞两边的土堆,犹如千百把锄头同起同落,霎时风起云涌,已将洞门封塞。不到片刻工夫,洞门封得齐整如故,还是梁山伯的新冢模样。马文才拉住的衣服一角,也像被人一割割断,拿在手里的,只是一块布片而已。 马文才看着手中的布片,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一时间又惊又怒,一掌推出,飞沙走石,土坟被凭空削去一多半!然而下面却空无一物,只是沙土而已! 他愤怒不已地双手乱抓,两三下挖出个七八尺深的大坑,可是下面还是没有任何东西! 他知道再找到活的英台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了,可是仍感到心有不甘,对着手下一声怒喝:“给我挖!掘地百丈,也要给我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个人飞跑着去找铁锹铲子,也有人伸出刀剑掘土。等到那些寻找铁铲的人赶回来的时候,不但大坑消失了踪影,就连土坟也基本恢复了原样! 马文才眼瞅着沙石不断长上来,长高的速度甚至超出手下人挖掘的速度,不禁心中极度惊异,对众人摆摆手:“罢了,回城!将祝家之人全部撵下船去!”然后隔空在丫鬟银心头顶正中点了一记,随即扬长而去。 祝公远和夫人眼看着英台和丫鬟银心上了山,却没见两人下来,正在疑惑之际,这边厢已经被马文才逐下了船,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急又怒地问道:“我说姑爷,你这是咋的了?” 马文才黑着脸不作回答,将手一招,彩船飞速去了。 祝公远心头愤恨,直yu破口大骂。 祝夫人却是心惊:“快,快上山,英台……大事不好了!” 闻言之下,祝公远心中也不由得“咯噔”一声,急切之间顾不得搀扶夫人,迈开大步匆匆往山上行去。祝夫人在后面紧赶慢赶,距离却是越拉越远。好在后面还有几个家人跟着,也不怕出什么事。 山伯的坟距离山脚不远。祝公远刚刚翻过一个山坡,就见丫鬟银心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地望着一堆新坟,那样子仿佛泥塑木雕一般。 他围着新坟转了一圈,一眼看去并未发现丝毫血迹,于是稍稍放下点心,问银心道:“英台去哪儿了?” 银心并未回答,口中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跟在小姐身后,看见她到哪儿去了?”祝公远提高了声音又问一遍。 结果银心还是没有吱声,那样子就跟没有听见差不多。 这时候祝夫人终于赶到了,着急之下对着银心就是一耳光。 这下银心终于有了点反应,“哇”的一声哭出来,口中叫道:“小姐钻到坟里去了!小姐……她掉下去了!” 祝公远望着堆得严严实实的坟堆,喝道:“胡说!坟堆也能钻进去?你是真傻了还是咋的?” 银心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话:“小姐掉下去了,小姐钻到坟里去了!”再问别的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祝公远被她说得心中七上八下,围着小山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英台的影子,回头看时,却见祝夫人正抱着英台的墓碑涕泪连连,一边哭一边叫:“我的儿啊!都怪娘狠心……是娘把你往火坑推……该死的马家狗贼,眼见我女儿死了,也不去拉!还这么草草掩埋!这是人做的事吗?老头子,你过来看看,这土还是新的……” 祝公远眼瞅着不但坟是新的,就连墓碑都刻好了,心中不由得信了大半。想想女儿看样子是死了,他极为懊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会儿想骂不听话的女儿,一会儿想骂狼心狗肺的马文才,最后两者都没骂出口,只能狠狠地抽自己耳光,一边抽一边自责:“都怪你这该死的老混蛋!要不将女儿送入书院读书,哪会出这种事?送去读书也倒罢了,明知道英台xing子要强,却偏要让她不顺心……” 几个家人见了,急忙上前劝慰。 正在这时,众人脚下的土地微微有些颤动,面前的土坟中间忽然开了个不大的口子,从坟里扑簌簌飞出两只蝴蝶来,一前一后,一黄一白,足有手掌那么大,上上下下,飞到墓碑上逡巡了一下,然后到祝公远和夫人头上绕上一个圈。 那些家人见了,齐齐的喊道:“好大的蝴蝶!” 祝夫人也看见了,当即大声叫着:“英台!那是英台我儿!那只白sè的蝴蝶就是她,跟她胸前的玉蝶一摸一样!那黄sè的……该是山伯了……好孩子……”说着说着,眼泪不停流下来。 祝公远并不相信活人竟能化成蝴蝶,可是眼睁睁看着蝴蝶从坟堆里钻出来,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能站在那里默默地望着。 那对蝴蝶好像能听懂祝夫人的说话,围着她展膀飞了几圈,然后越飞越高,飞过树头,消失不见了。 虽然已是深秋时节,江南的天气并不冷,尤其是正当午后,太阳暖暖地照着,金风徐徐吹过,那种乍寒还暖的感觉,说起来很是别致。 蓝天白云之下,两只蝴蝶正在轻展双翼比翼齐飞。他们飞过一道又一道小河,飞过一重又一重山峦,飞得那样的ziyou自在,那样的无拘无束。 无边幸福的感觉洋溢在天地之间,匆匆如飞的时间也仿佛凝固了。不知何时,英台的声音响了起来:“梁兄,九龙墟真的是大禹的墓?” 话音刚落,山伯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不是大禹的墓,而是他闭关修炼的地方。里面有一个yin气逼人的地眼,据说适合练功有成的人修炼玄yin之气。整个九龙墟周遭都被极其复杂的大阵封闭了,里面的空间很大,你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 英台的声音又道:“我说怎么有些奇怪:墓内装饰得金碧辉煌,就像一个华丽的地宫一般,偏偏又是那么的寒冷,跟普通地窖里冬暖夏凉的感觉完全不同。” “是啊,我一进去就被冻僵了!要不是及时将魂魄移居于玉蝶,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样很可怕,就像埋在地底的青蛙,只有等到九龙墟被毁的那一天,或许才能醒上片刻,然后跟着九龙墟一起毁掉。” 英台忽然道:“梁兄,你说我们的肉身放在那么寒冷的地方,能不能保存很长时间?是不是将来还能用?” 山伯答道:“据说保存千年没有问题,再长就不知道了。” “又是据说,据谁所说?你在里面看到什么了?有活人吗?” “里面没有活人,可是却有一叠羊皮卷,我费尽力气翻看了一遍,原来是大禹当年的练功秘录。秘录里记载了不少希奇古怪的事,ri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英台听得好奇,用有些埋怨的口气道:“我刚进去就被你逼着飞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察看一圈呢!梁兄那么着急做什么?” “英妹有所不知,九龙墟每隔三百六十年开放一个小口!若是错过了,只能在里面等死!就算我们拥有蝶衣也挡不得住长久的寒气侵蚀!”山伯口气肯定地解释着。 “我不信,你在骗我!”英台不依地道。 山伯只好说得详细些:“这是我从大禹的秘录中看来的。他说自己为了练功时图个安静,故而在九龙墟周围布了个十分复杂的大阵,说是能挡得住天下九成九的神仙,只有功力达到玉清天神的人才能ziyou出入。他当年功力未臻大成,生怕自己在修炼玄yin之气时把握不住,万一发生走火入魔就麻烦了,故而在布阵时特意留下一个小小的破绽,好让自己能够有法子跑出来。这个小小的破绽就是一个直径五寸的通道,而且只能维持一两个时辰,也就是我们刚才出来时穿行的通道。” 英台越发感到惊讶,同时也有些不解,又问道:“既然如此,你我怎能进去呢?尤其是我,进去的时候伴随着*,电闪雷鸣,甚至还看见九条龙在天上飞呢!”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山伯想起治理姚江时见到的那位言辞怪异的老者,不由得心里一动,猜测着说道:“或许有人在管理古墓!你说,大禹是否还活着?” “关于神仙的寿数,谁能说得清呢?”英台不知道,也不愿瞎猜。 山伯跟着感叹道:“是啊,要不是见了那卷练功秘录,谁能想象一代明君竟然是修炼有成的上仙?如此看来,修炼似乎很是有趣,如果有机会,我们也应该争取试试。若能成仙得道,说不定能变回人形。” 英台沉默片刻,道:“我只想取回肉身,做回先前的样子,重新回到万松书院,看你昼夜攻书。” 山伯叹了口气,紧接着扇动翅膀靠近了些。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南飞,一路不停,连续飞了两天,一直飞到距离宁幽山不足百里的地方,看见那里有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还有一座又一座绿海无边的山峰,再加上气候温暖如同阳chun三月,于是决定不走了,就在这崇山峻岭之间找个理想的归宿。 经过一番寻找,他们找到一个四周高山围绕,遍野长满了梅花的山谷。 山伯给那谷取了个名字,就叫梅花谷。 第十章 魏晋风飘逸,寒食奔走疾 最近以来,白得财忽然得了很多的金银,房子连着盖了数十间,围着老宅绕了两三圈,将种植奇花的内院保护得严严实实。 白家拥有的土地未见增长,不知为何,白得财一反常态,一口气雇用了数十个丫鬟、下人,而且个个身体强健,目中带着异样的神采。 至少从表面看来,那些人无不对白得财保持尊重,见了白素贞更是毕恭毕敬。所以如今的白得财颇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时时发出“嘿嘿”jiān笑,就像一个终于熬出头的土皇帝一样。 白素贞的感觉也不坏,虽然家里多了不少的外人,但是那些人都在变着法的讨好她,将她捧得金枝玉叶一般,今天备了好吃的让她品尝,明天又有稀奇古怪的玩物,因而她感觉ri子过得很舒心,她喜欢这种众心捧月热闹的感觉。只是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她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几乎完全失去了ziyou自在的空间。 姐姐素洁已经回薛家很久了,两个月也没有再回家省亲。素贞经常想起姐姐所说的话,可是总觉得那不是真的。无论如何,她都无法相信父母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门信徒。不用说,那肯定是姐姐想错了。 比起先前,她每天的活动也改变了很多,已经不必守着枯燥的女红、刺绣打发ri子,而是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比如吹笛,唱歌,只要不离家便可。 那朵奇怪的“孽海花”已经长大了不少,枝繁叶茂,足有两尺高下,只是还没有开花。每天晚上夜半子时,都有人给它浇灌一勺白得财带回来的不知名的“圣水”;每ri午后,都由白得财亲自抓一撮九yin土,撒在花的根部。 特别奇怪的是,从这两天开始,每天早上天刚刚亮,太阳尚未出来的时候,白夫人都早早地起了床,拿块洁净的棉纱小心翼翼地擦拭“孽海花”叶子上的露珠,然后用力拧在一只木碗里,加了木耳莲子羹,端到白素贞房里让她喝。 白素贞不疑有他,自然是一口喝下,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只是每次服下莲子羹之后,她都感到腹部有些发凉的感觉,那种凉凉的感觉很舒服,往往先围着腰部循环几圈,然后上下流窜不住,直到半ri之后才归于脐下三寸。在寒气流窜的期间,她常常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点都不想下地活动。直到中午时分,阳气蒸腾的时候,她才会出门在院子里四处走走。 这些天,她每隔两三天就会做一场奇怪的梦,有时梦见自己身轻如燕,几丈高的高墙一掠而过;有时梦见自己力大无穷,碗口粗的树也能连根把起;有时甚至还梦见了许仙,只是每次都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也不知他在什么地方,只能徒增几分思念。 或许身为同龄人的缘故,她对许仙有种别样的关切。随着不时的魂牵梦绕,她的心里越来越有了许仙的影子。有时候,即使不做梦,她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 她做的梦总是很奇特。有一天,她甚至梦见自己在一个僻静的山洞里静坐练功,试图练化腹中的寒气。这一次她倒是记得很真切,甚至记住了练功的方法,梦醒之后还能试着练习,而且感觉跟梦里一摸一样。 于是从此之后她便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服完莲子羹开始静坐。说也奇怪,每次只要静坐小半个时辰,身上的寒气便会固定下来,而且变得若有若无,想它有就有,想它没有就没有。再也不用像先前一样,必须在床上躺个半ri。 这一天,白家忽然来了个十分美艳的中年女子,那种美艳透骨的程度连白素贞见了都感到诧异。女子自称是花蕊仙娘下凡,专门前来点化素贞的。 白得财夫妇仿佛知道女子的来历,恭恭敬敬地伺候着,几十个下人好象很怕这位艳丽入骨的女子,多数人连头都不敢抬。 白素贞上下打量着对方,好奇地问道:“夫人真的来自天界?若是天仙都这样美丽,我也要当神仙。听人说神仙法术高强,都会变戏法的,您也会吗” 花蕊仙娘笑呵呵的道:“大的不一定变得出,小把戏我还会几手。不过天机不可泄露,这样吧,你跟我到房内去,我变给你一个人瞧,好吗?” 白素贞回头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点头,于是领了花蕊夫人进房,随手将门关上,窗帘也放了下来。 白得财夫妇在屋外静静地等着。几十个下人也没有一个敢离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房门复又打开,白素贞跟在花蕊夫人身后走出来,脸上带着十分敬服的神sè。 花蕊夫人走到院中,一面搔首弄姿,一面对众人高声宣布:“我终于找到了满意的弟子,也算是后继有人了。给我二十年光yin,保白家出一个女仙。你们信吗?” 众人齐齐躬身点头:“信,夫人的大名早就听说过,两百年前,您跟白马寺的法藏大师谈佛讲经,三天三夜不分胜败,如今法藏大师早就成了金身罗汉,您也该是仙界的名人了!” 白素贞听得又惊又喜,目光望向站在面前的花蕊夫人,感觉她仿佛泰山北斗一样高不可攀。 花蕊夫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声音甜腻地道:“当着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我可不能乱讲。不过,你们所猜,虽不中亦不远矣。要想成仙,其实也不难。” 闻听此言,众人齐齐看了过去,近百双眼睛望着她,等她接着往下说。 花蕊夫人故意停了一下,方笑着逗众人:“你们只要好好伺候我这个徒弟,待她神功大成之后,说不定会一人得道,大家跟着升天,不是吗?” 众人虽然没几个信的,但也只能躬身施礼,答道:“是,我们一定好好看护白仙子,让她事事顺心如意。” 这时候,花蕊夫人的面sè忽然严肃起来,道:“我知道此地不太安宁,经常有来自三教、四门的人前来窥伺。你们要小心了,千万别让那些人打扰我徒儿的修行。若不尽心,你们知道后果的,是吗?” 众人听了,身上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白素贞听不太懂,以为众人是怕来自外面的坏人,于是站直了身子道:“等我学会了仙法,像师傅一样高明,大家就不用怕了。” 花蕊夫人转过身来,眉开眼笑地道:“是啊,你要好好领悟为师所传的仙法。我会每隔十ri过来查看一次,根据你的功力进境,随时调整修炼方法。你放心,我花蕊仙娘的徒弟,不会弱于任何人!”说完扭着腰肢往外走。 白素贞和众人一起将她送到门外,才一转眼,已经不见了花蕊夫人的影子。 所谓魏晋风度,一直是文人士大夫津津乐道的话题和追崇的典范。在很多人看来,那是一种真正的名士风范。由何晏、王弼到竹林名士嵇康、阮籍,从中朝隽秀王衍、乐广,到江左领袖王导、谢安,莫不是清峻通脱,表现出的那一派“烟云水气”而又“风liu自赏”的气度,几追仙姿,为后世景仰。 殊不知,如果追根究底,这魏晋风度也有一个不得已的依托,那就是“五石散”。 比较而言,许仙虽然识不了多少字,算不得文人,可他服用五石散的气概却是直追那些名人,甚至从剂量上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每天服用一包大剂量的石药,吃完就五内俱焚,浑身冒汗,不得不满山乱窜,搅得那些安静修炼的道士们鸡犬不宁。 开始时那些人还碍于石叫天的面子,不敢出言讥刺。到后来,他们实在忍不住了,于是便在许仙走过来的时候,围过去指指点点。 “前一个曾阿牛刚刚变安静了,这里又来个许阿牛!” “许师叔,别走了,来给我们讲讲道!” “你别逗了,他要会讲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放尊重点,他可是师叔呢!以辈分论我们要磕头的!” “算了吧,这样的师叔多了!今天还是师叔,没准明天就不见了人影!不要怕。” 许仙不理众人的讽刺挖苦,快步从旁边走过去。 他浑身难受得紧,实在无法驻足。 没走多远,他发现前面的山路忽然被人堵住了。一个身材魁梧年的青年道士横着身子站在那里,而且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许仙听师傅描述过几位师叔、师伯的相貌,知道眼前之人辈分不会高过自己,于是一面高抬腿迈着空步,一面求肯道:“道兄请让让,让我过去好吗?” 那人“哼”了一声:“原来不是哑巴啊!那可就怪了,这么多人跟你搭话,连句回音也没有。你究竟懂不懂礼数?” 许仙想要赔礼,可是又觉得一时难以解释,只能口中支吾:“实在对不起,我,我……” 那人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怒道:“怎么你们这一支出来的都是像你这样的怪物?连说个话都不能安静点,非要两条腿一个劲地扑腾。你这么满山乱跑算怎么回事?” 许仙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只得陪着笑脸道:“师傅之命,不敢不遵。请问道兄贵姓?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那人见许仙搬出石叫天来,当下皱了皱眉,埋怨道:“三师叔也真是的,每次都搞出这些古怪的玩意。你这么风风火火的到处乱跑,二三十丈外都能听到你笨重如牛的脚步声,别人还怎么修炼?我姓洪!你回去跟师傅说,就说本门第七支门下弟子洪西帅求他老人家法外开恩,让你以后最好往山下跑,别往山上来了!嗯,山下也不行!你这一跑,来进香的百姓还不都被吓跑了?我看你啊,最好离开金华山,到别处没人的地方去跑,天下这么大,想跑步还不容易?” 话音刚落,旁边看热闹的人都跟着帮腔,特别是前些ri子见过的那个俗家打扮的胖小子,叫得最是响亮:“是啊,我们都忍了好多天了,还要忍到什么时候?不行,我们一起去找师叔祖,让他改个法子教徒弟!再这么下去,姓许的没疯,我们先疯了!” 许仙没想到自己跑步也能桶了马蜂窝,竟然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当下不敢顶撞,口中唯唯道:“是,是,我回去跟师傅说……”一面说一面掉头往回跑,似乎生怕那些人动手扁他。 后面的人一阵哄笑:“本来只想逗他玩玩,没想到这人胆小如鼠!他要能修成神仙,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许仙听在耳中,心里很是别提多么难过。他最怕的就是自己会应验祖父说过的话,到头来真的修不成仙,没想到这些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那么说!一时间他恨得牙痒痒,心道:“待我功力大进之时,回头给你们瞧瞧!气死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刚刚跑到石叫天修炼的阁楼附近,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师傅怒声呵斥道:“叫你跑三个时辰,才半个时辰你就跑回来了!偷懒也不能这么个偷懒法!你是不是想死啊?” 许仙不敢停下脚步,一面抬腿一面答话,将适才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话未说完,石叫天已是勃然大怒,从阁楼里“噌”的一声窜了出去,脚尖在十丈外的树梢上一点,迅即不见了影子。 许仙心中惴惴,没想到师傅脾气这么大,这下自己要麻烦了。不管那些调戏自己的人会不会被教训一顿,这笔帐都会记在自己头上,自己将来只怕难以出门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石叫天才回来,面sèyin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滴,在阁楼里来回踱了好大一会儿,才将站在外面的许仙叫进来,道:“刚才我跟你几位师叔、师伯吵了一架,让他们好生管教自己的弟子,别再欺负我的徒弟。争吵之中,我盛怒之下一时夸口,说你是本派千年难遇的奇才,说不定能在十年之内进入真人界,甚至能闯入下次本门剑会前三名,获得代表本派参加百年一遇万仙会的资格,为本派争得无上荣誉。没想到此话一出,登时被那些人抓住把柄,非要跟我打赌,若是你做不到,就算我输。所以说这下可被你害惨了!我说徒弟啊,师傅的老脸都绑在你身上了,你可要争气啊!” 许仙没想到节外生枝发生这种事,当下心情紧张地问道:“什么万仙会?我现在刚入师门,什么都不会呢!师傅是在开玩笑吧?” 石叫天安慰他道:“不要怕。时间还早呢,至少还有十余年才能轮到万仙会举行。你问什么是‘万仙会’?那是天下所有修道者的一场盛会,各门各派都会派弟子去,不过只有三十五岁一下的年轻人有资格参加。你可知道,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隐藏了多少一心求道的人?不说别的,单是本派就有两千人,年轻弟子超过千人。所以说,取名‘万仙会’一点也不为过!” “干嘛必需是年轻人?年老不行吗?”许仙很是不解。 石叫天摇摇头:“个中原因十分复杂,我现在无法细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种种规矩已经定好,而且已经延续了五百年,再有人反对也没用。为师既然夸下海口,总要努力一试。看来你的修炼还要再抓紧点。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不要在山上跑了。为师有一封信想要交到一个人手上,你帮我跑一趟。顺便消磨服用的药石。” 听说要下山,许仙心里不由得一紧,不是为了别的,他怕遇到那个yin森可怖的乔三娘。 石叫天见他面sè不对,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许仙赶紧道:“没事,弟子来金华途中曾经见到鬼魅,生怕那些人纠缠。”接着他简略讲述了见到乔三娘的事,并未提及自己被yin阳泉浸泡以及白得财取得九yin土的经过。 石叫天听了,微微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个老妖婆,手下败将而已!不用怕,为师给你画一道灵符护身,再传你五雷正心法印,想来就没事了。” 许仙心道:“临老抱佛脚,这时候传我五雷正心法印,有用嘛?”不过师傅既然这么说了,相信总会有些原因。于是他也不说心中的顾虑,只是侧耳倾听师傅吩咐。 石叫天让他脱下衣服,然后提起一支蘸了朱砂的符笔,在他背上画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圆圈,然后附耳交待了几句口诀,着他用心背诵。 过了一会儿,许仙说自己记住了,只是不太理解。 石叫天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地道:“书读百遍,其意自见,慢慢的你就明白了!这里是足够两个月服用的五石散,还有一些银两,你去吧。”说着将一个不算太重的包袱交给他,又道:“书信在包袱中。你一路奔往西北,大约一千五百里外,有一个当阳县,县城东南有个方圆百里的竹林。你到竹林里找一个姓刘的人,然后将信交给他。” 许仙想了想问道:“姓刘的有何特征没有?师傅最好说详细些,别让弟子弄错了,那可就白跑一趟。” 石叫天不耐烦地道:“去,去!那里只有一个姓刘的人,决错不了!姓刘的喜欢没事光着身子,若是见到**的人,那就是他了!” 许仙还想再问,可是眼见师傅脾气不好,只恐再问惹其发火,只好满腹疑虑地提起包袱离开。 刚刚下了金华山,许仙就觉得浑身不爽,他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反正就觉得心里发毛,没有一分安宁的心绪,就像脱得光溜溜洗澡的时候被人从旁窥伺一般。 他扭过头去东看西看,将身子连着转了好几圈,也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的人,没奈何,只好收拾心情上路,心想:“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躲不掉,只能求老天爷保佑了。” 他记起师傅所说的话,迈开大步一路往西北方向行去。 虽然包袱里有些银子,他却不能乘坐马车,更不能买匹坐骑代脚。因为他此行的一大目的就是要不停地走动,从而消散五石散的药力。 他也算打小流浪惯了,又在白家干过一段时间的苦力,身子骨还算结实,只要每顿饭能吃饱,一天跑他个百八十里不成问题。这样算来,来回一趟只要一个月就够了。师傅给了他宽裕的期限,他可以从容不迫的根据自己身体的状况调节奔走的速度。 此时虽然已经进入冬季,许仙并不觉得太冷,原因是他每天都服用大剂量的五石散,那些石药都能助阳驱寒,因此根本不怕天气的寒冷,甚至可以说越冷越好,那样就不必刻意追求寒食、寒卧、寒衣了。 根据石叫天的说法,五石散的主要功效在于它能补助阳气。对于修道者来说,每个人都必须经过“百ri筑基”的过程,那是修道者的第一步,就像要盖摩天大楼必须打好根基一样,绝对不可忽略。虽然说是‘百ri筑基’,然而事实上许多人花了几年的功夫都无法完成,即使完成了也有境界高低之不同。因此之故,石叫天希望通过药物的帮助,使许仙尽快筑好自己的炼丹之炉。这也算道家修炼的一条捷径,同时也是一条饱含凶险的路径。 每次服下五石散之后,许仙都觉得腹中燥热,五内俱焚,热气到处乱窜,需要一面不停地走动,一面将热力收归于丹田。这个过程其实并不容易,他已经服药一个多月,每次都是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尤其是最近以来,服药剂量越来越大,他感觉越来越不好受。 五石散除了能助阳之外,据说还有“轻身益气,长生不老”的功效。能不能长生不老许仙不知道,但他明显觉得自己的力气增加了很多,跑起路来脚下越来越轻盈。 开始几天,他怕累了自己,一天只走一百里,一边走一边琢磨师父传下的五雷正心法印。一路行去还算顺利,虽然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一直都在,不过幸喜还没有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渐渐的,他也就忘记了恐惧。 不知不觉走了七八天,他已经走出七百余里,不过对于五雷正心法印还是一知半解。 随后的一天,眼看刚过未时,他已经走完百里行程,感觉自己尚有余力,于是一鼓作气走了一百五十里,来到皖南风景秀丽的黄山附近。 刚刚攀上一个山头,就听见前方山坳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兵刃交击声,同时伴随着声声叱喝。 他以为那是土匪在打劫,生怕自己惹火烧身,急忙闪身避往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之后,偷偷从树后探头望去。 穿过层层树枝树叶交织的网孔,可以看到前方百丈开外正有数十人争吵不休,还有几个人正在交手。那些人大约可以分成四五路,分别穿着不同颜sè的衣服,有的火红,有的枯黄,有的漆黑的衣服上画着大大的骷髅头,还有的头戴斗笠身披斗篷浑身上下像是扣在罩子里,另有几个身着紫袍的人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每路人马各出一人,正在捉对拼斗,呵斥声、狂笑声不时传来。 “桑护法,你们枯木门是不行的,决不是我白骨门的对手,何不早些弃权投降?”一个衣服上画了骷髅头的汉子一边动手一边叫道。 “鬼撤蛋!看我这招枯木化火!”身着枯黄长衫被唤作桑护法的中年人一面说着一面双掌前推,只见一个尺许大的火球飞了出去,围着对方转个不停,逼得那人东逃西窜。一招见功之后,桑护法“哈哈”大笑道:“这招枯木化火滋味如何?别说是你这一堆白骨的家伙,就算那拜火教的展堂主也顶不住!” 话音未落,旁边身着大红衣服正在跟人交手的老者忽然一剑横扫过来,剑尖赫然shè出三尺长的火苗,同时怒喝声响:“我劈了你这不开眼的小子!枯木门从何时开始竟敢惹我拜火教?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桑护法“哈哈”笑着纵身跳了开去,笑道:“姓展的就是不经逗,我一句话就气得他七窍生烟,那位祈风教的神女,现在看你的了!” 闻听此言,本来正在拼斗的头戴斗笠身披斗篷的女子反而停了下来。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哼”一声,似乎不愿乘人之危。 这一下桑护法的ri子就不好过了!一个人要面临前后夹击,前有白骨门的高手,后有拜火教的老者,一时间手忙脚乱,只能大声呼叫:“喂,幻神殿的朋友,别光站着,过来帮帮兄弟!我……哎呦……姓展的真他妈狠毒,存心想要我的命……哎,我们枯木门退出总行了吧……别打了……” 许仙正看得热闹,忽觉闻到一股似麝如兰的幽香,与此同时,一只滑腻柔软的纤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他心下大惊,拼命扭过头去。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吹弹得破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脸,原来身后站的竟然是那个相貌极似白素贞的少女。 少女见他回头,轻轻松开自己的手掌,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凑近他的耳边道:“许公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竟然还这么从容,胆子可真大。” 许仙没听明白,正待让其解释清楚,但闻女子又道:“前面那些人都是为公子来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许仙一听心头害怕,眼光四shè就想夺路而逃,也顾不得去问那些人为什么要找自己。 少女将手一招:“快跟我来,这边走!”说着将身一转往密林间奔去。 许仙紧跟她的身后,尽量放轻了脚步快跑。 两人沿着一道山沟向下,才跑五十丈,就听身后有人呐喊:“那小子逃了!你们还打个什么劲?还不快追?” 随后有人笑道:“方圆百里都是山区,看他能逃到哪里去?别说是他,就算换成他师傅来,也休想逃脱我们五派的联手合击。” 然后又有一阵“嘿嘿”轻笑:“不要追那么急嘛,先给他逃开十里,我们再追不迟,那样才有趣。” 许仙听得脚都软了。少女迫不得已只好伸出一臂搭在他的腰间,提了他疾驰而去。 许仙感觉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沿着山沟飞身而下,一头栽进山下的青弋江中。 他从百丈悬崖凌空落下,早已被摔得七荤八素,不辨东西。 河水直灌耳鼻,他只能闭了眼睛顺水漂流,同时也将自己的小命交给了身边的少女。在他心中,总觉得这位向来在关键时刻出现的少女,应该是上天派来的救命神女。 少女怕他在水中憋坏了,顺手折了根芦管插入他的口中,然后拖着他在水下逆流而上。 河水冰冷,寒彻骨髓,许仙要不是服了大剂量的五石散,恐怕早就冻僵了。纵然如此,他也被冻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直响。 水底潜行了两三里,少女贴着对岸的岩壁从水中探出头来,回头望了望云雾缭绕的山峰,发现只有三四人刚刚抵达江边,而且不约而同往下游寻找去了,并没有一个人向上游追过来。于是她略微放了点心,随即一手提了许仙,一手拨开碧波,如同鱼儿一般向前游去。 时候不大,已经在水中行了二十余里,眼见许仙面sè发白,实在挺不住了,少女迫不得已只好拖了许仙上岸。上岸之后,她又提着许仙疾走十余里,终于在一处山高林密之所找到个无人的山洞,这才停下脚步,轻轻将许仙放在地上。 许仙被江水泡了小半个时辰,又在冷风中受了凉,浑身上下冻得跟冰棍一样,只剩心口部位还有些热气。 少女刚才面对众人的围追夷然不惧,此时看到许仙不妙却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她环顾四周,看见洞口附近堆满了树枝枯柴,于是忙去捡了些进来,随后摸摸许仙的包裹,找到了火石。然而手捧火石,她却犹豫着停了下来。 她轻轻敲打火石,却不敢真的点燃,不知道是怕浓烟冒出被人发觉,还是害怕点火时烧了自己。 她一下一下轻击火石,看样子像是从来没有摆弄过这玩意。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没有玩过火并不要紧,只要尝试一下就行了。对她来说,心中的交战却远非常人可比,那是一种剧烈地挣扎,不亚于面对刀光剑影:“五行属水,我最怕的就是火,冤家,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正当她咬紧牙关准备用力敲击火石的时候,忽听许仙咯咯颤抖的牙齿缝里冒出几个字:“五……五……石散……” 少女没听明白,连忙侧耳仔细再听,这次又听见几个字:“我的……包裹……药……”包裹两个字很清晰,少女听明白了,于是赶紧打开包裹寻找。 许仙的包裹很简单,除了两件破旧的衣服、几两散碎银子之外,就是一个又一个牛皮纸包裹的小包。 少女打开一个小包,发现里面是些湿漉漉的泥土一样的东西,仿佛蚯蚓爬行留下的痕迹一般,不禁皱了皱眉。 可是耳边又传来许仙断断续续的声音:“五……石……散,拿,拿给我……吃……” 少女没有法子,只好把那泥土一样的东西用手揉捏了一下,形成一个小小的泥丸,放入许仙口中,然后心情忐忑地在旁瞧着。 服下泥丸之后,许仙的状况稍微好过些,咯咯直抖的牙齿相互敲击的声音小了些,不过浑身上下还是一片冰凉,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完全温暖起来。 少女不愿久等,当即又打开两个小包,捏了两个泥丸塞入许仙口中。 这下可好,许仙刚吃下去就有了很大变化,本来又青又白的面sè一下子变得火红,冰冷的四肢骤然变得热气腾腾,只是一会儿功夫,他就“腾”的一声跳了起来!双目发赤望着少女,恶狠狠地叫道:“我,我让你害惨了!你,你……” 少女见他浑身发热,不再是先前冷冰冰的样子,本来正在高兴之中,忽然见到他凶神恶煞般的模样,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叫道:“许公子,你怎么了?” 许仙张牙舞爪地又叫又唱:“我要死了!这药一天只能吃一剂,你给我吃了几剂?” 少女心中一惊,怯怯地道:“我见公子冷得厉害,就给你多服了一剂,不,是多服两剂,总共是三剂!” 许仙仰天长嚎:“天呐,我先前已经服了一剂,加起来那就是四剂了!我要死了!这次彻底玩完了!” 少女手足无措:“那可么办?要不,我再帮你浸到水里?” 许仙拼命抑制即将狂暴的四肢,咬紧牙关说道:“快,快……我等下就要发狂,发狂就不是自己了,对不起……”话没说完便两眼上翻,双手乱抓乱摇,“哧啦”撕裂了自己的衣服。 少女见了更加心慌,连忙隔空点了他手臂的穴道,提了他急速奔回青弋江。 当她一口气奔到江边的时候,一眼看见一个白骨门的高手,此刻正伸长了脖子望着湍急的江水,似乎想要寻找淹死的许仙。 少女一颗心都放在许仙身上,这时根本没心思动手,当即从那人身边“噌”的一声窜了过去,带着许仙一头扎进江水里。 那人只看到一袭白衣从眼前飘过,隐隐约约有个女子的身影,并未看清少女的模样,更没看见她还带着的是什么人。 然而方圆几百里人烟稀少,此地忽然见到人影,不论如何都值得怀疑。于是这位白骨门的高手心中一喜,随即将手一抬,shè出一道焰火,同时放声长啸。 远处隐隐传来啸声响应,看样子正有人急速赶过来。 少女带着许仙在水面之下逆流而上,故意形成一道清晰的水线,游出十余丈才又贴着江底折返回来,悄没生息地顺流而下。 此时的许仙早已陷入昏迷之中,浑身燥热正待宣泄,根本不怕寒冷的江水,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他无法在水底呼吸。 少女早想到这点,刚一入水便将许仙抱得紧紧的,双面相对,四唇相接,时不时度过一口气去。 她对人世的了解还太浅,并不明白授受不亲的道理,因而并没有过多的羞涩。在她心中这似乎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 河边虽然有不少的芦苇,然而她却不能像刚才一样折了芦管插入许仙口中。因为前面赶过来的都是高手,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就难逃过他们的视线。若是见到一只芦苇在水中快速移动,任谁也会想到下面有人。更何况,此刻的许仙已经陷入昏迷之中,恐怕连芦管都无法咬住。 既然不用担心许仙被江中的彻骨寒水冻伤,少女便悠然自得的贴着江底往前游去。对她而言,别说游个百八十里,就算天天泡在水里也无所谓。 青弋江一路向北,下面接着更大的一条江,那就是长江。 一旦进入长江,别说眼前这几个高手,就算一宫、二殿、三教、四门的主人都赶来,恐怕也不能奈她何。 第十一章 神医施妙手,圣药烹百味 也不知道游出了多远,青弋江畔渐渐有了村落,许仙的身体也再度变得冰冷,少女小心翼翼地浮出水面,转头看看四周,发现追捕许仙的人早已不见了影子,于是游到岸边,顺手解了只无人小舟,提了许仙跃入舟中。 一叶扁舟顺水而下,两岸青山相对而出,凉风吹拂耳畔,只觉得格外凉爽。 少女心中喜悦,静静地望着许仙,等他醒过来。 许仙紧闭着眼睛,牙齿犹在咯咯直抖,身上的水滴却如炒菜锅里残余的水痕,眨眼之间便被蒸发干净,白里泛青的皮肤很快变成红得绛紫的颜sè。 不一会儿,他的衣服尚未干透,身体却已经恢复了先前热气蒸腾的样子。 这一次,他虽然没再疯狂躁动,可是手足还是那么强直,脊背也有些向后弯曲,眼睛也没有睁开,神志似乎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少女伸出纤纤玉手摸了摸许仙滚烫的额头,细细的眉峰皱了皱,心中变得焦躁起来,于是再度提起许仙浸在河水里。大约过了盏茶工夫,只待许仙浑身冷透,才又提起来放在小船上。 可是情况依旧不见好转,没过多久,许仙的身体又热得滚汤。 少女没有办法,只得将他一次又一次浸在河水里。 如是三番五次之后,许仙身上的热气逐渐消失了,可是却变得面sè苍白,毫无血sè,牙关紧闭,神智不醒,仿佛僵尸一般,再没有一点生气。 少女这下慌了手脚,想要找个人帮忙,可是周围偏偏没有什么人,偶尔碰见一两个渔夫,显然也帮不上忙。 她手忙脚乱地cāo起小舟,急速向下游划去,一边划一边望向两岸,希望能看到个庙宇、道观,或许能找到不世出的高人,出手救助许仙。 一口气划出二十里,庙宇、道观没有见到,却来到一个热闹的水乡小镇上,远远望去,一座座错落有致的翻轩骑楼隐没于苍松翠柏之中。 少女急切地划了船在小镇上穿行,快到镇尾的时候,忽然看见一片红砖青瓦的房舍,门口泊了不少的小船,船上有人提了大大小小的药包,对着远处的人大声吆喝:“皇甫先生回来了!你老娘的病有治了!还不快将她抬过来!” 远处岸上有人答应着:“真的假的?我都等他十年了!天呐,他终于回来了!” 闻听小镇之上竟有名医,少女喜出望外,忙将扁舟向岸边泊去,好不容易在众多的小船中挤了个位置。这时,只见她做出小家碧玉娇软无力的样子,眼泪汪汪地望着岸边的人们,叫道:“各位兄长,叔叔伯伯们,能不能帮我一把,把我哥抬上岸去,他病得厉害,快不行了!” 旁边的人见她生得端庄美丽,面上凄苦可怜,口中又叫得亲切,赶紧将半死不活的许仙抬了上去,一边往前走一边帮着大叫:“大家先让让,这人病急,快没气了,我们就让他先瞧吧。” 少女跟着众人往前走,穿过一个题有“闲梦江南梅熟ri,夜船吹笛雨潇潇”门帘的圆门,来到一个梅花盛开的院中。眼前正有一个年约六旬、长发披肩、面白无须的大夫坐在石墩上给人看病。 众人不敢打扰大夫,只是将许仙放在旁边,然后便退出了圆门。 大夫看完一个,转头看见少女,不觉眼中放光。 少女敛衽说道:“我哥病得厉害,求先生搭救。” 大夫飞快地瞄了躺在地上的许仙一眼,随即望着少女问道:“姑娘是哪里人?好象不是本地人吧?” 少女声音怯怯地答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如今寻亲不遇,兄长偏又病了。求先生给他好好看看。我就这么一个兄长,若是他不行了,我可怎么活啊……” 大夫微微一笑:“你哥哥的病不要紧,他只是内有燥热,外感风寒,只要服下我一剂药,再稍微处理一下,便没事了。老夫耽心的却是姑娘你呢。” 少女以为这大夫不过是个口花花的登徒浪子,不以为意地道:“我没病没灾的,就不劳先生费心了。您只要看好我哥的病就行。” 大夫依旧望着她,双目jing光闪闪,留连在她的印堂眉端之间,直到看得她眉峰紧蹙,这才转头看了许仙一眼,提起笔来写了几个字:“黄芩、黄连、黄柏各三两,水煎服……”写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弯腰搭了搭许仙的脉搏,沉吟片刻道:“这病治标容易,治本却难,若是他从此不服石药,自然不会有事。若是他服药上瘾,ri积月累之下,只怕还会复发。” 少女见他问也不问便说出“石药”二字,不由得不信,问道:“请先生直言,如何才能不再复发?” 大夫望着她道:“治疗这种病,最重要的是一味黄柏。黄柏既可泄火,又可坚yin,乃是治疗火毒炽热不可或缺的良药。可惜世间的黄柏大都是凡品,效力无法持续。距此不远有座珩琅山,山上有棵生长数千年的黄柏树,若能去那里取来树根,当可收得奇效,哪怕将来再服五石散,十年之内也不会犯病。” 少女闻言心中一松,娇笑道:“既然如此,我去取来便是,还求先生看护我家兄长。” 大夫淡淡地道:“好说,我先施以金针之术,吊住他的xing命,只要姑娘能在三ri之内赶回,便没事了。”说到这里,他见少女急待往外走,赶忙将她叫住,又道:“姑娘小心,黄柏树下有只千年神蟆,口中吐涎,中者无救!” 少女闻言转过身来,双目放出异样的神采,问道:“什么样的神蟆?怎会居于千年黄柏之下?先生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大夫一面取了金针不急不徐扎入许仙的百会、印堂、大椎、三里,一面傲然道:“姑娘年纪尚轻,未曾听说我皇甫先生的名字,那也情有可原。嘿嘿,当世三神医,除了长桑世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排在第二的便是老夫了。存于世间的良药,老夫若然不知,还有谁能知之?”说完再度望向少女,神sè凝重地道:“千年神蟆久居黄柏树下,每ri服用柏籽以及驻足树上的鸟雀,早已修成内丹,姑娘若能将其一剑斩杀,服下内丹,当可增加三百年的功力,或许可以渡过眼前的大劫。否则,不出十ri,你便有大难临头了。” 少女听得遽然而惊,身躯后退三布,双目盯着对方,不知这面白无须的大夫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一眼看穿自己的秘密,甚至连天劫什么时候来都知道,那岂不是神仙之属了? 大夫微微一笑,温言安慰她道:“姑娘不要怕,老夫只知救人,不想干涉人世间的是是非非,对于姑娘未存恶意,只是却有一个请求,不知姑娘肯否答应?” 少女惊异不定地看了他片刻,发现对方面sè从容,似乎真的如其所言不存恶意,再回头看看扎满金针的许仙,发现他胸腹起伏有了呼吸,于是问道:“不知先生所求何事?既言只知救人,为何要诛杀神蟆?” 大夫似乎完全明白她言下之意,当下“呵呵”笑道:“姑娘听仔细了,我说的乃是救‘人’,不是救助世间所有的生灵。姑娘‘生’得如此美丽,真是我见犹怜,怎会舍得伤害?请帮我取点蟾酥来,我要炼丹配药。” 少女闻言放下心来,嫣然一笑道:“好说,除了内丹之外,我将千年神蟆整只交给先生,任你随意割舍。” 大夫喜上眉梢:“好!果如此,老夫必有厚赠!” 少女转身出了圆门,向周围人问清珩琅山所在位置,当即摇着扁舟去了。 直到天黑之后,少女才趁着夜sè回到小镇,手里提了个大大的包裹,未经通报便闯入皇甫先生居住的小院内。 皇甫先生尚未安寝,此时正在油灯下著书不辍。他身后的书架上堆满了整排的书籍,粗看上去不下二三十种,每本都署名“皇甫”两个字,桌上则摆着一叠厚厚的手稿,书名赫然是《黄帝明堂针灸甲乙经》。 听见动静,他急忙出门查看,见是少女回返,不禁喜上眉梢,招手道:“姑娘回来得真快,请跟我到药房说话。” 少女一面提着包袱跟他往前走,一面轻声埋怨:“先生也真是的,话也不交待清楚。等我去了才知道,珩琅山可不是什么善地,那棵黄柏树原来是枯木门的宝贝。这次幸亏他们门主不在,几位堂主也凑巧都出去了,只有一个护法守在家里。纵然如此,我也是使出吃nǎi的力气才摆平了那人。出去一趟,差一点就被先生给害死了!” 皇甫先生“哈哈”笑道:“怎么会?我已经算得很清楚,你的劫难还要过几天才到,此去却是有惊无险,不会有事的。”说着推开隔壁的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少女跟着入内,一眼看见许仙正躺在一张长长的医桌上,身上的金针已经取下,呼吸很是平稳,面sè也有些恢复了,显然情况不算太坏。 她心中一松,将手中的包袱望放在桌上,笑道:“幸不辱命,不但蟾酥有了,神蟆也在这里。”说着打开包袱,露出一只三尺大小的癞蛤蟆,通体金黄,四肢完好,只在胸腹部有道伤痕,可能是她挖取内丹时留下的痕迹。 包袱内还有一个牛皮纸包裹的小包,里面是些黄柏的根皮,还有一个小小的玉瓶,里面装了小半瓶ru白sè的液体。 皇甫先生见了玉瓶双目放光,一把抢在手里,笑逐颜开地道:“这可是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好东西!有了它,我可以配制上万颗丹药,救活无数的百姓……说不定还可以拿到昆仑仙墟去卖个好价钱,嘿嘿……” 少女听说“昆仑仙墟”几个字,不觉眼前一亮,明白此人绝不是等闲之辈,于是展颜一笑,问道:“先生要蟾酥还可以理解,却不知要神蟆肉有什么用?您老也真是的!让我小小年纪扛着这么大的家伙,还要受人追杀,若不是能够借水而遁,差点就回不来了!估计此刻枯木门的高手都已经回来了,说不定有人正向这边追来。若是他们来了,我可要在这里躲一躲,求先生救我。”说着眼中神采流离,似乎在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皇甫先生目中神光扫向窗外,傲然道:“姑娘莫怕,老夫虽不能独闯枯木门,却也不怕几个不开眼的小贼来至此处。”说到这里,他收回目光注视着桌上金sè的癞蛤蟆,笑眯眯地道:“这家伙一身都是宝,肉xing寒味辛,可解毒医疮,消积化症;皮xing凉味辛,可清洁除虫,解毒散肿。除此之外,蟾皮、蟾头、蟾肝均可入药……”他越说越快,口若悬河,直如爆豆一般。 少女见他说得眉飞sè舞,忍不住道:“先生知道得真多,若是能将我哥的病治好,我情愿拜您为师,向您学习医术,不知您老肯不肯收?” 皇甫先生上下打量她一眼,双眉一挑,笑道:“怎么?你也想行医济世,是否想借此消弭罪孽?可惜我懒得收徒。这样吧,你若有心,有空时不妨过来看我行医,顺便多读几遍医经,自己琢磨琢磨,兴许能学到一点。来,我先教你最基础的医理。你去熬药,救治这位公子。”说着从牛皮小包里取了几片黄柏的根皮,又从身后一排药厨中抓了点黄芩、黄连,放在一个不大的捣臼中,道:“先研成大的颗粒,然后文火慢煎一个时辰,我去去就来。”说着提了癞蛤蟆往外走,看样字是剥皮取药去了。 少女静静地坐在小凳上,一面轻轻研轻敲打石臼,一面不时抬头看着躺在案上的许仙。夜sè深沉,油灯暗淡,她的眼中时而jing光闪烁,时而流露出几许温柔。未几,她忽然想起一首水边歌女经常传唱的曲子,禁不住轻轻哼了出来:“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她的音sè极佳,曲调又是极美,只是对曲意的把握有些不准,只能隐隐约约猜测曲中的意思。 研磨完毕,看看黄柏、黄芩都成了小块,她便取了沙锅慢慢煎药。 瞧着火苗在灶内窜来窜去,她的心里开始时还是有些担心,不过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口中又开始哼起小曲,仿佛在给睡着的许仙催眠一般。 过了好久,皇甫先生终于回来了,听见少女唱得温柔婉约,禁不住轻叹一声,道:“姑娘很聪明,学什么像什么。只是我劝你别想得太多,千万别去想感情的事,否则你会痛苦一辈子。” 少女的面sè有些不自然,急着辩解道:“先生猜错了,他虽然不是我的兄长,却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要救他是有些原因的,……” 皇甫先生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命中多桀,要想成就仙路,必须经过三十六重劫难。有了这位公子的帮助,至少可以轻松渡过一半的大劫。” 少女面现惊服之sè,当即问道:“先生究竟是什么人?怎会知道得如此详细?比我义父说得还清楚!” 皇甫先生只是笑道:“这有何难?你的道行尚浅,若以仙家境界比拟,大约才至真人界中期,如何能瞒得过仙家之人?再者,老夫通晓yin阳血脉,目光所及又非常人可比。”说到这里,他忽然收了笑容,意味深长地道:“无论是修仙修魔,都是任重道远的事。你可要小心了,一旦陷入情劫,不但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这位公子,其中的道理你即使现在不明白,ri后也会明白的。” 少女娇躯轻颤,面sè变了两变,缓缓点头道:“谢先生指点迷津,小女子谨记在心不敢或忘。” 皇甫先生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走近前将沙锅端了下来,先用一块白布滤去药渣,不待药液冷却,径自取一漏勺,凑近许仙嘴边,然后伸指在下关、颊车二穴各点一记,待其嘴巴张开,便将药液灌了进去。 热汤入腹,许仙浑身抽搐了两下,然后便没有动静。 少女看得心惊,生怕许仙就此送命。 此时却见皇甫先生一手托起许仙,一手在其背部用力拍击了几下,然后一转身将许仙放在一个大大的蒸笼里,抓了把药材丢进锅里,然后随手盖上笼盖,笑着吩咐:“旺火清蒸半个时辰!” 少女被吓了一跳,尖声叫道:“要死人的!公子还是凡夫俗子,怎能耐得如此折腾?” 皇甫先生摆摆手:“不要怕,老夫‘皇甫’两字不是轻易叫得!此法攻守兼备,内有苦寒之药泄火坚yin,下有麻黄之水发汗解表,如此一来,不出半个时辰,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好人。” 少女半信半疑地站着,心中踌躇,不敢帮他添火上柴。 皇甫先生“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怎么恁的想不开,像他这样的资质,虽说已是难得,却也不是盖世无双,即使死了也不难找到新的,你怕什么?” 少女蓦的睁大了眼睛,花容失sè地道:“先生莫要玩笑,人命关天呐!” 皇甫先生赞了一声:“好,你既能说出人命关天的话,将来再大的劫难也有望渡过!” 夜sè沉沉,万籁俱寂,只有灶内燃烧的劈柴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 少女忐忑不安地望着热气腾腾的蒸笼,生怕见到许仙被蒸熟的样子。 皇甫先生静静地站在窗口,神目如电穿窗而出,似乎看到了百丈开外的光景。 油灯昏暗,火苗不时从灶中窜出,将两人的身影投shè在墙上,一老一少,一张一弛,相应成趣。 忽然,远处传来寒鸦凄厉的叫声,似乎有人凌空飞到树上,惊动了睡得正甜的鸟雀。 少女神sè一凛,便待出去察看。 皇甫先生摆手将她止住,转瞬之间,眼中的神光更加亮了。 没多久,就听一个略有些嘶哑的声音从数十丈外的小河边传过来:“皇甫先生,皇甫先生,您老睡了没有?” 皇甫先生不急不缓地道:“来的是什么人?今ri天sè已晚,不宜见客,若无要事,还是等明天吧。”声音穿窗而出,弥漫在空中,久久不散。 嘶哑的声音干咳了两声,然后道:“在下枯木门主古松。实在对不住,您老有没有见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身材苗条,容貌秀丽,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 话未说完,便被皇甫先生打断:“什么少女?没见到,我这里来的都是老弱病残,怎会有十三四岁容貌秀丽的少女?” 此言一出,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似乎来的人不少。 没多久,嘶哑的声音又道:“有人看见那少女到你柳湖庄来了。皇甫先生,您与她非亲非故,您就莫要袒护她了,还是将她交给我们吧。我们枯木门上下感恩不尽。” 少女望着皇甫先生,面上神sè自然,看不出一丝紧张的样子,不知她是对皇甫先生有信心,还是对自己逃生的能力比较自信。 皇甫先生不慌不忙地道:“古门主,你也有几百年的修行了,干嘛跟一个黄毛丫头过不去?传出去不怕与你的名声有损吗?” 话音刚落,一个尖锐的声音抢着道:“小丫头出手狠辣,不但伤了本派孙护法,杀了敝门二三十位弟子,还砍断千年黄柏,抢走绝世神蟆,让我们枯木门丢尽了颜面!” 皇甫先生不以为意地笑道:“贵派宝物甚多,弟子更是多如牛毛,不缺那两个人吧?以我看,不如给我个薄面,这件事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吧。” 外面传来乱七八糟的狂叫声:“做梦!快把人交出来,不然一把火把你的房子烧光!” 皇甫先生微微一笑,似乎对这种小角sè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那些人叫声未落,便听见古松厉声骂道:“都给我滚一边去!老子还没发话,你们鬼叫个什么!” 少女还是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皇甫先生,瞧他怎么解决。 皇甫先生也保持沉默,露出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吃定了枯木门一般。 过得片刻,只听古松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皇甫先生,您老的面子谁敢不给?只是这件事实在太大,神蟆被抢倒也罢了,那棵千年黄柏可是我们枯木门的至宝,如今给她毁了,本门的损失太大了!” 听说黄柏树被毁,皇甫先生也吃了一惊,禁不住回头瞪了少女一眼,意思是:“你闲着没事砍那古树干嘛?我只是让你取点根皮,干啥砍个连根倒?” 少女伸伸舌头,低声巧笑道:“我御剑斩蛤蟆,一不小心将黄柏树斩作两截,嘻嘻,我不是故意的,是老树不结实!” 皇甫先生微微摇头,叹了口气,没有责备她什么,只是对着窗外提高了声音道:“这么说,连老夫也护不了她?枯木门就真的不肯给这个面子吗?” 却听古松嘶哑的声音道:“不……这个……要是您老擎出医仙令,别说小丫头斩了黄柏树,就算杀光我枯木门弟子,我也不敢找她的麻烦……” 皇甫先生双目jing光闪烁,怒道:“老夫凭空得了医仙令,至今已有八十余年,一直没有机会用出去,到如今几乎忘记了这回事!哼哼!闹了半天,你们怕的是医仙令啊!老夫的面子竟然一点都不值钱!” 古松在外面“嗯,啊”之声不绝:“不是那么回事……啊,您老的医术天下第一,面子当然比谁的都大……不过……嗯,这个……那个……我也没有法子……”支吾了半天,不管怎么说就是不松口!意思是离了医仙令决不放人! 听见“医仙令”三个字,少女的面sè一下子变了,心中禁不住对皇甫先生肃然起敬。她知道,八十年前有一场浩劫,当时正邪大火拼,死伤不计其数,要不是有一位神秘老者出手救治,至少有数千名高手身赴黄泉。当时老者见一个救一个,不论正邪,不管伤势多重,只要没死,全都救了回来。后来被救的人感恩戴德,经过商量之后,将一块金字令牌送给他,说是只要他开口相求,不论什么事都帮他做到。但是医仙令只有一块,他也只有一次机会,用过了便不能再用。 皇甫先生向来一帆风顺,此时却感到很是气瘪,心道:“怪不得这么多年走南闯北无往不利,每个人都对我点头哈腰,原来不是因为我的功夫高,也不是因为我的医术jing湛,而是因为我身怀医仙令的缘故!哼,气死我了!医仙令!难道说离了医仙令我就寸步难行了?我偏不信这个邪!”他越想越生气,最后勃然大怒,对着窗外大声叫道:“既然如此,老夫今天就为了这件小事动用医仙令!古门主,请你传话天下:‘我要用医仙令保这位姑娘三百年内不受黑白两道的伤害!’听见没有?” 外面传来“轰”的一声,很多人齐声答道:“听见了!从今而后,我们见了她就躲得远远的!” 古松嘶哑的声音传过来:“枯木门谨遵吩咐!” 皇甫先生冷哼一声,不想再说什么。 少女又惊又喜,没想到天下武林垂涎三尺的医仙令今天竟落到自己头上!她觉得匪夷所思,不知道皇甫先生这是怎么了,他不会忽然发疯了吧? 这时候,一个甜甜的女音传过来:“皇甫先生请放心,我们祈风教绝不与那位姑娘为敌,即使她过来割我们的脑袋,我们也只能缩着头走路,绝不敢还手。” 接着是一个老妪的声音:“我乔三娘以项上人头作保,玄yin教十几万弟子都不会与她为难,以前的恩恩怨怨也全部一笔勾销!” 然后是一个yin沉沉的男声:“敝人宁七魅,忝为宁幽宫二宫主,愿意谨遵医仙令行事!” 随后又有来自白骨门、化血门、yin阳门、拜火教的人发话,甚至连兰若殿、幻神殿的人也都说了几句,一宫二殿三教四门竟然全都来了,而且没有丝毫异议! 少女听得心花怒放,“咯咯”笑道:“这么多人任我为所yu为,捧我做天下独一无二的小魔女,真好玩!皇甫先生,这是您的本意吗?” 皇甫先生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眉头紧锁望向窗外,喝道:“今天为何这么热闹?难道说百年一遇的‘万圣会’提前举行?就在老夫门前召开不成?” 外面传来嘻嘻哈哈的怪笑声,然后是古松嘶哑的声音:“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是想求您老人家帮个小忙,大家都不好意思开口,只好有我来挑明了。” 闻言之下,皇甫先生满头青丝根根直立,厉声喝道:“你们究竟看中老夫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用心良苦,不惜先行挤兑老夫,让我抛出医仙令无以自保,这次你们称心如意了!” 少女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没将自己砍断千年黄柏、抢走神蟆的事放在心里!那么多人原来是为了别的事?那会是什么事呢?一回头,她看到热气腾腾的蒸笼,心中禁不住嘭嘭直跳! 果不其然,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很快被宁七魅yin恻恻的话语压了下去:“只要先生交出那位姑娘的同伴,我等立马散去,却不敢打扰先生清修。” 闻听此言,皇甫先生“嚯”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瞪着少女,低喝道:“那小子究竟是什么人?你是从哪里捡来的?怎的如此烫手?” 少女花容失sè,声音怯怯地道:“不就是许真君的孙子嘛……天知道为何这么多人要找他?吊靴鬼一般,从金华一路追到这里来……” “哪个许真君?莫非是奉玉帝之命率十万天兵荡魔除寇的许逊真君?天呐!我被你害惨了!”皇甫先生一拳敲在窗台上,口中埋怨道:“小丫头片子,干嘛不早说?” 少女颇感委曲地道:“许真君又怎么了?难道说传言会是真的?当年他飞升的时候真个留下了不少宝贝?” 皇甫先生面sèyin沉不定地在屋内走来走去,口中嘟囔道:“当年那场大战,你无法想象是何等的惨烈,不但正派群雄死伤近半,几十万魔众死的死,伤的伤,就连魔门九脉近千的堂主、护法也尽数战死,逃出来的没有几个。其中更有各派掌门以及魔门一百零八位种子高手失踪,他们掌握的魔门秘笈和各种法器也都凭空消失了,这么大的秘密,你叫这些人如何甘心舍弃?” 少女听得焦躁:“那可如何是好,难道说就这么把许公子交给他们吗?哎呀,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他是不是应该出笼了?” 皇甫先生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依旧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看样子是是在绞尽脑汁想法子。 等了一会儿,外面的人耐不住了,不住有人催促,其中一人叫道:“先生留着那小子也没用,还是交给我们吧。我们幻神殿情愿拿一株生长五百年的天山雪莲来换。” 皇甫先生眉毛跳了两跳,接着又恢复了平静。 然后听见来自祈风教的女子柔声道:“先生请放心。他一个小小的孩童,只要肯说实话,没有人折磨他。” 皇甫先生嘴角抽动了一下,还是没有吱声。 这时宁七魅yin恻恻的声音传过来:“嘿嘿,先生若是不肯,我们就待在这里不走,哪怕是三年五载,十年八年,也有耐心等下去。” 皇甫先生面上现出怒sè,想说:“你守上一百年又咋的?难道说老夫还熬不过你?” 话未出口,就听乔三娘得意的笑声传过来:“还是我老婆子有先见之明,先将那小子用yin阳泉浸过,他现在皮肤水灵得很,浑身上下有一种奇特的香味,极易辨认,走到天边也逃不出我的耳目!” 皇甫先生听了,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回头望了眼正在冒着热气的蒸笼,两步三步跨到药柜旁,探手抓了些肉桂、白芷、麝香,又取了些不知名的颜sè黑黑的药粉,一手挪开蒸笼,一手将药材投入锅内,然后他打开了蒸笼。 在蒸笼打开的那一刻,少女惊喜地发现,许仙已经睁开了眼睛,面sè也恢复了先前晶莹剔透的样子,显然他服食五石散留下的热毒以及河水浸泡所受的风寒都已经全部祛除了。 她刚想上前将许仙扶下来,就见皇甫先生出手如电,食指连点,落在许仙百会、大椎、膻中、至阳等诸般大穴之上,然后轻轻一拨,将其推入滚烫的热水之中! 少女被吓了一跳,急着上前想将许仙捞出来。 皇甫先生手一伸将她挡住,同时“嘿嘿”一笑,口中蹦出几个字:“姑娘急什么?这道菜还没熟呢!清蒸之后,尚需红烧!” 少女呆若木鸡,哭笑不得。 皇甫先生双手不停,提了许仙的衣襟将其在锅内翻来覆去地涮,就像大冬天准备吃涮羊肉一般,又像染坊的伙计在染布,不一会儿,许仙满头满脸都是酱紫sè的水液。等到出锅的时候,本来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就成了黑里透红的庄户放牛娃。 少女看得眼前一亮,心中更是欢喜:“如此一来,还有谁能认得出?只要稍后找个机会,就可以逃出去了!”不过转念一想:“若是那些人紧追不放,终究能看出破绽。过段时间经水一洗,许仙就会原形毕露了。此举还是瞒不过外面那些狡猾的狐狸!” 皇甫先生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嘿嘿”干笑两声,传音入密道:“老夫的清蒸鲤鱼、红烧排骨乃是天下一绝,若没有解药,哪怕一辈子也不会掉sè!解药之法你想不想学?” 此时话已说到关键之处,少女生怕外面的人听见,只能一个劲地点头,满脸兴奋之sè。 皇甫先生意犹未尽,从腰间取下个小小的烫金葫芦,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金丹,塞进许仙口中,轻叹一声道:“最后一颗了!时间过得真快,眨眼离开师门很多年了。这小子,唉,这小子还是要救的,不然将来见到许真君,只怕不好说话。” 金丹刚一入腹,许仙身上就发出“噼里啪啦”爆豆般的声音,只见他全身后仰,脊柱拼命伸展,四肢骨骼扭曲着向外延伸,只是片刻工夫,每节骨骼都似乎变长了半寸。爆豆般的声音只尺许了一小会便消失了,代之以细碎的摩擦音,仿佛chun天的小雨轻轻敲打在脸上,许仙的肌肉迅速生长着,改变着,由细变粗,由短变长。不过盏茶功夫,他竟然长高了半尺,从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变成了二十余岁农家青年的样子。 见此情景,少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心知许仙服下的那颗丹丸定然是了不起的仙家神丹,要不然不会有如此神奇的功效。她将一双眼睛盯在皇甫先生面上,感觉这人越来越神奇,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不知他出自何门何派。 皇甫先生上下打量了许仙一眼,旋即伸出手去在他面上拿捏了两下,很快地,许仙面上的肌肉就变了样,本来圆圆的脸庞变得有些细长。经过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纵然是乔三娘来了也不可能认得出。 直到这时,皇甫先生才将许仙被点的穴解了,传音直入他的耳中:“小子,别作声!你也听见了,外面那些人全是为你来的!我可是已经尽心了,你小子若不努力,功力一直这么差的话,早晚被那些人捉去!你从师门学到了什么功夫?趁现在金丹之力尚存,还不紧着练功?” 许仙其实早就醒了,先前还在蒸笼里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众人的说话,只是因为全身无力,无法动弹,才不得不任人摆布。此时服下金丹,他感到内外俱爽,浑身舒畅,简直有种心旷神怡、飘飘yu仙之感,于是上前一步,对着皇甫先生纳头便拜,随即又对站在旁边的少女拜了两拜。他不敢说话,只能依言闭目合掌,开始修炼师傅石叫天传下的五雷正心法印。 皇甫先生转头对少女道:“夜已深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在这里瞧着,老夫回去睡觉!至于院外那些人,既然他们愿意等,就让他们候着好了!我倒不信他们敢进来抓人。再说,我这小小的柳湖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来的。”说完径自推门走了出去。 少女在旁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眼见许仙用功正勤,想起自己也是刚刚服下千年神蟆的内丹,于是也坐了下来,潜心运功练化。 次ri一早,许仙提了药箱,跟在皇甫先生之后,大摇大摆出了柳湖庄。 一路之上,见到不少人在旁窥伺,也有很多人走上前打招呼,其中包括几名先前见过的来自白骨门、枯木门的高手。可惜没看到乔三娘那个老妖婆,不知道她是不是只能选在夜里出来。 许仙大着胆子装聋作哑,一切自有皇甫先生出面应付。 皇甫先生不动声sè地跟众人一一寒暄:“老夫出趟远门,诸位如果有兴趣,可以跟我出诊;如果不愿动弹,尽可以继续守在这里。只是不得损毁我柳湖庄的一草一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都不愿撕破脸面,因为每个人都担心大劫将至,很可能不出十年,便会再度出现天下纷争、血流成河的场景,届时,皇甫先生可就是无价之宝了! 拜火教的展堂主原本xing如烈火,此刻也不敢当着皇甫先生的面骄横放肆,只能低下头道:“先生发话,谁敢不尊?我们就分出一半人跟着先生,一半守在原地。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皇甫先生冷哼一声:“那就来吧。”说着令许仙撑起一叶扁舟,沿着小河顺水而下。 魔门众人判定许仙还藏在柳湖庄,生怕到手的香勃勃被别派抢去,因而绝大多数的高手都留了下来,真正跟上去的没几个。 那些人似乎耐xing极佳,干脆在附近找了房子住下,准备来一场持久战,或者等他个十天半月,若是皇甫先生回来了,那就接着再等;若是他一去不回,就想法动手逼许仙出来。 众人等啊等啊,一连等了五天,才见到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轻移莲步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只金光闪闪的令牌,口中“咯咯”笑道:“诸位好雅兴!大冷天还留在外面风花雪月,真是难得,难得啊!” 众人见了,齐齐别过脸去,装作没有看见。 少女知道这些人忌讳医仙令,没有人敢跟自己作对,于是越发胆大起来,叫道:“古门主,听说贵派有好几株十分珍贵的古树,除了千年黄柏之外,还有什么万年降龙木、绝世紫檀树,待我去一剑砍了如何?” 古松哭丧着脸,叫道:“姑nǎinǎi,求你高抬贵手,放过那些老树,那可是稀世之珍,国家一级保护树种,若是砍了可就真的绝种了!” 少女笑道:“只要你将贵派之人全部撤走,我不去捣乱就是了!” 古松咧着嘴没有动,手下几个堂主却疾疾离去了。 少女又转头望向拜火教的展堂主,笑道:“听说贵派的圣火是从波斯不远万里弄来的,平时藏在一个神秘的山洞里,那山洞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凤凰山的紫云洞?待我去浇上一瓢水,帮你弄灭了吧!” 展堂主勃然大怒:“小丫头片子,你,你……”说着环顾四周,发现不少人在盯着自己,于是心中一凛,再也顾不得别的,一提真气破空而去。显然他也没想到本派的秘密竟然被少女一句话泄了底,不得不紧着回去将圣火转移位置。 少女见他去势狼狈,禁不住“咯咯”直笑,清脆的声音响在空中,仿佛黄鹂的歌声一样婉转。 笑声稍停,她又转头望向宁幽宫的二宫主,也就是那个曾经追踪千里想要捕捉自己的人,甜甜地道:“听说宁幽宫有三个妙处。一是万花园,里面有数不尽的灵芝仙草;二是清幽洞,里面有五百年前十大天魔留下的秘笈;三是月华宫,其中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古怪。我准备挨个儿前去看看,不知贵派是否欢迎?” 宁七魅面sè变了两变,问道:“你从何处听说这些东西?莫要造谣,本派除了万花园之外再没有别的宝地!” 少女并未说破自己冲出宁幽宫幻chéngrén形的秘密,眼见对方再也无法认出自己,心情愈发轻松,笑道:“二宫主就不要隐瞒了,宁幽宫忝为魔门九脉之首,若不是有清幽洞留下的魔门秘笈,如何能每每力挽狂澜,长期霸占万圣会首席的位子?这件事已有不少人知晓,倒是那月华宫甚是古怪,二宫主能否解说一番,让我和在场诸位开开眼界?” 宁七魅听她越说越详细,周围之人也纷纷露出惊异不定的神sè,不由得着急起来,喝道:“诸位别听她信口雌黄,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喂,小丫头,你说够了没有,说够就快些滚吧!” 少女“咯咯”笑道:“看看,被我说到痛处了。请问在场的诸位长老、护法,愿不愿听我再说个秘密,你们是否知道,宁幽宫三宫主宁三魂最近在忙些什么?” 话未说完,就听宁七魅冷哼一声:“我劝你还是不要说出的好!否则……哼哼……”言犹未尽已然不见了影子,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少女见自己三言两语说退三派高手,心中更加兴奋,接着对一位白骨门的高手道:“听说贵派的祖师骷髅圣君早已仙逝了,如今供奉在白骨洞里的乃是赝品,留着吓唬人的,不知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不单所有白骨门的高手被吓了一跳,周围的人也都吃惊不小,有人问道:“姑娘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话有什么根据吗?” 少女小嘴一翘:“呶,这事你得问他,不知这位白骨门的堂主排行第几,如果能排进前三位,说不定能知道这件事。” 那位白骨门的高手只是狠狠地瞪着她,怒道:“姑娘究竟出自何人门下?为何会冒出这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来?小小年纪,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古松用嘶哑的声音笑道:“白三堂主,你倒是说说她讲的是不是真的,我怎么觉得蛮像那么回事。骷髅圣君五十年不出江湖,就算是闭关修炼,也用不了那么久吧?”说到这里,他回头望了少女一眼,道:“姑娘知道得不少啊!是不是皇甫先生交待你的?” 少女“嘻嘻”一笑不置可否,意思是你尽管瞎猜好了。 这时候,一个祈风教的女子忽然道:“大家别听她瞎扯!先捉住姓许的要紧!别给她挑拨离间。” 少女未待众人发话,抢着道:“这位祈风教的姐姐,听说贵教掌门上官小仙上了峨嵋山,跟空相大师相聚数月,回来便闭关不出,十月之后产下一子,取名上官小相,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祈风教的女子以手塞耳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无法得到证实。” 闻听此言,众人没有一个人敢笑,而且无不面现惊诧之sè,显然对此事甚为担心,生怕祈风教跟佛门搭上关系。 这会儿宁七魅不知从何处又冒了出来,yin声道:“小丫头,任你舌战莲花,也 休想起到调虎离山的作用。若论机智,你还差得远呢!” 旁边的人纷纷附和:“对,任她说得天花乱坠,我们也不能走。先捉住姓许的,别的ri后再说!” 少女故作焦虑地回头看了柳湖庄一眼,轻咬银牙说道:“唉!我也算尽力了,许公子,你就听天由命吧!”随即环顾四周,“诸位也不要那么狠心,否则若是许真君重回人间,说不定会找你们拼命!”说完一跺脚走了。 众人听说许仙果然还在庄内,各自面现兴奋之sè。 他们又耐着xing子等了半天,还是未见皇甫先生回来,于是决定动手了。 他们不想毁坏柳湖庄的房舍,故而舍弃火烧、水淹等粗俗的法子,先由幻神殿的高手飞至柳湖庄上空,居高临下撒了把“迷神幻影散”,然后由白骨门的高手发出“白骨搜魂”之音,最后由兰若殿的人催动一群彩蝶入内,结果费了半天的劲,只逼出几个奴仆下人,始终不见许仙的影子。 他们又将那些奴仆下人逼问了半天,结果还是没问出个所以然。原因是这些人全被早早撵到后院干活去了,对于皇甫先生所做的事确实一点也不知道。 这一下,魔门九脉的人都傻了眼。 有人还不死心,暗想:“诺大的柳湖庄,肯定会有地窖。姓许的定然藏在洞里了!等到食水用尽,他自然会出来。” 于是乎数百人散了一半,还有一半人守在当地不肯走。 第十二章 月映九微火,风吹百合香 梅花谷,满山遍野的梅花,白的雪白,红的血红,芬香蓊勃,落英缤纷。 祝英台很喜欢那些开得绚丽多彩的花儿,从早到晚一整天在山谷内飞来飞去。 梁山伯则喜欢静静地停在花枝上,沐浴着冬ri暖暖的阳光,享受那分难得的宁静安详。 白天的梅花谷没有什么人,只有松鼠在林间戏耍,白兔在草丛中酣睡,五颜六sè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各式各样的鸟雀唧唧喳喳叫个不停。 此时此刻,山伯忽然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感觉,既然抛开了诗书,又不用经纶事务,一切都变得无比轻松。他宁愿永远沐浴在晴天朗ri之下,而不愿去想夜晚的孤寂。 时间一分一分流逝,火红的夕阳最终还是下山了,一轮明月缓缓爬上树梢,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英台斜靠在山伯身边,摸着身上柔软的蝶衣,说道:“可惜这衣服太小了点,若能大若人体,该有多好!” 山伯柔声道:“世间不如意事十有仈jiu。若是大若人体,就不是蝴蝶了。” 英台紧抓住他的手,缓缓摇头道:“梁兄有所不知,送我蝶衣的那位仙子曾经说过,这两件蝶衣是她苦思冥想、辛苦数ri琢磨出来的,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却是一件难得的宝物,等闲妖魔难以破之。仙家宝物变化万千,若说能大能小,甚至移形换貌,都不是没可能……”话未说完,她的形体竟然真的开始变大起来,盏茶工夫便增高到本身高度,进而蝶翅化作手臂,绒毛化作肌肤,最后连面部也恢复了本来形象! 她竟然依托蝶衣幻出了人形! 这一刻,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想象:“天呐,到底是我化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化成了我?人说庄生晓梦迷蝴蝶,我现在是蝴蝶晚梦迷英台!” 山伯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的心里一片混乱:“自从跌落井中那一刻,所经之事再不能以常理论处!我的**还在九龙墟之内,魂魄却已经化成了蝴蝶,这一切是多么的匪夷所思?如今英台竟然凭着蝶衣化成了人形,真的令人难以理解!苍天呐!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令这么多的奇迹凭空落在我们身上?你若是真的眷顾我们,又何必赐予这么多的磨难?若是讨厌我们,又为何不让我们痛快地死?” 山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这场赌注其实才刚刚开始,真正的磨难还在后面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一对玉人静静地坐在树下,相依相偎,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的心里很矛盾,既有甜蜜,也有苦涩,然而更多的还是迷惘。 夜sè深沉,万籁俱寂。 等到皎洁的月亮升到半空的时候,宁静的梅花谷忽然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人影从各个角落聚拢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形态多样,衣着迥异。欢声笑语,不时从各处响起。 忽然见到那么多人,梁祝二人都被吓了一跳。 英台心中很紧张。她首先想到的是鬼魅,因为那些人看上去很恍惚,就像一团烟雾一般。 梁山伯的心里却感到十分悲哀:“‘人死曰鬼’,我和英台都是死过的人,灵魂脱离了**,便属于鬼魅了!虽说有了蝶衣相护,看起来像是人形,其实内里跟那些人差不了许多。” “既然都是鬼魅,便没什么可怕的。”山伯一面安慰英台,一面远远地看着那些影影绰绰的人群。 人影越聚越多,到后来渐渐多过百人,寒暄之声此起彼伏。 “杜先生,您真的要离开了吗?离开之后您准备到哪里去?” “杜老伯,你昨天讲的故事真好听,趁现在月白风清,能不能再讲一段? “杜师傅,听说谷内又来了新人,您帮我们引荐一下好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称呼之中都离不开一个‘杜’字。 梁山伯仔细观察了片刻,发现姓‘杜’的是一位年约六旬的老者,头戴白伦巾,身着鹤氅裘,形象格外清晰,与别人的影影绰绰大不一样。 正看之时,忽见那老者向自己招手:“请过来叙话!两位既然摸到这里,就不是外人。” 英台稍显迟疑,山伯已经拉着她走了过去,对着老者躬身施礼道:“我等初来乍到,人地两生,还请多多关照。” 老者笑着还礼:“大家都是灵鬼,不必执著于人间俗礼。在下杜预,比两位早来几年,算是此地之主。这些都是谷内的朋友,大家认识一下。” 旁边围观的人纷纷上前招呼,嘘寒问暖,气氛显得很是热烈。 有人见他们身着蝶衣,笑着道:“这劳什子可以脱下来了。放心吧,有杜公在,牛头马面也会给几分面子!梅花谷已经安静了几十年,你们就放心地在此修炼,不会有人打扰的。” 梁山伯一面跟众人说着话,一面惊异地望着老者,心想:“这杜预是什么人?看上去似乎很神气的呢!” 老者笑着呵斥说话之人:“别胡说!他这件衣服制作得很jing细,一看就知非是凡品。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百ri之内最好别脱下来。等到阎君的通缉令过了期,那时再脱也不迟!” 山伯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想了半天,脑中忽然冒出一个人来,禁不住脱口问道:“莫非先生便是jing研chun秋左传,曾以八百jing兵大破吴军,逼得吴主孙浩走投无路的征南大将军杜老先生?” 杜预嗤之以鼻,笑道:“什么征南大将军?全是狗屁!浪里虚名的东西,有什么用!人活着还是要做点正事!老夫活了六十三岁,前半生打打杀杀,全都虚度了,到了晚年才开始写《chun秋左氏经传集解》、《chun秋左氏传音》、《chun秋长历》等几本书,总算到老没有白活!要不然,现在的ri子哪会这么好过?咦,看你年纪轻轻,莫非读过拙作不成?” 梁山伯绝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地方遇到死去几十年的前辈高人,心中感慨万千,口中恭恭敬敬地答道:“晚生侥幸读过一些,对先生的注解由衷佩服。” 杜预似乎有些不信:“是吗?你会对《左传》感兴趣?不行,我要考考你,看你是不是吹牛。” 话未说完,就听旁边有人笑道:“杜公,您老学问渊博,就别刁难他了。人家是新来的,年纪又这么小,哪能答出您的问题?有这工夫,还不如给我们讲个故事听听。” 杜预扫了众人一眼,怒道:“就知道听故事!年少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再这样下去,你们何时能有进步?”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接着道:“还有百ri就要离开了。说老实话,在这宁静的山谷住了几十年,任谁心里都有几分留恋。相处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宝物留给大家,临走之前,只想将自己修炼多年的一点心得跟大家交流交流,你们究竟想不想听?” 众人闻言“呼啦”一声围了过来,口中叫着:“杜先生,杜爷爷,您快讲吧,我们都盼了好久了,正竖着耳朵听呢!” 杜预看着大家十分急切的神sè,“嘿嘿”一笑,故做高深地道:“在我开讲之前,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有人能答出来,我就一分不留倾囊相授,如果没人答得出来,我只能传授一半!” 一个仈jiu岁的小孩子冲上前抓住他的手,一面使劲摇着一面撒娇道:“杜爷爷,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讲给我们听吧。” 杜预一把将他捉过来抱在怀里,伸手整了整白伦巾,笑道:“不行!**无价,只传智者。这些问题既是做人的常识,也是做鬼的根本,若是答不上来,你们的ri子就算白过了!再修一千年还是孤魂野鬼!” 众人哑口无言,只能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杜预拍了拍手掌,说道:“大家听好,我的第一个问题来了。《左传昭公七年》,子产在回答伯有是否‘能为鬼’的问题时,曾经说过一段话,那段话对于做人做鬼都有极高的价值,你们说说,他究竟是怎么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人能答得出。 有个年轻的女子面现哀愁之sè,埋怨道:“奴家生来没读过诗书,连字都不识,哪里知道什么左转右转?又不是考秀才,杜公这题谁能答得出?” 一个文士模样的人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这个……我当年似乎读过,只是ri子久了,全忘记了……杜先生,您就讲出来吧,我们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杜预摇头叹了口气,眼睛从众人面上转到梁祝二人身上,道:“你们也说说看,知道多少说多少,记不全没关系。” 梁山伯低头沉思了片刻,缓缓答道:“子产曰:‘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jing多,则魂魄強,是以有jing爽,至于神明。’先生是指这句话吗?” 杜预眼睛一亮,问道:“看样子是真的读过《左传》了!不过,你知道其中的含义吗?” 梁山伯微微一笑,答道:“我还记得先生的注解呢!您老好像说,人一生下来就有了魂魄。魂魄跟实实在在的人体一样,也是由极为jing细的物质组成的,不管是人体还是魂魄,如果能大量吸收、储存jing微物质,都会越来越強大,甚至可以达到神而明之的境界。” 杜预点点头,颇为满意地道:“说得不错。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这段话都是修炼的总则。做人讲究修身养xing,不断积累自己的能力;做鬼也要不断修持,逐渐累计jing微物质,使魂魄越来越强。所谓神而明之,什么是神而明之?那是神仙之流了,最低也是个鬼仙。‘鬼仙者,五行之下,yin中超脱,神象不明,鬼间无xing,三山无名,不入轮回。’嘿嘿,快了,再过几天……老夫就差不多了……”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赞道:“小伙子,你的学问不错嘛!若是参加科考,定然可以高中。”说着上下打量了梁祝二人一眼,连叹两声“可惜”。 闻听“可惜”两字,英台心里有些难过。她明白对方的意思,那是说山伯这么年轻就死了,实在可惜得很。想想也是,如果山伯没有殉情,以他的才智定能做出一番惊人的事业。可是现在呢?只能跟孤魂野鬼为伴,前路渺茫,不知乡关何处,想想就令人沮丧。 止住叹息,杜预又问众人:“你们说说,到底什么是‘鬼’?什么是‘魂’?什么是‘魄’?谁能分得清楚?”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举手:“我知道!像我们这种就是‘魂’,至于‘魄’嘛,要么下了地狱,要么早就消散了!” 杜预微微摇头:“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你们的境界还差了些。若想修成鬼仙,难呐!”说话之间,双目依旧望向山伯,似有希冀之sè。 山伯觉得这问题不好回答,皱着眉头考虑了片刻,勉强答道:“《说文解字》中说,‘人死曰鬼’;‘魂,阳气也。魄,yin神也。’‘魂魄,神灵之名,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礼记郊特xing篇》中则说:‘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就是说,人死后魂魄分离,魂升到了天上,而魄则降到地下。不知道这说法对不对?” 杜预先是赞了两句,然后笑着摇头,说道:“前面说得不错,后面不够准确。‘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这句话并不能谨从字面解释。实际上,人死之后,魂气有上升的愿望,也有上升的可能,可是绝大多数最终还是下降了。你道为何?” 山伯摇摇头,这种问题从未进入过他思考的范围。 英台鼓起勇气道:“魂气被黑白无常拘了去,压在yin曹地府了呗!” 杜预望她一眼,笑道:“你也说对了一半。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那都是外在的因素,并非魂气下降的关键。譬如尘世之中,一个人能不能出人头地,关键在于他自己是否努力,别人的打压都是次要的。人死之后也是这样,魂气能不能上天,归根到底取决于修炼的程度。如果魂气足够强,比如说道家修成了元神,身体虽遭兵解,元神还是能升入天界,成为傲啸于云天之间的尸解仙;如果是普通人,从未经过修炼,魂气相当弱,既没有能力升天,也无法承受世间急风暴雨的考验,只能被牛头马面引入yin间;还有一类人,修炼程度不高不低,或者因缘凑巧得了某种便利,虽然无法上天,却能在世间生存下来,最终就成了不受约束的孤魂野鬼,譬如我们这些人……” 话未说完,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赞道:“先生说得不错!在下王道凡,本是茅山道人,当年跟师祖一起迎接魔教的挑衅,双双不敌,几乎同时兵解。结果师祖元神出壳升了天,我却跑到了这里。不上不下,就在这里吊着了!” 英台望着坐在杜宇怀中的孩子,有些好奇地问道:“小弟弟,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难道说你也修炼过不成?” 那孩子本在高兴之中,闻言忽然痛哭起来,一面哭一面道:“我姑姑……是衡山派的长老,为了保护我,将唯一的仙草给我吃了,还背着我跑了很远很远的路,最后仍然被拜火教的魔头赶上,姑姑……的元神也散了……呜呜,我再也见不到姑姑了……” 英台听他哭得心酸,走上前去帮他抹了抹眼泪,劝道:“好孩子,别哭了,以后我来做你姑姑,行吗?” 孩子泪眼婆娑瞄了她一眼,说道:“我只能叫你姐姐。我姑姑比你大得多。” 英台一怔,随即道:“姐姐就姐姐,我反正也没亲人了,认个弟弟也不错。” 山伯一直在思考老者的话,感到很受启发,再度躬身问道:“先生说得真好。您老一直在说‘魂气归于天’,却不知‘形魄归于地’何解?” 杜预一把将孩子推给英台,答道:“‘形魄归于地’,形指**,人死后入土为安;魄指yin魄,比魂气更加脆弱,不可能升入天界,也难存于世间,只要被风一吹,被雨一淋,就彻底散了,最多只能进入yin间,跟被拘的魂气合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忽然上下打量了近在咫尺的英台一眼,面现惊异之sè:“咦,你的魂魄俱在?这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众人一下子围了过来,连声惊叹:“天呐,这可是真的啊!” 英台不以为意地道:“魂魄俱在怎么了?” 杜预激动地手足颤抖:“傻孩子,魂魄俱在,那就是完整的人了!你们阳寿未尽,生死簿上没有名字,只要能找到合适的**,随时可以成为人呐!” 英台与山伯面面相觑,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道理! 英台厌倦了尘世的束缚,比较而言,她更喜欢身着蝶衣,ziyou自在地飞翔在天地之间,与清风朝露为伴,飞鸟鸣蝉相依。 山伯却不能那样做,因为他得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病:“阳魂残缺。”他不知道这病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化蝶一时,便会折损阳寿十ri,等到阳寿尽了,或许就穿不得蝶衣,只能到yin曹地府报到了。因此,他需要找个合适的肉身,脱下这件虽然制作得十分jing巧,却不适合他穿的蝶衣。 不过,什么样的**才好用呢? 众人围着梁祝二人议论纷纷,不停地给他们出主意。 “别找太胖的,不然迈不动步子!” “别找太瘦的,否则没力气干活!” “别找千年僵尸,否则手脚不灵便!难看死了!” “不知道找个女身行不行?听说最近变身很流行的。”还有人在歪门邪道地瞎说。 杜预听得不顺耳,将手一摆,低喝道:“什么玩意,尽是些馊主意!” “杜公,您倒是说说看,什么才算是好主意?” 杜预双眉微扬,说道:“身材、相貌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心地’和死亡的时间,还有就是死亡的方式!” 先前说话的年轻女子笑道:“杜老也真是的,不过是找个肉身而已,又不是找对象成亲,还讲究什么‘心地’?” 杜预摇摇头:“不然。所谓同气相求,只有找到心地相若的肉身,才能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能力,否则即使魂魄融合进去也呆不久。当然了,如果你的能力相当强,特别是心xing十分坚韧,那又另当别论。” 山伯觉得好生为难,问道:“萍水相逢,连一句话都没有交谈过,怎能知道对方的心地是好是坏?” 旁边有不少人跟着附和:“是啊!就算是多少年的朋友,也难看透对方的心xing,人面兽心的家伙的家伙多了!” 杜预笑了笑,说道:“我也没有好法子。只能说先看面相,感觉还可以就试试,不行赶紧换。” 有人问道:“那么时间呢?是否越早越好?” 杜预道:“只要肉身没坏,便不算太晚。除非处于冰天雪地,**可以长久不坏;若是温度较高,**很快就坏了。一般而言,时间越短肉身保存得越好。不过如果进入太早,也会有问题!因为人死之后呼吸虽然没了,灵魂并没有立即离去,总要过几个时辰才走。若是双方的魂魄纠缠在一起,容易引起xing格错乱、记忆缺失。一般来说,必须在对方死去四个时辰之后才能借尸还魂。” “那么,死亡的方式呢?这方面有什么讲究?” 显然,大家对这个问题都很感兴趣,因此不断有人询问。 杜预深吸了一口气,道:“死亡的方式也很重要。比如说,一个人被别人用刀砍死了,或者服毒自尽了,要么四肢不全,要么五脏受损,肉身就不能再用。试想,他们自身的灵魂都无法生存,何况外来的魂魄呢?一般来说,最好是身体完整,五脏俱全的,比如说掉河里淹死的,落入洞窟憋死的,一时想不开气死的……” 山伯乍舌道:“这可不好找呢!看来要碰运气了。” 英台望他一眼,轻笑道:“还有啊!梁兄挑人的时候可要看仔细些,千万别找凶神恶煞的家伙,否则我会做噩梦的!老实说,我还是喜欢你本来的相貌,那样子看着才亲切。” 山伯叫道:“那就更加难了,百万人中也难找到十分相似的,何况还有心地、死亡时间等诸般限制。难呐!” 杜预连连摆手:“只要骨架差不多就行了,至于胖瘦、脸型,都可以再想办法。我说诸位,你们都别闲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趁现在月白风清,都出去四处走走,若是见到新死的人,赶紧回来说一声。不过千万别走太远!尤其不要靠近宁幽宫三十里之内,知道吗?” 众人答应一声“知道了!你都说过几百回了!”,随后便散了。 山伯不忙去寻找肉身,而是捉住杜预不放,问道:“先生适才所言修鬼之论,似乎言犹未尽,其中还有很多模糊的地方,能否再仔细说说?” 杜预看周遭无人,笑道:“小兄弟做鬼没几天,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正像我先前所说的,若想明白修鬼的原则,还要从子产的话中去寻求。‘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jing多,则魂魄強,是以有jing爽,至于神明。’这句话讲得很清楚,你仔细琢磨琢磨。” 山伯恳求道:“这句话的核心应该在于‘用物jing多’四个字。不过到底什么是物jing?怎么才能使之多起来?先生能否略述一二,晚辈感激不尽!” 杜预直视着他,缓缓说道:“小兄弟既然能答出我的问题,足见与我有缘。我也就实话实说,不想瞒你。关于‘物jing’二字,我的理解是这样的,它应该包括多重因素。其一是‘jing’,包括ri月之华,山川之jing,草木之灵,鸟兽之瑞,只有尽量多吸收诸般jing华,才能使魂魄充盈起来;其二是‘气’,经过修炼,可以将吸收的jing微物质转化为内在的气,从而拥有强大的气场,然后魂魄就有了外在的能力。你仔细看着……”他一边说一边抬起了右手,向着远处一块重逾百斤的石头招了招,那石头就轻轻飘了起来,“这就是气的大能,我既然能用一股气将石头托起来,就能做别的令人瞠目的事,比如以气御剑,杀人于百丈开外……” 英台在旁看得惊服:“先生的修为竟然有这么高!怪不得能令那些人俯首帖耳。您已经修成了鬼仙,想来不是朝夕之功,大概您在生前就曾经修炼过吧。” 杜预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心神不属地道:“老夫生于名门望族之家,自幼涉猎甚广。魏将钟会领兵攻西蜀,我曾随征参赞军机,任镇西长史,有幸拜访青城、峨嵋两派的高人,得了些佛道两家的窍要。可惜公务繁忙修炼不勤,直到临死才开始认真修行。不过,正是得益于生前的参悟,我的修炼才进展较快。” 山伯一直在沉思对方所说的话,此时依旧紧追不舍,问道:“关于‘物jing’二字,先生说有多重因素,却不知除了‘jing’与‘气’之外,还有什么?” 杜预从树梢收回目光,望着两人道:“还有就是‘神’和‘心’。当你修炼到内气充盈的时候,就能开始修炼元神。魂气本来就属于‘阳’,它的高级形式就是‘神’,又叫元神。一旦修成了元神就脱离了鬼身,属于仙界的范畴了。元神的修炼是没有止境的,最低等的叫做鬼仙,其次是人仙、地仙、神仙、天仙。老夫的功力已经接近鬼仙,在过些ri子,我准备换个地方去修人仙。” 山伯再度问道:“那么,‘心’做何解?” 杜预开始变得吝啬起来,只是简单地道:“‘心’嘛,道心,仙心,佛心,良心之类也。这个与劫难有关,不必多说,你ri后慢慢就明白了。” 通过这番交谈,山伯已经大体明白了修鬼的方式,心中感到大有收获,因而十分高兴。 英台赞叹道:“杜老这么聪明,将来肯定能修成天仙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杜预苦笑不止:“若是生前就开始修,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如今修完鬼仙还要到尘世去修人仙,纯粹是画蛇添足!” “先生要到尘世去修人仙?”山伯感到很是惊奇。 杜预淡淡地道:“那是自然。身入尘世之中,与凡夫俗子为邻,尽力吸收人气,信心苦志,终世不改,神气ri清,形骸ri固,人间之疫不能为害,乃曰人仙。修成这一关差不多又要百年!” 英台问道:“有没有一步登天的法子?难道修鬼就没有捷径了吗?” 杜预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地答道:“‘仙车驻七襄,凤驾出天潢,月映九微火,风吹百合香……’” 英台吃了一惊:“这几句话我也听说过,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杜预心神不定地道:“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仙机。仙车、凤驾每过百年出现一次,每次在无数的灵、鬼之中挑选三男三女带入天界。一旦被选中,便可一步登天,直接成为神仙!” 闻听此言,山伯也不由得动了心,问道:“仙车、凤驾什么时候来?都从哪里经过?他们怎么选人?” 杜预摇摇头:“仙车八骏,凤驾青鸾,倏然而来,倏然而去,何人知之?” 天未亮,众人纷纷回返,禀报搜寻结果。说是周围五十里内人烟稀少,没有见到一个死人,再远处才逐渐有些村落,可惜距离太远,大家都不敢前去。 山伯心中已然十分感激,忙道:“诸位辛苦了!如此厚爱,让我不知该如何报答?” 出自茅山的王道凡笑道:“等你借尸还魂成了,有机会在梅花谷生起一堆九微火,那样我们大家就心满意足了!” 话一出口,耳边当即传来杜预的轻声呵斥:“你真会狮子大开口!九微火乃幽冥圣火,是那么容易生起的吗?如果容易,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都可以脱离苦海了!” 王道凡笑着挠了挠头,道:“我是说着玩的。别说九微火,就是有三微火、四微火也成啊。” 英台闻言不解,问道:“什么是九微火?怎么还有三微火、四微火? 这时,早先曾经支吾应对《左传》的文士走上前来,笑道:“‘chun窗曙灭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琐。’微者,薇也。一棵薇树最多可以开出九种颜sè的花朵,红橙黄绿青蓝紫外加银薇,粉薇不,那就是九薇树;如果开出三种颜sè的花朵,就是三薇树。用九薇树的花枝做引子,配以千年柏树烧成的木炭,新鲜采摘的野百合花,就能生起九微火。这种火温柔而又持久,宁心而又提神,最适合魂魄修炼,因而被称为幽冥圣火。” 英台更加糊涂了:“火中修炼?不怕被烧死? 文士笑道:“火魂、木灵、金液、玉jing,修灵之路不一而足。魂气本xing属阳,能够吸收火中之jing。不过如果火太旺也不成,必须温柔而又持久才好。” 英台愈发惊讶,又问道:“请问先生贵姓?这九薇树要到哪里去找?若是好找,我和梁兄愿去一试。” 文士笑道:“在下裴秀,这个问题你算问对人了。九薇树嘛,据说生长在南方九黎族聚居的地方,当年祝融氏统治南方,成为天下著名的火神,其中就有九薇树的功劳。如今那里是拜火教盘踞的地方,我……我有点怀疑,拜火教的圣火说不准也是九微火!” 此言一出,连杜预也吃了一惊,问道:“裴季彦,你去过湘南、云贵一带?难道说到拜火教总坛看过?何以判断他们的圣火便是九微火?” 裴秀有些得意地笑道:“当年我为了画《禹贡地域图》,几乎跑遍了中土所有的山川、大泽,南疆自然去过。不过却没找到拜火教的总坛。我一个文职官员,怎能跟江湖人士拉上关系?尤其拜火教还是魔门的一支,弄不好要死人的,谁敢去?我在想啊,他们说圣火取自波斯,那纯粹是一种借口!搞得神神秘秘,谁也不让瞧,不就是一支火种嘛?看看还能咋的了?” 听他这么说,王道凡先自信了,点头道:“整个魔门分成百派千支,内部争斗十分激烈。没听说拜火教有什么奇特的功法,却能高居魔门九脉之五,或许就是因为有了九微火的缘故。哎呀,那真太可惜了!如此圣火,怎能想法偷过来呢?” 杜预板着面孔道:“你省省吧,想也不要想!拜火教掌门祝阳何等功力?纵然跟黄大仙、葛老仙之流交手,也未必见得会输!不说别的,就凭你我这等鬼身,什么时候能赶上修成地仙的黄初平?” 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王道凡耷拉着脑袋道:“没有九微火,弄个三微火,四微火也成啊?” 旁边有不少人随声附和:“是啊,哪怕是两微火,也比没有强啊!你看现在,冷冷清清,长夜难眠……” 梁山伯暗下决心,如果将来能帮大家,就他们一把,这些人看着挺可怜的。 眼见东方yu白,大家意兴阑珊,纷纷告辞离去。 又过一会儿,当西边的山峰还是淡淡的水墨颜sè时,东边的天空已经早早地爬上了一抹黄sè的晨曦。近处的松林渐渐从静夜的温柔中醒来,轻舒长臂,让晨风从其间隙中从容飘逸而过,脱俗中带有一点高傲,悠闲中自显一种jing神。 一层淡淡的薄雾飘荡在山峰与山谷之间,很润、很柔、很灵巧、很细腻,不声不响营造出一种仙境般的氛围。 山伯一手揽住英台,静静地望着东方的天空。 这个世界静得出奇:风停了,树不动了,山凝重,雾沉着,两人的呼吸也几乎停止了。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先前那道黄sè的晨曦中便出现了一种很浓很重的红。 片刻之间,一个红彤彤的尤物忽啦一下跃上了天边飘着的云层线。 世界突然就变了,一切都变了,耀眼的金红铺天盖地,气贯长虹…… 不安分的云霞飘来了,她们在空中肆意游荡、聚涌,一片一片、如羽如金,如歌如梦。 这一刻,山伯心中震撼,仿佛回到当年慷慨激昂诵经读书的ri子,忧伤沮丧的心忽然被激活了!他的一颗心嘭嘭直跳,再也压抑不住,忍不住对着远处的山峰发出一声轻啸。 啸声起时,他的脸上笼罩着一片殷红的光晕,浑身上下充满了自信的力量。 英台也心有同感,眼见遍野的梅花收获了满钵的金鳞,只觉得这一刻无比美妙,无论是那山,那树,那云,都充满了灵气。 山伯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她,口气坚定地道:“我不想再任人摆布!我要孜孜不倦地追求,不论是上天,还是入地,都要做一个强者。我决定了,自今ri开始修炼!先从这初生的太阳入手!”说着目注红ri开始吐纳起来。 他虽然没学过吐纳功夫,却知道修炼的总则,那就是“用物jing多,则魂魄強,是以有jing爽,至于神明。”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虽没有明显的增益,却感到神清气爽,于是他停下吐纳,长声笑道:“晴天朗ri,正该出去走走,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肉身。若能碰到九微树,也顺手折一枝来。” 英台欣然道:“好啊。若能真的生起九微火,那些人不乐疯了才怪!何况,有了九微火之后,对我们自己也有好处。” 阳光明媚,白云悠悠,两人轻展蝶翼,向着正西方飞去。 “云贵,湘南,那范围可就大了,九薇树到底生在哪里?” “不管怎么说,先到距离较近的湘南看看!” 第十三章 青灯残如豆,佛影曳幢幢 自蒙仙人赐以蝶衣之后,英台的的苦ri子就没有断过。先是无尽的思念,孤独的煎熬,继而是父母的催逼,马家的纠缠,然后是惊闻噩耗,入坟共死,最后是对前途的迷惘和对陌生环境的担心,直到今天,眼见心上人意气风发,她才找到了久违的欢快! 他们无拘无束地随风而行,从山谷到原野,从树梢到云间,欢声笑语,一路不绝。 飞着飞着,英台忽然赞叹起来:“仙家之物,果然神奇。先前愁眉不战,总也没心思察看,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两件蝶衣制作得实在jing巧。梁兄你看,这儿还有好几个口袋,说不定能装些俗物呢!”说着向山伯腰间指了指。 山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却见蝶衣中间真的有一串小袋,围腰一周,仿佛腰带一般,若不注意委实难以发现。 “这么小,能装些什么呢?” 他一面“呵呵”笑着,一面将手伸入袋中,挨个儿摸了摸,结果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从正中的口袋中摸出一截丝绢来。展开看时,只见雪白的丝绢上写满了朱砂小字,顶头是:“彩虹万里百花开,蝴蝶双双对对来,地老天荒人不变,全因化蝶**在!” “化蝶**?”英台睁大了眼睛,凑近前来仔细观瞧。 “草木之jing尽在于花,人身之jing则在于神,勤采万花之露,炼jing化气成神,此所谓‘化蝶**’是也!”下面则是些具体修炼的说明,还有一些关于蝶衣的使用说明:“取天地之jing,ri月之华,炼注七ri,成此蝶衣。蝶衣一出,辄居神器总榜百名之内……唯其择主甚严,非宅心仁厚、魂魄俱在之灵体无以着之,非功力极高、心智超凡之人无以尽展其用……功力愈高,蝶衣愈强,穿行三界,瞬息万里……” 山伯想起自己说不定那天就要身赴黄泉,禁不住对穿行三界很感兴趣。然而仔细研读之后他才知道,蝶衣的每项功能都是有条件的,比如要想进入冥界,最少要修成鬼仙;要想进入神界,最少要修成真人;要想升入天界,必须修成小仙,虽说要求很低,但是却不可或缺。 英台也在反复念叨:“瞬息万里,怎能飞那么快?‘吸一滴花露,长一分jing神,增一分力气,轻一分体重……神清气朗,御风行空……’”看到这里,她变得十分兴奋,“哇,我这就去采集花露!” 山伯提醒她道:“下面还有呢,‘昙花一现,人人注目。铁树开花,其花亦珍。稀世之花,采一胜万。如能采齐世间五大奇花,一ri之间可登神界。五大奇花者,一曰天仙子,二曰虞美人,三曰念奴娇,四曰孽海花,五曰减字木兰花。除此之外,尚有百种名花,千般芳草,皆有其效……” 英台笑声忽止,噘起樱唇道:“老天爷真会捉弄人!这些花听都没听说过,却到哪里去找?” 山伯安慰她道:“慢慢来吧,先从最容易的着手。说不定哪天时来运转,忽然就得齐五大奇花了呢!” 再往下看,丝绢底下还有些字:“灵魂脱体谓之‘灵体’,魂魄俱全谓之‘全魂’,全魂之人可修此法……”看到这里,英台一阵着恼!登时变得甚是沮丧!因为山伯已经算不得“全魂”,无法照此修炼了!即使道法再好,如不能二人共修,她也提不起jing神。 山伯却不介意,微微一笑道:“只要英妹能成就仙道,ziyou自在地翱翔在天地之间,愚兄高兴还来不及!” 英台却只是摇头,低着头没有说话。 山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笑道:“修仙之路万千条,条条大路可通天。如今佛、道、魔三足鼎立,魔门是不能去的,佛道两家都有不少的修炼秘法,待我借尸还魂之后,逐个登门拜师,ri夜苦修,就不信修不成大道!” 听他这么说,英台心里才觉得好受一点,远望前方群山如黛,说道:“不论梁兄选择修仙还是修佛,我都是一只站在你肩头的蝴蝶,除非……除非等我们修成了神仙,找回自身的**……” 山伯忽然一阵心酸,勉强说道:“等到那一天,我再去祝家庄求亲……” 此言一出,英台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心中在说:“我会等到那一天的,哪怕是千年万年!”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往前飞,飞过一道山梁,忽然看见下面有数十个蒙面人围住两个光头和尚厮杀个不停。二僧一老一少,老的年约六旬,体形枯瘦如柴,少的正当壮年,生得方面大耳。 老僧身形飘在半空,居高临下迎击蒙面人。 年轻和尚则立足山石之上,双手挥动禅杖,拼命砸向近前之人。 可以看得出,围攻之人功力不弱,老僧每一掌都重如山岳,然而却不能将那些人逼退。 年轻和尚越打越心惊,口中高声叫着:“师傅,快下杀手!弟子顶不住了!” 老僧眼见徒弟岌岌可危,当即口中发出龙吟之声,掌风一变,掌力骤然增强数倍,连拍三掌之后,当即有七八个蒙面人倒在地上。 正在这时,忽有两支利箭从侧面袭来,一前一后,疾如闪电,笔直奔向身在空中的老僧。 老僧蓦地飘移八尺,却见两箭竟然也能在空中兜了个圈,再度奔袭过来! 见此情景,老僧大吃一惊,高声怒喝道:“穿云魔引箭?原来是幻神殿的贼子!渲孔快走,为师为你挡下妖人!”说着将身上的袈裟解了下来,向着下面的年轻和尚抛去,“快走,将袈裟交给竺师伯!” 说话间,二箭又到眼前。老僧身形倏然化作一道青烟,围着一众蒙面人滴溜溜转起圈来。 利箭就在他身后三尺之内,然而竟然赶之不上! 年轻和尚拿了袈裟飞速去了,脚步之快连老僧也觉得诧异! 老僧眼见蒙面人兀自不退,又有强敌将要逼近,不得不收了慈悲之心,探手提起一个蒙面人向后抛去。 两箭几乎同时透体而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人被炸个粉碎!老僧背后的僧袍也破了个大洞!就连七八尺外的蒙面人也被震倒好几个! 老僧不愿恋战,撤身朝着年轻和尚逃走的方向而去,然而令他惊奇的是,只是这么眨眼工夫,徒弟竟然不见了影子! “难道说被妖人捉去了?可是刚才没听见什么动静啊!奇怪,渲孔的轻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 稍一犹豫,老僧面前忽然现出一个满面金光的汉子,伸出一只泛着金光的手掌,狞笑道:“聂承远,交出佛经,给你一条生路!” 老僧待得看清面前之人,禁不住心中一紧,忖道:“金光浮面,掌赤似金,那是金魅幻神之功了,想不到幻神殿的二当家竟然亲自来了!” 那汉子见他默然无语,冷笑一声道:“一出石塔寺就被我们盯上了!事到如今还装糊涂!怎么着?真不肯交?” 老僧面目一片肃然,双掌合十当胸,说道:“什么佛经?老衲平生经手的佛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施主想要的话尽管跟我去拿!如果幻神殿也准备学习佛法,那倒是中土武林之福了!” 那汉子“嘿嘿”怪笑道:“说吧,你一路奔波,千里迢迢赶到金山寺,为的是什么?” 老僧缓缓拂拂袖袍,冷然答道:“此乃佛门之事。三教之会还没到,施主管那么宽做甚?” 那汉子颇为得意地道:“听说当世三大贼秃之一的法显刚从西域回来,带来一部奇奥难懂的佛经,他自己只能译出一小部分,余下的托你转交另两位老不死的共译,你现在就是去找姓竺的,我说得不错吧?” 老僧猛然吃了一惊,暗道:“此事极为隐秘,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他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看来大事不妙,佛门之中已然为妖孽渗透了!”然而口中却只是淡淡地道:“没想到幻神殿出动这么多人,连大名鼎鼎的端木弧也亲自来了,原来只是为了区区一部经书!真可惜,那部经书已然被我遣人送走了!” 那汉子仰天打个“哈哈”,笑道:“聂承远,你也太自负了!别说是你未窥佛径的徒弟,就凭你修行一甲子的功力,也休想逃出本殿的天罗地网!” 老僧摇摇头,缓缓说道:“施主猜错了,小徒带走的并非经书。你捉住他也没有用!我说的另有其人。” 那汉子陡然双目一翻,喝道:“我不管那么多,只向你要书便是!快交出来!若是听话给你留下个全尸!” 老僧面sè一变,冷笑道:“老衲倒要看看,幻神殿的功夫究竟强到何种地步!废话少说,动手!” 那汉子也不客气,大吼一声,陡然上前二步,右拳斜起,平平直劈而出,一道金光罩向老僧。掌风破空,只闻锐响一声,周围的空气好像完全被撕裂开一般。 老僧神sè不变,右掌一拂,左手捏拳自肋下猛翻而出,疾迎而上。 那汉子只觉手上一重,忍不住吐气开声,左拳再击而出,掌风重越山峦。 老僧不料对方内力深厚如此,一拳发出,第二掌竟然愈发强劲,心中惊疑之间,左掌反迎,但因力道伧促之间运之不纯,只觉手中一热,身形不由得一阵摇摆!半边身子也跟着热起来,那分感觉仿佛被刚出炉的铁汁烫着了一般。 那汉子一阵得意,自觉体内真气澎湃,吐散之际,已达颠沛之峰,禁不住放声狂笑。 老僧缓缓将双手提在前胸,刹时之间,双目之中shè出朵朵jing光。 汉子看得心中一震,连忙右手抬在空中,左掌一弯,踏身、侧身、吸气、翻掌,刹时只见他头上黑发直立而起,右掌一撞,猛冲而出! 几乎在同一时间,老僧面上蓦然生出一层白茫茫的银光,双掌一抬,一前一后疾呈而出。 半空中响起一阵惊雷之声,犹如平地掷起一阵风暴,金光连闪几下,银光摇曳不停,老僧的身形一步一步向后退,面sè变得煞白。 在看那汉子,此刻也好不到哪里,脸上的金光不复存在,口角已经渗出血丝。 正在僵持之中,老僧身后忽然又现出一人,对着他的背心猛然拍出一掌。 老僧连受重挫,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喉中一甜,吐出大口的鲜血!回头一看,偷袭之人竟是幻神殿五大护法长老之中以轻功著称的幻世魔蝠邱宗成!这家伙一直躲在远处树林里,直到此时才忽然现身,一击得手。 周围正有不少人围着,见此情景,立即有人冲上去将老僧牢牢按住,问道:“端木殿主,这家伙该如何处治?要不要押回神殿?” 端木弧喘息半天道:“就地解决!不要自找麻烦!等一等,待我动用搜神**,问问他经书藏在何处。”说着走上前去,一掌搭在老僧头顶,就待运起功力刮脉搜神。 正在这时,忽见老僧身上幻出一道灰影,轻飘飘飞上天去,迎着ri光转了两个圈,迅即不见! 回头再看老僧,双目已然紧闭,口中也没了呼吸! 端木弧将老僧身上摸了个遍,结果却没找到佛经的影子!当下恨得只咬牙,对着老僧猛踢两脚,怒道:“气死我了,老家伙竟然炼成了这一手!怪不得有恃无恐!好一个‘青灯佛影’!害得我白跑一趟,还折了这么多人手!” 幻世魔蝠邱宗成道:“佛经兴许在那年轻和尚身上。三殿主已经追上去,想来此时该得手了。” 那汉子还觉得不忿,对着老僧的肉身又重重击了两掌,这才对手下人一摆手:“整理现场,别留下本派痕迹。就算整个佛门找上门来,我们也来个死不认账!” 地上本有十几个死者,都是幻神殿的弟子,此时被他们用白布裹了一道又一道,连背带扛带走了。 梁祝二人在空中看得心惊肉跳,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事简直难以置信。 英台从来没见过这等血腥死拼的场面,禁不住手扶酥胸口连连叹息:“为了一部佛经竟然闹成这样,真是何苦来哉?” 山伯看着老僧的**孤零零躺在地上,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如此荒山野岭,只怕不久便有狼来。我们做件好事,将他埋了吧。”说着幻chéngrén形飘落在老僧身侧。 他先伸手摸了摸老僧的脉搏,确定没有了心跳,这才检起年轻和尚丢在地上的禅杖,准备挖个深坑。 英台忽然道:“佛影会不会回来?若是回来不见了肉身,说不定会着急的。” 山伯想想也对,于是停了下来,低头察看老僧的**。 老僧虽然经受了数次重击,骨骼竟然完整无损,就连肌肤也看不出伤痕,直似炼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一般。 此时ri正中天,阳光明媚,两个年轻人静静地守着个死了的老和尚,周围血迹斑斑,一片狼藉,显得十分突兀。 过了一会儿,山伯耳中隐隐听见有声音传过来,好似老僧在对自己说话:“小施主,能不能帮我个忙?” 山伯一惊,转头四顾,却又看不到人影,只得大着胆子问道:“大师请说,要我帮什么忙?” “请你帮我暂时照看肉身!” 山伯奇道:“您老不是幻出佛影了嘛,既然在附近逗留,为何不赶紧回来?您的肉身还是好好的!” 老僧低沉的声音道:“我练的是‘青灯佛影’,不是最上乘的‘夕照佛影’,一旦佛影脱体,至少三个月无法复原,可是,如果三个月不吃不喝,我的肉身就缩水了,以后便不能再用,只能封存在石塔里。所以想请你帮这个忙,事成之后老僧必有重谢。” 山伯转头看看英台,见她频频点头,于是道:“重谢就不必了,若蒙师傅指点佛法,我便感激不尽。”说着合身一扑,整个人便与老僧化为一体,蝶衣则自动飞回英台手里。 刚一进入老僧的**,山伯就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觉,不但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举手投足变得虬劲有力,而且身周环绕着一股无形的罡气,三尺之内仿佛有一道气墙,只要有一丝的风吹草动,都不会逃出他的感知。更有甚者,他竟然体验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慈悲,一种十分神秘的气息,笼罩在周围数丈之内。冥冥之中,他似乎看到正有无数的蚁虫向着自己朝拜! 他吃了一惊,赶忙低头察看,却又看不出一丝异状。抬头望去,只觉得阳光是那么的明媚,绿树是那么的娇美,就连天上飞动的鸟雀,也变得有情有趣,生机盎然。 忽然之间,他发自内心地叫了声“阿弥陀佛!” 话一出口,他觉得是那么自然,仿佛出自修佛多年的老僧之口一般。 想来老僧的魂魄并未去尽,仍有一星半点保留在**之内,足以影响到山伯的内心。好在这种影响来得比较温柔,仿佛chun风化雨一般,因而山伯并没有感到不妥,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新鲜。 老僧的声音再一次远远地传过来:“老衲将一成的功力和佛识留在了体内,你可以用其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我赶着译解经书,不能陪在小施主身侧。你我暂时别过,后会有期。” 山伯却有些担心,生怕再遇到幻神殿那伙人,叫道:“大师,若遇强敌,晚辈怕保不住您老的肉身!” 老僧的声音变得更加微细,似乎整个人已经离开很远:“一饮一酌,莫非前定,肉身若毁,勿需介怀!译经之事干系重大,非但事关佛门兴衰,更是三教之争的焦点,老衲顾不得了……你不必太在意,用不着一直守着肉身,只要每隔三ri进去一次,帮我进点米水便可……”说着遥不可闻,显然人已经去远了。 英台将老僧的话尽数听在耳中,此时见其去远,便化成一只寸许大的蝴蝶,落在山伯肩头,凑近他耳边笑道:“梁兄,你现在身入佛门,让小妹感到很疏远。” 山伯低头看她一眼,笑道:“一饮一酌,莫非前定。女施主,你我就此别过,我要去参禅礼佛了!此事干系重大,不能受人打扰……” 话未说话,耳朵被蝴蝶咬了一口,耳边传来英台笑嘻嘻的声音:“你也想修成‘青灯佛影’?看我化作一只飞蛾,将你面前的青灯扑灭!” 山伯心中一颤,双目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才转开话题道:“老和尚走得真快,连徒弟的生死也不管了,我们去帮他找找。” 英台却道:“不用找!就在山梁那边藏着。我刚才飞在空中,看得很清楚,他刚刚跨过山梁就忽然不见了影子,肯定躲在某个山洞里,或者有什么障眼法。幻神殿的人刚走不远,想来他此刻还在。” 山伯道:“英妹帮我看看,幻神殿的人是不是真的走远了?” 英台展翅飞上高空,极目望去,只在天边看见一行人影,估计已在数十里外。 于是山伯放下心来,迈步向着百丈之外的山梁走去。才走没多远,迎面撞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长相粗俗,满面脂粉,一面走一面四处巡视。 山伯谨记夫子之言“非礼勿视”,只看一眼便转过头去,全然没有注意那人见到自己时神sè大变举止慌张的样子。 英台却看得很清楚,觉得那人面目竟与先前逃走的年轻和尚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在光秃秃的头顶上生出了那满头的黑发。 转眼之间,女子骤然加快了步伐,向着不远处的树林冲去,一头扎进密林深处。 英台连忙将自己所见说于山伯听,心中只觉得困惑:“他手足粗壮,面目可憎,喉结突起,分明是个男子,极可能是小和尚假扮的!可是,就凭这种古怪的扮相,怎能躲过幻神殿高手的追踪?既然逃过了追踪,他又为何害怕自己的师傅?” 山伯听了她的描述,略一沉思道:“这人大有古怪!我们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看他到哪里去就明白了。” 于是英台再度高高飞起,凌空监视密林的动静。过了好半天,她才看到那人又换了装束,变成一个头戴天平冕冠、身背长剑的道士,从密林的另一侧急匆匆走出来。 两人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决心跟到底看个究竟。 道士直奔东北,一路忽紧忽慢,时不时回头看看,有时若无其事坐在地上歇息片刻,有时又急如星矢地赶路,弄得二人追得十分辛苦。 道士轻功显然很是高明,在他急速飞奔的时候,山伯纵然有了老僧留在体内的一成功力,还是无法追赶得上! 眼见越追越远,山伯大急,恨不得身生双翼,化蝶去追。 “可是老僧的肉身怎么办?难道说背在身上?还是说装在口袋中带走?” “对了,记得那截丝绢上说过,蝶衣可大可小,腰间每个口袋都能装重愈万斤的物品,说不定可以拿来试试!” 想到这里,他连忙退出老僧的肉身再度穿上蝶衣,同时口中念了几句咒语。片刻之间,腰部正中的口袋陡然涨大了许多,仿佛一个布袋一般,兜头将老僧罩了进去,然后又慢慢缩小,变得跟先前差不了许多,就连重量也没有增添几分。 英台看得吃惊:“竟然如此神奇?看来丝绢上说得不错,说不定真有‘化蝶**’!”略一转头,却见那道人已经奔出数十里了!于是赶紧召山伯去追。 山伯眼见蝶衣大展身手成功地将肉身收藏了起来,禁不住大喜过望,笑道:“不怕,就算他逃得再快,也休想比得过蝴蝶的翅膀。何况,这还是有可能‘穿行三界、瞬息千里’的蝴蝶。” 两人一路追踪,大约走了两ri,只觉得天气越来越冷,yin云密布,寒风渐紧,都觉得有些诧异:“这家伙究竟要到哪里去?怎么一直往北走了?” 又行半ri,山伯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回到十分熟悉的杭城郊外,眼前不远便是烟波浩淼的西湖,不由得为之一呆。 英台想起上次来时还是chunguang明媚的季节,如今却到了昏黄花叶衰的冬天,短短数月之间,一对玉人化作了蝴蝶,往ri的点点滴滴都成了前尘往事,禁不住叹了口气:“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寒风凄凄……” 山伯望着湖边光秃秃的垂柳,心中却想到吹笛的牧童,还有那行事古怪一脸jiān笑的黑衣人。正是那神秘的黑衣人,现身于清道原九龙墟,才令他堕入井底,不得不化作蝴蝶。 英台将身躯靠紧了他,面现恐惧之sè说道:“自打见了那人,我就像做了场噩梦,每天梦见一双不住yin笑的眼睛,想起那双眼睛我就像被梦魇住一般,手足都无法动弹……” 山伯越想越觉得愤懑,恨得牙齿直抖,说道:“事情的起因难道就在这里?那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物?怎会如此的邪恶恐怖?” 英台面sè发白,娇躯颤抖,说道:“那双眼睛……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睛……你不觉得?后来的马文才也有一双那样的眼睛……” 山伯想想果然有几分相似。正是从自己见到黑衣人那天起,马文才才忽然变得聪明起来,而且顾盼之间目光流离,分明对英台起了邪念,就像早已知道英台是女儿身一般。否则怎会那么巧?太守要给儿子娶亲,放着治下那么多达官贵人不找,单单将祝员外叫去?放着成排的千金小姐不要,非要娶英台这一小家碧玉? 第十四章 瀚海几贤劫,魑魅蚿蛇怯 看来那人已经到了地头,前进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从快步如飞地往前急掠,改作沿湖缓缓兜起圈子。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冬ri的太阳似乎也怕被冷风吹到,早早地落下山去,只在西天留下一抹红霞。那抹红霞也没能持续很久,只是片刻工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幕很快降临,周围一片肃静杀。 那人向四周瞄了一圈,然后忽然腾起身子奔向无人的荒野。 梁祝二人不敢大意,急忙从后面紧紧跟着。 三人穿林入谷,一阵急奔,大约过了盏茶工夫,来到一处树木稠密的地方,到处都是合抱粗细的苍松翠柏,还有一些遮天蔽ri、密不透风的榕树,仿佛进入幽深的洞府一般。 又行里许,那人忽然停住了脚步,站在一排根须相连的榕树前轻呼:“三娘,我回来了!是我千槐啊!您老请开门。” 稍停片刻,一个yin恻恻的声音响起来:“真是千槐?你前ri传信回来,说是得到一件佛门奇物,真的得手了吗?” 千槐躬身答道:“启秉三娘,弟子幸不辱命。卧底十年,终于不虚此行。” 话音刚落,密不透风的榕树忽然往两边分开了三尺,仿佛打开了一扇门户,门户里是一个身着玄衣的老妪,枯如树皮般的脸上生着一双jing光四shè的眼睛。再往里看则有些石桌石椅之类的东西。 千槐一面往里走,一面问道:“我师傅和诸位师伯都到了吗?” 老妪双目紧盯着他,道:“他们早就来了,说是肚子饿,外出觅食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东西在哪?快拿出来瞧瞧!” 千槐奔进去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笑道:“三娘先让我喝口水再说!我一路奔波,口干得要命,快把您老的yin阳泉拿点来喝喝。” 老妪瞪他一眼,却也没有责骂他什么,只是转头吩咐:“小倩,去拿我jing心炮制的阳泉酒来,为千槐接风洗尘!” 一个柔柔的女声答应道:“是,这就来了。” 此时那道树缝并未关闭,梁山伯犹豫着要不要飞进去,可是看那树枝繁叶茂,密不透风,又恐进去后出不来。 英台心中害怕,连忙将他拉住,凑近他耳边道:“别进去,先听听这些人说什么。” 山伯点点头,不敢再往里闯。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苗条、容貌清丽、年约双十的女子走出来,手里捧着酒具,轻移莲步走到千槐身边,小心翼翼地帮他倒酒。 杯尚未满,那只倒酒的纤手已经被千槐握住,想挣也挣不开,只能转头向老妪求救:“姥姥……” 老妪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道:“你跟我时间不短了。老呆在屋里也不是办法,该当出去见见世面。千槐是教主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本派未来的希望。若是能跟着他,将会是你的造化。” 小倩身子扭动了两下,似乎不太情愿,可是挣又挣不脱,只好任对方轻薄。 千槐得意地“哈哈”大笑:“妹子别怕!三娘说得不假,跟着我真的是你的福气!你修了这么多年,身上集聚的全是yin气,连一分阳光都不能见。我可是本派极少数yin阳兼修的人,嘿嘿,你知道其中的好处了?” 小倩闻言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老妪还帮着对方说话:“不错!教主连本派至宝‘还阳丹’都给他服了!要不然他能在光天化ri之下来去如飞?哼哼,连我老人家都不敢呐!”说到这里竟似有几分不满。 千槐听得明白,“嘻嘻”笑道:“三娘过谦了,您老哪用得着服什么‘还阳丹’?凭着自己jing修千年的功力,只要不是烈ri当头,哪里去不得?您老有所不知,师傅令我服下丹丸,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让我肩起重任,为本派建功立业,却令我拜在老和尚门下,整天端茶倒水伺候贼秃,那个苦啊,多少年没有风花雪月!小倩妹妹,你别不信,我可是守身如玉的好人呢!” 老妪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一去十年,带回的东西在哪?” 千槐面现得意之sè,解下背上背着的包袱,取出一个大红的袈裟来。 袈裟普普通通,既没有镶嵌宝石,也没有织以金丝,然而却能放出淡淡的佛光!红光隐隐,十分温馨,令洞内yin霾沉沉的感觉一下子减轻了大半。 霎时间,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小倩紧闭着眼睛拼命挣脱千槐的手,掉头向树荫深处跑去。 乍见袈裟,就连乔三娘也吃了一惊,禁不主后退两步,怒道:“千槐,你拿这东西回来做甚?想要害死本门弟子吗?你难道反了不成?” 千槐将袈裟平摊在石桌上,得意地抚mo着道:“这可是佛门至宝啊,我一去十年,就弄了这么件宝贝回来……” 乔三娘怒道:“一件穿了几十年的破玩意,怎么是宝贝了?你要不说清楚,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就算你是教主的徒弟也不行!” 千槐左顾右盼,笑道:“师傅怎么还不回来?他若见了这件宝贝,高兴还来不及!” 听他这么说,乔三娘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准备上前仔细观看,瞧瞧袈裟到底有什么古怪。 梁祝二人在外面静静地瞧着,心里也是十分好奇。 正在这时,林内忽然变得yin暗了许多,一股冷风从背后吹来,迫得他们急忙闪身躲在一株十分高大的松树之后。回头看时,却见一个身材极高的巨人领着十余人走过来。那些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其中包括两三个老翁、四五个妇人,还有几个年轻人。年轻人手里则各自提着一些猎物,有的是野猪,有的是猎豹,还有一个赫然提着个断了胳膊的人! 巨人用力吸了吸鼻子,眼中jing光连闪,向周围望了望,说道:“奇怪,我怎么闻到生人的味道?” 一个稍显年轻的女子笑道:“教主啊!您太过虑了吧?怎么可能有人来到这里?方圆十里都是我们的领地,无论是脚下的绿草,还是头顶的枝叶,都是我们的手足,除非来人脚不沾地,手不攀援,或许能够接近此处。” 山伯听得心中一惊,急忙将靠近松树的英台拉开了一些,同时将身形缩成指甲大小,隐藏在浓浓的夜sè里。 巨人只是冷哼一声,然后领着众人进入树缝之内,一眼看见摊在石桌上的袈裟以及站在旁边的千槐和乔三娘。 千槐见了赶紧上前拜见,一面兴奋地叫道:“师傅,我为本门立此大功,该得到什么奖赏?” 巨人只是轻哼一声,也没问别后情形,而是径自上前查看袈裟。 旁边几个老者也都围上去看,几个年轻人则只能远远地看着,似乎抵不过袈裟发出的佛光。 大红的袈裟上以浓墨写就很多字。 巨人一眼看到顶上的两字标题:“‘贤劫’,什么意思?” 再往下还有一段话:“千载之前,有劫‘庄严’;千载之后,有劫‘星宿’;千年之内,有劫曰‘贤’!千佛竞出,万鬼沦落,故而又名‘善劫’!”看到这里,众人都皱紧了眉头。 看起来,这像是佛门jing心设计的策略书了。 然而佛门又有什么法子,能令“千佛竞出,万鬼沦落”呢? 千槐看着众人十分震惊的样子,越发显得得意起来,笑道:“师傅,你看徒儿多有先见之明!当年一下山就拜在维摩大师聂承远的门下,苦候十年,终于得到了这个机会。聂承远千里奔波赶到金山寺,拜见刚刚从西域回来的神僧法显,法显给了他两件宝贝,一件是本金箔织就的厚厚的经书,据说里面的经文十分难懂,连他自己都不能全部明白;还有一件就是这件袈裟,据说上面的字迹乃是由参加灵山法会的菩萨根据佛祖之言纪录下来的,时间不超过十年!” 巨人抬头看他一眼,只是点了点头,旋即低下头去接着往下看。 只见袈裟上写着:“十方三世尽虚空界一切诸佛,归命忏悔,至心忏悔。所谓六道果报,种种不同形类各异,当知皆是业力所作。所以佛十力中业力甚深,凡夫之人多于此中好起疑惑。行善之者触向轗轲,为恶之者是事谐偶,谓言天下善恶无分。如此计者皆是不能深达业理,何以故尔?经中说言,有三种业:一者现报,二者生报,三者后报。现报业者,现在作善作恶,现身受报。生报业者,此生作善作恶,来生受报。后报业者……” 看到这里,众人无不摇头笑道:“全是废话!如今都什么年代了,还弄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只能偏偏小孩子而已!” 巨人更是嗤之以鼻:“说得不错!对于我们圣门jing英来说,追求的目标就是今生无限的享乐!至于死亡之后,谁管它洪水滔天!” 千槐见众人对着袈裟取笑不已,似乎自己费尽心机得来的宝贝竟是废物!禁不住叫屈:“师傅,再往下看,下面还有呢!” 巨人又低头往下瞧,却见下面文风一转,词句变得通俗了很多,语气却显得十分凌厉,大意是说“眼见世上坏人越来越多,好人越来越少,佛祖准备改变六道轮回的管理制度,将原来的‘一罪一罚’改作‘一罪三罚’!就是说除了保持生报和后报的强度之外,还要加强现报的幅度,特别是将现有的天劫次数加强一倍!从‘四九天劫’,改为仈jiu七十二次劫难!从而减缓心术不正之人修真的速度,达到扶助正气、建立人间乐土的目的。” 看到这里,众人全都面sè大变,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巨人一下子勃然大怒,骂道:“卑鄙!无耻!老和尚欺人太甚!无法凭着修炼胜过我们,就想着投机取巧改变规则!他nǎinǎi的!仗着手中有点小小的权力,竟然如此对待我们圣门!气死我了!”说着双手用力撕扯袈裟,恨不得一把将其撕成粉碎!可是不知何故,那袈裟竟然十分柔韧,撕了几下竟不见功。 旁边站着的一个年轻人还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关键,问道:“教主,天劫增加一倍又怎么了?我们不是有避劫之法吗?” 巨人怒不可遏,一把将石桌掀翻,同时将袈裟甩出数丈远,怒道:“避劫,避劫,避个鬼劫!凭什么佛道两家都能光明正大地四处招摇,而我们圣门却只能小心翼翼地潜伏在yin暗的角落里?这难道公平吗?你个傻瓜,避劫之法并不是回回有效,一旦不灵你就等死吧!” 众人听了禁不住连声怒骂,一个个显出义愤填膺的样子。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耸着胡子道:“我们不能任人宰割!必须采取行动,设法显示圣门的实力,逼佛祖改变主张。” 一个双目俱盲的汉子恨恨地道:“什么改变主张!以我之见,就应该联合圣门各派高手,发动新一轮的‘圣战’!彻底推翻佛道两家的通知!” 此言一出,几个年轻人当即兴奋起来,纷纷叫道:“不错!” “刺槐公说得对极了!” “多少年了?现在的江湖太平静!简直能淡出个鸟来!再这样暗无天ri下去,迟早要把人憋死!” “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下,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去下地狱!” 听着年轻人慷慨激昂的叫声,几个老妇面sè却显得很晦暗。她们显然对所谓的“圣战”心有余悸。 乔三娘更是皱紧了眉头。想起当年自己一败再败的惨状,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紧着摇头:“不成的,上一次的‘圣战’就输得不明不白,这次可不能乱来了,先得瞅准了才能下手。” 先前说话的白发老翁道:“上次我们实力不弱,本来一路顺风,高奏凯歌,若不是许逊那厮从天庭借得兵来,我们早就赢定了!如今许逊不在,说不定有门儿……” 话未说完,就听乔三娘叱道:“谢逊没了还有张逊、李逊……只要天庭还有兵闲着,就不会坐视人间乱象不管。除非……除非圣门各路人马同时动手,千军万马围剿天兵,才有几分成功的希望。” 千槐极力想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抢着插言道:“弟子以为,如果现在动手,圣门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只知道圣门的情况,并不了解佛道两家的情形。经过这么多年,佛道两家都有很大的变化,涌现出不少的年轻高手。我觉得,如果能等到三教盛会之后,每家的实力都清楚了,动起手来底气才足。” 巨人一直在榕树下走来走去,此时听了千槐之言,忍不住赞了声“好!”,然后道:“圣战的事不是我们这些人所能决定的!还是设法层层上报,看看上面的意见再说。柳四娘!”他转头吩咐一位静立在旁年约五旬的妇人:“请你动用千里传音之术,将袈裟上的字一个不漏地通知圣门各派,同时将千槐的话附在后面,就说是我云杉的意思!” 千槐面现得意之sè,只觉得自己终于露了个大大的脸。 妇人答应一声,弯腰捡起袈裟,转身出了榕树的树缝,向着不远处一株苍老的柳树走去。 夜幕阑珊,黑雾沉沉,林内显得十分冷清。然而袈裟却能一直不停地发出淡红sè的微光,并不因为四周浓重的yin气而有所减弱。看来端得是一件佛门宝贝。 柳四娘虽然修行多年,却也有些畏惧那淡淡的佛光,故而只是伸出小指轻轻钩住袈裟的一角,任其像旗帜一扬飘荡在身后。 山伯眼见对方恰好经过眼前,袈裟只在距离自己不足三尺的地方,立时心中一动,真想伸手将其抢过来!可是眼见不远处就有那么多的魔门高手,周围又是遮天蔽ri的树木,只怕抢过来也无法逃脱,因此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实在无法想象!这时候,一直静静观望的英台忽然动手了!只见她眨眼之间身形暴涨三尺,一把将袈裟捉在手中,同时对着山伯娇斥:“快走啊!”说着展翅向外飞去! 山伯本在跃跃yu试之中,见状闪身就走。 他见英台急切之间来不及将袈裟收入袋中,生怕硕大的袈裟会被树枝勾住,于是赶紧飞上去帮她收好。 正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啸音,似狼嚎,如鹤唳,又像人死之前发出的一声惨叫,听得人浑身发麻,毛发根根直立。 啸声过处,周围的树木、花草忽然动起来了,各自摇摆着枝叶,仿佛忽然生出无数双手臂,在空中乱舞乱摇。 只是一霎那间,英台已经看不见出去的路,只觉得眼前现出重重帘幕,又像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笼罩过来! 再一转眼,却见十余个魔门高手都已经围了上来。 耳边响起乔三娘肆无忌惮的尖声狂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嘿嘿,还是个女娃,好啊!正好收过来给小倩做个伴!千槐,下面看你的了!” 千槐往后缩了缩身子,笑道:“有师傅和诸位师伯在,哪里有晚辈班门弄斧的道理。三娘,这里是您的地盘,还是您老亲自出手吧。” 乔三娘眼中发出凌厉的寒光,口中念念有词,发出奇怪的“呜呜”声。 时候不大,周围的树木全都疯狂地摇曳起来,尤其是梁祝二人身旁的树木,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竞相伸出手臂去捉两人。 英台被逼得不停地左躲右闪,蝶影在树枝之间飞来荡去。那些树枝看似来势凶猛,不过却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山伯紧紧跟在她的身侧,一面飞一面察看出去的道路。 他见头顶全是密不透风的枝叶,脚下却有一条数尺宽的通道,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往何方,于是急飞两丈,领着英台沿着通道往前飞去。 “什么人啊,胆子不小!”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众人正待腾身去追,却见乔三娘摆了摆手,神态轻松地道:“不用急,他们会回来的。” 时候不大,果然看见两只蝴蝶又从另一个方向飞了回来!那通道竟然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处!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见蝴蝶距离很近,乔三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张口喷出一股ru白sè的烟雾。 烟雾带着一股浓烈的甜香,迅速将蝴渲小 千槐大概作惯了下人,时刻不忘拍马屁的好处,大声叫道:“三娘好厉害,**之雾一出,看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乔三娘默不作声,探手摸出一个小小的葫芦,拔起塞子向着掌心倒了几滴液体,然后又是深深吸一口气,旋即猛地吹了出去。 一股淡黄sè的烟雾升起来,微微有股酸味,就像闻到发霉的隔夜饭,又像刚刚腐烂的人肉发出的气味一样。 众人见了黄雾齐齐退后一步,生怕自己被卷入其中。 千槐再次夸张地大道:“三娘,这才几年不见啊!你连腐骨之烟也炼成了,好厉害!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 乔三娘眼见梁祝二人在迷雾之中飞来窜去,然而却始终无法摆脱迷雾的束缚,于是“嘿嘿”一笑道:“迷雾算什么?若是由教主出手,早就擒住这两个家伙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山伯将众人的话听入耳中,心知眼前的烟雾必然有毒,然而自己却没有办法。他既无法长时间闭住呼吸,也不能找到捷径急速飞出去,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利,头顶笼罩着密不透风的树叶,脚下是无数蠢蠢yu动的花草,四周更有看不透的烟雾,仿佛处于天罗地网之中,禁不住连连叫苦。 英台却不管那么多,眼见通道走不通,于是腾身而起向上飞去。 无奈头顶却有无数的树枝连续不断地拍打下来,逼得她左闪又避冲不上去。 白发老翁见了,远远地叫道:“千机门的小子,不要再挣扎了!赶紧交出袈裟,饶你们一条小命!” 山伯闻言一愣,心道:“什么千机门?他说我们是千机门的,此话怎讲?” 见两人没有反应,白发老翁又道:“我跟你们教主也算有一面之缘,交出袈裟饶你们不死!不要怕,仔细说起来,大家都是圣门一脉。只不过,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跑到我们玄yin教的地盘来!还敢动手抢我们的东西!” 山伯和英台依旧不理不睬,懒得出言辩解,只是一个劲想法往上飞。可惜往上飞的路困难重重,好半天才腾起丈许距离,头顶依旧是无尽的树枝树叶,层层叠叠,不知道有多厚。 时间过去好大一会儿,乔三娘眼见**之雾和腐骨之烟都没起作用,禁不住恼羞成怒,探手摘下一把树叶,抖手抛了出去。 树叶急如流星,笔直飞向两人。 梁祝二人看得真切,只是将身子扭了两扭,便将树叶从容让了开去。他们有着护身蝶衣,虽然尚不能瞬息千里,却可以避开敌人的攻击。 巨人云杉看得不耐烦,大喝一声:“咄!”同时抬手就是一拳。拳风呼啸而过,形成一个直径五尺的风柱,直向英台击去。 英台正在躲避头顶不住拍下的树枝,见到拳风袭来,只是稍稍往旁边闪了闪,她却没想到此拳乃是玄yin教主所发,范围又是如此的宽广,威力更是说不出的强悍,结果没有避开拳风,身上重重地挨了一记。虽然有十分坚韧的蝶衣护体,她的身体还是陡然一震,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双臂变得绵软无力,再也无法伸展蝶翼,只能径直向地面落去。 山伯吃了一惊,急忙伸手右手将她接住,同时扑打着另一侧的蝶翼,斜身横掠,不分东西南北地乱闯。 云杉见他还不肯投降,禁不住怒哼一声,抬手又是连续三拳击出,拳风完全笼罩了山伯周围两丈之地。 山伯见事不妙,只得陡然从半空中落下来,改为贴着草尖急掠。 可是身后还是不断有拳风逼过来,令他苦不堪言,不得不狼狈逃窜。 云杉见自己连番出手都无法将其拿下,不觉感到奇怪:“天机门不过是个小门派,纵然门主亲至,也未必逃得过我三五掌!不对,这人不是天机门的。大家别光看着,都给我出手,快点将其擒住,免得夜长梦多!” 于是十余人猱身而上,拳掌交击,兵刃齐出,向着山伯追去! 眼见各式法器劈头盖脸袭来,山伯只能仗着轻盈的蝶衣拼命逃窜。 可是奔来奔去找不到出去的路,他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恐慌。 正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阵阵梵唱,听声音似有两人在同时诵经,一高一低,一悠长,一短促,初起似在数里之外,倏然之间已到眼前。 随着阵阵梵唱透入,本来摇曳不定的树木忽然停了下来,密不透风的森林跟着现出一条又一条的道路。只有来自云杉的拳风却忽然加强了几分,看来他是想再加把劲,争取在最后关头擒住山伯。 可惜除了他自己之外,玄yin教其余众人的攻击无不减缓下来。几个年轻人更是捂着耳朵远远地避开了。 山伯见机不可失,连续闪过数道拳风之后,沿着一条最宽的道路飞速往外飞去,眨眼出了森林,赫然看见两个身披袈裟的老僧盘膝坐在林外。 两僧宝相庄严,身上袈裟闪闪放光,头顶彩云环绕,脚下草地隐隐现出莲花之形。声声梵唱发聋醒聩,短促者宛如chun夜惊雷,悠长者恰如慈母轻歌。 危急关头忽逢救星,山伯激动得几乎要留下泪水。他不敢怠慢,连忙一闪而过躲在老僧身后。 转身回望,玄yin教主的影子已经现身于树林的边缘。不过他并没有走出树荫,只是远远地瞄着老僧道:“今天是什么ri子?怎会有两大神僧联袂而至!尤其是竺法护,你已经闭关三十年了,怎会忽然跟法显走在一起?” 二僧之中,一位身材瘦消,面sè黝黑,下唇宽厚,眉间生有寸许长的白毛;另一位身材较高,额部宽阔,鼻梁高直,嘴角浮现出一丝温雅、恬美的笑意。 此时,身材瘦消的老僧双掌合十道:“云施主,别来无恙乎?昔ri匆匆一别,转眼已是数十年,时间过得可真快!” 云杉“哼”了一声,道:“稀里糊涂几十年,有什么好说的!倒是‘神僧竺法护’的威名越来越盛,深受天下众生景仰,貌似混得很不错呢!怎么着?你现在功力大进,就想欺上门来灭了我玄yin教?” 竺法护神sè肃然道:“不敢,老衲想求云施主帮个忙,不知施主是否肯给这个面子。” 云杉眉毛一挑,问道:“究竟是什么事?禅师请讲。” 竺法护拨了拨眉间的白毛,说道:“维摩大师聂承远乃是老衲的师弟。他有一个名叫‘渲孔’的弟子,近几ri忽然失踪不见,因而托老衲帮忙寻觅。老衲动用‘天视谛听’之术,算定渲孔已经到了这里。所以想请云施主赏个面子,将他交给老衲。” 云杉将手一摆,断然道:“从未听说‘渲孔’两字。不过,小徒千槐出行十年刚刚回来,你说的若然是他,轻恕本教恕难从命!”说着将手向后一招,叫道:“千槐,出来见过两位神僧!将此事做个了断!不要怕!两位神僧何等身份?怎会与小辈为难?” 话音刚落,千槐从浓密的树荫里走到林边,对着竺法护躬身行礼,口中“嘻嘻”笑道:“师伯,您是在找我吗?我师傅到哪里去了,他怎么没有同来?” 竺法护望着他道:“你究竟是渲孔,还是千槐?” 千槐笑道:“小的既是佛门弟子渲孔,又是圣教弟子千槐,而且是先有的千槐,后有的渲孔。也就是说,我一直都是玄yin教中人,师伯您明白了吗?” 竺法护眼中放出朵朵神光,面sè愈发冷峻,说道:“你身入佛门,修行十年,究竟修了些什么?难道说纯粹是虚度光yin?真个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一点没受到佛法的影响?” 千槐被对方眼中的神光照得连连后退,面上勉强笑道:“不错,我真是虚度光yin来着。别看我每天被聂师傅逼着念经,一刻不停地背诵禅诗佛理,其实我是左耳进,右耳出,口中过,心不留,所念的佛经一点也没记住!”说着回头望了云杉和乔三娘等人一眼,生怕被他们误解,又道:“这可不容易呢!幸亏云师傅有先见之明,传我‘一心二用、过目辄忘’之术,否则早就挺不住了。我口中念着经书,心里想着纵横江湖叱咤风云的快活ri子,哪里知道经书中讲的是什么!” 云杉显得很满意,赞道:“真是难得,等下看赏!你想要为师赏你什么?” 千槐躬身道:“多多益善!师傅赏赐的东西,总归是最好的。”随即得意地哈哈大笑,对着竺法护上前两步,笑道:“师伯您请回吧。回去帮我谢谢聂师傅,老实说他待我不薄,不但逼着我念书识字,还教我佛门武功。我虽然不喜佛经,却不讨厌佛门武功,跟着聂师傅学了那么多年,佛门功夫也算是小成了!现如今一人身兼佛、圣两家的功夫,怎么说都有他的功劳。” 竺法护双目生出异彩,依旧紧紧地盯着他,不紧不慢地道:“你能熟读千卷经书而不动心,倒令老衲有些难以置信。待我问你几句,看看你是否真的一句也没有记在心上。若是你始终摇头,那便是魔门弟子。若是答出一句,便算是佛门弟子了,跟我回去如何?” 千槐默然点头,心道:“不论你问什么,我想都不想就说不知道!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云杉担心对方使出狮子吼的工夫,上前两步将手搭住千槐的背心,准备一旦千槐顶不住,自己便输入功力帮其抗衡。除了狮子吼之类的音功之外,他倒不信竺法护能有什么法子单凭两句经书就能拉走千槐,尤其是双方距离那么远,中间隔着七八丈的空间。再说,千槐的功力本就不弱。 “好好回神僧的话,让他死了这条心!”云杉将弟子往前推了推。 竺法护回头望了躲在身后的山伯和英台一眼,微微一笑道:“两位既然适逢其会,也请好生听着,说不定对ri后的悟道有些好处。” 山伯已经凭借蝶衣化chéngrén形,闻言躬身应道:“谢神僧提点。” 英台的神智一直未曾丧失,此时虽然仍觉得浑身乏力,不过已能勉强站起身来。 竺法护神目如电望向远方,发现树林之内站了不少人,除了云杉、千槐之外,还有几个妇人、老翁,甚至还有几个年轻人,于是冲他们微微颔首,轻声梵唱道:“无边风月眼中眼,不尽乾坤灯外灯;柳暗花明千万户,敲门处处有人应。千槐,你听过这首禅诗吗?知道它说的是什么意思?” 千槐捂住耳朵摇头:“没听说过!不知道!” 竺法护神目如电,目光直透对方心底,朗声道:“这首佛偈说明人生之中,如果事事都能以慧眼彻见,用心灯明照,那么,无论遭遇何种困难,都能从容不迫,周到圆融。” 山伯和英台禁不住点头,心中仿佛有豁然开朗之感。 千槐虽然用力捂紧了耳朵,可是依然不管用,那些话仍旧一字不漏地传入耳中,甚至像铁锤一样不断敲打内心深处。 竺法护接着梵唱:“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千槐,后面一句是什么?” 千槐听着熟悉的诗句,心中已然冒出“满船空载月明归”几个字,可是却咬牙忍住没说出来,口中兀自叫道:“不知道!” 他说话的声音明显低了许多,显然底气不足,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竺法护梵唱又起:“逝水不复返,黄叶无枯荣。万物有终极,浮生yu何成?……及时不自惜,时去空伤情……” 听着听着,山伯心中生起伤感之情,禁不住伸手握住英台的柔胰。 听着听着,千槐似乎回到聂承远创办的藏经阁,想起自己被师傅逼着背诵经书的情景。 耳边传来竺法护不绝的梵唱:“千年苔树不成chun,谁信幽香似玉魂?霁雪满林无月丽,点灯吹角坐黄昏。” 听到这里,英台仿佛看到自己孤灯静坐思念山伯的情形,想起自己一寸相思一寸灰,然而却无法等到山伯的影子,她就感到浑身发冷,禁不住将身躯靠近了山伯。 梵唱不止,声音愈见低沉:“茫茫复茫茫,满眼皆埃尘。莫言白发多,茎茎是愁筋……” 此言一出,众人眼前更是一阵迷惘,不知道自己这样终ri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人生百年,忙忙碌碌,辛苦执着,不过是‘茫茫复茫茫,满眼皆埃尘’而已。 山伯心中难过,只想拉紧英台的手,找个暖融融的小屋,围着炉火相拥夜话。 千槐手足颤抖,只觉得纵横江湖好像是一场梦,一切是那样的不真实。 梵唱延续不绝,愈发显得深邃透彻,直似醍醐灌顶一般:“千年石上古人踪,万丈岩前一点空;明月照时常皎洁,不劳寻讨问西东。曲径通幽踏晚霞,几声暮鼓绕香华,远山隔水拥残月,千槐,后面是什么?”声音问得很是亲切,听起来好象是聂承远在说话。 千槐本在神思不属之中,闻言习惯xing地答道:“‘镜里观花花非花’。师傅,我答得不错吧?” “不错,佛门广大,回头是岸,渲孔,跟老衲回去吧。”声音又唤作竺法护的语调,一张老脸满是笑容。 千槐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云杉。 云杉狠狠地瞪他一眼,旋即对着竺法护道:“神僧枉费心机了!千槐不会跟你去的。我劝你还是早些走的好,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竺法护并不答话,只是将双目锁定了千槐,左手做掐花状,手指轻弹,发出一道无形的佛光。 千槐如受雷击,浑身颤抖,眼睛不敢与对方相视,只能低下头去说道:“竺师伯,我已经没法回去了!跟您说句实话,是我将聂师傅携带佛门宝物的消息走漏给幻神殿的,希望他们派人来抢,我才有机会夺取袈裟。事已至此,你说我还能回去吗?” 久未说话的法显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贫僧和竺师伯为你说话,还愁师傅不原谅你?” 千槐依旧摇头:“一ri为魔,终生难返。”说着双膝跪地,对着竺法护叩了两个头,接着又对云杉叩了三个头,沉声道:“师傅,您老多保重。弟子心神恍惚,浑身难受,只想退隐反思几年。请您原谅。”语毕拔腿就跑,离开山林向着无人的荒野跑去。 云杉怒道:“你这小兔崽子,真的被贼秃三言两语就说动了?你,你给我滚回来!” 千槐身形骤然加速,转眼消失在夜sè里。 离去数里之后,他的耳边犹自传来竺法护十分亲切的声音:“心佛入体,逃到天边也逃不掉的,你还是早些回来吧。” 眼看千槐去远,云杉再也按捺不住,厉声高叫道:“姓竺的,你现在满意了吧?达到目的还不快滚!” 竺法护合掌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助人向善,乃是无量功德。施主脾气还是这么差,动不动就冒粗口,以后可要改一改。” 云杉心中怒极只想破口大骂。可是当着两大神僧的面,他也不敢过度撒野,于是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转头望向身材较高的老僧,冷冷地道:“法显,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近百年从未有过交涉,你现在来凑什么热闹?” 竺法护面带微笑,如坐chun风,淡淡地道:“云施主忝为玄yin教教主,正是当今武林的风云人物,贫僧一直未曾识荆,心中颇为遗憾,今ri幸喜得见,也算一偿夙愿。” 云杉心中稍感舒畅,仰天打个“哈哈”,说道:“这才是当世神僧!说出的话让人听着爽。说吧,你来是为了何事?难道说也有一个弟子失踪了不成?” 法显双掌合十,道:“贫僧不远万里从西域带回来一件袈裟,听说到了云施主手里,不知是不是真的?” 一想起那件袈裟,云杉就禁不住气得七窍生烟,那倒不仅仅因为“贤劫千佛,增加劫难”的事,而是因为袈裟竟然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抢去了!而且仇人就在眼前却无法动手,怎能不令他气得发狂? 因而他双目圆睁,怒声狂吼道:“什么袈裟?我这里没有!” 法显低声求肯道:“施主留着袈裟也没有用,就请还给贫僧吧。” “快走吧!你到别处去寻!” “不得袈裟,贫僧无颜回寺,只好守在这里不走了。”法显露出坚定的神sè。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就在这里等上一百年也没用!”云杉不再理睬法显,转身向着密林深处走去。既然当世两大神僧同至,他只好放过抢去袈裟的梁祝二人,并且不说破其中的原因。如果梁祝二人心存歹念,说不定会将袈裟偷偷藏起来,那样他云杉说不定还有重新夺回的机会。 他心中明白,若是动起手来,玄yin教人手虽多,但都不是两位神僧的对手。他自己虽不至于就此丧命,手下的长老和弟子们可就不好说了。因此他宁肯忍气吞声退入林内。林内机关重重,树木yin森,对他和门下弟子来说极为有利。 法显见对方不肯交出袈裟,反而掉头就走,当下面sè微变,盘膝坐在地上,双掌相合,口中吐气开声,诵经梵唱起来:“若入大海,百千亿垓众生豪贱,处海深渊无底之原……假使风吹其船,流堕黑山回波,若经鬼界值魔竭鱼,众中一人窃独心念我佛之名,皆得解脱一切众患,及其伴侣众得济渡,不遇诸魔邪鬼之厄……”声音远远地传开去,十里之内袅袅不绝!远非适才竺法护轻轻低吟可比。 梵唱一起,林内众人齐齐皱眉,几个年轻人拼命捂住耳朵,抱头逃窜。 乔三娘心情烦躁,叫道:“老贼秃欺人太甚,老娘跟他拼了!” 柳四娘道:“教主,是否动用千里传音,唤圣教之人前来支援?” 云杉双眼冒火,强忍住怒气道:“再等等,看他究竟能折腾多久。先别传音,免得惹人笑话。” 于是几位长老各自塞了耳朵静静等待。可是梵唱声实难阻挡,塞了耳朵也照样听得真切,惹得众人越来越烦躁。 不知何故,英台和山伯两人竟然非常喜欢听法显诵经,只觉得那声音仿佛天籁一般,每听一句都觉得浑身舒畅,就像久旱逢甘霖,别提多么爽快了。所以他们都不忍心打断梵唱之声,只盼着法显多念一会儿是一会儿。 山伯一面倾听一面用心记忆,只觉得这段经文说不定对自己的修行有些好处。 林内众人早就把法显骂了个祖宗八代,连带着把梁祝二人也骂了百遍千回。 眼看过了半个时辰,山伯觉得如此下去不是君子所为,于是令英台取出袈裟呈上去。 诵经声嘎然而止。法显接过袈裟看了英台一眼,十分欣喜地道:“多谢姑娘赐还佛门圣物!贫僧感激不尽!” 英台颇有些后怕,手扶胸口笑道:“为了这件袈裟,我和梁兄差点殒命。大师可要补偿我们呐!” 山伯拉了拉她的衣襟,轻声道:“宏法扬善,我辈当为,要什么补偿呢?” 英台偷偷向他摆手,意思是:“你不要管,瞧我的好了”。 法显见她形象天真,不由得笑道:“贫僧身无一物,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修真秘笈,只有几本世人皆知的经书。不知施主想要什么?如果贫僧能做得到,一定尽力而为。” 英台见法显答得干脆,禁不住心中大喜,鼓掌笑道:“经书我不喜欢,就请送给梁兄吧。我想求大师另外一件事,您可不能食言啊!” 法显将她视作鬼魅,以为她想求自己诵经超度,于是微微一笑道:“贫僧佛法修为甚浅,只恐帮不上忙。你且说说看。” 英台拉起山伯的手,对着法显深深鞠了一躬,又对竺法护深鞠一躬,面现凄容道:“请大师帮我和梁兄找回失去的肉身!” 法显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高难度的要求,不由得“嚯”地站起身来,双目神光四shè,上下打量她和山伯,停了片刻方道:“两位魂魄俱全,偏又非魔非妖,非仙非佛,又不同于山jing木灵,走兽飞禽,从灵xing上看还是普通的人类!这倒是一件奇迹。” 英台又鞠一躬,祈求道:“所以才请大师垂怜,帮我们找回肉身。” 法显皱了皱眉,说道:“肉身已坏,贫僧也没有法子。你们只有转世投胎,或者借尸还魂了。其实,就这么灵体修仙下去,一样可以成仙成佛,不是很好吗?又何必要什么肉身?” 英台愁容满面,心有不甘地道:“如果肉身真的坏了,我们也不会麻烦大师。问题是肉身并没有坏,而是困在某处无法取出来。” 竺法护向来看不得别人受苦,尤其又是楚楚可怜的女孩,当下上前一步道:“肉身何在?是否为妖物所侵?抑或陷身于魔窟之中?若是要我们除妖降魔,尽管开口,哪怕是幻神殿,宁幽宫,也不是全无法子。” 英台摇了摇头:“那里既没有妖,也没有魔,只是机关重重,阵法极其复杂,寻常人是进不去的。” 竺法护闻言叹了口气:“我自幼出生西域,虽然jing通三十种语言,译过数百本经书,却不明白中土的阵法是怎么回事,所以帮不上你们。法师兄,你怎么样?能不能帮他们一把?” 法显也跟着摇头:“我懂的阵法十分有限。若是佛门之阵还稍微好点,若是别的复杂的阵法就无能为力了。”说到这里,转眼看见英台十分失望的神态,他又觉得很是不忍,心中一动,回望竺法护道:“说不得要去五行门走一趟,请邹门主亲自出马,想来问题不大。” 竺法护眼前一亮:“不错,我怎么将他给忘了!” 第十五章 尧舜逝已远,帝陵王气存 五行门总坛位于河南淮阳,行程约有千里。 竺法护自觉帮不上忙,而且又急着翻译那本神秘的经书,于是先回去了。 山伯取出聂承远的肉身,化成老僧的样子,跟着法显徒步赶往淮阳。 英台则化成一只寸许大的蝴蝶,驻足在山伯肩上。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红ri初升,行在山野林间,不时可以瞧见野生的腊梅。 法显一面呼吸新鲜的空气,一面笑道:“chun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上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山伯赞道:“大师好心境!” 法显回头望他一眼,忍不住啧啧称奇:“两位未经修炼而能徜徉于世,不惧狂风,不怕骤雨,不畏烈ri当头,端的是人间奇迹!”说着伸手摸了摸山伯身上的蝶衣,点点头道:“看来是这件衣服的缘故了。” 山伯道:“是啊,幸亏有这件蝶衣,否则魂魄早就散了。” 法显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们失去肉身还能继续修炼,真是可喜可贺!” 英台问道:“大师,请恕弟子愚钝,‘修炼’究竟有什么意义?当世之人为何都要修炼?” 法显微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作为任何一种生灵,如果不想彻底消亡,都必须努力提高自己,使自己具备更高更强的能力,这就是‘修炼’。譬如书生要努力读书,工匠要提高技艺,医者要实习医术,这都是修炼。” 英台难得有机会向当世神僧请教,心中兴奋,笑道:“大师,我问的是修仙之道,不是普通的修炼。” 法显道:“修仙是修炼的极致。无论哪种修炼,到了最高境界,都有可能获得极大的ziyou,甚至突破生死,翱翔于天地之间,那就是修仙、修神、修佛、修魔。” 英台忽然心中一动:“这么说,如果能凭着奇巧的构思获得极高的能力,那也算修仙了?” 法显答道:“从广义上说是不错的。比如武林中有个唤作‘天机门’的小门派,就能设计出不少古怪的玩意,并且凭借那些东西纵横江湖。” 英台叫道:“还真有天机门啊?昨夜有个老妖说天机门是‘圣门’的一支,我还以为他在信口胡说。” 法显眉头一皱:“这消息很有价值。天机门名声还不错,没想到却是魔门分支。看来像这样隐匿下来的魔门分支还有不少,ri后正邪对决的时候说不定是个麻烦。” 山伯奇怪自己竟然在一夕之间听到那么多门派的名字,禁不住问道:“大师,世上究竟有多少门派?” 法显答道:“知名的不下百家,不知名的就更多了。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九十六净土,一百零八魔窟,究竟隐藏着多少修真人士,没有人能说得清。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飞禽走兽、山jing木灵、魑魅魍魉。” 英台很是不解,问道:“为何飞禽走兽也能像人一样修炼?” 法显侃侃而谈道:“万物有灵。所有的灵魂一开始被造出来的时候都是人,人在六道轮回之中居于中等偏上的地位,其上有神仙、修罗,其下有牲畜、饿鬼。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如果勤加修炼可以升为神仙,如果自甘堕落可以进入地狱。飞禽走兽虽属于牲畜道,但从灵魂的本质上跟人是相通的,不同的只是所处的境界和修行的方式。它们如果勤加修炼可以转生人类,也可以成为山jing木灵,甚至可能机缘凑巧一步登天;如果弄不好,也可以堕入地狱,成为饿鬼,甚至走入魂魄消亡的终结。” 山伯想了想,觉得乔三娘、柳四娘大概都属于山jing木灵之类了。 英台又问道:“师傅,什么是妖?什么是魔?既然都是修真,为何有神仙妖魔之分?” 法显宣了声佛号,双目放出神光,缓缓说道:“修真修的是心和力,两者缺一不可。如果忽视修心,一味追求力量,为了获得超凡的能力不惜*,甚至杀人越货,那就是妖魔的行径。他们修炼的速度虽然快,但是天劫也多,而且即使炼成了也难以持久,往往如昙花一现很快就凋谢了。至于妖、魔之分,则在于境界之不同,从山jing木灵修成的属于妖,从人类修成的属于魔,从魂魄修成的则是魑魅魍魉。” 山伯插言道:“像我们身着蝶衣而修仙,那又算做什么?” 法显为之一怔,想了想道:“你们是直接从肉身脱出来的,魂魄俱全,属于灵体,不过比山jing木灵要高出一大截,修炼起来相对容易得多。” 英台娇笑道:“师傅,既然修炼的方法那么多,您看梁兄修什么最快?是仙家还是佛家好呢?”她自己有了灵体化蝶**,已经不想要别的了,因而想帮山伯问问。 法显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对山伯道:“让我仔细看看你的心xing、资质。”说着伸手摸向山伯的顶门。 山伯站着不动任他施法,心想:“我现在用的是聂承远的肉身,你若是摸得出倒奇怪了”。 法显一面用心摸索,一面闭目凝思,过了很久才睁开眼睛,瞪着山伯呆看了半晌,深深叹一口气:“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修佛之难,难于上青天,你还是不要修佛了,去试试修仙吧。” 英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着问道:“师傅,梁兄不能修佛?没有弄错吧?他聪明好学,与人为善,这样的人不能修佛,还有什么人能修?” 山伯也很奇怪,连忙躬身施了一礼,道:“请大师明言其中的原委。” 法显连连摇头:“说不得。若然说出,便违天条,我辛苦多年的修行就损失一多半。你也不用急,其中的原因将来总会知道的。” 山伯听得呆住了:“天呐,是谁剥夺了我修佛的资格?” 法显看着他无比失望的表情,又叹一口气,同时从怀中抽出一本厚厚的经书,道:“你不是不能修佛,而是限于某些原因进境极慢。或许等你将这本经书读过百万遍之后,才可以将其中的困难克服吧。” 山伯接过经书,只见封皮上写了“大般涅磐经”几个字,略微一翻足有数百页,不禁苦着脸道:“这么厚的书,一天只能读两三遍,需要多少年才能读够百万遍?看来修佛之路真的断了。” 法显安慰他道:“不要灰心,有空就多念两遍,念一遍有一遍的好处,ri久天长,说不定也能成功。” 山伯难过地收起经书,心中怎么也想不通:“老天,我究竟做了什么孽?需要你如此惩罚我?” 如果不是有法显领着,山伯恐怕找上十年也找不到五行门总坛的位置。因为那里既没有名山大川,也没有洞天福地,只有一个人口不过十万,宽广不过五里的小小县城。 县城西北角有一个宽敞的大院,院内靠墙根摆了张宽大的太师椅,此刻正有一个年约五旬、身着长衫的儒士,手捧书卷躺在椅内看书。 那人便是五行门门主邹凡。 据说邹凡本来是个落第的秀才,弱冠之年父母就死了,其后便一直三餐不济,穷困潦倒。没想到他三十五岁时忽然交了好运,竟然被上一代的五行门主收为入室弟子,收他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姓邹,而且对邹衍的五德终始论有些研究。而邹衍正是五行门的祖师。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太阳暖融融地照着,墙根又没有风,正是难得的享受之所。 邹凡一面沐浴着暖暖的阳光,一面摇头晃脑地朗读:“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样乎于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蝼,土气胜,故其sè尚黄,其事则土。及禹之时,天先见草木秋冬不杀,木气胜,故其sè尚青,其事则木。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于水,金气胜,故其sè尚白,其事则金。及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乌衔丹书集于周社,火气胜,故其sè尚赤,其事则火……” 正读到得意之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阿弥陀佛”,紧接着是敲击木鱼的声音,显然是有僧人化缘来了。于是他合上书本转头吩咐:“邹风,拿两个馒头给他。” 一个年轻人答应着去了。 时候不大,年轻人回报:“门主,和尚不肯去,说要见这里的主人。” 邹凡皱眉道:“再拿点碎银子给他,让他去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想见外人。” 年轻人匆匆跑出去,然后又匆匆赶回来,手里拿了串硕大的佛珠,叫道:“门主,那人还是不肯走!” 邹凡很是不耐,说道:“馒头银子都不满意,他到底想要什么?”话未说完,抬眼看见那串佛珠,当即惊得“噌”的一声跳起来:“你……你拿的是什么?” “是门外老和尚给我的,让我拿给您看……” 邹凡一把抓住佛珠,飞步冲了出去。 刚出大门,便见当世三大神僧之一的法显伴着一个老僧站在门外,他心中诧异,禁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叫道:“法显大师,数十年不见,哪阵香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 法显双掌合十笑道:“幸喜施主还认得贫僧,否则贫僧只好跑路了。” 邹凡讪讪地笑道:“看您说的!您老乃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敝派没少得到您的照顾。快请入内奉茶。” 山伯跟着法显入内坐定,随即有童子端上茶来。 邹凡亲自给客人倒茶,恭恭敬敬地道:“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大师。想起十年前那次‘左道奇门’大会上,本人接任掌门不久,准备得十分仓促,若无您老在台上照拂,本派哪能挤进三甲之内?就连天机门还排在我们后面呢!” 法显微微一笑道:“施主如此说,倒显得贫僧作裁判执法不公一般。老实说,贵派的奇门遁甲、机关之学也算是武林一绝。岂能轻易便遭埋没?” 邹凡转头望向山伯,问道:“请问这位大师如何称呼?” 山伯略显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照实说吧,只怕会走漏聂承远化身佛影的秘密;如果不实说,又恐对不住面前之人。 法显见了忙打圆场:“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维摩大师聂承远的兄弟,名叫聂承光。” 邹凡闻言双目放光,说道:“幸会,幸会!人说维摩大师聂承远乃是不可多得的高僧,再过十年便可进入佛门十大高手的行列。聂家一门竟然出了两位大师,真是可喜可贺。” 山伯口中喏喏,不知说什么好,心中却想:“身为神僧也打诳语,不怕下阿鼻地狱?” 法显神态轻松,显然到了心中有佛,无执无相的地步,并未将一句两句善意的谎言放在心上。 邹凡举杯示意两人用茶,笑道:“不知神僧到此有何指教?” 法显手模念珠道:“三五年内又有一场左道大会,却不知五行门准备得怎么样了?” 邹凡坐直了身子答道:“若然单论奇门阵法,本门胜算较大。若再加上别的,综合起来就不好说了。不过,只要本门能拿下一项桂冠,我就心满意足了。” 法显笑道:“贫僧知道一处地方,阵法极其复杂,却不知施主敢不敢闯?” 邹凡听了jing神大振,一下子站起身来,急着问道:“是不是准备进袭魔教?先攻幻神殿还是宁幽宫?” 法显缓缓摇头:“都不是。那是一个神秘的所在,机关重重,有人陷进去出不来。我们是去救人的。” 邹凡松了口气,道:“阵法我倒不怕,就怕里面藏着蛟龙猛兽!要是有您老陪着,当然没有问题!您先说说,大阵究竟在哪儿?只要位于中土地界,我都不怕。要是位于西域、南疆,机关之学则有些不同,那就不好说了。” 听他这么说,山伯心中生出莫大的希望,于是起身代法显答道:“大阵位置在清道源九龙墟,传说那里是禹帝的衣冠冢。” 邹凡听了如受雷击,整个人一下子变蔫了,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山伯心头一沉:“怎么,你以前试过?破不了?” 邹凡摇摇头,抬头望向窗外,停了半晌才说出三个字:“不敢去。” 由于是初次见面,山伯不敢细问其中的原因,只好转头望着法显。 法显似乎有些明白,猜测道:“你是怕被世人唾骂?说你是盗墓贼?” 邹凡又摇头,这次说的话更少,只有一个字:“否。”说完继续呆呆地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山伯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又看不到任何东西,禁不住心中纳闷。 法显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邹凡开口。 大约过了盏茶工夫,邹凡忽然站了起来,轻声道:“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去了你们就明白了。”说着迈步向外走去。 邹凡低着头往前走,领着两人出了城门一路往北行去。 行不过两三里,便见一座高达十余丈的陵墓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墓前有一个巨型青石墓碑,上书“太昊伏羲氏之陵”。 山伯见了不觉心动,没想到自己到了太昊陵,这可是受人景仰的风水宝地啊! 邹凡转到石碑背后,手摸碑文感叹不已,说道:“大师请过来看。” 山伯和法显走近前去,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 石碑上刻了不少字,或许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已经模糊了,不过仔细辨认还可以认出:“帝者,天下之所适;王者,天下之所往。帝者天号,王者人称;皇者,煌煌也,天人之总,美大之称也。天有五帝以立名,人有三皇以正度。昔盘古开天辟地,三皇治世,五帝定伦,功成身退,去而有陵。帝陵者,王者之寝也,受万民之朝拜,散王者之余风,佑华夏之昌盛,启天下之大同。” 读完之后,山伯若有所思:“王者之风,天下大同,这便是古圣先贤的理想了。” 法显略一沉思,点头道:“贫僧明白了。帝陵重地,不容打搅,所以邹施主不肯破阵,这也是人之常情。”说着转头看了山伯一眼,神态略显无奈。 邹凡却摇了摇头,辩解道:“敝派祖师早有遗训,不入帝陵并非仅仅出于尊重,也非由于阵法复杂的缘故,而是因为墓内充斥着极强的王者之风,非宅心仁厚之人入者即狂!更兼有神灵相护,唯德佩天地之人受邀方可进入!在下虽没行过大恶,却也算不得宅心仁厚。我是不成的。” 山伯奇道:“什么王者之风?不过是夸张罢了。难道说真有此事?” 邹凡抬手一指陵墓上方道:“你看,墓顶那些人在做什么?” 山伯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墓顶平台上正有五六人盘膝坐地,五心向天,双手抱于胸前,看样子似乎在练呼吸吐纳的功夫。 邹凡神sè庄重地道:“那些人确实在修炼,为的是吸收王者之风。太昊陵内王者之风太强了,入者非死即狂。然而陵外散逸的王者之风却能助人修炼,尤其适合于胆小怕事、心虚胆怯之人。” 山伯觉得难以置信,叹道:“尧舜已远,王风犹存;孔孟已逝,何来大德?现如今还有谁能称得上‘德佩天地’?”说到这里,他忽然转头望向法显,惊喜地道:“大师历尽艰辛远赴西域,译经度世受人景仰,自然算是大德高僧。您老或许可以进入陵墓。” 法显用力摇头:“贫僧还差得远,纵有微德,何能达到‘德佩天地’的地步?况且,贫僧乃出家之人,不懂得什么是王者之风。更不可能受到神灵的邀请。” 山伯低头想到:“如果说有王者之风,我与英台为何能够进入禹帝之陵?难道说我们到了‘德佩天地’的地步?” 法显见他低着头,以为他心中难过,于是忙从旁劝解:“莫急,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山伯抬头望着他道:“一饮一酌,莫非前定。既然如此,我看这件事就算了。” 邹凡眼见两人不远千里来找自己,结果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心中觉得过意不去,于是背过身去不停地摸着青石上的碑文。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转过身来,说道:“我知道距此百里有一片竹林,林内聚集了不少的文人雅士,其中有个人名叫向秀。据说向秀此人德高望重,名震天下,更兼jing通阵法,或许你们可以找他帮忙。” 法显尚未说话,却听山伯抢着道:“我看还是算了,去了也是碰钉子。文人雅士向来循规蹈矩,见了帝王朝拜还来不及,哪敢惊扰五帝之陵?” 邹凡笑道:“那人狂放不羁,百无禁忌,没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山伯还待再说,却听法显道:“反正距离不远,贫僧决定去走一遭。” 邹凡又道:“那里的路不太好走。特别是进入竹林的通道,有些古怪。在下陪大师去。” 法显刚想婉拒,忽然看见一个容貌极美的白衣少女从远处脚不沾尘走过来。 山伯和邹凡也看见了,两人都觉得诧异。因为那少女穿着不俗,应该出自大户人家,或者出自官宦之族,像这样的富家千金一般都守在家里,很少有像她这样孤身一人出游郊外的。尤其她又生得如此美丽。 少女看三人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禁嘻嘻一笑,说道:“大和尚,听说太昊陵附近有座蓍草园,请问究竟在何处?” 山伯和法显都答不出,只好转头望向邹凡。 邹凡向着陵后一指:“就在那边,离此五十丈!” 少女柔声道了声“谢”,然后莲步轻移向陵后走去。她走得很快,衣袖飘过带起一股浓郁的香气。 法显用力吸了两下鼻子,忽然之间面sè微变,低声道:“我们跟过去,看看什么是蓍草。” 声音虽低,还是传入少女耳中。只见她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更加盛了。 山伯看得心跳不已,当即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心道:“法显神僧怎能做这种事,莫非他忽然动了凡心不成?” 邹凡则在呆呆地看着,觉得那少女的笑容虽然单纯,却有极大的吸引力。 三人跟在少女之后,绕过太昊陵便看到蓍草园。 那是一个方圆八十步的花圃,里面长满了一人高的蓍草,叶呈长线状披针形,篦状羽裂,裂片边缘有锐锯齿。虽是冬天,尚自开满了白花。 少女旁若无人地跳入花圃中,挨个儿去数蓍草的茎数。 法显面sè冷峻,目光紧盯着少女,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邹凡看着少女脚步轻盈地在花丛中穿来绕去,心中感到奇怪:“她数那蓍草的茎数干什么?” 山伯却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因为根据史书记载:“伏羲用蓍草画卦。”《史记龟策列传》曰“王者决定诸疑,参以下筮,断以蓍龟”。《博物志》说“蓍千岁而三百茎,故知吉凶”。看来少女是想找一株超过三百茎的蓍草用来占卜了。 英台一直在山伯肩上静静地立着,此时忽然想起“勤采万花之露,炼jing化气成神的化蝶**”来,记得蓍草之花便属于仅次于五大奇花的百种名花之一。这可不能当面错过! 于是她急忙展翅飞入花丛,忙着采集花露。 那少女数了一株又一株,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娇笑:“我找到了!”然后稍一用力,将那株蓍草连根拔了起来。随即手提蓍草向着众人晃了晃,转身便想离去。 刚行两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慢行。” 少女转身对着法显,面sè变得有些不善,嗔怒道:“大和尚有什么事?” 法显面sè冷峻地道:“女施主煞气甚重,理当避入深山大泽潜修,不该到这里来。” 少女心中一惊,明白眼前的和尚绝非等闲之辈,更非不守清规的狂蜂浪蝶,于是急忙换了付笑脸道:“禅师过滤了。小女子宅心仁厚,从不伤害弱者。”说完急匆匆又待逃走。 法显提高了声音道:“且慢!既然来了,就请听我诵一篇经文再走!” 少女花容失sè,似乎很怕听法显诵经,急切之间忽然取出一块令牌,叫道:“禅师,您是否认得这个?” 法显双目圆睁:“医仙令!原来到了你的手里!” 少女勉强笑道:“请禅师莫要为难小女子。大恩大德,容后报答。”说着转身离去。 法显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第54节 素梅 河南当阳,正当卫河上游,有一片奇异无比的竹林。竹子千奇百怪,形象各异。有的粗至碗口,如同参天大树,有的修长飘逸,绿叶婆娑,有的竹杆红sè带有绿纹,有的竹杆绿sè间杂金sè,还有的竹杆呈黑sè,紫气飞天,柔和发亮。其中甚至有几种世所罕见的竹子,比如“金丝慈竹”,sè叶青翠成树状,如团花簇锦,美不胜收;还有一种叫做“乌哺鸡竹”,竹杆黄sè间有绿sè条纹,颜sè鲜艳,竹枝飘洒。 时值冬ri午后,阳光旭暖,一个身材粗壮、肤sè又黑又红的少年来到竹林之外,手扶一株粗大的毛竹抹了把汗,自言自语道:“终于到了!真是多亏了皇甫先生。要不是他故布疑阵,我许仙哪能逃过妖人的追踪!” 稍微喘了两口气之后,他开始围着竹林转圈,想要找到入林的通道。 无奈走了大半天,也没能找到一条小径。 眼看着林内火光闪闪,耳边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他却偏偏无法进去,心中很是着急。 面前的竹林又高又密,而且范围极广,足有三五里方圆,若是冒然闯入,只怕会陷进去出不来。而且林内说不定有蛇,若是冷不防被咬上一口,那可就惨了。 对着竹林发了一阵呆,他忽然想起师傅交待的东西,于是打开包袱高声叫道:“金华山赤松观门下弟子求见一位姓刘的师傅,现有书信一封呈上。” 喊了好久,忽然看见一个童子从竹林内现出身来,面无表情地问道:“书信在哪?” 许仙急忙递过书信,一双眼睛满怀希冀地望着对方,希望他能看在书信的份上领自己进去。 没想到童子十分淡漠地接信在手,一句话不说便转身进了竹林。 大约过了盏茶工夫,童子又出来了,怀里抱着个大大的酒坛,脚步走得踉踉跄跄,似乎有点抱不动酒坛的样子。 许仙心中奇怪,不知道这人拿酒坛出来做什么,难道说要到林外招待客人? 童子气喘吁吁地将酒坛放在地上,大声叫道:“喝完这坛酒才有进入竹林的资格。若是喝不完,您请回!小心点喝,别浪费了!若是洒掉一滴,就别想进去了!”说完转身复入林去,留下许仙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 眼看童子不见了影子,许仙不得不走上前去查看酒坛。 他抱住酒坛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发现里面似乎装满了酒,总量不下六七十斤! 望着矗立眼前大大的酒坛,他苦笑着连连摇头:“老天!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想我许仙平ri滴酒不沾,现在却要一下子喝这么多!喝完还不得醉死?” “这可怎么办?”他抱着脑袋想了半天,然而却想不出一丝法子。 没办法,他似乎只有喝酒一条道!于是只好打开盖子,斜倾酒坛喝了一口。 那酒入口又苦又辣,全然没有一丝香甜的感觉,跟传说中沁人心脾的美酒截然不同,里面似乎加了某种奇怪的药物一般。 他皱着眉头又喝两口,但觉药味越来越重,苦涩的感觉很不好受!简直难喝极了! 没奈何,他只好闭上眼睛往下灌,“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酒刚下肚,就觉得手足发软,浑身懒洋洋的,再没有力气抱住酒坛,只能松开双手就此作罢。 他斜躺在林外的山石上,头顶着旭暖的阳光,腹中是腾腾的热气,身侧则有阵阵寒风吹过,寒热相间,气血乱窜,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浑身舒畅,朦朦胧胧之中仿佛回到皇甫先生的蒸笼一般。 “真是一番奇妙的享受!”首次喝这么多酒,他竟然体会到喝酒的妙处。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美妙的琴音,同时伴随着悠扬洒脱的歌声:“以天地为一朝,万朝为须臾,ri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暮天席地,纵意所如。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yu之感情……” 听着听着,许仙的心里也有了几分“无思无虑,其乐陶陶”的感觉,只觉得就这么醉醺醺的也不错!“我活得好好的,干嘛去修什么仙?岂不是自寻烦恼?” 迷迷糊糊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天sè渐晚,宿处却没有着落,此时此刻,他也懒得去想了,只知道捧起酒坛“咕嘟嘟”喝下去,然后很快进入黑甜乡里。 当他醒过来时,已是次ri早上。 睁眼一看,首先看见身上盖满了竹叶!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好心,大概怕他着凉,竟然弄来大堆的竹叶盖在他的身上。 他努力揉揉太阳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一定是林中人弄的!”他心中有些着恼:“这些人也真是的!有弄竹叶的工夫,却不请我进去!这真是岂有此理!” 环顾四周,静悄悄没有一个人,竹林还是那样的稠密,酒坛还老老实实地立在那里,风声阵阵,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一般。 “看来不喝完这坛酒,我是进不去了!”他从竹叶堆中爬出来,双手抱住酒坛摇了摇,发现里面的酒还有很多,跟昨ri相比几乎没见减少,于是深深叹一口气,倾斜酒坛接着再饮。 他饮得很慢,直到午后也不过才喝了一两斤。 正饮着,忽然看见白衣少女熟悉的身影正从远处姗姗行来,手里抱着一捆蓍草,一面走一面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少女渐渐走到跟前,对着许仙笑了笑,珠玉之声响在耳边:“那酒难喝死了,我帮公子倒掉!” 许仙吃了一惊,连忙抱住酒坛道:“不成!姑nǎinǎi请放手!若是洒掉一滴,便进不去竹林了。” 少女晃了晃手中的蓍草,颇有些得意地笑道:“本姑娘也学过三个月的奇门遁甲,公子看我的吧,不用喝酒也能进得林去。”说着取出几根蓍草开始起卦。 许仙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小小年纪怎会懂那么多。 少女将蓍草摆来摆去,不到盏茶工夫,画出个艮卦,卦象如山,方位在东北方。 只听她银铃般娇笑一声,纵身向着竹林的东北方跑去。 许仙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身后,想到这次又要承她的人情了,不禁很是气馁,觉得自己真没用,堂堂男儿汉老是要一个小姑娘罩着! 少女见他走得很慢,回头关切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是不是昨夜受了寒?有没有生病?竹叶还是太薄,恐怕挡不住寒气。” 许仙这下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身上的竹叶竟然是少女堆上去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连忙紧走几步说道:“谢谢姑娘了。请恕小子愚笨,至今不知姑娘芳名,不知能否赐告?” 少女放缓了身子,眼波流离望着他笑道:“我姓白,至于名字嘛,你愿意怎么叫都成啊。” 许仙一怔,心道:“这叫什么话?认识这么久,她还是不想告诉我名字。唉!我许仙何德何能?怎配知道她的芳名!” 少女见他神情呆滞,似乎猜到他心中不悦,旋即笑道:“我前些ri子生了场大病,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公子帮我取一个好吗?” 许仙以为她在逗自己玩,心中更加难过,面上故做轻松地道:“你也姓白?不会是白得财的亲戚吧?说实话,你长得跟白素贞像极了,是不是她的姊妹?” 少女笑道:“白素贞?是不是那个家里养了孽海花的小姑娘?你猜得不错,我是她姑姑!别看我年纪轻,辈分却比她高。” 许仙看她眼珠乱转就知道她在瞎说,于是跟着笑道:“那你就是白得财的妹妹了!既然如此,我叫你‘白财妹’怎么样?” “什么‘白菜妹’?难听死了!不行,再换一个。”少女双手乱摇。 许仙看着少女吹弹得破的面庞,当即想起很久未见的白素贞来,禁不住轻叹一声,说道:“我看你年纪甚轻,做素贞的姑姑似乎显得太老,不如这样吧,我帮你取个跟她差不多的名字,叫做‘素梅’怎样?” “‘白素梅’,这名字不错!嗯,我喜欢。”少女娇笑着往前跑去。 不久跑到竹林的东北角,少女站住了身子,前后左右瞄了瞄:“看来就是这里了,我们从这里闯进去。”说完脚步轻盈地迈步入林。 许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心中尚有些疑惑。 少女每走三五步便停下来起一卦,辨明方向再往前走。如此行了大半天,竟给她深入竹林三十丈。 耳听林中人的歌声越来越清晰,显见距离越来越近,少女走得大致不错,许仙的心里简直佩服极了。 又行一会儿,少女忽然站定了身子,皱着眉头道:“惨了,再往里阵法完全变了!我没将奇门遁甲学全,所以只能算到这里!这可怎么办?” 许仙一下子呆住了! 第55节 五雷 (本书原名《浮光之扉》,现改为《鬼雨仙踪》。原因是前者虽雅,但不能体现本书的玄幻特征。《鬼雨仙踪》意为“鬼雨弥漫之中寻找修仙之路”:昔我往矣,蝶梦依依,今我来思,鬼雨霏霏,行道迟迟,仙踪难觅,我心执著,莫使我哀!) 少女看着许仙很是吃惊的神sè,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道:“让公子见笑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传我阵法的那人。他说我只要学三个月就够了,除非碰到当世阵法大家,否则天下尽可去得。谁知道竟会在这片竹林里碰到高人。” 许仙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竹林,略微定了定心神,淡淡地道:“没事,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回去继续喝那该死的药酒。” 少女却显得很不甘心,轻咬朱唇道:“我偏不信这小小的竹林真能困得住我!破不了阵法我就硬闯!先将这些竹子砍他个稀巴烂再说!”说着抽出宝剑砍向身前粗如手臂的毛竹。 宝剑重重地落在竹节上,发出一声脆响。 说也奇怪,她那劈山裂石的一剑竟没有砍断竹子,反而被竹子夹住了剑尖! “咦?怎么会这样?难道说我削铁如泥的宝剑忽然变钝了?还是说这里的竹子生来就这么坚韧?”少女抽回宝剑看了看,发现宝剑跟先前一样光亮,用手摸了摸剑刃,剑刃依旧像先前一样锋利。 她不甘心地挥剑又砍了五六下,这才好不容易将竹子砍断。 “气死我了!”她心中嗔怒不已,对着已经到下的竹子又砍了一下! 然而这次竹子却变得很脆弱,宝剑穿竹而过,仿佛切豆腐一般! 少女提着宝剑沉思片刻,最后终于明白那是由于阵法的缘故了:“看来,眼前的阵法果然非同凡响,竟能将普普通通的竹子强化到如此地步!” 虽然明白了这一点,她仍然不肯罢休,随即提聚功力去砍下一棵,又是七八下才将竹子砍倒。 如此砍了许久,两人才走出丈许距离。 许仙见少女额头香汗淋漓,心中不忍,走上前去想帮她砍两下。 少女稍有些迟疑,心想“连我都砍得这么费力,你能行吗?”可是这话又不能说出口。眼见许仙伸着手,她不得不将宝剑递了过去。 许仙接剑在手,学着少女的样子对着面前的竹子奋力砍了一记。 宝剑飞速斩落在竹杆上,发出“梆”的一声,然而却只能留下一个白sè的印迹,甚至连些许刻痕都没有! 他吃惊地望着竹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看少女砍得吃力,他也知道这些竹子十分坚韧,然而却没有想到,竹子竟然坚韧到这种程度。 少女怕他面上难堪,笑着安慰他道:“公子刚开始修道,时ri尚短,功力不足情有可原,只要再过两年,你的功力将会大有进步,赤松观的功夫还是天下闻名的。” 许仙默不作声,心中想着师傅传下的五雷正心法印:“雷法为先天之道,雷神乃在我之神,盖行持以正心诚意为主。心不正,则不足以感物;意不诚,则不足以通神。神运于此,物应于彼,故虽万里,可呼吸于咫尺之间。五行之妙用,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地以至虚中生神,至静中生气。人能虚其心则神见,静其念则气融……”一面心中默念,一面正心诚意再度挥剑砍出。 少女不忍看他出丑,低下头不敢再看。 没想到耳边却传来“噗”的一声,声音低沉,跟刚才的轻响绝然不同! 抬头看时,只见宝剑入竹两寸!几乎将粗如碗口的竹子砍断一半! 只见许仙神sè不变,照着缺口挥剑又砍了一记。这次竹子应声而倒,整个过程显得干脆利落。 少女睁大了眼睛,惊讶道:“公子好厉害!你这是什么心法?竟然有如此神效?” 许仙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一击建功,手摸断竹迟疑了片刻,答道:“临来之时,师傅传我五雷正心法印,我刚才用的就是其中的心法。” 少女很是羡慕地道:“我听说道家有几种神功非常厉害,什么正一斩邪,三五飞步,先天五雷,一旸炼度……公子才入门几天,竟能学得无上大道,好生令人钦敬!” 许仙面现羞赧之sè,道:“我……我才修行一个月,这只是初步功夫,还差得远呢。如果能练到极致,据说可以通天彻底,呼风唤雨。” 少女愈加羡慕得紧,面现红云,嫣然一笑道:“什么是五雷正心?公子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许仙抬头望着她,发现她面如桃花,娇靥生chun,眸波四shè,妖媚蚀骨,不觉看得呆住了。 少女低下头,以手揉弄衣带,含羞带笑地道:“公子!我问你话呢,何谓‘五雷正心’?” 许仙骤然惊醒,觉得自己不该这样盯着对方看,于是连忙转过头去,答道:“我也不太明白什么是‘五雷正心’,但可以将歌诀背给你听,然后我们一起参详。” 少女面现兴奋之sè,口中却道:“公子不怕师门怪罪?此乃道门秘笈,说不定你师傅会不高兴的。” 许仙一怔,心想:“大概五雷正心法印算不得道家最高深的功夫,要不然师傅传授这门功夫的时候为何没说不能传于外人?何况少女屡次救助于我,功力远远在我之上,自不会留恋这点雕虫小技。” 他却没想到五雷正心法印并非什么雕虫小技,而是师傅石叫天拔苗助长,为了快速提升他的功力,早早传授于他的道家功夫核心秘诀。这种秘诀一旦落入魔门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少女心中忐忑,有些后悔提醒他这些,可是又不想让他说出之后再后悔,当下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并没有继续施展媚术诱惑他。 许仙依旧不敢看她,口中缓缓诵道:“斩勘五雷法者,以道为体,以法为用。内而修之,斩灭尸鬼,勘合玄机,攒簇五行,合和四象,水火既济,金木交并,ri炼月烹,胎脱神化,为高上之仙。外而用之,则新除妖孽,勘合雷霆,呼吸五气之jing,混合五雷之将,所谓中理五气,混合百神……以我元命之神,召彼虚无之神,以我本身之气,合彼虚无之气,加之步罡诀目、秘咒灵符,斡动化机,若合符契。运雷霆于掌上,包天地于身中,曰旸而旸,曰雨而雨,故感应速如影响……” 少女一面侧耳倾听,一面用心记忆,生怕遗漏一分一毫。 待得许仙颂完,她闭目沉思片刻,然后一跃而起,抢过许仙手中的宝剑,挥剑砍向密不透风的竹林。 这次果然与先前大不相同,宝剑砍竹直如摧枯拉朽一般! 却原来,林中人布下的这个大阵主要是防备妖邪之辈进入的,对于修成五雷正心的正道中人基本没有作用! 许仙跟在她的身后,见她手臂轻挥便砍出一条长长的通道来,不禁暗自佩服:“她的功力好高,悟xing更是极佳,却不知这么美丽的女子出身何门?”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眼看竹林即将全部砍通,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阿弥陀佛,此处竟然有条通道,倒生了邹门主费心。” 少女回头一看,发现原来是先前在太昊陵见到的几个人,其中更包括那位法力通神,一眼就能看破自己行藏的老僧! “死和尚竟然追到这里来了!怎敢连医仙令都不放在眼里?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少女心中一慌,持剑的手顿时软了,宝剑“梆”的一声砍在竹竿上,那竹子竟没有断! 第56节 劝佛 稍一迟疑,法显等人已经来到跟前。 老和尚手扶念珠诵道:“阿弥陀佛,想不到在这里又见到女施主。” 少女看他面sè如常,似乎不含恶意,不禁松一口气,敛衽为礼,笑道:“真是巧啊,大师怎么也来了?” 法显淡淡地道:“老衲行走天下,化缘四方,只为度化有缘之人。女施主又为何来到此间?” 少女见他双目如电紧盯着着自己,根本容不得自己说谎,于是不得不据实答道:“这位许公子是金华山赤松观门下高弟,想要进入竹林向一位姓刘的请教,不料却为竹林所阻,因而小女子想助他一臂之力。” 许仙见是两位宝相庄严的老僧,还有一位气度不凡的文士,显然都不是平凡人物,急忙上前见礼:“在下许仙,见过诸位师傅。” 山伯听他说话的口音有些熟悉,似乎曾在某处听到过,然而看面目却陌生得很,不觉感到有些奇怪。 法显上前两步,上下打量着许仙,问道:“尊师是哪一个?” 许仙躬身答道:“家师石叫天,赤松七子中排在第三位。” 法显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道:“原来是他!石叫天崇尚道法,小施主资质不错,想来很得他的欢心。赤松观不乏修道高人,黄大仙更是地仙级的人物,你只要勤于修心,不受妖邪袭扰,当可修成正果。只是……”说着有意无意地望了少女一眼。 少女眉峰一蹙,心中很是不悦。 许仙见老僧言语未尽,连忙问道:“只是什么?还请菩萨上师明言。” 法显盯着他得面庞缓缓说道:“小施主双眉低垂,印堂不显,天庭有些yin暗,只怕前路多阻,劫难重重。” 许仙心中一惊,连忙施礼道:“求上师指点一条明路。” 法显见他说话彬彬有礼,给人的印象极佳,于是向他招手道:“小施主请过来,让老衲仔细看看你的仙路如何。” 许仙心中生起希望,急忙走近前去。 法显伸出一只干枯的手臂,轻轻搭在许仙的头顶,一面摸索一面闭目沉思。 良久之后,他才面sè晦暗地收回手臂,问道:“小施主是许真君的什么人?” 许仙吃了一惊,抬头望着老僧,只觉得对方双目深邃,似乎可以一眼看透自己的前尘往事,于是不敢隐瞒,当下老老实实地答道:“小的是许真君嫡孙。您老人家怎么猜到的? 法显点了点头,口中淡淡地道:“你的体内存有一股‘jing一执中’之气。‘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jing惟一,允执厥中’,那是许真君独创的净明道派独有的功夫。这么说,你是打小修行此功的了? 许仙摇头道:“家祖离去之时,弟子尚不满十岁,并未听说过什么‘jing一执中’的功夫,虽然说从小跟家人炼过坐功,那也不过是些极为寻常的呼吸吐纳功夫。 法显闭目沉思了片刻,然后“嚯”地睁开眼睛,双目放出jing光,望着许仙道:“令祖在你睡梦之中帮你输入了不少的真气,所以你自己不知道。这些真气将能会对你的修行大有裨益。尽管如此,根据老衲的推断,你的修仙之路仍旧极其艰难,可谓前途漫漫,步步危艰!倒不如跟着我修佛呢。” 许仙出身于修仙世家,心中从没有过修佛的打算,闻言十分为难地道:“小子已经拜在赤松观门下,若然改换门庭,只恐家师不允。” 法显叹了口气:“大错已成,如之奈何?大劫频降,极难渡过。唉,修什么仙啊……难!”说着转头望着少女,语气冷冷地道:“还请女施主好自为之!莫要耽误他的修行。 少女心中恚怒,面上又红又白,恨不得一剑将他砍作两截,心道:“我又没做错什么,死和尚凭什么这样说话? 许仙也觉得老僧说得太过了,转过头来满脸歉意地望着少女。 山伯看了少女一眼便早早地转过头去,印象之中只觉得她楚楚可怜,不像是坏人,却不知法显何出此言。 英台化身蝴蝶在少女头顶飞了一圈,心中也替她鸣不平:“老和尚自己四大皆空,因而见不得别人男欢女爱,未免太过于执迷了吧? 五行门主邹凡更是不忍心看见少女受到责备,连忙打着哈哈道:“眼看就要到地头了,大家快些走!我已经闻到酒香了!”说着绕过少女和许仙,左三右四,曲曲折折地穿林而过。他也算是当世阵法大家,自然不会被面前的阵法困住。 少女默不作声地跟在许仙身侧,时不时帮他拨开挡在面前的竹叶。 山伯和法显走在最后,耳听林内传来“乒乒乓乓”的敲打声,同时伴随着阵阵欢声笑语,只觉得那里似乎很热闹。 不久众人终于走出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片宽敞的空地。 空地中间有几间竹子搭成的小屋,屋前正有几个汉子围着红彤彤的炉火打造兵刃。炉火边则摆了一张桌子和数张椅子,桌上放了两坛酒,桌下则有几个空坛。 见到有人现身林内,那些人并未聚拢来观瞧,只是远远地招呼道:“邹先生怎么来了?快请过来喝两杯! 邹凡一马当先走了过去,一面走一面高声笑道:“叔夜兄,一年不见,您的广陵散已经登峰造极了!适才小弟远远地听到美妙的琴音,端的是人间绝响!还有那余音绕梁的歌声,却不知是哪位在引吭高歌? 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笑着答道:“那是刘伶兄弟在唱刚刚写出的《酒德颂》,这会儿他已经烂醉如泥了,正在屋内睡觉呢! 话音未落,一个光着上身的jing瘦汉子摇摇晃晃现身竹屋门边,口中高叫道:“哪个说我烂醉如泥?‘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嵇老弟怎能小瞧我的酒量?邹兄弟,这几位都是何方高人?请给介绍一下。 邹凡赶忙一一介绍:“这位是当世三大神僧之一的法显!另一位是维摩大师聂承远的兄弟。至于这两位年轻人,还是让他们自己介绍吧。 许仙正待上前拜见,却见那些人根本不愿瞅自己一下,不觉有些沮丧。 几个汉子听说两位老僧之中竟然有当世三大神僧之一的法显,急忙整了整衣冠上前拜见:“哎呀呀,竟然是法显大师来了!请恕我等有眼无珠,刚才竟没有认出来。 刘伶跑进屋里找了件宽大无袖的袍子披在身上,站在门口笑道:“人说‘玄佛一体’。我们几个虽说是道家玄学流派中人,却也对名动江湖的法显神僧钦佩已久。今ri难得大师法驾光临,就请给我们好好讲解一段经文再走。; 第57节 阵 却听法显笑道:“竹林七贤,天竺七僧,佛玄合流,大势所趋。不过老衲今天来不是跟诸位谈玄论佛的,而是又事求向秀施主帮忙。” 一位相貌清秀、年约三旬的儒者越众而出,手捋长冉笑道:“神僧找我何事?向秀除了空谈之外并无所长,只怕帮不上神僧的忙。” 法显转头看看少女,心中踌躇要不要当着这小妖女的面说出自己的来意。说是冒然说出,只怕会弄得满世界沸沸扬扬,那就大事不妙了。 刘伶本是玲珑剔透的人,虽然喝得半梦半醒,却也明白法显的心思,当下向着许仙喝道:“你这小子,怎么恁的不听话,叫你喝完那坛酒再入林内,你却径自闯进来!如此不听教诲之人,岂可拜入我的门下?你给我滚出去!” 许仙被训得面红耳赤,口中嗫嚅道:“我为先生送来信笺,如今使命已完,这便回去了。” 刘伶怒道:“你往哪里去?石叫天将你交托在老夫门下,说是‘修不成炼jing化气的功夫,不得回转赤松观!’你小子怎么着?才来第一天就跟我抬杠。若非看在你师傅面上,我一脚把你踹出去!快滚,到林外好好待着!不喝完那坛酒,哪里都去不成!” 少女瞪他一眼,强忍着没有骂出声来,心中愤恨不已:“谈玄,你谈个鬼玄!脾气这么暴躁,跟那不分青红皂白的老贼秃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许仙被骂得灰头土脸,只得低着头往外走,心中暗叫晦气:“我哪知道师傅让我跟你学习道法?早知道我还不老老实实在外面呆着?鬼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喝酒,灌那马尿有什么用?喝完又不能长生不老!你自己是个酒鬼,就想让所有人跟你一样。若是喝酒能增长功力,我就捏着鼻子往下灌又怎么了?”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跳:“哎,且慢,这姓刘的是看了师傅的书信才捧出酒坛来的,说不定那坛药酒真的能增强功力呢?”一想到这层关系,他忽然高兴起来,回头对着刘伶躬身一礼,说道:“徒儿误会了师傅的意思,还请您老原谅。我这就出去喝酒,喝完再聆听您的教诲!” 刘伶面sèyin沉着没说话,眼角连瞥都没瞥他一眼。 少女气得要死,银牙紧咬暗暗骂道:“等老贼秃走后有你们好受的!要不拆了你们的狗窝,毁了这片该死的竹林,我就不姓……不姓白!” 许仙却高高兴兴地向她招手:“走了,别惹得师傅不高兴。” 当着法显的面,少女不敢作怪,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许仙往外走。 见得两人去远,向秀再次问道:“神僧有事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邹凡上前一步代答:“有个佛门弟子陷入机关阵法中了,想请向老弟前去搭救。素知老弟研究阵法有独到之处,当着我的面,你可不要推脱自己不会!” 向秀惊讶地望他一眼:“邹兄身居五行门主之位,奇门遁甲之术当世无双,若是连你都不能建功,小弟就更不成了。” 邹凡面带难sè地望他一眼,道:“那个地方有些古怪,我限于师门之约,不敢前去。” 向秀狐疑不定地望着他,口气淡淡地道:“还请邹兄说得明白些。” 这时候,站在法显旁边的山伯突然开口解释:“那里是禹帝之陵,乃是古国圣地之一,邹先生不敢打破师门禁忌,因而不能去。闻听先生为人狂放,不拘俗礼,故而想求您出手。” 闻听“禹帝之陵”,向秀面sè微变,沉吟着没说话。 旁边几个汉子急忙凑近前去,围着他低声私语,似乎在急切地讨论着。 山伯等人只能静静地等着,待他们做出结论。 时间过了好大一会儿,却见向秀对着法显深施一礼,面sè郑重地道:“实在对不住,在下虽然张狂,却也不敢逾越人伦底线,不敢打扰先帝清静。” 山伯自从听了邹凡的解说,就没对这件事抱太大希望,因而也没有很失望。 法显只是道了声“阿弥陀佛”,面sè如常,波澜不兴。 邹凡却有些急了:“我说向兄弟,你平ri百无禁忌,怎么今天却束手束脚?这不是给我难堪吗?是我领他们来的!” 向秀面带歉意地望着他,正sè道:“世道险恶,人心不古。曹魏挟天子而令诸侯,杀异己而后篡位。曹cāo、曹丕父子行事不良树立榜样,司马懿父子善于模仿如法炮制。这是一个礼法丧失,价值观念大颠覆的时代,颠覆得让人抓狂,让人jing神短路!我等正义之士不得不退居山林,以吟诗作画,饮酒清谈来回避政局。世人不知,赐我等‘狂生’之名,然则我等由儒入道,其心仍赤,对于三皇五帝只有钦敬有加,而不敢稍加亵du。还请邹兄见谅。” 山伯本是读书人,对于其中的原委自然再明白不过,闻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强求了。竹林七贤乃是天下景仰的人物,如果做出钻窸掘墓的事未免有伤大雅。” 向秀等人还是连连拱手作揖,深表歉意。 这时,旁边一个十仈jiu岁的青年人忽然插言:“邹先生,你自己不能深入禹陵,为何不将破阵之法传于他们让其自行前去?难道怕名动天下的神僧法显学成之后会有害于贵门不成?” 邹凡面sè一变:“王戎小兄弟,你这叫什么话?若是法显大师看中我这点旁门左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阵法复杂牵涉甚多,纵然是天资聪颖之人没有十年的功夫也难大成。与其学个半瓶醋置身于险境之中,倒不如不学!” 向秀眼见神僧到此自己却不肯帮忙,心中总觉得过意不去,当下从粗布长衫中摸出一卷薄薄的经书,递在法显的手中,道:“这是在下新近悟出的破阵心得,就请神僧收下。若是你老自己没那分闲心,不妨找个天资聪颖的弟子传授下去。” 法显刚想拒绝,忽见邹凡也苦着脸走近前来,从袖中摸出一截长长的丝绢,一面递到他的手中,一面道:“这是我苦心搜集的三十六幅阵法图,也献给大师了!” 法显稍加迟疑,随即将丝绢和经书都交在山伯手里,朗声笑道:“老衲却之不恭,只好收下。并愿将修行多年的般若神掌传给诸位,也算是投桃报李。” 众人无不欢喜雀跃:“哇,天上掉馅饼了!这可是佛门神功啊!” 却听王戎叫道:“见者有份,小子也要沾点光了,谢过神僧!” 邹凡献出阵法图本来还有些肉痛,如今听说般若神掌,当即跳了起来,说道:“本门阵法虽jing,手上功夫却是极差,如能得到大师传授,实乃万千之喜!” 只有山伯手捧阵法图一动不动,心中感激,不知该如何表达。 第58节 古儒 法显在竹林待了好几天,每天跟刘伶等人不是切磋功夫,就是谈玄论道,只说得天花乱坠,落英缤纷,百鸟齐鸣,顽石点头。 山伯一直在琢磨阵法,无奈每种阵法都极其复杂,决不是三两天就能掌握的,没有几年的功夫很难臻于大成。 他对谈玄论道不太感兴趣,此时被逼着听了那么多,也觉得受益匪浅,就连般若神掌的心法也明白了七七八八,甚至可以凭着老僧留在体内的一成功力施展得像模像样。 英台一面倾听众人的言语,一面在竹林内飞来飞去,采集各种各样无名小花的花露,然后根据化蝶**的引导,用花露修炼为内气。随着一天天的修炼,她首次感到体内有一股气游移不定,同时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盈,飞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至于许仙,自从被刘伶撵出竹林之后,一直在林外苦着脸喝酒。那坛酒已经被他喝下去一半,也没见着丝毫炼jing化气的影子。 而那位姓白名素梅的少女正手提宝剑砍来砍去,对着一株又一株无辜的竹子出气,一边砍一边嗔怒不已:“死和尚,臭狂生,有你们好看的…… 到了第五ri,法显与竹林七贤谈到了佛、道、儒三教融合的问题,山伯忽然来了兴致,忙凑过来加入到谈玄的众人之中。 只听法显道:“佛学与儒学是想通的。佛门五戒可比作儒家五常,内典初门,设五种禁,外典仁义礼智信,皆与之符。不忠不义不孝不智,非佛弟子。” 随即是向秀摇头晃脑地道:“我听说,有一位无名比丘写了本《提谓波利经》,把佛教教义和汉儒的yin阳五行、天人感应结合起来,以五戒配五帝、五行、五方、五星、五脏。甚至引用“月令”来解释佛教的斋戒ri。佛言:正月者少yin用事,yin阳交jing,万物萌生,道气养之,故使正月一ri持斋。九月者少者少阳用事,乾坤改位,万物毕终,神气归本,故持九月一ri斋。依道生没,天地有大禁,故使弟子乐善者避禁持斋,救神故尔。由此也可看出,中土佛教已经受到儒学很大的影响。” 赤着脚板、面sè紫红的山涛也发话了:“非但佛、儒能够相容,道、儒也可以相通。闻言许真君创立‘净明道’,以忠、孝、廉、谨、宽、裕、容、忍为‘垂世八宝’,‘净明者,无幽不烛,纤尘不染,愚智皆仰之为开度之门,升真之路。以孝悌为之准式,修炼为之方术,行持为之必要。’由此可见道、儒相融的程度。许真君正因为悟透了这一点,才能够领袖群雄,建立不朽功勋,最后成仙得道,拔宅飞升!” 众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一时间沸沸扬扬,欢声笑语传遍竹林。只是却苦了林外的竹子,因为那少女每一次听见笑声都增加一分恼怒,于是便有一片竹子遭殃。 法显听众人争执了大半天,最后手捋佛珠微笑道:“释以戒为本,道以德为本,儒以仁为本。是故三教圣人,所同者心,所异者迹也。” 这时候,甚少开口的阮籍忽然提出个问题:“我兄弟七人聚会于此,托言谈玄,实为避世,更为寻求超凡脱俗、长生久视之道。现如今,‘成仙’‘成佛’虽然很难,却还有迹可循,只有‘成圣’却如镜花水月,甚至良久未闻。我在想,既然三教同心,为何独有儒家不能长生?” 此言一出,众皆默然。 良久才有刘伶皱着眉头道:“儒家是入世的学问,佛、道乃是出世的法门,所谓圣人者,皆治世之圣人,非得道之圣人,得道之圣人,则黄老是也。治世之圣人,则周孔是也。儒家好好在世间治国平天下就够了,何必非要长生不老?阮兄就不要强求了。” 阮籍依旧闷闷不乐,似乎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惑了很久,找不到答案寝食难安。 山伯难得有个插言的机会,此时忙道:“圣人虽远,儒学不堕,流传千古,气贯长虹,从广义上说,这也是一种长生不老了。” 阮籍摇摇头:“那不算。我们之所以谈玄,而不是谈儒,为的就是真正意义的长生不老,并非为了四海扬名。如果儒家也有长生不老之术,我们又何必以文人之身改弦更张,求什么玄之又玄的道法?” 披头散发的嵇康也同意他的说法,将头发猛地向脑后一甩,说道:“相传远古时代有所谓的‘贤人’,能够‘法则天地,像似ri月,辨列星辰,逆从yin阳,分别四时,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同时也有所谓的‘圣人’,可以‘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嗜yu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行不yu离于世,被服章,举不yu观于yu,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jing神不散,长生久视。’只是我一直怀疑,这种传说中的贤人、圣人是否真的存在?” 此言一出,惹得众人纷纷神往,然后又一一摇头:“几曾见过儒家长生不老的?所谓圣人不外三皇五帝、孔子、孟子而已。孔子才活了七十三岁,孟子也不过活了八十四岁,连百岁都不到呢!” 山伯也跟着摇头。他只觉得贤人、圣人的称谓很熟悉,却没见过真的圣贤。可惜这不是科举考试,要不然,他也可以侃侃而谈说上半个时辰。 只有五行门主邹凡竖起食指说道:“诸位听我说一句!五行门虽然是个小门派,却也渊源流长,况且历代祖师都有手记留下。其中第一代祖师邹衍曾经说过:儒学并非由孔孟二人所独创,而是古已有之,谓之‘古儒’,都可以跟神仙直接沟通,就像那些传说中的大巫一般。况且,同是圣人,孔孟虽不能长生,三皇五帝却是神仙之属,而且是身为五老帝君,个个功力通玄,号令神仙数十万。正是因为这层因素,敝派才禁止门下闯入帝陵。” 听他这么一说,山伯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了,禁不住一拍大腿:“嗨,我怎么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事都忘了!禹帝之陵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奇迹嘛!” 虽然听邹凡说得煞有其事,刘伶等人却还是不信,纷纷道:“此言不通。若说‘古儒’能够沟通神灵,为何到孔孟这样的大儒却偏偏不行?是因为二人德才不足?还是因为儒学失传?” 邹凡面对众人诘难却显得不慌不忙,抖抖身上的丝袍说道:“这其中有一个关键,涉及到一个故事,其实大家也该听说过,那就是黑帝颛顼‘绝天地通’的壮举。黑帝眼见神仙经常扰乱百姓平静的生活,于是命两个孙子一个将天往上扯,一个将地往下拉,于是天地便分得远远的。从那以后,天仙不能随意下凡,巫师和‘古儒’也都不能沟通神灵了。” 一番话听得众人瞪大了眼睛,虽说仍是半信半疑,却也打心眼里宁愿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宁愿给本土之学增加一条出路。 山伯更是大叫可惜:“如此说来,真正能‘成仙成圣’的儒术就这样彻底失传了?” 邹凡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谁让我们生得晚,又有什么法子呢?” 第59节 酒仙 令人敬畏的老和尚法显终于领着另外两个人走了。压在白衣少女素梅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只见她剑已入鞘,席地坐在酒坛边,正面带微笑欣赏许仙皱着眉头喝酒的痛苦表情。 许仙好不容易喝完了最后一滴酒,只觉得四肢发麻,昏昏yu睡,脑袋又重又痛,简直难受极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遥遥晃晃走向竹林。 少女见他走得艰难,不得不伸出手来扶在他的腰间。 盏茶工夫,两人再度来到竹屋之前。 却见那几个狂士还没有喝醉,依然在一边饮酒一边打铁,口中叫嚣着,说是要铸造一支干将、莫邪出来。 刘伶的上衣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露出jing瘦见骨的胸膛,迎着阵阵寒风,也不觉得冷。看见山伯脚步不稳的样子,他禁不住摇摇头,皱着眉头道:“资质太差!才一坛酒就醉成这样!这样下去何时方能完成炼jing化气的功夫?” 许仙醉眼朦胧地望着他,苦笑道:“师傅,弟子弄不明白,喝酒就是喝酒,怎能跟炼jing化气联系在一起?” 刘伶瞪着眼睛问道:“你小子知道什么是‘炼jing化气’?” 许仙挠着头皮道:“弟子刚入师门,修道尚浅,还请师父多加指点。” 刘伶“哼”了一声:“炼jing化气是道家修仙的基础,就是通过修炼,将先天之jing炼成先天之气!而酒呢?酒乃水谷之jing,熟谷之液。其气悍以清,常先谷而入,后谷而出。” 话未说完,就听少女素梅插言道:“水谷之jing不过是后天之jing,如何能炼成先天之气?这中间距离很远呢。” 刘伶仿佛这时才发现她的存在,上下打量她一眼,问道:“姑娘骨骼清奇,相貌不俗,怎会跟这黑咕隆咚的臭小子走在一起?” 少女听他这么说,禁不住嫣然一笑道:“我是他师姐,比他入门早,总要照顾他的。” 许仙呆呆地望她一眼,心知她爱开玩笑,所以也没拆穿她的把戏。 刘伶掰着手指头细数:“赤松七子只有老二、老四、老五是有家室的,你是哪一个的后人?” 少女眼珠一转道:“我爹爹在黄仙翁的众弟子排在第二位。” 刘伶点点头,也没再追问别的,而是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先天与后天是相通的,有了后天的滋养才会有先天的强劲。酒可是好东西,常人服之便能够活血通络,强心提神,消除疲劳,促进睡眠。修道之人服之好处更大。如果有适当的功法运作,就能将酒气转化为内在的真气。”说到这里,只见他单掌挥出,对着七尺外的竹子虚空砍了一记,那粗如儿臂的竹子竟然“咔嚓”一声断作两截! 许仙的酒意一下子被吓醒了,禁不住十分钦佩地望着刘伶,赞道:“师傅好高的功夫!” 少女本想找个机会好好修理在场的几个人,此时见了刘伶这手功夫,不得不收起轻视之心,面上的笑容显得更加迷人,声音更加柔美:“您天天喝酒就能成就这等功夫?该当是酒仙了!” 刘伶被二人拍得很舒服,用手摸着光光的胸膛笑道:“酒仙不敢当。真正的酒仙只有一个,那就是杜康!” 提起杜康,天下谁人不知?许仙虽然平素滴酒不沾,却也知道杜康酒的名字。更在小时候就被家人逼着背诵魏武帝的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甘露,去ri苦多。慷当以慨,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刘伶颇有些得意地道:“老实跟你们说,我的‘以酒炼气法’就是从杜康那里学来的!想当年,我听说伊阳有个老头造酒极佳,便亲自上门赊酤。那老头却吓唬我:‘此酒力特强不可多饮,如果致醉,非三年不醒’。我一听就斥道:‘你也不看看对谁说话!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醒!知道不?’那老头只是笑眯眯地望着我,却没说别的。后来我归家大饮,没想到果然烂醉如泥。我妻以为我已醉死,就把我埋了!三年之后,那老头竟然亲自来我家,要收我赊欠的酒帐。我妻便与他哭闹不休。那老头让人掘开墓穴,撬开棺椁,一手抓住棺材内的我,大叫道:‘还我酒帐’。直到这时候我才醒过来!后来经过仔细询问,才知道他就是酒仙杜康。他已经活了近千年,而且越活越潇洒。见我嗜酒如命,他便传了我一套功法。” 许仙神往道:“这么说,还真有以酒炼气的方法了!” 刘伶脸一板,冷声道:“尽说废话!若没有炼气之法,我们几个喝那么多酒做什么?又没有兵!再说,石叫天又何必让你千里迢迢到我这来?” 许仙双膝跪倒:“弟子恳求师傅传授此法。” 刘伶没好脸sè地喝道:“再喝两坛酒,我就传你酒仙之术!要想完成炼jing化气,不喝完百八十坛,岂不是白ri做梦?” 许仙目瞪口呆,只觉得腹中一阵阵抽动,真的是苦不堪言:“还喝啊?我,我……弟子这就去喝……喝死也要喝够数!”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反正这时候那些妖人还在四处寻找自己的踪迹,若是回到金华山,反而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以后再没有下山的机会。与其困在山上受同门师侄的白眼,还不如在这里被几个长辈呼来喝去,何况还有那明艳无比的少女陪着说说话。若能迅速修成炼jing化气的功夫,闲暇之时再学点诗书,那么吃再大的苦也值了! 少女却不以为然,心道:“不就是炼jing化气嘛,哪至于如此辛苦?要是我啊,就去多弄点灵丹妙药,一阵狠补恶补就成了!”不过这番话她却不敢说出来,因为她想看看正派中人究竟是如何修炼的。虽然就目前为止,她所看到的许仙除了服石就是饮酒,跟魔门修炼没有本质区别,但是那个五雷正心法印却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她只炼了三两天就感到受益匪浅。 第60节 守陵 清道源,九龙墟,寒风萧瑟,树木凋零。 山伯驻足于自己的坟墓前,低头察看那堆土坟。 英台也停下了脚步,化成本来的样子,静立山伯身侧。 想起坟底深处便有自己的肉身,取出来就能再度活转,从此风花雪月徜徉人世,该是何等的ziyou自在!一想到这一点,两人就觉得心情无比激动。 可是怎样才能进入地宫呢?眼前的坟墓本来是一个进口,不过时机已过,通道已经完全合拢了,再也无法硬闯进去。看来要想入陵墓,必须另寻他法才行。 山伯在周围走来走去,想起大禹秘录中所说的:“为了练功时图个安静,故而在九龙墟周围布了个十分复杂的大阵,能够挡得住天下九成九的神仙,只有功力达到玉清天神的人才能ziyou出入。”禁不住深深叹一口气,看来纵然自己jing通破阵之道,只怕也难轻易进去。 “玉清天神?九成九的神仙?什么是玉清天神啊?”英台耳听他喃喃自语,一点都想不明白。 山伯使劲甩了甩头发,想将所有的烦恼抛之脑后。转头四处观望,他忽然发现山顶多了个凉亭,不觉感到奇怪:“此处即非风景秀丽之所,又非古道驿站之侧,究竟是谁闲来无事,跑这里建那无用的亭子?” 英台也看到了,于是伴着山伯快步走过去。 来到近前,却见那是一个竹木搭成的八角凉亭,八根柱子支撑着圆圆的木顶。每根柱子上都题了字,分明是:“至情化蝶,千秋同穴”“蝶舞凝山魄,花开想玉颜”“彩蝶双双人间处处传佳话,芳园奂奂柳下年年寄相思”…… 山伯吃了一惊,连忙转头去看英台。 同一时间,英台恰好用同样的目光望着他。 四目相对,两人心中都是既感慰籍,又觉疑惑:“莫非是鄞县百姓帮我们立的?” 想到这里,山伯心中很是温暖,连那萧瑟的寒风也变得轻柔了许多。 正在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忽然出现在凉亭内,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面带狐疑地望着英台,似乎奇怪这个钻入坟墓的姑娘怎会再度出现在这里。 山伯定睛一看,发现那人正是自己身为县令治理姚江时见过的那位言辞古怪的老者,不觉心中一震,脱口问道:“老人家,许久未见,别来无恙乎?” 老者望他一眼,见是一位素未谋面的老僧,不禁呆了一呆,不知他为何跟自己这样说话。 山伯心念电闪,想到老者或许是解开九龙墟之秘的关键,于是面带微笑提醒他道:“在下姓梁,两月之前还是本县县令,曾与老丈有过一面之缘,听您说过一席话。当时您说:‘舜葬于苍梧,象为之耕;禹葬于会稽,鸟为之田。’又说‘古之会稽地方千里,非今ri区区一县可比。此处黄沙只恐便是先皇之墓有些古怪的缘故。因此,还请县君令河床改一改道,也算是给华夏先人留一寸安息之地。’于是姚江便前移五十丈。这些事老丈该不会忘记吧?” 老者吃了一惊,瞪大眼睛在他面上看来看去,只觉得难以置信,叫道:“县君竟然从井中出来了?” 山伯苦笑道:“出来的仅是魂魄,**仍留在墓内,还求老丈指点,助我二人取出肉身。” 老者听说出来的是魂魄,禁不住面sè骤变,后退三步道:“不,不……小老儿无能为力,只知看护此陵,却不知如何进去。还请县君见谅。” 山伯向他招手:“老丈莫怕,在下生xing懦弱,纵成鬼魅也不会害人。只想向您请教几句话,还请不吝赐告。” 老者回想起梁知县当年面sè苍白的样子,还真于面前此人所说的生xing懦弱有些吻合,于是面sè稍微好看了一点,小心翼翼地走近前来,问道:“县君有什么话就请问吧,只怕小老儿所知有限,帮不上什么忙。” 山伯沉吟道:“请问老丈看守此陵多少年了?” 老者并没有当即作答,而是双目紧盯着他,想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山伯见他如此慎重,不得不仔细说明自己的来意,同时低声恳求:“老丈请放心,我二人只想取出自己的肉身,并不想损害禹陵的一草一木。求您多帮忙。” 老者见他面sè坦诚,神情可悯,旁边的英台也是楚楚可怜,当下心中不忍,坦然答道:“本家承先祖之命看护此陵,代代相传已有三十代了。” 山伯点点头:“那么久了,你们也很辛苦。”旋即觉得奇怪:“禹帝已去,不下三千年矣!若是从他死的那一天开始算,该有百代才是,怎会只看了三十代?” 老者踌躇片刻,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很快的,他想起山伯率领全县百姓灭蝗、修堤的功绩,想起山伯jing神恍惚踟蹰在九龙墟,心中便不再犹豫,说道:“禹帝虽去,可是并没有死。帝乃神仙中人,每隔三五百年即会来此巡视一次。每来一次,都会重新选定一户人家帮其看守陵墓。旧人则会跟他移居天界。当他选到我们时,年代已经比较近了。” 英台听了欣喜不已:“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禹帝还真的活着?要是这样,我们可以一直等在这里,说不定不用百年便能遇到他老人家,然后求他帮我们取出肉身。” 老者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按该理当如此,不过……此事近年来有些变故……” “究竟怎么了?”英台变得焦急起来。 老者望她一眼,神态显得很不自然,低声道:“当初我家与帝君有约,最多帮他看陵五百年。可是不知何故,他竟然爽约了!千年已过他都没有来!到今年已有一千零五十年!” 山伯惊讶得倒吸一口凉气,高声道:“帝君乃千古传颂、万世景仰的圣人,自然是一诺千金的人物,绝不会无故爽约的。既不能来,只怕他有了意外的变故!” 闻听此言,老者也变得焦躁起来:“会有什么变故呢?我听祖上传言,禹君乃神仙榜百名之内的人物,还有谁能耐他何?” “神仙榜百名之内?神仙还有排行榜吗?”英台只觉得闻所未闻,禁不住脱口问了出来。 老者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禹帝功力极高,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若说他也会发生变故,实难令人相信。哎呀,这可怎么办?我还要帮他看护多久呢?”老者六神无主,好半天才定下心神,叹口气道:“不论如何,总要接着看下去的……” 山伯只觉得又一条通道被堵得死死的,眼前感觉不到一丝光明。 英台却不肯认命。她想得很远:“实在不行,我们飞到天界去找禹帝!既然他是天下闻名的神仙,想来该不难找。” 山伯却觉得前途渺茫,因为要想飞到天界,单有蝶衣还不够,尚需将自身的功力提高到仙界以上。可是对于他这样阳魂残缺,化蝶一时折损十ri阳寿的人来说,还有那样的机会吗? 第61节 怪病 寒冬时节,北风呼啸,天气yin沉沉的。 山伯心情沉重,蹒跚着脚步离开了清道原九龙墟,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天气又湿又冷,并非蝴蝶翩翩、花开遍地的时候。如果此时强要化蝶,未免显得太突兀了。因而英台将身形缩得极小,化成一支玉蝶立在山伯的衣领上。 一路踟蹰,不知不觉进入鄞县县城。 定睛看去,只见城内大街上行人极少,四周空荡荡的。绝大多数店铺都已经关了门,只有极少数几家半开半闭,却也没有什么顾客。 “既来之,则安之。事已至此,多想也没有用。”山伯尽力收摄心神,驻足在一家开着门的饭馆前,敲起木鱼开始化斋。 他自己虽然不需要饮食,无奈老僧的**却不能饿着,至少也要每隔几ri补充点水米。 敲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走出来,倒给他半碗剩饭,口中嘟囔着:“方圆百里的和尚道士都去了!怎么还有人化缘?真是见鬼了!”随即上下打量着山伯,提高了声音道:“喂,我说大和尚,你这样化斋能化到真金白银吗?想要银子我给你指个地方:距此五十里有个会稽郡,那里有个姓马的太守,儿子稀里糊涂得了怪病,水米不进,医药无效,正在央求和尚、道士做法呢!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念一天经有二两银子的酬劳!连我都想剃了光头赶着去呢!” 山伯道了声谢,转身缓缓离去,心中却在疑惑:“马太守的儿子?却不知是哪一个?难道是马文才不成?马家锦衣玉食,连五谷杂粮都不怎么吃,还能生什么病?” 才走几步,却听英台的声音颤抖着响在耳边:“梁兄莫要去……莫要去,我怕……怕那双眼睛……那双yin恻恻的眼睛……跟黑衣人一样,一想起来就让我做噩梦……” 山伯安慰她道:“或许是英妹过虑了,你因为心中痛恨马文才,所以连感觉也变得不准了。” 英台急切地分辨:“不是的!肯定不是!梁兄你想想,早先的马文才识字不多,文理不通,整天求着想要抄你的手稿,可是后来他怎能忽然之间变得才思敏捷、出口成章?你再想想他的xing格,开始时虽然贪玩,却也有几分憨厚,怎会像后来那样心机深沉、行事古怪?还有,梁兄你不知道,那一ri,他和一个胖墩墩的女人来到我家,表现的样子……绝对是另外一个人!” 山伯闻言不觉一震,低声道:“英妹是说,马文才的魂魄被别人控制了?” 英台浑身颤栗,连带着山伯的头发都跟着抖动起来:“不错,姓马的被恶鬼附了身!那还不是一般的恶鬼,而是像黑衣人一样的大恶魔!大恶魔是冲着我们来的!他先把你推入井中,又想将我娶过门去,最后却因为九龙墟的缘故,什么也没有得到。” 山伯仔细想了想,说道:“这么说来,马文才只是个幌子,妖人因为找不到我们,便将他这个幌子抛弃了!这个推断颇有几分道理。你我既然有借尸还魂的能力,难保别人不能摄人魂魄cāo控人的生死。说不定黑衣人跟乔三娘那些人是一路的,都是些修炼多年的山jing木灵!” 英台想起先前在密林深处险些被那些可怕的妖魔捉住,就觉得心中生寒:“梁兄,我们还是回去吧。回到梅花谷,安安静静地修炼,等到练功有成再出来也不迟。” 山伯却道:“英妹且慢,我们先去太守府看看,趁此良机,说不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顺便解开其中的谜团。要不然,我心里总觉得不安。”说到这里他伸出手去抚mo着发间的玉蝶,柔声道:“别怕,你只管静静地瞧着,我以老僧之身前去探视,想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听他这么说,英台的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轻声笑道:“梁兄会诵经吗?当着那么多的僧侣,你可莫要露馅啊!” 山伯一面往前走,一面抽出法显赠送的那本厚厚的《大般涅磐经》,准备临阵磨枪赶紧背下一段来,也好应付即将到来的诵经场面。 他却不知,完整的《大般涅磐经》足有四五十卷,不下二三十万字。他手中的这一本只有十几卷,大该是法显所作的摘要。纵然如此,也有七八万字,足够他背好几天的。 时间很紧,山伯一面赶路一面诵经:“大般涅槃经,盖是法身之玄堂,正觉之实称,众经之渊镜,万流之宗极。其为体也,妙存有物之表,周流无穷之内,任运而动,见机而赴……弥盖群圣而不高,功济万化而不恃,明踰万ri而不居。浑然与太虚同量,泯然与法xing为一……” 经是好经,法显翻译得更好,文采飞扬,读起来朗朗上口,所以山伯很喜欢读。 可是一想起老和尚所说的话:“诵经百万遍,方可初窥佛经”,他又禁不住摇头:“百万遍?等到颂完百万遍,我的阳寿早就尽了!难不成到yin曹地府接着颂经?” 想到这里,他忽然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修仙之路不止一途,佛门之路虽然被法显一句话堵死了,却还有仙道之路可以尝试。只是不知道仙路是难还是易?是否适合我山伯走下去?” 英台从旁劝慰道:“乌云遮不住太阳,是金子总会发光,凭着梁兄这样的才智,无论是科考,还是修仙,历尽磨难总会成功的。” 山伯迎着萧瑟的寒风站立不动,说道:“我在想,如果修仙,我该拜到何人门下呢?” 英台想了想道:“前几ri,我听竹林七贤曾经提及,当世神仙最著名的当数黄大仙和葛仙翁。黄大仙闭关数十年,生死不明;葛仙翁却如闲云野鹤,不时在人间留下痕迹,甚至在葛岭建了个抱朴道院,虽然露面的次数少,但也算有个根,相对好找一些。而且葛仙翁自己博通经史百家学说,一生著述甚丰,他招弟子很看重对方学问,放言非秀才不招,这些都刚好适合梁兄。” 山伯点点头:“英妹说得不错。过些天,等我将肉身还给聂承远,希望有机会化成普通人,再去抱朴道院碰碰运气。” 第62节 道场 黄昏时分,山伯赶到了会稽城。 守城的官兵见来了一位宝相庄严的老僧,当即将他领至太守府。 山伯从偏门入了府,几乎跟上次来时一样,用了些素面之后,便被安排到同一个小院休息,言明次ri将有一场很大的法会,设法为马家三公子招魂。 山伯一听果真是马文才病倒了,不觉叹了口气,看来事情真有可能像英台猜测的一样。 夜深人静,孤灯不眠。 英台静静地坐在桌前,一手支起臻首,面带微笑望着身旁正在诵经的山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万松书院,回到当年同窗伴读的ri子。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一片温馨。 “如果能这样相依相伴,直到地老天荒,该有多好!”她的心里不住地憧憬,“真希望有一天,我与山伯都修成神仙,那时再没有生老病死的烦恼,再不受世俗礼法的束缚,ziyou自在地沐浴着暖暖的阳光,无拘无束地面对清风明月……” 此时的山伯正在用心背诵《大般涅磐经》。他背得很快,一个时辰不到便记下一卷的内容。偶一抬头,忽然看到英台温情脉脉的目光,他的心中不觉一颤,情不自禁伸处手臂,搂在英台纤若无骨的腰间。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和谐美丽。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凭借蝶衣化chéngrén形的英台毕竟不是血肉之躯,既没有常人温暖柔和的肌肤,也没有普通人富有弹xing的筋肉,山伯感到入手滑腻yin凉,仿佛光洁的玉石一般。 不过,英台的感觉却又截然不同。她能清楚地感知山伯的手掌透过的热力,摸在身上有种痒痒的感觉,令她禁不住将身体往旁边一侧,低声娇笑道:“梁兄请坐好!若然被人瞧见,一准说你这和尚不守清规戒律。” 山伯微微一笑道:“老衲与女施主同居一室本已不该,此番笑语相向更属犯戒。说不得,我要伴着青灯古佛独坐到天明了。” 英台微微叹气,道:“梁兄不独坐又能怎样?你当年便是如此,身为书生尚且不解风情,如今化为和尚难道忽然开窍了” 山伯淡淡地道:“莲心昧苦,菊英馨淡,经霜一叶自飘零,片言谁解诉秋心?” 英台闻言呆住了:“听他言下之意竟似被我误解了!难道说他早就钟情于我?他早就有了难言的‘秋心’?” “我身着男装百般遮掩,最后究竟掩住了谁的耳目?莫不成掩不住山伯,掩不住马文才,却成了掩耳盗铃,捂住的是自己的耳朵?山伯啊!你知道内情尚且与我相敬如宾,你是真傻还是真的高尚?”这一刻,英台心cháo澎湃,激动不已。 静夜难眠,她只能陪着山伯背诵佛经,体味那一分温馨的感觉。 一夕之间,山伯竟然背下来四卷经书,感觉颇有收获。 次ri早上,他一出门就吃了一惊,因为太守府的外宅竟然聚集了数不清的和尚、道士,而且设了内外两个法坛。内坛挂了数十幅水陆画,由上百位道士打解冤洗业醮。外坛有两百多位僧人诵经,分为华严坛、法华坛、净土坛、药师坛、楞严坛、诸经坛,据说要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水路道场,驱逐恶鬼,同时为马文才招魂。 山伯浑水摸鱼走到众多的和尚中间,装模做样地念经,眼睛则一瞬不瞬地望着内坛的方桌。 寒风吹过,掀起绣满了廿四席诸天圣众及六道众生的水陆画,可以看见身材矮胖的马文才静静地躺在方桌上,面sè苍白,双目紧闭,腹部动也不动,似乎连呼吸也完全断绝了。 法磬声声,梵唱阵阵,魂蟠飘飘。 山伯仔细倾听,发现在场的僧人都在唱诵《度人经》,《玉皇经》,《三官经》,可是这些经他一个都不会。 没有办法,他只得有样学样,一句一句跟着别人唱。 旁边的僧人以为他是假冒的和尚,只是狠狠地瞪他一眼,却也没有声张。 诵经一个时辰,接下来是燃灯,也就是“啖光荧煌,请光破幽”。因为“死魂一旦堕入yin间,如同漫漫长夜,非有阳光照烛方能超出良难。‘;染灯时必须“法天象地,燃灯告符”。就是说灯坛铺设要上法ri月星辰之悬象,下布八卦九宫之方隅,以交接阳光,开明幽暗,才能使魂魄乘光得度。 山伯只是静静地看着,也不知道这法子究竟有没有用。 燃灯之后则是由上百个道士联手举行的拜忏。据说能“九幽脱厄”,即使招不回马文才的魂魄,也可以使其免受磨难。 拜忏又折腾大半天,山伯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心头却在想:“我自己身为冤魂,适逢这场水路道场,是不是所有的罪孽都可以洗脱了?”年纪轻轻徇情而死,按理是有罪的。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罪孽。 拜忏完了再接下来还有焰口施食,就是向饿鬼施食。佛经中说,在六道轮回中有个“饿鬼道”,那些饿鬼口中常吐猛焰,腹大如山,咽如针孔,虽遇饮食而不能受。只有施以法力,使火焰熄灭,开大咽喉,才可解脱。 等到焰口施食结束,天sè已经晚了。 山伯眼见马文才依旧动也不动,周围也一切如常,感觉这样下去根本破不了谜团,于是决定连夜离开,明天就不来了。 正在神疲乏力人心思散的时候,忽见一个头戴碧纱方巾,身着白sè苎麻长袍的中年人悄然现身于水陆画掩映之中的方桌旁。 负责秩序的侍者不知这人是谁,连忙上前yu赶他出去。 尚未接近五尺之内,那人忽然转过头来,露出一双jing光闪闪的眼睛,不经意地在众人面上扫过。 山伯被他眼中的神光扫中,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心中一阵恍惚。 尚未醒过神来,忽听耳边传来阵阵高叫:“伏波将军!关内侯!抱朴子,葛仙翁!”“天呐,葛仙翁现身了!” 山伯定了定心神,睁大双目望着眼前年约五旬的老者,见其方方正正的脸上留着一绺黑须,带有一种威武而又仁厚的神sè,禁不住暗暗点头,景仰不已。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昨ri刚提及拜师,今天就在这里见到了葛洪! 葛洪向着众人摆摆手,淡淡一笑道:“诸位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葛洪也是个普通人,并没长三头六臂。大家辛苦了,请先下去休息吧。让我清净一刻,看看马三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群情激昂,谁也不肯退下。 葛洪向主事之人招了招手,先附耳交谈了几句,然后手捧一只大红葫芦高声道:“诸位!我这里有些虎骨龙涎酒,乃是祛病延年的圣品,请大家跟张管事去,兑成米酒每人喝一杯。”说着将葫芦交在主事之人手中。 众人一步一回头地跟着主事人去了。 山伯正待离去,忽听葛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维摩大师,您请留步。” 闻听此言,众人无不回过头来望着山伯,低声议论道:“这位就是维摩大师?听说他在北方很有名的,怎么有空跑这里来了?而且还跟我们一起诵了半天的经!” 还有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哼,浪得虚名,我看他连经都不会念!” 第63节 七魅 不一会儿,众多的和尚道士都走了。现场只剩下山伯、葛洪和一名执事,再有就是躺在桌上昏迷不醒的马文才以及驻足在山伯衣领上的英台了。 山伯走近前去见礼:“仙师一向可好?” 葛洪上下打量着他,十分关切地问道:“我很好。倒是大师你面sè泛青,佛光暗淡,不知近来可曾发生什么事?” 山伯心中犹豫,回头望了那名执事一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这里说实话,口中支吾道:“一言难尽啊。此事等下再说,治病要紧,请仙师先看看这位施主怎么了。” 葛洪低下头去查看病人。他jing通医术,先将马文才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三部九叩,辨查脉象,又翻起眼睑瞧了瞧,然后一指点在下关穴,板开嘴巴看了看,最后运起功力催经过穴,探查十二正经、三百六十五络的气血状况。待到全部检查完毕之后,他才沉吟片刻道:“魂魄已经离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yu动用天人交通、扶乩招魂之法,看看能否将魂魄请回来。” 山伯很想看其大展神通,闻言赞道:“我只听说‘扶乩问卜’,‘扶乩招魂’却是闻所未闻。但请仙师施法,让在下一开眼界。” 葛洪手捋颌下一绺黑须,说道:“大师身出佛门,恐怕不明白仙家的雕虫小技。实不相瞒,扶乩之法用途甚广,非止于占卜问疑。既可以救人,假乩笔而开方调治;也可以度人,假乩笔而劝善惩恶。”说着令站在旁边的执事准备法坛,将乩笔悬挂于柳木架上,下设乩盘,铺满铁砂。 山伯见葛洪神态轻松,束手而立,于是道:“这么说,您是要以扶乩的方式治病救人了?我听说‘扶乩’就是请笔仙,葛老本属神仙,自不需再求他人。” 葛洪先挥手让那名执事下去,告诉他:“大神将至,凡人不得窥视”。待其躬身喏喏而去,方才望着山伯说道:“神仙早已跳出五行之外,虽天地犹不能约束,yin阳犹不能陶铸,即使你去请他,他也不一定来,又怎会受符法催逼呢?所以我这不是‘请仙’,而是‘请鬼’!” 山伯吃了一惊:“请鬼?葛老想要捉鬼降妖?” 葛洪弯腰在昏迷不醒的马文才身上画了几道灵符,然后面sè凝重地道:“有些鬼比较厉害,请来容易送走难。大师佛法jing深,万一在下支撑不住,就请颂以‘伏魔封印大神咒经’,帮我一臂之力。” 山伯面露难sè,心道:“我可不会那玩意!我只会几卷大般涅磐经,还保不准会背错几句。” 葛洪正在低头察看乩盘,并未留神他面sè的变化,接着道:“我对佛经了解并不太多,只是曾经听三大神僧之一的释道安提及,《药师经》第七卷有个‘伏魔封印大神咒经’,对于降妖伏魔有着莫大的好处。” 山伯苦着脸说道:“葛老功力通神,哪里用得着在下出手?” 葛洪听他说话口吻有些怪异,却也没放在心上,当下登坛做法,擎出宝剑遥指天空,口中念念有词。 时候不大,院子里忽然刮起了大风,吹得法坛四周的魂蟠高高飘扬,乩笔更是在空中乱晃,重重地点击在乩盘上,形成一个又一个深深的短划,根本不成字形。 葛洪手挥宝剑高声喝道:“五岳在地,五雷经天,五鬼现形,尊吾法号。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院内忽然云黑风号,冰雹如星殒石墬,哗啦暴落,打得人肌肤生疼。 山伯从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浑身发抖,差一点就要躲到桌子下面去了。 英台更是将身形缩得极小,直似一根细针,躲在山伯衣领内。 再看那乩笔,一直在空中乱晃,干脆就不下来了,乩盘上的铁砂也被狂风吹成平地! 葛洪神sè愈发凝重,以手击剑谈铉而歌:“干角威风,独角虬龙,眼入六丁,鼻入烟蒙,驱邪千里,万鬼自溃!” 话音未落,狂风忽然歇了,乩盘之侧现出一个身材高瘦的黑衣人,面sèyin冷地望着台上,口中叫着:“什么人招唤老夫?是都活得不耐烦了,叫我来收尸的吗?” 山伯一见此人就紧张得浑身僵硬,心中又恨又怒,偏又无法动弹。 英台干脆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身躯只是一个劲地颤抖。 就连葛洪的声音也有些变了,双目圆睁说道:“在下扶乩招魂,没成想却招来宁幽宫的二宫主,这可是一大奇闻!宁幽宫崛起江湖这么多年,从未有人知道其中的秘密,如今却给我知道了!” 黑衣人直到此时才看清台上之人竟是葛洪!禁不住惊得退后两步,勉强稳住身形道:“葛仙翁,你究竟知道什么了?” 葛洪面上一片肃然,朗声说道:“怪不得你叫做宁七魅,原来修成了‘凝魂成魅、魅影幻形’的功夫!不用说,你能幻出七个形魄!贵宫宫主宁九幽能够化出九个魔影了!宁幽一派,竟是由鬼魅修成的魔身!这不是当今天下最大的秘密吗?” 宁七魅面sè变了两变,冷哼一声道:“葛仙翁,本宫与贵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苦与我为敌?不怕‘抱朴道院’从今尔后再无宁ri?” 葛洪双瞳骤缩,朗声道:“还说井水不犯河水!贵派明知葛某坐镇杭城,自当维护周遭三百里百姓安宁,竟然还屡屡犯我辖区,不但掳去少女多名,更将太守之子魂魄摄去,究竟意yu何为?” 宁七魅话语被阻,口中强辩道:“不知谁给你周遭三百里的辖区?如此一来,你将金华黄大仙置于何地?更何况,玄yin教近在咫尺,也未见你有何举动,又何必跟我宁幽宫过不去?” 葛洪沉声道:“我与黄大仙互辖互治,不分彼此,对于这种事,谁见了都不会放过!玄yin教困于山林,甚少外出行恶,所以才容它生存繁衍!贵宫却不同,四处惹事,搅得鸡犬不宁,百姓抱怨,倒叫葛某如何处之?” 宁七魅自觉辨不过他,说道:“葛仙翁,你将我唤来,自信就能擒住我吗?要知道,本宫七魅幻形,并不惧你!” 葛洪放声长笑:“要是宁九幽来了,或许可以与我一拼!至于阁下,似乎功力稍有不足。再说,纵然我一人擒不住你,尚有维摩大师聂承远在此!二人联手之下,你能逃到哪里去?” 宁七魅吃了一惊,转头望向山伯,没想到还有个劲敌在此! 山伯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畏的信念,口诵佛号道:“宁七魅,你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他虽然只会一套般若神掌,还有聂承远留下的一成功力,却想拼死一战。 宁七魅连退数步,口中求饶道:“仙师,神僧,请不要与在下为难。三教盛会不久便至,有什么事何不会后再说?” 葛洪望了山伯一眼,似乎觉察出他与往ri有些不同,禁不住心中一惊,踌躇着要不要动手:“杀贼不死,不如不杀。眼见天sè已晚,夜幕降临,凭我一人之力只怕难以擒住这人的幻形七魅。若是最终给他逃了,只怕抱朴道院真的再无宁ri,我也不能出门远行了……”想到这里,他口气缓了一缓,望着宁七魅说道:“只要你交出太守之子的魂魄,保证贵宫不再侵入三百里内,我便暂时放你一马又如何?” 山伯只觉得气馁,没想到闻名于世的葛仙翁竟然就这样算了!连跑到面前的妖孽都不捉,他准备捉谁去? 宁七魅简直大喜过望,说道:“仙师之请,本宫无不答应!”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只大红的葫芦,先自摇了两摇,然后打开塞子,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只见一道白烟轻轻飘出,悬在空中摇摇yu散。 葛洪大喝一声:“咄,本体近在咫尺,此时还不进入,尚待何往!” 不知何故,白烟犹自在空中摇晃,东飘西荡,就是不肯下去! 葛洪怒道:“镢天金箭,shè魔无形,北斗燃膏,四冥破髓!想我动用玄天刑罚不成!” 闻听此言,白烟忽然一分为二!一者颜sè略青,飘向宁七魅;一者颜sè惨淡,进入马文才体内! 宁七魅探手掬住那道青烟,急如闪电,抽身便逃,口中犹自“嘿嘿”笑道:“仙师好眼力,竟然看出有在下的一魅隐身其中!佩服!” 葛洪勃然大怒:“竟敢当着老夫的面耍此伎俩!妖孽休走!看我神剑沥血,天猷灭类!” 山伯心中焦急,只想化身为蝶从后追赶。 可是,如果葛洪不动,他赶上对方又能怎么样? 片刻之间,宁七魅已经去得远了。 葛洪似乎早知如此,所以并没有追,而是目光如电注视着山伯,问道:“尊驾何人?为何占了维摩大师的肉身?” 山伯呆了一呆,目注睫毛瞬动行将苏醒的马文才,不知从何处开始说起。 第64节 仙翁 葛洪伸出手去,在马文才头顶轻拂一记,口气淡淡地道:“一时三刻,这小子还醒不过来,你且说说,聂承远是死了还是活着?” 梁山伯坦然道:“聂大师受人攻击,已然化作佛影,飘然而去。不过,再有两个月,他就会回来了。我是受其所托帮其照顾肉身。”随即将千槐卧底、幻神殿伏击以及两大神僧联手抢回袈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葛洪面sè大见和缓,可是心中仍有些疑惑,问道:“聂承远爱惜羽毛,怎会容你混形于众僧之中,杂陈于水路道场?” 要想解释这个问题,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完成的。山伯不得不从头讲述自己的经历,说自己本就认识马文才,只是为了查究其中的原因,才来到这里。为了使对方相信,他还唤出英台,令其参见葛洪。 英台飘然现身,容貌清丽,栩栩如生,说道:“仙师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 葛洪吃了一惊,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面上渐渐显出敬重之sè,说道:“两位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梁知县为官清正,深受百姓爱戴;祝姑娘坚贞相守,已成当世传奇。如此化身为蝶,比翼双fei,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闻听此言,英台忽然觉得心酸,双膝一软跪倒地上,对着葛洪大礼参拜,口中呜咽道:“化蝶双fei自然美妙,无奈梁兄阳魂残缺,不能久存于人世,恳求仙翁指点一条明路,让梁兄修真有成,灵魂不灭,小女子定然感激不尽。” “阳魂残缺?怎会有这种事?是不是化蝶之时不小心丢失了?”葛洪并未在意,一手将英台扶起,同时朗声笑道:“此间万事俱备,待我扶乩一番,看看小兄弟丢失的阳魂到了何处。如能顺利召回,岂不是万事大吉?” 英台听了心花怒放,当即破涕为笑,说道:“请仙翁快些施法!如能成功,我愿年年烧香,称颂您的大恩大德。” 山伯却有些犹豫,心道:“化蝶之前,我的阳魂就已经残缺了,天知道丢到哪里?只怕难以召回。” 英台伸出手去推了他一把,催促道:“机会难得,梁兄但请一试。” 此时只见葛洪双手虚托,将已经恢复了呼吸、仍然昏睡不醒的马文才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招呼山伯躺上去:“宁心定志,无论有何感觉,切莫起身。否则惊了唤来的阳魂,只怕难以附身。” 山伯不得不趟在桌上,心中也在期盼,希望能顺利召回阳魂。 英台双手合掌,对着诸天神佛一番祷告,心中充满了希望:“葛仙翁何等功力,连马文才全部失去的魂魄都能召回来,梁兄只是失去了部分阳魂,自然是一招即来!” 葛洪再度登坛作法,宝剑遥指九天,口中念念有词。 这一次,周遭却风平浪静,跟刚才的狂风冰雹纷纷而至截然不同。乩笔更是动也不动。 葛洪连番运功,将数道灵符打在招魂蟠上,魂蟠无风自摇,发出“丝丝”之声。 良久之后,乩笔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葛洪心中不甘,牙关一咬,不惜动用“上清石景之符‘;十八枚、“太帝招魂符”三十二枚,将四周的魂蟠逼得根根竖立,“丝丝”之声化作“呼呼”狂吼。 这一次,悬挂在柳木架上的乩笔终于动了动,左右摇摆,在乩盘上留下了字迹! 字刚写完,葛洪只感到腹中剧痛,接着喉中一甜,张口吐出大口的鲜血!那血狂喷而出,继而飘飘洒洒,几乎染红了半个神坛! 英台大惊失sè,站在台下手足无措。 却见葛洪面sè苍白地定了定神,遥遥晃晃勉强走下神坛,靠近乩盘凝神去看。 英台也跟了过去,心中忐忑不安,暗暗想到:“葛仙翁拼着耗损功力倾力作法,不知能否召回梁兄的阳魂。即使不能召回,只要知道它到了何处,以后再要搜寻也就有了方向。” 谁知近前一看,却见乩盘上歪歪扭扭留了两行字:“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笑话!初犯本尊,饶你不死,如敢再犯,唯死而已!” 葛洪神sè暗淡,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老夫功力不足,倒教两位见笑了!” 英台虽感失望,却也感激不尽,心中为葛洪受伤而不安。 山伯也已经走下神坛,瞧过乩盘中的字迹之后,对着葛洪纳头便拜:“谢过仙师,晚辈自知己身,已经认命了。” 葛洪面现怒sè:“‘隆隆者绝,赫赫者灭,有若chun华,须臾凋落。’妖孽虽强,岂能以手遮天长盛不衰乎?你身为儒生,当知威武不屈的道理,岂可就此认命?” 山伯面现羞惭之sè,低头道:“弟子受教了!只是拖累仙师,心中不安。” 葛洪怒sè不减,沉声道:“老夫由儒入道,儒道双xiu,以六经訓俗士,以方术授知音,yu少留则且止而佐时,yu升腾则凌霄轻举,久经磨难,方至今ri,岂惧一时之挫乎?” 山伯心中渐觉坦然,抬起头来望着葛洪,说道:“仙师,请问如何方能修道成仙?弟子阳魂残缺,还能修道吗?” 葛洪断然道:“yu求仙者,当以忠孝和順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说到这里他的面sè大见和缓,望着山伯叹了口气:“你的德行甚佳,理当长寿。只是修道却不是好的选择。因为除去德行之外,对于修道来说,jing、气、神也很重要。阳魂与神、气是相通的,魂不足则难‘炼气化神’。就是说,如果阳魂残缺,修道将变得极其困难。” 山伯诚心求恳道:“请仙师指点迷津,弟子虽无勇武之气,却有坚韧之心,哪怕修炼千年,也在所不惜。” 葛洪沉吟片刻道:“你的德行这么高,何不投身佛门?要是找不到名师,待我帮你推荐到神僧释道安门下!” 山伯面sè黯然,轻叹一声道:“佛门之路不适合弟子。”随后将法显为自己摩顶的事说了出来。 葛洪想来想想不明白:“法显何出此言?这么好的弟子不要,还要什么?你别急,待我见他之时,为你问个究竟!”说到这里,他眉峰微蹙在周围不停地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佛道不通,难道要修魔不成?魔门身残不馁,的确拥有一些奇怪的修炼方法,说不定真能修成!只是由正入魔易,由魔返道难,不行,你可不能修魔!” 山伯也跟着断然否决:“弟子宁死决不修魔!” 英台的目光一会儿落在葛洪身上,一会儿落在山伯面上,心中七上八下,生怕两人长叹一声,就此罢休。 葛洪考虑了很久,最后忽然停住脚步,双目放出光芒,说道:“小兄弟何不试着‘修儒’呢?” 山伯呆住了:“修儒?怎么修?君不闻世人传言:‘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儒家一ri不如一ri,所以世人只知谈玄,还有何人愿意修儒?再说,修儒能长生乎?” 葛洪目光清澈地望着他,缓缓说道:“唐尧虞舜,上天垂象,鹰负八卦,龟背六甲;周公之时,四海咸服,说梦解字,画地为牢;及至孔子,‘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大儒之道,就此失传!如果小兄弟能够找到古代帝王的修练方法,说不定能走出一条新路。” 山伯又一次听到了古人修儒的说法,只觉得前途茫然,眼前似乎有星光闪烁,又似乎一片黑暗。 葛洪见其面sèyin晴不定,及时激励道:“儒家修心之道别有所长。试想,如能将‘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jing神进一步升华,不就是重塑自我,再造‘阳魂’了吗?” 山伯遽然而惊:“如此重塑自我,再造阳魂?弟子受教了!” 第65节 冥思 山伯静静地坐在四季如chun的梅花谷,一面沐浴着暖暖的阳光,一面阅读葛洪赠送的《抱朴子》,心中一直在思考如何方能重塑阳魂。 葛洪在书中说:“万物有灵。”“山无大小,皆有神灵,山大则神大,山小则神小。”“山jing之形,如小儿而独足……山中有大树,有能语者,非树能语也,其jing名曰云yin。”就是说从天上的神仙,到山神,到蛇jing、猪jing乃至山中之鬼,都是有灵xing的。 “可是这种灵xing是从哪里来的呢?是先天本有?还是后天形成的?”山伯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如果说灵魂先天本有,不容后天改变,我的阳魂怎会忽然变得残缺起来?如果说灵魂后天形成,那么我山伯就不能再造阳魂吗?按理应该可以!” 接着往下读,葛洪在《至理》篇中说:“夫有因无而立焉,形须神而立焉。有者,无之宫也;形者,神之宅也。故譬之于堤,堤坏则水不留矣。方之以烛,烛糜则火不居矣。”《微旨》篇则说:“山水草木,井灶洿池,犹皆有jing气。”“阳jing魂立,*魄成。两jing相薄,而生神明。”“万物之老者,其jing悉能假托人形。‘; 看到这里,他禁不住自言自语:“如此说来,无论是人类牲畜,走兽飞禽,还是山jing木灵,其拥有的灵魂都是与形体密切相关的,都是由jing、气构成的。jing气可以后天修炼而变强,魂魄自然可以重新塑造而完善!”看到这里,他不由得想起杜预所说的jing气理论,心中更加坚定了“再造阳魂”的信念,面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 杜预曾经说到修真炼魂的总则:“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jing多,则魂魄強,是以有jing爽,至于神明。” 山伯在《抱朴子》中也找到了几乎同样的内容。 《登涉》篇云:“万物皆有jing,山中夜见胡人者,铜铁之jing。”而且道家炼丹所用的药石同样含有jing气在内。“丹jing生金。诸药之jing,胜于自然者也。”道家炼丹的目的,便是将药物蕴藏的“jing”用人工的方式提炼出来。这些提炼出来的jing华物质具有远胜于自然物的神奇功效。 读到这里,山伯心中更加有了底:“如此看来,不管是呼吸吐纳,还是炼丹修真,其目的都是将外有的物质转化为内在的能力。这种修炼的过程既包括元神、魂魄的补足,更包括jing、气的不断完善。由此推断,阳魂残缺并非不治之症,只是大大增加我修炼的难度而已!” 至此,他的心里鼓足了勇气,暗想:“孟老夫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xing,曾益其所不能。’所以我只要坚持不懈地修炼下去,总有一天会重塑自我,再造阳魂的!” 他缓缓合上书卷,闭上双目,锲而不舍地认真思索:“万物有灵,万灵皆可修真。儒、道、佛、魔,从修炼的本质上来说是一样的,差别只在于具体方法。如果损人利己,强取豪夺,只求结果,不择手段,那就是‘魔’;如果以炼丹为主,通过炼jing化气,炼气化神积累能量,那就是‘道’;如果以修心为主,通过禅定提高心灵的境界,那就是‘佛’;那么‘儒’家该怎么修?古儒是怎样修炼的?” 他只觉得眼前星光闪烁,似乎找到了修炼的关键,然而又不是很清晰:“相比较佛道两家浩如烟海的修炼典籍来说,儒家只剩下‘圣人之言’,少有关于修真方法的描述。圣人之言说的是做人的道理,讲究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它能用于修真吗?” 山伯睁开眼睛看着梅花谷遍野的鲜花,看着英台不停地采集各种各样的花露,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新奇的想法:“如果将儒家做人的原则转移到修真中来,以仁义礼智信跟万物之灵相沟通,能否建立起和谐的修真秩序,从而获得自身修炼所需要的jing微物质呢?”想到这里,他的眼前不禁一亮,简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想法不错,无论如何都应该试一下!”于是乎他敞开心扉留连在花丛间,试着将自己的心胸扩展开去,与周围的树木花草融为一体。 练了两个时辰,虽然没什么明显的收获,却也感到心旷神怡,遍体愉悦。 ri近黄昏,英台笑着飞了回来:“梁兄,你找到修儒的方法了?” 山伯微笑不语,却试着用敞开的心扉将她包容在内。 英台虽没有明显的感觉,却从他欢愉的笑容里明白他心境的开阔,不禁跟着欣慰:“人说‘笑一笑,十年少’。梁兄今天笑了这么多,定然增添了数十年的阳寿。” 山伯微微一笑道:“我已经想明白了。生命长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好每一天。我看英妹采集了不少的花露,是不是想酿成花露酒?” 英台明眸一闪,笑道:“小妹不胜酒力,不出半杯便会酩酊大醉。梁兄如果想喝,我倒可以想法酿制一些。” 山伯却建议:“以花酿酒能够提高花露的质地,且能延长保存时间。你应该试试。” 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有人笑着附和:“花露酒可是好东西!如果自己享用不尽,还可以拿到鬼市、仙墟与别人交换。两位有所不知,好些仙家都是酒鬼呢!老头子我也喜欢喝酒!” 回头一看,却是多ri不见的杜预现身于花丛间。 “杜老别来无恙?”山伯连忙上前见礼。 杜预上下打量着他,旋即诧异地道:“竟是佛门高僧的肉身,小哥能耐不小啊!怎么弄来的?” 山伯淡淡一笑:“这是暂时借用的。不出两月,还要还给人家。” 杜预更是睁大眼睛:“那人是谁?佛影脱体?夕照还魂?那可是活佛了!如此佛体决不能放过,孩儿们,都给我出来!” 周围忽然现出众多的鬼影,“呼啦啦”围了上来,几乎将山伯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干嘛?要吃和尚肉可不成!” 杜预笑道:“小哥多虑了!大家只想靠近一些,吸收一点佛xing。佛光普照,每时每刻都在往外发散,你又不会损失什么。” 听他这么说,山伯方才放下心来:“好,大家都靠近些。”又招手让谷中唯一的童子走近:“小兄弟坐前面!” 那孩子纵身过来抱住他的腿,笑道:“这算不算抱佛脚?” 众人哄堂大笑。 笑声稍歇,就听茅山道士王道凡问道:“梁兄弟,一去近月,你找到九薇树了?” 山伯摊开双手苦笑道:“不好意思,在下两手空空回来,让诸位失望了。” 文士裴秀哈哈一笑:“没关系,有了这具佛身,其效不在九微火之下。可惜不能聆听佛音梵呗,要不然,那就是莫大的享受了!” 英台上前一步问道:“裴先生,请问什么是佛音梵呗?” 裴秀道:“就是诵经击磬之声了!大家都是鬼身,如能得到大德高僧的诵经超度,那可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啊。” 山伯探手摸出《大般涅磐经》,朗声笑道:“我也是鬼。不过如今身居佛体,不知诵经有没有效?” 众人“哇”的一声叫起来:“应该有效!咋会没效?除非那佛身是假的!” “快试试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还有个身材五段的汉子叫道:“这真是借来的佛身?莫要还他,我们留下了!” 话未说完耳边传来杜宇的喝斥声:“贪得无厌!如此心境,永世不得拔脱!” 山伯将手一摆,开始诵经:“尔时世尊。于晨朝时从其面门放种种光。其明杂sè。青黄赤白颇梨马瑙光。遍照此三千大千佛之世界。乃至十方亦复如是。其中所有六趣众生遇斯光者。罪垢烦恼一切消除……” 第66节 生水 严冬时节,正该身着棉衣的时候,白素贞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绿衫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那朵越长越高的“孽海花”。冷风嗖嗖,寒气逼人,然而她并没有觉得太冷。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个月,她的功力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气血充盈、浑身发胀的感觉。 功力进境之快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不过想想自己是当世神仙花蕊仙娘的弟子,她又觉得释然了。 花蕊仙娘每隔几天便过来一次,每次都带来一颗大若核桃的药丸,有时sè呈粉红,有时sè呈蓝绿,然后亲眼看着她服下去。 老实说,服药的感觉并不好受。每次她都觉得浑身冰冷,四肢抽搐,仿佛堕入冰窖一般,拿出铜镜看时,连嘴唇都是青黑sè的。 可是花蕊仙娘却自有她的道理:“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师百般辛苦配成的仙丹,自然有意想不到的好处。服药之后再按照我教的法子练功,必然以进步神速,一ri千里。” 于是白素贞不得不咬牙忍住。 ri子久了,她的体质果然发生了很大变化,凛冽的寒风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这些天里,她还会像从前一样经常梦到许仙。每次的梦境都稀奇古怪,有时看见许仙冷得浑身发抖,有时抱着许仙在水底穿行,有时又帮他砍伐竹子,最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许仙喝酒。 “该死的许仙!才离开几天,就学会喝酒了!而且还喝那么多!”她在心里轻轻骂着,同时伸出玉手轻抚微微发烫的面颊:“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想起他来?哎呀,这可怎么好?我……我一个好好的女儿家,怎能在梦里跟他那么亲近ri后可怎么是个了局?” 她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孽海花,这株奇花长得很快,到如今足有一人高了,青枝绿叶,郁郁葱葱,丝毫不受寒风的影响,也没有丝毫想要开花的意思。 她努力想将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而却很难办到,因而禁不住去想:“若是我能像眼前的孽海花一样,不畏严寒,无忧无虑,该有多好!” 正在出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花蕊仙娘甜腻腻的声音:“乖徒儿,难道你已经未卜先知了?知道为师今天要教什么?” 白素贞转头望去,见师傅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禁不住笑道:“您老人家越来越年轻了!” 花蕊仙娘咯咯笑道:“人活一世,要的就是开心两个字。趁着年轻,想做什么就赶紧去做,不要等临死之时后悔。” 白素贞双掌使劲地拍着,笑道:“师傅说得真好,我也想每天开心。”话一出口,她心中的内疚感忽然减轻了很多:“按照师傅所说,人在清醒时都不要拘束自己,又何必在睡梦中强求什么?与其每ri烦恼,忧心忡忡,倒不如认真享受每一个绮梦。” 花蕊仙娘围着孽海花察看一圈,十分欣喜地道:“这花已经长成了!” 白素贞奇道:“这就长成了?连花都没开呢!” 花蕊仙娘却笑道:“开花?哪会那么快?没有个三五年的功夫,不太可能开花!” “三五年?哪有那样的花?”素贞惊叫起来。 “三五年还算快的,有的一生都不会开!能不能开花就要看你的功力进境了。” “这话怎么说”白素贞越来越感到难以理解。 “你可知道,先前所练的功夫叫什么名字?”花蕊仙娘不紧不慢地问道。 “弟子不知。” “你觉得浑身发冷,那是体内有‘寒水’生成的缘故,整个功法叫做‘天一生水’。水,是生成之始,是天道化生万物的基础。所以,这门功夫真要练成了,其威力不在当世任何一种神功之下。” 白素贞听得高兴:“师傅,我啥时候才能练成啊?” 花蕊仙娘望着她道:“莫要急,你已经练成了第一层的初步功夫,进境够快的了。今天我再传你第二层的功夫,名字唤作‘碧海生尘’。” “这名字真好听,‘碧海’指的是什么?是说蔚蓝的大海吗?” 花蕊仙娘神情微顿,旋即淡淡地道:“‘碧海’就是‘孽海’。人生世间,烦恼是割不断的,于其被动地退避三舍,不如主动地制造尘缘,控制烦恼的生成,故而叫做‘孽海生尘’,换一个字就成了‘碧海生尘’。” 白素贞眉峰微蹙,心中有些不安,却也没说什么。 花蕊仙娘早已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笑着解释道:“举个例子,身为女孩子,你将来总要嫁人的。嫁人之后,与其受到男人的控制和欺凌,不如想法子cāo控他。如果你的手法高超,就可以cāo控他的行动,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 白素贞面带羞sè地道:“师傅说到哪里去了!弟子一心修炼,不会嫁人的。您快教我怎么练‘碧海生尘’。” 花蕊仙娘面sè冷峻下来,双目紧盯着她,说道:“练功的诀窍就在于‘对花冥想,无拘无束’,将你的心灵与孽海花连接起来,‘云想衣裳花想容’,仔细体会此花蕴藏的玄机,想得天花乱坠,落英缤纷。你的功力就会大有进步。” 白素贞半信半疑,暗道:“她的功夫果然奇妙,怪不得叫做‘花蕊仙娘’。” 花蕊仙娘接着道:“我跟你说,孽海花是有灵xing的,开始时你会受到花的cāo控,可能会见到一些希奇古怪的事,甚至有些可怕的东西。这时候,你要想法奋力挣扎,想着逃出去,想着战胜它。等到你的功力提高到一定地步,你就能控制花的生机,那时候,你想它开花,它便会开花!” 白素贞觉得难以置信,心想:“师傅是不是危言耸听?左右不过是一朵花而已,怎会有什么灵xing?难不成真的能控制我的魂魄?” 花蕊仙娘自觉已经提醒她了,于是不再多说,开始传授具体的功法。 白素贞认真地听着,不时就不明白的地方询问着。 花蕊仙娘一一作答。 不久,传功已毕,花蕊仙娘便离开了。临走嘱咐白素贞自行修炼,每天至少练两个时辰,不可偷懒,不可畏惧。 第67节 孽海 花蕊仙娘去后,白素贞静立花前试着修炼“孽海生尘”的功夫。 孽海花虽然没有花蕾绽放,却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闻着那股淡淡的幽香,她的心神很快便沉寂下来,进入一种恍兮惚兮其中有象、惚兮恍兮其中有物的境界,隐约之间整个人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稍等片刻,那种异域之感越来越强烈,周围的环境也变得越来越清晰。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高山的半山腰上,仿佛登临泰山到了中天门一般,上不着天,下不挨地,眼前却有一个石牌坊,上书‘;太虚圣境‘;四个大字。 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门上一付对联,大大地写着:“月白风清,千载情缘吹不尽;痴男怨女,可怜孽海又生尘。” 白素贞看得迷糊,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宫内有人作歌:“chun梦随云至,飞花逐水归,千年梦魂绕,一朝酩酊醉。” 歌声未息,早见宫门口走出一个年约三旬的女子,蹁跹袅娜,衣带飘飘,相貌与花蕊仙娘倒有几分相似,只是身材要苗条得多。 白素贞见了忙上前行礼,口中道:“请问仙子如何称呼,这里又是什么所在?” 女子轻笑道:“本仙自号‘孽情仙子’,又有人叫我‘jing幻仙子’。至于这是什么地方?你跟我来,看了就明白了。”说着转身往宫内行去。 白素贞紧随其后,一路朱栏白石,绿树清溪,香风徐来扑面而至,水声潺潺两耳时闻,不久来到一块突出于悬崖之上的巨石前。 石上也有四个大字,却是:‘;孽海情天‘;。 孽情仙子将白素贞引致巨石之上,伸出一手指向山巅,笑道:“你看那儿,山巅有宝树珍禽,天龙白鹤,楼阁高耸,人影双双。那里便是‘情天’之所在,唯情之至者突破生死,方可得享其间。” 白素贞抬头极目远望,只见山上白云悠悠,楼阁重重叠叠,人影缥缥缈缈,可惜都看不真切,那感觉就像镜花水月,又像遥望月宫空想玉兔、嫦娥一般,向想着美极了,却又无法近前。 孽情仙子又道:“你再望下方看,那就是你来的地方,又名‘孽海’,水波汹汹,风起云涌,遍地污浊,杀伐不断。有诗为证:‘一片无情血,十秋不起人,淋漓涂宿草,狼藉污尘埃。’” 白素贞定睛看去,只见下方是一片极为宽广的大海,海水呈黑sè,暗淡无光,水浪狂翻。海中却有一个又一个小岛,每个岛上都在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的故事。令人奇怪的是,虽然距离那么远,她站在悬崖边,却能看清岛上每个人的须发容颜,甚至表qing动作。 孽情仙子道:“那就是真实的人生。为了让你更好地体会孽海尘缘的喜怒哀乐,我现在要将你推下去。” 白素贞吃了一惊,心想从那么高的所在掉下,还不落个粉身碎骨 正想往后闪避,身后忽然涌来一股风,那风不紧不慢,将身着绿衫的她托了起来,然后飘飘荡荡往下落去。 耳闻风声呼呼,她感到又惊又惧,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好在没过多久,她便毫发无损地落在实地上。转头四顾,她却被吓了一跳!因为周围鲜血淋漓,仿佛到了战后的沙场,被砍断的身躯分散四处,被剥下的人皮扔在一边,这里一只手,那里一只脚,东边一个头,西边半具身,看得她面sè惶白,呕吐不止。 “这都是假的!全是假的!”她在心里默念着。可是那种惨烈的景象,还有那难闻的血腥味,却显得如此的真实! 才过片刻,忽听秃鹫一声长嘶,野狼一声尖嚎,老鹰,乌鸦,野狗,狐狸,争相而来,吞食着四散的尸首,刹那间一片狼藉,血肉全无,只剩森森白骨! 野狼的嚎叫近在耳边,一双双惨绿的眼睛瞪着她,似乎随时随地都要扑过来。 白素贞记起师傅花蕊仙娘的话,鼓起勇气想要反抗。她身上没带任何兵器,只能折了根木棍在手,准备迎击扑过来的野兽。 不知何故,那些野兽既没有倾巢而上,也没有退避远遁,而是龇牙咧嘴地围在那里,好象在等待指示一般。 时候不大,果有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手提长刀冲了过来,长啸一声将野兽喝得东奔西走。 白素贞见了长舒了一口气,正要裣衽致谢,忽见壮汉快步如飞来到面前,咧着一张大嘴“嘿嘿”笑道:“真是好运道!一直缺个押寨夫人,这不是找到了?”说着伸手便来捉她。 她吓得掉头就逃,无奈人地两生,更兼山高林密,想走也走不快。 壮汉脚下生风追了上来,伸出一指点在她的环跳、肩井大穴之上,然后一手抓住她的头发,另一手则猥亵地在她胸部摩挲。 白素贞知道那不是真的,可是心中依旧难过得要死,几乎想要嚼舌自尽,可是偏偏没有一分力气! 那双手从胸前摩挲完了,又要往下摸去,直到小腹还没有停下,吓得她魂魄都要飞到天外去了! 正在危难之际,壮汉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是一个熟悉而又清亮的声音:“嗨!嗨!你干什么呢?这可是我的夫人!”听声音竟是许仙! 许仙从背后制住了壮汉,又将白素贞的穴道解开。 白素贞一下扑在他的怀里,哀哀痛哭不止。 这时她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她喜欢许仙以这种方式再度出现在梦境之中! 倏忽之间,周围的场景忽然变了,她似乎跟着许仙到了闽中地区,头戴花冠,身披红纱,好象刚刚跟许仙成了亲,夫妻恩爱,甜甜美美,比翼双fei,举案齐眉。 “苦尽甘来,可见孽海深处并非全是痛苦。”她在心里这样想着,面上挂着微笑。 然而好ri子才过几天,天有不测风云,许仙竟然被佛道两家害死了! 至于具体怎么死的?她不是很清楚。她只感觉到刻骨铭心的痛苦难过,整个人都变得迷迷糊糊,浑浑噩噩,以至于随后发生的事都记不清了。 直到第二次见到孽情仙子,仙子给她看了当时的记录,她才明白其后的情形,也更明白了什么是苦难深重的‘孽海’:“闽中少妇丧夫,不能存活,则遍告之亲戚,言将以某ri自裁,而为之亲戚者,亦引为荣,则鸠资为之治槥。前三ri,彩舆鼓吹,如迎神人。少妇冠帔衮服,端坐舆中,游历坊市,观者如堵,有力者设宴饮之,少妇手鲜花一束,凡少年之未诞子者,则就其手中乞花,用为生子之兆。三ri游宴既尽,当路结彩棚,悬彩绳其上,少妇辞别亲戚,慨然登台,履小凳,以颈就绳而殁,万众拍手称美。” 看完之后,白素贞怅然无语,感到很是悲哀。 孽情仙子却笑着安慰道:“孽海生尘,chun泥护花,那便是‘孽海花’。佛道两家要堪破生死,美其名曰‘太上忘情’,其实乃是选择了逃避。我与你师傅花蕊仙娘乃是圣门的一个旁支,名为‘花间派’。面对孽海,我们想的是知难而进,及时行乐,哪怕真情如昙花一现,也要努力追求。” 一番话说得白素贞不得不点头应是。 孽情仙子随后不紧不慢地唱起小曲儿来:“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歌词美艳,听得白素贞脸都红了。 第68节 七襄 夜夜诵经,难助山伯走上佛路。因为他已被神僧法显告知:“没有诵完百万遍《大般涅磐经》之前,佛门之路不会为他敞开。” 修道之路也已经断了。因为葛仙翁明白告诉他:“如不能再造阳魂,修道之旅便如镜花水月。” 神僧法显和葛仙翁都是天下闻名的大人物,容不得半点的置疑。 因而山伯便只能ri夜沉思,想着另辟蹊径,想着如何修儒。可是短期内显然难有明显的进步。因为传说中的古儒早就不见了影子,也没人知道修儒的结局会是怎样,更不知是否真的能成仙成圣。 一个月来,杜预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如果不能成就灵体,就该修炼鬼身,像我一样,走上鬼仙之路,不失为一条正途。” 裴秀也从旁不住地劝解:“‘月映九微火,风吹百合香’,我看还是该找到九薇树!” 英台被两人说动了心,望着东方天空黎明前淡淡的微光,轻声道:“梁兄,要不我们再出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九薇树?” 山伯略有些迟疑:“‘chun窗曙灭九薇火,九薇片片飞花锁。’九薇树乃是神树,中原这么大,天知道藏在哪里?若是这么漫无目的地去找,只怕徒劳无功。” 裴秀却鼓励他道:“这些天来,我想起了当年绘制《禹贡地域图》的情景,仔细回顾以前所用的大堆的资料,感觉拜火教的总坛离南岳衡山很近。两位不妨以衡山为中心,寻找方圆百里的范围。如果我的判断不错,说不定会有所斩获。” 杜预也热切地道:“此刻已至早chun时节,薇树开始零零星星地开花了。再过几天,九sè奇花同时绽放,想要遮掩也掩盖不住。应该不难找。” 山伯听两人说得有理,不禁开心起来,笑道:“如此说来便成了有的放矢,我们便再走一遭!” 说话没多久天就亮了。 梁祝二人化身为蝶,展翅往西方飞去。 英台低头望着遍野的梅花,轻声笑道:“这些天里,我按照杜公所教的法子,酿制了十坛梅花酒埋在地下,只要过上一百天,就可以取出来喝了,却不知梁兄酒量如何?” 山伯眼望着她美丽的蝶衣,答道:“既然是英妹亲手酿制的美酒,我总要拼命喝了,醉死也是应该的。” 英台却轻叹一声:“你看梅花谷如此宁静安详,害我都不想出去了。可是为了采集百种名花,甚至世所罕见的五大奇花的花露,却又不容我困于一隅,不得不四处奔波,让梁兄跟着受苦。” 山伯微微一笑道:“英妹过虑了。早chun二月,山花初放,空气清新,沁人心脾。面对如此良辰美景,怎会是受苦的事?既然要采集花露,我们就慢慢地飞,贴着地面飞,一边飞一边寻找美丽的花朵,不管是什么花,尽数采集了便是。若是花露多了,说不定能酿制成‘百花酒’。” 英台回望他一眼,四目交投,甚觉温馨。稍停片刻,她忽然说道:“听说仙界有种‘九天回阳百花酒’,能够补助阳气,起死回生,却不知是怎么酿成的。如果小妹也能酿成,说不定可以补回梁兄的阳魂。如此一来,你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山伯并未在意,口中淡淡地道:“你从何处听来的?酒的名字倒是好听。” 英台答道:“前些天梁兄一直在琢磨修儒的事,我闲着便跟谷中众人唠嗑,没想到听来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 山伯歉然地望她一眼,说道:“这些ri子愚兄神思不属,对你关切不周,抱歉得很。你都听到什么了?能否说来听听?”话未讲完,他忽然看见地上有朵火红的花朵,于是低头俯冲下去。 靠近看时,原来是一株“安世莲”,高有两尺,叶片长心形,与慈菇的叶子相似,叶柄由基部伸出,叶sè青翠,中间生出一只形如伸开手掌的红花,掌心上竖起一小条金黄sè的肉穗。 “安世莲”位列百种名花之内。因而英台高兴地尽力采集花露,山伯则帮她将所有的花瓣采摘下来,准备带回去做成百花糕。 等到再度飞起的时候,英台才想起山伯先前的问话,因而一面轻轻拍打蝶翅,一面道:“听到很多故事,难以一一尽述。不过最奇怪的,还是关于那首歌谣。” “哪首歌谣?”山伯随口问道,目光在地面搜索,希望能再找到一种名花。 “仙车驻七襄,凤驾出天潢。月映九微火,风吹百合香。来欢暂巧笑,还泪已沾裳。依稀如洛汭,倐忽似高唐。别离未得语,河汉渐汤汤……”英台不紧不慢地轻轻吟唱。 山伯转过头来奇怪地望她一眼:“还是这几句话?杜老先生不是解释过了?怎么?他说得不够详尽?” 英台道:“这首歌谣的后面几句比较容易理解,可是前面两句却是众说纷纭。梁兄,你说什么是七襄?什么是天潢?仙车来自何方?凤驾里坐的又是谁呢?” 山伯摇头,他已经多次听说了首歌谣,可是总觉得难以理解。 英台语气柔柔地道:“请问梁兄是否记得,《诗经;#8226;小雅;#8226;大东》中有这样几句:‘维天有汉,监亦有光。歧彼织女,终ri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焕彼牵牛,不以服箱。’”说到这里,她的眼中星光闪烁,似乎回想起万松书院秉烛夜读的情景。 山伯沉思片刻道:“英妹专攻于诗,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愚兄佩服。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首诗说的是牛郎织女的故事了。河汉迢迢、星光灿烂,织女每天都要织七sè花边彩带,但是由于心绪不宁,总也织不出完整的花样;因为河那边的心上人牛郎‘不以服箱’。哎,愚兄有些不解,你说什么是‘不以服箱’?” 英台笑道:“就是说‘没有办法驾着牛车来相会’。” 山伯望她一眼,问道:“英妹没有解错?” 英台摇头道:“我看过不少的注解,没错的。‘焕彼牵牛,不以服箱’,就是说那颗明亮的牵牛星,徒称牵牛而不会拉车。” 山伯抬头望着天上的浮云,沉吟道:“这么说来,‘仙车驻七襄,凤驾出天湟’,这首歌谣竟与牛郎织女的鹊桥相会不无关系?” 英台用力点头:“小妹正作此想。或许每年七夕之夜,牛郎都要驾着他的牛车,织女则乘着凤驾,两人相依相伴,遨游于天地之间。因为他们心肠好,不忍见有情人天各一方,于是便在无数的灵、鬼之中挑选三男三女带入天界。” 山伯眯起眼睛神往了一会儿,说道:“这解释倒也说得通。只是还有一个疑点:‘歧彼织女,终ri七襄。’这里的七襄指的是编织,而‘仙车驻七襄’的七襄却似地名。” 英台笑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根据裴秀之言,七襄乃是襄阳的别称。” 山伯却摇头表示此说不通:“襄阳人口众多,若有仙车,只怕惊世骇俗。” 英台极目远望,低声道:“距离襄阳不远,地处湘、鄂两省之间,有一片方圆数千里的沼泽、湖泊,乃由长江洪水泛滥而成,古称‘云梦大泽’。大泽的正中人迹难至,却有一片极其神秘的陆地,世作‘七襄鬼市’。仙车每次都悄无声息地出现于鬼市之中,等到凤驾降临便倏忽不见,大概是畅游四海去了。” “七襄鬼市?”山伯听得睁大眼睛,觉得难以置信。 英台却轻声笑道:“正是听说‘鬼有鬼市,仙有仙墟’,我才酿了那么多的梅花酒,还准备酿制更多的百花酒,拿去交还灵药,好帮梁兄补足阳魂呢!” 山伯感动地望着她,再不肯移开目光。 第69节 薇树 次ri午后,山伯与英台赶到湘南地区,结果到了地头才发现,南岳衡山并不是一座小山,而是南以衡阳回雁峰为首,北至长沙岳麓山为足,巍峨七十二峰逶,迤盘桓八百余里的一座山脉! 要想在这么大的地方寻找一株小小的花树,那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决不是容易的事。 好在两人也不急,南国chun早,气候宜人,正好可以仔细游览南岳风光,同时找找悬崖峭壁上盛开的野花。 随后的几天里,两人比翼双fei游遍芙蓉、紫盖、天柱、祥光、烟霞、轸宿诸峰,又看了“五龙朝圣”、“龙池蛙会”、“玉树琼花”、“祝融莹光”诸景,一路采集了上百种知名、不知名的野花,其中还包括三种位列百种名花之内的珍稀品种,可谓收获颇丰。可惜偏偏没见到九薇树的影子。 这一ri,两人来到祝融峰的北麓,终于在龙凤清溪之旁看到一株开了粉、紫、红三种花sè的薇树,禁不住神情一振欢喜雀跃起来。 “有了这株三薇树,也算聊胜于无了!”英台一面采摘花瓣,一面笑道,“只是这辣手摧花,未免有些煞风景。” 山伯道:“我们只要些花枝便可,不会伤及整只花树。等到来年chun风吹过,残缺的花枝便会发出新芽,说不定更加艳丽。” 英台点点头,极目远望,说道:“或许真如裴秀所言,这里便是薇树的故乡。我们再找找看,若是能找到五薇、六薇树,那就太好了!” 两人沿着清溪继续往前飞去,穿过一片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经过数道人迹罕至的峡谷,一路果然见到不少的薇树,有的三sè,有的五sè,最多的一株竟有七sè。 两人想到说不定真能找到稀世珍品九薇树,禁不住心中兴奋,越飞越块。 正行之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乌啼,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极为刺耳。 英台心中一紧,蝶衣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当即一拉山伯,悄悄隐身于一株五薇树的繁花之中。 他们将身形缩作白薇花瓣一样,刚好被红白相间、繁花点点的薇树遮掩起来,几乎达到鬼神难辨的地步。 两人立足花枝间,静听周围的动静。 凄厉的乌啼已经消失了,周围万籁俱静,气氛yin沉沉的,仿佛有种无形的压力充斥谷中,那感觉就像回到西湖岸边的密林,仿佛再度见到乔三娘等人一般。 说实话,周围的树木并不是太稠密,只是因为烟雾弥漫,可视距离变得很短,因而很难辨认那种无形的压力究竟来自何方。 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两人见始终没有动静,于是便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飞去。 又飞百余丈,忽然听见前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于是他们急忙停下来静听。 就听一个发自年轻人的清亮的声音道:“眼看就三年了!不知道还要到守到什么时候?我实在受不了了!” 然后是一个老者低哑的声音道:“这还叫苦?又没让你干什么苦差使!” “师傅!弟子就是想不明白,本教已经有了神木,为何还要我们守在这里?若是怕别人抢去,何不先手连根拔除?” “少胡说!这里是本教根基所在。能够来这里守着,乃是你我的荣幸!” 年轻人叫道:“荣幸?你看这都什么地方!人烟绝迹还不说,连野兽都没有,好不容易来只乌鸦,都给这花瘴熏死了!” 山伯听得心中一凛,没想到那鸟竟然是因为花瘴才死的。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脉搏,却又一切如常。“大概是因为蝶衣的缘故吧!”这样一想,他便放下心来。 此时就听老者低哑的声音喝斥道:“你小子瞎叫什么?只要守满五年,就可以回去升为内堂弟子,那时候还不有你乐的?” 年轻人“嘿嘿”干笑两声道:“我升内堂弟子倒是一场造化。只是师傅呢?您已经是堂主了,还能有什么好处?” “只要能进入圣窟修炼三年,我就心满意足了!” 年轻人拍手称快,稍停片刻笑道:“师傅,横竖没有人来,我看就别巡视了,还不如回去睡觉!” 老者喝斥道:“睡你个大头鬼!要是出了事,我看你哭都找不到坟头!” 年轻人嘟囔着:“出事?能出什么事?别说没有人来,就是来了也没法接近神树啊。” 老者没有说话,随后听见两人迈步离去的声音,脚踩在枯枝之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离开老远,还听见年轻人不断地埋怨:“以我看来,教主弄那竹阵不是防外人,而是防师傅您呢!要不我们也能折下一小枝,点起一堆圣火!若能对着圣火修炼,岂不远胜这么冷冷清清地呆坐?” 随后是老者怒骂声:“少给我贫嘴!这话若让人听到,你还有命吗?” 接下来便没了动静。 山伯与英台对视一眼,毅然点头,展开双翼向前飞去。 又行里许,烟雾逐渐变得淡了,转过一道弯,前方忽然现出一道高达百丈的瀑布,瀑布凌空而下,似珠帘倒挂,飞珠溅玉,注入碧潭;潭边生着一片奇异的竹林,林中却有一株细细的薇树,繁花点点,五颜六sè,阳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光彩夺目。 只是因为距离尚远,再加上薄雾阻挡,所以无法分辨究竟有几种花sè。 深谷幽风阵阵,吹得薄雾上下翻滚,形成一幅幅美丽的图画。 两人悄没生息地飞向竹林。 尚在十丈开外,便可看见面前的竹林一根根黄绿相间,中间杂以红sè的条纹。近前看时,却见黄sè方是竹子的本sè,绿的是头尾相接剧毒无比的竹叶青,红sè竟是世所罕见的赤练蛇! 看到那么多蛇盘踞在竹竿上,英台吓得心惊肉跳,几乎连飞舞的力气也没了。 山伯也跟着心中剔剔,几乎不敢上前细看。 “既不能穿林而过,何不从上方飞过去?”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抬头望去。然而令他吃惊的是,竹林上方竟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淡淡的黄烟,偶有飞虫掠过,只要接触一点黄烟,便会一头栽倒林中,再也爬不起来。 见此情景,山伯心中犹豫,想着要不要退出谷外折些七薇树算了。 英台却不肯罢休。只要能帮山伯找到适合的修炼方法,即使身入蛇吻,她也在所不惜。 山伯见她跃跃yu试,赶忙伸手将她拉住,同时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那些毒蛇即使速度再快,也未必能赶得上你我。怕就怕困于林中,早晚必为毒蛇所乘。看来要想穿过竹林,必须堪破阵法了。” 英台心中生出莫大的希望:“梁兄快仔细瞧瞧,看那是什么阵法!我知道你肯定行的,过去一个月你可没有闲着,应该把五行门主所给的阵图看得滚瓜烂熟了吧?” 第70节 祝阳 山伯有苦自己知,因为机关阵法之学十分复杂,绝非三两天就能明白的。要想完全掌握,没有个三年五载的工夫肯定不行。所以现在的关键就看阵法本身的难了,如果太难,太过复杂,他就无能为力了。 他围着竹林飞了一圈,觉得竹阵浑然天成,看不出一丝破绽。 他试着将记忆中的阵图跟眼前的竹林一一对照,结果没有一个与其类似的。 因为外面有人守着,他也不敢以身试阵,生怕闹出动静脱不了身。 没有办法,他只好退后二十丈,躲在一株五薇树浓密的花枝间,小心翼翼地抽出五行门主赠送的三十六幅阵图,临时抱起佛脚来。 英台见他的样子很好笑,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她也想不出好的法子,只能立于高枝替山伯望风。 耳边不时传来那一老一少说话的声音,声音时近时远,好在都没有靠近三十丈内。 山伯轻轻翻动书页,将所有的阵图重新考虑了一遍,结果依旧漫无头绪。 迫不得已,他又将向秀赠送的阵法心得也拿出来阅读,一直看到黄昏时分太阳西下,才稍微有点思路,不过要想一时半刻之间破阵,还是绝对不行的。 于是他只好收起阵图,准备出谷找个地方休憩,同时好好琢磨阵法,等明ri天亮之后再来。 正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低哑的断喝:“来的什么人?若是本教弟子还请快些现身!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山伯被吓了一跳,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急忙拉了英台准备逃逸。 随即传来一个浑厚无比的声音:“陆堂主,你为本教看护神树,辛苦了!” 听了这话,老者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度恭谨:“原来是教主大驾亲临!您老怎么有空来这里” “到了该来的时候了!我问你,神树开花了吗?” “开了。开得正盛呢!陆三,过来见过教主!” 就听年轻人清亮的声音响起来:“小的见过教主!” “嗯,起来吧。年轻人,骨骼不错嘛!ri后好好调教,该是一把好手。走吧,我们去看看神树。”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久便从花树之后现出三个人来。为首一人身着紫sè长袍,年约五旬,须发棕红,面呈古铜sè;其余两人一老一少,老者身着红袍,头戴白巾,看上去枯瘦如柴;少者身着玄杉,生得齿白唇红,一表人才。 山伯和英台眼见拜火教主祝阳亲自到了,当下禀住呼吸小心翼翼藏在万花之中,生怕稍有不慎被对方察觉。若是那样,恐怕又要重演面对玄yin教主云杉那一幕了。 祝阳径直走到竹林前,抬头望了望林中万紫千红的薇树,喜道:“还是我拿捏得准,来得正当其时!记得五十年前来时还只有八种花sè,如今已经有九sè了!而且正当花开最盛的时候及时赶到,如此生出的九微火才有奇效!你们退后十丈,看我破阵取木!” 山伯睁大了眼睛,想看他怎样破阵。 英台却不由得心中一惊:“他会怎么取木?千万不要连根砍了去啊!” 却见祝阳深吸一口气,双掌骤然发出一道蓝sè的火苗,火苗足有两三丈长,将面前的竹子烧得皮焦叶枯,然而由于阵法的保护并未燃起熊熊大火。毒蛇却没有那种好运,不得不四处逃避,逃不掉的便被活活烧死。 山伯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人会采用火攻的方式破阵。这一招他自己不是没想到,而是因为火势一起将难以控制,烧毁竹林不要紧,只怕烧坏了中间的九薇树;再说,外面还有那陆堂主守着,若是惊动了他,只怕也不好对付。 祝阳发出的烈焰持续了好大一会儿,才将竹林烧出一条通道。然后他径直穿过竹林来到九薇树前,一掌挥出,将尺许粗的树干齐根砍断!随即以掌作刀,嘁哩喀喳断头去尾,劈成一根一根粗如儿臂的木材! 他将木材捆做数捆,自己提了两捆出了竹林,却吩咐林外站着的两人道:“本座还有要事,必须先走一步!陆堂主,你负责将剩下的七十二根九薇木运往总坛。事关本教兴衰,路上千万小心。” 姓陆的老者踌躇道:“教主,此去总坛尚有两百余里,我怕会出事。若是别派来抢,凭我一人之力,只怕……” 话未说完,就听祝阳笑道:“谷外有展堂主和百名弟子相候,这么多人,想来不会有什么事。距离又不是太远。” “有展堂主在就好。”陆堂主舒了一口气。 祝阳又转过头去对年轻人道:“你到外面找一株七薇树,移植竹林中。三百年之后,又是一株神树。此地灵气极盛,得天独厚,不愧是本教圣地。” 年轻人望了竹林一眼,问道:“教主,竹阵已经破了,要不要重新布置?” 祝阳看看天sè道:“本座赶着参加一场盛会,三教、四门的教主都要去。所以今天来不及了。你先移树,过段时间我来布阵。”说到这里,他忽然眉头一皱又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对陆堂主道:“你将九薇木交到总坛之后,再和展堂主到河南山阳走一趟,有人在那里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还有一个面sè黑红的少年。白衣女不要管她,你将那少年偷偷捉回来。记住,千万莫要声张。若是走漏风声,这事就难成了。” 山伯越听越是心惊,不知这些人捉那少年做什么。那少年此刻正跟竹林七贤在一起,看上去很是憨厚,却不知怎么惹了拜火教。 英台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林中放置的另外三捆九薇木,想着如何冲上去抢了就走。 此时只见陆堂主躬身应是。陆三则在东张西望,似乎想要立马找到一棵七薇树栽入竹林中。 随后祝阳手提两捆九薇木脚不占地飞速离去。 第71节 神笛 眼看祝阳去远,英台准备动手了。 此时机会难得,谷内除了一个陆堂主外,再没有别的高手,若是错过实在可惜! 山伯伸手将她拉住,先附耳交待了两句,然后孤身一人悄悄向谷外飞去。 刚刚飞出五十丈,他又折了回来,取出老僧聂承远的肉身换上,口中高颂佛号:“阿弥陀佛,老衲真想不到,南岳衡山还有如此幽静的所在!嗯,不错,回头在这里建座小庙,保证无人打扰。” 此言入耳,谷内的陆堂主当即心头一震,三步两步窜了过来:“兀那和尚,快快止步!此谷已为老夫所占,你别做梦了!” 山伯停下脚步,装模做样地上下打量着对方,双手合十道:“没想到有人在此,老衲失礼了!请问施主,此谷如此幽深,不知有没有名字?” 陆堂主面现惊异之sè:“谷外有人守着,你是怎么闯进来的”说话之间潜运内力,准备将其一举拿下,也好保住谷中的秘密。 山伯向着左侧的山峦一指,笑道:“老衲一不小心从悬崖上滚下来,幸而有藤萝牵引,才没摔死!”说着将手不经意地一甩,将聂承远留在体内的一成真气施展出来,砸在地上留下一串小坑。 陆堂主看得吃了一惊,生怕一个人拿不下他来,再不敢轻易动手。 山伯将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面上故意作出遗憾的神sè,望着周围的花树道:“繁花似锦,落英缤纷,如此风景秀美之所,可惜却来晚了。唉!”一面叹息一面四处观瞧,看得陆堂主心中发毛,怒道:“看什么看,老和尚还不快走!” 正在这时,山伯忽然看见英台化成尺许大的蝴蝶飞过来,飞得那么轻快,看样子已经得手了,于是朗声笑道:“实不相瞒,老衲已经迷路了,能否请施主指点路径,如何才能出得此谷” 陆堂主想起守在谷外的众多高手,禁不住心中一宽:“若是我与展堂主联手,再加上百名弟子相帮,这人功力再强也死定了!”当下口气变得十分客气,笑道:“哎呀,这路是不太好走,大师请在此稍候,我回去拿点东西,然后亲自送您出去。” 山伯哈哈大笑:“那敢情好,老衲在此先谢过施主!” 陆堂主转身飞步去了,他不放心那几捆九薇木,准备先安置好了再出去,或者干脆带在身上出谷。反正眼前这和尚也不像认识九薇木的样子。 见其去远,山伯不慌不忙收起肉身,化成蝴蝶追随英台而去。 两人比翼齐肩越飞越高,彩云之间传来英台银铃般的笑声:“小妹幸不辱命,七十二根神木尽入囊中。” “好,回去看杜老先生怎么说!他一定高兴死了!” 英台笑声微敛,道:“梁兄是否多虑了?若是硬抢也有几分成功的可能,又何必动用聂师父的肉身?你这不是凭空为他惹来灾难吗?” 山伯朗声笑道:“老和尚岂是怕事的人?佛魔两派本来就水火难容,即使他不招惹魔门,魔门也不会放过他的。你想想,前面幻神殿不已经抢先出手了吗?” “一码是一码,这样一来,拜火教不会放过他的!” 山伯呵呵笑道:“不怕!俗话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人。我们就当给他多招点虱子好了!” “那也要让他知道才行!他现在行踪不定,梁兄怎么找他啊?” “再过几天,他就会找上门来!除非不想要肉身了。” 稍停片刻,英台又问道:“梁兄,你现在身体怎样?吃得消吗?我们是否现在就回去?还是再多找点奇花?” 闻言之下,山伯才想起自己这几天早将“化蝶一时折阳寿十ri”的话抛之脑后了。因为他已经完全想通了:“阳寿尽了大不了像杜预一样修鬼,即使穿不得蝶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与其riri愁眉不展,还不如开开心心地享受每一天。”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祝阳交待陆堂主的事,于是答道:“且慢,回去之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说着骤然加速,折向北方飞去。 英台紧赶两步,与他飞个并肩。 蝶衣不愧为神器排行榜上的好东西,速度一旦展开,当得上“疾如闪电”四个字。尤其是英台近ri吸取了不少的花露,按照化蝶**的修行,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拥有了一丝功力;山伯修炼的儒功虽然没什么实质xing进展,不过却能暂时借用聂承远留下的功力。 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已经来到河南当阳,立足于那片天下闻名的竹林前。 一别近两月,修竹婆娑依旧,只是从寒冬到初chun,竹叶更加绿了。 还有一点,那就是周围没有先前那么宁静了。 不知何故,林外不时可见身着各sè衣服、身背长剑的武林人士,探头探脑的,似乎在不停察看林内的动静。 山伯没想到妖人来得那么快,心知大事不好,急忙按照向秀赠送的《阵法心得》穿林而入。 刚一入林,便见几个衣衫不整的汉子围着白衣少女,面上露出垂涎yu滴的表情,口中乱七八糟地叫着:“姑娘,你别逗我们了!” “让我看看行吗?只要看一眼就成!” “又不抢你的!你怕什么?” 那样子几乎将英台吓了一跳:“天下闻名的竹林七贤,怎么成了这种样子?难道说看少女生得美丽,一个个变成sè鬼了不成?” 山伯也停下了脚步,不敢走近前去,生怕撞破人家的丑事。 耳边传来少女娇滴滴地笑道:“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玩意,看可以,但是不能白看。” “姑娘想要什么?快说!” 少女扭动着娇躯道:“我要你们好好教导许公子,不得再刁难虐待他。” “谁虐待他了?没人虐待他!我们这是传他功夫呢!” 少女嗔怪道:“你们将他吊那里三天了!再吊下去只怕他吃不消!再说了,哪有这样练功的?” “姑娘误会了!玉不琢不成器,我们这是在逼他修炼‘颠倒乾坤’呢!你不知道,这可是炼jing化气的最佳姿式!” “瞎说!你们看他没有学问,所以总是欺负他!我说几位师傅,许公子人很聪明,不但练功进步快,就连笛子也吹得好听,甚至不在你们修炼多年的音功之下!” 此话一出,那几人登时不乐意了。 刘伶瞪着眼珠子道:“若论武功,我等七人或许差贵派祖师尚远;若论丝竹之道,就是黄大仙亲自来了,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况他的徒子徒孙呢!” 嵇康更是吹着胡子道:“去将他放下来,让他吹一曲听听,若是尚堪入耳,我兄弟七人便将所有功夫倾囊相授!哪怕是诗词学问也教给他了!” 少女面上掩不住的喜sè,笑道:“还有我呢?你们教他,也不能将我漏下!” 阮籍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嬉皮笑脸地道:“姑娘要学,自然绝无问题!你想学什么,我们就教什么!” 这时候,竹林七贤中最年轻的王戎已经跑了过去,将头上脚下吊在竹竿上的许仙解下来,单手提着来到众人跟前,一边走一边问:“小兄弟,吊了三天,‘以酒化气’的功夫你练得怎么样了?” 许仙面成绛紫sè,口中瓮声瓮气地答道:“气上重楼,心神皆合,任督二脉快要通了!”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心道:“看不出,这小子倒是练武奇才!我们这么稀里糊涂的教,他的功夫还能进步这么快!” 少女走过去扶许仙坐好,伸出纤手在他头颈肩胛拿捏了两下,随即将一只竹笛递在他的手里,柔声道:“这是许真君的‘清心神笛’,公子能不能试着吹一曲?” 许仙痴呆呆地接过竹笛,迟迟没有动静。自从数月之前将竹笛交给少女,这还是他第一次将家传之宝拿在手里。竹笛依旧,他自己却变了许多,甚至连面孔都变成黑红sè。修仙之路竟是如此的难走,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大的变故。 嵇康很是不耐地催促道:“小子,你倒是吹啊?我们可都在洗耳恭听呢!有几位当世大家赏析,这可是你的荣幸!” 许仙依旧不说话,双目迷惘,也不知道看向哪里,竹笛却已经抬了起来,凑近嘴边,不急不缓吹奏出一曲《临江仙》。祖父许逊临别传他三首保命仙曲,其中一首便是《临江仙》,也是他平素最喜欢吹的曲子。 嵇康本来面带不屑,笛音一起面sè忽然变了,脱口而出道:“旭ri东升,生机勃勃,开篇不错!”再听下去面sè越来越凝重,又道:“一轮红ri喷薄而出,海天一sè,云蒸霞蔚,气象万千,好!”接着听下去,笛音越发轻快婉转,他的眼前仿佛现出芳林碧草、亭台楼阁、缓坡斜石,又像看到海ri之间的阆苑仙境,真是美不胜收,听得他连赞叹都忘记了。 白衣少女眼见众人皆听得入了迷,心中暗暗高兴。 山伯和英台也在林边静静地听着。刚听一会儿,英台忽然道:“这曲子似乎听过。梁兄是否记得,去年chunri踏青之时,西湖边上有位牧童,当时吹奏的依稀便是此曲。” 山伯禁不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禁不住点点头道:“不错,曲子能吹到这种地步,也算当世少见。却不知眼前的少年是否与那牧童有关,等会儿问问他。说是我猜得不错,说不定是走散的一家人呢,” 良久之后,笛曲终于停了,许仙的眼里恢复些神气,对着周围莫名惊诧的众人拱拱手,说道:“弟子献丑了。” 刘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的!”说着从他手里取过竹笛,爱不释手地上下摸索。 另外几人都围了过去,望着竹笛叹道:“仙家之物,果然不凡。” 嵇康却道:“笛是宝笛,曲也是好曲!却不知小兄弟此曲是跟谁学的?” 许仙张嘴想说,却被白衣少女抢过话头:“我教他的!” “这笛子呢?却又来自何处?” 少女眼珠一转道:“许真君临去之时见过本门黄师祖。师祖将笛子给了我爹,是我从爹那里偷出来的。要是给爹发现,我就惨了!你们可不要乱说啊!” 众人见她说得有趣,禁不住哈哈大笑 许仙脸上现出苦笑的神sè,心道:“这下若给魔门知道,只怕赤松观再无宁ri!”可是转念一想:“世人皆知我许仙是赤松观的弟子,无论如何,黄大仙是脱不了干系了!” 正在这时,山伯化成聂承远的样子走了过去。 第72节 散人 众人见山伯才别一月又来了,都感到有些奇怪。 刘伶远远地打着招呼:“大师此来,想必身有要事!” 山伯渐行渐近,对着众人合十行礼:“老衲是来报讯的,为的是这位小哥。”说着手指许仙道:“不知小哥惹了什么祸,引得拜火教主颁下旨令,着两位堂主前来当阳,准备偷偷捉你回去。” 竹林七子个个面现疑惑,转头望着许仙,心知其中必有蹊跷。 许仙闻言心中一慌,颤抖着声音道:“是捉我的?大师不会弄错?” 山伯便将先前听来的话一字不漏地描述了出来,然后道:“老衲来时,见林外不时有人窥伺,形迹诡秘,服sè各异。以老衲之见,只恐来者非仅拜火教一门!” 白衣少女面sè也变得紧张起来:“那些人会不会是来找七位师傅的呢?” 就见赤着脚板、面sè紫红的山涛神情淡然地摇头:“我兄弟七人聚会于此,每ri谈玄论道,已有十几年了。平素虽不齿魔门之所为,却也与他们未有瓜葛。因此,那些人该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 许仙搓着双手道:“又来了!他们又找到我了!yin魂不散,这可怎么办?” 露着胸膛,瘦猴一般的刘伶双目紧盯着他,逼问道:“小子,你给我老实交待,都做了什么好事?那些人为何要找你?” 许仙苦着脸道:“弟子不知道。” 众人的眼睛全都望着他,嗤笑道:“不知道?你连死了都不知怎么死的?这叫什么话?” 许仙勉强辩解道:“弟子一下金华山就被他们缀上了,要不是得到皇甫神医的救助,恐怕早给他们捉去!我没骗几位师傅,真不知道那些人为何总是缠着我不放!” 众人纷纷摇头,觉得他的话不地道,其中定有隐情。 白衣少女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于是挑明了道:“恐怕诸位还不知道,公子乃是许真君的嫡孙。” 竹林七子闻言无不动容,各自重新打量了许仙一眼,显出诧异的神sè。 白衣少女又道:“听说许真君仙去之后留下不少宝贝,兴许那些人是冲着宝物来的。” 竹林七子之中以王戎最为年轻,此时他望着少女手中的竹笛道:“什么宝物?你说的就是这支‘清心神笛’?” 少女连忙摇头:“非仅如此!此事的起因已经有些年头了,凡是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刘师傅,想必你也听说过那些传言吧?” 刘伶“唔”了一声,沉思片刻道:“真实情形没人知道。只是听说昔年魔门九脉与佛道两家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战,开始时魔门携龙王水师所向披靡,后来许真君借得天兵,一举擒住魔门九大掌门和一众高手,不但虏获大堆的法器,还搜集到各派的修炼秘笈。再后来,许真君飞仙而去,却有一个传言扩散开来,说是那堆宝物并没有被销毁,而是埋在某个隐秘的所在。”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又望了许仙一眼:“小子,你知道宝藏的事?” 许仙紧着摇头,口中叫苦不迭:“家祖连光明正大的道术都不肯传我,又怎会将魔门秘笈的事告我知道?不怕我修成魔头?他连一两银子都没有留下来,又怎会遗下大批的宝藏?那不是成心害我吗?” 刘伶“嘿嘿”干笑两声:“许家拔宅飞升,却只留下一个人,你这小子倒是个怪胎!” 许仙面sè晦暗地自怨自艾:“弟子不是怪胎,而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山伯在旁看得不忍,安慰他道:“历经挫折,方成大器。小兄弟莫要难过。” 白衣少女也道:“公子天资聪颖,只要逃过眼前的灾难,假以时ri成就不可限量。” 许仙一片茫然:“逃过眼前的灾难?还要往哪里逃我从南昌流浪到杭城,从西湖岸边逃到金华山,又从金华山逃到这里,天下之大,已经无处可逃了!” 却听刘伶怪叫道:“既然如此,你早该隐姓埋名了!岂能四处招摇,惹人注目?” 许仙跟着叫道:“弟子一向小心谨慎!从不敢四处招摇!您没看见,我连拜师都用的假名!” 白衣少女眉峰紧蹙思索了片刻,说道:“是啊!公子当ri只是放牛郎,怎会被人认出身份的呢?那晚我对乔三娘信口胡言,难道她就当真了?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除非……嗯,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回想那一ri,公子在西湖岸边吹奏竹笛,我一路……奔命……那黑衣人闻声而至,莫非是他听过笛音,ri后回过神来,认出公子的神笛了吗?” 许仙听得晕头转向,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一时之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山伯念念不忘当ri在西湖岸边的遭遇,此时见许仙面sè又黑又红,跟昔ri的牧童相貌差别很大,禁不住有些疑惑。 驻足在山伯发髻间的英台心中生出同样的感觉,只觉得面前的许仙既有几分熟悉,也有几分陌生。 只见许仙越想越是气恼,将手在面上乱搓:“既然每个人都知道我的身份,皇甫先生的易容术还有什么用?请素梅姐姐帮我去除了吧!免得惹人厌烦!” 少女自袖中取出一粒蜡丸,在清水里湿过之后,轻轻在许仙脸上擦拭。 众人都在瞧着她,想看她变什么戏法。 不一会儿,就见许仙面上的黑红之sè完全消退了,露出本来白皙秀气的面容,仿佛一块洁白无暇的美玉一般。 看得刘伶频频点头:“嗯,这才配得上竹林七贤的弟子! 嵇康哂笑道:“伯伦兄说笑了!难道凭着你我这等相貌,就配做竹林七贤了?敢情竹林七贤凭的仅是几张面皮?” 刘伶“嘿嘿”干笑两声,却也没说别的。 山伯和英台目不转睛地望着许仙,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故人,禁不住百感交集。 山伯化身老僧,自不能轻易展现本来面貌;英台化身为蝶,也不能忽然现身惊世骇俗。两人都只能就那样瞪着许仙,心中有话,却无法说出口来。 许仙俯下身去对着刘伶扣头,眼中含泪道:“趁着魔头们还没赶到,弟子这就逃命去了,师傅您多珍重。” 刘伶伸手一托便将他抛出丈许,笑道:“真是傻子徒弟!也不想想,石叫天将你托付于我,你道他是无的放矢?竹林七贤岂是浪得虚名之辈?你难道没听说‘三仙六道七散人’,我等七散人出道虽晚,却还不怕魔门的几个堂主。” 许仙听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眼前这几个整ri清谈,狂放不羁的家伙,竟然还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 白衣少女更是心头一震,面sè不觉变得略微恭谨了一些。 山伯和英台也禁不住肃然起敬,想不到几位诗文音乐大家竟然还会武功。 这时候,沉寂已久的向秀也发话了:“我们只要在竹林中加几道阵法,那就更保险了!相信纵然是魔门倾巢来袭,没有个把月的功夫也休想进来。再说,真要到了危急之时,我们还有别的保命之法。” 听了这话,许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73节 酒道 眼见大敌当前,竹林七贤却夷然不惧,径自端出数坛美酒,招呼山伯一起喝两杯。 山伯笑着推辞:“出家之人,早就戒了这个。佛门五戒,酒居其内。” 那七人早就明白这一点,因而也不多劝,各自推杯换盏开怀畅饮起来,同时也没忘逼着许仙和白衣少女喝酒。刘伶更是放出话来:“要想做七散人的弟子,就不能不会喝酒!” 过去两个月中,许仙已经喝过不知多少坛了,自然对此习以为常。闻言端起酒来就喝,再也不像从前一般摆出愁眉苦脸的样子。 白衣少女也大大方方地端起最小的酒盅慢慢呷着,纤手轻抬,眉目含笑,样子十分优雅,就像大户人家的女儿故作姿态地品茗一般。 山伯见周围一圈尽是酒鬼,忍不住笑道:“人说‘无酒学佛,有酒学仙’。我看将来即使真的玄佛合流了,饮酒这一条恐怕也难融合。” 嵇康抱着酒坛笑道:“这就是你们佛门的不是了!听我说,喝酒不但有益于健康,还是一种很好的修真方法。实不相瞒,我们兄弟号称‘七散人’,每ri饮酒放歌,谈玄论道,结果实至名归,七成的功力都是从酒中得来的!” 许仙已经听过喝酒的不少好处,所以只是静静地瞧着,想看嵇康有没有新的说法。 山伯却是首次听到这种理论,因而露出诧异的神sè,双目望着嵇康,等他进一步解释。 却见嵇康不紧不慢地说道:“世人皆在修仙,都在千方百计寻求个人境界的突破,然而成功者却是极少,因为其中有一个关键的所在很难突破。”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山伯和许仙面上掠过,然后神彩飞扬地道:“五柳先生曾言:‘心为形役’。那是说我们所处的世界乃是一个神秘的世界,我们的**就像一个牢笼一样,正常情况下很难与神秘的、超越自然的宇宙相契合。只有借助特殊的方法,比如佛门的参禅入定,道门的练神还虚等方式,才能达到‘物我冥合的境界’,其后才能从宇宙深处吸收浩如烟海的能量。随着吸收的能量越来越多,修行的境界就越来越高。达到一定地步,就能进入仙界,神界,成为超凡入圣的人。” 山伯感觉开了眼界,禁不住大喜过望,心道:“只要能找到沟通天地的方法,就有成仙成神的机会!修真的原理竟然是这样!” 这时就听刘伶朗声笑道:“嵇兄弟说得不错!我们七人别出心裁,既没有参禅打坐,也没有修炼元神,而是通过简简单单的饮酒,就达到了‘造化同体近乎游仙的境界。’大师,你说是不是很可观?” 山伯连声赞叹道:“老衲佩服得紧!听你这么说,连我都想开戒喝酒了!” 刘伶哈哈大笑:“我给大师倒酒!”说着捧起酒坛给他倒了满满一碗。 山伯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感觉入口醇香,似乎比自己数月之前在太守府所喝的酒还要好,禁不住脱口赞道:“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看我们喝的酒不在杜康之下,却不知是怎样酿制的?” 刘伶好不容易见到一位佛门高僧成为自己嗜酒的同道,因而感到很是高兴,忙不迭地介绍酿酒之法:“大师若是想学,我负责包教包会!酿酒其实很简单,关键在酒曲、谷米和泉水上,我用的酒曲乃是酒仙杜康亲自给的,等下我送你一包……” 这句话令化身为蝶隐匿不出的英台高兴坏了!因为有了上佳的酒曲,她就能大大提高百花酒的档次。 山伯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因而不但在随后的交谈中顺理成章地帮她拿到了酒曲,附带着连酿酒的绝技也问个一清二楚。 许仙只喝了两碗就继续躲在一边练功去了。 白衣少女则缠着嵇康问东问西:“嵇师傅,您刚才说得太含糊了,别人喝酒一喝要么没有感觉,要么就醉得不省人事,您是怎么保持‘物我冥合的境界’的?其中究竟有什么诀窍?” 嵇康看了山伯一眼,支支吾吾不愿细说:“这个嘛,你多喝几坛就能揣摩出来了。” 白衣少女噘着樱唇不依不饶:“嵇师傅!您可不能食言啊!先前阮师傅答应了的,我和许公子想学什么,七位师父便教什么!” 嵇康哈哈大笑道:“教!一准教!我先喝口酒……” 见此情景,山伯起身告辞。他此行本为通风报讯而来,没想到不但得遇故人,而且打听到酿酒的诀窍,可谓收获颇丰。更为难得的是,适才听了嵇康所说的一番话,他感到大有裨益,准备回去之后好好思索一番,说不定能像眼前这些人一样,独辟蹊径寻找出一条修炼儒功的道路。 许仙和众人一起将他送到竹林边,口中念念叨叨,感激不尽:“谢谢大师为弟子费心了!” 山伯意味深长地道:“老衲与小兄弟有缘。你我才别西湖,又会竹林,却不知下一次在哪里相见。” 许仙闻言一呆,想不出自己何时在西湖见过他。 白衣少女用力拉紧许仙的手臂,美目之中隐隐有些敌意,抢着说道:“若是大师能够还俗,与公子哪里都可能相见。要不然,一个居于庙宇之内,一个徜徉尘世之间,很难见得到呢!” 山伯微微一笑道:“好说,那么老衲就抓紧还俗。” 众人都笑了,无不以为他在说笑。 然而英台却明白:“眼见三月之期将至,聂承远也该来了!问题是山伯还了聂承远的肉身之后,是否需要再找个新的呢?为了延缓阳寿的快速衰减,看来不得不未雨绸缪。”一想起阳魂残缺,她就替山伯不安。 山伯本人却没怎么介意。因为他已经完全想开了,凡事顺其自然,天无绝人之路,无论到了何等困难的境地,只要自己努力追求过了,总会找到一条生路的。 第74节 凝形 阳chun三月,黄昏铁sè的波涛吞没夕阳,宇宙悲壮地陨落如泪的流星,明月羞答答从云间探出头来,朦胧的月sè轻洒在原野上,红红的篝火在梅花谷燃起,影影绰绰的鬼魂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有的拿着千年柏树的树枝,有的带着新鲜采摘的百合花,竞相投入篝火之中。 时候不大,篝火的范围越来越广,火势越来越旺,火光映红了整个山谷。 众鬼欢呼雀跃,在火中飘来荡去,翩翩起舞。 裴秀不忘文人本sè,折了根柳笛,奏出一支支灼热的歌谣,回荡在原野上,撞击着众鬼的心扉。 王道凡放声狂笑,似乎觉得有了九微火,自己也会像杜预一样修成鬼仙了。 杜预则面带微笑抬头望着天上的流云,似乎回想起往ri纵横沙场官拜征南大将军的ri子。 微风吹拂,篝火明灭。 月光如水,人生如梦。 山伯静静地坐在火堆前,努力将自己的心神与红红的火苗融合在一起,尽力接收神秘的九微火释出的能量。 英台依偎在他的身旁,身着蝶衣,眉如翠羽,面若娇花,以弱不可闻的声音低吟唱着:“是否期盼美丽的山谷再燃一次狂舞的篝火?是否希望烟雾的寒江再望一眼初升的碧月?可否画一朵洁白的轻羽让它轻轻的飞翔?梁兄啊,在你寂寂的梦里还有多少飞花流水的记忆?” 山伯转过头来,满面柔情默默无语望着她。 英台将娇躯更靠近了些,歌声婉转如丝:“举一束浓浓淡淡的芙蓉,摆一叶悠悠荡荡的扁舟,追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在静如诗行的月光中,依稀听见一位少年朗诵五经,依稀看见一位少年挥豪泼墨……总以为水是山的故事,海是帆的故事,云是天的故事,而千帆过尽之后,梁兄呵,我会不会是你的故事?” 山伯听得心中一紧,情不自禁伸出手臂搂住她的纤腰。 九微火近在咫尺,英台身上冰冷的蝶衣也变得温暖灼人起来。 英台将朱唇凑近他的耳边,温柔婉约地低唱:“三月的chun风吹不散我的神韵,三更的夜露滴不醒千年的梦幻,我踩着飘飞的落花,来到无助的尘世,为谁青杏煮酒?为谁梅子雨冷?为谁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为谁开不完chun花秋月满画楼?” 山伯还是第一次听英台这样唱歌,听得心都要醉了。此时此刻,他已经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满眼之中仅剩下身边的英台,只想紧紧拥住她,决不能让她走开。 月明星稀,夜凉如水。 九微火温,夙夜难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快,看那佛光……看那佛光掠影!” 山伯转头望去,却见篝火之上现出一座金光闪闪的佛像,宝相庄严,目光如炬,看面目竟是聂承远的样子。 “索要肉身的终于来了!”山伯站起身来,想要上前搭话。 然而那佛像却不急,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径自在火焰之上滴溜溜转了几个圈,风声过处,火势大涨,同时一声佛号自空中响起:“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大慈以喜乐因缘与众生,大悲以离苦因缘与众生……” 佛音未落,周围孤魂野鬼跪倒一片!纷纷叫道:“求大师拔苦超生,救救我们吧……” 佛音略微拔高了一些,绵延不绝,在梅花谷扩散开来:“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如我今者,以佛力故,见彼国土,汝及众生,应当专心系念一处,想於西方……” 一席话宛如chun风化雨,听得众鬼个个面带微笑。就连杜预也双目放光,似乎受益非浅。 山伯一面听经一面褪下肉身,退后几步,静待对方来取。 谷中很是宁静,所以他没有穿上蝶衣,免得没来由地折损阳寿。 这时的他只余一个淡淡的影子,跟别的鬼魂没什么两样。 “一切众生,自非生盲,有目之徒,皆见ri落,当起正念,正坐西向,谛观於ri……”聂承远滔滔不绝,只讲得天花乱坠,落英缤纷,时间差不多过了两个时辰,眼看三更已过,月渐西沉,这才停下诵经,将佛影与肉身合为一体。 众鬼致谢不迭,感激涕零,纷纷叫道:“谢过师傅!有这两个时辰的诵经度化,胜过大家辛勤苦修两三年的了。” 聂承远笑着摆手:“我佛慈悲,普度众生,这是老衲应该做的。”说着起身对山伯合十行礼,说道:“施主为老衲保存肉身,助人行善,功德无量。” 山伯微笑道:“我受大师指点佛径,也是受益匪浅呐!” 聂承远神sè凝重地近前一步,双目凝视着山伯的眉心,不急不缓地道:“前几ri见到法显神僧,他说你修不得佛,却不肯说明原因,因而老衲有些不信。” 山伯淡淡一笑:“法显神僧既然那样说,想来不会无的放矢,弟子已经认命了。” “小施主宅心仁厚,凭啥修不得佛?老衲就是想不明白。”聂承远一面说着,一面功聚双目,眼中放出耀眼的神光,“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山伯瞪大眼睛望过去,四目相接,险些被对方眼中的神光灼伤。随后他只能拼命支撑着眼睑,使其勉强留下一条缝。 聂承远双目紧盯着山伯的眉间,目光宛如一道有形的光柱,将一点佛光直透山伯的印堂穴,钻入他的泥丸宫内! 山伯浑身剧震,仿佛醍醐灌顶一般,眼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未几,耳边传来英台的惊呼声:“哎呀,梁兄的眉目忽然变得好清晰,快赶上杜公了!” 杜预走上前来拍拍山伯的肩膀,赞道:“好小子!你的运道真好,一夕之间形体凝固,几乎赶上我数十年的jing修了!” 山伯呆了片刻,对着聂承远当头一揖,说道:“大师如此厚爱,小子愧不敢当。” 聂承远微微一笑道:“小施主不必谢我,我只是将先前残存体内的一成佛功赠送与你,算作对你看护肉身的答谢。要不是你,那些功力早就随着肉身的毁灭而消失了。” 山伯没想到对方竟肯拿出一成的功力重谢自己,心中感觉过意不去,可是却又无法将功力还给对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 聂承远看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不得不提高声音当头棒喝:“譬如一切法,众缘故生起,见佛亦复然,必假众善业!你只要善用这些功力,多做善业,也就是了!” 山伯若有所悟,当下心中坦然了很多。 第75节 赠别 又过一会儿,但见星河寥落,东方渐白,聂承远口诵佛号大踏步去了。 众鬼兴高采烈地在附近的山洞中留下火种,然后唱着歌各自散去。 篝火渐灭,万壑收暝,东方一线晨曦由灰暗变为淡黄,又由淡黄变成橘红。继而天空云朵赤紫交杂,瞬息万变。满天彩霞与地平线上的茫茫雾气连为一体,云霞雾霭相映。ri轮掀开云幕,冉冉升起,宛若飘荡着的宫灯。 红光照体,山伯只觉得浑身灼热,仿佛被火烧着了一般。 英台就站在他的身侧,却没有受到阳光的丝毫影响,看来是因为身着蝶衣的缘故。 迫不得已,山伯只好再度取出蝶衣准备穿上。 “阳魂犹缺,不合化蝶。化蝶一时,折阳寿一ri。”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这次已经有了显著的变化,从“化蝶一时折阳寿十ri”,缩为仅仅“折阳寿一ri”,不用说是聂承远赠送的佛功起作用了。 “如此说来,我的寿命岂不是一下子延长了很多?”山伯心中高兴,毫不犹豫地穿上蝶衣。蝶衣上身,顿时感到一片舒心的凉意,他的心情更是说不出的愉快。 正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人,一个不该在白天出现的人,头发灰白,面sè紫红,眉目清晰无比,头戴白伦巾,身着鹤氅裘。那个人乃是杜预,梅花谷中唯一的鬼仙,如今已经完全凝chéngrén形! 杜预不但没有躲入幽洞,而且远离树荫毫无顾忌地暴露在阳光下! 英台也看到了,十分兴奋地叫着:“杜公,你终于神功大成了?” 杜预走近前来很是轻松地笑道:“大成说不上,不过修鬼总算告一段落了。昨夜既得九微火之助,又得佛门高僧诵经超脱,我终于完成了鬼仙的所有历程,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山伯吃了一惊:“杜老先生,您这就走了?怎会这么快?不跟大伙儿道个别?” 杜预叹了口气,道:“很难开口啊!相处几十年,就像一家人一样,我怕受不了大家的挽留。所以就请小兄弟代劳了。” 山伯很是为难地道:“不行的!您老乃是谷中支柱,您这一走,大伙儿不急疯了啊?那么多人追着我问,我可是百口莫辩呐!” 英台干脆冲上去拉住杜预的衣襟,劝道:“杜公,您可不能就这样走了,还是再多留两天吧!” 杜预不置可否,眼望四周的山峦道:“梅花谷得天独厚,四周都是高山,少有妖邪闯入,正是修鬼的好地方。我在这里一呆就是三十年,真有些不想离开了。” 英台依依不舍地道:“那就不要走了呗!如此风景秀美人迹罕至的所在,就是修仙、修佛也是难得的佳地。” 杜预摇摇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该走的早晚总得走。修仙之路宛如漫漫征程,修完鬼仙接下来该修人仙了,我要身入尘世之中,与凡夫俗子为邻,尽力吸收人间的生气,等到神气ri清,形骸ri固的时候,才能转而修地仙。只有到那时,才可以重返梅花谷。” 山伯沉默片刻,问道:“杜公,您老想好到哪里去了吗?不知能否透露一二?有暇之时,我们也可以登门拜访。” 杜预眯起眼睛道:“暂时还没有想好。总之是人口稠密,生机盎然的地方,或许是杭城,或许是洛阳。” 既然有了可堪寻找的地方,英台便稍微放下心来,松开杜预的衣襟,轻声笑道:“若说生机盎然的所在,您老不若去万松书院做个教书先生,每天看着那么多年轻人刻苦用功,保证功力进境很快。” 杜预眼睛一亮,笑道:“书院教书不如到大户人家做个西席。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生机更加旺盛。” 山伯叹道:“杜公,您老真个就这么走了?若是大伙问起,我该怎么说?” 杜预探手从怀中取出个扁扁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露出一卷蓝皮经书和数块颜sè各异的石头,除此之外还有一把细细的钥匙。 英台看得奇怪,指着一块淡黄sè的石头问道:“怎会有如此别致的玛瑙?真没想到,杜公还喜欢收集奇石。” 杜预摇摇头道:“这些不是简单的奇石,而是我辛苦收集的能量石,包括彩碧石、锦玉石、丽晶石、幻彩石、天湖石、飞云石、金星石等,各有各的用处。”说着摸出那块淡黄sè的石头,手指用力捏成一颗颗蚕豆大小的石子,接着又道:“这东西叫月影石,乃是修鬼所需的圣品。将它握在手心里修炼,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可以大大加快修鬼的历程。我先前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现在用不着了,你帮我分给大伙,算是留个念想。” 英台接过石子,摸在手里感觉温温的,不似普通的玉石给人凉凉的感觉,看来的确有些门道。 随后,杜预取出那卷蓝皮经书,轻轻摩挲着,感慨道:“这是我修鬼多年的笔记,其中有些是亲身经历的东西,有些则是道听途说来的,如今送给小兄弟,望你增长见识,少走弯路。”说着伸手递给山伯。 山伯颤抖着双手接过来,口中道:“这可是无价之宝啊!谢谢杜公了!” 杜预又拿起那把细细的钥匙,眯起眼睛上下端详了片刻,最后方道:“我在七襄鬼市还有一处房产,保留很多年了,也一并送给你们!” 山伯又吃一惊,连连摆手:“不可,万万不可!您老还是留着吧,说不定ri后还有用。” 杜预眼睛一瞪笑道:“这东西只有鬼、狐、妖、兽才用的着!我眼看要修人仙了,还用它做什么?你可别咒我啊!咒我修仙不成重新做鬼,那可不行!” 听他这么说,山伯只好接过钥匙,口中喃喃道:“七襄鬼市?那里究竟什么样子?您老怎会在那里有宅子?” 杜预似乎想起多年以前的往事,神思不属地道:“一切都在笔录之中,你看了就明白了。”说着抬头看看天sè,将手一摆,断然说道:“走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英台心中不舍,又想去拉他的衣襟,结果却被杜预闪开。 随后,两人眼见杜预就像聂承远一样迈开大步去了,只能唏嘘不已,黯然神伤。 第76节 鬼恋 chun暖花开,阳光明媚,山伯与英台肩并肩坐在一块洁净的青石上,沐浴着温煦的阳光,轻轻打开杜预留下的笔录。 第一页乃是一个总的介绍,朱砂笔记尚新,似乎是刚刚写好的:“我,杜预,生于名门望族之家,自幼勤读诗书,广有涉猎。魏将钟会领兵攻西蜀,我曾随征参赞军机,任镇西长史,幸得青城闲云真人、峨嵋智贤和尚点拨,得了些佛道两家的窍要,临死之际逃过黑白无常的追索,一魂不寐,游荡于三山五岳之间,五湖四海之内,虽屡遭磨难,迭遇奇险,仍乐此不疲,不肯偏居一隅。一ri游于洞庭,见湘江滔滔北去,长江滚滚东逝,水鸟翱翔,百舸争流,因而心有所感,引吭高歌,词曰:‘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歌声未歇,忽然听见一个悦耳圆润的女声婉转相合,歌曰:‘洞庭波浪帆开晚,云梦蒹葭鸟去迟,明发又为千里别,相思应尽一生期……’ 歌声悠扬,空灵清越,我忍不住翘首以待,想知道歌者乃何方神圣。 时候不大,却见一位身着素衣的窈窕女子,撑着一叶扁舟,从芦荡丛中现出身来,秀发飘飘,裙袂荡荡,她那挺直的鼻梁,玲珑的面庞,曼妙的腰身,令人望之心动。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飘身上了扁舟,想随她任意西东。 婉转的歌声从她的樱口中不绝传出:‘扁舟明月两峰间,千顷芦花人未还;缥缈苍茫不可接,白云空翠洞庭山……贱妾名叫小瑚……’ 一路轻歌,歌声袅袅,我听得如痴如醉,自然而然地将她的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扁舟仿佛御风而行,只闻风声呼呼,不见水波兴起。 不知道行了多久,我被载至一个繁华之极的都市,那便是只有鬼狐灵妖才能抵达的七襄鬼市……在那里,我度过了一生之中最为快乐的十年,修炼,置产,作画,著书,鬼夫狐妾,情投意合。我的阳魂越来越旺盛,小瑚的面容也越来越美丽。欢歌笑语,绕梁不绝,ri子过得无比舒心。 直到有一天,小瑚忽然不见了,留下一封泪水打湿的信笺!上面写了寥寥几个字:“梦里花开四十年,光yin流转隔一箭,荼蘼开尽犹不足,三生石上草荏苒。” 她就这样走了,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我找了整整一年,也没见到她的影子。 为了找到一丝有价值的消息,我用一千块幻彩石外加五百块飞云石,求一位狐界长老指点迷途,结果却一无所获。再后来,我又花了上千万的冥币求见灵媒巫臣,结果从他那里得到一句谒语,还有一首诗:‘浮生真一梦?此说定无凭。不然伊人去,无有恨锥心!’ 正是因为那句谒语,我才拼命苦修,力争四十年内修成鬼仙,然后转入人世。 如今,我终于提前做到了!幸甚至哉!幸甚之极!” 看完这段话,英台越发好奇,禁不住道:“也不知那是句什么谒语,杜公掉人胃口,却不愿明说。梁兄,你说杜公此去能见到她吗?” 山伯叹了口气:“人海茫茫,世事多变,好事多磨,谁知道呢。” 英台禁不住为杜预发愁:“你说,即使找到了,事隔那么多年,小瑚还能认出他吗?” 山伯抬头望着远处高高的山峦,沉思片刻道:“更何况,杜公虽然修成了鬼仙,毕竟跟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还有些不同,却不知两人ri后如何相处。” 英台愈发愁闷,只能从心底暗暗为杜预祝福。 山伯继续翻阅笔录,发现后面记载的都是杜预经行之处的所见所闻,内容很多,不一而足,一时半会也看不完。于是他合起书本交给英台,准备闲暇时再慢慢看。 英台站起身来,缓缓向着不远处储藏火种的山洞走去,一面走一面道:“幸喜九微木只是个引子,只要圣火不灭,就不用添加九微木。如此说来,我们得到的七十二根神木可以用很长时间的了。” 山伯却不敢苟同,微微摇头道:“保存火种并不容易,尤其是在通风不良的山洞里,很难经年保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灭了。不过即使灭了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根呢。” 英台探手入囊,取了一半的九微木来,放在山伯的蝶衣口袋中,笑道:“留些在你这里,否则万一我被人捉了去,那可就全没了。”说话间来到山洞口。 那是一个很大的山洞,入口处却很小。 山伯迈步进了山洞,往里走了十余丈,才看到角落里燃着的九微火。此时用的已非千年柏树的树枝,而是普通的木炭,火势虽然不大,却可以持续很久。 他在火堆里添了些木炭,然后跟着英台来到山洞的另一侧。 另一侧靠近石壁的地方摆着十余个青花大缸,其中有五个封了盖。还有六七个完全空着。 英台摸了摸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缸,随手用炭笔在石壁上画了一道,轻声道:“已经二十八天了。等到一百天,就能启封喝了。这坛梅花酒是我最早酿制的,希望刘伶给的酒曲真能管用。万一不行,那就白忙活了!” 山伯“呵呵”笑道:“别怕,应该问题不大。不管怎么说,刘伶也算是半个酒仙了,怎会在酿酒上没点谱?” 英台想想也是,于是变得高兴起来,用手拍了拍旁边空着的大缸,说道:“一年之际在于chun,趁此chun暖花开之际,我还要多采点花露来!梁兄是在洞里休息,还是跟我一起去?” 山伯道:“谷中的花朵比较单一,大都是梅花,你已经采得够多了。今天我陪你到谷外去,乘机四处走走。” 英台开心地道:“前些ri子,我曾飞上山峦四处观瞧。发现由此向南,到处是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有些地方山势奇秀,云雾缭绕,想来定然蕴藏着不少的奇花异草。” 山伯双眉微蹙道:“那边可是宁幽宫所在的地方。去是可以的,不过必须小心一些。” 第77节 父女 阳光明媚,chun风送暖,蝴蝶翩翩,并肩比翼。 出了梅花谷,山伯和英台缓缓向南方飞去,一边飞一边寻找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野花。 经过一个多月的采集,他们已经收集了不少常见的花露,此行的目标主要集中在百种名花和世所罕见的五大奇花上。除此之外,如果碰到先前没有采到的花露,他们也不会放过。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方向也选对了。才飞十余里,他们就找到一朵直径尺许的火龙花。火龙花虽未能列入百种名花之内,却也相当少见。这种花植株呈三角柱状,有着香味扑鼻的巨大花朵,单花重达一斤以上,望之富贵典雅,给人一种吉祥如意的感觉。 英台十分兴奋地冲上去,想将整枝花采下来。 山伯却笑着提醒她道:“听说这种花能结出鲜红sè的火龙果,果实硕大,果肉雪白,吃起来甜而不腻,味道极佳,而且能增长功力。” 英台迟疑着道:“那要等多久?说不定尚未成熟,便被鸟兽采了去呢?有花不折,ri后说不定空留遗憾。” 山伯看着火红的花朵,闻言心中一动,禁不住想到:“人的感情与花的生命竟是出奇的相似。我与英台同窗三年,相敬如宾,不敢稍涉儿女私情,可是却落个两手空空,为情殉命的下场,若非因为蝶衣,早就魂飞魄散,各奔东西了。假如……假如时光能够倒流,我们会不会有所改变?” 英台见他陷入了沉思,问道:“梁兄,你在想什么? 山伯转头看她一眼,目光中透着歉然,叹口气道:“你说得不错,‘有花不折,ri后说不定空留遗憾。’既然如此,你若想折就整枝折下来吧。” 英台一下子明白了他的心意,当下并没有折枝,而是默默地采集花露,过了好大一会儿方道:“不经风雨,哪能见彩虹?等到火龙果成熟的时候,才知道等待也是一种美丽。”说着展翅往前飞去。 山伯紧跟着飞了起来,同时心弦震颤不已:“假如时光真的能倒流,我们的选择会有改变吗?恐怕不会!” 一路飞去,越往前飞,山势越发奇秀,苍松翠柏,峭壁峥嵘。 再行三十里,两人又有所获,不但采集了十余种不知名的花朵,还在山石缝隙里找到一株位列百种名花之内的朱顶红,褐sè鳞皮,花开五朵,红sè为底,上杂白sè条纹。 英台心情兴奋,连忙上前采摘,笑得合不拢嘴。 继续往前飞,风光越来越旖ni,野花也越来越多,其中颇有些平素罕见的品种。 英台手脚不停,见一朵采一朵,简直有种乐此不疲的感觉。 山伯也帮着她采集,采好便收在蝶衣的口袋里。 半天之内,两人便采集了五六十种多达数百朵的野花。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接近宁幽宫十余里内。眼看山势奇险,绝峰插天,危崖壁立,山风中松涛如啸,瀑布雷鸣,不时还夹杂着几声猛兽的吼声,两人心里都有种莫名的紧张。 飞上一座山峦,山伯立足树梢向前望去,却见正前方有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奇峰突起,简直比别的山峦都要高出一截;而且形状怪异,左侧弧形凹陷,呈抱天揽月之势;右侧悬崖峭壁,呈神劈鬼削之形。 他记起杜预所说的话:“切莫接近宁幽宫三十里内。”因此不敢掉以轻心,只是远远地端详。 英台想起葛仙翁招魂之时见过的宁七魅,还有那很少现身江湖、功力深不可测的宁九幽,心中很是害怕,忙拉了山伯一把,低声道:“我们回去吧。宁幽宫领袖魔门,宁七魅,宁九幽,都是成形的妖魅,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山伯双目紧盯着对面的山峰,面sè肃然没有说话。 英台生怕他冒然闯过去,心中惕惕又道:“还是回去吧,莫要招惹他们……” 话音未落,忽见一灰一白两道人影从三十丈外急掠而过。 惊鸿一瞥间,山伯看见身着灰衣的是一位中年书生,头角峥嵘,相貌奇特;身着白衣的则是一位年龄不大的少女,体态婀娜,云鬓高挽,看面目却又十分熟悉!只见她脸如新月,明艳照人,巧目含笑,眉黛生chun,岂不正是那位在太昊陵寻找蓍草的少女?也就是在竹林中陪着许仙的白衣少女? 英台也看到了,心中当即想到:“这女孩怎么离开竹林了呢?许仙又怎么样了?莫非他已经被魔教捉了去?那么竹林七贤呢?难道七散人也被捉走了?” 山伯看两人飞掠而去的方向正冲着宁幽宫的山门,于是低声道:“快,跟上去看看。” 英台也完全同意,只是道:“别跟太近,若是情形不妙,我们快点逃走。” 两人将身形缩作指甲盖大小,远远地缀在白衣少女身后。 白衣少女身形如电,不过那身着灰衣的中年书生显然更快,也没见他怎么迈动脚步,却能御风行空,仿佛一片树叶径直飘向宁幽宫。 眼看距离山门只剩下两三里,中年书生忽然从空中落了下来,改作不急不缓在地上走着,一面走一面笑着看少女,赞道:“白儿,你的功力大有进境,看来前些ri子又有奇遇!是不?” 少女微微喘了口气,娇声清脆地笑道:“女儿得了千年神蟆的内丹,功力自然有进步了。” 中年书生闻言停下脚步,摇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连运功时的呼吸方法都变了,是不是练了别派的功夫?” 少女本不想说,此时既然被看穿,只得撒娇道:“爹,我是练了一点五雷正心法印,不过还不成气候,所以没跟您说。” 中年书生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温声道:“白儿,我不是不支持你修习别派的功法。老实说,本门功法的确有缺陷,开始进境极快,到了后来就变得很困难,天劫很多;道家功夫初期进境不快,到后来却相对容易得多。两种功法各有各的好处,能够各取所长当然好。不过,若是冒然混在一起,只怕有些难处,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你自己要小心了。” 少女点头道:“谢爹爹教诲,女儿晓得了。不过我也不怕,练不成最多是走火入魔,落个全身功力尽废就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听她这么说,中年书生倒也没说别的,而是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过了片刻方再度问道:“白儿,你不远千里将爹叫来,想让我做什么?是不是想掀翻宁幽宫给自己出口气?” 少女笑道:“不是的。等会儿爹只管在旁看着,一切让女儿自己来。” 中年书生傲然笑道:“你怕爹不中用?宁九幽功力虽高,却还不能拿我怎么样。我要是急了,保管把宁幽宫掀个底朝天。嘿嘿,上次跟宁七魅他们兜了半天,那是逗他们玩呢!” 少女娇笑着恭维:“女儿知道了。爹是何等人物,怎会将九幽老贼放在眼里?” 一席话传入远远跟在后面的山伯和英台耳中,听得二人暗暗心惊,不知这位中年书生是何方神圣,怎会连赫赫有名的宁幽宫主也不放在眼里?这少女究竟是什么人?她来此又为了什么呢? 第78节 闯关 不一会儿,白衣少女和中年书生已经来到宁幽宫的山门前。 放眼望去,可见山门共两层,气势宏伟,呈虎头状,一边刻着“ri光浮靃靡”,另一侧刻着“幽心魂病衰”,顶上则题着“螽斯衍庆”四个大字。 山门前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可见此处人烟稀少,平ri少有人来。 少女左右望了望,忽然提起嗓子大叫:“喂!有活人没有?姑nǎinǎi我要进山!”清脆的声音远远传出,惊得树上的鸟儿扑簌簌乱飞。 中年书生也被她吓了一跳,望着她道:“白儿,你想咋的?要毁宁幽宫,不如偷偷闯进去。如此惊动他们,可就麻烦多了。” 少女微微一笑,竖起食指道:“爹先别急,您看我的。” 说话间已有一位身着黑衣高高瘦瘦的汉子现出身来,上下打量着两人,尖着嗓子问道:“两位是什么人?到这里有什么事?” 中年书生刚想说话,却被少女抢了过去。 少女双目瞪着那人,大声叫道:“让你们宫主出来!不管是宁九幽,还是宁七魅,出来一个见我!” 那汉子听她出言不逊,当即退后两步,迅速摸出一只竹管放入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哨音。 哨声刚刚响起,便有三位身着黑袍,面无表情,貌似僵尸一样的人现身门前,双目呆滞,手中每人持一把长刀,露出yin森的煞气。 中年书生见了,忍不住冷哼一声,道:“‘移魂注魄,以尸化魔’!宁幽宫苦心培养的杀手,就放这儿了。嘿嘿,只凭这三个呆瓜,便想困住我们吗?” 那汉子显得有些迟疑,目光狐疑地盯着中年书生,问道:“请问前辈名号?若是本门故旧,还请直言相告。” 中年书闻言顺竿爬,朗声笑道:“你去通知二宫主,就说‘头上长角’的故人到访!” 汉子抬头望向他的头顶,看来看去却看不到什么角,以为他在玩笑。不过转念一想,这人气势不凡,宁幽宫前也能夷然不惧,或许真是宫主的朋友呢?当下拱手道:“请两位少待,容我去禀报一声。”说着转身去了。留下三位僵尸一般的人站在门口,目光呆呆地望向前方。 中年书生很想出手将三人拿下,不过看少女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于是他也没动,只是嘿嘿冷笑着站在一侧,静待管事之人到来。 时候不大,宁七魅黑瘦的身影窜了出来,口中骂骂咧咧的叫着:“他娘的,头上长角的家伙在哪?”话未说完一眼看见白衣少女,面上禁不住呆了一呆,口中问道:“你……你来这儿做什么?” 少女探手取出医仙令,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同时咯咯笑道:“我也不想做什么,就是闲着没事到处逛逛。” 宁七魅瞳孔微缩,将手一摆道:“去!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你还是去别处逛吧。” 少女笑道:“我听说宁幽宫有三个妙处,每个都值得好好逛一逛!一是万花园,里面有数不尽的灵芝仙草。二是月华宫,其中有些不为人知的古怪。第三个叫做清幽洞。我对万花园、月华宫不是太感兴趣,只想去瞧瞧清幽洞。怎么样二宫主,你不会那么小气,连这点小小的要求也不肯答应我吧?” 中年书生骤然看到医仙令,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哈哈大笑道:“好女儿!医仙令竟然在你手里,怪不得底气十足!有了这东西,哪里还用着老夫出手?” 宁七魅听见少女说要看清幽洞,禁不住面sè大变,急道:“不行!你休想进去!医仙令算什么东西?就是皇甫先生亲至,也不能进宁幽宫!” 少女轻移莲步往前靠近了些,同时娇声笑道:“医仙令不算什么东西,不过却能保我的小命。皇甫先生说那话时你也在场,不会这么快便忘记吧?告诉你,我准备直闯宁幽宫,你可不能硬拦啊!否则若是伤了我,便算你对医仙令不敬!” 宁七魅眼中凶光闪烁,怒道:“你不怕身陷宁幽宫永世不得出去?” 少女娇声长笑,清脆的声音远远传了开去:“果如此,我爹会将我陷身于此的消息传言江湖,宁幽宫将面对黑白两道的质询,恐怕再也无法保持领袖魔门的地位吧?” 宁七魅听了,禁不住恶向胆边生,斜眼望了中年书生一眼,冷笑道:“这就是你爹?哼,你以为他就能走得脱?”话未说完,他忽然面sè大变,睁大了眼睛紧盯着书生,惊道:“咦?怎么瞧着这么面熟?你是谁?你……你就是那头上长角的家伙!不对啊……你顶上的角呢?身上的鳞片呢?” 中年书生微微一笑:“你的记xing不错啊,还记得我生气时候的样子!我听江湖传言,说是‘宁幽三宫,最蠢居中’,看来耳听为虚,传言多半靠不住!” 宁七魅闻言大怒:“你真是不知死活!上次放你逃走,如今还敢再来!医仙令罩得住小姑娘,却罩不住你!你就拿命来吧!”说着三丈之外一掌推出,疾风起处,带起一股淡淡的白雾,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血腥味。 中年书生眉毛一竖,叫道:“想不到宁幽宫的二宫主还会失传数百年的‘三尸腐刑功’!说,你这功夫是从何处得来的?”说话间身形拔起丈许,任凭白雾从脚下穿过。 宁七魅见对方一口叫破自己所练功法的名字,心里也有些吃惊,当下并不搭话,只是凝聚功力抬手又是一掌,白雾直奔悬在空中的书生而去。 中年书生还是没有还手,只是简简单单地将身形横移八尺,便将白雾避过一旁。 白衣少女见他有惊无险,娇声笑道:“爹,您就陪他多玩会儿,女儿要去清幽洞了!” 中年书生好整以暇地道:“你去吧,不过要小心些。爹在附近兜上三ri,若是等不到你,便传言江湖,说你被宁幽宫的贼子害死了!” 宁七魅见少女当真便要闯关,当即发出一声尖啸,招呼手下人将她拦住。 啸声起处,那三个僵尸首先动了起来,各持长刀上前三步,挡在少女经行的路上。 少女手持医仙令一步步走过去,一面走一面对站在不远处的宁七魅道:“二宫主,你可要考虑清楚,若是伤了我,有你宁幽宫的好看!” 宁七魅想起当ri皇甫先生医仙令出,群魔响应的情景,禁不住心中一阵骄躁,眼见少女已近三位手下的攻击范围,不得不发出指令命他们退开,置少女于不顾,全力夹击中年书生。 三位僵尸听话地冲向书生,各出招式攻了过去。 中年书生似乎懒得还手,见状拔腿就走,离开山门向远处缓缓行去。 僵尸紧追不放,刀风呼呼,可惜都劈在空处。 宁七魅眼见少女已经迈步进了山门,心中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79节 采花 正在这时,一个喑哑低沉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先捉老的,还怕小的飞上天去?” 宁七魅jing神一振:“不错!只要拿下老家伙,那女孩怎么收拾都行啊!更何况,清幽洞地处隐秘之所,即使随便她找,一时三刻也难找到。”想到这里,他腾身而起追向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正在好整以暇地陪着那三个僵尸周旋,斜眼看见宁七魅赶过来,于是一提真气,身形骤然加快了不少,拐个弯向着山后跑去。 宁七魅看看赶至五丈之内,连忙再度运起‘三尸腐刑功’,对着书生的背心连拍数掌,只见数道白雾叠加在一起,几乎形成一股厚厚的龙卷风,吹得地上枯枝败叶乱飞。 中年书生头也不回,蓦地将身形又加快了一倍,将白雾远远地抛在后面。 宁七魅哇哇怪叫,口中骂道:“你这浑蛋!别躲,且吃我一掌!” 中年书生“呵呵”笑道:“说什么‘七魅幻形’,我看你的功力还差得远!甚至还不如宁三魂呢!嘿嘿……就算宁九幽来了,又能如何?” 宁七魅气得暴跳如雷,叫道:“少说大话,有种你别跑……”说着提聚功力拼命追赶。 中年书生看似不紧不慢往前迈步,可是却快如星矢,始终将宁七魅抛开三丈有余。 正在疾飞之际,迎面忽然飘来一朵乌云,那云看似不大,只有七八丈方圆,颜sè却是漆黑一片,而且来速奇快,仿佛一块黑布,劈头盖脸罩了过来。 中年书生面sè微变,躲避已然不及,当下深吸一口气,一头钻进黑云之内! 宁七魅见了“哈哈”大笑,对着黑云叫道:“大哥,你来了?好厉害!出手一招手到擒来,再叫那家伙猖狂!” 少待片刻,就见一个身着青衣,年约六旬,生得长颈鸟喙的老者从黑云之后转了出来,一面双手虚托拢住那团黑云,一面面现不屑地道:“还以为是什么不世出的高人,没想到竟是银样蜡枪头!害得我使出九幽云煞的功夫,真是大材小用,杀鸡用了牛刀!”说着双手相合,想将黑云收拢来。 旁边的宁七魅看得兴奋,十分羡慕地道:“大哥,我何时能练成这般功夫就好了!” 青衣人宁九幽傲然道:“按你这般速度,至少还要一百年!你知道我这招叫什么?这可是魔门至高无上的大道,名曰‘云煞’!连到极致,大可收涉山峦,小可拢入袖内。我也只是刚刚掌握,只能扩及十丈之内,离大成之期还远着呢。”说着将双手再度使劲拢了拢,面现诧异之sè,“咦?怪了,怎么收不起来?” 宁七魅见那团黑云果真跟先前一样大,忍不住提醒道:“是不是大哥忘了念口诀了?” 宁九幽皱了皱眉:“我用的是‘心诀’,无需念出口来。”说着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可是那团黑云依旧没有减小半分!不仅如此,而且开始不受控制地东飘西荡,虽然飘移的幅度不大,可是毕竟在移动! 宁九幽吃了一惊:“竟然能在我的九幽云煞中做法!有门道!不简单呐!”一面说,一面凝聚全身的功力催动黑云,试图将其压缩成数尺大小,那样就能瓮中捉鳖了。 怎奈无论他怎么催动,也只能将黑云暂时固定下来,却不能使其减小多少。 黑云里面的中年书生和呆在外面的宁九幽就那么僵持起来。外面的宁九幽已经使出浑身的功力,却不知里面的书生是否还留了手。 宁七魅见了很是着急,对着黑云匆忙发出一掌‘三尸腐刑功’,结果却被黑云反弹回来,同时将一股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宁九幽摇头道:“没用的。云煞自成一体,虽然无形,却如有形的布袋一般。你的功力太弱,如何能穿透得了?” “那可怎么办?”宁七魅急着问道。 宁九幽想了想道:“快找人来!布三尸招魂阵,竖起三十三根招魂蟠,助我发挥九幽云煞的功用。” 宁七魅慌忙跑去招人。 时候不大,数十人扛着数丈长的招魂蟠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按照宁九幽的指示将旗蟠插在地上。 正在宁幽宫众人忙碌不停,准备擒下书生的时候,白衣少女却似乎毫不担心父亲的安危,已经笑吟吟地进了山门,径自沿着山路往前走去。 山伯和英台见机会难得,也跟在少女的后方悄悄飞了过去,一方面想看她究竟到哪里去,另一方面也想瞧瞧宁幽宫到底有什么神秘的地方,何以能长期居于九大魔门之首。 少女似乎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悉,独自一人在纵横交错的山路间穿行了好大一会儿,绕过一个极大的花圃,探头向里面瞧了瞧,娇声清脆地赞道:“数月不见,万花园更漂亮了!”说完使劲摇头,尽力摆脱鲜花的诱惑,笔直地向着一片yin森森的古木林行去。 英台却看着盛开的鲜花不肯再飞,心道:“采花采到万花园,正如梦入宝山,岂肯空手而回?”当下她轻轻一拉山伯的蝶衣,折身飞入花圃之内。 山伯盯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眼看她快步走入古木林中,不一会儿,连轻轻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心想清幽洞可能便在古木深处,只要方位不错,等下再去寻她不迟。当务之急还是帮英台采集百种名花的花露最重要。这机会千载难逢,错过就太可惜了。 然而刚一进入花丛,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因为那里太安静了!数百亩大的花圃,竟然看不到一只蜜蜂,更不要说翩翩起舞的蝴蝶了! 他心中感到诧异,猜想其中必有蹊跷:“难道说对方防范得竟然会这么严?是有专人时刻不停地防护呢?还是说花中有什么古怪?” 正在狐疑之际,耳边忽然听见“吱”的一声,回头一看,只见百余只尺许大的金sè蝙蝠飞了过来,虽然还在丈许之外,老鼠一般尖尖的嘴巴却已经伸了出来。 英台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蝙蝠,心中骇异之极,扑通一下掉落花丛里,目光所及,依稀是一束兰花。 山伯也跟着落了下去,轻轻落在花枝上。 金sè蝙蝠从两人头顶盘旋了几圈,却如瞎子一般没有瞧见目标,只好呼啦啦飞走了。 英台稍稍放了点心,低头看那兰花,却是一支非常少见的缟兰,叶片上生有白sè和金sè线条。 山伯落下的地方却是一株红叶香草,叶、茎紫红sè,开紫红sè花,有股浓郁的辛甜香味,单闻香味就知道是好东西。 两人十分高兴,各自伸手采摘了几朵,然后再度飞起去找别的奇花。 没成想刚刚飞起,金sè蝙蝠又逼了过来,迫得他们不得不再度迅速落下。 蝙蝠找不到人,很快又飞走了。 看来只要有生物飞在空中,蝙蝠便会知道;而一旦落了下去,这些家伙便无能为力了。既然摸清了这一点,山伯和英台便不再将蝙蝠放在心上,当下倏起倏落,迅速采摘各样花朵。 虽说采摘的都是罕见的奇花,可是万花园中奇花太多了,一眼望去,繁花似锦,星星点点,哪里能分辨得清? 好在周围一直没有人,也不知道宁幽宫的人都到了哪里,反正除了那些个该死的蝙蝠外,再没有东西过来打扰。他们一口气采摘了三个时辰,大体上看遍了整个花圃,共找到二十余种位列百种名花之内的稀世之珍,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奇花。 山伯觉得够了,于是拉着英台的蝶衣飞出万花园,向着白衣少女消逝的古木林飞去。 第80节 魔册 眼前是一片密不透风的森林,古木华盖,青藤缠绕,烟雾弥漫之中,充斥着一股神秘而又yin森的气氛。 “逢林莫入。”山伯心中踌躇,不敢冒然闯入,生怕林内有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可是,白衣少女已经进去了,她是从哪里进去的呢?”他的目光在树林中逡巡,想找到少女进入的通道。 “有了,看那树上的刻痕!”英台靠近一棵合抱粗的古木,手指一道深深的画痕道:“少女怕迷了路,因而每走一步便留下印迹。”说着她又飞到另一株树旁:“你看,这里也有!” 山伯近前去仔细端详了片刻,发现每株树上留下的刻痕深浅一致,长短也差不多,划痕尚新,看来应该是有人不久前故意留下来的,很可能出自白衣少女之手。 因而两人不再犹豫,沿着刻痕往前找去。 刻痕笔直前行了两三百丈,后来忽然变得曲折起来,时左时右,时进时退,有时甚至兜个大圈又回到原处。看来周围地势复杂,似乎还含有某种阵法,不过已经被少女破解了。 再往前行,地势越来越低,有时形成陡坡,有时直上直下,形如悬崖峭壁。 又行五百丈,天空忽然暗淡下来,周围的树木也没了,仔细看时,却已经进入一个宽敞的山洞。 回头看时,却见洞口旁边散落着几块数千斤重的巨石,想来本是封闭洞口用的,此时已被少女砸碎,并且挪开了。 英台看着巨石乍舌不已:“那么重的石头,她也能移得开,看来人不可貌相,她的功力不弱啊!” 山伯却望着深洞喃喃道:“清幽洞,想来这就是清幽洞了!宁幽三秘之一,其中定有古怪。” 洞内光线不足,只能看见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石钟ru从洞顶垂下来,将洞口透入的光线挡住了大半。低头看时,地面也是高低不平,似乎从来没有人经过这里。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飞去,又行十余丈,周围变得一片昏暗,再也看不见前进的道路。 “这可怎么办?”山伯不得不停了下来。 英台也有些后悔:“怎么没带块火石呢?洞内如此昏暗,没法往前走了。否则进去也难出来。” 可是若然就这么往回走,两人心里都有些遗憾。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少女“咯咯”的笑声十分清晰地从前方传过来:“‘天圣剑诀’,我终于找到了!咦?你快给我呀,握那么紧干什么?”言下之意似乎洞内还有人,可是那人为何不发出一点声音呢? 英台听少女的声音距离不远,当下催山伯快过去。 两人循着石壁悄悄飞了进去,连着绕过数道石墙,又穿过一个圆型的石门,忽然看见前面银光闪闪,照得洞内一片光洁,似乎比十五的月亮还要明亮一倍。 定睛看时,却见那位身材苗条的白衣少女正悄然立足于石洞中,试图掰开一个坐在地上、面目清秀的年轻人的手掌,夺取被他握在掌心的一块泛着金光的物事。 照彻石洞的银光原来发自少女戴在项上的一串大若蚕豆的珍珠!银光靡靡,如同水银泄地,照得少女光洁的面颊玲珑剔透,仿佛白玉雕刻的一般,显得异常的美丽动人。 英台吃惊的盯着少女的项链,奇怪自己先前怎么没有注意,那些珍珠竟是世所罕见的夜明珠,却不知少女从哪里弄来的。 山伯的目光已被石洞内诡异的景象吸引住了。 抛却外面长长的通道不算,这个山洞的内室形状几近于圆形,地面平坦,周围是一圈整齐的石壁,贴近石壁的地方,十分均匀地端坐着十个人,或老或少,或高或矮,或者满面虬髯,或者面目狰狞,形象各异,气势不凡。 少女此刻面对的是一个丰神如玉的年轻人,身材挺拔,不胖不瘦,皮肤又白又嫩,看他那横飞的剑眉,如果再配上一双九天皓月般明亮照人的眼睛,那就是世所罕见的俊男了!别说女子见了喜欢,就算山伯也是怦然心动,不由自主地想到:“他是什么人?为何坐在这里一动不动?难道说死了?那么,肉身有没有腐坏?若是能借用就好了。” 少女双手用力去掰那年轻人的一只左手,结果竟然却没能掰开,她登时有些急了,轻斥一声道:“快松手!你这死人!都死五百年了,还这么贪财干什么?再不松开,我可要动刀了!”说着摸出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便待削断他的手臂。 山伯虽然听说年轻人已经死了五百年,可还是不忍看见少女砍断他的手臂,一时冲动,想要上前劝阻。 正在这时,年轻人握紧的手忽然松开了!那件金光闪闪的东西直往地面落去。 少女身手敏捷,半空之中一把接住,同时眼望年轻人,心中感到十分震撼:“难道这人还活着?时隔五百年,他怎会还没有死?”一想到这一层,她的娇躯禁不住微微颤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低头匆匆瞄了一眼手中的物事,似是一卷金箔写就的秘笈,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急忙收了起来。 更待去搜坐在墙角的另外几人,她的手却已经软了! “难道就这么离开?不行,我的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小了?想这十人名头虽响,却已是多年以前的古人,几百年不见动静,肯定有其不能动的理由!不用怕,我不怕,这些人即使没死,也不能伤我分毫!”少女暗地里给自己鼓劲,同时深吸一口气,稍微定了定心神,接着又去搜寻另一个骨骼粗大、满面虬髯的中年人。 那人身旁摆着把长达五尺的宽背大刀,看来是个用刀的好手。 英台静静地望着少女,只感到她处处透着古怪,不知是何来历。 山伯的目光一直在石洞中游移。他发现十人身后的石壁上都刻了不少的图画,尽是些舞刀弄剑的姿势,旁边还配了一些诗句。看样子是些练功招式,显然那些人自知将死,都将自己的功法刻在石壁上了。 少女置满壁的武功招式于不顾,却去那些人身上搜寻,显然是她眼光独到,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人物。 时候不大,耳边又传来少女的惊呼:“‘天圣刀谱’!这东西拿去献给爹,他老人家肯定喜欢!” 正在欢天喜地之时,少女忽然瞧见满面虬髯的中年人似乎有些不对!他那原本平整的眉毛不知何时聚在了一起! 少女心中骇异!禁不住后退两步,差点想拔腿就跑。 山伯和英台距离较远,虽没看清中年人的眉目变化,却也瞧见少女紧张的样子。而且此时此刻,挂在少女项间的夜明珠似乎也变得暗淡了不少,洞中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少女盯着中年人看了片刻,见其始终没有动静,于是一咬银牙,又去旁边搜寻一个年龄极长,头发花白的老者。 英台见少女找到一个又一个练功秘笈,禁不住替她高兴。她自己已经有了化蝶**的心诀,对于这些功法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眼见洞内光线变得暗淡下来,她感到心中压抑得厉害,只想早些离开。 山伯的目光正瞄着那个丰神如玉的年轻人,想要取走这人的肉身。 对他来说,虽然凭空得了聂承远一成的功力,却仍受到“化蝶一时折损阳寿一ri”的限制,最好能找具肉身换上。 他要尽力延长阳寿,同时力争在有限的时间里修至仙界,那样才能突破生死,与英台ziyou自在地遨游于人间天上。 时候不大,就听白衣少女又一次惊喜地叫了起来:“‘天圣心诀’!呀,这可是失踪数百年的无价之宝!天呐!竟给我得到了!” 少女兴奋得手舞足蹈,一双眼睛却没有闲着,已经看见老者嘴边的胡子正在根根竖起。 这时候,洞内忽然响起轻微的“咯咯”声,听声音似乎来自身后。 少女回身望去,却见刚才还在眉聚如山的中年人此刻正努力着睁开眼睛,同时颤抖着伸出手臂,想要提起身边那把长达五尺的宝刀! 而另一侧,端坐地上丰神如玉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身影! 少女心中惶恐,面sè大变,生怕再过一会儿所有人都活转来,当下再不敢继续搜寻,身形如电向洞外飞去。 她已经得了三卷心法,此时逃出也算满载而归了。否则若是被这些不世出的高手捉住,那可是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 山伯并未看见中年人动起来,也没想到自己偷走年轻人的肉身之后吓走了白衣少女。这时候他已经跟英台悄悄退出了石室。 他们飞得很慢,因为前面光线暗淡,一不小心就能撞在石壁上。 刚刚撤出十余丈,就见白衣少女急如星矢般从身旁掠过。 两人心知有异,急忙借着少女项间夜明珠发出的光芒紧紧跟上。 不一会儿,少女已经出了山洞,沿着自己刻画的痕迹往外疾驰。跑出老远之后,她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追出来,才松了口气,欢喜无限地自语道:“这趟多亏了七散人的指点!没有向秀的破阵之法,阮籍的机关绝学,我还真无法进去!看来还要回去学习,跟着许仙受益匪浅呢!” 第81节 闭宫 此时太阳早已落山,半个月亮挂在天空,夜幕沉沉,星河闪耀,周围一片寂静。 梁、祝二人紧跟在白衣少女身后,匆匆奔出宁幽宫,幸喜一路之上无人阻挠。 刚刚出了山门,就看见大群手持招魂蟠以及灯笼火把的人,或者围着黑雾高声吟唱,或者忙忙碌碌地奔来跑去,看来都被中年书生折腾坏了。 宁九幽静立不动,神情凝重地面对黑雾,头上冒出蒸蒸热气,双手时张时合,时而摆出种种奇怪的姿势,显然还在尽最大的努力,想要收拢九幽云煞。 宁七魅则不停地向黑云之中喷洒淡黄sè的水液,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想来定然是某种毒液,滴在身上肯定不好受。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黑云竟然未见缩小。看来困在其中的中年书生的确实力强劲,不用说一直留着手。 白衣少女跑出宁幽宫的山门老远,才咯咯笑着大声尖叫:“爹,别跟他们玩了!我们该回家了!” 宁九幽从少女未出山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可惜却无法腾出手来对付她,原因是如果捉不住中年书生,先捉她就是本末倒置,将给宁幽宫带来很大的麻烦。 可是看少女笑嘻嘻地样子,显然已经得到了所要的东西。 一想到少女很可能进了清幽洞,宁九幽的心中就禁不住一阵烦躁,蓦地大喝一声:“都给我滚开!” 众人闻声骇然,当即丢下招魂蟠退开数丈。 再看宁九幽,只见其面目狰狞,关节咯咯直响,身形节节拔高,仅仅片刻工夫,便从一个身高七尺的老者化成高达数丈、面sè黝黑的汉子,随即伸出一只长达两丈的手臂,奋力拍向黑云的中心,同时厉声喝道:“九幽截心掌!” 白衣少女远远地看着,娇声清脆地笑道:“只听说戳心掌,截脉掌,哪有什么截心掌?显然是没招了吧?” 可是随着宁九幽一声断喝,就见他那只大过三尺、颜sè铁青的手掌忽然从手臂上断下来,然后如同利箭一般,直shè黑云之内。 黑云之中传来一声闷哼:“好小子,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接下来,原本宽及仈jiu丈的黑云忽然收缩了两丈!显然里面的中年书生受了伤,已经撑不住了! 白衣少女面sè大变,急得禁不住靠近了一些,高声问道:“爹,你怎样了?你没事吧?” 此时宁九幽的身形已经缩回七尺大小,任凭一只手臂汩汩冒出黑血,面sè虽有些发黄,却也不无得意之sè,傲然笑道:“九幽截心掌,截臂附心,不死不休!” 白衣少女闻言更加急了,差点就要跑过去看个究竟,可是又怕给对方捉住。 黑云还在不住缩小之中,围在周围的宁幽宫徒众已经拍手相庆起来,纷纷叫道:“还是宫主厉害!任老贼功力通玄,也休想逃出生天!” 宁七魅甚至不顾宁九幽自己也功力大损的事实,埋怨道:“大哥,你怎么拖到现在才动手?可把我急死了!” 宁九幽没有理他,转头看着白衣少女,嘿嘿冷笑道:“一人二蝶闯入宁幽宫,采我奇花,入我秘洞,还想安然离去?” 白衣少女还没觉着什么,只是对他说的一人二蝶不太理解。 躲在更远处的山伯和英台却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人的名,树的影,宁九幽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人在宫外竟知道万花园中发生的事。 两人不敢逗留,连忙撤得远远的。 宁七魅已经向白衣少女走了过去,准备将憋了一天的窝囊气发在她的身上。 就在这时,已经缩至三丈大小的黑云忽然凝住不动了!同时一个高亢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嘿,嘿,哈,哈,呵,呵……ri月失道……铅汞异炉……看我炫天圣火!”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炽烈的火焰从黑云之中冒出,火苗长及五丈,顷刻之间将黑网烧得千疮百孔! 宁幽宫人看得目瞪口呆。 宁七魅也回过头来呆呆地望着。 宁九幽心中骇异,他的九幽云煞不是没有防火的能力,却无法挡住对方如此炽烈的火势,功力高低可见一斑。 中年书生前胸一片血红,神sè却依然如故,只是头上不知何时冒出一支长达三寸的独角!显然适才已经激发起全部的潜能。 白衣少女三步两步跑了过去,关切地问道:“爹,你受伤了?没事吧?” 中年书生微笑摇头,眼光瞥向宁九幽,说道:“‘断臂附心,不死不休’?你的功力还差了些,比其你师傅宁千魑,还有一段距离。” 宁九幽心中一震:“你是谁?难道说识得家师?” 中年书生微笑不语,拥着白衣少女缓缓离去。 宁九幽紧跟其后,不舍问道:“阁下功力通玄,绝非江湖无名小辈。还请赐告名号。” 中年书生淡淡地道:“老夫行走江湖,从来不用什么名号。” 宁九幽亦步亦趋,又问道:“家师失踪多年,前辈若知踪迹,还请告知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中年书生回头看他一眼:“我只在很久以前见过他,其后战火绵延,生死茫茫,却不知他的下落。” 宁九幽见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打又打不过人家,只能呆立不动,任其远去。 离开好远,隐约听见少女清脆的声音:“爹,你辛苦了,这是给你老人家的,看看是否喜欢?” 然后是中年书生的声音:“这是什么?咦?好!总算不虚此行……” 宁九幽愤怒不已,将血迹斑斑的手臂用力一甩,狂叫道:“打今ri起,封闭宁幽宫,闭关八年!修不成绝世武功,有何面目立足江湖?” 宁七魅见其狂怒之极,不得不陪着小心问道:“三弟还在外面招收女徒,他怎么办?” 宁九幽断然道:“让他回来,所有女徒一并带回!等他回来之后,立即钉死宫门,启动九幽大阵,任何人不得进出宁幽宫!” 宁七魅又问道:“那个花蕊仙娘代训的女徒怎么办?前些ri子种下的孽海花已经落地生根了!” 宁九幽一阵骄躁,摆摆手道:“此人别有用途,三年之后再做打算。” 第82节 魔身 月光如水,篝火明灭。 梅花谷众鬼都在九微火中飘来荡去,唯独不见了朝夕相伴倍受尊敬的鬼仙。 当梁山伯说出杜预离去的消息,并且将其赠送大家的礼物——一颗颗蚕豆大小的月影石拿出来的时候,众人都陷入深深的思恋,甚至有不少人为之哭泣。 不过也有少数人想得开,比如裴秀,依然能击节而歌:“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恩爱苟不亏,在远分ri亲。”这是曹植赠白马王彪的诗,也算是时人常诵的名篇了。 山伯也跟着宽慰大家:“杜公功德圆满,脱离鬼界,转修人仙,我们该为他高兴才是。希望大家都能早ri修成正果,走出梅花谷,然后该去哪儿去哪儿。”说着取出大般涅磐经开始诵读。 听着朗朗的诵经声,对着温暖的篝火,众鬼开始收涉心神,进行修炼。 英台忙着将辛苦一天采摘的各sè花朵取出来,分门别类地储存,准备慢慢吸取花露,按照化蝶**的指示,一步步进行修炼。 仔细分析起来,蝶衣中留下的化蝶**明显属于道家的流派。因为它也讲究炼jing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类似于丹家炼丹,又像许仙饮酒炼气,其特殊之处在于,它是以花露中蕴含的jing微物质作为修炼的原料,经过一步又一步的提取纯化,转化为内在的元气、元神,等到元神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能炼虚合道,等入仙界、神界。 吸取炼化花露中蕴藏的jing微物质是很费时间的。迄今为止,她虽然找到了百种名花中的五十余种,却只能练化最早采摘的十余种,其余大半还在蝶衣口袋中储藏着。 通过修炼,她的功力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魂气渐渐充盈,即使不着蝶衣,也能显出比较清晰的身影,甚至比修行十余年的裴秀还要强些。 山伯还在诵经,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将长长的《大般涅磐经》诵完。 这时候,他想起清幽洞中得来的年轻人的肉身,于是小心地取了出来,轻轻置于九微火边。 众鬼乍一见便赞不绝口:“好俊的人儿,这也算人间绝sè了!即使是宋玉、潘安复出,也会被他比下去!” “梁兄弟从哪儿找来的?这样英俊的面孔都找得到,你的运气真好!以后不知要受多少女子的青睐呢!” 山伯笑而不言,收了蝶衣扑入肉身之内。 刚一入体,他就有种非常奇异的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举手投足挥斥方遒,头脑格外清晰,仿佛能洞彻天地一般。然而胸中却感到憋闷得很,只想仰天长啸,甚至有种发自内心的冲动,真想毁天灭地,挥刀将周围的梅花全部砍光,然后将众鬼捉过来折磨蹂躏一番。 “这……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种邪念?”山伯心中慌乱,瞬间想到杜预之言,“‘若是人死未尽,入体太早,两魂相搏,容易jing神错乱!’……难道说这人还没死透?或者说死得冤枉,死不瞑目,残存了少许灵魂在内?” 一念及此,他立即往外撤。 可是不知怎的,那具肉身就像一个极强的磁石,将他牢牢地吸引住,想退也退不出去了! 山伯心内恐慌,连忙念起大般涅磐经:“尔时yu界魔王波旬,与其眷属诸天婇女,无量无边阿僧祇众,开地狱门施清冷水,悉除刀剑无量苦毒,炽然炎火注雨灭之……我帮你诵经超度,你好好的去吧……” 念了好半天,心中的邪念未见丝毫减弱,反而越来越盛,简直难以压抑下去,逼得他不得不站了起来! “啪”,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轻轻击打在一株碗口粗的树干上。 “咔嚓”一声巨响,那树竟然齐腰折了!树冠从天而降,差点砸在篝火上!将正在修炼的众鬼吓了一条。 众鬼各自退开数丈,远远地问道:“梁兄弟,你怎么了?” “不对啊,你的功力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是不是着了邪魔外道?” 英台匆匆靠近前来,拉着他的手臂问道:“梁兄,出了什么事?别急,你先静静心。” 山伯拼命控制颤抖的手臂,一面摇头,一面抛了佛经,转而大声背诵儒家的经书:“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说也奇怪,诵完这段话,他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各种邪念和冲动也都减轻了不少。 他不敢停顿,接着往下背诵:“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sè,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着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经文朗朗上口,声音字正腔圆。 夜静山空,月明直下,微风吹拂,九微火温。 渐渐地,他那无比慌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气息也渐渐平复了。 他没想到耳熟能详的儒家经书此时竟有远胜佛经的功效,不仅如获至宝,一句接一句地背诵下去:“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刚刚背到‘止于信’,他的耳边忽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叹息! 他心中一震,连忙侧耳倾听,却听见叹息之后紧跟着还有一句话,声音很低,几不可闻:“一ri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山伯一呆,禁不住脱口问道:“你是谁?” 然而那声音却就此消逝了!等了好久再没第二句,仿佛就此死透了一般,又如噩梦一场,随风而逝! 山伯再度试着脱体,这一次却很容易便退了出来! 他望着坐回篝火边无比俊俏的肉身,心中既感疑惑,又感后怕:“这人究竟是谁?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死了还是活着?若说是好人,内心之中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念头?若说是坏人,又怎会对儒家经书产生强烈的反应?若说死了,肉身中分明残存着灵魂;若说活着,他怎能不吃不喝,静坐数百年?而且没有呼吸心跳,甚至连一点体温都没有?” 山伯满脑子都是问题,然而此刻最紧要的问题却是:“我从清幽洞中将这人偷出来,现在又该怎样处置他?他的功力极高,心绪又极不稳定。时而要毁天灭地,是个可怕的魔头;时而又‘然诺重,君须记’,完全是个正人君子。这种人带在身边危害极大,抛到世上又怕有意想不到的后果,这可怎么办?” 山伯挠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是不敢轻易借用这人的肉身了! 第83节 正邪 ri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五月底。 许仙已经在河南山阳的竹林中逗留了半年。 他每天上午读书,下午饮酒,晚上则像蝙蝠一样,倒挂在竹竿上练功。 他练的功法很有特sè,与普通修真人静坐炼丹大不一样,乃是以美酒为原料,通过意念的推动,使酒中彪悍的水谷之气沿着奇经八脉运行,循环数圈之后转化为内气,储存在脐下丹田之内。 这种功法听起来很简单,实际炼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不小心就会落个四肢麻木、神志昏迷的下场。 许仙身边守着七位饮酒高手,自然不怕成为酒鬼。 刘伶甚至直言教唆:“别怕,喝的酒越多,功力增长越快!” 所以许仙每天都皱着眉头饮酒,抱着酒坛不肯放下。 粗粗算来,他喝的酒已经不下一百坛了,功力也有了很大进境,不但修道第一步的“筑基”早已完成,就连第二步的“炼jing化气”,也眼看大功告成了!奇经八脉,大小周天尽数贯通,气血充盈,经脉鼓荡,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一只手就能将上千斤重的巨石举起来。 这期间,竹林七贤照旧每天饮酒作乐,谈玄论道,只有白衣少女时不时离开几天,每次回来都带回大堆的物品,有时是衣物,有时是食品,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消息。比如说拜火教主祝阳率众攻入洛阳郊外的石塔寺,却被神僧竺法护和维摩大师聂承远联手挫败;宁幽宫封闭山门,全心备战三教盛会,近几年内不会现身江湖;幻神殿的大当家端木崆练功太急,强要修炼最上乘的“幻神金身”,结果却遭了天劫,虽然及时请到皇甫医仙,也只能保住xing命,全身功力尽数废了,不得不将掌门之位让给老二端木弧…… 少女讲得眉飞sè舞,活灵活现,声音清脆,仿佛黄鹂一般:“上面说的乃是江湖大势,下面还有一个跟诸位有关的:‘魔门八脉围困竹林,誓言擒住许仙,逼出藏宝之密!’” 许仙本在津津有味地听着,闻言“啊”的一声叫起来:“八脉都来了?天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这些人不把我逼死不算完啊,这可怎么办?” 面sè紫红的山涛大声笑道:“怎么办?好办!我这儿有两个法子,你要不要听?” 许仙忙躬身恳求:“请师傅指点迷津。” 山涛笑道:“其一,找个隐秘的所在龟缩不出,让那些人找不到你。” 许仙挠头道:“一辈子躲躲藏藏,那滋味可不好受。” “其二,炼成绝世武功,像令祖许真君那样,行走江湖所向披靡。” 许仙心中一震:“弟子怕是赶不及了!很可能神功未成便被魔门捉去。” 披头散发的嵇康斥责道:“朝闻道夕死可也!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只要今天还没死,就不能放弃!” 白衣少女不忍见许仙被人训斥,连忙娇笑道:“真是奇怪呢!都那么多天了,魔门各派数百号人围在外面,进又不进,退又不退,他们究竟在等什么?是怕了诸位师傅吗?” 向秀一向心思慎密,闻言摇头道:“我们兄弟七人虽薄有威名,却也未必挡得住魔门众人一拥而上。这些人之所以不愿硬来,关键在于吃不准我们的立场。怎么说呢?我等虽托名修道,位列道家七散人之中,实则带了几分魔气,xing情狂放不羁,行事离经叛道,因而被正道中人敬而远之,同时成为魔门竭力拉拢的对象。” 少女笑道:“我说呢,你们教许仙‘以酒炼气’的功法,若搁本派黄师祖眼里,一准算作邪门歪道。”看样子,她是准备冒充赤松观弟子到底了。反正距离金华山那么远,七贤避于竹林足不出户,无从知道其中的内情,而知道内情的许仙又不会揭穿她的谎言。 却听刘伶“哼”了一声,道:“黄仙翁自己修的是正统的道法,闭关静坐数十年,却给石叫天留下一组秘方,让他挨个儿尝试。结果连着炼坏好几个弟子,搞得人人惧怕,没人肯拜在他的门下,那又怎么说?” 少女奇道:“此乃本门之秘,您怎么知道的?石师叔是本门的怪才,他的练功法门与众不同,连我爹都弄不明白。” 刘伶道:“石叫天得了秘方,自己堪不破其中的奥秘,迫不得已,就拿了方子到处向人请教。我们几个人不眠不休一个月,最后终于帮他解开了三个。正是因为那些方子的缘故,他的功力才进展得那么快。” 少女道:“原来是这样!石师叔将秘方透出去,不怕师祖怪罪?” 阮籍哂笑道:“他将方子拆散了拿出来,谁知道真假?再说,那组方子有很多张,他每个人问一张,也不怕完全泄漏出去。” 少女沉默片刻,又道:“人世间是是非非,修炼之路孰正孰邪,很难分得清楚。我就怕许公子一味追求练功的速度,ri后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此言一出,众人面上皆有些不自然。 就连一向狂放不羁的嵇康也板起了面孔,郑重其事地道:“姑娘说的是天劫吧?这个问题很复杂,正是我们谈玄论道的主题之一,至今还没完全明白。贵派有什么好的见解吗?” 少女也不知道黄大仙是怎么渡劫的,闻言眼珠一转,稍微岔开话题道:“我听说佛祖新近弄出个《贤劫》,准备改变六道轮回的方式,将原来的‘一罪一罚’改作‘一罪三罚’!除了保持生报和后报的强度之外,还要加强现报的幅度,特别是将现有的天劫次数加强一倍!从‘四九天劫’增至仈jiu七十二次劫难!从而减缓心术不正之人修真的速度,达到扶助正气、建立人间乐土的目的。这事你们听说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真的假的?如此一来,修真岂不是更加难了?行百里者半九十,增加一倍的劫难,就等于增加十倍的修真难度!” 少女拢了拢秀发,眉峰微蹙道:“可不是嘛!若是这法子真的实行了,除了佛门得了莫大的好处之外,我们道门也会身受其害。所以本派诸位师伯、师叔都在发愁呢!” 许仙却不以为然,忽然笑道:“改变六道轮回方式,让好人越来越多,坏人越来越少,那是大好事啊!你们担心什么?” 刘伶瞪他一眼,也没有训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你哭不出来的时候。”然后就抬头望天,面sèyin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女见众人都沉默不语,于是接着又道:“我还听说,魔门各派都动起来了,正在积极准备所谓的‘圣战’!诸位师傅,你们准备站在哪一边?” 几个人还是不说话,却见目光望向许仙。目光森森,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许仙被瞧得心中发毛,禁不住后退几步,大声叫道:“别啊!千万别把我献给魔门,那样还不如让我自尽!” 正在这时,忽听林外有人齐声大喊:“枯木门主古松,白骨门主骷髅神君,前来拜谒七位散仙!” 第84节 利诱 “散仙?师父何时成了散仙?”许仙望向刘伶,面现惊讶之sè。cn/2006/2006tuangouasp) 第85节 密约 竹林七贤无一不是孤傲狂放之人,一听骷髅神君的话就忍不住上火。 刘伶更是怒形于sè,双目圆睁,二眉倒竖,说道:“斗则两伤又有何惧?你们能把我怎么着?我偏不信这个邪!” 向秀也连连摇头:“你这样说就没商量了,请走! 古松见本来说得好好的,一下子就风云突变,费了半天的口舌眼看要泡汤,不得不赶紧打圆场:“诸位莫急,请再听我一言!大家都是修真之士,最紧要的便是千方百计促使神功大成,早ri脱离尘世傲啸四海,何必为了一点小事抛弃大好前程呢?以我之见,诸位还是再多想想,最好能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听他这样一说,刘伶心气稍平,抬起头来望着竹林上方的天空,不去瞧骷髅神君白森森的面孔。 许仙将众人的话一句句听入耳中,心中禁不住涌起阵阵寒意,暗道:“你们倒是两全其美了,苦的却是我呀!” 白衣少女轻轻拉着许仙的衣袖,心中也很是不满。她觉得简直难以想象:“竹林七贤乃是天下闻名的正人君子,怎么也像市井中人一样为利所诱?为了区区一个聚仙铃,竟然连道义都不要了?这样子跟魔门徒众有何区别?” 古松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诱:“再者说了,百年一届的三教盛会没几年就要到了,如果诸位稍有闪失,便会错过扬名露腕的机会,一世英名无人知晓,岂不太可惜了?” 这番话算是说到众人心坎里了,向秀、阮咸都禁不住轻轻点头。他们出生得晚了些,没能赶上前一次的三教盛会,平ri听人谈起,总觉得非常遗憾,老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接下来就不用多说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说多了反而不美。所以古松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对方做出是战是和的决定。 阮籍招手将其余六人叫过一旁,低头喁喁私语起来。 许仙与白衣少女站在一起,只能远远地看见几个人说话,却难辨认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刘伶与其余几人争论了好长时间,开始时只是口齿在动,后来手足并用,连说加比,争得面红耳赤。再后来众人都停了下来,只有嵇康一人在说话,争执渐渐平息。最后只见阮籍将手一挥,说了一句:“不要再吵了,叔夜兄说得对,这事就这么定了。” 许仙只听见最后一句话,感觉自己就像行将被卖的牛羊。 白衣少女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众人说话,努力辨认他们的口型,不过也只能猜出少部分言辞,心中更是不安。 这时候,只见阮籍走到距离古松不足五尺的地方,开始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进行交流,口唇动也不动,更加没法猜了。 时候不大,就听古松“哈哈”大笑:“好说,时间就定在三个月后,八月中秋,届时我们会准备妥当,准时到场!”说完向骷髅神君招了招手,然后对白衣少女道:“麻烦姑娘再送我们出去。” 白衣少女没能听见他和阮籍的对话,心中正在生气,闻言怒道:“不送!有本事自己走!最好被竹简扎死!” 古松竟不愿惹她,闻言只是微笑,没有任何不爽的表示。 阮籍却有些奇怪她怎么敢对枯木门主那样说话,当下笑道:“我送古门主出去,来,请这边走。”说着迈入竹林,穿林而去。 待得三人去远,许仙走到刘伶面前,双膝跪倒磕了两个头,口中道:“弟子来此已久,该回金华山了。” 刘伶双眉一挑:“怎么?你要走了?” 许仙又磕了一个头,说道:“近半年来,弟子文采武略都有进益,不管ri后是生是死,都会将师傅的教诲永记心头。” 刘伶睁大眼睛:“好小子,你真要赌气离去?” 白衣少女抢着道:“走了走了!天天呼来喝去,做牛做马,这是人呆的ri子吗?再不走要当成礼物送给魔门了!” 众人对两人都心存捉弄,闻言也不生气,只是静静地瞧着。 许仙站起身来,又对众人挨个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嵇康心中有些不忍,劝道:“小子别走!外面都是魔门的人,你们两个能走到哪里去?莫要自投罗网!” 白衣少女“哼”了一声:“枯木、白骨门主稍等片刻就会离开,剩下的只有十几个堂主、护法,我们看准时机冲出去,成功的希望很大!” 嵇康笑得咧嘴:“魔门遍布天下,此去金华更是重重险阻,你们能逃多远?若无功力通玄的高手护持,逃到天边也会被魔门追上。” 许仙面现迷惘之sè。他心中明白这时候出去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躲在这里就能好得了吗?眼看阮籍与古松相见甚欢,谈得喜形于sè,明显达成了某种协议,很可能已经将他卖了个好价钱,他又怎能继续留在这里? 白衣少女语带讥讽道:“魔门遍布四野又怎么了?实在躲不过,许公子就投在魔教旗下,说不定功力进步更快!比在这里成天喝得醉醺醺的快多了!” 许仙张了张嘴,想说“我不会投入魔教”,可是见少女正在为自己抱不平,又不忍让她失望,于是稍显迟疑,便没有说出口来。 向秀也不忍见许仙过于难过,从旁劝慰道:“这件事总要彻底解决的。你现在即使能够逃出去,也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总不能一味躲藏,潜逃一辈子吧?小兄弟莫怕,一切听我们的安排,保你没有害处。” 许仙半信半疑,总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这样下去十分危险。 白衣少女气鼓鼓过地道:“若不说明你们的约定,许公子只能走了!” 嵇康沉吟道:“小兄弟若是信不过我们,总该信得过当世闻名的葛仙翁和皇甫医仙吧?三月之后,八月中秋,这两人都会过来!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皇甫医仙?葛仙翁?”听见这两人的名字,许仙的心里踏实了很多。 白衣少女也不由得点点头,暗想:“皇甫医仙救过许仙一次,总不会再将他推入火坑吧?” 刘伶这时候又发话了:“我说小子,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继续修炼‘炼jing化气’的功夫。再过几天,我传你‘炼气化神’之法,那可是修道的关键呐!” 第86节 花酒 每当夜幕降临,星月满天的时候,梅花谷都显得很热闹。 有了温暖和煦的九微火,众人的功力都在突飞猛进,短短两月的功夫,几乎赶上过去几年的修行了。 英台更得益于数十种名花花露的作用,进境比别人还要快得多。 只有山伯还是老样子,不管怎么修炼,都没有明显的变化。看来真是应验了神僧法显和葛仙翁的话,佛道两家的大门都没有为他敞开,而儒家的修炼又是虚无缥缈的事,没有人知道是否能行得通。既然没有合适的功法进行修炼,怎能奢求进步神速呢? 这些天里,他的兴趣很大程度集中在那具从清幽洞带出来的肉身之上,虽没有再次进入年轻人的肉身,却也没有将其抛弃,而是常把肉身放在篝火边,诵一段佛经,再背一段孔孟之言。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肉身似乎对佛经没有感触,而对圣言极为敏感。 每当圣言响起的时候,肉身的面部都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泽,映着皎洁的月光,肌肤显得愈发白嫩,仿佛新出浴的少女般明艳动人。而当圣言停下超过半个时辰,那层淡淡的光泽便消逝了,代之以一片死寂,甚至有种yin森恐怖的感觉。 为了使梅花谷充满祥和宁静的气氛,山伯每隔一个时辰便需诚心正意背诵一段《论语》、《大学》、《中庸》等。圣言朗朗,如雷贯耳。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ri月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 如此念诵了两个月,他觉得自己的心胸比以前开阔了很多,心神也变得安定下来,失去肉身之后幽怨愁苦的感觉大为减轻。比其当年在万松书院读书的时候,现在的他目光更加深邃,神情更加悠然,虽没有真个修成儒功,却也初步具备了一代大儒的风范。 英台很喜欢他现在的样子,温温尔雅,处事不惊,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山伯。 这一ri到了六月下旬,她酿的百花酒已满百ri,大都可以开封了。 她将一只大大的酒坛搬到篝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试着打开了一坛。 刚开一条缝,便闻到沁人心脾的香味,如蕙似兰,又如丁香白芷。经过酿制的百花酒既保有多种鲜花的清香,又多了美酒的醇香,两者合在一起,百味杂陈,甜香怡人。 众人一片欢呼,纷纷拿来各式各样的杯子、酒盅,争着品尝美酒。 “别急,挨个来!”此时的英台仿佛变成红袖当垆的酒娘,挽起皓皖先给山伯舀出一大碗,然后给每人倒了半杯。 “天呐!竟有如此美酒?这是真的吗?” “这酒比人间佳酿,甚至皇家御酒还要好百倍!” 在众人不绝口的称赞声中,山伯小心翼翼端起碗来,凑近篝火边低头察看。 美酒sè泽鲜红,仿佛玫瑰花的颜sè,又吸收了九微火的灵动,似乎渐渐融化在清冷的石碗中,一点点渗透、蔓延,仿佛碗壁里生出无数透明而纤细的血管,那血管一点点延伸扩散,血液流经的地方隐约中泛出几点班驳的华彩,犹如星辉。注入了血液的石碗仿佛瞬间有了生命,每一个纤维都散发着通透的灵xing。 百花酒似乎冥冥中就有着万种的风情,她高雅而华贵,却没有远隐尘世的孑孓与拒人于千里的决绝;她艳丽而妩媚,却不带丝毫凡俗与轻浮;她香醇而热烈,却不显浓重与唐突。 山伯轻轻地呷了一口,感觉那酒就像红颜知己,交流起来没有丝毫语言的羁绊,只需一个对视,她便悄无声息的潜入心底。 “好酒!”他只是轻轻赞出两个字。 英台凑近他的跟前,轻轻叹息道,“可惜不知道回阳百花酒的配方。这些酒是按照刘伶的法子酿制的,只有补气的作用,少有回阳的功效,别人都有用,对梁兄却价值不大。” 山伯微微一笑道:“我感到这些酒隐隐然似有生命,对于失去**后修持鬼仙、灵仙的人极有好处,你也要多喝点。” 英台点点头:“小妹只能喝一点点。” 这时裴秀的声音传了过来:“不错,果然是举世罕见的美酒,不但口味绝佳,更能增长功力,若是拿到鬼市去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大家都悠着点,别把酒糟蹋了。” 英台笑道:“裴先生去过鬼市吗?” 裴秀连连摇头:“呜呜,鬼市远在云梦大泽的深处,距此数千里,一路之上诸多妖魔鬼怪,我可不敢去!我啊,只在活着的时候到过云梦大泽的边上,变成鬼之后就胆小了,哪里都不敢乱走。” 英台又问:“鬼市能买到回阳的丹药吗?或者买到回阳百花酒的配方?” 裴秀咧了咧嘴:“我对鬼市所知有限。真是可惜了,你们该多问问杜老的,他当年在鬼市住过不少年。” 山伯想起杜预留下的笔录,微笑道:“没关系,相信总能找到的。”说着将酒碗放在篝火边的空地上,迈步走近酒坛,帮众人又添了点酒,朗声说道:“请大家开怀畅饮!这样的酒我们共酿制了十八坛,准备带走十坛,剩下的留给大伙慢慢喝。” 众人纷纷摆手:“哎呀,不用那么多。留下两坛,尝尝鲜就行了!” 王道凡出身道家,活着的时候就好饮酒,自从变成鬼,这还是第一次重温旧梦,心里觉得两坛不过瘾,可是又不好意思多要,于是道:“梁兄弟,能不能将酿制百花酒的法子留下来?反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如果喝完了,就去采点鲜花,再酿制几坛,那样就不愁没酒喝了。” 英台探手取出一个小袋,从里面抓了把蚕豆大小的白sè粉球,说道:“我这里还有不少的酒曲,也给大家留下一些。酿酒本身并不难,难的是鲜花的品种多样和质地新鲜。若想在短时间内采集多种名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百花酒每坛都有上百种鲜花在里面,所以滋味才那么好。” 王道凡哈哈大笑:“不必那么复杂。梅花谷多的是梅花,单单一种梅花酒,就够我过瘾的了!” 众人笑道:“这人是个酒鬼,只想喝酒而已,给他百花酒也是暴殄天物!” 山伯也笑了。 这一刻,连他也没有发现放在篝火边的酒碗已经空了! 酒碗附近没有任何人,只有那具端坐不动的肉身。 而此时,肉身如玉般的面颊上却已经蒙上一层淡淡的玫瑰红。 第87节 羊祜 未几,天亮了。 英台将酒坛装入蝶衣的口袋内,与山伯展翅飞向西方。 蝶衣果然不亏是神器排行榜上的宝物,装入那么多东西也未见增重多少,外形也没有多大变化。这令两人都感到很神奇,也更增添了对于修仙成神的向往之心。 如何才能快速成仙? 两人身为鬼身,若想求仙,捷径之一便是寻找“仙车、凤驾”的踪迹。一旦得到仙车、风驾的庇佑,就可以一步登天成为人人景仰的天上神仙。 而根据杜预的说法,“仙车驻七襄”,七襄便在云梦大泽之内。距离襄阳不远,地处湘、鄂两省之间,有一片方圆数千里的沼泽、湖泊,乃是由长江洪水泛滥而成,古称‘云梦大泽’。大泽的正中人迹难至,却有一片极其神秘的陆地,世作‘七襄鬼市’。仙车每次都悄无声息地出现于鬼市之中,等到凤驾降临便倏忽不见。 于是乎两人直飞荆襄。 山伯一面飞一面察看杜预留下的笔录。 笔录很厚,写得一丝不苟,文字整齐,自成章节,反映出身为政治家、军事家的杜预无论做什么事都很严谨。 翻到七襄鬼市那一章,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句诗:“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下面还有注解:“云梦大泽,人鬼殊途,方圆千里,自有门户。yu入七襄,先至岘首,羊公碑前,入夜凭吊。” 山伯看得疑惑,暗道:“羊公是谁?莫不是昔年镇守襄阳的大将军羊祜不成?” 再往下看,注解比较详细,果然是羊祜:“羊公出身名门世家,前母是孔融之女,生母是蔡邕之女。姐姐羊徽瑜,尊为景献皇后。羊祜镇守襄阳之时,正值三国战乱连年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他安定民心,减轻赋税,用计使东吴边戍罢守。边境稍有平息,进而督军垦田,大获其利。初到时,军无百ri之粮,不几年,存粮足够十年之用。羊祜素有德声,被人赞为‘祜之德量,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一次部下从边境抓回两个小孩,一问是东吴边将之子,羊祜立即派人送回,其父十分感激,第二天就率部来降。羊祜的军队行经吴国境内,收割谷子作为军粮,按收谷子多少送给绢匹作为抵偿。被吴国将士shè伤的野兽逃入晋地,为士兵所获,羊祜命士兵封好送回。当时与羊祜边境对峙的吴国主帅陆抗害病,羊祜派人去送良药,陆抗服之不疑,部下怕中毒,劝不要吃,他说:‘羊祜岂人者。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各保边界而已,无求细利。’” 继续往下看,杜预还有评价:“羊公者,吾师也,待吾甚厚。临去前一ri,荐吾为征南大将军,统兵伐吴。” 山伯掩卷思量:“这样看来,羊祜比杜预还要早几十年。如今连杜预都已经做鬼很多年了,羊祜更是百年前的古人了。我为了进入七襄鬼市,竟然要祭拜这位死了很久的老先生,真令人感到奇怪!” 不过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奇怪的:“七襄鬼市本来就是鬼物聚集的地方,杜预可以为鬼,我山伯可以为鬼,羊祜又何尝不能为鬼?更何况,对于七襄鬼市来说,延请这么一位素有德声而且对襄阳极为熟悉的大军事家镇守门户,也算合情合理的事。” 既然说是入夜凭吊,所以两人也不急,一路缓缓行去,飞飞停停,不时采摘罕见的野花,赶到岘首山时,已是傍晚了。 “访古登岘首,凭高眺襄中。天清远峰出,水落寒沙空。” 羊公墓碑,青石一方,孤零零立于岘首山头。 面对烟波浩淼的大泽,迎着猎猎的长风,山伯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生时镇守襄阳,死后守护大泽,一心为民,难为羊公了。” 英台的目光望着山腰处几位醉酒放歌踟蹰离去的游女、仕子,说道:“世事无常,生死无定。欢乐太过短暂,孤寂却如长夜。如果能像那些人,每ri欢歌,及时行乐,也没有什么不好。” 山伯静坐在墓碑前,淡淡地道:“整个世界应该是公平的。生时太过放纵自己,死后难免要付出代价。而像杜公呢,生前为民造福,死后很快修成鬼仙,灵智未失,还能继续寻找心爱之人,不也是很好吗?” 英台沉默半晌,颇有些幽怨地望他一眼,转变话题道:“小妹还有些不解。如果说死后能够投胎,投胎就能做人,世间为何会有那么多的孤魂野鬼,宁愿风餐露宿,却不肯到yin曹地府报到?” 山伯歉然地望她一眼,答道:“这些人或许为情所系,不肯喝下孟婆茶,譬如你我……或许惧怕惩处,不肯接受yin曹审判,宁愿游离在外。至于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我也说不太清。” 听见“为情所系”,英台禁不住靠了过来,默默地望着他。 夕阳渐渐落入水面之下,落ri的余辉也变得暗淡下来,山上的游人都已经去远了,周围变得一片寂静,只有山风呼呼作响。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夜幕完全笼罩了大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十分温和的声音:“生有生规,死有死律。根据天庭制定的规则,六道轮回并不能无限循环下去。每个生灵都只有十次机会,喝一次孟婆茶便少一次机会。等到十次机会用完,魂灵就会被送至一个神秘的地方,彻底化为灰烬,再没有重生的机会。所以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没有人原意喝孟婆茶。而那些孤魂野鬼并不是苟延残喘的逃兵,而是不畏艰险珍惜生命的斗士,因为他们的灵智并没有泯灭,轮回的次数并没有增加。七襄鬼市便是这些英雄汇聚的所在,两位小友也是去鬼市的嘛?” 声音一起,山伯和英台连忙转头去看,结果没看到什么人,眼前却凭空冒出一个不小的庄院。庄院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的灯笼,声音正是从庄院内传出来的。 山伯对着庄院拱手道:“启秉前辈,我俩正是去鬼市的,请您帮忙。” 温和的声音道:“若去鬼市,请走鱼粱洲,庞德公广开山门,有大船送行。你们去他那里吧。” 英台有些奇怪,扬声道:“这里不是进出鬼市的通道吗?为何改作鱼粱洲了” 温和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道:“出入鬼市的通道不止一个。我这里先前也是的,不过已关闭三十年了,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山伯恭敬地道:“我们是杜预杜先生介绍来的,敢问前辈何人,是否识得杜先生?” 庄院内沉默了片刻,没过多久,院门忽然开了,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打着一个半明半暗的灯笼,向他们招手道:“两位请进,羊公想见见你们。” 第88节 守关 梁祝二人跟着童子进了门。 放眼望去,门内是一个宁静的院落,左右各有两间房子,居中三间堂屋,正有昏暗的灯光从屋内透出来。 又走几步进了屋,一眼看去,只见一个老者的背影,正在秉烛燃香,往香炉里插着。香炉之侧是一张八仙桌,桌上摊开了笔墨。 听见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头来,原来是一位年约六旬的老者,细眉方脸,额角饱满,眉目看着儒雅,身着一袭儒袍,腰间佩一方紫玉。 山伯忙上前拱手:“晚辈梁山伯,携友祝英台,见过长者。敢问长者尊姓大名?” 老者上下打量着两人,将手一摆,语气温和地道:“老夫姓羊,名字嘛,不说也罢。两位莫要客气,请坐下说话。”说着收起笔墨,吩咐童子奉茶。 山伯和英台各自落座,四目望向老者,难抑敬仰之sè,猜测眼前之人很可能便是世人称戴的羊祜,只是不知他怎会一直守在这里。 老者面目慈祥地道:“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眨眼已是四十年了。不知两位在何处见过杜预,我这里正有事找他。” 山伯躬身道:“杜公鬼仙大成,已然转至尘世,开始修炼人仙了。人海茫茫,无人知其所在。”随即将梅花谷结识杜预的事说了出来。 这时候,他还吃不准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羊祜,因而未敢透露梅花谷的具体位置,也没说明杜预临行交待的话。 老者听了微微点头,笑道:“我说怎么找不到他,原来他已经剥脱鬼气,进入人界了!不错嘛!没想到还真给他修成了!” 山伯随声附和道:“是啊,杜公学问渊博,修炼勤奋,自然该当成功。” 老者轻叹一口气:“成功?距离成功还远着呢!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步步艰辛,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 英台柳眉一展,问道:“请问前辈,什么是人仙?若然杜公修成了人仙,是不是就能长生不老,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了?” 老者望她一眼,先自摇摇头,而后侃侃说道:“人仙还算不得真仙。所谓人仙,是指完成炼jing化炁的功夫,返老还童,**坚固,必然长寿。又且修炼之人,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持久而能成功,益寿延年,亦曰人仙。如绝谷、忘情、纳津、持戒、吐纳、守静、存想、釆ri月jing华、导引、闭息、自然、无为等等道功道法,如能信心坚志,终生不移,可以保命固形,安乐延年,均可成就人仙之果。人仙虽能做到**长寿,但是尚不能飞腾变化,因而算不得真仙。” 山伯听后不解:“杜公并无肉身,如何修得‘**坚固’的功夫?” 老者开始变得含糊其辞起来:“修炼之道,各有秘法,实难一言而尽。比如杜预,他已经失去肉身,就不能以常法修炼了,说不得要寄形于草木山石,自削自磨,筑就人形,然后逐渐添血加肉,经过多少磨难,才能道成肉身。”说到这里,他禁不住又叹了口气,接着道:“由鬼仙修炼人仙,本是一条光辉大道,不过,对杜预来说,却有些委屈了。” 此时童子已经端上差来,英台呷了一口,感觉满口芬芳,此时却来不及夸赞,而是接着老者的话题道:“此话怎讲?” 老者捧起茶碗慢慢喝着,双目却在二人面上逡巡,停了片刻方道:“两位相貌良善,可惜命运多桀,年纪轻轻丢了肉身,不知ri后有何打算?对于鬼身修仙又了解多少?” 闻听此言,山伯颇有些茫然。他本是一介书生,对修仙的兴趣并不浓厚,只是因为失去了肉身,才被逼着不得不修仙。他不怕修仙的艰辛,却吃不准自身阳魂残缺的状况,实在不知道自己的修仙之旅能走多远。 英台已有化蝶**的之隐,修炼起来有板有眼,所以还不算很迷惑。 老者看两人各自沉思不言,于是径自说道:“我与杜预名为师徒,实为忘年知交。两位既然是杜预的朋友,而且又机缘凑巧到了我这里,我就不能不多说两句。你们可知道,什么是修仙的关键?” 英台猜测道:“勤奋?机缘?还是资质?” 山伯终于从对方口中证实了自己的判断,眼前之人确是羊祜,心知他这么问必然有一番道理,于是摇头道:“晚辈不知,还请长者训示。” 羊祜神态安详地说道:“修仙的关键不外乎两点,一为‘心’,一为‘力’。‘心’就是仙心,佛心,道心,良心,善心,也就是世人所说的‘仁德’;‘力’就是力量,功力,法力,内丹,武功,剑术等等。杜预由鬼仙修至人仙,主要修的是‘力’,他却忽略了自身的长处,也就是那个‘心’字。”说到这里,他暂时停顿下来,望着两人,进一步解释道:“这里所说的心,不单是杜预自己为民造福的善心,主要还是老百姓对他的感激之心,也就是百姓的爱戴。晋代魏后,杜预多次被晋武帝启用出镇边关,在任期间提出了五十多项安边兴国的建议,均为朝廷采纳,并积极进行发明创造,修订出通行于世的历法。咸宁四年继任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事,期间兴修水利,奇袭西陵,三陈平吴,智取江陵,招降交、广,统一华夏……因而赢得百姓的爱戴。” 山伯听得似懂非懂,问道:“这个‘心’字也能助于修仙?” 英台蹙眉道:“‘心’怎么修仙?” 羊祜双眉一扬,说道:“你们知道老夫为何一直守在这里?” 山伯一怔,跟着摇头,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杜预都修成鬼仙了,羊祜多修了很多年,怎会还是鬼身? 羊祜微笑道:“因为这里是镇守七襄鬼市的门户之一,我只要守够八十年,再加上生前的功绩,就可以一举穿过鬼仙、人仙、地仙三界,径直成为神仙,位列仙班,成为正式的天庭神职人员。” 山伯听得目驰神张:“这……天庭神职人员?是由天庭提拔的吗?” 英台也是瞪大了眼睛:“还真有天庭、玉帝之说?” 羊祜道:“怎么没有?玉帝主管万物星辰,生老病死,佛祖主管人心善恶,六道轮回。从理论上说,天庭的管理秩序是公平完善的。只不过,有时候加上了魔教的阻挠,还有些贪官污吏,阻滞上情下达,所以人世间就出现很多的不平事。没办法,宇宙太大了,天庭再强大,总有管不过来的地方。” 山伯沉默片刻道:“如此说来,杜公竟是走了弯路了。” 羊祜道:“可不是?我老早就劝过他,他就是不听,非要执意去修鬼仙,你说岂不是怪事?” 英台想起杜预笔录中那首缠mian悱恻的诗:“梦里花开四十年,光yin流转隔一箭,荼蘼开尽犹不足,三生石上草荏苒。”忍不住道:“杜公心有所系,所以不愿离去。他是要到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 羊祜双眉一挑:“怎么?他难道还不死心?唉,这个傻子!姻缘天定,岂可强求?何况人鬼殊途,难呐!难!”语毕连连叹息。 山伯问道:“前辈也知道杜公的心事?” 羊祜眯起一双眼睛道:“说起来,那门婚事还是我给他撮合的呢!想当年,他一到云梦大泽的边上便为我察觉了。我见他四海飘零,居无定所,于是亲赴‘紫狐庄’,说服庄主将女儿小瑚嫁给他,实指望他能安心修炼,早ri得成大道。哪曾想,到后来却反而害了他!真是世事难料啊!唉!” 英台对杜预的事深为关切,禁不住问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羊祜深深叹一口气:“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因的。紫狐庄遭遇千年大劫,一家满门行将被灭,危急关头,小瑚自愿代家人受死!她因为跟着杜预近十年了,不知不觉得了些王道之气,所以结果付出的代价还不算太大,只需在yin间受够三十年的罪,就能抹去全家数百年所积的罪孽。” 英台瞠目道:“原来这样!没想到好事多磨,做狐也那么难!” 山伯有些不解:“可是,这件事为何要瞒着杜公呢?” 羊祜道:“非是瞒他。出事之后,紫狐庄主不敢泄露天机,于是率众迁往他处,隐匿踪迹闭门思过。此事连狐届长老都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只是到了最近几年,或许因为小瑚受难期满,紫狐庄才有人回来定居。” 英台点点头,感慨不已,站起身来燃了一根香,轻轻插在香炉里,对天遥祝道:“盼杜公心想事成,能够早ri找到小瑚夫人。” 稍停片刻,羊祜问道:“两位此来,是准备游历鬼市一番,还是想定居于此呢?” 山伯望了英台一眼,探手摸出杜宇交给自己的钥匙,轻声道:“杜公将此处的房舍转给了晚辈。只是时隔那么多年,不知是否已破败了?” 羊祜接过钥匙看了看,沉吟片刻,将手一拍道:“来人,送两位小友入七襄鬼市!” 语音刚落,便听有人在门外应声道:“老爷,那船好几年不用了,我要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船桨!” 山伯闻言忙对羊祜拱手:“既然如此,就不敢麻烦前辈了。我俩还是去余粮洲找庞德公吧。” 羊祜将手一摆,说道:“若是无人引路,杜预的住所并不好找。两位还是稍等片刻,让他们准备一下。” 时候不大,一个青衣汉子来到门边,躬身道:“回禀老爷,都准备好了!” 山伯和英台起身告辞:“谢过羊公!祝您老早登仙界。” 羊祜挥手作别:“去吧,我还要在这里守几年。两位若是有空,不妨来蜗居聊聊。” 山伯点头应是。 第89节 鬼市 出了院门,下得岘首山,便到了云梦大泽的边上。 那是一片烟波浩淼的大湖。 时当夙夜。繁星点点,不见月华;只闻涛声,不见波浪。 两人上了一叶扁舟,任凭青衣汉子顺风划去。 扁舟忽上忽下起伏不定,风声响自耳边,空气中泛起鱼虾水藻的气息。 暗夜无光,时间过了很久,大约三四个时辰之后,才见前方隐隐现出灯火,两侧也出现了一些岛屿。岛屿有大有小,大的一眼看不到边,小的只有数十丈方圆。 山伯看得诧异,叹道:“云梦大泽古时极大,听说近年来缩小了不少,想不到还有这么大,岛礁遍布,就像到了大海上一般。” 青衣汉子一直在默默地cāo舟,此时忽然回头笑道:“前面就是七襄鬼市了。两位是想走个近路?还是想先兜一圈?” 英台笑道:“兄台若是不急着回去,就带我们兜一圈吧。” 山伯拱手道:“还没请教兄台贵姓呢。” 青衣汉子朗声回答:“在下姓邓,单名一个香字,先前便是羊工的属下。两位不要客气,直接叫我的名字既可。你们是头回来这里,可能还不知七襄鬼市的来历吧?” 英台摇头:“邓兄给我们讲讲好吗?” 邓香将cāo舟的速度放缓下来,好整以暇地道:“要说七襄鬼市,就不能不提起一个人,这人乃是昔年黄帝的名臣,名叫鬼臾区。其人以鬼为姓,实乃由鬼修成的神仙。七襄鬼市最早就是由他创建的。” 山伯吃了一惊:“鬼臾区?那不是医术大家吗?还会有这种事?” 邓香无比钦佩地道:“鬼臾区悟透了逆顺生死之道,曾言‘yin阳之道不外顺逆,顺则生,逆则死也。yin阳之原,即巅倒之术也。世人皆知顺生,不知顺之有死;皆知逆死,不知逆之有生……’所以他以鬼身修成大罗金仙,创下七襄鬼市。” 山伯听得神往:“厉害!果不愧一代先贤!” 邓香接着道:“七襄鬼市本是云梦大泽正zhongyāng紧密相连的七个岛屿,原本呈北斗七星之像,正是鬼臾区从黄帝那里得了一丁半点的息壤,配上北海戌地的玄yin土,才将七岛连在一起,改造成适合鬼狐异类定居的圣地。” 英台听得有趣,笑道:“圣地?是不是说每个人到了这里都不想离开?” 邓香叹了口气:“不想离开也不行啊!此地只合游览,逛上一天就走还行,若想定居,难呢!” 英台追问道:“为什么?” 邓香望她一眼:“姑娘有所不知,此地寸土寸金,若是居无定所,就会被巡街夜叉赶出去。好在你们有了杜公赠与的房产,暂时不用担心。”说到这里,他将目光瞄向山伯,又道:“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岛上的苛捐杂税太多,要想生存,不容易呢!” 山伯惊讶道:“怎么?这里也有苛捐杂税?” 邓香又叹了口气:“好地方嘛,人人都想来插一腿!天庭收一份税,佛宗收一份税,阎罗王那里收一份税,七襄鬼市要想维持发展下去,自身还要收一笔税。你说说,这税能少得了吗?” 英台吃惊道:“为何阎罗王那里还要收税?” 邓香道:“这不是鬼市嘛!虽说都是孤魂野鬼,不在幽冥界内,但是名义上也要归阎君管理。谁敢不交税?若是阎君想找麻烦,人人都要倒霉!” 英台乍舌:“那么佛宗呢?他们怎么也收税?” “佛宗算好的,收的税很少不说,而且都用在大伙身上了。经常有菩萨不远万里前来说法,帮大家拔脱苦难。所以这个税是一定要交的。” 说话间,小船已经靠近岸边。 邓香一个箭步跳上岸,顺手将缆绳拴在木桩上,随即稳住船身,招呼两人上去。 英台不想惊世骇俗,早在拜见羊祜时便收起了蝶衣,因而看上去跟普通的女鬼没什么两样,只是因为吸收了大量的花露,修炼略有所成,所以看上去清晰得很,云鬓花容,明眸皓齿,身材纤细,袅袅婷婷。 山伯见小船还有些摇晃,连忙站起身来,想上前搀扶一下,谁知英台却如风吹杨柳一般,素体轻盈,脚步轻移便上了岸,反而站在岸边伸出纤手,做出拉他上去的姿势。 山伯的修炼进步很慢,不过却因为吸收了维摩大师聂承远一成的功力,因而也不算太弱,当下微微一笑跳上岸去, 初一登陆,便见光线大增,不似深夜,却如ri暮黄昏一般。不见夕阳,只余昏黄一片。 “奇怪,这些光线是从哪里来的?”英台四处张望,想找出其中的原因。 邓香伸出粗壮的手指,向着前方一指道:“那儿,你看街后那排树,乃是本地特产,名为‘鬼月乔’,又叫鬼树,枝叶繁茂,遮天蔽ri,白天能够挡住太阳,夜晚更能发出微光。七襄鬼市的照明就靠它了!” 山伯放眼望去,只见前方不远便有一条长街,街后栽着数排高大的乔木,叶子宽大,仿佛梧桐树一般,枝叶之间挂满松子一般的果实,发出淡淡的黄光,照得天地一片昏黄。 “长汀细草愁chun浪,古渡寒花倚夕阳。鬼树夜分千炬火,渔舟朝卷一蓬霜……原来那便是鬼树!昏昏花花,果然有些鬼气。”英台一面跟着邓香向前走,一面感叹不已。 长街不宽,青石铺路,木板嵌墙,屋舍相对,青砖墙、陶制瓦,几处檐墙上累积着苔藓的暗绿,感觉仿佛到了江南古镇一般。 沿街走着,山伯的目光被两旁黢黑油亮的门板和坚实漫漶的墙面所吸引,一间间的杂货铺面和铺面后的人脸闪过,虽然看起来恍惚不清,却显得韵味幽莽。街上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有的包裹头巾,有的身着长袍,面目也很模糊,都没有什么急事儿,悠闲得很。也有人亲切地打着招呼,街面愈发显得宁静。 见此情景,英台心里颇有些失望:“这就是传说中的七襄鬼市?不是说‘圣地’吗?怎么这样寒酸,还不如梅花谷清爽呢!” 想找个人问问,却见邓香一言不发,只知快步往前走。 于是英台只好忍住不问。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街道忽然消失了,前面现出一座又窄又长的小桥。 站在桥头,邓香忽然回过头来,总结般地说道:“七襄鬼市,仿佛七颗明珠镶嵌在云梦大泽之中,七个岛屿连在一起,一个比一个高级,一个比一个华丽。刚才乃是第一岛,条件最差,名为‘咸水襄’,就连喝的水都有些咸味。不过,比起地狱的cháo湿yin冷,也算是好地方了。更何况,岛上覆有一层息壤,虽然极为稀薄,也算有些灵气,非凡间之地可比,所以虽然税率高,还是有很多人想挤进来住。” 英台回头看了昏黄的街道一眼:“原来是这样啊!杜公宅地在哪?是否还在前方?” 邓香笑道:“还早呢!莫急,我们慢慢走,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过了小桥,前面又有街市。 果如邓香所言,不但街道变宽了不少,路面也显得整洁多了,街道两旁虽然还是平房居多,却是红砖绿瓦,格外整齐。 最显眼的还是那些“鬼月乔”,发出的光亮明显增强了很多,映得整个街市黄彤彤的。 店铺的种类也变得多了,不但有药铺,茶馆,餐馆,还有一些古玩店,文物字画之类的东西,惹得山伯时不时驻足察看。 他拿起一块玉佩,结果却有种湿湿的感觉,闻上去略有些霉味,于是只好又放下了。 邓香也不说话,只是转过头去暗笑。 山伯知道其中必有道理,于是不再多看。 直到走完整条街市,才听邓香道:“那都是坟墓里掘出来的!yin气太重,对修行不利。” 山伯乍舌:“谁掘的?自己掘自己的墓?还是偷偷掘人家的墓?捣鼓出那么多宝贝,可见做鬼也不老实!” 英台听得浑身难受,催促道:“快走了!看看下面还有什么!” 邓香却不急,笑道:“这第二岛也有个名字,叫做‘湿地襄’,就是说鬼气很重,湿漉漉的。” 英台不想多听,干脆捂住耳朵往前走,将两人抛在后面。 到了第三岛,街道更宽了不说,开始出现二层小楼,檐牙高啄,勾心斗角,虽然不是很华丽,却也干净古朴,适于人居。 看到那么小巧的房子,英台开始有点喜欢鬼市了。 邓香却道:“这里住的都是平民,因而唤作‘平泰襄’。” “平泰襄”比较大,几乎比“咸水襄”大了一倍。走完街市几乎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看来纵然是在鬼市,最多的还是平民。 到了第四岛,房屋变得华丽了很多,店铺也显得很宽敞,就连干活的伙计也眉目比较清晰,显然都是些修行有素的小鬼。 “这里住的多是富商,因而唤作‘富康襄’,取其富裕而又安康的意思。”邓香照样在走完街市时才说出这番话。 “怎么杜公的房舍还没到?究竟在哪里呀”英台走累了,有些着急起来。 “就快到了,过了这座桥,再走不远就是!”邓香一面迈步一面回答。 眼前已经是第五岛了,街道两旁的鬼月乔愈发高大,发出明靓瑰丽的黄光,将街道映成金黄sè。 街道两旁亭台楼榭参差起伏,店铺却变得比较稀疏。鸟雀鸣于林梢,秋菊散芳于苑圃。 “那儿,那家‘chun秋茶馆’就是杜公开的。想当年他有十余家铺子,现如今,这是硕果仅存的一家了。” 邓香停在茶馆前,推门走了进去,同时口中叫道:“周旨,你家新主人到了!” 第90节 茶馆 屋内传来一声大叫:“什么?邓兄不是开玩笑吧?” 就听邓香“哈哈”笑道:“新主人到门口了,还不敞开大门,请他进来?” 房门“咣当”一声开了,一个身材魁梧、肌肉虬劲的汉子窜出来,睁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四处观瞧,同时口中叫着:“新主人在哪?哪有新主人?” 山伯没想到杜预的手下这样强悍,禁不住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拱手,说道:“周兄莫要误会!我们只是杜公的朋友,从他那里得了把钥匙,只是想来暂住而已!哪是什么新主人?”说着取出钥匙,交给对方查验。 周旨也觉得很惊讶,眼见面前站着一位弱不禁风的书生,身后跟着一个面目姣好的姑娘,禁不住呆了一呆,迟疑着接过钥匙,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好大一会儿,才将钥匙交还山伯,同时抱拳拱手道:“周旨见过新主,新主里面请!” 山伯过意不去:“快别这么称呼,在下梁山伯,周兄直呼姓名便可。这一位是祝姑娘。” 英台微笑着上前见礼,轻声道:“周大哥好!” 周旨简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急忙躬身道:“好,好,里面请!”说着推开房门,请两人进去。 进得茶馆,一眼看去,只见里面很宽敞,拥有茶座近百,可是却没有什么人,看来生意清淡得很。 两个侍女正在闲坐,见人进来急忙起身相迎。 邓香在旁边笑道:“别忙了,那两位不是客人。真正的客人在这儿呢!”说着大马金刀坐定,大声道:“来碗‘云梦乌龙’!走了这么久,我口渴了!” 周旨笑道:“邓兄先坐,今天别急着走,待会儿我请你去对面的‘天外天’喝酒!” “不行啊!我还要回去复命,去晚了羊公会怪罪的!” “羊公仁德之人,怎会不通情理?咱哥俩难得聚在一起,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邓兄稍等片刻,我将主人安顿好就来陪你。”说着转头招呼山伯、英台:“请主人至内宅休息。”说着头前带路穿堂而入。 山伯谢过邓香,伴着英台往后走去。 茶馆后面是一个中等大小的院落,四面围墙高起,正中一座雕梁画栋的小楼,边上有数间侧室,院内栽满ju花,散发出怡人的香气,四角各有一棵又高又大的“鬼月乔”,枝繁叶茂,遮天蔽ri,同时发出耀眼的金光,照得院子异常明亮。 周旨站在小楼前,双目略显迷惘,叹道:“自从杜公去后,小楼一直封闭,已经好多年了!” 英台感到不解,问道:“难道说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进去? 周旨点点头:“不错,杜公临走前交代,未得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进小楼半步。我当年便是他手下牙将,军令如山,自然不敢违抗。新主拥有小楼的钥匙,您请自行开门吧,我就不进去了。 山伯稍感迟疑,停了片刻,缓缓走上前去,将钥匙插入锁孔里,用力摇晃了几下,才将几乎生锈的长锁打开。双手推开房门,首先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入门看时,只见前后窗子紧紧封闭,香炉里满是香木灰烬,想来是杜预临走前燃起的,目的是为了驱霉防蛀。 屋内比较宽敞,设施一应俱全,屋角一个木质楼梯,可以通往上面的阁楼。 英台站在房内四处观瞧,令她感到欣喜的是,虽然时间过了很久,各种家具还保存得好好的,而且积尘甚少,只要稍加清理,便是一个很好的住所。 她首先推开前后窗户,令鬼树之光穿窗而入,然后对站在门外的周旨道:“周大哥,您进来吧,杜公不在,而且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来,他说的话就不必遵守了。 周旨大手一挥,断然道:“不可!人虽不在,言犹在耳。若是违背,我心难安!新主请在此休憩,茶水饮食一会儿便有人送来。我要去陪陪邓香,而且店里还有生意需要打理。 山伯笑道:“休憩就免了,我们跟你过去,大家一起聊聊,顺便了解一下本地的情形。 来到店中,只见邓香正跟两个侍女聊得火热:“杜鹃、杜芮,你俩在这儿多少年了?还能干下去吗?我看周旨做将军还行,做生意就差强人意。好好的茶馆没有客人,怎能经营下去?” 侍女还没答话,就听周旨笑道:“又在说我的坏话!我做生意差强人意?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现在鬼市开茶馆的有几家?哪家生意在我之上?不是我一个人生意不好,是大家都不行!” 邓香反驳道:“杜公在的时候怎么那么好?你自己水平不够,还能怨别人吗?” “那不一样!人家是冲杜公的名望来的,主要还是为了交流修炼心得,并非单纯为了喝茶。” 邓香笑了笑:“我看你不如将茶馆改作酒肆,那样保管客人还多点儿!” “这个……”周旨露出为难的样子,“我也不是没那样想过,只是若改作酒肆,就要聘请厨师,改建厨房,更换餐具,每一项都需要资金呢!不瞒邓兄你说,杜公当年留下的资金都被我消耗光了,现在只能勉强支撑着,过一天算一天了!” 说到资金不足,一个容颜俏丽,身材单薄的侍女笑着插言道:“这不是说笑!周哥上月只给我一个冥币的工钱,说是等以后生意好了再给我补发。”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淡黄sè的纸片,平方在桌上。 邓香一见便替她叫起屈来:“哎呀呀,只是一个铜币啊!可真够小气的!” 周旨面皮发胀:“叫什么叫!我不是说了吗?等到鬼月,生意定然好些,再给她补发!” 英台伸手拿起纸片,凑近眼前细看,见其足有两寸大小,质地很薄,乍一看仿佛祭祀所用的圆形冥纸,摸上去却硬实得多,正面印了“铜币一两”,反面印了“冥司监制”,禁不住惊讶道:“这就是冥币?敢情本地交易就用这个?” 周旨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这是最小的币种,上面还有银币、金币,嘿嘿。”说着斜眼望向插话的侍女,“我说杜芮啊,你也不要怪我,谁叫鬼市的税率那么重呢!再这样下去,连续三月交不上税款,房子都要被人家收去了!你总不想被人家赶出鬼市吧?” 侍女紧蹙眉头没有说话,显然心中很是无奈。 另外一个身材丰满、相貌较为普通的侍女大声道:“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还是想想法子吧。” 周旨的眉头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心中一筹莫展,只能挠挠头皮道:“杜鹃啊,你有什么好法子?” 杜鹃也凝住了,抱着茶壶说不出话来。 邓香不忍再看下去,“嚯”地站起身道:“罢了!我也没有法子!老弟既然穷成这样,我也不给你添麻烦,‘天外天’的酒就免了!我现在就回去!告辞!” 周旨面上更加挂不住了,一把将其拉住,大声道:“我周某向来慷慨,哪怕生意不做,也不能对不住朋友!” 山伯也起身劝道:“邓兄别急着走。以我之见,若是喝酒,也不必去‘天外天’。祝姑娘这里还带了几坛百花酒,你与周兄难得相聚,总要喝几杯再走。” 话未说完,英台已然避入厨房,悄悄从蝶衣口袋中取出一只酒坛。那坛在蝶衣中小若芝麻,取出之后却又大若水缸。 刚刚打开封口,一股清香立即充满了整个茶馆,引得邓香、周旨二人纷纷掀动鼻子,露出垂涎yu滴的表情,异口同声叫道:“好酒!”说着一个箭步窜入厨房,惊喜若狂地围着酒坛不肯离开半步。 英台望了两人一眼,笑语轻嗔道:“还不到外面等着!让小妹给你们倒酒。” 两人口中喏喏,两对眼珠却不肯移开。 杜鹃、杜芮抢上来:“还是让我们倒吧,姑娘乃是主人,不该干这粗活!” 英台斥道:“什么主人?别说这话,拿大碗来!” 杜鹃叫道:“我们全是茶碗,都不太大!” “那就先倒茶壶里,请准备三个干净的茶壶!” 杜芮将茶壶一字摆开,说中道:“酒坛太大了,很不好倒!” 周旨抢着道:“让我来,这活不是女孩子干的。” 这边厢英台已经轻轻提起酒坛,举重若轻地倒起酒来。 那酒形成一条银白的细线,不偏不斜流入茶壶里,瞧得众人无不肃然起敬。 “真想不到,姑娘还有这身功夫!”周旨脱口赞道。 英台微微一笑:“这不算什么,比其杜公还远远不如。周大哥恐怕还不知道,杜公已经将鬼仙修到极致,开始入世修人仙了!” 周旨睁大眼睛:“真的?哪里能找到他?” 英台摇头:“不知道。人海茫茫,很难找的,周兄就别费心了。来,我们到外面喝酒!”说着将三个茶壶提在手里,走了出去。 杜鹃早已备好茶碗,准备给大家添酒。 英台道:“这里有三壶酒,周兄、邓兄各用一壶,另外一壶我们四人分享。” 杜芮连忙摆手:“我就不要喝了!我从不喝酒的!” 英台笑道:“这不是普通的酒,乃是小妹采集百花酿制而成的百花酒,功能补气提神,能够增长功力,来,大家都尝尝。” 邓香已经抢到一壶,正在忙着给自己倒酒,酒未入口,已然连声赞叹:“看这sè泽就知道是难得的佳酿。即使拿去‘七襄阁’拍卖,也能卖个好价钱。”等到酒入咽喉,满口芬芳,他反而不说话了,眯起眼睛摇头晃脑,似乎喝醉了一般。 周旨也好不到哪里,咂着嘴道:“将这酒稀释十倍,然后在本店出售,肯定能赚大钱!我看比天外天的‘古蔺郎酒’还要好!” 英台笑道:“难道真要改酒肆了?” “改!”周、邓两人异口同声地叫着。 山伯却笑着摆手:“不用改!我们这个月以卖酒为主,只品酒,不售菜肴。等到进入鬼月,还继续经营茶馆,我有法子让生意好起来,鬼客盈门,络绎不绝!” “什么法子?”众人都转头望着他,就连英台也不清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山伯“呵呵”笑道:“莫急,我这想法还不是很成熟,等到考虑好了,再说不迟。” 第91节 淡季 时候不大,邓香起身离去,临行之时笑道:“我在附近有不少的朋友,只要放出‘百花酒’的风声,不愁没人前来捧场,一传十,十传百,‘chun秋茶馆’这块牌子很快就会再度响起来。你们可要想好了,酒钱可不能定得太低!” 周旨“哈哈”笑道:“你放心!我也做了多年的生意,懂得奇货可居的道理。这酒只有一坛,可要省着卖,想法谋取最大利益!” 英台站起身来,说要跟杜芮四处走走,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山伯坐着没动,笑道:“你去吧。我想跟周兄再聊一会儿,顺便了解一些鬼市的风俗。” 周旨“呵呵”笑道:“新主想知道什么?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开的又是茶馆,也可以说是见多识广了!该知道的东西我几乎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也晓得一些。” 山伯透过窗子望向大街,说道:“我从‘咸水襄’一路走来,经过湿地襄,平泰襄,富康襄,最后到了这里,却不知本处叫什么名字?” 周旨令杜鹃端来新茶,一面亲自帮山伯倒水,一面道:“本岛名叫‘贵胄’襄,原因是每家店铺背后都有一位贵人支撑着,就像本店之主乃是杜公,天外天的主人是蔡扈……生前便是名人贵胄,死后也极有人脉,生意才做得好……”说到这里,他的面sè显得有些不自然,压低了声音道:“如今杜公转修人仙,若是给‘七襄鬼主’知道了,我怕他们说不定会找茬收回本处的店面……” 山伯十分诧异:“凭什么收回店面?只要我们按时交税,他们还有什么借口?” 周旨苦着脸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里开店的!除了有资金之外,还要有一定的声望值。如果声望不足,再有钱也不能开店。” 山伯沉默片刻,道:“我与祝姑娘都是无名小辈,恐怕没法子帮你撑起门面。” 周旨安慰他道:“收回店面也不怕。只要有钱,还能保住内宅的房产,只是不能做生意罢了。” 闻言之下山伯感觉轻松了一些,笑道:“这么说,我们要抓紧时间做生意了。否则给人关了店铺,就丢了赚钱的门路。” 周旨道:“也不尽然。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换到平泰襄开店。只是那里店面较小,税率更重,利润低得可怜。” 山伯点点头,“嗯”了一声道:“看来天无绝人之路,这个先不管他。请问周兄,既然本地唤作‘贵胄襄’,接下来还有两岛,又叫什么名字?难不成唤作‘王公襄’吗?” 周旨答道:“沿着门前这条路走下去,先到‘鬼仙襄’,再后面还有‘隐士襄’,前者住的都是鬼仙,功力有高有低;后者住的除了七襄鬼主之外,都是没有名字的隐士。有的来自天上,就像‘鬼臾区’那样由鬼修成的散仙、神仙、天仙;有的来自地下,就是说十殿阎君、各级判官也可能隐身其间。” 山伯吃了一惊:“没想到一个不大的七襄鬼市,竟然藏龙卧虎!” “可不是?除了没有凡人之外,天上地下,神鬼各界都来了!非仅如此,还有些山jing木灵出没此间。” “有没有魔门中人?” “魔门的情况很复杂,有些魔众由人修成,肉身未脱,无法进入鬼市;有的由鬼修成,或者山jing木灵转化而成,那些人是可以出入鬼市的;还有些所谓的天魔,跟天仙,也就是三清天神的等级一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以不受诸般约束,从容进出鬼市。” 山伯总算明白了鬼市的大体情形,当下禁不住叹了口气:“这样看来,魔门真是无处不在啊!” “那是,那当然,魔门也是我们的客户,少了他们,生意要差很多。” 山伯呷了口茶,稍停片刻又道:“我一路行来,发现街上行人并不是很多,因而觉得奇怪,如果一直是这个样子,生意怎么能做得好?” 周旨笑道:“新主来得不巧,现在恰好是生意淡季。鬼市一年有三个旺季,chun天有‘清明节’,来客多是天上下来的,因为三月初三是王母生ri,群仙要给她拜寿,变着法子采集礼品,甚至有不少人到鬼市采购;七月乃是鬼月,尤其到了上元节那天,鬼门大开,成千上万的鬼魂从地底涌出来,将鬼市挤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到了十月,还有一个‘万圣节’,主要是山jing木灵,加上各路的魔子魔孙,到处游荡,饮酒纵乐,花钱如流水。每到这三个节ri,生意都特别好。平ri生意很淡,正好可以加强个人修炼。要不然,连修炼的时间也没有,那就不好玩了!” “原来是这样子。”山伯感到自己又长了不少见识,笑道:“多谢周兄解说。我这里还是有些不解,若说为了修炼,一心修炼就成了,又何必分心做生意呢?” 周旨笑了笑,探手解下挂在腰间的荷包,倒出几颗sè彩斑斓的石子,摊在粗大的手掌上,让山伯细看,同时说道:“若想进步神速,没有合适的灵药和法器是不成的。这些石子分别是锦玉石、丽晶石、幻彩石、天湖石、飞云石,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加贵重的石头,叫做‘月影石’,我这里没有。这些都是修鬼的灵石,能够大大加快修炼的速度。” 山伯想起杜预送给自己的那几颗石子,于是取了出来,指着一颗淡黄sè的石头道:“你看是不是这个?” 周旨睁大了眼睛:“不错,这就是月影石,修鬼圣品呐!这么小小的一颗,就可以卖到千两金币!” 山伯将石头往他面前一推:“送给周兄了!” 周旨吃了一惊,连连摆手道:“那哪行?这可是贵重物品,我不能要!” 山伯将石头放在他的手里,笑道:“我的体质不适合修炼灵石。‘阳魂残缺’,必须先找到回阳的药物,才可能用得着这东西。” 周旨诧异地望他一眼:“‘阳魂残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回头帮你问问,看什么药物能治。这颗月影石我不能要,新主还是留着,等以后补足了阳魂再用。” 山伯摇头,微笑道:“等到鬼月来临,我们说不定能挣一笔大钱。到时候再买几颗这样的石头就是了!” 周旨本是豪爽的人物,听他这么说,便没再推辞下去,而是心痒难耐地道:“新主到底有什么赚钱的法子?能不能先透点底?” 山伯笑道:“时机未到,说了也没用。此事牵涉到魔门,能不能成功还很难说。” 第92节 售酒 chun秋茶馆的生意眼看又要红火起来,只不过这次不是卖茶,而是改成了售酒。 茶馆的门面没有动,只是换了付对联,左边题着:“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吃杯茶去。”右边写着:“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斟碗酒来。”横批则是:“百花佳酿,酒中之王”。 英台对横批颇有些顾虑,道:“若说百花酒乃是美酒,自然不错;可是若说它是酒中之王,那就有些过了!” 却见周旨大嘴一咧,“哈哈”笑道:“这年头,做生意全靠吹了!放心吧,大家心里都明白得很,没人找咱们麻烦!” 一坛酒实在太少了,英台不得不又取出五坛酒,说道:“兑水的事就免了!我们原汁原味出售,只要将价格提高点就行了。” 周旨找了个最小号的茶杯,比量着道:“一坛酒可以售出千杯以上,每杯卖一百金币,那就有十万金币进帐!” 老实说,这个价格可真够贵的,因为普通的酒不过一枚银币而已! “这么贵,能有人来喝吗?”英台心里没谱。 “我觉得还太便宜!这世上穷人很多,富人也不少,弄不好或许被人一下子买光!”周旨攥紧了拳头,露出很有把握的神sè。 山伯笑道:“还便宜?那就不断提价!第一坛一百金币一杯,以后几坛逐级加倍,如果想买一整坛,没有千万金币别想搬走!” 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 杜鹃表示怀疑:“本店平常一年的收入不过几千金币而已,七襄鬼市并不算太大,谁能有那么多钱?” 周旨心神不定地喃喃自语:“有吗?没有吗?说不定会有的……别说那些隐士了,就算那些鬼仙们,其中也有积累多年富得流油的……” 山伯笑道:“不管有没有,我们先定好价格,才能有备无患。” 随后几个人忐忑不安地等待客人上门。 或许“酒中之王”几个字发挥了作用,或许还有邓香介绍的功劳,当天便有不少人进来询问,不过一听价格大都摇摇头就走了,只有两三个人肯坐下来品尝。幸而百花酒果然是美酒,带有多种十分罕见的花香,等到喝完一杯之后,这些人无不赞不绝口,纷纷表示还会再来,或者愿意向朋友推荐。 如此过了两三天之后,客人逐渐增多起来,而且来了二话不说,就要百花酒! 有的酒客囊中并不宽裕,喝了一杯却不肯走,可是又不舍得再买第二杯,于是一面留在馆中喝茶,一面品味洋溢在空中的酒香。 当然也有一掷千金的豪客,可以连饮数杯,然后志得意满地离去。 因为存酒不多,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周旨早早地将提价的方案公布了出去。没想到就连喝酒的客人也有不少人纷纷表示赞同:“贵点不要紧,千万别喝光了!这么好的酒,若是从此绝种,再也喝不到了,那该多难受?” 当然也有人觉得吃不消,可是又抹不开面子,不肯说出口来,只能强忍着少来就是了。 身在鬼市,迎来送往都是鬼魅,自然用不着再穿蝶衣。 若非出于无奈,山伯本来就不想穿,因为穿了蝶衣将会折损他有限的阳寿,一旦阳寿折损完了,他就再也不能穿上蝶衣,不能随随便便暴露在阳光下,只能像别的小鬼一样,老老实实躲在yin暗的角落里修炼。 英台魂魄俱全,倒是无所谓。不过既然山伯未着蝶衣,她也就懒得穿了。 杜预居住的小楼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里里外外全都擦过,虽然没有进一步装修,却已经让英台很满意了。 她喜欢坐在窗前往外看,看那黄光闪烁的鬼月乔。鬼月乔又高又大,三丈之内绝无旁支,到了顶上偏又枝繁叶茂,四棵树各占一角,却能将整个院子完全遮住,可见树冠是何等的宽阔。 时当盛夏,小楼却没有一丝炙热的感觉,凉风习习,树叶沙沙作响,格外的宁静舒适。 院子一周都是高墙,从上到下爬满藤萝,油光碧绿,生机勃勃。 院中长满了细草,高仅两三寸,柔软舒适,刚好可以淹没足踝。 草地正中有一个青石垒成的台子,中间悬空,上置铁板,据说是杜预当年烤肉用的,自他走后,一直闲置着。院角有一块沙地,立了数根木桩,悬挂了两个沙袋,乃是周旨练武的所在。 每天黎明之前,周旨都要练一会儿拳脚,据他所说,若是一天不练,就觉得浑身难受。 鬼市的作息时间刚好与外界相反。每当外面夜幕降临的时候,正是鬼市开张的时候,而到了红ri初升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会躲起来休息。 对于璀璨的阳光,大家都很小心。虽说鬼月乔能够遮天蔽ri,可是还是很少有人愿意在白天出来。因为一旦被阳光照到,轻则浑身疼痛,重则功力大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山伯也过上了昼伏夜出的ri子。每天他都会在店里生意最忙的时候出去看看,想给周旨帮点忙。可是不但周旨不让,就连杜鹃、杜芮两人也不让他插手,只是请他坐着喝茶,然后跟客人聊天。 这样的ri子他不是很习惯,于是往往躲回小楼看书。 杜预在阁楼上摆了不少书,大多是chun秋、左传之类的东西,山伯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他现在更喜欢看的是葛洪赠送的《抱朴子》。该书不但文采飞扬,而且详细阐述了修仙的理论,可以说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其高则冠盖乎九霄,其旷则笼罩乎八隅。光乎ri月,迅乎电驰。或倏烁而景逝,或飘滭而星流,或滉漾於渊澄,或雰霏而云浮……金石不能比其刚,湛露不能等其柔。” 山伯时而高声朗诵,时而闭目遐思,这样的ri子过得很惬意。 英台只是面带微笑望着他。 她狠习惯看山伯诵书的神态,从万松书院的秉烛夜读,到梅花谷篝火边的琢磨阵法,再到今天的小楼伴读,她喜欢那分宁静安详的感觉。 “夫玄道者,得之乎内,守之者外,用之者神,忘之者器,此思玄道之要言也……高不可登,深不可测。乘流光,策飞景,凌六虚,贯涵溶。出乎无上,入乎无下。经乎汗漫之门,游乎窈眇之野。逍遥恍惚之中,倘佯彷彿之表……纡鸾龙之翼於细介之伍,养浩然之气於蓬荜之中……”读到这里,山伯又停了下来,“好一个‘养浩然之气於蓬荜之中’,葛仙翁说得太好了!” 英台娇靥生chun笑道:“好在哪里?” 山伯意气风发地道:“越是处于艰苦的环境,越能培养浩然之气!正如孟夫子所说:‘吾善养浩然之气。’‘浩然之气,至大至刚。’至大者,上接于天集ri月之jing华,下维于地贯山河之势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ri月无私照,心底无私,天地自宽。至刚者,富贵不能yi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心中无yu,无yu则刚。” 一席话说得英台肃然起敬:“梁兄真个要修儒了?这条路只怕不好走呢。” 山伯微微一笑:“既然被逼上了这条路,我只好顺其自然走下去。至于能走多远,并不是很重要。” 英台撅着嘴不依:“那可不成!我要你修成正果,长生不老,彻底摆脱人世的束缚!” 山伯笑道:“哪里会那么容易?” “不行,我要你答应我,只要有一份希望,就要付出百倍的努力!不管出现何种困难,哪怕深陷绝境,也不能半途而废!” 山伯看着她殷切的目光,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了!纵然历尽艰辛,九死一生,也不放弃!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 “什么条件?”英台睁大双目望着他。 “我要你尽快修成神仙,ziyou自在地翱翔天地之间。不要为了等我,耽误自己的修行。你能做到吗?” 英台默然,转头望向窗外。 山伯柔声相劝道:“英妹魂魄健全,又有化蝶**的指引,理应修得很快。如果时机来临,需要飞升天界,你可千万不要错过!否则我会心中不安的!” 英台身体僵硬,板着脸不说话,美丽的大眼睛已经变得湿润了。 山伯虽然明白她的感受,可是依旧狠下心来接着道:“我知道自己的状况,因为阳魂残缺的缘故,不能修炼道家的功法;再加上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修佛之路也被堵死了;而儒家功法又是那么的虚无缥缈。若是单凭修儒,只怕很难成功。英妹若是一直等着我,该当飞升而不飞升,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变故。与其到那时两人受苦,倒不如一个人先逃出生天!如果时机成熟,还可以回头救另一个。” 英台鼻子一酸,开始无声地抽泣起来。 哪怕是暂时的分离,她都觉得难以忍受。她难以忘记当初从万松书院回家的ri子。想起自己苦苦的思恋,想起化成蝴蝶半夜飞去看望山伯,想起自己用花瓣留下的字迹,“化蝶双fei,生死不渝”,她的眼泪就禁不住流下来,口中呜咽道:“对不起,我做不到……” 山伯上前拥住她的双肩,语气至诚地坚持:“英妹要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若是不得不暂时分开,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英台泪流满面,一个劲地摇头:“不要……我不想……” “你不答应,我就没法安下心来修炼,我的处境就更加艰难……英妹呵,你快答应我吧……”山伯不住哀求着。 英台拭了把眼泪,一咬银牙,说道:“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离去……如果真是那样,不得不分离,我会寻你一千年,一万年!哪怕是几度轮回,相隔千山万水,我也会赶过去,生生死死,决不放弃!” 山伯微笑着帮她擦拭腮边的眼泪,然而却怎么也拭不干净。 (仙缘(道缘儒仙)已出版3册,年后将出4-5册大结局,封面都已经有了,在鬼雨博客里。喜欢书的朋友请帮忙推介。) 第93节 笮融 这几天店里的生意好极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不但所有的茶坐全部满员,而且有人在门口排起了长队。 英台以jing心拣选的奇花为原料,采用杜康酒的独特配方,酿制而成的百花酒,果然风味独特,与众不同,不但受到梅花谷众人的爱戴,就算到了鬼市也极受欢迎、推崇。 才过十天,五坛酒已经卖完了两坛,现在不得不开第三坛了。 周旨向着站在门口的众人看了一眼,满面堆笑高声叫道:“存酒有限,实在抱歉!从现在开始,提价了,四百金币一杯!” 坐着的人只顾品酒,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排队的人只走了两三个个,还有很多人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有个身材高大、面皮白净的汉子等得不奈,忍不住高声叫道:“干脆四千金币一杯!喝不起就快点走人!都给走干净才好!” 此言一出,立马得罪了不少人。因为在场之人虽然大都比较富裕,却还很少有人肯花四千金币买一杯酒 众人纷纷转头去看,数十双眼睛集中在那人身上。 山伯刚好在座,也忍不住回头观瞧。 那汉子瞪着一双牛眼,嚷道:“看什么看?不认识某家?”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这人是谁?怎么这么冲?” 有人低声道:“你不知道?这人就是笮融!鬼市有名的恶人之一……他已经修成鬼仙了,我们惹不起!” “笮融?怎会是他?他怎么没下地狱?” 有人yu言又止,偷偷望了笮融一眼,最终没有说出口来。 周旨赶忙打圆场:“诸位贵客,实在对不住大家!我这里说个实话,这百花酒嘛,乃是上界仙人从天上带下来的,统共只有五坛,喝完就没了。得来不易!我这么一再提价,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你们看,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是高人,本店谁也不敢得罪,只好让金币说话了。” 笮融跟着狂笑:“这就对了!开店的不图钱图什么?我跟你说,干脆将价格再翻几番,将所有不开眼的穷人全都撵走!留下的都是大爷,看着也觉得舒服!” 众人的目光都冒着火星,火势渐旺,连带着将周旨也包括在里面,似乎他也成了笮融的帮凶。 周旨眼见惹了众怒,不敢再说下去,只能打着“哈哈”,笑道:“这个,这个……笮先生说笑了……” 这时候有人怒气难平,“嘭”地一声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转身走了出去。 紧跟着又有几个人站起身来,迈步往外走,口中不清不楚地嘟囔着:“好一个姓笮的!好一个chun秋茶馆!哼!” 周旨越发尴尬,想劝大家回来,却知道很难成功。 他本是习武之人,曾经带过兵打过仗,虽说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脾气变得小了很多,可是仍然经不起别人的挑逗。 这一刻,他的心里忽然生起一股怒气,禁不住紧握双拳,怒目圆睁瞪向笮融,恨不得当场发作,浑然忘记对方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 山伯心中本就看不惯笮融这种骄横无礼之人,此时见势不好,赶紧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诸位且慢,听我一言!本人忝为茶馆东主之一,实在愧对大家的厚爱。为了表达本店的歉意,愿将这坛酒免费奉送,每人一杯,送完为止!” 众人纷纷回头,惊讶道:“真的假的?你不做生意了?” 周旨也吃了一惊,快步走过来低声问道:“怎么?真要奉送?” 山伯望了大家一眼,高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奉送每人一杯酒,只为了交个朋友!如蒙大家抬爱,欢迎常来茶馆坐坐!” 众人一片欢呼:“好!太好了!竟然有免费的美酒品尝,chun秋茶馆值得多来两趟!” 更有人不忘称赞道:“小兄弟如此豪爽,想来生前必是英雄豪杰!” 山伯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杜鹃、杜芮给众人倒酒。 店内众人笑语不绝,面sè大见改善。只有笮融的面sè变得铁青,冷哼一声道:“怎么不将剩下两坛也免费奉送了?要做好人,你倒时做到底啊!有种你就别卖了!” 周旨看见这人就想生气,恨不得一拳挥出将他揍出去。要不是他,这坛酒还不多卖四十万金币?那可是一大笔钱呢!想想就觉得肉痛。 山伯望了笮融一眼,笑道:“为何不卖?当然继续卖!不但要卖,还要依足先生的提议,将价格连翻数十倍,售价一百万金币一杯!您看如何?” 笮融心中着恼,白眼一翻,说道:“那你就封存家里吧!一杯酒想卖百万金币,简直是百ri做梦!” 众人纷纷帮山伯说话,鼓噪着:“反正也喝不起了,提价两倍跟百倍有什么区别?只是这么一来,恐怕要难为笮先生了!” “怎么难为笮先生?” “百万金币,笮先生能喝几杯?他也成穷人了呢!岂不难堪?” 笮融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两眼恨恨地望着山伯,说道:“你记住自己所说的话!若是低于百万金币出售,我非来砸了你这破店不可!”说完一甩手掉头就走,连免费赠送的百花酒也没脸喝了。 见其去远,众人忙回头去看山伯,心中颇有些不安。 有人好心提醒道:“兄弟要小心了,笮融这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可能会来找贵店的麻烦。” 山伯淡然道:“随便他了。”心中却在想:“我炼的乃是浩然之气,讲究的是‘威武不能屈’,如果在这件事上丧失立场,像墙头草一样摇来摇去,将来还怎能修成正果?” 周旨依旧感到愤愤不平,一拍桌子道:“大不了生意不做了,没什么了不起的!鬼市不能待,我们到别处去就是!他一个小小的鬼仙,难道能以手遮天不成?” 事情虽然已经完了,山伯心里还有些不清不楚,于是问道:“这笮融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须发银白的老者颇为不屑地道:“这人是个杂碎,最善于沽名钓誉。别看他生得一表人才,为人聪明,武功又高,其实心里坏透了,穷凶极恶,坏事做绝。” “是吗?” “那还有假?笮融生前在徐州牧陶谦手下任职。当时陶谦命他为下邳郡宰相,并负责运输广陵、下邳和彭城三郡的粮食到郯县去。谁知笮融得到粮食和进贡物品后,并没有送到郯县,反而中饱私囊占为己用。他在下邳广兴佛寺庙宇,要百姓ri夜颂读佛经,还让附近各郡的和尚、尼姑和佛教徒迁入下邳,前后高达五千户之多。每到佛祖诞辰举办《浴佛会》,光是在路旁设酒宴的费用就多以亿计。” 山伯奇道:“这人竟然信佛?虽说贪污了公款,还不算太坏嘛!” 老者“嗨”了一声:“说什么呢?这是他沽名钓誉的一面!穷凶极恶的一面还没说呢!东汉初平四年,曹cāo进攻徐州,徐州全境如惊弓之鸟一般,笮融带领手下士兵和部属男女共一万多人南下广陵。广陵郡长赵昱将笮融奉为贵宾,摆下酒席盛情款待他。谁想笮融看到广陵物丰民富,登时心动,竟然在敬酒的时候杀了赵昱,并命其士兵杀烧掳掠,然后带着财物南下秣陵,投靠薛礼。” 山伯沉默不语,心中开始厌恶笮融此人。 老者接着道:“薛礼也跟赵昱一样,设宴款待笮融。但是没想到,笮融也用同样的方法害了他!并且吞没他的财物,投靠扬州刺史刘繇。再后来,刘繇命笮融协助豫章郡长朱皓进攻诸葛玄,谁知笮融到了地方之后又杀了朱皓,自己当上豫章郡长。你们大伙说说,这人还算不算人?” 周旨听得怒不可遏,问道:“后来他怎么死的?” “坏事做绝,当然该死了!刘繇得知他杀了朱皓,大为震怒,于是带兵攻打笮融。笮融部属溃散,逃亡到深山去,最后被山中百姓和山越联手杀死。” 众人纷纷骂道:“死得好!如此禽兽不如之人,早该死了!” 山伯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这人作恶多端,为何死后不受惩处,还给他修成了鬼仙?而且看他狂妄的样子,似乎拥有不少的金钱,那又是怎么回事?” 老者叹了口气,道:“笮融生前大起佛寺,广造佛像,上涂黄金。延请三千僧徒诵读佛经,又用免徭役法诱人来寺听经,舍酒饭,大行布施。凭着这些沽名钓誉的举措,积下不少的yin德,功过相抵,竟给他逃出生天了!” 有人叹道:“佛法无边,回头是岸,这事很难说对错。” 众人哑口无言,心中觉得不平,可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山伯一针见血地道:“此人霸占广陵三郡赋税,又不曾亲自生产一粒米、一块砖,凭什么广为布施,请僧诵佛,为自己积累yin德?难道说阎君功劳簿上,也是一笔糊涂账?难道天庭就不管吗?” 众人听他提及阎君、天庭,不敢再说下去,纷纷顾左右而言他:“喝酒,喝酒!这酒真好喝!” 有人岔开话题道:“难道说贵店真的不卖那两坛酒了?如此极品佳酿,若是卖不出去,那就太可惜了!”说着情不自禁地咂了咂嘴。 山伯努力将笮融的事抛之脑后,命周旨把封口的两坛酒摆在柜台上,淡淡地道:“从今而后,这两坛酒就是本店新的招牌,即使卖不出去,也不妨碍赚钱。若能以酒招客,引来客人喝茶,那就等于卖出去了。” 一句话说得周旨两眼放光:“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手?新主太聪明了!况且,这两坛酒也不一定永远卖不出去。说不定哪天从天界来位大仙,真的肯花百万金币买酒喝,那不是大赚特赚了?” 第94节 鬼医 时间过去十余天,chun秋茶馆生意兴隆。 店里来了很多人。大家都是冲着百花酒来的,一直磨着周旨卖酒。 周旨十分为难,被逼无奈,不得不在门外贴了张告示,言明百万金币一杯,以打消众人软磨硬泡买酒的念头。 这些天,周旨老担心笮融会来报复,可是笮融一直都没有来,于是乎jing惕之心也变得渐渐淡了。 山伯虽然知道笮融绝不会善罢甘休,却也没将其放在心上。因为他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情——寻找还阳之品,再塑阳魂,才是他来到鬼市的目的。 “可是什么药物能补助阳魂呢?”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不知道又没有那样的东西。 虽说世间到处都有壮阳的药物,比如人参、鹿茸、杜仲等,都有补气壮阳的功效,可是那些药物显然无法治疗他的阳魂残缺之症,若是能行,葛仙翁还不早就说出来了?葛洪可不是普通人,他不但道儒兼修,功力极高,而且拥有jing湛的医术,如果连他都治不了,可见这病真的是不好治。 正因为如此,他才来到鬼市,想看看在这藏龙卧虎鬼神交集的地方,能不能找到非比寻常的方法。 周旨对他的病很关切,帮他也问了不少人,无奈大家都没听说这种症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山伯不得不在茶馆门口贴了张告示,说明情形并且郑重许诺:“如有良策,赠酒一杯!若果见效,赠酒一坛!” 百花酒虽不能贱卖,却没说不能赠送。 他卖酒的目的本来就是筹集良药。 如果赠送能换来治病良策,还不跟高价卖出一个样? 告示一出,惹得众人奔走相告,尤其是那些曾经喝过百花酒的人,更是恨不得上天入地帮山伯找到治病的药物。有些人即使本来不喝酒,也禁不住为一坛酒的价值动心,因为其潜在的价值超过了百万金币,若能得到一坛酒,就可以轻松在鬼市生存好多年了。 这样一来,山伯身在茶馆,每天都有人前来献策,就连在鬼市开业的几位名医也不约而同赶过来,争着为山伯诊治。 经过一番诊断,几位名医都觉得为难,纷纷长叹一声离开了。 最后又来了一位名医,名叫长桑弘,年约七旬,白发飘飘,生得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对着山伯上下端详了半天,手捋胡须道:“小兄弟这病不好治。原因是你残缺的不是别的,乃是三魂六魄中最根本,也是最难矫正的‘阳魂’。幸而只失去一小半,否则便见不得一丝微光,必须永远在地底躲着才行。” 山伯闻言心中一沉,问道:“为什么阳魂最难矫正?” 长桑弘答道:“‘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阳魂是生来就有的最关键的东西,一旦丢了就难补足。它跟阳气还不一样,阳气丢失还可以服用药物,或者呼吸吐纳,只要勤加修炼,或者注意保持,都能够补回来。而阳魂残缺却很难补救。” 周旨替山伯着急,问道:“先生您就直说吧,什么灵药能治?我们就想法去买!” 长桑弘迟疑道:“阳魂残缺的病例极其少见,现成的特效药是没有的。不过治疗有一个原则,只要是补气壮阳的药物,多吃就没有坏处!因为jing气神魂是统一的,只有阳气充足,才有修补阳魂的可能,至于最后能不能补好,还要结合适当的修炼才行。” 周旨急道:“怎么修炼?什么功法适合修炼阳魂?” 长桑弘摇头:“我不知道……”尾音较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山伯思考片刻,问道:“道家有‘炼jing化气’,‘炼气化神’之法,既然‘神’、‘魂’相通,也该有补助阳魂的效果吧?哪怕修得慢些,只要有进展,耗时ri久也没关系,我有恒心修炼下去。” 长桑凝望他一眼,道:“你若是肉身尚在,自然可以修炼下去。现在丢了肉身,神魂离散,很难成功。我看,还要找些特殊的功法才行……那功法鬼市虽然难觅,不过……”说到这里,流露出yu言又止的神情。 “什么特殊的功法能够修补阳魂?还请先生指点,晚辈愿以百花酒一坛敬谢。” 长桑弘“嘿嘿”干笑两声:“不是为了这个……而是……我也吃不太准,我只听说……”话到口边,他又停住了,转头看了看四周的茶客,不肯再说下去。 山伯心中明白,忙对周旨道:“兄弟在此守着,我带先生去瞧瞧收集的灵药,看看有没有管用的。” 周旨本想跟他过去,见他这么说,只好驻足不动。 山伯将长桑弘请至内宅无人之处,深施一礼道:“求先生救我!” 长桑弘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低声道:“我们医家有句名言:‘善补阳者必于yin中求阳’。听说yin间有些回阳的法子,特别是几位阎君,因为常年居于地下,都在修炼‘yin中求阳,yin阳互换’的功夫,或许他们能帮你修补阳魂……” 山伯吃了一惊:“这……先生想让我到yin间报道?这不行吧?” 长桑弘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只能指点你一条路,至于究竟能不能成,还要看你的造化。实不相瞒,我乃天界‘长桑世家’常驻鬼市的代表,长桑世家是盛名万载的医术世家,居于天界三大神医世家之首。我本人也曾在天上给各路神仙看过病,又曾在yin间呆过数十年,因此知道的东西比较多。据我所知,各路神仙修的都是‘阳神’,只有阎君才修‘阳魂’,所以说你这病必须要到yin间才能找到治疗的方法。” 山伯感到为难,踌躇道:“我怕一旦到了yin间,就要喝孟婆茶,还要接受yin曹的管制,说不定再也无法出来。” 长桑弘却道:“我刚才动用‘搜魂断阳’之法,察看你阳魂残缺的程度。老实说,你本来缺了四成的阳魂,后来有两成被人用佛家功力暂时封塞了,所以从表面看来症状还不是很严重。不过纵然如此,你的阳寿也会凭空折损大半。像你这种状况,最多还能支撑两三年。一旦阳寿尽了,就必须进入冥界,想留在鬼市都不能,单是鬼树发出的黄光就让你受不了。你既然左右都要进入冥界,又何必在乎早一天,晚一天呢?” 山伯默然无语,心中却想着英台。 长桑弘见其面沉如水,不得不安慰道:“你不要害怕,冥界说来恐怖,其实也跟人间一样,除了阳气较少,比较寒冷以外,别的都差不多。”说到这里,他再次环顾四周,将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而且变得断断续续,“行贿……受贿……拉关系……走后门……都有的……多备些钱,就用鬼市的金币……那是通用的……想法高攀冥君……搞好关系……说不定不用喝孟婆茶……还能出来……” 山伯双眉一挑:“有这种事?冥界竟如此黑暗?” 长桑弘被他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急道:“噤声!那里本来就没有光线,不黑暗怎的?自己知道就行了,别乱说话!我这是为你好,千万别书生意气,那样将寸步难行……” 山伯思量片刻,点点头道:“晚辈受教了。不知除了金钱之外,还要备些什么?” 长桑弘“哈哈”笑道:“剩下的你自己想!等到鬼月来临,多跟茶客聊聊,就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了。” 山伯深深鞠躬:“多谢先生!晚辈无以为报,仅以百花酒敬谢。”随即来到前台,捧起一坛酒献给对方。 长桑弘接过酒坛,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大方?我只是出个主义而已,能不能成还很难说,按理只能得一杯酒,你却给了我一坛。我还得把话说明白:该处有些凶险,搞不好会害了你!” 山伯躬身道:“多谢!今ri听先生一言,如同拨云见ri。不管有多么凶险,只要有一分希望,我总要尽力争取。” 长桑弘笑着离去。 茶客见其捧走一坛酒,禁不住围上去打听:“你出了什么主意?真灵吗?” 长桑弘连连摆手:“不可说,不可说……小心,别碰了我的酒!这可是我的命根子!” 有些人已经追着长桑弘而去:“别走那么快,说说看,你这酒怎么个卖法?” 长桑弘朗声大笑:“我不卖!这酒要拿回家献给老爷子!” 周旨见其去远,连忙凑近山伯想问个究竟。 山伯却道:“没什么,那路很难走,不说也罢。若是能说,我肯定告诉周兄!” 周旨看他面sè凝重,也不好再问。 至此,摆在柜台上的百花酒只剩一坛了! 几乎每个来茶馆的客人都要围着酒坛转一圈,口中叫着:“好酒,好酒!就是喝不到口!” 甚至有人高声叫道:“伙计,能不能打开盖子让我们闻闻味道?只要闻一下就行!又不喝你的!” 周旨苦笑摇头,他已经不想卖酒了。 既然来客这么多,与其将酒卖掉,还不如留着好呢! 第95节 求购 英台静坐小楼中,看见山伯进来,忙起身相迎。 “听说百花酒被送出一坛,是吗?” “是的。” “这么说你找到治病的法子了?”她满脸兴奋地望过去,希望能从心上人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没有,只是有些线索而已。”山伯微笑着回答。 “什么线索,梁兄快告诉我!”英台扑上去拉住他的手臂,不停地摇着,“我刚才就在窗口,亲眼看见你和那人说话,真想冲下去问个究竟!” 山伯望着她关切的眼神,心中有些难过,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盛了,柔声答道:“那人说天界有个非常著名的长桑世家,若干年前曾经炼制了一炉‘回阳还魂丹’,能够修补阳魂,其效若神。可惜成丹太少,总共只有十颗,因此珍藏家中不愿出售,除非功力极高的神仙带足金钱登门相求,才有可能拿出来。”他怕英台忧心,不敢将冥界求生的事据实相告,只好不惜说谎了。 “‘长桑世家’?‘回阳还魂丹’?”英台复述了两遍,努力将其记在心里,“这么说,我们必需去天界取药了?” 山伯不着痕迹地道:“是啊,这事很难呢!以你我现在的功力,不知何时方能登上天界。” 英台低头沉思片刻,轻声安慰道:“梁兄莫及。我现在修炼化蝶**,ri夕用功,越炼越觉得神奇。若能找齐百种名花,或者五大奇花中的任意一两种,我的功力将会有很大进境。或许不用十年,就能登入仙界了。” 山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道:“十年还是等得起的。鬼市如此宁静,上无天劫应身,下无鬼物索命,看样子多活几百年还是有希望的。” 英台见他说得很有信心,禁不住心中一宽,笑道:“在家里闷了许多天,左右无事,不如出去走走。” “去哪儿?” “我们从咸水襄一路行来,已然领略前面诸岛的风采,却未到过第六岛的鬼仙襄,以及第七岛的隐士襄,何不前去瞧瞧?” “好啊!我们现在就走!”山伯一面说着,一面牵着英台的纤手迈出小楼。 两人先到前面柜台上跟周旨说了一声,顺便支些金币。 由于前几ri卖了两坛百花酒,店里资金比较充裕,即使扣除各种杂税,还能剩下二十万金币。因此周旨一下子给两人拿了十万。 山伯本不想要那么多,不过转念一想又接了下来。 chun秋茶馆位于第五岛贵胄襄靠近富康襄的一端,距离另一端还有不近的距离。 走在宽敞洁净的大街上,一面领略鬼月乔舒展挺拔的风姿,一面欣赏风格迥异的各式小楼,还有一个又一个宽敞明亮的店铺,以及三三两两穿梭不停的行人,英台感觉很是爽宜。 她不时转头四顾,发觉那些小楼竟似建于不同的年代,有的样式古朴,形如茅屋一般,看来有些年头了;有的雕梁画栋,带有秦*格;也有的屋瓦全新,样式跟外界一摸一样,似乎是最近才建的。看来住在鬼市的人有新有旧,住得最久的只怕有几千年了。 “咦?那人在干什么?”走着走着,山伯忽然伸手往前一指。 英台定睛看去,只见前方三十丈外正有一位身着黑衣的少年奋力攀爬鬼月乔,腰间似乎别着一卷东西:“好象是挂横幅,爬得那么高,是想将横幅挂在两树之间。” “不错,那一头已经挂好了,你能看见上面写的什么吗?” “好象是‘淡月初旬鬼道开,牛头马面竞出台。”英台努力辨认着。 “这一头也起来了!呀!分明是‘七襄诸岛千魂渡,九微火招众魅来’。”山伯十分惊讶,不禁叫了起来! “九微火,又是九微火!”英台心中也是一震。 “看下边,还有几个小字呢!”山伯紧走几步上前细看,却见横幅头上写着一行小字,赫然是:“红袖山庄千万金币求购九薇神木!” 英台也看清了,同样吃了一惊,禁不住上前问那少年:“请问小兄弟,红袖山庄在哪?为何求购九薇木?” 少年转过身来,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回头向着岛上地势较高的一处庄园指了指,道:“那儿就是。这位小姐有神木嘛?” 英台看了山伯一眼,迟疑着道:“我现在虽然没有,不过说不定几天之后就能找到。” 少年面上露出惊异的神sè,盯着她秀丽的面庞道:“请问小姐仙乡何处?如果真有九薇木的消息,还请至山庄告知一声,本庄必有厚报。” 英台点点头:“请问贵庄要九薇木干什么?” 少年嘻嘻一笑:“做生意呗!”说完转身跑开了,似乎怕英台再问,不敢跟她瞎扯。 英台回头看了山伯一眼:“梁兄有何想法?要不要……” “看看再说!”山伯见左右都有行人,因而并不多言,只是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行去。 行不到里许,又见一块大大的木牌,上面贴了张告示:“千年老店龙凤轩,求购神木,价格面议!” 山伯毫不停留,继续前行。 接下来还有呢:“帝王贵胄,求购神木……”“张夫子求购……” 英台越走越觉得惊奇,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贵胄襄,短短的三五里行程,竟然看到六七个求购神木的告示! 终于走完长街,前面现出一座小桥,过了小桥,就是鬼仙襄了。 方一踏上鬼仙襄,就见街道陡然变窄了一半,两旁的店铺也忽然消失了。放眼望去,只能看到遮天蔽ri的鬼月乔,一丛丛盛开的蔷薇花,还有一座座奇形怪状的别墅,掩映在绿树花丛之中。 “奇怪,这里怎么没有店铺了?没有店铺如何称为鬼市?”英台心下狐疑,不禁低声询问。 山伯缓缓摇头:“或许到前面就知道了。”说着继续前行。 由于街道变窄了不少,路上的行人也显得多了起来,三五成群,急匆匆往前行去,似乎前方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见此情景,梁祝二人也禁不住加快了步伐。 一直走了两三里,忽见前房街道正中现出一座又高又大的圆形宫殿,宫殿金光闪闪,上覆琉璃瓦,顶端已经超出鬼月乔遮蔽的范围,直接暴露在夜幕苍穹之下。 近前看时,却见宫殿恰好建于街道上方,高约二十丈,直径五十余丈。街道穿殿而过,在两侧各形成一个大门。大门洞开,一眼望去,只见门楣上方写着“七襄拍卖行”几个大字。 “怪不得没了街道,原来换成了拍卖行!”英台恍然大悟。 “进去看看!不知都拍卖些什么?” 进了大殿,却见沿街两旁全是拍卖厅,大大小小足有十几个,分别是“灵药拍卖厅”,“神材拍卖厅”,“功法秘笈拍卖厅”,“古籍古玩拍卖厅”等等。有的拍卖厅人声鼎沸,有的则寂寂无人。 两人寻声走去,来到最热闹的神材拍卖厅。 刚一进门,就见厅内站了不少人,有的高声喧哗,有的低声议论,全然没有拍卖行平素所有的肃静庄严。 一个汉子站在前台,撤着嗓子大声叫着:“月影石一块,重一两二钱,起价十二万金币!” 下面有人尖声大叫:“十二万五千!” 随即有人应道:“十三万!”……随后节节爬升,一直到了十五万八千,被一干瘪老妪买了去。 接下来那汉子又拍卖了不少好东西,到了最后,拿出一颗拇指大的红彤彤的珠子,叫道:“这是修神成仙所用的珍宝,名叫‘地赤珠’,练化一颗,能抵五十年辛苦修行。诸位请看,这可是世所罕见的宝物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起价一千万金币!” 台下众人一下子变得狂躁不安起来:“天呐,这东西也在鬼市出现了!” “东西是好,就是他娘的太贵!谁能买的起?” “你买不起,可是有人买得起,不信你等着瞧!” 果不其然,时隔不久就有一个头顶光秃秃的老者越众而出,叫道:“我要!出价一千万零一枚金币!” 随即一个身材高大、面皮白净的汉子走上前去,冷笑道:“秃头鹤,多一枚金币也好意思说出口!我看你还是放弃算了,这东西我要,出价一千一百万金币!谁也别跟我抢!”说着环顾四周,双眼放出冷光,落在众人身上,意思是“谁敢跟我抢,有你的好看”! 站在门口的山伯一眼就看了出来,那面皮白净的汉子非是旁人,乃是半月前在chun秋茶馆出言不逊的笮融! 没想到光头老者不愿想让,大声叫道:“姓笮的,你虽然财大气粗,却也没那么容易赢我!要想拿走宝物,再多花点钱吧!我出价一千三百万金币!” 笮融双眼冒火,怒道:“秃头鹤,你真跟我过不去?不怕我禀明鬼主,说出你前年三月做下的好事,收了你的‘七宝堂’?” 光头老者面sè骤变,登时败下阵来,二话不说退了下去。 笮融哈哈大笑:“再加一枚金币,地赤珠是我的了!” 山伯不愿见其狂妄无礼的样子,揽了英台,转身出门而去。 第96节 拍卖 离开“神材拍卖厅”,才走没多远,便是“灵药拍卖厅”。 经过厅前,山伯探头往里看了看,只见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再看门口,却贴着一张告示:“鬼月将至,拍卖暂停。如有良药,请至‘拍行接单处’。”下面则画了个红sè的箭头,用来指示方向。 “有意思!还有接单处?”英台觉得好玩,忙快步往前走去。 沿着箭头指示的方向,走了近百步,来到大殿中心靠近左侧的一个大厅前。 那厅看上去普普通通,大门很窄,只容一人进出,门上写了几个字,分明是:“匿名接单,各厅统筹”。门口两边各站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两双眼睛瞪得溜圆,紧盯着每一个从附近经过的人。 见此情景,山伯附在英台耳边说了两句,然后携手一起向厅内行去。 距离门口还有丈许,便被守门的汉子拦住:“站住,你们知道这里的规矩吗?” 山伯摇头:“不知道,还请兄台赐告。” “入内不得喧哗,不得四处观瞧,否则罚款一万金币,重打四十大棍!” 英台伸了伸舌头:“咋会这样?行,我们知道了。” 守门汉子往边上一闪,放两人进去。 刚一入厅,迎面便见一排房间,每个房间完全分隔,房门大多紧闭,只有少数开着。 正在犹豫之际,却见一个中年女子出现在最远处的一间房门口,向着两人招手:“请这边来。” 两人依言走了过去。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三四把椅子。 尚未坐定,房门便被关上。 “请坐,两位想拍卖什么东西?”中年女子面无表情地问道。 英台摸出五根九薇木,轻轻放在桌上,笑道:“您看这个行吗?不知好不好卖?” 女子低头仔细察看了一会儿,淡淡地道:“可以。”随后提笔纪录在案,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对铜牌,将其中一只系在九薇木上,另一只交给英台,“三天之后,凭牌取钱!” 英台接过铜牌看了看,见上面刻了一道道凹槽,凹槽长短不一,大概代表了某种符号。整个铜牌并未标明数字,她觉得有些奇怪:“这东西会不会出错?” 女子看她一眼,依旧毫无笑容,答道:“不会。” “这就完了?我们可以走了?” “完了,两位再见。” 两人只好起身往外走。 出了大厅,英台低声道:“梁兄猜猜看,那几根能卖多少钱?” 山伯笑道:“应该不会少的。前面一直有人重金求购,可见乃是宝物。” “要不要再卖几根给求购的那些人?” 山伯摇摇头,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不可。你忘了那东西哪里来的?当心被人家找上门来!” “梁兄说得不错,还是小心些为好。此地太过复杂,不能不妨。”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圆形大殿,再前方不远又是一座小桥,过了桥便是第七岛隐士襄了。 两人眼看来到小桥前,就见桥下忽然蹿上来几名卫兵,头戴铁盔,身着黑甲,手里提着各式兵刃。 英台见了当即停下来,一拉山伯道:“看样子过不去了。” 山伯往前又靠近了两步,对着卫兵们躬身道:“请问几位大哥,为何要封住去路?这不还是鬼市吗?过不去怎么交易?” 一个面皮白净的为首者摆了摆手:“那不是普通人去的地方,你们还是回去吧。” 山伯向着对岸望了一眼,只见那里长亭隐现,曲径通幽,折廊回桥,树木婆娑,禁不住神往道:“好一个风景秀美的所在!请问里面住的都是何等人物?” 一个身材矮胖、满脸胡子的卫兵十分不耐地喝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快走!” 面皮白净的为首者脾气比较好,笑道:“等你修到仙人界,位列仙班的时候,或者回归冥府,晋身幽冥三品以上,自然就能进去了。” 山伯躬身谢过,随即转身往回走。 当两人回到茶馆时,天sè已经不早了。 茶客已走,周旨正在店里清理茶具,见两人空着手回来,不禁感到有些奇怪,笑问道:“虽说是淡季,拍卖行不会全关门吧?怎么,没有看着入眼的东西?还是怕花钱?” 山伯微微一笑道:“东西倒是有的,只是价格太贵。没法子,谁让我们都是穷人呢!看样字不想法赚点钱不行,鬼市有钱人太多了。” 周旨双目殷切地望着他:“这就对了!您上次说有赚钱的法子,现在能讲了吗?距离鬼月没几天了,再不早作准备,只怕会来不及! 山伯转头四顾,见店里没有外人,于是笑道:“我先问你一件事。外面有不少求购神木的告示,那些人要神木做什么?” 周旨斜眼看他一眼:“咦?你没听说那几句歌谣?‘仙车驻七襄,凤驾出天潢,月映九微火,风吹百合香!’那可是尽人皆知的歌谣啊!神木的价值简直难以衡量!” 山伯淡淡地道:“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难道能当真?” “怎么当不得真?你知道鬼市为何寸土寸金?为何收再重的税还是有很多人打破头争着要来?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与那几句歌谣有关!每隔百年,鬼月的某一天,仙车、凤驾必定出现一次,在无数的灵、鬼之中挑选三男三女带入天界。七襄鬼市就是它们经行的第一站!今年正好是该来的年份,所以那些有钱人才变着法收集神木,有的是为自己着想,有的则是为了做生意赚钱!” 山伯点点头:“原来这样啊!他们如何做生意的?请周兄说具体点。” “很简单!只要在院子里点起九微火,然后收门票便可!担心没人?放心吧,再贵也有人买!若是院子大,能站成千上万的人,你说能赚多少钱?” 英台为之骋目,叹道:“竟有这种赚钱的法子!我真搞不明白,这些人要太多的钱做什么?” 周旨“嗨”了一声:“到了鬼市这种地方,再清高的人也离不开钱字!” 山伯却问道:“求购九薇木的人那么多,不知最后有几家能成功?” 周旨道:“总有十来家吧!就算再多一百家,可是面对数百万的来客,哪里够用呢?”说到这里,他忽然上下打量山伯,面现惊异之sè,“新主问这么多,难道说手里竟有神木不成?” 山伯点点头:“不错,我碰巧得到一根!” 周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心房“嘭嘭”乱跳,手一软,顿时拿不住茶壶,竟然掉在地上摔碎了! 英台一面帮他收拾茶壶的碎片,一面笑道:“周兄这是怎么了?当年带兵打仗都不慌,现在反而慌了手脚!不就是一根神木嘛?还得准备点配料才行,需要千年柏树烧成的木炭,新鲜采摘的野百合花,也不知哪里去买?” 过了好大一会儿,周旨终于缓过神来,握了握拳头说道:“那些东西都好办,交给我就行了。只要找来神木,别的都不用你们管,直等坐收渔利就行!嘿嘿,这一次若不赚个盆满钵满,我就老老实实回地府报道!还修什么仙啊!” 第97节 发财 眨眼到了六月三十,鬼月之前的最后一天,英台留在小楼里用功,山伯孤身一人再度来到拍卖行。 当他进入房间呈上铜牌的时候,中年女子从抽屉里摸出个打着封条的木盒,往桌子上一放,面无表情地道:“所有拍卖的钱都在里面了。” 山伯探手捧起,感觉木盒很轻,不觉有些失望,努力笑道:“这下发财了,我要看看有多少金币,回头买个漂亮的玉镯,送给心爱的姑娘。”一面说着,一面试图打开封条。 女子听他这么说,还算秀美的面上难得地浮上一丝笑意,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没那么冷了:“请别在这里打开,还是回去再看吧。这是拍卖行的规矩。” 山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收起木盒,赞道:“您笑起来真好看,起码年轻十岁。” 女子拢了拢一头黑发,低头看了一眼发梢,怅然若失地道:“是吗?都已经做鬼好多年了,还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山伯道:“只要心中有爱,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寻到美丽的东西。” 女子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朦胧起来,呆呆望着墙壁,连山伯何时离开都不知道。 山伯一面走一面摇头,暗道:“实指望用几根神木换一笔大钱,谁知连一个盒子都装不满!难道说我的九薇木是假的不成?” 路上张灯结彩,行人很多,他也没法子打开察看。 回到小楼,他将木盒往英台手里一递,故作轻松地信口说道:“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没有打开盒子。猜猜看,总共卖了多少金币?猜对有赏!” 英台抱着盒子摇了摇:“怎么这么少?似乎只有十几个金币的样子!你听这声音,怎么都不像装有很多钱。” “猜不出?那就打开看看嘛!看看就知道了。”山伯口里这么说着,一双眼睛已经盯紧了木盒。 英台将木盒放在桌上,轻轻揭开封条,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盖。 一眼看去,盒内果真只有十几个金币。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金币有些异样,不但颜sè稍白,个头也比较大。其中有两个最大的至少比普通金币大一寸,还有几个较小的也比普通金币大几分。 山伯伸手摸出一枚最大的金币,凑近眼前细看。 却见金币正面跟铜牌相仿,照样刻了些长短不一的凹槽,反面正中刻了两个大字,分明是“一亿”!除此之外边上还有几个小字:“冥府财务司监制!” 见此情景,英台禁不住低声惊呼:“天呐,怎么这么多钱?竟然有面值一亿的金币!” 山伯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又拿起一枚直径略微小些的金币察看,结果那竟是面值“一千万”的金币! 除了这两种之外,盒子里还有几枚更加小的,不过面值也大得惊人,竟有“一百万”。 大体点数下来,总价值竟然有两亿三千八百万之多! 英台只是呆了片刻,然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出身于富贵之家,生前便对金钱没有特殊的感情,化蝶之后更不会将这些冥府金币放在心上。 山伯却自不同,他自幼家境贫寒,节俭惯了,骤然见到这么多金币,禁不住又惊又喜! 英台很少见他这样喜出望外的样子,禁不住笑着打趣:“跟着梁兄,从此吃喝不愁了。” 山伯笑了笑:“你负责帮我收好金币!莫急,现在才是开头呢。有了这些钱做底,以后金币会越来越多,多得你花都花不完!” “怎会花不完?我站在茶馆门口,逢人就送,再多都能送完!”她不是单纯说说就算,而是心里真有那种想法。 山伯想起长桑弘说过的话,想起未来的地狱之行,于是赶紧抱起木盒,叫道:“那可不成,还是我收着吧。钱再多也不烧手!” 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最后不得不收在蝶衣口袋里。玉蝶可大可小,平ri不用,可以化成发簪藏在发髻中,也可以变成玉佩挂在腰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随后,英台继续修炼化蝶**,山伯则接着研读葛洪赠送的《抱朴子》,书生朗朗,起自小楼:“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此则圣道可分之明证也。何为善於道德以致神仙者?按仙经以为诸得仙者,有神仙圣人之宿,有治世圣人之宿,有兼二圣之宿……”他一面诵读,一面感叹:“圣人修仙,说来容易,做来好难啊!” 英台安慰道:“天降大任,劳其筋骨。梁兄多付出一分努力,将来自有一分收获。 山伯微微点头:“我只能这样想了。” 此时此刻,周旨正在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他一口气雇了二十个壮汉,先是拓宽门面,加高围墙,接着将院落整理得干干净净,把疏落的草坪也补得整整齐齐,然后选定各个角落,让那些汉子守门的守门,看院的看院,盯茶馆的盯茶馆,务必每个角落都有守卫,防止有人前来捣乱;此外,又雇了十几个年轻姑娘,同时买来大批的酒水,准备迎接蜂拥而至的客人;最后,他还请来数名容貌不俗的歌女、舞姬,准备让她们夜夜笙歌,使客人流连忘返。 到后来,山伯怕他钱不够用,不但将先前支取的金币全部还回,还拿了两个面值百万的金币给他。 周旨吃了一惊,心中早已将山伯视作天人! 他已有好多年没有见到这么大面值的金币了,自从杜预去后,他经营茶馆每况愈下,哪里拥有过那么多钱?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将一切准备就绪,随后却心情兴奋得难以入眠,只能躺在床上喃喃自语:“鬼月,中元节,盂兰盆会……发财之ri到了!” 第98节 施舍 次ri傍晚,太阳刚刚落山,周旨就已经在院子里生起了九微火! 圣火生在院子正中,也就是杜预当年烤肉的地方。那里本来有一个突起的石台,此刻用来生火,简直再方便不过了,也不用担心烧坏周围的草坪。 不知为何,鬼月乔发出的黄光似乎比往ri暗淡了很多,愈发显得九微火格外醒目。 火光忽明忽暗,照得站在院子里的人面孔一会儿发白,一会儿泛红。 空气中弥漫着百合花淡淡的香味,夹杂着九种薇花特有的气味,从小院散发出去,老远就可以闻到。 有了这种香味,众鬼老远就可以闻到,连广告都用不着做。 此刻,山伯和英台正坐在小楼中饮茶。透过敞开的窗子,可以看见院中的一举一动。 没过多久,院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前后大约聚集了五六十人。 山伯仔细辨认,发现来的多是茶馆的熟客。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熟客抢先一步来占最好的位置。 周旨跟众人挨个儿寒暄:“平ri多亏大家来小店捧场,所以今天只收十分之一的价格,也算本店的一点心意。” 众人不停地感谢、恭维:“周兄真是好人!”“周兄发达了啊!”“是不是最近杜公回来了?” 周旨朝着小楼的方向望了一眼,含糊其辞道:“不管怎么说,将圣火请进家里,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真是托诸位的鸿福了!” 有人环顾四周道:“可惜院子小了点,最多只能容纳千人,若是像红袖山庄的卓女士一样,有一个大大的广场,你可就发透了!” 周旨笑道:“稍微赚点就行了,也不必赚太多。大家请随便坐。” 众人一个个盘膝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尽情享受九微火带来的神圣感觉,努力吸收其中的jing微物质。 英台在楼上等了好久,也没见成群结队的新鲜鬼客进来,不觉有些奇怪:“按说今天是鬼月的第一天了?怎会没有动静?” 山伯望着窗外道:“难道说冥府发生了意外,今年过不成鬼月了?” 又过一个时辰,一直等到戌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地动山摇的的鼓声,同时伴随着声声高亢的呐喊:“开鬼门喽……开鬼门!众鬼出喽……众鬼出!放假一月喽……尽情享受……” 随后是吱吱呀呀的怪叫声,嘻嘻哈哈的嬉笑声,还有些呜咽悲凉的哭泣声,从远处铺天盖地涌过来。 周旨如临大敌,此时显出大将本sè,命手下众人守好各个角落,同时敞开大门,准备售票,票价十万金币一夜! “抢钱啊?这么贵!”众鬼闻香而至,在门外越聚越多,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没有钱?嘿嘿,对不起了!座位有限,只有八百张票,yu购从速,晚了就没机会了!”周旨带着十几个壮汉堵在门口,仿佛凶神恶煞一般。 “幸亏儿孙孝顺,今年过节烧了点纸钱。这是十万金币,让我进去!”一个白发老头拼命往前挤。 “好,您老请进!”周旨亲自上前将老汉拖过来,收了金币,放他进门。 一众穷鬼看得眼中冒火,纷纷叫个不停:“怎么能这样?就知道钱了!一点仁义道德都没有!”这些人在yin间受够了折磨,很多瘦得皮包骨头,哪里打得过那些养得肥肥的壮汉?所以只能站在门口瞎嚷嚷,没人敢试着硬闯。 周旨有些不忍,也只能硬起心肠不去理睬。因为来的人太多了,他即使想管也管不过来:“对不起,诸位要是饥渴难耐,还是到人间觅食吧。这两天,各家各户都在杀猪宰羊,不愁找不到吃的。” “不去,我们宁肯忍饥挨饿,也要留在鬼市!尽量吸收点灵气,回去也能支撑半年。要是到人间,纵然混一顿饱饭,过不了几个时辰也就饿了,又能顶什么用?” “那就没有法子了!我们都是商家,赚钱是第一要务。鬼市无情,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这时候又有数人争着付钱买票:“我先来的,让我先进!” “好,大家别急,还有票七百九十九张,七百九十八……yu购从速……” 穷鬼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有些又冷又饿,不得不蹲在地上抱着膀子,身子还在颤抖个不停。其中有些妇孺儿童,一句话不说,只是瞪着一双双渴求的眼睛,让人不忍目睹。 山伯和英台下了小楼,本想给周旨帮些忙,没想到刚好看见这一幕。 英台只瞧一眼便感到受不了,赶紧将山伯拉到一边:“梁兄,怎么办?” 山伯也感到心中震撼,当下叹了口气:“每人发一枚金币,让他们买块馒头吃吧。”说着从蝶衣中摸出一枚面值一亿的金币,招手让周旨过来,“周兄,哪里能将这玩意换开?” 周旨从未见过那么大面值的金币,登时双眼放光,等到听明白山伯的意思,又连忙摇头:“新主要大加施舍?千万使不得!您知道地府有多少鬼魂?一人一枚金币也要几十亿,甚至几百亿呢!哪里发得过来?再说,您这么一折腾,众鬼将门堵得死死的,我们的生意也做不成了!” 英台看着外面那些人无助的样子,心中难过:“太可怜了!难道就不能帮他们一把?” 周旨还是摇头:“这些人之所以被关在地底,都是有罪未能尝清之人,本就应该受苦。别看现在这么可怜,当年在世时可是作恶多端呢!” 山伯微笑道:“当年的事就不用提了。这些人受尽折磨,凄苦可怜,我们实在看不下去。这样吧,你派两个人帮我,先将金币换成零散小币,然后帮着分发下去。” 周旨面露难sè:“新主真要如此?不知您是否想过,此举易招人妒嫉,或许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山伯沉思片刻,毅然道:“不怕,全当多积点yin德吧。就算是沽名钓誉,笮融当年不也做过?” 周旨辩不过他,只得道:“一亿金币可不是小数目,就算用车去拉,也得拉上半天。” “那就先换一千万吧。挑些最困难的人发下去,普通人就算了。”说着又摸出一枚面值千万的金币。 周旨看他像变戏法一样取出一枚又一枚超大面值的金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赞道:“新主真乃神人也!嗯,一千万还好说些,估计两架马车就差不多了。您在这里等着,我派人去‘金币管理司’兑换。”说着招呼两个壮汉过来,附耳交待了几句。 两人接过金币转身去了。 山伯真有点怀疑这两个家伙会不会携款潜逃,如果是周旨花钱雇来的,那真有很大可能。 周旨笑着解释:“尽管放心,这些人都是杜公的手下,还有不少是我手下的亲兵,都很可靠。” 第99节 凤鸾 等到两人换回金币,八百张门票已经全部售罄。 周旨到院中照料客人去了,留下十名壮汉守在门口,帮着山伯发放金币。 “每人一枚金币,拿去买点东西吃吧!”山伯走上前去,想将金币挨个儿交在众鬼手中。 谁知刚刚发了十个人不到,众鬼忽然拥挤起来,仿佛cháo水一般,铺天盖地涌过来,将他夹在当中,一个个拼命叫着:“给我,我要,我要!” 前面的鬼已经压在山伯身上,后面的还在拼命往前挤,唯恐晚了拿不到金币。 山伯被挤个半死,不得不退到十名壮汉身后,苦笑着问英台道:“这可怎么办?” 英台看着外面数不胜数的众鬼,不由得叹了口气:“没法子,只好漫天花雨乱洒了!”说着抓了把金币远远地抛了出去。 没成想此举竟然带来更大的sāo乱!众鬼见金币洒出,忙着跑过去抢。结果年轻力壮的跑在前面,将妇孺儿童撞得东倒西歪。 有个童子大概被踩伤了,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样子不行!要出乱子的!”山伯赶紧止住英台,不让她继续抛撒。 “怎么能这样?都是些什么人啊?一点秩序都不讲!”英台皱紧了眉头,“难道说我真的不该发善心?” 山伯从壮汉身后走出来,对着群鬼大声道:“实在对不住,由于金币有限,只能先发给十岁以下的儿童,请孩子们沿街排成一条长队。排够二十人就开始发,如有拥挤就不能发了!” 此话一出,众鬼大都停止了拥挤。毕竟,尊老爱幼始终是一种传统。 也有不少人在不停叫苦:“小少爷,少nǎinǎi!可怜可怜我们吧,我都几个月没吃饭了!” 山伯听他叫得特别,禁不住回头看英台一眼,英台早就羞红脸退了开去。 面对众鬼哀求,山伯不敢再松口,只能道:“没有办法,我们开店的也不容易,挣钱很难呢。人太多了,实在发不过来。” 孩子们不理那些死缠硬磨的人,早已经欢呼雀跃起来,匆匆跑上前来排队,眨眼工夫已经排了百多人。 山伯不敢耽误,让他们从茶馆门前走过,到门口就发金币。 得了金币的孩子迅速跑开了,剩下的孩子赶紧快步跑到队尾,争着排队。队伍越排越长,只是片刻工夫,尾巴已经看不见了,也不知能否一直排到咸水襄。 好在山伯发金币的速度也不慢,他让两个壮汉每人打开一个装满金币的袋子,帮着一块儿发。 所以孩子们都是跑着过去的,几乎没有一点停顿。 如此发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漫无尽头的长队终于又看到尾巴! 山伯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抵达鬼市的鬼并不是多得不可胜数!粗略统计下来,也就是十几万儿童再加上四五倍多的大人而已!想想这也是合理的。七襄鬼市这么小,哪能容得下太多的鬼魅?鬼主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鬼门大开,定然会有数不尽的地狱鬼魂涌出来,理应加以限制。” 孩子发完了,金币还剩下很多。 山伯看了看周围为数众多的妇人、老妪,还有一些老叟、壮汉,叹一口气道:“这里还有几麻袋金币,足够每人一枚。大家莫要拥挤,请排成两行,男左女右,自己上来拿吧。” 众鬼一直在眼馋地瞧着,听他这么说,登时兴奋起来。 他们见识了小孩子排队的过程,这次倒是没乱,自觉排起了长队,走到茶馆门前到麻袋里摸一枚金币。 当然,也有人想多摸几枚,奈何眼前正有十名壮汉虎视眈眈地瞧着,所以也没人敢乱来。 山伯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到秩序井然有序,于是悄悄拉了英台回到小楼。 此刻,院中却是别有一番景象! 数百人围着九微火载歌载舞,酒杯酒壶丢得到处都是。 几个歌姬位于里圈,努力扭动着腰肢领舞,将欢乐的气氛激发到顶点。 娇滴滴的歌声回荡在小院中: “……秋兰兮青青, 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 忽独与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辞, 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 乐莫乐兮新相知……” 众人喝得醉醺醺的,没几人能听懂歌曲的涵义,只知道吱哇乱叫。 英台挽着山伯的手臂静静地望着窗外,将整个身躯斜靠在他的肩膀上,张开嬗口跟着轻唱:“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一面唱一面轻摇山伯的手臂。 山伯感受着她浓浓的情谊,情不自禁地相合:“与女沐兮咸池,晞女发兮阳之阿。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怳兮浩歌……我有英妹相伴,平生之愿足矣!”说着伸出手臂揽住她的纤腰。 英台抬头默默望着他,轻叹一声道:“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梁兄啊,小妹一直在想,不知何时才能取回我俩的肉身” 山伯故作轻松地道:“只要英妹修成大罗金仙,还愁找不回肉身吗?” “大罗金仙?那要何年何月?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与其受尽折磨,还不如与梁兄厮守在这宁静的小楼!” 山伯想起自己的阳寿只剩下一两年,禁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英台并不知道他叹息的原因,还以为他是赞同自己的说法呢,继续说道:“当然了,若能与梁兄一同修仙,也没什么不好的。” 山伯还是没有说话,只能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英台依偎在他的怀中,静静享受这分难得的温情。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九微火旁领舞的歌姬已经跳不动了,其余众人也都喝得东倒西歪。 忽然,小院上空遮天蔽ri的鬼树枝叶竟然无风自开,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从天而降,后面跟着一乘十分宽敞的凤鸾。仙车、凤鸾凌空悬在九微火上空,八匹颜sè各异的骏马整齐站立在仙车之前,两只又高又大的青鸟展翅横飞于凤鸾上方。 山伯远远看见,禁不住心中一震:“果真来了?” 英台闻言站直了身子:“什么来了?”话未说完,已经看见仙车、凤鸾,不由得呆住了。 篝火旁的众鬼大都已经醉入梦乡,少数醒着的都被震惊当场,没有一个人发出丝毫声音。 稍停片刻,一个身着宫妆的女子从凤鸾中探出头来,先自环顾一周,见到众人醉生梦死的样子,禁不住叹了口气。一转头,她看见了英台,禁不住眼睛一亮,催动凤鸾靠近小楼,向着窗内的英台招手道:“小妹妹,跟我去天宫享乐好吗?” 英台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被凤鸾选中,睁大眼睛没有说话。 山伯心中清醒得很,忙推她一把,低声道:“机会难得,莫错过了!” 英台微微摇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梁兄不去,我就不去。” 宫妆女子上下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满意,转头又看了山伯一眼,也禁不住点了点头:“好一对俊男靓女!那就一起去吧。我们要挑三对男女,你们是第一对!” 山伯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也被选中,在他的想法中,可从来没有一步登天的念头。 英台喜出望外:“真的?那就太好了!只要有梁兄在,无论哪里我都愿去!” 宫妆女子微微一笑:“你上凤鸾来,他要乘仙车去。这是天庭的规矩,不能乱了。” 英台心中踌躇,禁不住回望山伯一眼。 山伯安慰她道:“仙车、凤卵总是在一处的,你还怕见不到我吗?” 听他这么说,英台想想也有道理,于是便不在犹豫,腾身穿窗而出,向着凤鸾飘去。 此时仙车的门也已经开了,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叟向着山伯招手:“你也过来吧。” 山伯也跟着飘了过去。 第100节 奴婢 匍一入内,山伯就觉得眼前一亮。 仙车内部装饰得富丽堂皇,天蓝sè的帘幕,ru黄sè的地毯,四壁镶嵌着数颗夜明珠,照得车内一片光明。 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张小几,几上平放着一个制作jing巧的酒壶,还有数只酒杯。 见到山伯进来,老叟将手一招:“坐吧。” 山伯当头一揖:“多谢长者!”然后学着老者的样子席地而坐。 这时候,仙车已经自动飘了起来,仿佛一片鸿毛,随风摇摆,不知飘向何方。 老者眼睛眯成一条线,上下打量着山伯,停了片刻方道:“小伙子,你以鬼身一步登天,为何没有惊喜若狂的样子?” 山伯躬身道:“启秉长者,小子心中高兴,只是未曾显于面上。” 老者摇摇头:“不对,我看你年纪轻轻,思虑深沉,与别的鬼魅轻狂放纵大不相同,说说看,你有什么好顾虑的?” 山伯看老者面sè尚佳,于是道:“小子听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以为修炼总是一步步提高的,如此一步登天,骤登仙界,只恐未荣先辱,不一定是好事。” 老者神目骤张,手捋山羊胡道:“何谓荣,何谓辱?你身在鬼界,又有何荣?只要能到得天上,哪怕是端茶倒水,提壶扫地,也是你的造化了。” 山伯默然,不愿与对方相辩,稍停片刻道:“请问长者,仙车凤驾每年携鬼上天,为的是什么?” 老者“嘿嘿”笑道:“你小子未卜先知,猜得不错嘛。天庭连年扩张,官员太多,缺少奴仆。所以我们就来选几个手脚麻利的奴才。” 山伯心头一沉,问道:“既然缺少奴仆,何不从凡间找个人呢?为何要找鬼魅?按说凡人阳气较足,更始于待在天上。” 老者双目放出神光,“哼”了一声道:“因为鬼仆最听话!鬼仆阳气不足,只能留在屋里,不会闲时四处生事!” 山伯心凉如水,接着问道:“那又为何仅限于三人?何不一次多带几人?” 老者冷笑道:“因为鬼仆的生命太短,只有百年!怎么样?小子,你现在知道实情了,还想不想去?” 山伯惨笑道:“原来如此!人说鬼市无情,怎么天界也是如此无情?” 老者面sè稍微和缓了一点,端起酒壶倒了一杯,说道:“如果愿去,就喝了这杯酒,我会传你一套功法,让你有机会在百年之内修成散仙。而且,如果你干活勤快,并且努力修炼的话,说不定能得到哪位大神的赏识,远胜你留在鬼市苦修!你想想,鬼市有什么好东西?哪里赶得上天界的灵气充足?哪有天庭的奇花异草多?再说了,做奴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英雄不论出身低,哪个成名的英雄小时候没做过卑贱的事?” 山伯沉默不言,此刻他想的不是自己,而是英台:“英台生于富贵之家,从未做过侍候人的事,她能做得来吗?她生xing倔强,素爱ziyou,怎肯甘于约束?” 可是再转念一想:“如果不去上天,我就要堕入地府了!我自己入地倒没什么,只是连累了英台。她若跟着到冥界那种yin暗的地方受尽折磨,尚不如到天界去做鬼婢呢!她若一个人留在鬼市,又怎能受得了孤寂的折磨?那还不如杀了她!” 想到这里,他抬头问老叟道:“请教长者,能否容我跟英台说句话?” 老者摇头:“不可,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不能见面了!天界轨距森严,禁忌男女私情,除非百年之后,你们各自修成正果,或许能再续前缘。”说到这里,他又瞄了山伯一眼,淡淡地道:“你放心,女孩子在天上不会受什么苦。如果摊上个通情达理的主子,或许是一场莫大的造化!你不知道,天庭的女官大都是从婢女做起来的!比如说董双成,王子登,郭蜜香,纪维容,如今这些受人尊崇的天官,当年不都是王母的婢子吗?” 山伯沉思片刻,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喝了这杯酒!人不可能看得太远,或许这条路也没有错。” 老者端着酒杯递过去,说道:“天界阳气太盛,这杯酒极yin极寒,可以保住你的鬼气。到了天界,你只要不出宫殿,就可以丝毫无虞。” 山伯接过酒杯,看着里面碧绿如油的酒液,心中苦笑道:“想我山伯一生读圣贤书,实指望身登庙堂,做个堂堂正正的大人物,如今却要到天界做个鬼仆了!嗨!”当下暗叹一口气,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谁知刚一入腹,只感到腹中一阵剧痛!痛得他四肢抽搐,面sè铁青,抱着肚子蜷缩地上,牙关咯咯直抖,两眼发黑,浑身冰凉,很快就不省人事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平躺在一个无人的山洞里,身边不远就有一堆温暖的九微火,正是九微火暖暖的热力,将他从无边的寒意中拉了回来。 “我这是在哪?仙车呢?凤驾呢?英台又到哪里去了?”山伯努力坐起身子,回想昏迷前老者说过的话,“难道说我是被抛下了?莫非英台已经到了天界?可是这九微火又是谁生的?会是英台吗?还是仙车上的老者?” 想起英台的离去,他就觉得浑身一阵寒冷,同时无边的孤寂拢上心头,那是一种chun蚕噬心般的痛苦:“从此之后,天地相隔,我还能见到她吗?她在天界的ri子会过得好吗?为奴为婢,ri子能好到哪里?若是想起我来,不是度ri如年?”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九微火,只觉得这所谓的圣火也是那样的无助:“是我自作自受害了英台。从今而后,我山伯就成了孤家寡人,再没人嘘寒问暖,再没人化蝶探视,更没人入坟相伴!我山伯真的无用!既不能做盛世文豪,又做不了乱世枭雄,我究竟能做什么”一时间,他的心里涌起种种不平,各种戾气在迅速地蒸腾着。 正在这时,忽有一人手提宝剑从洞外走进来,一面走一面低吟:“一ri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山伯陡然一震:“这不正是藏在蝶衣口袋中的肉身?看他那挺拔的身材,丰神如玉的样子,看他那横飞的剑眉,又白又嫩的皮肤,不是他是谁?他怎么活过来了?” 第101 节 尾三 来人渐渐靠近,片刻之间来到篝火边,隔着篝火席地而坐,冲着山伯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说道:“梁兄弟,你没事吧?” 山伯惊异地望着他,问道:“你……你……请问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神情一窒,迟疑片刻答道:“我姓‘尾’,单名……一个‘三’字。” “尾三?”山伯暗暗重复了一遍,心道这名字好怪! 尾三上下打量着他,一面伸手拨动篝火,一面道:“我见兄弟从仙车落下来,昏死地上,浑身冰凉,魂魄行将离散,不得不现身出来,用你袋中收藏的神木生了这堆火。幸亏生得及时,结果真的管用了。” 山伯吃了一惊:“原来是兄台救了我?我以为是仙车之主呢!尾兄请受我一拜!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言毕挣扎着起身施礼。 尾三将手一摆:“哎,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兄弟快坐下说话!” 山伯死活不依,终于还是拜了两拜,然后缓缓坐回地上,双目望着对方,说道:“请问尾兄,你……怎会活转来了?” 尾三朗声笑道:“我本来就没有死!只是静坐养神而已。” “静坐?不吃不喝静坐数百年?尾兄练的是佛家的功夫?” 尾三“嘿嘿”笑道:“佛家?佛家哪有我这样的弟子?我修的是一门与众不同的功法,本来应该一坐千年!之所以能这么早醒过来,还真是多亏了兄弟你呢!” 山伯一愣:“此话怎讲?” 尾三道:“既得九微火之助,又受百花酒之功,更有兄弟每ri朗诵四书五经,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三个月,却帮我避过一场大劫。所以我不知怎样报答兄弟呢!” “报答?别,尾兄别这么说。”山伯连连摆手。 尾三道:“我现在两手空空,报答的事ri后再说吧。我先请问一下,兄弟今后有何打算?” 山伯眼前一片茫然,摇摇头道:“我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没有一点力气,也提不起一丝做事的兴趣,更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尾三“呵呵”笑道:“怎么?因为失去了心爱的姑娘,就没了生活的兴致?” 山伯默然。他虽然早就想过有朝一天或许会离开英台,却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那么快,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说!一想起英台不知身在何处,他的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甜什么感觉都有,又慌又乱,仿佛一堆乱麻。 尾三见了他怅然失神的样子,不由得收起面上的笑容,神sè变得严峻起来,冷冷地道:“快醒醒,梁兄弟!世界本来就是这么残酷,如果做不了生命中的强者,就只能承受失败的苦楚!若不想忍人欺凌,妻离子散,就要有足够的实力!” 山伯闻言点头,却不想说什么话。 尾三接着道:“面对不幸,悲哀、哭泣是没有用的,上天不会怜悯弱者,它喜欢垂青的都是努力自救的人!慌乱、失神也没有用,因为慌乱中容易犯下更大的过错,甚至导致万劫不复的下场。梁兄弟,你若想找回心爱的女子,只有奋力苦修,力争早ri升上天界!否则夜长梦多,若是去得晚了,后悔都来不及!” 山伯听得血脉贲张,双拳紧握道:“尾兄说得不错,是这个理!” 尾三目注着他,说道:“前几ri,兄弟跟神医长桑弘说话时,我也在旁边听着。他说的虽有道理,却未必可行,也不一定靠得住。我这里只想劝你一句话:‘冥界黑雾重重,波谲云涌,尽量别去!’” 山伯感叹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还有别的法子,我怎会到冥界去呢?” 尾三道:“如果兄弟不得不去,去之前最好先见一个‘人’。” “什么人?”山伯为之一振。 “我与那人曾有一面之交,多年未见,也不知他此刻是人是鬼。” “那人叫什么名字?” “姓郭名璞,字景纯。此人在冥届人脉极广,曾经做过三位阎君的师爷,若得他一句话,你可以少受很多苦,冥届之行也将顺利得多。” “郭璞?这人有些耳熟,却不知怎生找他?” 尾三摇头道:“我也不知。若不然你再回鬼市一趟,那里人来人往,消息灵通,只要舍得花钱,没有打听不出的东西。” “不错,多些尾兄指点。”山伯道,“待我休息一会儿,便即前去。” 尾三拨了拨篝火,往里添加了点木柴,忽然起身道:“我还有事,不能跟兄弟同去,就此作别,来ri再会!” “尾兄到哪里去?”山伯忽然觉得好生孤寂。 “我要寻回‘天圣剑决’,那东西丢不得,否则又是一场大乱。”说话之间,已开始转身往外行去。 山伯跟着起身,叫道:“那位白衣姑娘是我朋友的朋友,请尾兄别太为难她了。” “好说!等见面看情形再说吧。” 山伯又道:“尾兄若忙完了,还请回鬼市歇脚!” 尾三眼看就要走出洞口,忽然又走了回来,将手一抖,“咔嚓”撕下一块袍袖,然后就着碳灰画了几个圆圈,横着画了一条蚯蚓,交在山伯手里,道:“若是笮融再来,将这个给他。” 山伯看得似懂非懂,心知他这样做必有原因,于是接过布片小心收了起来,说道:“多谢了!” 尾三快步离去,出了洞口好远,忽然以苍凉的声音低吟道:“一ri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山伯听得心中一动:“情根深种,一诺千金,这位尾三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总要吟唱这首无比哀怨的曲子?” 第102节 鬼渡 三ri之后的傍晚,山伯再一次来到云梦大泽的边上,望着烟波浩淼的大湖,他的心里十分沉重。 记得上次来时,身旁还有笑语嫣然的英台为伴,如今却是形单影只,仿佛天上的孤雁,迎着秋风奋力挣扎,然而长空浩渺,却不知飞向何方。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远处隐隐传来苍凉的歌声,随着秋风吹入山伯耳内。 “羊公碑?鱼梁洲?不错,这是出入鬼市的两个通道。” 羊公碑已经去过了,山伯不忍触景生情,因此决定改走鱼梁洲。 鱼梁洲,乃是位于汉江之中的一个洲岛,四面环水,全凭舟楫来往。 到得江边,已有大船泊在岸边,上面几乎坐满了人,眼看就要开船了。 山伯见乘舟之人个个身影不定,恍恍惚惚,不似普通百姓,知道这些都是鬼魂,乃是前往鬼市的,于是便问也不问,放心地上了船。 船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山伯走到船尾,找个无人的地方站着,回过头来打量众人。 一眼看去,只见众人衣衫褴褛,面有菜sè,好似刚从地底跑出来的一般,一个个闭着嘴不说话,却将眼珠骨碌碌乱转。 想来此时正是鬼月,这些人跑出来也不容易,山伯不禁心生怜悯。 时候不大,船上忽然冒出四个水手,各持长桨坐在大船两侧。 船尾则不知何时现出一位头戴斗笠遮去半面的中年人,一手扶着船舵,口中低喝道:“开船!” 山伯站得很近,依稀可见那人的面目。 那是一张面sè白净神情抑郁的脸,愁眉不展,双目无神,仿佛有着莫大的心事。 大船缓缓开动起来,开始时并不直接驶向大泽,而是沿着汉江顺流而下,先围着鱼梁洲绕一个大圈。 风声水声,夹杂着远处传来的隐隐钟声,苍凉悠远,不绝传入耳际。 掌舵的中年人忽然击舵而歌:“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 歌词原本宁静致远,可惜却被他幽怨愤懑的歌声破坏了。 山伯叹一口气,暗道:“好一个‘渔梁渡头争渡喧’,‘惟有幽人自来去’,原来‘幽人’就是‘鬼魂’啊!” 众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快看,那就是鹿门山,庞德公就住在山上,据说他已经修成地仙了!” “地仙?那怎么还管我们鬼界的事?仙鬼两途,难道说他不知道?怎么这么不自觉?” “是啊,我说嘛!他当年不愿在人间做官,原来想做我们鬼界的执事!也不知对他有什么好处?” 众说纷纭,这些做鬼的人常年呆在地狱,本来就有一肚子怨气,所以出口无情,将一个远近闻名德高望重的庞德公说得不像样子。 掌舵的中年人听得生气,怒哼一声道:“喂!说什么呢?七襄鬼主九顾鹿门,苦苦哀求庞德公出山,你当庞公愿意趁这趟浑水?” 他一出口,众人议论声骤歇。 只有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不肯示弱,扬声问道:“刘表当年也曾数次登门拜访他,他那时为何不愿出山?却要受鬼主之邀!” 掌舵人“嚯”地转过身子,怒视着对方道:“我当何人,原来是刘表的妻弟,献荆州与曹贼,却为曹贼所杀的蔡瑁!有你这般卖主秋荣的属下,庞德公如何敢奔刘表?” 蔡瑁为人揭穿了身份,禁不住涨红了面皮:“你又是何人?为何遮了面目不敢让我们看?” 掌舵人“蓦”地将斗笠压得更低,低喝一声道:“叉将下去,此船不载卖主求荣的小人!” 话音刚落,就见四个cāo舟的汉子一拥而上,搬胳膊拉腿,抬起蔡瑁从船上扔了下去! 蔡瑁在水里拼命挣扎,高声怒骂:“兀那混蛋!你究竟是谁?我要到鬼主那里告你,说你拒载贵客!” 掌舵人yin沉着面孔并不答话,只是将手一摆:“全力划船!” 众船客被吓得一声不吭,生怕自己也被扔下去。 山伯回头望望在水中挣扎的蔡瑁,禁不住劝掌舵人道:“往事如过眼烟云,先生何必耿耿于怀?还是将他拉上来吧。” 掌舵人看他一眼,见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当下并未在意,只是道:“将这等小人载上鬼市,岂不败坏了修鬼圣地?” 山伯微微一笑:“鬼市之人本就稂莠不齐,妖魔鬼怪比比皆是,也不缺他一个。” 掌舵人双眼一翻道:“哼!我就是拒载!就算鬼主来了,我也不让姓蔡的上来!” 山伯不愿为一个小人与他争执,当下道:“先生既然执意如此,那也未尝不可。我只担心淹死了他,或与先生修行不利。” 掌舵人讥笑道:“他一个堂堂的水军都督,这点小水,岂能淹死了他?” 山伯笑了笑:“原来如此!先生早已想到此点,只是一时不忿,给他难堪罢了。” 掌舵人渐渐沉默下来,没多久再度恢复当初忧郁不平的神sè,继续以苍凉的声音唱道:“昔闻庞德公,采药遂不返。金涧养芝术,石床卧苔藓……” 待到歌声稍歇,众人纷纷改口拍他的马屁:“庞德公一代隐士,德高望重……” “据说庞德公是诸葛卧龙的师傅,学问渊博得很……” 掌舵人也不答话,只是闭着眼睛倾听。 又有一人道:“岂止卧龙先生,凤雏先生还是庞德公的侄子呢!伏龙、凤雏,得一可得天下,那都是盖世奇才啊!” 听了这句,掌舵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目中放出异样的神采。 “可惜死得太冤!要不然,功勋定在诸葛先生之上!”有人深表遗憾。 闻听此言,掌舵人眼中的神采又逐渐暗淡下去,甚至忍不住微微摇头。 山伯心中一动,忽然凑近身子低声问道:“不知庞统先生是否修成了鬼仙?” 掌舵人瞪他一眼:“五十年前就修成了!你问他做什么?” 山伯笑道:“前辈高人,心向往之,故而相询。晚辈经常在想,当年庞统先生与诸葛卧龙齐名,却不知如今的情形如何,两人的功力是否还是半斤八两?” 掌舵人面如死灰,嘶哑着声音道:“你……没得比了!诸葛……已经修成正神……庞统……算什么东西……”说着cāo舵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 船上众人见其神态有异,一个个吓得都不敢说话,生怕他一怒之下将船翻过来。 山伯沉默片刻,淡淡地道:“‘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先生所颂之词尽是山水田园诗中的佳句,可惜却失了恬淡虚无的jing神。如果能少点幽怨,多点淡然,或许对您的修行大有裨益。” 掌舵人“嚯”地转过头来瞪着他,面上神sè忽怒忽恚,忽喜忽忧,良久之后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跟我来!” 山伯被吓了一跳,挣了一下没能挣脱,不得不跟着对方往前走。 众船客一个个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山伯被拖下去。 掌舵人下了舷梯,将山伯拉到一间僻静的船舱内,这才松开手掌,道:“对不住了!小兄弟请坐!你刚才说得不错,能否再多说几句?”说着拉过一张椅子,让山伯坐下。 山伯见对方神sè不错,这才松了口气,拱手答道:“庞先生堪为人杰,智计通天,怎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哪里要我多说?” 掌舵人面sèyin晴不定,一手揪住自己的头发,现出苦恼的样子。 山伯大着胆子道:“您老知其为而不为,宁愿将自己困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却不愿打开天窗领略外面的世界!修炼之法多如牛毛,以您的才智,哪里用得着亲自掌舵呢?” 掌舵人低头沉思了片刻,竖起手掌在自己头上敲打了两记,然后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山伯道:“小兄弟猜错了。我可不像羊公那样,妄想积累功德自然而然地转化为神职人员。我是心中烦恼,才来掌舵解闷的,谁知越解越闷,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山伯道:“先生有何烦恼?以您的才智也有想不开的?修仙就是修心,心宽自然仙成……”迫不得已,他将杜预的修鬼理论搬了出来,其中又加了神僧法显和仙翁葛洪的观点,滔滔不绝,娓娓道来。 听着听着,掌舵人猛一仰头,说道:“多谢小兄弟开解,我明天就离开这里,前往扶桑鬼岛潜修。” “扶桑鬼岛?”山伯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个地方。 “不错,位于海外仙山蓬莱、方丈之间,有一个方圆数百里的岛屿,乃是修鬼的圣所,盛产灵药,灵气之足远在七襄鬼市之上,我准备去那里修炼。” “好啊!恭喜先生找到修仙之所。” 掌舵人望他一眼道:“扶桑鬼岛有很多禁忌,不是每个灵鬼都能上去的。按照规定,每个修成鬼仙的人可以携带一人前往,如果小兄弟愿去,我带你同去!” “这……”山伯迟疑着道:“多谢先生了!不过我准备远赴冥界一行,看看能不能补足丢失的阳魂。若有成功的机会,ri后再去拜访先生。” “你要去冥界?”掌舵人伸手翻开他的手掌看了看,又抬头端详他的五关面相,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要去!千万莫去,兄弟此行凶多吉少!” 山伯勉强笑道:“是吗?先生没有看错?” 掌舵人似乎很不高兴,一下子松开他的手掌,说道:“我庞统是什么人?怎会开这种玩笑?你若不听我言,必有牢狱之灾!说不定终生困于十八层地狱!” 山伯禁不住深吸一口气:“怎会如此恐怖?请教先生,似晚辈这般阳魂残缺之人,如果不去冥界,能否在尘世之中找到疗法?” 庞统伸手摸向他的顶门,闭目沉吟片刻,说道:“奇怪了!按说每个人的阳魂都是完整的,否则就不该降生世上。如你这般情形,早被冥界收回再造了!你想修补阳魂?不可能的!我看只有喝下孟婆茶,游过生死河,重新转世投胎了!” “不!那不行的!”山伯大声叫道。 庞统皱着眉头道:“若不然还有什么法子?那我就不知道了!”停了一下他望着山伯失望的面sè,又道:“你如果执意要入冥界,最好先去找一个人,那个人是术数大师,堪舆之祖,也就是风水界的祖师爷,此人在yin间名声极响,曾经做过三位阎君的师爷……” “莫非前辈说的乃是郭璞?” 庞统惊异地瞧他一眼:“不错!你怎么先知道了?” 山伯并不作答,只是问道:“请问前辈,何处能找到郭璞?” 庞统闭目掐指算了一算,说道:“幸亏你问的是我!时间也刚刚好!明ri午时三刻,郭璞将被大将军王敦开刀问斩,你要赶到姑苏城外的南冈头,在一棵有鸟窝的双头柏树下等着。” 山伯吃了一惊:“他要被开刀问斩?那为何不早些通知他,让他避开了去?” 庞统笑道:“通知他?你当他不知道吗?郭璞修仙有成,却由于某些缘故,成不了大罗金仙,不得不借助兵解,先修成散仙,然后再寻找适当的法子,过渡成正神。所以明天他是死定了的!你也别自找麻烦!你只要候在双柏树下,等他的肉身一到,就高声朗诵十九首游仙诗,事情就差不多了。” “什么游仙诗?”山伯不解。 庞统转身从抽屉里摸出一本诗册:“这是郭璞最得意的诗作,一共有十九首。他当年送给我叔叔庞德公,被我叔叔扔在垃圾箱里。我见他写得不错,就重新捡了回来,今天送给你了!你明ri对着他的肉身高声朗读,他定会出来见你!” “多谢前辈!”山伯大喜过望。他本想回鬼市张贴告示,四处寻觅郭璞的下落,却没想在这里见到庞统,还给他点明郭璞的方位! 庞统又叮嘱了几句:“千万别错过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郭璞被斩之后,元神只能留在肉身附近半个时辰,然后就飘然远逝,不知所踪。” 山伯心中不安:“只有半个时辰?怎么会这么短?” 第103节 鬼师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 姑苏是江南水乡的代表,水网密布,纵横交错。城中是水,城外是水;园中是水,园外还是水。 巳时未至,山伯便赶到姑苏城南的山岗上。 烈ri当空,阳光灿烂,他不得不穿上蝶衣,在周围飞来飞去,四处寻找生着鸟巢的柏树。 山上林木茂盛,所幸柏树并不多,架着鸟巢的柏树就更加少了。 巡视一圈,他终于确定了目标。 那是位于山岗北侧的一株高大的柏树,树干本身并不高,早早分出两个枝杈,每个枝杈却都高得出奇。枝杈正中一个鸟巢,足比别的鸟巢大两三倍还多。 柏树之下立着块无字的墓碑,碑后石壁上有一个人工开凿的山洞。洞深八尺,宽约三尺,仿佛石雕的棺材一般。 再往下看,墓碑距离山脚足有三四十丈,眼前的林木都被砍掉了,空出宽约五尺的通道。 山伯瞧得暗暗点头,心道:“看来庞统所言不错,郭璞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兵解那一刻了!此处距离姑苏城不远,只要人一死,不出半个时辰,肉身就能抬过来。却不知抬棺的人是谁?会不会妨碍我与郭璞的交流呢?” 他站在柏树荫中遥望姑苏,心想:“这郭璞真是个怪人!既然做过三位阎君的师爷,显然在yin间位高权重,又何必重入人间,忍受兵解的苦楚呢?难道说他也要入世修行,积累功德不成?” “还有,他为何要修散仙?难道说是因为鬼气太重,元神不足的缘故?” 山伯越想越觉得难解,既然想不通,只好忍住不去想他。 他从蝶衣口袋中摸出庞统给他的那册《游仙诗》,从头开始阅读起来。 “‘青溪千余仞,中有一道士。云生梁栋间,风出窗户里。借问此何谁,云是鬼谷子……’好诗!‘云生梁栋间,风出窗户里’,这两句诗说的该是‘坐忘’的境界了。鬼谷子闭目端坐,凝神敛息,头顶上云雾缭绕,耳畔边清风习习。此时天地无存于心,物我皆忘,与道冥一……果然是好诗啊!” 读着读着,他禁不住高声赞叹起来! “‘悠然心永怀,眇尔自遐想。仰思举云翼,延首矫玉掌。啸傲遗世罗,纵情任独往。明道虽若昧,其中有妙象。’……思维挣脱了人世的罗网,如大鹏展翅,天空海阔,纵情往来。看来郭璞先生在探索‘大道’啊!老子云:‘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这是多么奇妙的景象!” 山伯一边读一边感叹。 他本来就是个书呆子,这一摸起书来,早将整个身心沉浸在书本里,浑然忘记自己的来意了。 “……杂县寓鲁门,风暖将为灾。吞舟涌海底,高浪驾蓬莱。神仙排云出,但见金银台。陵阳挹丹溜,容成挥玉杯……升降随长烟,飘摇戏九垓。奇龄迈五龙,千岁方婴孩……” 他一首接一首地朗诵着,眼前似乎展开一幅幅群仙嬉游图,出场的神仙有陵阳子明、容成公、嫦娥、张洪崖、宁封子等。这些仙人各显神通,各献其伎,长生不老,逍遥快乐。 正朗诵间,午时三刻已过,晴朗的天空忽然变得yin霾密布。 “咣咣”几个响雷之后,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那雨下得太大了,仿佛翻江倒海一般,地上刹时全是积水! 山伯从诗书中惊醒过来,心知到了关键时候,郭璞的肉身以及元神很快就要到了! 大雨透过浓密的树枝泼在身上,他已经无法立在大柏树下,不得不躲到无字碑后的石洞中,展开诗册接着诵读。 “六龙安可顿,运流有代谢。 时变感人思,已秋复愿夏。 淮海变微禽,吾生独不化。 虽yu腾丹溪,云螭非我驾……” 偷眼望去,只见山下洪水滔滔,一条银练劈波破浪而来! 到得近前,才发现那竟是一件白sè的长袍! 袍上平躺一人,双目紧闭,神sè自然,颈项之中有道伤痕,却不见丝毫血迹! 长袍托着肉身径自漂入石洞中,就停在山伯脚边。 山伯心中一紧,几乎有种亡魂皆冒的感觉。 他连忙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定下心来,接着朗诵下一首:“四渎流如泪,五岳罗若垤。寻我青云友,永与时人绝……” 他感觉这诗恰好符合眼前的情景,瓢泼大雨仿佛老天在流泪,只是为了祭奠郭璞的兵解。 谁知一首诗未诵完,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深沉的低喝:“年轻人让出石洞!不要坏我大事!” 山伯一惊,生怕得罪对方,急忙飘身出了石洞,立于大柏树下。 此时骤雨渐停,天上yin霾不减,冷风习习,吹得人浑身发凉。 正在心神不定之际,耳边忽然响起“咔嚓”一声脆响,回头望去,只见石洞外壁忽然从上落下,形成一道石门,将长袍、肉身彻底封存在内! 山伯担心郭璞的元神就此飘逝,急忙又翻开一章:“静叹亦何念,悲此妙龄逝。在世无千月,命如秋叶蔕。兰生蓬芭间,荣曜常幽翳。”这么念着,他心里有些恍惚,不知是在悲叹自己的早逝,还是在叹息郭璞的仙逝,诵完之后,禁不住双膝跪地,口中叫道:“晚辈梁山伯,求前辈指点迷津!” 然而周围却没有一点声音,似乎这么眨眼工夫,说话人已经去远了! 山伯还不死心,张口又诵:“晦朔如循环,月盈已复魄。蓐收清西陆,朱羲将由白……” 刚念一半,忽然被人打断了,只听一个深沉凝重的声音道:“年轻人,你可真会挑时间!是谁指引你来的?所为何事?” 山伯再拜道:“晚辈身患阳魂残缺之症,yu赴冥界一行,又恐不能全身而退,承蒙凤雏先生和尾三先生点化,来此求前辈指引一条明路!” “尾三?你在何处见到了他?”听声音有些惊讶,却只是针对尾三一个人,似乎对庞统没什么感觉。 “尾三先生静坐数百年,神功大成,已经出关了,此刻正在中原地界,晚辈前几天还见到他。” “嗯,好!”稍停片刻,深沉凝重的声音道:“你yu去冥界?我跟平等王、都市王有些关系,可以帮你疏通一下。只要你没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应该问题不大。” 山伯心中大喜,叫道:“多谢前辈!” “不过,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最好多准备点钱物,能量石,或者吃的东西,多交买路钱,才能一路平安。” “谢前辈指点!” “冥界变幻无常,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若遇极大困境,始终无法走出冥界,你可以设法赶到大海之底正西沃石下,都市王大殿的西侧,那里有个郭师爷寓所,我有些东西留在彼处,对你来说或许有些价值。开门的钥匙就在左侧石狮子屁股底下。” “晚辈感激不尽!” “不用再谢了,我是看在尾三的面上才帮你的!唉,其情可悲,孽缘可悯,尾三这个人呐……”声音渐消,似乎已经去远了。 第104节 瘦身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此时已是七月下旬,天气依旧很炎热。热得人浑身难受,提不起一丝jing神。 时至中午,竹林七贤早已躲入竹屋中睡觉去了,白衣少女也有好多天不见踪影,只有许仙一个人顶着烈ri,端坐地上练功。 他心中紧记着刘伶说过的话:“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夏ri阳气最盛,特别适合炼气化神。”因而一动也不敢动。 汗水从头上流下来,湿透了他身上的衣服,口里更是冒起了火! 若非前段ri子修炼有成,长时间的烈ri暴晒早就把他晒晕了。 即便如此,他也有些吃不消,只能咬牙坚持着。 正在这时,忽见白衣少女悄悄从林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包裹,一声不响摸到他的身边,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许仙的脸上被她耳鬓的青丝擦得痒痒的,还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就紧着躲开了。 白衣少女不依不饶,依旧靠了过去,继续附耳说话。 许仙听得半信半疑,回头向着竹屋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白衣少女柳眉微皱,薄怒轻嗔,一面轻轻招手,一面转身走向竹林深处。 许仙犹豫了一下,不得不跟了过去。 等到两个人的身影完全淹没在竹林里,白衣少女才站住不动了。 许仙很快走了过来,低声道:“我的好姐姐,你说的能行吗?” 少女压低了声音娇笑道:“我出去这么多天,并没有闲着乱逛!跟你说,我可是拜会了多位高人的!你放心,站着别动,看我的!” 许仙只好站着任她摆布,心道:“这冤家真能折腾,听见风就是雨,也不知道行不行。” 少女打开包裹,取出一些软泥、颜料,还有几个装满液体的瓶子。她先用一种液体将许仙面上紫红的颜sè洗去,然后打了一层淡青sè的底子,又敷上一层ru白sè的粉末,然后开始用软泥将颧骨眉骨加高,随即一点一点地雕刻起来。 许仙任凭她的纤手在脸上摸来摸去,心中感觉很舒服,口中却道:“好了吗?” “快了!”少女一面说着,一面帮他沾上胡子眉毛,上下端详一番,复又打散他的头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你自己看看。”说着取出铜镜递过去。 许仙接过镜子看了看,禁不住吃了一惊,镜中出现的完全不是自己的样子,赫然成了另一个刘伶!如果只看面部,那是像了个九成九,除了一样,刘伶的身材很是消瘦,而此时的许仙已经相当结实了! 许仙苦笑着摇头,心道:“刘伶喜欢光着上身,就算穿衣也要露出胸膛,那种瘦骨嶙峋的样子简直是他的招牌,别人想装也装不像。真不知道少女为何别人不捡偏要捡刘伶来做模子。” 少女见许仙欢喜又叹息,似乎猜出他在想什么,凑近身子低声道:“越是难弄,别人越不会怀疑。我这里有颗‘瘦身丹’,皇甫先生给的,你吃下试试看。”说着摸出一颗黑不溜秋不起眼的药丸。 许仙听说是皇甫医仙的东西,当下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 丹丸又苦又涩,滋味跟橘子皮差不多。 不一会儿,许仙就觉得浑身发紧,眼见着皮肤肌肉迅速干瘪下去,没多久就从一个水灵的年轻人变成一个干枯消瘦的汉子,果然跟刘伶的样子差不了许多。 少女喜笑颜开:“真的很灵也!我就知道皇甫师傅不会骗我!公子一个人走出去往南走,我等上半个时辰再出去。距此十里有个古柯镇,镇上有个悦来客店,刘伶常去沽酒,有时候一醉就是一天,你就到那里等我。” 许仙前后左右看了看,感觉应该能行,于是大着胆子往外走去。 刚走两步,衣袖却被少女拉住。 “等等,脱下衣服,光着膀子才好!还有,把酒葫芦带上!” 许仙一想也是,忙依言脱下衣服。 少女则飘身来到竹屋前,将刘伶出门必带的酒葫芦提了来,帮着系在许仙的腰间,然后送他穿过竹阵,躲在林内看他往外走。 竹林之外有些高大的松树,树荫里坐满了来自魔门各派的高手,还有一些飞来窜去的眼线、探子,看见有人从竹林内出来,无不起身戒备着。待到看见是光着膀子披头散发的刘伶,这些人又都坐了下去。 有人远远地打招呼:“刘散仙,今天怎么出来了?是不是林子里呆着太寂寞,回家看婆娘啊?” 许仙不敢说话,只是哑着嗓子冷哼一声,用手拍了拍酒葫芦,装作出去打酒的样子,然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他的功力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过了炼jing化气的初级阶段,虽说依旧打不过眼前众多的魔门高手,心里却不是那么害怕了,胆气壮了不少。 众人都没有怀疑他就是刘伶,自然不会将他拦住。 如果说高手可以随意改变形貌,那也要修到真人界中期之后,就算是竹林七散人,目前也未必能够做到,更不要说许仙了! 众人留意的只是许仙一个人,对于七散人则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对于白衣少女更是敬而远之。 许仙离开众人越来越远,心里也跟着放松了一些,禁不住对少女越发佩服。 古柯镇是一个乡间小镇,街道并不长。 悦来客店是镇上唯一的旅店,距离街头不远,倒是好找。 刚一推开店门,伙计就迎了上来,口中叫道:“刘爷!您要的三坛汾酒刚刚送到,酒菜都是现成的,是不是先喝几杯再走?” 许仙心道:“有这种好事?”口里笑道:“嗯,找个清净的地方,先喝两杯。” “知道了!您老喝完酒要吟诗作赋,不能受人打扰。笔墨都给您准备好了!”说着将许仙领到一间静室内。 不一会儿,酒菜端了上来,鸡鸭鱼肉都齐了。 许仙一面饮酒一面等少女到来,心中在想:“我躲在屋里,她不会找不到吧?” 第105节 西行 时间刚刚过去半个时辰,紧闭的窗子忽然开了。 一位身着青衣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窗外,笑语嫣然地招手道:“不要吃了!这些东西哪是人吃的?我带你去吃山珍海味!” 许仙惊奇地望着她,见她年约十二三岁,肌肤盛雪,眉目如画,看面目与白衣少女有几分相像,论身材却要纤细得多,禁不住问道:“你是谁?” 小姑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公子在等什么人?你要等的人不会来了,她让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她会在那里等你。” “是吗?”许仙半信半疑地望着她,心想:“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又变了?” 小姑娘见他坐着不动,“噌”地一声从窗外跳了进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筷子,随手丢在桌上,笑语催促道:“快走了!再不走,当心竹林七鬼会追上来!” 许仙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往外走。 小姑娘不紧不慢地跟着,快到门口,忽然看见旁边桌上摊开的笔墨,嘻嘻笑道:“且慢,公子留个字再走。” 许仙搓搓手道:“还是算了吧,莫要惹师傅们生气。” 小姑娘不依,挽起皓皖,提笔写了一行字:“素梅花,栩仙树,紫竹林中,错被chun留住。枯坐艳阳机不露,借雨邀风,脱壳金蝉去。”字迹小巧,倒也工整。写完之后,露出颇为得意的笑容,非要拉许仙多看一眼。 “写得好!”许仙不敢多看,只想快些离开,“好一个‘素梅花’,你是白素梅的什么人?” 小姑娘眼珠轻灵地一转,答道:“我们是姊妹。” 许仙“喔”了一声,心里已然相信了九成。 两人径直出了客店,在伙计略带疑惑的目光里一路向西行去。 大约行了两三里,来到一处无人的清溪水泉边,小姑娘拉住许仙:“等等再走,公子洗把脸,换上衣服,再把这个戴上。”说话间,手里不知何时摸出付制作jing巧的面具。 许仙走近水边,三两下将面上的颜sè洗去,随后接过面具看了看,赞道:“怎么这么薄,莫非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小姑娘瞄他一眼,笑道:“你难道剥过人皮?要不怎么知道人皮是薄还是厚?告诉你,这是我爹用扬子江里一种罕见的鲟猫皮制成的。除非仙佛之流,拥有过人的眼力,否则很难看得破。” 许仙摸索着戴上面具,问道:“你爹的功力很高吗?” “那是当然,就算七散人一拥而上,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么厉害?”许仙吃了一惊。 “所以说,公子不如拜在我爹的门下,远胜在江湖上颠沛流离!” 许仙默然,停了片刻方道:“我已拜在金华山门下,不容再改了。况且黄祖师功力通玄,名闻宇内,赤松观又是修道的圣所,只要努力修炼,假以时ri,成功的希望很大。所以,我不想在竹林逗留,只想早ri赶回去。” 小姑娘却摇头道:“不行的!公子若一路南行,直奔金华山,不出两百里就会被魔教擒去。” “那可怎么办?”许仙面现焦急之sè。 “素梅姐姐已经先行西去了,着我领你过去。有她为你安排,你还怕什么呢?” 许仙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再加上对于白衣少女有着足够的信念,于是点头道:“那就快走吧。” “公子这样走太慢了!我有一套呼吸行走的口诀,你想不想听?” “什么口诀?灵验吗?” “凭你现今的功力,稍加习练,一ri之间最少奔出八百里。” “那我就试试?”许仙开始神往起来。 “功垂百脉,气注阳陵……”小姑娘笑吟吟地传授新近得来的轻身功法。 没多久,两人复又上路,翻山越岭直奔西南。 许仙越走越快,未及傍晚,已经赶到扬子江边。 小姑娘轻而易举寻了条小船,令许仙上船休憩,准备乘着夜sè溯流而上。 许仙担心地道:“夜里风大浪急,莫若从岸上走吧?” 小姑娘笑着摇头,夸口道:“我自幼生在水乡,怕什么风浪?何况今夜风平浪静,正是行舟佳期,你就放心吧。” 许仙见她年纪幼小,不忍让她cāo劳,忙争着摇橹。 小姑娘用力将他推开:“我有cāo舟秘诀,十分省力。公子只管上船休息,明ri一早,管保赶到地头就是。” 许仙磨不过她,只好坐在船头看她摇橹。 天sè很快黑了,半个月亮爬上天空,皎洁的余辉撒在水面上。 小姑娘一面悠闲地划着船,一面轻声唱着小曲:“银甲弹冰五十弦,江湖风急雁行偏。故人情怨知多少,扬子江头月满船……公子啊,你说素梅姐姐生得漂亮吗?” 歌声婉转动人,许仙正听得入迷,没想到她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禁不住呆了一呆,答道:“漂亮……” 小姑娘咯咯笑道:“你喜欢她吗?” “这……”许仙被问住了,多ri相处,若说不喜欢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若是坦然相承,未免有些尴尬。 小姑娘笑嘻嘻地道:“公子跟我说实话,我不告诉她。” 许仙不言,只是嘿嘿笑着。 小姑娘绕个圈子问道:“除了我姐姐之外,公子还喜欢什么人?” 许仙摇头:“没别人……” 小姑娘见他被绕了进去,不禁高兴起来,又道:“听说你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名字叫作‘素贞’,你还记得她吗?” 许仙一惊:“她怎样了?她爹不是好人,没有亏待她吧?” 小姑娘噘着嘴道:“看把你急的!她的运气不错,已经拜在花蕊仙娘的门下,进步神速,说不定比你厉害呢!” “花蕊仙娘?那是什么人?” “魔门久负盛名的一位长老,论辈分还是当今宁幽宫主的师姑呢!” 许仙叹了口气:“她到底投在魔门门下,真是可惜了!” 小姑娘微微一笑:“魔门怎么了?如今的中土几乎都是魔门的天下!佛道两家自顾不暇,顶尖高手都忙着闭关修炼,平常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修道多艰苦?倒不如魔门ziyou自在,活得痛快!” “ri子痛快却无法长久。要想长生不老,还要求仙访道才行!” “长生不老?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除了令祖修仙有成之外,世上还有多少人得成大道了?就算黄大仙不还是个地仙?至今不能脱体飞升!哎,话说到这里,我想请教公子,令祖飞升之道有何特异之处?他没留下某种修仙的法子吗?” 许仙双手一摊:“若有的话,我又何必辛辛苦苦不顾生死四处求道?先祖恼我私自放走了妖人,临去之际一句话都没有交待,更别提传授道法的事!” 小姑娘眼珠一转,笑道:“或许令祖在你睡梦之中留下话了,你只是无法想起罢了。竹林七鬼为何跟魔门达成协议,我看多半是冲着这个来的!” 许仙吃了一惊:“即使真有,我也想不起来!我那时年纪尚幼,又隔了这么多年,早忘得一干二净!这下惨了,不知道他们想怎样逼我!” “那谁知道?落在白骨门主的手里,不死也会脱一层皮!所以素梅姐才劝你逃出来!” 许仙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的命真苦!总是逃命,究竟要逃到什么时候?” “公子若不想逃,只有破釜沉舟,自己找出其中的秘密!找到令祖的修仙秘笈或者魔门的诸般藏宝,然后才能居于主动。” 许仙苦恼地摇摇头:“这怎么可能?” “素梅姐姐正帮你想法子,你只要跟她走就行。” 第106节 巫家 小船悠悠,夙夜难眠。 许仙躺在小船中,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了很多,心里很乱,对前途迷惘得很。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月sè西沉,星河寥落,他终于支持不住,眼皮不知不觉合了起来。 见此情景,小姑娘停下摇橹,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片刻之间,舟行渐渐加速,直如风驰电掣一般。 等到旭ri东升,艳阳高照,许仙醒过来的时候,摇橹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代之以明眸善睐,仪态万方的白衣少女。 “公子醒了?”少女笑着问道。 “姐姐怎么在这儿?你是何时到的?”许仙揉着眼睛问道。 “我来了好一会了,听见公子说梦话呢。” “是吗?我说了什么?” “公子做梦都在修仙呢!” 许仙讪讪地笑道:“那个穿紫衣的小妹妹哪去了?” 白衣少女莞尔一笑:“她已经回家了。” “走得那么快,连句告别的话都没说。”许仙一面说着一面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汪洋之中,前后都不着边际,不觉吃了一惊:“我们这是在哪?”。 少女笑道:“这里是方圆千里的云梦大泽,这一带藏龙卧虎,高人无数,我带你来碰碰运气。” “云梦大泽?四处都是水,连个人影都没有,会有什么高人?” “高人多着呢!”少女将手往南方一指:“向南三百里,有个七襄鬼市,七岛相连,仿佛北斗七星,乃是修鬼的圣所。” “鬼也修真?难不成我们要去那里?” 少女微笑摇头:“公子又不是鬼,如何能够去得?”随即往北一指,“离此八十里,有个万圣山,山势连绵,洞府无数,住了数不清的妖魔鬼怪,乃是修魔的圣地。” 许仙连连摆手:“不要去!我们还是回去吧!” 少女赶忙笑着安慰他道:“我早知公子不会去的,又怎会让你不安?你放心,我们要去的乃是那儿,正西方,还有一座灵山。” 许仙极目西望,果然看到天边有一带远山,青山隐隐,白云悠悠,禁不住神往道:“那是什么所在?莫非佛祖所居的极乐圣地?不对啊,西天不可能那么近!” “那就是巫山,巫家的祖庭所在。” “哪个巫家?” “就是巫咸、巫彭的家,中土最神秘的家族。巫家出来的人,十有仈jiu都是神仙。” “巫咸?那岂不是传说中的人物了?” “不错,听说巫家十兄弟有七位在昆仑神山,被王母待为上宾;两位登上天界,在玄都玉京七宝山任职;只有最小的一个,名叫‘巫罗’的,还经常在中土露面。” 许仙听得心动:“他会见我们吗?” 少女柳眉微蹙:“我听说他最近刚回来,所以赶着过来,至于能不能见到,却是难说,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许仙的目光一直盯着远处的山峦,心里早已飞了过去。 小船无风自行,缓缓向前方飘去。 小船飘飘荡荡来到山前。 放眼望去,只见山花烂漫,草长林密,绿树掩映之中,却有一条小径弯弯曲曲延伸到水边。 少女将小船拴好,迈步上岸,领着许仙往前行去。 小路宽约五尺,铺以青石。 路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题着:“大巫之家,非请莫入。机关重重,凶险莫怪。” 许仙见了有些犹豫:“难道说就这么闯进去?” “还能有什么办法?在这里喊破喉咙也无人听到。许多时候,苦苦哀求不如闯上门去。” 许仙指向石碑:“你瞧,有机关呢!” 少女樱口一撇,轻笑道:“那是吓唬凡间百姓的,当不得真。何况,我对阵法并非全然不通,先前便有根基,近来又从竹林七鬼那里学了点东西,就算真有机关,也未必闯不过去。” 许仙见她说得轻松,于是鼓起勇气往前走。 大约走了里许,只见地势越来越高,转了两个弯,忽见路旁立着块更加高大的石碑,上面的题字愈发严厉:“前路凶险!请走回路!” 少女嘻嘻一笑,浑然没放在心上。 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一道山口,却见旁边石壁上赫然题着四个醒目的朱红大字:“擅入者死”! 乍见“死”字,许仙禁不住心中一抖,停住了脚步。 少女微微皱了下眉,轻哼一声:“想吓唬我?我不是吓大的!我只相信家父所说的话:‘人生在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畏首畏尾,必然一事无成。’” 许仙本来还待说点什么,闻言不得不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道:“我一个男子汉,还不如人家姑娘豪爽,絮絮叨叨,没来由让人笑话。” 穿过谷口,继续前行,依旧了无人迹。 转过一片竹林,忽然现出一片花海,杂花纷呈,sè彩缤纷。 微风吹拂,带来阵阵花香。香气浓郁,沁人心脾,闻一口都几乎要醉倒。 数百丈外,桂花掩映之中,正有一座屋檐飞起的宫殿,想来就是大巫之家了。 少女一见心喜,急匆匆往前奔去。 “呀,巫先生真会享受,全不管世事纷争,一个人躲在这里赏花!” “是啊,有这样宁静安详的所在,换我就不用修仙了!” 沿着小径进入花海,走了十余丈之后,脚下的路忽然消失不见了。 许仙看着前方的点点繁花,轻声提醒道:“看来这些花有些古怪!”。 少女笑了笑:“那是自然,一路行来这么容易,连我都觉得奇怪。若是就这么一直走到底,那就难以理解了!我估计,这些花不但构成了花阵,而且十分复杂,不易破解。待我仔细瞧瞧,看是什么阵。”说着收起笑容,环顾四周,翘起雪白的纤指,认真推算起来。 “乾三连,昆六断……左三右五,进四退一……看起来似乎是较为少见的青霄六爻阵……公子站着别动,让我走几步试试。” 许仙静静地看着少女试阵,眼见她美妙的身躯在万花从中穿来走去,鼻子里闻着浓郁的花香,不觉瞧得痴了。 片刻之间,少女已经走了回来,十分轻松地笑道:“果然是青霄六爻阵,这阵难不倒我,公子请跟我来。” 许仙早已打定注意,只管跟着对方便是,当下不再多言。 两人在花丛中小心翼翼地走了数十丈,眼见距离宫殿越来越近,心中都充满了期待。 “希望能见到巫先生。看那宫殿,修得多么雄伟!气势不凡呢!” “奇怪,怎么看不到人影?难道说从里到外没有一个人?” “诺大的宫殿,即使主人不在家,也该有下人的,估计都在屋内。” “姐姐确定巫先生在家?” “是医仙皇甫先生说的,想来不会有假。这些天,我可没闲着,有空就去他那里,学了不少的医方呢!” “姐姐敢来这里,是皇甫先生介绍的吗?” “哪有那样的好事?我只是听他提起过,说巫先生是移魂唤魄的顶尖高手,每年这时候都会回家,因此就来了。” “姐姐这么闯进去,不怕巫先生怪罪?” 少女瞄他一眼:“还有别的法子吗?为了救公子,总要冒险的,难道说你想被人家追索一辈子?魔门寻不回宝藏,不会罢休的!” 许仙心生感激,道:“若是真的遇险,姐姐一个人先走,莫要管我。” “公子莫怕,我还有医仙令呢,危机之时,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嘻嘻,即使没有医仙令,我也会这么做,你不知道,我的胆子一向很大的。”说这话时,少女想起当年一个人将宁幽宫搅得鸡飞狗跳的情景,面上不觉微微一笑。 许仙明白少女心xing使然,同时也有艺高人胆大的因素,因而十分钦佩。 走着走着,少女忽然伸手一拦:“别动,前面的阵法似乎变了!” 许仙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站着,这时候,他感到周围的花香更加浓了,整个人仿佛喝醉了一般,jing神恍惚,眼花缭乱。 “姐姐,这香味有些古怪!” 少女蹙起小瑶鼻努力嗅了嗅,神情一凛,面sè大变,迅速取出两粒淡黄sè的丹丸,自己服下一粒,将另一粒递在许仙嘴边,低喝道:“快吞下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许仙依言服下,潜运内力将丹药炼化。 少女的目光停留在宫殿旁边一丛丛的月桂上,眉头皱了皱,道:“我听说世间有一种‘魂香肉桂’,见有生人,便能焕发异香,勾人魂魄,将人吸引过去,醉倒花下,最终化为肥料。名为‘肉桂’,顾名思义,乃是以人肉为食的桂树,听其名便十分可怖。” 许仙骇然变sè:“那怎么办?我可不想变成肥料!” 第107节 花阵 少女安慰道:“别怕,我们刚才已经服下了皇甫先生配制的‘天王补心丹’,宁心安神,魂魄不散,可保两个时辰之内。可惜只有两颗,因而要快些走了,若是迟延,只恐真要葬身于此。”说着睁大了眼睛,努力辨识方位。 许仙心中惴惴,暗道:“人家老早说了,擅入者死,你却不放在心上。” 这时候,少女已经重新辨明了阵法,急速往前走去。 许仙紧随其后,不敢落下半步。 他心里很急,无奈阵法复杂,走走停停,时进时退,走了很久才走了百丈,抬头看时,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距离! 看起来,要想走完全程,两个时辰是无论如何都不够的。 花香醉人,无孔不入,许仙虽有天王补心丹护着,还是觉得身体困顿,越走越觉得吃力。 “不行的,这样下去迟早要被困死在这里。”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来路,道:“已经回不去了!先前的花阵看似简单,其实却是陷阱,进来容易出去难,此时再想出阵,已经迟了!只有一口气走到底,才可能有活路。” 许仙心中焦急,忍不住道:“距离不远了,让我喊两声吧,或许里面的人能听见。” “那你试试。我觉得希望不大,这些个神仙,架子都大得很呢。” 许仙提聚中气,大声叫道:“殿里有人吗?我是金华山赤松观弟子,不远千里,求见巫先生!” 大殿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现身,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太远听不见,还是因为里面的人不愿睬他。 停了一会儿,许仙又叫:“求先生让我们进去,我们不是坏人呐!” 结果还是没有人出来答话。耳边传来的只有蜜蜂飞过嗡嗡的声音。 少女低声道:“算了,关键时候还要靠自己!这些神仙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说着伸出纤手,扶在许仙手臂上,急匆匆往前行去。 又走了一会儿,许仙觉得手足发麻,神智在一点点丧失。 那感觉,仿佛被噩梦魇住了一般。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 许仙的神智差不多丧失了一半,整个人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身子越来越沉重,脚步还在机械地迈动。 少女自身功力较高,但也觉得有些吃力,尤其还要一面辨认脚下的路,一面拖了许仙,那就更加难了。 她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宫殿,咬咬银牙,暗道:“出生入死多少回了,难道说我今天真要困死在这里?” 与此同时,殿内正有一老一少两位女仆透过纱窗静悄悄望着这里。 年少者约有十仈jiu岁,身着绿衫,面目较为清秀,忍不住叹了口气:“嬷嬷,又有两人来送死了!” 年长者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妪,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小翠,你来这里多少天了?” 小翠低头想了想,道:“主人上月将我带来,到现在快一月了。已经见了仈jiu个送死的人,隔三差五都有,这两位是最年轻的。” “你才来一月,见得还少。这种事我见得多了,早就没感觉了。” 小翠压低了声音问:“嬷嬷,你说主人为何要这么做?若是不想让这些人进来,直接封死道路就是,何苦要害死这么多人?” 老妪竖起食指在嘴边,回头看看没人,才低声道:“主人要修移魂炼魄的功夫,不得不借用这里的药草,还有这些个‘魂香肉桂’。人乃万物之灵,是肉桂最喜欢的肥料。再者说了,我们已经在山路上提醒过三次,这些人还敢进来,分明是不把主人放在眼里,不是送死还是什么?” “那……要是有人的确有事,前来求见主人呢?” “主人修炼要紧,多年不见外客,仅有的几个友人也都死的死,飞仙的飞仙,在世间本没有熟识之人。这些来送死的人都是不相干的,比如外面那个后生,说什么金华山弟子,年纪轻轻,能有什么事?就算他祖师黄大仙来,主人也未必肯见。” 小翠沉默了片刻,又道:“主人功力都这么高了,为何还要回这里修炼?不是说海外仙山有数不尽的灵芝仙草吗?” 老妪道:“这是巫家的祖庭,主人是巫家十老的老幺,平ri里最休闲,没有官职在身,有义务回来瞧瞧。主人不在的时候,这里有我照料,现在你来了,以后就靠你了。” “嬷嬷要去哪里?那么多的花花草草,我一个人哪能照管过来?再说,我这人心软,见不得别人受难,说不定哪天会放人进来。” “我会教你如何照看那些花草的。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可怜人,所谓的可怜人都是咎由自取的!不要瞧着那些人可怜就放进来!若是给他们破坏了殿后的陵墓,你的罪责可大了!” “哦,我知道了。其实,这番话主人也跟我说过,我只是一时不忍而已。咦?都好几个时辰了,外面的人怎么还没倒下?” 老妪透过纱窗看出去,见白衣少女脚步蹒跚,却没有要倒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倒是异数了!近十年内,还没有人能走进百丈之内,这两人距离只有七八十丈了!” “是呀,别说那阵法了,就单是魂花肉桂的味道,就没有人能受得了。嬷嬷你看,要不要通知主人?” 老妪皱了皱眉头:“轻易不要打扰主人。再等一下,这里的花阵一层又一层,越到后面越难,我看,他们最终还是闯不进来的。” 小翠定定地看着挣扎在花海中的两个年轻人,心中依旧感到不忍,暗暗为他们鼓劲,希望他们不要倒下。 眼看距离只有五十丈了,白衣少女终于支撑不住了,不得不缓缓坐在了地上。 老妪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好了,一旦坐下,就别想起来!” “真是可惜了,嬷嬷你看,那女孩很美貌哩 第108节 巫罗 老妪沉默着没有说话。 白衣少女面sè苍白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目光流转,不知道在寻找什么,看来果如老妪所说,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时间只过去一小会儿,却像过去了很久。 呆呆地看着别人垂死挣扎,那滋味并不好受。然而小翠又不能不看,因为这是她的职责。 忽然,只见白衣少女挣扎着向旁边爬了好几步,伸手从花丛里拔出一株开着淡蓝sè花蕊的小草,毫不犹豫张嘴吞服了一半,又将另一半纳入她身旁的少年口中。 小翠不解地问:“嬷嬷,她这是做什么,她疯了吗?” 老妪却被白衣少女的举动吓了一跳:“天呐,她竟然吃下去了!我的老天,她竟然吃下了灵草!” “她吃下什么了?” 老妪来不及回答,转身向内殿走去。 她急匆匆走到一间密室的门口,在门环上轻轻敲了两下,低声禀告:“主人,有人闯关,眼看要进来了!” 一个不紧不慢淡淡的声音传出来:“还有多远?进入十丈之内了?” “还没有。” “没有你惊慌什么?” “因为……她吃下了还魂草!” “什么?你再说一遍?” 木门咔嚓一声打开了,听声音似乎扭断了门轴。 一个衣服鲜丽,佩饰庄严的中年男子现出身来,清瘦的脸上现出吃惊的神sè,瞪着眼睛问:“数千亩大的花园,总共只有九株还魂草,夹杂在繁花之中,一点都不起眼,竟给来人找到了?你说的是真的?” 老妪用力点头:“主人,您快去看看吧。” 中年男子快步来到前厅,推门走了出去,站在一棵魂香肉桂的旁边,看向来人。 不远处立着一位身着白衣,体态婀娜的少女,还有一个身着青衫、神情厚道的年轻人,此时两人神态安详,已然没有了劳累困顿的样子。 看样子,服下还魂草之后,魂香肉桂对两人再没有一分效用! 白衣少女也看见了他,大声叫道:“喂,你是谁呀?是不是巫罗先生?” 中年男子见她直言相询,没有时人常有的繁文缛节,不觉多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沉声问答:“你们又是谁?来此何事?” 少女听说对方便是要找的人,不觉高兴起来,笑道:“哎呀,真的是巫先生!皇甫先生果然没有骗我,说您在家就真的在家。” “那个皇甫先生?” “当然是医仙皇甫先生了!除他之外,您还认识几个姓皇甫的?” 巫罗皱了一下眉:“我与皇甫先生只是闻名,未曾深交!怎么?你们是他的弟子,是他让你们来这里的?” 少女明眸一闪,答道:“我是皇甫医仙的弟子,不过来这里并不是师傅的主义,他不知道这件事。你别错怪了他。” 巫罗轻哼一声:“我说嘛,除了皇甫先生,世间也没几人识得还魂草!说吧,来这里做什么?我看在医仙面上,不为难你们,放你们回去!” 少女咯咯笑道:“听说先生是天下闻名的搜魂高手,我身边这位许公子身世离奇,背负惊天之密,想请先生帮着发掘,你可不要推辞哦。” 巫罗面上露出不置一顾的神sè,晒笑道:“惊天之密?年纪轻轻,能有什么秘密?快快去吧,不要耽误我大好光yin!” “先生有所不知,这位许公子乃是许逊许真君的孙子。我这样说,您明白了吗?” 巫罗神sè微变,双目凝视着许仙:“她说得没错?你真是许真君的后人?” 许仙知道无法隐瞒,只得点头应是:“求先生帮忙!” 巫罗上下打量着跑,眼中神光一闪,断然道:“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无法帮你!你还是快走吧。” 许仙眼见好不容易进来了,对方却不肯相助,不禁心中大急,上前深施一礼道,哀求道:“求先生慈悲则个!” 巫罗缓缓摇头:“许真君讨伐魔道,一举擒住多位魔君,逼他们交待魔门之密,那都是奉天承命,无法存私的。即使有秘密,那也是天之秘,凡人不能知道的!不管是哪路仙人,都不能动心打听,否则便是犯了天条!” 许仙呆住了:“可是……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捉住晚辈呢?” 巫罗望他一眼:“都是些魔教中人吧?那些人罪孽已深,还怕什么天谴?” “竹林七散仙也在其中,他们也不怕呢!” 巫罗冷哼一声:“几个狂妄小子,只知道饮酒放歌,放浪形骸,他们知道什么?竟敢自称散仙!” 许仙心中难过,苦着脸道:“那可怎么办?正派神仙无法帮我,难不成我只好求助于魔教了?” 至此,白衣少女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听说巫先生一直在修炼‘摄魂移魄’的功夫,却因为少了几样东西,总也无**德圆满。我昨ri在一个小湖边,偶然看见一只‘银梦鲤’,头生四目,身有七鳍,足有三尺长哩!” 巫罗浑身一震,双目放出异彩,双目盯着少女,低喝道:“真有此事?” 少女将他的神sè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只要先生帮公子解了谜局,我便将那小湖的所在告诉你。那湖不过一里方圆,以先生的功力,想来不难捕捉。” 巫罗闻言神sè一黯,摇了摇头:“天劫一到,无所遁形!那可是得不偿失呢。” 少女又道:“只要先生能指点一条明路,即使不能亲自出手,也不要紧。” 巫罗眼中星光闪烁,迟疑片刻,忽然传音入密,说出一番话来。 许仙眼见对方口唇在动,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少女听在耳中,频频点头,脸上的笑容越见迷人了:“先生名扬四海,您可不能骗后生晚辈啊!” 巫罗瞪她一眼:“你难道不知道,说谎话也要遭天谴的!” 少女咯咯笑个不停:“先生真逗,家门口天天死人都不怕,说句谎话倒怕上天惩罚了!” 巫罗喝道:“天条规定:‘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未经许可,进入别人的领地,那就是死罪!少要罗唣!快说那湖在哪里?” “那湖呀?据此五百里有一座鹿门山,山脚有一个小湖,据说是庞德公的私产……嘻嘻……先生您怎么了?面sè怎么这么难看?以您的功力,难道怕庞德公不成?” 巫罗清瘦的面孔扭曲起来:“你……为何不早说?快点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着一挥袍袖,将密不透风的花丛吹出一条尺许宽的小路。 白衣少女笑嘻嘻地拉了许仙望外跑,数百丈长的小路,一眨眼就跑到尽头,站在花园外面,回头高声叫道:“巫先生别生气,还有一句话我忘了说,那湖连着一条小溪,外面就是云梦大泽,若给‘银梦鲤’逃了出去,你可别怪我呀!” 巫罗勃然大怒:“小丫头片子,竟敢愚弄老夫!你别想走了!”说着御风行空赶了过来。 许仙眼见对方如飞鸟一般扑过来,吓得腿都软了,低声埋怨道:“骗人就骗到底好了,何苦说出来呢?” 白衣少女看着近在咫尺张牙舞爪的巫罗,似乎并不是很害怕,大声笑道:“我可没有说谎!巫先生,冤枉人也要遭天谴的!我劝您还是快些赶到鹿门山,先将小溪拦住,回头跟鹿德公讨价还价。若是晚去一步,只恐就来不及了!那鱼成了jing,逃得飞快!” 巫罗气哼哼地瞧着她悄生生的面庞,见其笑语嫣然,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当下狠狠地一跺脚,身形化成一道青烟,转瞬不见了! 第109节 行舟 回到小舟之上,许仙扑通乱跳的心才渐渐稳定了下来,望着手抚船桨缓缓cāo舟的白衣少女,问道:“巫先生说了什么法子?” 少女放了船桨,俯身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压低了声音道:“他传了几句移魂唤魄的口诀。公子吃了还魂草,只要按口诀勤加修炼,三年五载之后,自己便能堪破谜局了。” “三年五载?要那么久?” 少女笑了起来:“公子若不想等,还有一个更快的法子。” “什么法子?” “大着胆子到万圣山魔教总坛求救,如果运气好,不但能保住xing命,还能学得一身的魔功!你可愿意?” 许仙猛然摇头:“不行,我宁愿孤老荒山,也不要投靠魔门!” “除此之外,那就需要有耐心了!三年五载并不长,只是大千世界,朗朗乾坤,却不知公子能躲到哪里去?” 许仙一片茫然,沉默片刻道:“我想回金华山。” 白衣少女想了想,道:“也好,金华山有黄大仙坐镇,又与各大道观相交甚密,想来魔门不会公然闯上山去。只要公子不出来,可保一时无虞。” 许仙缓了缓道:“我想在师门好好修炼,不管进境快慢,胜过东躲xizàng,浪费光yin。” 少女“嘻嘻”笑起来:“令师教徒之法有些问题,公子可要当心了!” 许仙并不那么认为。 在他看来,先时师父教的功法比较古怪,并不代表后面没有高深的道法。不管怎么说,金华山赤松观都是天下闻名的修真之所,理应有其独到之处。 这一刻,他心里更关注的是如何回到师门。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泽,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此去金华数千里,想来会碰到魔门中人,‘瘦身丹’的效力早就过了,我虽然戴了面具,只恐瞒不过高手。这可怎么办?” 少女沉吟道:“如果竹林六鬼泄露了你成功逃逸的消息,那么此刻众多的魔门高手都会聚集在金华山周围,硬闯是闯不过的,或许可以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几个。” 许仙没有明白过来:“怎么才能调虎离山?” “这法子也未必能成,那些魔君个个老jiān巨滑,想要让他们上当,可不那么容易。再让我好好想想。” 小船缓缓漂动,无风自行,一路向东,漂过千里大泽。 经过襄阳城的时候,白衣少女换了件黑布麻衣,隐去绝代容颜,与许仙一起化妆成普通百姓,沿江寻找合适的客船。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 只有混在百姓之中,才不易为人察觉。 依许仙的意思,随便找一只大船就行了。 少女却不肯:“不行,你看那些船,脏兮兮的,当心会生病!” 找了好半天,她终于找到一只干净舒适的船。 那船很大,分上下两层。 船上乘客不多,只有二三十人,大多衣着华贵,看起来出自官宦人家。其中有几人骨骼粗大,肌肉强健,看起来似是仆人家奴。 船家见许仙两人衣着普通,便让他们住在下层。 少女有些不满,不过一想“在下面才不易被人察觉”,于是便隐忍下来。 两人躲在船舱里,耳边不时传来上面的人交谈的声音。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问:“船家,这船几ri能到扬州?” 一个响亮的声音答道:“顺风顺水的,如果不出意外,两三ri就到了!” 苍老的声音道:“江上风大浪急,船家,你可要小心点啊!” “放心吧,这船是新造的,牢稳着呢,我怕的不是这个。” “是水寇吗?我带的人不少,三五个强盗是不怕的。” 船家不再言语,还没开船,似乎犯不着说那些不吉利的事。 少女在舱中闲着无事,便附耳细说巫罗传下的口诀。 “公子,姓巫的还说:练了这口诀之后,每ri午夜会有异动,或闻天雷,或闻马嘶,或闻儿啼,刚开始可能有些不适应,会觉得心惊肉跳,ri久天长,功力ri深,便能午夜梦回,记起一件件的往事。若能持之以恒,修到最后,功力通玄,甚至能找回前世的记忆。” 许仙与少女耳鬓厮磨,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闻言转过头来,望着她眉飞sè舞的神态,低声笑道:“我只求记起今生,并不想回想前世。一个人知道得太多,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少女目注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公子,你说人有没有来世?若有来世,你愿意回忆今生吗?” 许仙想了想道:“我今生受了太多的苦,只希望来生平平安安,不记得更好。” 少女沉默下来。 连着两天,一切风平浪静。 不要说魔门中人,就连船家最担心的水寇也没有见到一个。 两人所见的只是“两岸青山相对出,白帆点点ri边来”。 风景如画,有女同行,周围的一切那样的宁静安详,许仙的心里十分的舒畅。 这一ri,船过镇江,忽听船上有几个青年大声叫嚷:“停船!歇半ri再走!” “客官您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不是,我要去金山寺进香!听说这里的香火很灵验,若不去拜拜,心里不安生!” “那……大伙的意思呢?”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船家,你也累了两天了,眼看就到扬州,休息休息再走!” “好吧,既然大家都想下去,那我就停船靠岸!” 不久,船停在山脚下。 许仙探出头来,仰视金山寺高高在望,回顾万里长江浩浩西来,真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眼见众人纷纷下船,他不甘寂寞的道:“姐姐,我们也去上炷香,祈求上天赐福,一路平安,大吉大利。” 少女拍手道:“好啊!既然香火那么灵验,当然要去了!” 两人不敢显露武功,只是跟在众人身后下了船,沿着登山小径慢慢走着。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眼看来到金山寺前,少女忽然想起一事,忙伸手拉住许仙道:“公子,我不想去了!你一个人进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姐姐怎么了?已然到了门口,怎么不进去?” “这庙里有一个熟人,我不想见他。”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恨恨地踢着脚下的石头。 “姐姐在这里有熟人?是有仇吧?” “一个老贼凸,公子也见过的!我与他无仇无怨,就是看着不顺眼!” 许仙想自己见过的和尚寥寥无几,没有人在金山寺落脚啊! 他微微摇头,笑道:“你真的不进去?一个女孩子,呆在外面会显得很突兀。” 少女忽然看见山的另一侧有座尼庵,于是笑道:“反正到了地头,所有的寺庙都一样,我去那里进香。” 许仙知道她外柔内刚,说不愿去就很难劝说回来,于是道:“也好,我去去就回,然后在庵前等你。” 第110节 礼佛 金山寺是一个大寺,依山而建,台阁相接,殿宇楼堂,阶梯成叠。 许仙在院子里的香炉中进了香,然后参拜了天王殿、伽蓝殿、观澜堂。 他因为急着出去,所以脚步越走越快,渐渐超越众人,第一个来到华藏楼前。 隔着两三丈,就听见里面有人讲经:“yu济一切三界众生,自致正觉度脱一切。慈氏如来本宿命时,作转轮圣王。见佛名逮无极,因发道心请佛圣众供以甘膳……”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仔细一想:“咦,这不是神僧法显吗?原来他是这里的主持!闹了半天,白姐姐所说的老贼秃,原来是他!” 想起白衣少女恨恨的样子,许仙不禁微微一笑,暗道:“白姐姐真会记仇,将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叫成了那样子。” “我既然到了这里,以礼应该进去拜见,不过一旦进去,免不了听他一番罗唣,只恐白姐姐等得急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放轻了脚步,准备悄悄地从旁边绕过去。 谁知刚到窗前,纱窗忽然开了! 一位身材挺拔,额部宽阔,鼻梁高直的老僧现出身来,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小施主,既然来了,就请入内一叙。” 许仙只好躬身施礼,面上堆出笑容:“神僧在上,弟子有理了!” 法显将手一招:“小施主与我佛有缘,还请进来说话。” 许仙迈步而入,刚一进门,就看见里面除了法显之外,还坐了五六位和尚,于是连忙施礼:“弟子愚鲁,打扰诸位师傅了。” 众和尚纷纷还礼。 法显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去,我跟小施主有话要说。来,小施主请这边坐。” 许仙唯唯诺诺,老老实实坐下。 法显双目凝视着他,面sè显得很是和蔼,不紧不慢地道:“如果老衲猜得不错,小施主是路过这里,准备回返金华山,是吗?” 许仙点点头:“神僧法力无边,一语中的。” 法显微微摇头:“我看你不要去了!群魔乱舞,前路多桀啊!” 许仙闻言一怔,问道:“神僧何以知之?” 法显回身从经书里取出一封信,轻轻叹了口气:“施主请看!” 许仙展开信笺,却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几行字:“江湖风起,魔众纷扰!近ri魔门多位高手窥伺赤松观,不进不退,不知意yu何为!金华一脉弟子千人,正全力戒备,准备应敌。万一不测,还请神僧及时来援!”署名是黄毅辛,那是黄大仙的侄子,金华派的掌门人了。 看到这里,许仙有些发呆:“还没回去就闹成这样,若是真的回去了,岂不给本门添了天大的麻烦?” “先前还跟白姐姐商定,准备用调虎离山,再加上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法,偷偷跑回去,却没想到即使回去了也是麻烦!天呐,我怎么成了烫手山芋?我的命好苦啊!” 他越想越难过,忍不住长叹一声,离座跪倒:“求神僧给弟子指一条明路!” 法显将他扶起来,缓缓说道:“法子也不是没有,却不知施主肯不肯听。” 许仙郑重点头:“神僧之言,弟子一定铭记在心!” 法显让他重新坐好,方道:“我这里有三个法子,想选哪一条,都由得你了。” “这第一个法子,你可以沿江而下,漂流海外诸岛,过个十年八载,再悄悄回来。” 许仙张大了嘴巴:“这个……似乎太冷清了。请问第二个法子什么是?” “你可以拜在老衲门下,忘记一切,隐姓埋名,潜心修佛。” 许仙微微皱眉。 他心里一直想着修仙,从未做过修佛的打算,这转变未免太大了! 再者说,即使修成了佛,也只会进入极乐世界,难在天界见到父母家人! 法显静静地望着他,停了片刻又道:“这第三个法子嘛,你可以在金山寺隐匿一年半载,待得魔门稍有松懈,或者说贵派两位祖师出关,再由老衲将你悄悄送回赤松观。” 许仙双目放光,道:“多谢神僧,我想选最后一法。” 法显微笑道:“金山寺人来人往,为防走漏消息,你也要暂时削发为僧,拜在老衲门下,你明白吗?” 许仙低头沉思片刻,道:“也只有如此了,多谢神僧教诲。” 法显面上的微笑更加盛了,道:“我赐你法名‘若海’!为免夜长梦多,现在就给你剃度!等下有人问起,也好说话。” 许仙忽然想起等在外面的白衣少女,禁不住浑身一震,叫道:“且慢,弟子还要出去一趟,交代完一件事,即刻回来应命!还请师傅恩准!” 法显双目在他面上掠过,微微皱了下眉:“你去吧!”言犹未尽,却不再多说。 许仙自觉在寺中耽误了不少时间,于是急匆匆出了门,去找白衣少女。 谁知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旷野寂静无人,江边大船仍在,只有船家留在上面。 “这么说还在尼庵中?难道跟我一样,也是被什么人绊住了?” 来到庵前,轻轻叩门。 时候不大,有一位老尼前来开门。 许仙上前行礼:“请教师傅,我有一位女伴,到庵中来了,是否还在里面?” 老尼合掌答道:“庵里没有人,您说的是一位年轻姑娘吧,她已经走过了!” “走过了?我跟她约好了等在这里,怎么就不见了呢?” 老尼向着远处一指:“那边有个七峰亭,我看她出了本庵,往那边去了。” “多谢师傅见告!” 许仙忙奔向建在山崖边的一处凉亭。 远远望去,亭中没有一个人。 许仙越走越是心惊:“她不在那儿,难道说跌落崖下去了” 转念一想:“不可能!以她的功力,怎会掉下去?难道说有什么人来过?” 来到亭中四处观望,一眼看到崖边大石上刻着几个十分潦草的字:“天魔出世,赤地千里!素梅暂去,小心保重!” “素梅有难,也不知她遇到什么人了!”许仙心急火燎,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四周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第111节 官印 见过郭璞之后,山伯又回到了鬼市,回到chun秋茶馆。 chun秋茶馆的后面,有一个中等大小的院落,院内的ju花正在盛开,散发出怡人的香气,四角的“鬼月乔”依旧枝繁叶茂,遮天蔽ri,发出淡淡的金光。 山伯一个人坐在小楼中,静静地思念着离去的英台。 “过去这么多天,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人欺负?” “她是否茶饭不思,每天想着我呢?” “我要进入幽冥界了,临去之前,是否给英台留封信?放在哪儿好呢?” “要不就放在梳妆台上,只要她一回来,就能看到。” “可是,我不是痴人说梦吗?她身为鬼婢,没有ziyou之身,又怎能私返鬼市呢?” 思前想后,哀叹良久,抬头看见站在院中的周旨。 “周兄,有事吗?请上来说话。” 周旨登上小楼,双目注视着他ri见消瘦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新主,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其中锦玉石,丽晶石,幻彩石,天湖石,飞云石,各五百颗,比较贵重的‘月影石’也买了百十颗。除此之外,长明灯,长信灯,银牛灯各十盏,火镰、火石、火绒若干,还有一些名人字画,玉石雕刻。都堆在那边屋里,眼看就摆不开了。” 山伯点点头:“多谢周兄!我要出一趟远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能否再回来。。” 周旨眼中现出诧异的神sè:“新主要去哪里?能否说与我听?” 山伯将手往地下一指。 周旨吃了一惊:“新主,你考虑好了?yin阳两途,去了就迷失了本xing,如何还能回来?再者说,下届曾曾冤狱,处处危难,你能受得了吗?” 山伯微微一笑:“‘yin中求阳’,这是我唯一的法子,不得不去。我现在就担心一件事,假如一去百年,周兄还在不在这里?这间chun秋茶馆会否被别人抢了去?” 周旨答道:“新主请放心,前些ri子赚了不少钱,我觉得用不了那么多,就一下子交了三百年的地税,用的还是‘杜公’的名号。原以为杜公修chéngrén仙,名号就不能用了,谁知岛主那里问都没问,就轻易过关了。” “要是笮融来怎么办?这人睚眦必报,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来,或者用什么yin谋诡计,让你为难。” 周旨皱了皱眉:“这个人倒有点麻烦。嘿,大丈夫能屈能伸,实在不行,我低头服软就是。” 山伯想起尾三撕下的袍袖,于是探手取了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画着的几个圆圈和一条蚯蚓,交在周旨手里,淡淡的道:“若是笮融来捣乱,将这个给他看。” “这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相信给我此物的那人,应该管用的。” 周旨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问道:“新主何时起身?” “我还要仔细想想,想得周全便走。我走之后,这座小楼请尽量保持原样。希望祝姑娘有朝一ri能够回来。” “新主走后,我便封闭阁楼,不准闲杂人等进入!” “好,你先去吧。我还要坐一会儿。” 周旨躬身离去,想起祝姑娘,又想起陪杜公度过十年光yin的小瑚夫人,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都是那么迷人的女子,都是那么的命苦,苍天啊,你好残忍! 过了好大一阵,山伯走下小楼,来到堆放宝物的侧室,取出蝶衣,一件件收了进去。 蝶衣果然是天下少有的神品,收了大堆的东西,体积竟没有增大一分! 非但如此,只要心念一到,它还能化作绿豆大小,藏在发髻里。 山伯将蝶衣珍若xing命,因为那是他进出冥界成败的关键,更是将来与英台相会的信物,若是被别人抢了去,那可就惨透了! 最后看了一眼小楼,他缓缓离开了茶馆,信步来到“金币管理司”,将剩下的一亿金币换作面值较小的冥币,从百万到一百不等,更有一些零散的金币、银币和铜币。 这些准备都是必须要做的,否则只怕到用时难堪。 接下来,他沿着长长的街道往前走去。 经过一家又一家店铺,看了无数的古玩珍品,都没有勾起它的兴趣。 他想找几件珍品,能够拿得出手的宝物。 “万一见了阎君,该送什么礼物呢?” “十殿阎王,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又怎会看中凡人赠送的东西?我有有什么资格送给人家?” “行贿受贿?那种丑恶的行径,在人间出丑还不够?还要带到yin间丢人?” “我山伯是什么人?我要做堂堂正正的君子,既无需自命清高,拘泥于物,也不必狗苟蝇营,同流合污,一举一动只求无愧于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一件礼物都不会送!” “那我为什么要准备这些礼品?如果是自己享用,用得了这么多吗?” “我不是屈原,‘举世皆浊唯我独清,众人皆醉唯我独醒’。如果那样,我可能一事无成,再也见不到英台。” “正如尾三先生所说,世界本来就是这么残酷,如果做不了生命中的强者,就只能承受失败的苦楚!有时候为了自卫,也需要不择手段!” “这么说,我还是要准备礼物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碰到贪财鬼,如果没有准备,就不好玩了。” “阎君喜欢的,未必是值钱的东西。我还是仔细找找为好。” 又看了大半天,快到咸水襄的时候,他终于在一家低级店铺里找到十八枚汉代官印,样式古朴,保存完好,感觉还不错。 “就是它了!”山伯细细的抚mo着,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毕竟是官印,摸起来跟私印大不一样!给人一种威严神圣的感觉。说不定有人喜欢。” 据他所知,到了西汉末期,新莽时代,印章艺术登峰造极,作为官印,尤为jing美生动,成为后世篆刻的典范。因此他毅然买了下来。 再往前走,咸水襄的西北角,有一棵十分粗大的银杏树。 那树高达百丈,粗约十人合抱! 银杏树的后面,便是黄泉黑路,一眼黄泉,连接着一条漆黑的小路,直通大泽深处。 小路尽头有一块巨大的礁石。 那就是幽冥界的入口了 第112节 囚车 山伯来到大礁石前,定睛看时,却见礁石中间开了道门户,里面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府,因为没有光,所以看起来跟礁石的颜sè一样,从远处无法分辨。 再近一步,门口忽然现出一个身着黑衣黑甲的人,面sè铁青,毫无表情,望着山伯张口便问:“你是来自首的?” 山伯闻言一呆,心道:“他怎么这么问?敢情我想进入冥界,竟然成了‘自首’!我可是没犯什么罪啊!” 黑衣卫士道:“既然没人押解,那就是自首了!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山伯不得不点点头:“大人说的不错,实情便是如此。” 黑衣卫士冷哼一声,口中嘟囔着:“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保持沉默,你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作为定罪的依据。” 山伯心中一滞:“怎么跟我听说的不一样?这制度怎么改了?啥时候改的?” 黑衣卫士黑着脸喝道:“转过身去,背负双手!” 山伯依言而行,暗想:“我既然决定要去冥界,就要承受任何代价。只要对方不是故意与我过不去,我就老老实实地服从。” 黑衣卫士用一根拇指粗的绳索将山伯的双手缚住,绕了一个圈,将另一端打成活结,套在他的脖子上,喝道:“走了!一直朝前走!” 山伯被对方拉着脖子,身不由己进入洞府,然后沿着一条漆黑的甬道往前走。 眼前看不到一点光,他走得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 不过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才是苦难的开始,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想来鬼门关并不是好过的,要不然,尾三和庞统就不会煞有介事地劝阻了。 时间过得很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至少走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前面忽然现出点点亮光,朦朦胧胧,似乎是天上的星星,又像忽隐忽现的鬼火。 直到这时,山伯才觉得略微轻松了一些。 又走好大一阵,只见前面越来越亮,隐隐看见暗红的风灯,挂在城楼上,城楼上方有一块大大的牌匾,上书“七襄冥城”。 黑衣卫士加快了步伐,拖着山伯来到城楼前,隔着护城河,高声叫道:“又一名嫌犯解到!” 山伯睁大眼睛看那城楼,见那城很高,白sè的墙壁,血红的大门,门前有一个长长的吊桥,横跨护城河上。 这时候,有人将吊桥放了下来。 黑衣卫士拉着山伯进城,然后将绳索交在一个腰系白带,头戴黑帽的汉子手里,说道:“我们取人司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下面就交给你了!这人有些奇怪,年纪轻轻,是来自首的,姓名还没有问过。” 腰系白带的人说道:“放心吧,既然到了这里,就别想有一分隐瞒。”说着一推山伯:“快走,别磨蹭!看见那座红房子没?快进去!” 山伯一眼看去,只见长长的街道空无一人,街两边稀稀落落的矗立着几个样式奇特的建筑。 其中一个房子形如棺材,靠街的一面较窄,墙壁成紫红sè,上书“推勘司”三个字。 山伯也不多言,迈步走了过去。 进入大门,他被引进一个昏暗狭窄的小屋里,屋内有一张书桌,后面坐着个文官模样的中年人,对面放着一把椅子。 身着长衫的文士看他进来,将手一指椅子,声音冷冷的道:“坐下回话!” 山伯依言坐好,躬身道:“请大人垂询。” “姓名,死因。” “梁山伯,遭陷害致死。” “谁人害你?何冤何愁?” “有人推我入深井之中。我与他无冤无仇,不知姓名来历。” “你生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山伯想了想:“未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愧对生身父母,未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再者,愧对一位姑娘,害她英年早逝。”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山伯摇摇头:“我想不出。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许有的。伤天害理的大事,确未做过。” 文士双目灼灼:“如果你做了坏事,现在说出来,还可以减罪。如果不说,那就是死不改悔。等下查出来,罪加一等!” 山伯道:“小人句句实言。” “将你的手放在桌上,手心向上,别动。” 山伯虽感奇怪,却不敢问为什么,只是老老实实伸出手来。 文士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刻着花纹的印章,“嚓”的一声盖在山伯的手上,稍稍停了片刻,然后将印章凑近眼前细看。 只看一眼,他就双目圆睁,遽然失sè,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天呐!” “怎么了?大人你没事吧?”山伯忙问。 文士yin着脸站起身,悄悄推门走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呆坐在那里。 大约过了盏茶工夫,门又开了。 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走进来,一人架起一条手臂,提了他就走。 山伯被对方架得难受,不得不开口了:“两位仁兄,能不能稍微松一松,让我自己走?” 两人也不说话,提着他出了屋门。 不知何时,屋外已经站了一队的黑衣卫士。 那些人各执刀剑,如临大敌,一双双眼睛落在山伯身上,那样子,仿佛害怕江洋大盗越狱一般。 山伯心中疑惑:“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我成了穷凶极恶的重犯?还是因为有人陷害我,要置我于死地?这里距离七襄鬼市不远,难不成笮融要跟我为难?” 两个壮汉提着他快步如飞,穿过长街,来到对面一个高大的府第前,站定身子等在外面。 山伯定睛看去,只见那府第上方写着“侯府”两字,也不知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时候不大,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正是先前身着长衫的中年文士,另一人是为老者,身着官袍,头戴方冠,年约六旬。 文士快步走到山伯面前,转身对老者道:“侯爷,就是他了!” 老者慢慢走近山伯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皱紧眉头问道:“你就是梁山伯?曾经做过县令?” 山伯点点头:“大人说得不错。” “你曾经灭蝗救助百姓,并且疏通姚江,兴修水利,对不对?” 山伯躬身道:“职务所在,小人做的还不够。” 老者重重地哼了一声:“这还不够?还想要做多少‘好’事?”说到这里,忽然将手一招,厉声高叫:“来人,将这人打入囚车,押至酆都受审!” 山伯心中一凛,急忙叫道:“请教侯爷,小人犯了什么罪?” 老者将头转了过去,背对着他道:“到了酆都,自有人定你的罪!我一个小小的灵佑侯,哪敢枉自判决?” “哎……”山伯还待再言,却见老者已经快速走进府中去了。 片刻之间,囚车来到跟前。 山伯被硬生生塞进囚车,锁住双手,只留一个头露在外面。 那形象,仿佛要押往刑场一般。 第113节 冥界 一匹黑马拉了囚车,“吱呀吱呀”上了路。 那路坑坑洼洼,很是不平。 驾车的是一个老汉,衣衫破旧,须发花白,口里叼着个长长的烟杆。 两个大汉手持长刀跟在后面,面sè呆板,没有一丝笑容。 再后面两三丈外,跟了一队的兵丁,约有十几人。 山伯心中郁闷,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我做县令时犯了大错?可是我一向爱民如子,并没有鱼肉百姓!我率众灭蝗,兴修水利,这难到做错了?不可能啊!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或者是前面的人弄错了,将别人做下的坏事安在了我的头上。” 囚车摇摇晃晃出了城,不久又驶入黑暗之中。 好在这次车前面挂了盏灯笼,借着灯笼的微光,隐约可见路边的景象。 那是一条长长的土路,路上不时现出三三两两的行人,大都黑巾遮面,来去匆匆。 路两边依稀出现农田村庄,鸡犬之声不绝入耳,那情景,仿佛回到了阳世,相比之下,只是缺少明媚的阳光而已。 走了一会儿,山伯悬着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暗道:“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烟,看起来yin间也不是很可怕。只是在这黑漆漆的地方,也不知能种出什么庄稼。这里的农户,靠什么生活呢?” 想到这里,他勉强侧过头来,看着囚车旁的一位壮汉,问道:“这位大哥,辛苦了!请问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壮汉面无表情,没有答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山伯见他爱理不理,也懒得再问。 过了一会儿,前面驾车的老汉忽然开口了:“小哥,不用问他们,他们是不会说话的。你要是觉得无聊,就陪老汉聊聊。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知道的东西也不少。” 山伯问道:“老伯,这里到酆都有多远?” “远着呢,少说也要走两三天!” “这路您都很熟吗?” “那是,每个月都要跑三五趟,还能不熟?” “每次都驾着囚车?这么吱呀吱呀的,不听着难受?” “习惯了就好了!老实说来,我驾囚车的次数比较少,一年也就是两三次。平时我都是载些货物,有时是官家的,有时是私人的,赚点零花钱。” 山伯心中有无数的问题,可是一时又不知从何处问起,只能顺口问道:“您跑一趟能赚多少钱” “那可说不准,有时多些,有时少些。这次侯爷出手大方,给我两个金币呢!” “您老要这些钱做什么?” 老汉一面吆喝着黑马,一面道:“小哥刚来yin间吧?你恐怕还不知道,这yin间跟阳世一样,也有集市,也有买卖,鬼也要吃喝拉撒呵!” 山伯望着左侧数十丈外一团黑雾朦胧的所在,问道:“那是什么?我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老汉望了一眼,答道:“咦?小哥的视力不错呢!按说初到冥界,什么也看不见,要等过了一年半载,才能逐渐适应过来。等你适应过来之后,就跟阳世差不了很多了。那是一个村庄,名叫‘太平村’,村头有人在博弈,吆五喝六,声音嘈杂,就给你听见了。” “村里住的都是什么人?” “普通人啰!按照阎君的规定:人死后功过相抵的,直接还阳,转世投胎;功不抵罪,罪孽较轻的,由各地官府当庭释放,自主择业,在yin间居住一定时ri,待罪孽消除再转世投胎;若是罪孽太重,则必须押往酆都定罪受罚。” 山伯苦笑:“这么说,像我这种罪孽深重的,也不在少数啰?” 老汉微微摇头:“要是普通罪人,往往由一个衙役押着,走路赶往酆都!也不知小哥做了什么孽,能坐上囚车,罪孽就很大了!竟然还要兵丁护卫,那就更不简单了!” 闻听此言,山伯本已放松的心又变得很沉重,顺口问道:“像我这样子,估计能判多少年?要到哪里去受苦?” “依我看,总要下几层地狱的!不过也没什么,咬牙忍过去,洗脱罪名就好了,然后就能重新投胎做人。不过,下一世你可要当心了!” 山伯心中惘然,暗道:“我这一世已经好好做人了,谁想竟落了大大的罪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汉见他沉默不语,好心地安慰道:“不要怕!我下过三层地狱,不也闯过来了?要想快点消孽,不吃苦是不行的。你看我现在从地狱出来了,ri子逍遥,优哉游哉,其实很无聊!余下的罪孽虽然不多,也够我消很多年的。早知如此,还不如咬紧牙关在地狱多待几天!” “原来这样啊?下地狱是为了消除罪孽?难道说人的罪孽也能衡量?” “怎么不能?等你看了生死簿就明白了,所有功过清清楚楚,不容辩驳!该受的惩罚也清楚明了,有一是一,不差一厘!” 山伯有些怀疑:“这么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冥界很公正了?可我怎么听说实情并非如此呢?” 这话把老汉问住了,只见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支吾道:“大事清明,小事糊涂,判罚公正,执行无力……反正就那么回事……你自己领悟好了。” 山伯点点头,心道:“那是说遇到大案不能乱判,遇到小的案子则可以马虎行事;哪怕判罚得再公正,到了执行的时候都有回旋的余地。这样看来,冥界跟人间实在太相似了!” 囚车一个劲地往前赶路,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一个壮汉忽然赶到前面,将手比划了一下。 老汉笑道:“要打尖住宿是吧?走了一整天,也该休息了!前面就是曹家集,我们去那里吃饭!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跟曹公唠几句嗑!” 山伯问道:“哪个曹公?” “孟德公!曹家集的主人,最喜欢摆龙门阵,尤其爱跟陌生人瞎侃!”—谱 山伯吃了一惊:“这位大人物也困居于此?既如此,我到yin间来也不屈了!” 第114节 曹公 没多久,囚车前方再度现出亮光。 来到近前,只见一个深紫sè的门楼高高耸立,两只灯笼挂在楼前,暗淡的烛光照着后面昏暗的长街。 或许到了该休息的时候,整条长街空无一人,连一条狗都看不见。 囚车“吱呀吱呀”的声音划破了集市的宁静,然而还是没有一个人出来 一行人跟着囚车穿过门楼,停在一家亮着灯光的客店前。 客店是一个四合院,东西两排厢房,正中是一个两层小楼。 昏黄的灯光来自二楼的一角。 隔着窗子,依稀看见有人在秉烛夜读,身形晃动,似乎在仔细回味。 与此同时,一个低低的声音透入耳际:“月明星稀,乌雀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唉!老夫昔年还是走了弯路……” 山伯心中肃然起敬,不觉多看了两眼,暗道:“看样子这人便是曹公了,诺大的曹家集,竟然只有他一个还jing醒着!” 押车的壮汉不管那么多,将手一摆,示意手下人上前敲门。 一个兵士走上前去,将门拍得“啪啪”作响,口中叫道:“客人到!还不开门?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时候不大,一个宏亮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来了!这就来!” 门开处,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迎出来,看了一眼囚车,笑道:“没想到原来是几位官爷,这么晚还在道上赶路!诸位辛苦了,请,里面请! 敲门的兵士叫道:“准备几间上房,再将好酒好菜准备好!走了一天,爷们都累了!” “好嘞!本店有新摘的松茸、猴头、天星、苏铁、黑木耳、鹿角蕨、黄晶、贝母等,是否每样都来一盘?” “不用问,捡可口的上!有什么上什么?” “本店还有存了三十年的‘醉梦乡’,官爷要不要尝尝?” “先上两坛!不够再添!” “好嘞!那边的房子都空着,收拾得很干净,官爷想住哪间住哪间!一会儿酒菜准备好了,我再叫各位爷!” 于是众人纷纷去看房子,将各自的行李兵器放下,却将山伯留在院子里。 赶车的老汉也没进屋,而是叫住那汉子问话:“我说曹……小哥是叫‘曹仁’吧?我姓‘单’,上次来时还跟你家主人聊过好大一阵,他今天怎么没空?” 那汉子拱了拱手:“哎呦,原来是‘单超’先生啊!刚才人太多,一眼没认出您老。我家主人正在读书,一会就下来。”说到这里,他将手向着山伯的方向一指,“那人是谁?犯了什么罪?” 老汉笑道:“谁知道呢!看起来文质彬彬,一看就不是杀人越货的凶人,说不定靠着花言巧语害了谁家女儿,呵呵,我想还不止一个女孩呢!” 山伯听见这话,只能在心中苦笑,转而一想,又觉得悲凉:“人家说得不错,我虽然没靠花言巧语骗人,却也害了英台!害得她好ri子过不成!单是这一条,就该下地狱了!” 这时,只见老汉凑近曹仁道:“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可别怪我多嘴。” 曹仁客气道:“您说,我听着呢!” 老汉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道:“我天天在这条道上跑,最近却发现一件怪事,你道为何?” 曹仁侧耳倾听,问道:“什么怪事,是关于我们曹家的吗?” “可不是?别的集镇都越来越热闹,只有曹家集越来越冷清,好像人越来越少,这就奇怪了!按说曹家也是大族,冥界‘人丁兴旺’,难道说都转世投胎了?不该那么快啊?” 曹仁神sè微变:“您老弄错了!天这么晚,我们的人都睡得早。单先生您坐,我先去招呼上菜!”说着急匆匆走了。 也可能被老汉说到了痛处,店里的人骤然多了起来,端菜的,冲茶的,来来往往,一下子热闹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响在空中:“啊,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 “诸位官爷辛苦了!酒菜备齐,请大家入席!” 山伯定睛看去,见从楼上下来一位老者,年约五旬,身材不高,须发斑白,鼻梁高挺,双目有神,听声音便是秉烛夜读之人,只是方才声音深沉,动人心弦,此刻听在耳中,却显得十分浑厚豪放。 听说酒菜齐备,两个壮汉和一队兵士“呼啦啦”涌出来,争着跑向大堂。 曹仁从旁招呼:“来来,各位官爷,请坐!” 这时候赶车的老汉迎上去:“曹公,别来无恙啊?” 老者望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拱手,道:“单先生请坐,先容曹某敬大家一杯!然后有空细聊!”说话之间,眼中却有一道神光瞄向山伯。 山伯的目光与对方一触,仿佛被触电了一般。 他没有退避,而是向着对方微微一笑。 老者转身走向大堂,招呼押车的壮汉和一队兵丁就餐。 山伯勉强转过头去,向着大堂观望。 那是一间宽敞的大厅,摆放了两三张八仙桌,四周围着几条长凳。 众人毫不客气,大马金刀坐在长凳上。 再看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菜肴,仔细看时,却是一块块洗剥干净的灰绿sè蔬菜,似乎连炒都没有炒过。 老者举起酒杯,笑道:“我敬诸位一杯!各位官爷请自便,远道而来,都是曹某的客人!今天这顿饭,算我免费招待!请大家开怀畅饮!” 众人嘻嘻哈哈,端起酒杯就喝,却取了一些菜肴,只管拿鼻子去嗅,而不是放在口中咀嚼。 山伯觉得奇怪:“难道yin间的鬼都不吃饭的?这么闻闻就饱了?” 果不其然,那些人只是将菜肴放在面前的盘子里,始终没有入口,而蔬菜的颜sè却很快发生了变化,葱绿的变得暗淡,灰黑的渐渐萎缩,仿佛变成了软泥一般。 可是那酒却被喝下去了,只不过没过多久,众人身下都现出一堆水渍! 虽然如此,那些人却喝得兴高采烈!甚至开始吆五喝六猜起拳来。 第115节 冤孽 这时候,被呼作“曹公”的老者退到一旁,在曹仁耳边附耳交待了两句。 曹仁初闻之下略有些迟疑。 “曹公”将手一挥,头用力一扭。 曹仁急忙跑了下去,没多久端出一盘淡黄sè的菜肴,仿佛人参,又像带须的萝卜,小心翼翼地往桌上一放! 众人一见之下就炸开了锅:“金毛狗!这可是大补之品,在yin间很难栽种的!” “是啊,这东西我平生只吃过两回,吃一回能管三个月不俄!” “好滋味!要是天天能吃到,我宁愿不要投胎了!” 每个人拿了一条放在鼻子下拼命闻着,那样子仿佛几年没吃过东西一般。 与此同时,“醉梦乡”也一杯接一杯喝了下去。 没过半个时辰,一伙人全都烂醉如泥!只有赶车老汉单超还睁着半只眼,却也是一动也动不了了! 这时候,“曹公”走向山伯,静静地望着他。 山伯面带微笑看着对方,他知道对方这么做必有理由,想要静观其变。 片刻之间,“曹公”将手一招:“荀攸,来,将囚车打开!” 旋即从屋角走出一个神材消瘦的文士,手握一把长长的钥匙,插进囚车的铁锁中,小心翼翼地拨弄着。 只是片刻工夫,那锁便开了! 此时“曹公”走上前来,亲自将囚车打开,笑道:“漫漫长夜,寂寞无聊,小兄弟,能否陪我絮叨一番?” 山伯处变不惊,微笑道:“长者所请,故不敢辞!”然后迈步出了囚车。 “请跟我来!” 山伯跟着对方上了小楼,在对方秉烛夜读的书桌旁坐下。 “曹公”并未置酒,而是端出一个小盘,里面摆着几颗淡绿sè的小石子,笑道:“这是我费尽心机弄来的‘翠微石’,虽然算不得上等的仙石,却也是冥界少见的珍品。愿与小兄弟共享!”说着取了一颗握在手心里,又将盘子往前推了推。 山伯无功不受禄,微微摇头,道:“小子初到冥界,什么都不懂,还请‘魏王’训示!” “曹公”将手一摆,道:“‘魏王’的称呼就罢了!往ri之事全如过眼烟云,叫我‘曹cāo’便成!若是看我年纪大,叫我一声‘曹公’便是。” 山伯道:“前辈大名,皓如ri月,不知为何垂怜小子?” 曹cāo双目紧盯着他,傲然道:“我请你上来,自然是有理由的。你可知道,老夫昔年纵横四海,凭的是什么?” 山伯道:“前辈天纵其才,胸怀百万甲兵,理当功成名就。” 曹cāo摇头:“非也非也,我凭的是一双眼睛!我这双眼睛,看人很少出错。想当年,天下纷争,群雄并起,我与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到后来,证明我看得没错。我就是凭着这双眼睛,发现了无数英豪,一一笼络帐下,一致武将如云,谋臣如雨!可是自从到了冥界,我这双眼睛就变得昏昏花花了,只到今天,见了小兄弟你,才使我眼前一亮!” “喔?前辈过奖了!小子年轻学浅,哪能当得如此夸赞!” “小兄弟,说说你的事,为何这么年轻就来了?而且被打入囚车?” 山伯轻叹道:“我也想不明白,按说我一生行事,无愧于心,在做县令期间,一心为民,灭蝗抗灾,疏通江河,也做过一些善事!却不知为什么,到了yin间被打入囚车,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灭蝗?灭了多少?” “五万石!” 曹cāo长叹一声:“天呐!这就是你的罪孽了!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 山伯十分诧异:“怎么?灭蝗救助百姓反倒成了罪孽?” “何谓‘孽’?杀生便是‘孽’。你灭了那么多蝗虫,害了无数xing命,记在‘生死薄’上,就成了‘罪恶滔天’!” 山伯有些急了“这……哪能这么算法?蝗虫的xing命,哪能跟人命相比?” 曹cāo望着他,不紧不慢的道:“《天条》《死律》,一行行写在那里,这可由不了你!你知道这天下是谁的?在冥界又是谁说了算?” 山伯怒道:“这是谁定的规矩” 曹cāo道:“自然是当权者了!” 山伯面sè铁青:“您说的是十殿阎罗?” 曹cāo摇头:“十殿阎罗只是小喽罗。你可能不知道,当今天下,一分为二,佛道两家各司其一!玉帝定制‘天条’,佛祖定下‘死律’,六道轮回靠的是佛心的累积!佛家有言:‘走路防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道是为了什么?” 山伯愤愤不平的道:“那些和尚因为少踩死几只蚂蚁,就能够升入天堂?而我为了救助百姓扑灭蝗虫,却要下地狱,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很多呢!佛家说‘众生平等’,道家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蝗虫的命跟人的命是一样的,你灭一条蝗虫就等于杀一个人!这样算算,你身上累积了多少罪孽?要下几层地狱?何时才得超升?” 山伯心中怒火渐去,转为一片冰凉,暗道:“果如此,我真是罄竹难书,永无出头之ri了!怪不得先前遇到神僧法显,他只是一个劲的叹气,送给我一本佛经,却不说明其中的原委!” 停了一会儿,曹cāo深深地叹了口气:“冥界如此定罪,的确让人不服。不仅小兄弟你,老夫我也深受其害呢!我为了统一华夏,让百姓过上好ri子,一生南征北战,杀了不少人,至今被困冥界。而刘备那大耳贼,假仁假义,沽名钓誉,却已经转世投胎了!想想就令人懊恼不已!” 山伯呆呆的坐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想:“我本意到yin间寻求补助阳魂的法子,如今看来,即使找到灵药,也无法消弭罪孽,消不了罪孽就无法成仙成神,无法登上天界!没错!这规则是玉帝、佛祖制定了,既然天界也受他们的管辖,又怎会让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在天界翱翔呢?我还找得到英台吗?” 第116节 延揽 曹cāo看他呆坐无语,接着又道:“小兄弟也不要太过愁苦。事在人为,法子总会有的。反正闲着无聊,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山伯下意识地点头,心里却如一团乱麻。 耳边传来曹cāo所讲的故事:“从前有一个书生,姓尾,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因为与一个女子约好了在桥下相会,结果山洪来了女子却没有来,结果他不肯失约,抱着柱子被水淹死了。” 山伯“嗯”了一声:“这是尾生抱柱的故事,每个读书人都知道的。” “不错。我的故事就是从他死后开始的。话说尾生死后进入冥界,心里还对那女子念念不忘。阎王见他不死心,便答应放他回去看看。谁知他复生之后却看见那女子在跟别人约会。他这边尸骨未寒,那边人家已经跟别人了,你说他死得冤不冤?” “嗯,痴情男碰到无情女,他够倒霉的!”山伯心神不定,随口说道。 “是啊!若只是移情别恋,那也不算什么!这世上朝秦暮楚的人多了!可是那女子太恶劣了,看见他复活,怕他四处张扬,竟然在他身上撒下一种奇毒,却偏偏不让他立即死掉!” “这女人也太狠心了!哪有这样的女人?”山伯不知不觉对故事留了心。 “尾生中了毒,一个人跌跌撞撞往家走,想回家看老母一眼。可是他走到半路体力不支,一跤跌进了河里。” “怎么?他又被淹死了?” 曹cāo望着他:“是的,不过这一次尾生可是倒了大霉!因为他将身上的奇独散到河水里,害死了成千上万的鱼虾,最后阎王审判下来,都归在他身上,说是他明知中毒,就不该在河边走,更不该掉进河里!” “这……比不我灭蝗还冤吗?我灭蝗是主动下手,他却是被别人害的。” “尾生百般争辩,说那女子是罪孽的根源。阎君却说,那女子虽然害他,却没有致死,因此罪不该死!她至少还有几十年的阳寿。你如果想找她报仇,可以在yin间等着。” 山伯无语了。 “于是尾生不得不在yin间受苦。好不容易等了五十年,那女子阳寿已尽,来到yin间,谁想还没来得及受罚,却又搭上了高枝,竟然跟魔教长老‘黑山老妖’好上了!躲在大黑山云雾峰,连阎王也不能奈她何!”说到这里,曹cāo将一双眼睛在山伯面上瞟来瞟去。 “魔教?什么时候魔教的势力达到yin间来了?”山伯觉得奇怪。 “嘿嘿,魔教的势力大着呢!凡事一分为二,有光明就有黑暗,有正义就有邪恶!要知道,六道轮回是相通的,佛祖的手通过地藏王菩萨伸到了冥界,玉帝也通过东岳大帝将权力达到冥界七十六司,魔教也是一样,在冥界也有很多的爪牙。黑山老妖就是其中势力极大的一个,大黑山方圆数百里,都是他的辖区,普通鬼魅都不敢打那儿过!” “那……尾生不是屈死了?” “是啊,尾生为了讨回公道,受了无尽的苦楚。他去找阎王,阎王却劝他要么忘却这段仇怨,转世投胎,重新做人,要么耐心等待,等天庭降下劫难,或者多派几位菩萨来,惩治黑山老妖和那女子。” “后来怎么样?”山伯浑然忘了自己的苦难。 “尾生留在冥界苦心等待,一直等了两百年,做了数不清的善事,救了很多人,也帮阎王干了无数的杂活,最终也没能等到女子被惩处的那一天。” “那他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认了?” “没有!他一怒之下也投入了魔教,拜在另一个魔教长老门下,结果功力大进,一ri千里,不出三十年,便将那女子捉住!” “他杀了那女子?还是将她放了?” “不知道,从那以后,再没有人在冥界看见他,据说他已经修chéngrén身,进军无上大道了!” 山伯沉默片刻,道:“您举这例子,是说人要穷极思变,为了成功,不惜选择魔教,对吗?” 曹cāo双目凝视着他,道:“小兄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你身上的罪孽很重,如果老老实实受罚,不知道要受几百年的罪。相反,如果愿意跟我一起,试着闯一条新路,说不定很快就能脱离冥界。” 山伯双目回望对方,道:“前辈乃心胸广阔之人,想来所走的路不在魔门之内。” 曹cāo摇摇头:“我走的路非魔非道,而是一条崭新的路,为了它,我已经探索了很久。”说到这里,他开始低声吟诵一首诗:“周礼圣徂落,会稽以坟丘。圣贤不能免,何为怀此忧。见期于迂怪,志意在蓬莱。明明ri月光,何所不光昭!”吟至此处,他将双目凝视着山伯,沉声道:“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吗?” 山伯低头琢磨片刻,道:“您想光大圣人之道,这正是晚辈想要做的,也是我所追求的。” 曹cāo眼前一亮:“既然如此,何不跟我一起走?即使不能像‘尾三’一样脱离冥界修成肉身,至少也能像黑山老妖一般,独霸一方,不受阎王、小鬼的欺凌!” 山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惊呼道:“什么?你刚才讲的便是‘尾三先生’?‘尾三’竟是家喻户晓的尾生?” “是呀,尾生在家中排行老三,因而常称自己‘尾三’。怎么?难不成小兄弟见过他?” 山伯毫不隐瞒,点点头道:“我的命还是他救的!却不知他竟有这般奇事!‘一ri心期千劫在,然诺重,君须记!’时至今ri,他还是有些低沉,却不知是何缘故。” 曹cāo转头看看天sè,催问道:“怎么样?时候不早了,酒劲也快过去了,你要是决定下来,我便将那些人做掉,以绝后患!”说着立掌为刀,做出一刀切下的样子。 山伯吃了一惊,叫道:“不可,万万不可!” 曹cāo笑道:“你当那单超是什么好货sè?这人当年把持朝政,荼毒百姓,无恶不作,早该灰飞烟灭了!还有那些兵丁,被我呼作‘官爷’,也敢堂而皇之的承受!” 山伯连连摆手:“不可!我虽然愿为前辈效劳,却是有心无力!在下身患奇病,‘阳魂残缺’,若不能设法补足,终究是废人一个!这也是我自投罗网,前来冥界的原因。” 曹cāo目中jing光闪烁,稍停片刻,低声叫道:“贾诩,进来给他看看!” 语声刚落,便有一名身材瘦高、头戴纶巾的文士走进来,对着山伯笑了笑,伸出手来去他的脉门。 山伯一动不动,任凭对方冰冷干枯的手搭在腕上。 文士双目紧闭,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时候不大,只见他睁开眼来,对着曹cāo点点头:“不错,这人是有残疾的!阳魂残缺极其罕见,除非喝了孟婆茶,才有可能校正过来。” 曹cāo瞪大了眼睛:“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我自信眼光不差,有了这位兄弟加盟,对我们的事业大有裨益!” 文士沉吟道:“据我推测,几位阎君在地底修行数十万年,或许只有他们,才有意想不到的法子。” 山伯生怕对方一时不快将自己也咔嚓了,连忙说道:“先生说得一点不差!我此番来到冥界,就是想混入阎君身边的。请曹公放心,我跟您是一路的,都想以儒求道,身登仙界,无论何时都不会跟您危难!” 曹cāo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缓缓点头:“好说!假以时ri,我还要仰仗小兄弟呢!时候不早了,我将你锁进囚车,请勿怪罪。” 山伯赶紧起身,向楼下走去。 才走几步,只听曹cāo的声音在身后变得冰冷:“曹仁,去给单超那老贼灌一碗迷汤,抹去他所有的记忆!” 第117节 定罪 囚车复又上路。 一切依旧,只是赶车的单超显得萎靡不振,有好几次甚至走错了路,全靠后面的兵士提醒,才没有绕太大的圈子。 如此又走了两天,终于来到冥都。 那是一个很大的都城,高高的城墙,宽宽的护城河,低头看去,河内风生水起,似有蛟龙在吼叫,令人望之生畏! 过了吊桥,进入城中,囚车一路前行,来到一个大殿前。 那殿金碧辉煌,气势宏伟,门楣上写着“秦广王第一殿”,两边题着一幅对联:“阳世官司虽可免,yin司法网总难逃!” 漆黑的大门,血红的大字,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 殿前台阶上站着两列兵士,个个身高丈二,骨骼虬劲,面目狰狞,形象诡异,似乎是传说中夜叉的样子。 山伯被两个壮汉从囚车中解出来,驾着臂膀登上高高的台阶,穿过夜叉守卫的大门,进入殿中。 殿内灯火摇曳,一片昏黄,影影绰绰,看得不甚真切。 正前方是一个高出数尺的台案,上坐一人,身躯笔直,头戴方冠,络缌长须,目放神光,恍如ri月。 边上坐着一人,头戴礼冠,烈焰浓眉,面sè赤红,看样子好似城隍庙里的判官。 来到台前丈许,壮汉将山伯往地上一丢,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交给旁边站立的夜叉。 夜叉走过去呈给判官。 判官接过信件,打眼粗粗一瞄,低喝道:“人犯已到,两位回去复命吧!” 两个壮汉躬身施礼,转身离去。 殿内只余山伯坐在地上,边上是一众夜叉。 “跪下!快跪下!来到阎王面前,还不乖乖受审!”身旁传来声声阵喝。 山伯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面sè平和,仰望殿上两人,说道:“小人梁山伯,前来领死,恭候阎君发落!” 秦广王目放异彩,在他身上逡巡不定,片刻之后转头问道:“崔判,这人是何情形?” 姓崔的判官躬身道:“根据七襄冥城的通报,这人罪孽深重,是来自首的!”说着将信笺递过去。 秦广王看看信笺,问道:“生死薄上怎么说?” 判官翻开摆在桌上的一本烫着金边、厚达尺许的书册,低头察看了片刻,道:“灭蝗五万石,一石千只,合计五千万命!拯救黎民十万人,以一当十,合计一百万命!两者相抵,尚余四千九百万命!合当打入‘死魂渊’海底炼狱回炉重铸!” 秦广王眉毛一耸:“看他眉清目秀,难以想象竟犯下滔天大罪!” 山伯听得吃惊,虽不明白“回炉重铸”的含义,却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连忙叩头,大声道:“小人一生与人为善,为救百姓而灭飞蝗,实出于无奈,情有可原,请阎君明察!” 秦广王轻斥道:“人命虽贵,却不能贵过蝼蚁十倍!这是天庭定下的规矩,早已实行十万年了,什么人都改变不了!以此定罪,你不是第一个,不要觉得委屈!” 山伯还待再言,却见判官抬起头来说道:“启秉阎君,这人生前做了不少的善事,累计佛心三十万,超出常人三倍,除了灭蝗一件错事之外,可以说是难得的善人!” 秦广王神sè略见缓和,“嗯”了一声,道:“刨去善事,尚余多少条命?” “一命合佛心一万,尚余四千八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七十命!当回炉重铸!” 山伯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他们怎么算的,听见“回炉重铸”四字,心中不安,连忙辩解:“请教判官,小人是来自首的,是否可抵几分罪过?” 判官点点头:“畏罪自杀,良心不泯,可减罪一半,尚余两千四百万命。按照‘一念往生’的条例,幽囚地狱两千四百年!” 山伯听得心中一片冰凉,暗道:“两千四百年过去,我还到哪里去找英台?这怎么行?” 可是在这大堂之上,他也无计可施。对方说的是冠冕堂皇的话,行的是堂堂正正的事,开口便是一条条的法令,以他对“生规、死律”的了解,想辩驳也找不到法子。就算想要行贿,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可能拿出手来。 因此他只是老老实实地跪着,心中默念:“小人乱天常以逆大道,君子治人伦以顺天德,我山伯行事无愧于心,不该领受死罪。” 稍停片刻,只听判官道:“奇怪,这人灵魂脱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到今天才来冥界。这可是很少见的事呢!一般来说,只要躲过开始几天的勾魂索命,就成了孤魂野鬼,不会来yin间报到。” 山伯连忙辩解:“小人自觉罪孽深重,虽然逃过勾魂,依旧心中不安,故而前来领罪!还请阎君看在这一点,格外开恩呢!” 秦广王没有答话,却见判官摇头:“因为自首,你已经减去一半的罪孽了!” 山伯低头无言,心道:“要怪只能怪那‘灭蝗获罪’的规定,明明不合理的制度,却要拿来治罪,真是苍天无眼呐!”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法子,只能抬头望着台上两人,一切听天由命了! 就见秦广王转过身去,问道:“崔判官,在这人死后这段时间,是否又犯了罪孽?还是说佛心有所增加?” 判官将生死薄翻过去,从背后开始往前翻,过了一会儿,答道:“奇怪,这人的佛心增加很快!几乎比所有人都快数倍,不知是何缘故!” “嗯,想来他说的不错,可能是百姓给他敬献的香火,这样看来,他确实不该受太多的罪。可惜天命如此,本王也没有太多的法子……” 秦广王坐正了身子,双目上下打量着山伯,见他双目清澈,神态安详,跟别的受审幽灵截然不同,越看越觉得不像坏人。 别人来到冥殿,要么心惊肉跳,惊慌失措,要么苦天抢地,心有不甘;而山伯却静坐不动,面sè也仅是微变,虽然偶尔出言辩驳,但也有理有据,非是胡搅蛮缠。 沉吟片刻,只听秦广王道:“崔判官,若本王动用‘地皇豁免’的权力,可减他多少罪孽?” 判官吃了一惊:“这……百年之中,您只有一次权力……您确定要这样做?” 秦广王点点头:“这人与众不同。本王主宰冥界几万年,可谓看尽天下苍生,值得豁免的寥寥无几!” “是啊,记得您上次动用‘豁免权’,为的是尾三,可惜他竟然辜负了您的期望,投入魔教去了!” 秦广王摇摇头:“尾三是个痴人,为的只是一个‘情’字。别看他后来从魔,其实杀人很少,所犯罪孽并不重,ri后还有回转正道的机会。所以本王并不后悔。” 判官道:“‘地皇豁免’,可减罪孽一半。”说到这里,他目视山伯,提高了声音叫道:“梁山伯,你还不谢谢阎君!” 山伯叩头致谢:“多谢阎君垂怜!小人感激不尽!” 秦广王点点头:“虽然如此,你还要受一千两百年的罪,时间可不短呢!不过,你若能多行善事,积累佛心,说不定能早ri出去,你可要努力了!” 山伯道:“小人一定努力,多多行善,消弭罪孽!” 这时候,只见判官对秦广王躬身行礼,低声道:“启秉阎君,臣受郭璞先生所托,yu减此人之罪。” “郭璞?他不是离开冥界了吗?你想怎么做?难不成也要给这人好处?” 判官道:“郭璞先生对臣有恩,臣愿罚俸一年,动用‘宽判’之尺,减这人两百年的罪孽!” “好!真是造化!”秦广王“啪”的一拍桌子:“梁山伯,这么多人帮你,你的福泽不浅呢!” 山伯再次叩头:“多谢阎君,多谢崔判官!两位如此判罚,让我体味到yin间的温暖。” 判官连连摆手:“对你有恩的是阎君!我是还郭璞的人情。‘宽严判罚’是我身为判官的权力,算不得徇私舞弊。” “多谢您了!”梁山伯心中苦笑:“我一个好好的人,却因为灭蝗被罚千年,这还是人家一再宽判的结果!天呐,这是什么制度?” 耳际传来秦广王一声低喝:“好了,下去吧。来人,带他去孽镜台!” 旋即有两个夜叉出列,一人一手提了山伯,脚不点地走了出去。 第118节 孽镜 孽镜台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平台,高丈许,长宽各两丈,西面是台阶,东面是石壁,石壁上镶嵌着直径八尺的铜镜,照得台上一片通明! 两个夜叉将山伯往铜镜前一丢,急匆匆跑下台去,躲在下面守着。 山伯定睛看那铜镜,见镜面很平,熠熠生光,边上题着一行小字:“孽镜台前无好人!” 乍见这几个字,他心里并未在意,暗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如果用这么大的镜子去看细小的琐事,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找出缺点来。我山伯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好人,但总不是罄竹难书的坏蛋吧?阎君的判罚有失偏颇!” 刚刚想到此处,就见铜镜之中云雾翻滚,现出一个又一个面目狰狞的头颅!个个都有笆斗大小,在镜中一闪便消失了! 山伯一时不防,禁不住被吓了一跳! 那些头颅有的双目圆睁,怒不可遏,大声叫着:“梁山伯!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坏我好事?” 有的鲜血淋漓,伤口外翻,哭诉道:“刽子手!瞧瞧你将我害成什么样了?” 有的扭曲着面孔,张大嘴巴哇哇乱叫:“姓梁的!你害我一命,我跟你没完!” 山伯心中惊恐,连着退后三步,大声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我可不认识你们啊!” 镜中传出一阵鼓噪!声声呐喊! “你这人残害生灵,罪恶滔天,竟然在这里滥装好人!” “我们是谁?你好好看看!看看你做的好事!” 这时候,镜子里显出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形象,一群人排成长队从黑暗的洞穴里出来,进而鱼贯进入一个高高的大殿。 殿中判官模样的人正手拿生死簿翻看着,看一眼叫一个名字。 “张三虎,你还有百年的罪孽,是想继续在地狱服役呢,还是想转生牲畜道?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老爷,我想转生牲畜道!地狱又yin又冷,我实在受不了!那不是人待的地方!” “那好!我命你转生飞蝗,只要能熬过十年光yin,便准你转世投胎作人!若是在十年之中不幸死了,还要回到地狱,补足你余下的罪孽!” 判官接着点下一个名字:“李二毛,转生作猪!活够十年,准你投胎做人!” “王五,转生作牛!活够二十年,投胎做人!” 此时只听堂下一人叫道:“老爷,十年是不是太久了?我成了一头猪,怎么能活够十年?还不老早被人宰杀了?” 判官厉声喝斥:“十年牲畜道,折百年地狱苦,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们做了牲畜,就要忍饥挨饿,好好修持,若能熬够岁月,算你们的造化!熬不够,表明你们修行不足,还要回来接受惩处!哼哼!你们别抱怨了,还是自求多福吧!” 山伯看到这里,心中隐隐明白事情的起因了:“这些人转生牲畜道,各有各的原因,也算是出于无奈。” 接着就见铜镜中图画一转,现出大群的蝗虫,在河边芦苇荡中休憩。 阳光明媚,水稻充足,他们活得很滋润。 后来天气大旱,河水干枯,芦苇都枯死了,蝗虫开始互相拚斗,彼此倾轧,为了一点点食物拼得你死我活! 再后来,成群成群的蝗虫饿死了,没饿死的就拼命往外飞,见什么吃什么! 一开始,它们还尽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吃地里的庄稼。 最后连所有的树叶都吃光了,不得不飞进田里,于是便遇到了农夫的扑打。 还有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站在农民身后指挥:“竖起秸秆,放火烧蝗!” 那官员头戴乌纱,面白无须,年纪很轻。 当山伯仔细看时,赫然发现竟然是自己! “是我!我灭了五万石飞蝗,没想到害苦了这些转生蝗虫的人……” 镜中现出一个个断肢残体的惨象,耳边传来声声控诉:“我已经活了九年,风餐露宿,我容易嘛我?眼看就能投胎做人,却被你毁了!好你个梁山伯,你说你拿什么赔我?” “呜呜,我死的好惨呵,竟然被活活烧死!” “我还更惨呢!被人烤了吃!都是他害的!” “都是他!是他害死我们的!” “梁山伯,你还我命来!” “可怜啊!我白死不说,还要回来接着受罪!梁山伯,你现在来到yin间,就该替我们下地狱了!” 山伯默默无言,心中惴惴:“原来我果然有罪!六道轮回,报应不爽,我害了这些人,就该替他们受苦!可是,面对那些颗粒无收的百姓,我身为县令,守土一方,难道能无所作为吗?” “不能!如果一切从头开始,我还会做同样的事!为了百姓,我宁愿承受这千年苦难!” 山伯抬起头,静静地望着铜镜,这时候,他心里已没了愤愤不平的感觉,代之以一片安详。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镜中的飞蝗渐渐退去,云雾翻滚的景象也消失了。 躲在台下的两个夜叉探头探脑走上前来,提起山伯走下高台,西行百余丈,来到一个停满囚车的院子里。 他们将山伯搭上枷锁,塞入囚车中。 随后出了大院,一路南行,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觉得地势越来越低,路面越来越cháo湿。 大约走了十天之后,前面忽然现出一块硕大无比的巨石,囚车停住不走了。 山伯转头看那巨石,只见石上刻着八个大字:“正南沃石,活大地狱!” 他心中明白:“我已经到了地狱门口,再往前走,就是苦难深重人人敬畏的地方了!” 两个夜叉将他从囚车中提出来,来到大石跟前,伸手在石壁上敲了两下。 时候不大,石壁忽然开了一道门户! 进入门户,里面是一个宽阔的地宫,四面点着灯炷,灯火幽暗,看不真切。 又往前走了十余丈,山伯看得真切了一些,正前方是一个大殿,样式跟他前面受审时见过的大殿差不多,只是门上方的匾额上题着“二殿楚江王”几个字,跟先前有所不同。 他心神微动,暗自揣测:“十殿阎罗,不会每个人都来审我一遍吧?若是每次定罪一千年,那可就惨了!” 第119节 笮贵 距离大殿还有丈许,就听殿内传来一声断喝:“磨蹭什么?还不带进来!” 声音威严而又yin森,听得山伯心中一紧! 两个夜叉更是浑身颤抖,迅速提了山伯走进去。 抬眼望去,只见大殿前方摆着个长长的书案,后面坐着一位王者,短脸阔口,双目有神,头戴金冠,身着紫袍。旁边还坐着一位文士,面sè清俊,身着长衫,正在磨墨修笔。 夜叉上前两步,匍匐在地,叫道:“人犯带到,请大王发落!” 王者将手一挥:“赏一个铜币,快下去吧!” “谢王爷!”夜叉面现喜sè,急忙叩首退去。 王者上下打量着跪在下方的人,喝道:“梁犯山伯,经过孽镜台,你现在知罪了么?”说话之间一道寒气逼出数丈开外! 山伯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努力抬起头,一脸诚恳的道:“小人已知!还请阎君恕罪!” 王者见他面容和善,不似jiān诈之徒,当即面sè一缓,轻哼一声,说道:“你的卷宗已经传过来了,本王粗粗看了一遍。虽说其情可悯,但却罪责难逃。依你犯下的罪孽,合当囚禁千年,饱尝地狱诸难。你明白吗?” “小人明白……”山伯略显迟疑。 王者瞄他一眼,道:“地狱十王,各有所职,一殿秦广王主判,十殿转轮王主生,其余八王各辖一方,分治地狱若干,以你之罪,该当各殿受罚,每一处受刑百年,合计八百年!” 山伯连连点头,心中却涌起无尽烦恼:“八百年?那真要等到地老天荒了!我固然能熬得住,只怕英台等不起。不过,若真能各殿游历,倒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接近每一个阎王,有利于寻找治疗‘阳魂残缺’的秘方。” 只听王者接着又道:“剩下的两百年,你可以选择在yin间做个游民,也可以转生牲畜道,以畜抵罪。” 山伯心有不甘,咬了咬牙,说道:“小人……知道了。请教阎君,八百年太久,有没有早ri超生的法子?” 王者瞪他一眼:“你既然到了这里,就要老老实实地改造,不要想什么花花肠子。如果改造得好,未尝不能早ri出去。每年三月初一,本王要对辖下众鬼考评一次,根据个人罪孽消解的状况,重新核定刑期。”说到这里,他转头对着文士:“你那里还有没有‘yin司功德书’,有的话给他一本!” 文士起身搭话:“地藏王菩萨送过来九万九千本,上次您老生ri,都发给众鬼了。我这里还剩下最后一本。” “嗯,给他吧,回头再去‘修功德司’要几本备用。” 文士从书案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隔空一掷,轻轻落在山伯面前。 山伯捡起书册,见上面写着“yin司功德修持罚则”,不觉眼前一亮,叫道:“多谢阎君,多谢这位先生!” 王者点点头:“本王看你还比较顺眼,不妨就多说几句。本王这里,主管着‘活大地狱’,又名‘剥衣亭塞冰地狱’,另兼十六小地狱,分别是:一、黑云沙小地狱;二、粪尿泥小地狱;三、五叉小地狱;四、饥饿小地狱;五、渴小地狱;六、脓血小地狱;七、铜斧小地狱;八、多铜斧小地狱;九、铁铠小地狱;十、幽量小地狱;十一、鸡小地狱;十二、灰河小地狱;十三、斫截小地狱;十四、剑叶小地狱;十五、狐狼小地狱;十六、寒冰小地狱。按照规定,凡是新来之人,都要先在‘活大地狱’受刑,待到消解一半的罪孽之后,再去十六小地狱受罚。你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多谢阎君!” “以后多看看‘功德书’,多动脑子,才能少走弯路。” “阎君说得是,小人都记下了!” 王者向着身后将手一招:“厉宁,你过来!” 屋角yin暗处现出一人,身材jing瘦,两目有神,躬身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带他去‘活大地狱’,跟下面的人说声,每天多给半碗粥,别让他冻死了。否则辜负秦广王一番苦心。” “是!” 厉宁来到山伯跟前,拉起他胸前的枷锁:“走吧!” 山伯起身跟对方望外走。 出了大门,厉宁“嘿嘿”笑道:“姓梁的,有王爷看顾你,你的运气不错啊!” 山伯忙道:“阎君大恩,小人永不敢忘!” 厉宁双目盯着他:“你跟秦广王是什么关系?” 山伯摇头:“没有干系,素昧平生。” “没有关系?那倒是怪了!你是出自大户人家?家里供奉的香火充足吧?” 山伯依旧摇头:“小人家境贫寒,买不起香烛纸马。” 厉宁瞪大了眼睛:“你犯了那么大的罪,却给秦广王凭空消去一半,还说没有关系!鬼才信呢!” 山伯淡淡一笑:“王爷看小人可怜,垂怜我呢。” 厉宁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微微摇头,却不再言语。 两人距离大殿越来越远,脚下的路变得崎岖不平,地势越来越低。 凉风吹过来,山伯觉得身上有些冷。 大约行了两三里,前面隐约现出一排低矮的平房。 平房周围正有两个身着黑甲的鬼卒来回走动着。 厉宁来到近前,高声叫道:“笮贵,你出来一下!” 声音刚落,从屋内蹿出一个短小jing干的汉子,瞪着一对三角眼,望外瞧了一瞧,面上忽然堆满了笑容:“哎呀,原来是厉老爷!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厉宁将头一摆:“喏,这是新来的犯人,王爷交待过,别让他死在这里!” “是!是是!您看这么件小事,还要您亲自跑一趟!直接差遣下人来就行了!” “王爷交待的,能有小事吗?好了,这里yin风吹的人难受,我得回去了!小心看护这人,别让他冻死,否则有你好看!” “您放心,我将他安排在谷底的洞穴里,风吹不到,雨打不着,舒服得很呢!” “但愿如此!”厉宁发出一声冷笑,转身去了。 第120节 冰窟 笮贵望着山伯,笑容不减,向着身后一招手:“来人,将他的枷锁卸掉!既然到家了,还要这劳什子作什么?” 当即有一个头戴白帽的鬼卒人走上前来,帮山伯拿下铁链,摘了枷锁。 山伯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腕,躬身说道:“多谢笮先生了!” 笮贵三角眼笑成一条缝:“好说,好说,您的卷宗还没到,就不给你编号了,我先按照厉老爷的吩咐,给您安排住处。您贵姓?” “在下姓梁,刚到此处,不懂这里的规矩,请您多指点。” “好,来人呀,领梁先生下去,请他住在甲字号的牢狱!” 旋即又有一名瘦成麻杆样的鬼卒走上前来,向着山伯招手:“跟我来吧!” 山伯跟着他绕到屋后,才走几步,却见不远处有一道悬崖。 崖下白光刺眼,迎面吹来刺骨的yin风。 鬼卒也有些承受不住,领着他快步来到山崖跟前,沿着一条陡峭的阶梯往下走。 阶梯很滑,似乎覆盖了一层冰。 山伯小心翼翼地迈步,生怕一步留神粉身碎骨。 走在悬崖峭壁的中间,只听见yin风呼啸,在耳边“嗖嗖”地吹个不住,其间还间杂着鬼哭狼嚎的叫声,给人一种心胆俱裂的感觉! 一直走了百来丈,终于来到谷底。 这时候,刺骨的yin风明显减小,寒气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山伯抬眼看时,发现谷底高低不平,依着地势修建了许多洞穴,四周全是冰雪,冰天雪地,白雪皑皑。 鬼卒将他领到一个较为宽大的洞穴中,“嘿嘿”笑着道:“请把外衣脱下来。” 山伯吃了一惊:“这么冷的地方,干嘛要脱衣服?” 鬼卒jiān笑道:“这里是‘剥衣亭塞冰地狱’,没让你站在凉亭中忍受透骨的yin风,或者塞在冰柱里体会逼人的寒气,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衣服还是要脱的,这是规矩,就算王爷来了,也不能说二话。” 山伯呆了片刻,迫于无奈脱去了长衫,只着一件短裳,遮去前胸下体。 鬼卒拿了衣服往回走。 山伯将身躯缩作一团,犹自冻得瑟瑟发抖。 “天呐!我真是作孽啊!难道说就这么忍受五十年?这……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慢慢忍耐。 四顾无人,他悄悄从发髻中取出玉蝶,小心翻看里面的物品,幸而看到几件备好的衣物、毛毯,不觉舒了一口气。 “好了!既然是来改造的,我先尽力支撑着,到了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再将毛毯披在身上,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只是不能让外人看见。” 此刻,他身上还存有聂承远留下的一成功力,拿来御寒也可以抵挡一阵子。 于是他先练了一套般若神掌,让身躯稍微暖和了一些,然后展开刚刚得到的“yin司功德书”看个究竟。 翻开薄薄的小册子,第一页,上面写着两行大字:“yin司功德,皆有定数,多行善事,诸恶莫为。”然后是三行小字:“此书由我佛如来总论,地藏菩萨详述,yin世功德司誊录。” 山伯看得欣喜:“原来是大人物写的,这我可得好好瞧瞧。” 从第二页开始,都是些细致的规定,比如:“损人利己,欺凌弱小,残害善良,忘恩负义,大逆不孝,生xing好杀,虐待畜牲,谋财害命,挑拨是非,制造血案等,皆视情节轻重折损‘佛心’若干;救人一命,增佛心十万;乐善好施,增佛心两千;送经礼佛,读一卷经书增佛心一千;敬一根香烛,增佛心一百;烧一只纸马,增佛心五百……” 山伯看到这里有些郁闷,心道:“前面说得还有些道理,劝人向善,惩罚罪恶,都是应该的,可是后面的香烛纸马有什么意思呢” 再往下细看,幸亏还有详细的解释,大意是说:香烛纸马是活人感恩图报的心意,是为了寄托人们的哀思。有了敬畏鬼神的心意,行事才会小心翼翼,不再犯下大错。 山伯觉得这规定还是有些问题,比如笮融,一面穷凶极恶杀人如草芥,一面沽名钓誉拿着民脂民膏烧香敬佛,这样的人却不用下地狱,还修成了鬼仙,这也太不合理了! “我是不成了,家里没什么人了,没人为我送经超度。要想烧香,除非我自己去烧!我口袋里还有一亿的金币,能买不少的香烛,可是做这样投机取巧自欺欺人的事,简直有悖于君子之道!” “我之所以来到yin间,是为了寻找补足阳魂的方法,只要能修补完善,我就能化蝶而飞了。当务之急,是想法接近十殿阎罗。至于化解罪孽,只能顺其自然,似乎不必苛求。” 山伯接着往下翻,发现后面还有不少的内容:“大千世界,六道轮回,皆离不开‘功德’二字,功德过人,可为仙佛;功不抵过,转生妖孽;功过相抵者,则可以投胎做人。德由心生,事在人为,轮回之路,首在修心!” 看到这里,山伯禁不住心中一动,进而击掌叫好:“呀!这些话说得不错,比维摩大师聂承远讲得还要透彻。看来我先前的理解有失误,若想修仙,不单要找回阳魂,还要努力提高个人的心xing。心藏神,肝舍魂,‘心为一身之主,脏腑百骸皆听命于心。’修心的意义比弥补阳魂还要重要!我如果消不去所有的罪孽,即使补足了阳魂,也无法成仙成神!若强要化蝶飞去,只能像尾三先生一样,从此走上修魔之路!” “可是我怎样才能消除自身的罪孽呢?除了老实服刑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对了,我身上还带着一本‘大般涅盘经’,闲时可以多念几遍,顺便纠集一些鬼徒,帮他们送经超度。哎,众鬼都躲在哪里呢?” 他从冰洞里探出头来向外张望,发现周围的冰洞里隐约都住了人。只是大家都怕外面的冷风,不敢出来四处走动。 他因为初到生地,也不愿骤然打搅人家,准备先看看形势,过几天再找人攀谈。 第121节 领粥 四周都是冰雪,洞内也是奇冷。 开始还不觉得十分难受,到后来冷得实在难熬。 山伯勉强支撑了半天,最后冻得双唇青紫,面如白纸,手足都僵了。 正想取出毛毯裹在身上,他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铜锣声。 “咣,咣!” 与此同时,谷内人声鼎沸,骤然变得喧闹起来! “快!快呀!” “快点去,晚了就没了!” 山伯努力起身来到洞口,看见无数衣不遮体的人从各式各样的冰窖中爬出来,手捧大大小小的瓷碗往谷口跑去。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拉住住在隔壁的一位老汉,想要问个清楚。 老汉急躁地将手一甩:“别拉我!领粥时间到了,要快点去!” “喔,是为了一碗粥啊!怎么闹这么大动静?” 老汉哼了一声:“说得轻巧!若不想死,你最好快点!好了,你松手,别耽误我的好事!”说着奋力挣脱,摇摇晃晃地跑了出去。 山伯心中琢磨:“这么多人都赶着去,看来我也要过去瞧瞧!” 他跟在众人身后快步走着,结果没走多远,就见前面的人你推我拥排成一列长队,一个个伸着脖子往前瞅。 更远处,正有两人抬着一只巨大的木捅,不紧不慢走向一个突起的平台。 看来木捅里盛着稀粥,果然是要分粥的样子。 此时天气正冷,木捅口冒着白烟,看得人口水直流。 见此情景,山伯也赶紧排在队伍中。 夹在人群里,他也学着众人的样子,拼命摇晃脑袋,试图看见前面的景象,可是队伍排得不怎么整齐,地势又是高低不平,他始终只能看见别人的后背。 时候不大,队伍开始慢慢往前走。 “别挤,排好喽!” “再挤就不发了,把稀粥抬回去,饿你们一顿!” 声声吆喝传入耳中,队伍的秩序稍微好了一点。 等到有人端了粥往回走,从众人面前经过,一边走一边喝,那种幸福的样子仿佛中了**彩一般,看得山伯好生纳闷。 等了好大一阵,前面的人纷纷叫起来:“怎么这么少啊?连半碗都不够!” 随即是一声呵斥:“别嚷!爱喝不喝,就这么多!” “怎么能克扣伙食呢?” “叫什么叫?身入地狱,你们有叫苦的权利吗?” “啊呀,眼看要饿死了,还不准我们叫?” “哼哼!饿死是你们前世作孽的报应,活该!” 领到粥的人一边啜饮一边抱怨,没领到的一声不坑,生把得罪分粥的鬼卒。 等到轮到山伯,一个鬼卒见他两手空空,当即骂道:“没碗你来干嘛?给我滚回去!” 山伯不卑不亢的道:“在下新来此处,不知在哪里能领到碗筷?” 那鬼卒瞪他一眼,正待破口大骂,忽然被另一名鬼卒拦住。 “这人是厉老爷亲自关照过的,我这里带了几只碗,给他一个。” “哦,原来这样,那就给他盛上吧。” 说着提起木勺,给山伯装了满满一碗。 周围的人见了,又忍不住叫屈起来:“太不公平了,凭啥他的那么多?给我们偏偏这么少?” 两个鬼卒对那些人睬都不睬! 山伯生xing平和,更兼平ri修成了内敛的功夫,见惹起众怒,便将碗里的粥倒回桶里一些。 两个鬼卒看得奇怪:“咦?给你还不要!你这人是咋得了?” 山伯笑道:“我饭量小,少要一些就行了!余下的分给大家。” 鬼卒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后面还没领到粥的众鬼纷纷露出感激的目光,赞道:“好人呐,不知道怎么沦落到地狱来了?” “看他年纪轻轻,想来前世一时不慎犯了错,大概是情孽之类吧。” 山伯也不分辩,对众人笑笑,端着碗往回走。 低头看时,却见那碗粥又稀又薄,sè呈淡黄,仿佛绍兴的黄酒一般,只是没有酒的芬芳。 他将碗凑近嘴边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咂了咂嘴,感觉味道平淡无奇,除了有一种类似甘草的药味之外,几乎就是一碗白开水。 他微微摇头:“就为了一杯水?大伙儿忍着寒风、拼着挨骂排半天的队?” 谁知等他喝下第二口的时候,腹中忽然涌上来一股热力! 那股热力来得莫名其妙,偏又十分受用,让冰凉的躯体都变得暖和起来! “呀!这玩意果然有些门道!不知道里面添加了什么?” 隐约之间,他感到这种忽冷忽热的刺激似乎对自己治疗“阳魂残缺”有些好处。尤其是冰冻之后再喝那碗粥,竟能给他久违的欢畅,那是一种遍体温煦、酣畅淋漓的感觉,似乎触动了他藏在深处的魂魄! 一想到这点,他就忍不住激动起来:“难到说真有奇效?怪不得长桑世家的人说‘善补阳者必于yin中求阳’,建议我到yin间来寻找秘方,如今单是这么一碗不起眼的稀粥,对我就有好处,可见我还是来对了!” 他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回到洞穴,生怕弄洒了一滴。 等他喝完稀粥,那种浑身爽快的感觉更加明显,几乎想仰天长啸了!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盘膝坐在冰洞里,让暖气在腹中盘旋,却将绵绵思虑进入冥想的境界。 这种盘膝静坐的法子是他平ri里自己琢磨出来的,也说不上什么功夫,只是对他来说十分有效。特别是当他静夜读书感觉疲倦的时候,只要这么坐一会儿,就感到疲劳消失,神采奕奕。 他猜测其中可能有些不为人知的道理,于是经常用来闭目养气。 记得当初遇见葛洪的时候,也听对方说过:“唐尧虞舜,上天垂象,鹰负八卦,龟背六甲;周公之时,四海咸服,说梦解字,画地为牢;及至孔子,‘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大儒之道,就此失传!如果能找到修儒之法,说不定能走出一条新路。” 不知道这“静坐冥想”会不会暗合于古儒功法。 如此修炼了好大一阵,腹中的热气慢慢与聂承远留下的功力结合在一起,隐然成了他自身的一部分。 第122节 沟通 虽然说地狱之内没有昼夜晨昏,谷内的光线还是随着时辰的改变而有所不同。 通常情况下光线比较暗,只有到了众鬼进食前后,大约两三个时辰的光景,光线才会增强一些。 四周的冰雪反shè出淡淡的银光,虽不如“鬼月乔”发出的黄光瑰丽,却有一种月光如水、清凉宁心的感觉。只是因为谷内很冷,银光照在身上,也化作丝丝寒气了。 山伯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光源究竟来自哪里。他隐约感觉,那似乎出自某一处的冰柱, 大体算了算,他发现这里的人差不多十几个时辰才吃一顿饭。 每到领粥时,谷内吵吵嚷嚷,显得很热闹。 而光线一旦黯淡下来,周围就变得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见呼啸的yin风,其间夹杂着声声凄厉的惨叫。 “冻死我!冻死我了!” “饶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放我出去!” “老天爷,我知到错了,再不敢害人!” 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让人心神不宁,黯然失sè。 山伯居住的冰洞位于谷底,虽然一样的寒气袭人,却没有刺骨的yin风,因而还可以忍受。 他始终没有将衣物取出来,只是默默地运功,尽力激发自身的潜能,来对抗绵绵不绝的寒气,希望籍此弥补残缺得阳魂。 如此修炼了几天,加上每天一次的稀粥喝下去,他感到周围的寒气似乎变淡了许多,不似初来时那么难受了。 每当光线亮起来时,山伯总是站在洞口,想跟周围的邻居交谈。 无奈大家都不愿开口,似乎每个人都觉得被关在这里是一件丢人的事,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底细。 只有住得最近的老头时不时还能搭上几句话,但也浮浅得很。再要多问两句,老头只是叹气,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尽管如此,经过三言两语的交谈,山伯还是感到对方不是一般人,出口成章,言之有据,似乎有着很深的学问。 闲来无事,山伯便取出《抱朴子》和得自向秀、邹凡的两本阵法心得,仔细琢磨,潜心研究,看累了便读一遍《大般涅盘经》。 自从得到那本佛经,他已经读了好多遍,差不多可以将整篇经文背诵下来,不看经也能复述了。 收起经文,他试着朗声背诵:“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拘尸那国力士生地阿利罗跋提河边娑罗双树间,尔时世尊,与大比丘八十亿百千人俱,前后围绕……” 他故意提高了声音,让诵经声远远地传出去,周围十几丈都能听到。 渐渐的,附近冰室中住着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诵完一章,山伯偶一抬头,发现对面的老头正站在洞口,探头探脑往这边瞧。 山伯迎着对方的目光微微一笑,知道老头为人小心,jing觉得很,于是便没有出言招呼,而是继续往下诵经:“二月十五ri临涅槃时,以佛神力出大音声,其声遍满乃至有顶,随其类音普告众生……” 一连背颂了五章经文,他才停下来歇口气。 转头看时,那老头又已经坐回洞底深处去了。 山伯也不强求,行走坐卧一切如常,天天练功读书。 因为没人打扰,这样的ri子倒也惬意。 一连过了半个月,也就是喝了十几次稀粥之后,很少下崖的笮贵忽然来了! 不知何时,笮贵悄悄站在山伯居住的洞前,皮笑肉不笑的往里瞧着,道:“梁先生,这里还住得惯吧?” 山伯正在静坐,问言连忙起立,躬身道:“多谢大人,这里很好!” 笮贵抬头瞧了瞧头顶的石壁,语气不yin不阳的道:“哎呀,这里不行呀!住在地底太憋气了!我看还是给您换个地方比较好。” 山伯赶紧道:“不用麻烦大人,这里很舒适,我住得惯!” 笮贵使劲摇头:“那可不行!厉老爷吩咐过,不能亏待了你。来人啊,给梁先生搬家,请他住进‘丙’字号洞穴!” 山伯一时还没想明白,便被一个鬼卒架着胳膊拖了出去。 “快走!大人一番好意,你一个囚犯,怎敢不听?” 笮贵一巴掌拍过去,呵斥道:“什么囚犯?这是贵客!尊贵的客人,知道不?” 鬼卒手捂着脸:“是!梁贵客,您快走吧!” 山伯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对方往外走。 冰室内空无一物,他也没什么要带的。 来到门口,他忽然看见对面的老头也难得地走出来,瞪着一双忧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那样子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笮贵也看到了,望着老头道:“张俭,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出去了!出去之后,别忘了我对你的好处!若是做了官,可得照应着点!” 老头躬腰如虾米一般:“是,谢过笮大人!大人……” “怎么?有什么事吗?” 老头支吾道:“大……人,那个……梁先生要到丙字号冰室去了。老汉的碗有点破了,能不能……跟他换换?反正他去了那里,也用不着大碗。” 笮贵哈哈大笑:“好说!反正你就要出去了,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快把你的碗给他!” 老头的手从身后转过来,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缺了口的磁碗,塞进山伯怀里,意味深长的道:“小伙子,你沾了我莫大的福气!这碗随着我两三百多年,我一直都不舍得扔,今天就送给你了!” 山伯没想到老头这时候来落井下石,忍不住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 这时候,他已经知道迁到丙字号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只是不明白笮贵的态度为何忽然变化那么大,难道说不怕阎王怪罪下来? 他被鬼卒拖着,身不由己登上数百层台阶,来到yin风呼啸的半山腰处,被推进一个门户大开的冰室。 “好了!从今而后,你就住在这里。若没有事,不得随意走动! 鬼卒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第123节 范滂 山伯看着冰室,发现那冰室很小,长宽各三步,仿佛鸽子笼一般。 他忍不住苦笑,暗道:“这还是丙字号房间,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小的?若是到了丁字号,不知道什么样?” 这时候,yin风呼啸,从门口吹进来,吹得他遍体寒透,忍不住打个寒战! 他回头看了看洞开的大门,自言自语道:“不行,门开得太大,照这么吹下去,我恐怕撑不了多久!” “当务之急是要弄一道门,即使不能将洞口全部封上,也要设法改小一些。” 看看周遭,四周什么都没有,既没有门板木材,也没有石料砂土,有的只是蓬松的雪末和硬实的坚冰。 “这可怎么办?难道要用冰雪垒砌吗?” 转念一想:“冰雪也未尝不可,气候这么冷,反正也不会融化的!” 他望着四处的坚冰,还是感到为难:“这可是万年寒冰,硬如铁石,如何才能砍成一块块的材料呢?” 他在周围走来走去,希望能找到突起的冰凌,可以设法敲下来。 工夫不负有心人,找了一会儿,还真给他找到了。 距离冰室不远,有一道凹陷的石壁,门板样的冰凌从上面垂下来,形成一道门帘。 他想将冰凌敲断,整个儿搬过来。 试着用手推,却无法推得动;想找块石头去敲,也难以找到。 这时候,他想起了藏在蝶衣里的十几盏长明灯。 “若是用灯去烧,自然能烧断,只是却怕被人瞧见。” “要想趁没人的时候烧,只有牺牲领粥的时间了!拼着饿一顿,也要将冰凌搬回来。” 主意打定,他又回到了冰室。 冰室内空无一物,只有一只破碗! 看着搁在地上的破碗,他想起那古怪的老头,禁不住叹了口气:“怎么还有这样的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君子,没想到是一个小人!” 他捡起碗来,准备放在墙角安全的地方。 碗虽然破了,总比没有好! 要不然,只怕又要面对鬼卒的刁难了。 上一次有厉宁的面子顶着,下一次就不会那么好说话。 以手抚mo着磁碗,他忽然感到碗里粗糙得很,低头一看,发现有很多细细的划痕,龙飞凤舞,似乎是草书写就的小字。 他心中奇怪,凑近眼前仔细辨认,结果却发现是一篇长文。 “范滂者,吾友也! 东汉末年,宦官专权,冀州饥荒,民不聊生,朝廷命范滂为‘清诏使’巡查冀州。 范滂离京赴任时,‘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 当他到了冀州边界,那些平时贪污的郡太守、县令等都解下了官服、官印逃跑了。 范滂为官清正,曾一口气弹劾州刺史、郡太守二十余人。 尚书责他弹劾太多,范滂对曰:‘臣之所举,自非叨秽jiān暴,深为民害,岂以污简札哉!臣闻农夫去草,嘉谷必茂;忠臣除jiān,王道以清。若臣言有贰,甘受显戮。‘一席话令尚书无言以对。 后来由于‘党锢之祸’,范滂被囚禁大牢里。 狱吏道:‘凡是坐牢的人,都要祭拜舜帝时代主管刑狱的皋陶。’ 范滂驳斥:‘皋陶是一位正直的贤臣,他知道我没罪,会在天帝面前替我申辩;如果我有罪,祭拜他又有甚麽用!’ 宦官王甫前来问他:‘你身为朝廷命官,为何结党营私?’ 范滂回答:‘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陷大戮。身死之ri,愿埋于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 意思是说,我做的都是好事!死后宁愿埋在首阳山,上不负苍天,下不愧饿死在首阳山的贤人。 王甫听了不禁动容,当即把他身上的刑具除掉了。 后来,范滂蒙朝廷大赦回了家。 到了灵帝二年,朝廷又一次捉拿‘朋党’。 汝南郡督邮吴导一到范滂的家乡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诏书痛哭。 范滂听说这件事后,心想:‘他是来捉我的,因为不忍心,才会如此。’于是主动到县衙投案。 县令见了大吃一惊,连忙脱掉官服,说道:‘天下这么大,一定有你容身的地方!我这官也不做了,跟你一起逃走吧!’ 范滂摇头:‘我一死,祸事就跟着结束了,怎好让你受牵累呢!’ 在他被押刑场前,母亲来到大牢和他诀别。 范滂垂泪道:‘弟弟很孝顺,能够奉养您老人家,而我到地下去,可以和父亲在一起;请母亲大人割断难分难舍的恩情,不要再悲伤了。’ 母亲强忍着悲恸,说道:‘如今你得以和李膺、杜密等正直的人齐名,死了也没甚么好遗憾的。既有美名,又要求长寿,两者怎能兼得?’ 范滂领受了母亲的教诲,磕头辞别。 他死的时候,只有三十三岁!” 文章至此而止。 山伯看了,心中感动,叹息不已:“原来是一篇纪念范滂的美文!好一个不畏权贵、身正节清、胸怀坦荡的人物!在这营营苟苟鸡鸣狗盗的世界中,竟有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物,怎不令人钦佩羡慕!” “然而张俭是谁?他为何将这篇文字刻在饭碗里?而且捧着饭碗两三百年,都不舍得放手?” “张俭就要出去了。他为何将磁碗传给我?难道想让我学习范滂的浩然正气,做一个正值的君子吗?” 他将磁碗翻过来掉过去地看,每一分地方都不放过,找了半天,终于又在碗底找到两行字:“范滂,今任冥世‘曹吏司’大司宪,若有冤屈,可求襄助!余张俭,不义之徒也,苟活三十哉,换取三百年地狱之苦,何其蠢哉!” 山伯心中一震:“范滂这样的大清官,竟然在yin间做官!这么说我若有难,也可以找他?” “原来是张俭看我面善,诚心帮助我哩!” “哎,这个张俭,他究竟是什么人?既然是范滂的朋友,为何不去求助,反而心甘情愿在地狱待那么多年?” 他无法从磁碗中找到答案,因为碗上写得满满的,再没有空间容纳别的字。 “下次见到张俭,我一定问个清楚!” 然而他一直没能再见到张俭,因为他现在住的是丙字号冰窟,领粥都不在同一个地方,更没有走下数百丈台阶去找张俭的ziyou。 第124节 飞琼 “彤云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 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玄都玉京七宝山,上清仙境,琼华宫中。 劳累了一天的祝英台静静地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不觉,她来到琼华宫一个月了。 在这一个月里,她除了烧水砌茶,打理房间,干点杂活之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山伯。 自从上了香车,她便失去了山伯的消息。 骤然失去心爱的人,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思念像一只chun蚕,轻轻地咬着她的心,让她寝食难安。 她记得自己上车的同时,山伯也上了另一辆车辇,然而下车的时候,她没看见另一乘香车,更不知道山伯到了哪里。 她也曾问过驾车的仙娘,迎来的却是一声呵斥:“你一个鬼婢!来到天界是你的造化!好好干活就是了,怎能有别的心思!” 她被训得面红耳赤,还没来得及再问,便被一个仙女带进玄都玉京七宝山。 进入琼华宫之后,她更是连先前驾车的人也找不到了! 她干着急没有法子。 此刻静夜难眠,她在心里祈祷:“山伯啊,你究竟在哪里?是否跟我一样,也到了某处的仙宫,被逼着为奴为婢?” “天界这么大,你要我去何处寻你?” 她翻来覆去,心思重重。 “再不能这样下去!我还有蝶衣,我要化蝶而飞,一座宫殿一座宫殿地去找!不管这里有多少宫殿,不管找到哪年哪月,我都要找到山伯!” 一念及此,趁着夜深人静,她披上了蝶衣,穿窗飞了出去。 然而刚一出屋,她便感到浑身如受针刺,筋骨痉挛,四肢无力。 与此同时,眼前泛起一道白光! 白光之后,脑海中隐约出现一些古篆字:“七宝山仙家圣地,苍天之上,其处玄空,有五sè云霞护卫。汝身为灵体,阳气未满,难抵三清境杀伐之气,强要化蝶,必然陨命!” 英台心中一颤,霎时之间更感到疼痛难忍,不得不飞回屋内。 脱下蝶衣,她心中一阵彷徨:“这么说,我真要被困在这里了!” “苍天呐,你怎能如此待我?” “我为山伯殉情,与他居于鬼市,两情缱绻,那是何等的美妙!你又何必引我们来天界受苦?” 这一刻,她想起鬼市那温馨的小楼,想起那宁静的小院,还有那泛着金光的鬼月乔,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禁不住泫然泪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的心里终于安定了一些,禁不住暗想:“有可能山伯也在左近,说不定ri子久了,我与他就能碰到!我现在着急也没有办法,当务之急,还是快些提高功力,争取早ri修满阳气,化蝶而飞为好!” 一想到这一点,她忙坐直了身子,取出花露进行修炼。 她身上还带着不少的花朵,足够她修炼一阵子。 “草木之jing尽在于花,人身之jing则在于神,勤采万花之露,炼jing化气成神,此所谓‘化蝶**’是也!” 她心里默默念诵着:“炼jing,化气,成神,三位一体。第一步‘炼jing’已经差不多了,下一步就该化气了。可惜未能找到‘五大奇花’,要不然我能炼得更快些!” 她又一次取出记载化蝶心法的帛书,从头到尾仔细琢磨:“昙花一现,人人注目。铁树开花,其花亦珍。稀世之花,采一胜万。如能采齐世间五大奇花,一ri之间可登神界!五大奇花者,一曰‘天仙子’,二曰‘虞美人’,三曰‘念奴娇’,四曰‘孽海花’,五曰‘减字木兰花’……” 每念一种花名,她就忍不住皱一次眉:“这些奇花,连听都没听说过,又到何处去寻呢?” “茫茫宇宙,浩瀚无边,若无指引,只怕永远也找不到!” “谁能知道奇花的下落?在天界,谁是百花仙子?谁的见闻最广博?” “我现在初来天界,人地两生,能到哪里去打听呢?” 思前想后,她觉得除了按部就班,慢慢寻找,没有别的法子。 不知不觉,上清境周遭的彤云再度亮起来。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琼华宫中变得很热闹。 一个身着白sè霓裳霞衣、身材纤纤、面容娇媚的女子站在殿中,指挥十几个少女忙碌不停。 “芙蓉,去把‘角宿’官名册拿过来!” “这就来了!” “百合,‘亢’宿的材料整理好了吗?” “没呢!才弄一半,恐怕来不及了!” “木香,你去天官大帝宫走一趟,告诉他们:‘琼华宫’人手不够,可能无法按时完工,请他们宽限几ri。” 一个少女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走。 她走的急了些,一不小心将满桌的信笺碰落一地! “这……本来就够乱了,你还来添乱!”身着霞衣的女子娇媚的脸上现出怒sè,高声埋怨着。 少女吓得忙弯腰去拣:“主人,对不起……” 女子将手一摆:“你出去办妥我交代的事,这些就不用管了!” 少女赶紧迈步出去:“我去了!” 女子环视一圈,找不到一个闲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正在给众人砌茶的英台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英台忙放下茶壶走过去,低声道:“启禀主人,婢子姓祝名贞字英台。” 女子眼前一亮:“咦?还有名有字?你读过几年书?识字吗?” 英台躬身道:“婢子打小习字念书,直到一十六岁身殁,诗书礼乐都读过一些。” 女子甚为满意:“好,你先将这些信笺分门别类整理出来,若是做得好,以后就跟我做事,不用扫地添水了。” 英台低头拣拾信笺:“婢子会尽心的。”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黄衫、浑身发散异香的美貌女子从外面走进来,大声叫道:“飞琼姐!你怎么搞的?就那么几十卷名册,到现在都没整理好!天官催问了两次,王母那里都已经着急了!” “安香妹妹,你看我这里,人手实在不够,能不能将你的婢女叫几个过来?帮我一个忙!” (鬼雨祝大家中秋快乐!这晚上俺干啥呢?陪儿子做作业到9点(一年级小孩作业那么多!老师太急功近利,把大人整死了!)。然后一上网才发现家里网络、电视全都停了。打电话出去问,说整个城市都出现故障。十分无聊,唯有睡觉。没有网络,书也写不动。) 第125节 仙册 “哎哟,飞琼姐在笑我呢!整个玄都玉京七宝山,好几万的神仙,谁不知道我们王母六婢里面,以飞琼姐最聪明,门下弟子也调教得好!” “妹妹尽瞎说,当心被娘娘听见。说正经的,帮我找几个人来,让我快点弄完。” “你让我去哪里找?就凭我那几个丫头?不成!粗手粗脚,根本干不了细活。若是一不小心整错了,最后牵累的不还是你嘛!” 许飞琼望着屋内忙碌不停的少女们,白玉般的脸上掠过一层忧sè:“时间太紧了!虽说只有三十卷,但是每卷都有几千个名字,每个都要核实清楚,还要誊录多份,不容易呢!要想全部完工,最少还要三天时间。” 段安香张大了嘴巴:“三天?那可不成!王母明天就要回昆仑山了,她要拿到名册才能上路哩。” “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不是说要在天界住一年半载的吗?” “没法子,中土魔门又在蠢蠢yu动,王母不放心嘛!” “我奉命到天界好几年了,一直没回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段安香将嘴一撇:“还不是因为‘贤劫’的缘故嘛!佛宗这边刚有个提议,天庭还没开始准备呢,消息就走漏了出去!魔门听见风就是雨,很快开始闹腾起来了!所以天官才那么急,需要调兵遣将,安排人手,及时防范。” 许飞琼眉峰微蹙:“怎么又是中土先开始作乱的?上次的暴乱才平定几天?这么快就又来了?” 段安香一甩流云水袖,语气中带着恨意:“斩草不除根,chun风吹又生。说起来都怪那个许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捉了那么多的魔子魔孙,一下子都放了,就连那几个大魔头,也不肯剪除,偷偷养着……” 话未说完,却被许飞琼止住:“妹妹不可乱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许真君也是奉天之命那样做的。” 段安香面现薄怒:“什么好生之德?关又关不牢,已经给他走脱了一个!若是剩下的再逃了,转眼又是一场大乱!” 许飞琼似乎怕她泄漏天机,忙催促道:“好了,妹妹别说了!坐下帮我审阅一卷!我准备加班加点,彻夜不眠,先誊录中土的名册,明ri一早送过去,不耽误娘娘启程。” 段安香苦着脸摇头:“不了,娘娘还在等着我呢,我赶紧回去复命了!那些名册我看了就头痛,有那功夫,还不如回去练习‘九天之钧’呢!”说着转身往外走。 “妹妹慢走啊!”许飞琼并未出门相送,而是迅速埋头于书册中。 半个时辰不到,英台已经整好掉落地上的信笺,悄悄走到许飞琼身侧,低声道:“主人,都弄好了!” 许飞琼随手递给她一卷书册,头也不抬吩咐道:“那边有朱砂笔,先照着抄一段,我要看你写的字!” 英台接过书册,走到旁边的桌边坐下,展开一卷丝娟,提起朱笔开始抄写: “群仙录,中土篇。中土十大洞天者,处大地名山之间,是上天遣群仙统治之所。第一王屋山洞,週回万里,号曰小有清虚之天。在洛阳、河阳两界,去王屋县六十里,属‘西城王君’治之。第二委羽山洞,週回万里,号曰大有空明之天。在台州黄严县,去县三十里,‘青童君’治之。第三西城山洞週回三千里,号曰太玄总真之天,终南太一山是,属‘上宰王君’治之。週回三千里,号三元极真洞天……第五青城山洞,週回二千里,名曰宝仙九室之洞天。在蜀州青城县,属‘青城丈人’治之……” 一面抄着,她一面默默记在心里。因为这些都是中土的修仙圣地,将来说不定会用的着。 不知何时,许飞琼已经站起身来在周围巡视了一圈,当她走到英台的身边时,见其字迹娟秀,但笔锋俐落有力,禁不住暗暗点头:“字为心声,看她落笔,就知道个xing干脆而又细密,是个可堪早就的孩子。” 又看了一会儿,她忽然说道:“好了,不要抄在普通丝娟上,你去取几册空白箔书来,将这卷书认真誊录五遍。千万小心,莫要出错,若是错一字,就要撕掉重抄!入夜之前,一定要完成一卷!两天之内,全部弄完!” “是!”英台答应一声,便开始去准备了。 空白的金箔书是由一个身着绿衣、名叫“葳蕤”的少女管着的,此时见英台过来领取,禁不住用异样的眼光看了她一眼:“这书很贵重的,别都弄坏了!我只能给你十卷,若是完不成,再要的话就得请示主人了。” “多谢姐姐!我会小心的。” 重新坐下之后,英台先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依照当年在万松书院做学问的样子,仔仔细细开始誊写。 “第十六,天姥岑,在剡县南,属真人魏显仁治之; 第十七,若耶溪,在越州会稽县南,属真人山世远所治之。 第十八,金庭山,在庐州巢县,别名紫微山属马仙人治之……” 这一次,她才有机会拜读真正的仙家秘录,而且恰好是关于中土圣地的秘闻,里面不但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十洲三岛的位置和主管人员,还夹杂着一些平常人难得一见的“仙籍语论”。 比如“jing气为物,游魂为变。变易不节,人不长生。所以王母有金珰玉佩之道,轩辕行内视返本之术,不可不信之。” 再比如:“神者魂也,降之于天;鬼者魄也,经之于地。是以神能服气,形能食味。气清则神爽,形劳则魄浊。服气者绵绵而不死,身飞于天;食味者混混而殂,形归于地。理之自也。” 这些理论都是身登仙籍的敲门砖,主要用来教导洞天福地的真人们,然而对于身处玄都玉京七宝山的人来说,未免太简单了,没几个人会看在眼里。因为既然能来到这里,即使不是三清天神,最起码也是小神、小仙。 比如许飞琼门下弟子,虽然地位较低,却都是身在仙籍的人。 差不多可以这样说,整个七宝山,只有英台等少数的几个人是其中的特例,只有她这样鬼身登天、阳气未足的人,才会将这些修仙的理论视作珍宝。 抄录的同时,英台心中明白:“许飞琼冰雪聪明,这是她在悄悄提携我呢!” 第126节 古洞 “落木萧萧奈尔何!洞庭ri夜水扬波。风雨苍生来鬼朴,烟花江湖舞天魔。” 白衣少女“素梅”静静站在祈风山前,默默沉思:“江湖传言,‘十大天魔’蛰伏千年,一旦现身江湖,必然是腥风血雨,赤地千里!可是,我看眼前这人文质彬彬,不像坏人呐!难道是传言有误,还是因为他是天魔中的特例?” 不远处,相貌英俊的尾三正一声不响地瞧着一块陈年石碑。他瞧得那么专注,似乎在瞧心上人一般。 那石碑经过风吹雨淋,早已变得斑驳不平了。 不过经过仔细辨认,依稀还能认出差不多一半的字。 素梅走上前来,嘻嘻问道:“师傅,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尾三神情落寞,淡淡的道:“上也,我yu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素梅吐了吐舌头:“这是谁写的?这么肉麻!” 尾三沉默无语,双目望着石碑,神思不知道飘到何处。 素梅眼珠一转,问道:“这不会是师娘写的吧?” 尾三“哼”了一声,呵斥道:“不要瞎问!我传你《天圣剑诀》,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除此之外,我的事不要你管,你也管不了!” 素梅笑嘻嘻的胡搅蛮缠:“师傅说来听听嘛!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你让徒儿这么远跑到祈风山,到底是为什么?” 尾三抬头望向山顶,眼中神光闪烁,沉吟片刻道:“半山腰处有一个古洞,你上去帮我看看,那……洞里有什么东西,有没有……枯坟一堆?” “什么?师傅让我去看坟?” 尾三面sè黯淡,点点头:“你去瞧瞧,回来告我。我就在这里等你!” “师傅,不要去了!那里住着一大帮人,就算有坟,估计也被人平了!” 尾三面sè骤变:“住的是什么人?胆子不小!” 素梅笑道:“师傅!那是魔门‘祈风教’,教里全是女子,一向十分神秘,整个祈风山,都是她们的领地!” 尾三微微皱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总有几百年了!师傅闭关太久,不了解这世上的变迁。” 尾三沉默了一会儿:“喔,又是几百年过去了!不论如何,总要上去看看。” 素梅目现疑惑:“师傅为何不去?以你的功力,还不是天马行空,任我来去?” 尾三只是摇头,一付神情索然的样子。 素梅道:“那么徒儿就替你走一遭。不过,祈风教有不少高手,我怕闯不进去。” 尾三冷哼道:“闯不进去,便将天圣剑还我!你当我传你剑诀,是让你任人欺凌的吗?” 素梅柳眉一弯:“嘻,师傅真小气!送人的东西还想要回去!说吧,若是真有枯坟又如何?要不要顺便问问祈风教?问那人怎样了?祈风教久居此地,说不定跟那人有些关系!” 尾三点点头:“顺势而为,务必打听清楚!” “好!就交给徒儿了!” 素梅施展轻功,顺着山道疾飞,素体轻盈,宛如穿花蝴蝶一般。 不大一会儿,大约行了两三里,来到一道山口前。 忽然,一个面蒙黑纱的女子现身将她拦住。 “小妹妹来做什么?此路不通,若无要事,请往回走!” 素梅笑得山花烂漫:“这位姐姐,我是来游山玩水的,看这山风景秀丽,能不能让我上去瞧瞧?” 蒙面女子摆了摆手:“若只是游玩,山yin还有一条道,可以直通山顶。这条路不行!” 素梅笑道:“那么,我若说是来拜访贵派掌门上官小仙的,姐姐能让我上去吗?” 蒙面女露在外面的双眼忽然放出寒光,上下打量着她:“请问,尊驾什么人?” 素梅“呵呵”笑道:“我就是我了!姐姐看我像坏人不?” “尊驾识得本门掌教?” 素梅摇头:“只听过名字,未曾见面。” “那不成!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来此作甚?” 素梅不愿硬闯,便将得之于皇甫先生的“医仙令”拿了出来,笑道:“姐姐仔细瞧瞧,凭这个能上去吗?” 蒙面女吃了一惊:“原来……是你……你来做什么?” 素梅笑嘻嘻的道:“姐姐莫怕!我只想上去看看,贵派若不放心,可以请掌门人亲自盯着!我保证不动贵派一草一木!” “掌门人不在!” “那就请一位长老出来,陪我四处走走!要不然,我一个人闲逛也没意思!” 蒙面女听她说得客气,从她的笑容里也看不出歹意,于是道:“我领你去见梅长老,不过,你不能随便乱走啊!” “好,姐姐请带路!” 素梅跟着对方又行了里许,来到一座绿树掩映中的阁楼前。 这时候,领路的女子已经将面巾摘了下来,露出颇为明艳的面庞,原来是一个青chun少女,不知她先前为何将面孔遮住。 只听少女对着阁楼唤道:“启禀长老,有人手持医仙令拜山!属下拦不住,只好请她上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年约三旬、秀发如云的女子现出身来:“来人在哪?” 一转眼看见素梅,她不觉一怔:“真的是你呀!整个魔门都在找你,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素梅笑了笑:“姐姐说笑呢!魔门找的是许仙,跟我有什么关系?” “眼看许仙就要到手,你却将他拐走了!还说没有关系?” “许仙有手有脚,他不会自己走?” 梅长老望着她手中的医仙令,缓了口气:“说吧,来祈风山有什么事?” 素梅望着对方,缓缓说道:“我来找一个人!一个古人!” “古人?你是不是疯了?我们这里有什么古人?” 素梅道:“确切的说,我是来找古人留下的遗迹,或许是一座枯坟,或许是一个石碑,或许是刻在山岩上的印记。位置应该在山腰的古洞里。” 梅长老面sè一变,喝问道:“你怎么知道古洞的事?谁告诉你的?”话一出口,她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少女挥挥手:“你下去!这里没你的事!” 那女子躬身迅速离去。 梅长老双目盯住素梅,语气严厉的道:“古洞的事乃祈风教不传之秘,知道的人极少,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素梅微微一笑:“我不但知道,还能想象事关一位女子,只是不知道那女子后来的去处,有没有留下遗言。” 第127节 剑雨 “遗言?没有!”梅长老冷声答道。 “真的没有?你别蒙我,得不到答案,我不会走的。”素梅笑呵呵的道。 “说没有就没有!你就算在这里住三年也是白搭!”梅长老不由得瞪起了眼睛。 “那……我要去古洞看一眼,你可不能拦我!”素梅翘着小嘴道。 “不行,本门禁地,不容外人闯入!”梅长老面sè冷峻,毫不退让。 “我要是硬闯呢?你不会出手杀我吧?”素梅一面说,一面将手里的医仙令晃了晃,咯咯笑道:“我有同伴在山下等着,若见我一去不回,明ri放出风声,贵教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梅长老对医仙令颇感头痛,口气却是不肯稍缓,依旧冷冷的道:“你若想走,本派不会留难。若想进入古洞,却是不能!除非……你能闯得过本派的祈风剑阵!” 素梅笑了笑:“我倒是想闯闯看,不过,贵门万一下杀手,伤了我可不行!” 梅长老黑着脸没说话,心道:“怎会碰到这种无赖!凭着医仙令招摇撞骗,教你见识本门剑阵的厉害!” 稍停片刻,她蓦地发出一声清啸,声震山林,远远地传了开去。 时候不大,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数十位手执长剑的女子,倏然将两人围了起来。 素梅打眼一瞧,发现来人各据方位,前后有序,隐然布成了某种神秘的阵法。 她仔细数了数,发现组成剑阵的共有二十八位女子,年龄都不大,但是举手投足气势非凡,似乎修炼了很久一般。 一时堪不透阵法,她反手摸了摸背上的天圣剑,心道:“看样子,单凭空手是过不去了!我得圣剑之后,这可能是第一次使用,不知道威力如何。” 不知何时,梅长老已退出圈外,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高声叫道:“小姑娘,你如果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若不然,闯不过剑阵,罚你拜在祈风教下,三十年不得下山!” 素梅笑道:“噫!这是做什么?不要吓我啊!三十年我不老掉牙了?” 梅长老见她不为所动,当即对着众女大声喝道:“祈风剑阵!飘香剑雨!” 素梅笑道:“剑雨还能飘香?这名字起得好!” 不容细想,七柄长剑已经由左侧攻了过来! 她急退数步,闪身避让! 那剑如影随形,从后跟来! 与此同时,又有七剑从右侧袭到! 身前身后,也各有数剑乘机而入! 霎时间,她那单薄的身体已经被罩在十几把宝剑的光辉之下! 虽然如此,素梅临危不惧,天圣剑犹未舍得出鞘! 只见她白衣胜雪,腾起身形,在飘香剑雨中飞来穿去,仿佛穿花蝴蝶一般,轻松自如。 剑阵绵绵不绝,一波退去,一波又来,仿佛cháo水,汹涌翻腾! 可是那些攻击都被她甩在尺许之外,连人影也摸不着! 斗了一会儿,梅长老见众人围不住她,禁不住有些惊讶:“这少女是何来历?年纪轻轻,功力不弱啊!”口中大声喝道:“祈风剑阵,相思剑舞!” 素梅听在耳中,知道对方可能要变阵了。 果不其然,剑阵之外忽然多了八个少女,身未携剑,每个人却抱了一把红琵琶! 梅长老将手一拍,“啪啪!”两响之后,丝竹之声便响了起来,同时伴随着声声娇啼! “绿竹桥边初见, 如水动人心田。 梦里花娇人缱绻, 昨ri柔情无限。” 乐音动人,歌声婉转,听在耳中,素梅的心里暖暖的,手足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与此同时,围住她的二十多把长剑却不为所动,比先前骤然加快了几分!一时之间逼得她手忙脚乱! 素梅心中一惊,知道那琵琶乐音有些古怪,连忙凝聚心神,不去细听。 无奈那歌声穿透力太强!就算她捂住耳朵都能钻进来! 字字清晰,动人心弦! “祈风亭里对面, 清溪别后各前。 茫茫东海寻个遍, 从此相思无间。” 周围的剑阵越转越快,等到一曲唱罢,素梅额上的汗水已经流了下来! 她心中有些焦躁:“山下那人还在等着,我若是迁延太久,未免惹人笑话!” 想到这里,她将心一横,忽然擎出了天圣剑! 宝剑乍一出鞘,寒光闪闪,映得众人眼中一花!纷纷闭目转头! 耳边传来一声娇吟:“落木萧萧奈尔何!洞庭ri夜水扬波。风雨苍生来鬼朴,烟花江湖舞天魔。” 宝剑飞出,寒光一闪,就听见“咔咔”一阵脆响,众人手中长剑纷纷断做两截! 望着手中的断剑,数十位女子一下子呆住了! 梅长老同样吃惊不小,暗道:“我这祈风剑阵才开了个头,就被人家颇了,这可如何是好?她手中拿的是什么剑?怎么如此厉害?” 素梅自己也没想到天圣剑的威力这么大,忍不住咯咯浅笑,开心之极:“哎!那位姐姐,我是不是闯过剑阵了?你说的话可不能不算呀!” 梅长老将手一挥,令众女退下,面sè变得有些红艳,说道:“祈风剑阵共有七关,你才闯过第一关,吹嘘什么?” “七关?”素梅看了众女一眼,“那就请她们换剑再来?” 梅长老微微摇头:“她们不是你的对手。依你的功力,剩下几关也不用闯了!直接闯最后两关便可,‘祈风八倩’,‘一美当关’,请你少待片刻!” 说着取出一只竹笛,凑近唇边尖声吹奏! 笛音高亢入云,将素梅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叫人来也不用这么大声啊!” 梅长老的面sè已非先前般冷淡,语气跟着缓和下来:“小妹妹有所不知,我们祈风教八位长老住得分散,远的还在百里之外,不如此无法召唤得来。” “八位长老一起上阵?这就是‘祈风八倩’?”素梅吃了一惊,八位长老功力都不弱,不知道自己能否抵的住。 她勉强稳了稳心神,问道:“那么‘一美当关’呢?是什么意思?” 梅长老不紧不慢的道:“你如果闯的过我们八位长老的剑阵,自然只有掌门人才能接下了。” “你说的是上官掌门?她的功力有那么高?竟然强过你们八位长老的联手?”素梅微微摇头,觉得难以置信。 梅长老却道:“上官掌门受祖师亲传,功力深不可测,小妹妹小心了。” 第128节 小仙 话音刚落,忽听林外传来婴儿咯咯的笑声。 声音很轻,清脆得仿佛黄鹂鸣叫一般。 霎时间,梅长老的面sè骤然变了! 再看众女,一个个低头垂手,屏住了呼吸。 素梅觉得奇怪:“这里怎会有小孩子?眼前这些人功力都不弱,难道说会怕一个小孩子?” 未闻脚步声响起,树后忽然现出一个身着黄衫的美貌女子,身材婀娜,风华绝代,面上满是微笑,怀中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黄衫女乍一现身,这边众女已经跪了下去,口中叫道:“弟子无能,请掌门恕罪!” 白素梅心中一震:“原来眼前如此靓丽的佳人,竟然是祈风教的掌门上官小仙,江湖传言她上了峨嵋山,跟空相大师相聚数月,回来便闭关不出,十月之后产下一子,取名上官小相,想不到十有仈jiu竟是真的!” 只见梅长老上前一步,轻声问道:“掌门人现身,不知有何吩咐?” 上官小仙轻哼一声,道:“‘风雨苍生来鬼朴,烟花江湖舞天魔。’你们这些人呐,不但眼瞎,耳朵也不灵!没听见人家怎么说?” 梅长老呆了一呆,问道:“属下愚鲁,请掌门明示。” 上官小仙并不做答,转头望向素梅,面sè柔和的道:“妹子,你出自哪位天魔门下?手里拿的可是‘天圣剑’?” 素梅见对方神情不怒而威,面上偏又和蔼可亲,浑身上下透出一种神秘的气息,情不自禁的点点头,答道:“这是天圣剑不错,传我剑法的人出自宁幽宫‘清幽洞’,至于是不是五百年掀起腥风血雨的十大天魔,我却不知道。” “宁幽宫清幽洞?怪不得宁九幽自己关了山门,原来是因为出了这档子事!身负圣教重责,却不能好好看护,他犯的错不小啊!看我不乘机参他一本!”说到这里,上官小仙笑了起来,将手一摆:“梅芳华,你带大伙儿下去,不要斗了!既然是天魔传人,便是魔门的jing英,莫要斗得两败俱伤,给佛道两家看笑话!” “是!”梅长老答应一声退下,临走之前没忘多看素梅一眼,心中犹感疑惑:“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会既有医仙令,又有天圣剑在手?她究竟是和出身来历?” 众人去远,现场一下子清净下来。 上官小仙一面轻轻拍着怀中的婴儿,一面柔声笑道:“妹子,既然来了,就跟我去喝杯茶再走,我们祈风山出产的‘圣茶’,乃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你可能还没有尝过哩。” “好呀!我跟姐姐去,正好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你想问什么?是关于古洞的事吗?我刚才身在林外,都已经听见了。只是因为怕惊了孩子,才没有进来。” 素梅忽闪着大大的眼睛,甜甜笑道:“姐姐能带我前去吗?传我剑诀的人还在山下等着,得不到答案我无法回去答话。” 上官小仙略一沉吟,问道:“那人姓什么?为何不亲自前来?” “姓尾,自称‘尾三先生’。他不肯上来,却要我过来看看古洞中有没有枯坟一堆。” 上官小仙略有些吃惊的样子:“真有姓尾的人?怪不得古洞口题着‘尾生魂游抱柱信,疾风摧绕相思树’,我原以为出自史上的典故,却没想到事关本派之秘!妹子不用看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素梅叫起来:“哎呀,那可太好了!” 上官小仙收摄心神,一字一句的道:“长居古洞的乃是本派第一代祖师,在洞内修行八百年,一步都不肯离开。直到三百年前,她老人家功力大成之后,才不得不去‘海外圣境’!” 素梅十分兴奋,叫道:“这么说,她没死了?请教姐姐,什么是‘海外圣境’?” 上官小仙笑了笑:“仙家有十洲三岛,我们圣教也有十几处海外圣境,都是能躲避天劫的修真圣地。等将来妹子练功有成,也可以飞升过去呢。” 素梅微微一笑,问道:“十几处圣地,贵派祖师去了哪一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本派第八代掌门,前代掌门离去得太早,还未来得及将教中秘闻都告诉我,就跟许逊率领的天兵打了起来,不幸被人家捉了去,现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要是能找到她,或许能问清前代祖师的去向。” 素梅心中一滞,暗道:“落到最后,要弄清这些秘闻,还要着落在许仙身上!根据爹的猜测,那许仙可能是许逊老贼故意留在人间的,让他作一个引子,专门引诱魔教找上门去,好将魔门jing英一网打尽!” 上官小仙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在为找不到人而犯难,劝道:“妹子不用发愁,山下的尾三先生若是真的修成了天魔,不愁找不到祖师的下落。” “姐姐为何这么说?” “妹子还不知道呢?这道理就跟仙家修炼一样,若能白ri飞升,就可以飞至十洲三岛;而我们圣教只要能修成天魔,就能同样飞起来,一口气御风行空几万里,飞临海外圣境。圣境虽多,也只有十几处,大不了挨个找一遍就是。” 素梅笑道:“姐姐说得真好!” 这时候,上官小仙怀中的婴儿忽然啼哭起来,她一面轻轻拍打,一面薄怒轻嗔:“死小鬼,刚刚吃了nǎi,难道这么快就饿了?” 素梅凑近前去,见孩子生得眉清目秀,禁不住问道:“姐姐,您……真的上了峨眉山?” 上官小仙看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妹子,你现在年纪还小,尚不明白感情的事。缘分来了,挡是挡不住的。不管你是道是魔,还是修炼多年的高僧,如果强要压抑,只会更加痛苦。那分痛苦,能令人跳崖投江!一个人若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呢?” 素梅听得呆住了,不知不觉,她感到心里有些痛:“这世界太复杂了,为何要有魔道之分呢?正邪誓不两立,你杀过来,他杀过去,难道就没有和解的法子?” 第129节 抱柱 祈风山下,一袭青衫。 尾三静静地站在一块突起的山石上,迎着秋风肃然而立。 抬头望着山顶的流云,他心里波涛翻腾,思绪早已飞到了千年之前。 时至今ri,他还记得初次见她的场景。 “绿竹桥边初见,如水动人心田。” 那一天,她穿着一件绿sè的衣裙,身材纤纤,婷婷玉立,明亮的眼睛好似秋泓,娇柔的声音宛如画眉。 她当时站在桥上,轻轻唱着一首歌:“上也,我yu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那一刻,他的心被深深的打动了! “真难想象,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美丽忠贞的女子!” 为了那分心动的感觉,他一次又一次在桥下静静地等候。 多少个缠mian的黄昏,多少个相依相偎的夜晚! 终于有一天,那女子不知何故没有来。 他等了很久很久,眼看大水来了,也舍不得离开。 于是乎,从那之后,人世间便有了“尾生抱柱”的千古传说。 他死了,死的很坚定,很果敢,没有一丝后悔! 他没想到的是,在被阎君放回阳世之后,再度见到那女子,结果一切都变了! 那女子翻脸无情,又一次害死了他! 那时候,他只是感到伤心,遗憾,疑惑,不解,并没有多少恨意。 时光流逝,数十年之后,他正在冥界服役,忽见那女子伴在黑山老妖身侧,放浪形骸,肆无忌惮,不但对他没有一丝的柔情,还拿言语讥讽正在受苦的他。 直到那一刻,他才觉得心痛、愤恨,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竟然将一颗心拴在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人身上! 他打破头也想不明白,那样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女孩,怎会忽然变得那样坏! 一怒之下,他投身魔门,开始修炼魔功,想要争一口气! 等到后来,他功力大进之后,费劲心机捉住了她,谁知却从她口里得到一个惊天之秘! 那是一个令他既欢喜,又痛苦,既自怜,又自责的秘密! 一想起那个秘密,他就说不出的痛恨,恨自己的疏忽,恨自己一双眼睛不够明亮! 恨完之后,他又觉得心痛:“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人家!” 那种痛苦伴随他数百年! 直到今天,面对残损的石碑,他心里依旧十分沉重! 不知不觉,他又低吟起那句诗来:“一ri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它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正吟着,忽见一道白光沿着山道疾驰而下! 眨眼之间,白衣飘飘的素梅已经来到跟前,双颊泛红,眉开眼笑,叫道:“师傅,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尾三心中怦怦乱跳:“快说!怎么样?你见到什么人了?” 素梅收住了口,眼珠滴溜溜乱转,笑嘻嘻的道:“师傅!你那天圣剑诀不管用!祈风教掌门说你藏私,才传一半,还有一半没传呢!” 尾三轻哼一声:“快将打听来的消息告我,若能令我开心,就再传你几式!” 素梅也只是随口敲打两下,没指望对方答应,闻言大喜道:“师傅,你要找的那人没死!” 尾三双目放光:“这么多年了,她一个弱女子,怎能还活在世上?” 素梅白他一眼:“你不知道?越是女子,越能长寿!” 尾三没有理睬她的讥讽,迅速问道:“你打听到她的去处了?” 素梅故意吞吞吐吐:“打听到一半。” “怎么是一半?你快说!” “她……已经神功大成……飞升海外圣境去了。至于究竟在什么地方,没问出来!” 尾三面上先是惊喜交加,随即又显得有些焦躁,来回跺了两步,自言自语,恨恨的道:“‘十六天魔女,分行锦绣围。千花织步幛,百宝贴仙衣。回雪纷难定,行云不肯归。舞心挑转急,一一yu空飞’。唉,为什么去得那么快?” 素梅听得迷糊,问道:“师傅,你说什么呢?” 尾三怒道:“我在说海外圣境!分行,锦绣,围猎,千花,织绵,步幛,百宝,贴心,仙衣,回雪,无定,行云,不归,齿舞,心转,空飞,一共是十六圣境,可以用一首诗串起来。你修行太浅,自然不会知道!” 素梅听的欣喜,鼓掌道:“这些圣境的名字真好听!师傅,这首诗是你作的吗?” 尾三看着她天花烂漫的样子,不觉收了怒气,情绪变得有些低沉,缓缓说道:“我哪里作的出这个?想当年,魔尊降临人世,传下十六名女弟子,还有不少的诗词乐曲,这首诗就是魔尊所作。后来,那些女弟子都成了大器,各自飞升海外,开创出一片天地,从诗中撷取了名字,称为‘十六天魔之域’,又名‘十六圣女岛’。” 素梅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岛名那么好听!” 尾三想起要找的女子,不觉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十六圣女岛’只准女子进入,身为男子是不能进去的。她若是去了那里,我可就麻烦了!” 素梅听得惊奇:“怎么会只准女子进入?那些男子呢?修魔大成都去了哪里?” “恶魔岛!” 素梅皱了皱眉:“名字好难听!”随即又道:“怎么只是一处?那么多人都住在一个岛上,不会觉得憋屈?” 尾三面sè冷峻的点点头:“那是魔尊亲手创立的一个大岛,所有魔功大成的男子都在那里,吃喝玩乐,百无禁忌,那么热闹的地方,怎会觉得憋屈?” “这么说,师傅要找的人可能去了十六圣女岛。免了臭男人的sāo扰,那也不错啊!”说到这里,她忽然吐了吐舌头:“师傅,我可没有说你!嘻嘻!你长得这么英俊,对情又那么转一,若是去了圣女岛,保证有很多人喜欢!” 尾三瞪她一眼,没有说话。 素梅忽闪着大眼睛,笑嘻嘻的道:“师傅,你不是修成天魔了吗?难道还不能天马行空,随意踏足海外圣境?” 尾三面上再现微怒,道:“‘天魔’算得了什么?以鬼身修魔,我走了老大的弯路!别人都是从人身开始修魔的,功力比我高的多如牛毛!以我的功力,若是去了海外圣境,纵然不死,也无法随意外出。除非……我能功力大进,修至‘神魔’之境,才能不受岛主的约束,信马由缰,ziyou来去!” 素梅感到惊奇:“‘神魔’之境?那是什么境界?师傅能不能仔细说说?” 尾三深吸一口气,沉默片刻,努力使自己安定下来,缓缓说道:“若拿仙家境界来比,天魔相当于小仙,只能流连于十州三岛、海外圣境,却不能飞到天外去。神魔的境界要高一大截,相当于仙家的‘三清天神’,可以往来于人间天界,自然不受岛主的约束。” 素梅忽然觉得心中不忿:“什么时候修魔也有那么多的约束了?连寻找爱人的权力都没有,岛主也太不近人情了!师傅若是去了十六圣女岛,那些岛主能把你怎么着?” 尾三想了想,道:“若只去一处地方,倒不要紧。纵然被囚,罪不至死!只是,我不知她在哪一处圣女岛,又不能一处处查找,这可怎么办?” 素梅闷闷不乐了好一会儿,忽然眼波流离,笑道:“师傅莫急,你将天圣剑诀传我,我尽快修成天魔,帮你去找!想来那些岛主不会为难我一个女孩子吧。” 尾三轻哼道:“你道修炼是那么容易的?就算你根基扎实,聪明伶俐,没有上百年的苦心,也难飞临海外圣境。而我,已经等不及了!” “那……师傅若是心急,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我听上官小仙说,你要是能找到祈风教上代掌门上官飞凤,就有可能从她那里寻到那人的消息。” “上官飞凤?她却在何处?” 素梅摇头:“这是困扰魔门几十年的大秘密!不知多少人在找呢!上官飞凤跟魔门其余十脉的高手一起,自从大战许逊之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yin间都找过了,始终找不到他们的影踪!” 尾三深感头痛,不由得抓起飘在额前的头发使劲扯:“你这是什么法子?不但帮不了我,反倒使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那些人能被囚禁到哪里?就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素梅暂时不愿透露许仙的秘密,笑道:“师父不要怪我瞎想。根据弟子的判断,上官飞凤还在中土!要么被囚在名山大川,要么困在仙家的洞天福地。以师父的功力,虽然闯不了十州三岛,却可以将那些洞天福地搅个鸡飞狗跳!只要没有天兵天将守着,那些‘真人’哪里是你的对手?” 尾三皱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道:“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若是都闯一个遍,那要花多少时间?再加上数不清的名山大川,岂不是大海捞针一般?好在距离不远,守护人的功力也不是太高,未尝不可一试!” 素梅从旁笑道:“师父若给我三五年时间,弟子或许能想到别的法子,至于现在,我只有这个办法了。” 说这话时,她又一次想起了许仙。 她已将剩下的希望寄托在许仙身上了。 第130节 鸣钟 “灵山一峰秀,岌然殊众山。盘根大江底,插影浮云间。” 长江之畔,金山之巅。 剔了光头的许仙正心烦意乱地坐在伽蓝殿读经,心里想着失去影踪的白衣少女,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天魔现世,赤地千里,希望她别有什么事才好。” “唉!她怎么还不回来?” 才过一会儿,他又想起金华山,忍不住叹了口气:“师门近了,然而却回不去!如此滞留佛门,何时是个了局?” 寺内钟磬声声,佛音不绝,听在耳中,却如窗外的秋蝉,鼓噪刺耳。 许仙放下经书,在殿中不停地走来走去。 透过纱窗,可以看见殿后院中有十几棵细细的紫竹。 那些竹子看起来非同一般,竹竿紫红,竹叶翠绿,红绿夹杂,十分别致。 他很想出去走走,可是却不敢。既怕被法显发现后责备,又怕被魔道中人认出来。 往ri里,在他颂经的时候,法显时不时过来瞧瞧,帮他解惑,耐心引导。 除此之外,法显还不止一次地叮嘱他:“殿内布有机关秘阵,只要不出殿门,便不会为妖人所乘。” 所以,他自从来到金山寺,便很少出去。 不知何故,今天寺内来的游人特别多,几乎所有的和尚都忙着应酬去了。 就连法显也亲自上阵了! 法显时刻谨记弘扬佛法,趁着人多,在天王殿开堂讲经。 老和尚鼻梁高直,额角宽阔,端坐在大殿正前方高高的蒲团上,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眼望下面跪着一众凡夫俗子,禁不住心生慈悲,讲经格外卖力,将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讲得天花乱坠。 “金刚譬喻般若,能破众生的执着。众生的执着,从无始劫以来,到现在都未能破。若破了我执,谁也不受生死。我执不易破,惟金刚般若能破。” 才开个头,他望了台下一下,发现又有不少人进来,于是越发高兴,问听经的众人道:“你们说,什么是‘我’?什么是‘我执’呢?” 众人瞪大眼睛瞧着他,纷纷摇头,却没有人敢开口。 法显不得不自说自话:“我们死了以后,到地府受审的那个,就是‘我’,不是我们的身体去,是‘我’去,。我’,执则有,不执则无。所以,是‘我相’到地府受审。判罪后,到地狱处受苦的,也是‘我’。不是我们的身体去受,身体已死了,埋葬了,没有受与不受,只有‘我’去受。” 听到这里,台下的愚妇愚夫纷纷点头,傻傻的笑着:“大师讲得好,就是好!我们晓得了!” 法显也不管他们是否真的明白,只是面现笑容接着说道:“一切罪都是由我而造,例如行路时,不知不觉,踏死了一只蚁子,不知道,便‘无我’,‘无罪’。若见到一只蚂蚁,故意踏死它,‘有我’,有杀蚁罪,所以一切罪都是从‘我’而生。” 刚刚讲到此处,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年轻女子的嘻嘻笑声! 法显定睛一看,发现不知何时,殿内多了二十多位红装素裹的娇艳女子,个个环肥燕瘦,相貌不俗,打扮得花枝招展。 他以为来的一群大户人家的家眷,因而并未在意,只是敲了敲面前的木鱼,示意大家肃静,然后半闭双目,继续讲经。 “我佛有言,不但一切罪从我而生,一切贪嗔痴烦恼,亦是由我而起,所谓我贪、我嗔、我痴、我嫉忌、我谄曲、我憍慢,无我,一切烦恼无所从起。 烦恼因我而生、业因我而作、轮回因我而受,都是因为‘我’,称为我执。‘我执’非常厉害,亦不易断,惟有金刚般若,可以断我执,若不断除我执,生死无有了期……” 话音未落,忽听台下响起一个嗲嗲的叫声:“大师,你讲得好难懂!我们学问浅,听不明白哩!” 法显睁眼一瞧,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双十的美貌女子,不禁心中一怔,道:“老衲讲得不够清楚?那么,我就再讲一遍……” 这时,忽有一位媚态逼人的女子“咯咯”笑道:“大师,小女子敢问一句,您老修为多年,有没有修到‘金刚般若’的境界?” 法显略现迟疑,思索片刻道:“惭愧!老衲多年修持,尚不能完全断绝‘我执’!因此还达不到‘金刚般若’的境界。” 众女眉飞sè舞,笑得花枝乱颤:“老和尚,连你都没修成,却讲得头头是道,这不是夸夸其谈,蛊惑人心吗?” 法显眼见对方眉目不端,言谈放肆,禁不住心中一凛,暗道:“这些人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却不知是何来历?所为何来?” 众女见他不答,更笑得前俯后仰:“嘻嘻,老和尚,不要讲经了!金山寺风景秀丽,倒不如改作酒楼!” “哈哈,我看还是改青楼的好!” 法显见众女肆无忌惮,心内更加肯定这些人是来捣乱的。 直到此刻,他还是吃不准,这些人欺上门来的目的何在。 “若说是为了魔佛之争,妄图推dao金山寺?不像!这只是一群女子,手无兵刃,全屏口舌之利,自然不会损金山寺分毫。” “难不成是为了许仙?莫非许仙来时走漏了风声,为魔教察觉了?” “不错,这些人说不定是冲着许仙来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转过头去,目注身后伺立的弟子,传音入密说道:“如风,你去殿外瞧瞧,看伽蓝殿方向有无动静。” 如风微微点头,缓缓退去。 今天的情况有些异常,他身为神僧门下弟子,也已经觉察到了。 这时候,只见法显笑容不改,慢慢站起身来,走近挂在旁边的一口大钟,凝聚功力,缓缓敲起钟来! “咣,咣,咣……” 钟声一起,震人心魄! 那是一种庄严肃穆的声音,能令浮躁的心沉淀下来,邪佞的思虑得到净化。 听到钟声,殿内的老百姓还没有觉出什么,那些喧嚣吵闹的女子却一个个变了脸sè。 本来涂脂抹粉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有的人皱紧了眉头。 有的人捂起耳朵。 还有人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声。 “唔……大师别敲了……好难受……” “大师……神僧,小女子知错了……” 法显不为所动,依旧不急不缓地敲着,同时口中诵经,绵绵不绝:“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说如是甚深经典,我从昔来所得慧眼,未曾得闻如是之经。世尊!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信心清净,则生实相,当知是人,成就第一希有功德……’” 一段经文尚未诵完,台下诸女已经坐在地上,手捂双耳,面现痛苦之sè。 法显见了,心中不忍,便停下撞钟,只是缓缓诵经:“世尊!我今得闻如是经典,信解受持不足为难,若当来世,后五百岁,其有众生,得闻是经,信解受持,是人则为第一希有……” 这时候,徒弟如云悄悄走回来,传音禀告:“师尊,外面一切如常,伽蓝殿并无动静。” 法显点点头,口中诵经也缓了下来,改成了白话讲解: “山珍海味令我们饱, 可是无量百千山珍海味不如一口空气, 因为一口气不来便会断命, 但我们不能因此光吸空气而不吃山珍海味。 读诵金刚经胜于无量百千七宝布施, 我们若光只诵经而不作七宝布施, 如同光吸空气而不吃山珍海味, 当我们未悟之前,死此生彼,死彼生此, 于生生死死中,唯有业随身而带不走七宝……” 许仙身在伽蓝殿,远远的听到钟声,烦躁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正想从窗外收回目光,坐下来接着读经,忽然发现后院来了两个人。 那是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妇人,年约四五十岁,身宽体旁,浑身上下肥嘟嘟的,仿佛养肥的桑蚕一般;另一个是位身材婀娜的少女,身着黄衫,脸蒙紫纱,看不见本来面目。 许仙只能算是金山寺的客人,来的时间不长,因而猜不透这两人是什么人,更不明白她们与法显的关系,因而他只是站在窗口静静地看着。 却见两女快步来到紫竹林中,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 许仙瞪大眼睛瞧着,不知道她们在找什么。 “竹林之内能找到什么呢?难道要找竹笋?可是那么几棵幼竹,能生出丰满的竹笋来吗?” 一阵山风吹过,将少女脸上的面纱吹了起来! 许仙见了,忍不住浑身激动,失声惊叫:“咦?她怎么来了?” 第131节 迷魂 那女孩像极了白衣少女素梅,然而许仙却知道她不是,因为他不但认识对方,而且跟她很熟悉,曾经在她家里做过不止一天的牧童。 那女孩不是别人,乃是白得财的女儿,名叫“白素贞”。 许仙只是想不明白,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竹林中的两人听见动静,纷纷转头来看。 此时的许仙剔了光头,身着僧袍,正是一个佛门小僧的样子。 他已经离开白家有一段时间了,身材长高了许多,面目也经白衣少女素梅仔细装扮过,跟原来差别很大,就算不剃头也难辨认。 果然,白素贞一见之下并没有认出他来,只是觉得这人的五官有些面熟。 还没等她仔细辨认,只见那妇人双眉一竖,低声道:“小和尚贼眼溜溜,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丫头过去,试试你‘孽海**’的功夫,给他一个教训。莫让他坏了我们的好事!” 白素贞迟疑道:“真要……对付他?” 妇人低喝道:“怎么?你第一次跟师叔出来,就不听我的话?” 白素贞一咬银牙狠了狠心,伸手揭开头上的面纱,露出吹弹得破的粉面,向着许仙走过来。 许仙看着她走近,以为她认出了自己,心中高兴,脸上满是笑容 白素贞袅袅婷婷走近窗前,满面生chun,笑靥迷人,柔声道:“小师傅,你在做什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许仙看着她花一般的面庞,心里暗自感叹:“人说女大十八变,她才十三四岁,就出落得这么迷人,若是假以时ri,岂不是倾城倾国之貌?也不知将来谁人消受得起?” 白素贞看他痴迷地呆望着自己,心中不禁有些着恼,同时记起师叔的吩咐,当下不再犹豫,将长长的衣袖轻轻一甩,带起一缕香风,从许仙面前掠过。 许仙只觉得芳香扑鼻,心中为之一荡,口中才叫出三个字:“二小姐……”整个人就变成一堆软泥,依着窗棂,缓缓倒了下去。 白素贞骤然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禁不住大吃一惊,浑身颤抖! “这人是谁?声音如此熟悉,难道是他……不可能的!他怎么变化这么大?连我都认不出来……难道是他易了容?可是,他怎么忽然作了和尚?不会的……决不会!” “可是……叫我二小姐的,除了……他,没有别人了!是他!一定是他!” 她呆呆的站着,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可惜我没有问个清楚,就用了‘孽海**’的功夫。这功法我还是初次使用,也不知后果如何。他要是就这么死了……” 她紧紧地咬住了红唇,心里懊悔不已。 “我想救也救不了他!这可怎么办?我不能求师叔解救,师叔脾气古怪,若是求她,说不定反而害了他……” 正在她心中难过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那妇人的声音:“丫头快走!东西到手了!” 白素贞很想跳进窗子再看一眼许仙,可是她不敢。 “死丫头磨蹭什么?你几个师姐缠不住法显,再不走,老和尚就要过来了!” 白素贞愁眉苦脸,不得不靠了过去,低声问道:“师叔,我对那人……用了神功,他……会死吗?” 妇人一把拖住了她,纵身越过高墙,笑道:“死不了!哈哈……哈哈!” 听说死不了,白素贞稍微放了点心,暗道:“只要不死,总会有救的!”口中却问道:“师叔笑什么?” 妇人腾身飞出数十丈,转头望她一眼,笑得越发狂放:“哈哈……他不但不会死,而且会很开心!骨软筋麻,幸福无比!哈……一直做美梦,梦里全是我美貌的师侄!” 白素贞面红泛红:“师叔说什么呢?我跟他素不相识……他干嘛要想着我?” 妇人并未察觉她心中的不安,脚下不停,径直往前飞奔,同时笑道:“从今而后,那小和尚就变成了花痴!我看那法显贼秃功力再高,也是干瞪眼了!哈哈哈哈!” 白素贞越发心中不安,身子越来越沉重:“师叔,怎么会这样呢?弟子一招‘孽海**’,怎能有如此威力?” 妇人拖得有些费劲,此时见离开金山寺已经很远了,便收住脚步,缓缓沿江而行,低声笑道:“孽海花,当世五大奇花之一,内藏‘孽海尘缘’无尽玄机,不是闹着玩的!这门功夫总共有九重……我当年也曾经练过,可惜……没练成!你师父功力那么高,也才练到第五重境界!她让你每ri对花修炼,对你的期望可高呢!你现在年纪尚轻,只要勤加修炼,前途不可限量!” 白素贞紧锁愁眉苦着脸道:“我若是施展一次,就迷倒一个人,后面跟了一大群男人,那不成了人人唾骂的妖女?师叔,这门功夫我不想练了!” 妇人收了笑容,双目凝视着她,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丫头,我问你,什么功夫不会害人?” “我想……练剑!” “刀剑砍伤的是人的身体,这功夫控制的是人的魂魄,两者只有方式不同,并无好坏之分。我们身为女子,气力不足,不该强练刀剑,而应以修练心神为上。你若觉得这功夫霸道,以后少用就是。练还是要练的!要不然,你师父那一关就过不去!她不会放过你的!” 白素贞心中想的还是许仙的安危,忍不住问道:“师叔,这门功夫有解吗?” 妇人瞄她一眼,道:“‘孽海**’只是第一步功夫。在你练成第六重‘孽海生尘’之前,基本上无解!” 白素贞面露喜sè:“什么是基本上无解?那就是有办法了?” 妇人脸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口中却道:“嘿嘿,没有!” “真没有吗?师叔莫要骗我呀!” 妇人脸sè一沉:“丫头,那小和尚是你什么人?值得你问来问去?” 白素贞心惊肉跳,忙撒娇道:“师叔,弟子是第一次出手嘛!我不认识他!只是觉得这样害他,心里过意不去。” 妇人冷哼一声:“你师父怎么教你的?心慈手软,怎能成就大事?哼哼!回去之后,先杀一百只鸡,再宰一百条狗!然后出门,就不怕见血了!” 第132节 皈佛 “须菩提!于意云何?佛可以具足sè身见不?”“不也,世尊!如来不应以具足sè身见。何以故?具足sè身,即非具足sè身,是名具足sè身。” 法显神僧将一部《金刚经》讲得天花乱坠,正讲到得意之处,一睁眼,发现那些妖艳女子不知何时全都走光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对!这些人肯定做了什么,若不然,怎会轻易离去?” 微一沉吟,他对着余下之人挥挥手,道:“今天就讲到这里,诸位施主早些下山去!勤加修持,早成证果!” “多谢神僧教诲!”众人纷纷起身,合掌致谢。 法显出了大殿,在寺中来回查看。 此时天sè已晚,人渐渐去得差不多了,负责接待的弟子们也纷纷回到平ri修炼的地方。 整个金山寺变得空旷了许多。 法显越走越觉得心绪不宁,直觉寺里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还没走到伽蓝殿,就见一个弟子跑过来,口中叫道:“主持!不好了,‘若海’师弟晕过去了!” 法显心中一惊:“果然与他有关!” 一转念,又觉得有些奇怪:“妖人既然来了,为何不将他虏走?而是只将其打昏?” 他大步如飞跨进伽蓝殿,一眼看见许仙正面朝墙壁倒在窗前! 来到近前,伸手一摸,身上还是热的,摸摸脉门,还有搏动,只是较为散乱。 “阿弥陀佛!幸喜这孩子一息尚存,不然追悔莫及!” 法显轻轻板过许仙的身子,将其平放地上,从上到下仔细察看。 此时的许仙面sè红润,呼吸深沉,仿佛睡着了一般,脸上还挂着傻傻的笑容! 法显找来找去看不到伤痕,心中暗道:“看这样子,好似中了下三烂的迷香一般。可是又有些不同。普通的迷香往往让人脉搏舒缓,却不会导致散漫无章的症候!” 如云和尚一直跟在师父身后,见此情景心感愧疚,说道:“师父,都是弟子的错!刚才出来看时,若海师弟还好好的!谁知我刚离开一会儿,就成了这样!早知如此,我就守在这里了!” 法显摆了摆手:“该来的总会来!罢了!你不要自责了,快去弄些水来。” “是!”如云答应一声,疾步跑了出去。 法显伸指捏住许仙的下关、颊车二穴,在他嘴里放了颗佛门小还丹,然后伸出食指点在印堂穴上,缓缓运功,帮他提神醒脑。 无奈这两种法子都不济事,许仙还在呼呼大睡! 不一会儿,只见如云双手托着一只大大的水缸,从江边飞奔而回,进了伽蓝殿,将水缸轻轻放在地上。 法显点点头:“好,辛苦了!你去守在门口,不要让外人进来!” 如云依言而行,走到门外,背对大殿站着。 这时,法显伸出一只手,提了许仙的双足,将他倒过头来浸在清水里。 那水很凉,然而许仙却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梦呓般的说道:“唔唔,好爽!痛快!” 法显心中一滞,苦笑道:“这孩子怎么了?看起来不是迷香!好似着了魔一般!说不定是魔门高手所为。” 他却没有想到,许仙服了那么多温热壮阳的石药,又喝了上百坛的杜康酒,早已将体质改造得不惧寒冰,又怎怕江里打上来的凉水呢? 没奈何,法显只好又将许仙从水里提出来。 “魔门之惑,千差万别,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容易解啊!” “难不成要逼老衲动用佛门狮子吼?不成,狮子吼至刚至猛,虽能破除魔障,只恐坏了这孩子辛苦修炼的功夫,那样他就算醒过来,还不跟我急眼?” “除了狮子吼外,便剩下‘伐毛洗髓’了!老衲拼着动用全身功力,为他推按周身三百六十五穴,想来也能凑功。只不过那样一来,我至少七天之内无法御敌。若妖人再来,那可怎么办?” 法显低头琢磨了好大一阵:“不行,此事不能急,急则生乱。还是先试试别的法子。”想到这里,他伸手托起许仙,迈出房门走了出去。 穿过几个殿堂,一路北行,不久来到一个高高的木塔前。 那塔名为“慈寿塔”,为砖心木檐楼阁式建筑,八角七级,塔刹入云,翼角高举。 守塔的是一个白眉老僧,端坐在塔门口,看见法显过来,并未起身向迎,只是点点头:“师兄来!怎么还带了人来?” 法显道:“这孩子是本山弟子。魔门潜入寺内,不知对他做了什么。我来问塔中人几句话。” 白眉老僧双目圆睁,道:“怎么?魔门公然闯上山来?胆子也太大了!” 法显知道这人是急脾气,忙道:“她们是偷偷上来的,这会儿都退走了。除了这孩子受了蛊惑外,别的没什么事。” 白眉老僧将身子让开了些,道:“师兄请进吧。下次有事,别忘了叫我!” “嗯!好的!” 法显进入塔内,托着许仙拾阶而上,一口气登上七层,来到塔顶。 塔顶很狭小,西面墙上开了一个小窗,正中蒲团坐着一个年轻的和尚,方面大耳,神情肃穆,正双掌合十迎着夕阳,口中念念有词。 察觉有人进来,年轻和尚缓缓睁开了眼,见是神僧到来,连忙行礼,口中叫道:“师伯大驾光临,恕弟子未曾远迎。” 法显将手一摆:“坐,不要拘礼。你的‘夕照佛影’练得怎么样了?” 年轻和尚面显尴尬之sè,道:“弟子心气不定,魔心难除,进境很慢,只是最近才刚刚有点入门。” 法显将许仙平放在地上,道:“莫要急,夕照佛影乃是佛门顶级神功之一,没有百年光yin很难修成正果。就算令师,也是先从青灯佛影开始修炼的。” 年轻和尚愈发惭愧:“弟子好高骛远,让师伯见笑了。” 法显表情严肃的道:“取法乎上,得乎其中。你的眼界很高,阅历丰富,这不是坏事。只要能定下心来,前途不可限量!老衲今天来,就是为了向你请教的,借你法眼,看看这孩子中了何种魔障。” 年轻和尚将身子靠近前去,低头凝视着许仙的面庞,稍停片刻道:“师伯你看,他面颊红润,两腮泛青,这是心气盛而肝气滞的表现,拥有这派魔门心法的至少有两家,分别出自祈风教和枯木门。” 随后,他伸手翻看许仙的眼睑,道:“瞳仁中正,不散不聚,血气未枯,那不是枯木门了。” 又卷起裤管看了看,接着道:“腿内侧无异常,没有青筋隐现,肝经未伤,也不是祈风教了!奇怪,那会是什么呢?” 第133节 子夜 法显忽然道:“我听说魔教门派众多,除了一殿二宫三教四门之外,还有一些零星的小门派,拥有不少难得一见的高手。那些人很少在江湖中走动,却各自练了些魔门秘术,一旦出手,便很难解救。” 年轻和尚点点头:“师伯说得不错,魔门求新求变,故而每位高手都能与众不同。但是,这些高人也各有所传,绝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如果仔细辨认,就能看出承传脉络。”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搭在许仙的腕上,闭目细察脉搏的跳动。 “不浮不沉,舒缓散漫……十分奇怪……” 说到这里,他忽然睁开了眼,凑近许仙跟前嗅了嗅:“咦,竟然还留下一点异香!师伯,你仔细闻闻,能否闻得到?” 法显低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点头:“不错,这香味我从未闻过!渲孔,你可曾在别处闻见过?” 年轻和尚似乎很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闻言微微一愣,旋即苦笑道:“不瞒师伯,这种香味我当年闻过,而且还不止一次,虽然稍有些差异,但都是同一类型。只不过,像这样清新持久的幽香却是十分罕见。” 法显听得皱眉:“你是在何处闻到的?” 渲孔并不作答,只是简单的道:“这是一种处子的幽香。弟子若猜的不错,出手的极可能是一位女子。这位师弟,可能有大麻烦了!” 法显呆了一呆:“什么‘处子的幽香‘?有话请直言,不要打哑谜!” 渲孔眼中星光闪烁,稍微停顿了一下,道:“魔门有一个旁支,叫做‘花间派’。其中有男有女,以女子居多,很少在江湖走动。这一支的历史比较长,也不知究竟是从啥时候开始的。只是到了近百年前,出了一个才智过人的女子,花间派才变得异常醒目,令魔门各派不敢小觑。那女子名叫‘子夜’!” “子夜?”法显不觉重复了一遍,“我怎么没听说过?” 渲孔微微一笑:“师伯一心向佛,非世俗中人,没听说也很正常。话说‘子夜’非但是一位绝世美女,而且有着离奇的功力,更加难得的是,她还善于吟诗作词,曾经一口气作了七十五首‘子夜歌’,分别赠与七十五位当世高人。‘chun林花多媚,chun鸟意多哀。chun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这些诗都是她作的……” 法显听得皱眉:“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渲孔连忙停住吟诵,话题一转道:“那七十五人有的是武林高手,后起之秀,有的是青年才俊,饱读诗书,其中不乏功力深湛、足智多谋之人,然而在接到信笺之后,一个个都得了失心风,要么欣喜若狂,抛家离子,不知所终,要么整ri嘻嘻傻笑,不理世事!弟子以前在玄yin教有一位师叔祖,据说就是被她害的,疯疯癫癫,时好时坏,虽经多方调治,还是一直无法除根。” 法显听得吃惊:“阿弥陀佛,魔女竟然如此厉害?那岂不是纵横江湖,无人能敌?” 渲孔却道:“非也!若单论功力,她未必能列于魔门三大高手之内,然而纵然是顶级高手,猝不及防也会为她所乘。师伯你道为何?” 法显摇摇头,沉声问道:“她练的是何等魔功秘术?莫非十分的yin毒?” 渲孔笑了笑:“跟yin毒截然相反!那是一种花香袭人的功夫,施者chun风拂面,中者心花怒放,仿佛好友相聚,开怀畅饮一般,郎情妾意,心怀柔情,但愿常醉,不愿醒来!前面提到那七十五人,都是见信之后神情恍惚,随后中了她留在信笺上的‘处子醉心香’,一个个变得神魂颠倒,醉生梦死。” 法显面sè微变:“那位‘子夜’姑娘后来如何了?她是否传下弟子?” 渲孔面上带着一丝神往的表情,笑道:“有人说她找到了心爱的男子,移居‘海外圣境’去了。她因为走得急,未曾传下弟子,却将修炼秘笈交给师叔‘花蕊仙娘’,请其代为择徒。” “花蕊仙娘?”法显显得十分惊讶,“是不是两百年前,跟白马寺的法藏大师谈佛讲经三天三夜,差点令法藏功亏一篑,弃佛还俗的那位夫人?” “听说是她,这位夫人当年功力便自不弱,现在更加强了。” 法显皱眉道:“别的魔头都去海外圣境了,她为何留恋不去?” 没想到妖人的功力这么高! 这一刻,他有些怀疑即使动用伐毛洗髓的功夫,也未必能将许仙身中的魔障驱除了。 渲孔摇头:“弟子不知,我只听说她跟宁幽宫有些来往,时常携带弟子出没江湖。”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躺在地上满面chun风的许仙:“这位师弟,或许便是中了她门下弟子的诱惑。” 法显双目凝视着他,缓缓问道:“这门魔功既然如此厉害,想来其余各派也该有防范之策。你知道可有解救之方?” 渲孔想了想,答道:“没有很好的法子。我记得玄yin教那位师叔祖,曾经试遍了各种法子,只有‘天王补心丹’,配以新鲜采集的‘名竹之沥’,还有些效果。他每次服用,都能将疯癫暂时控制住。” “‘天王补心丹’?好说,本寺为救助百姓,曾经准备了不少。却不知什么是‘名竹之沥’?” 渲孔笑道:“就是从那些有名的竹子中采集的竹沥,比如紫竹、方竹,银丝竹,黄金竹等。其中最有价值的应该是佛竹、观音竹和罗汉竹,这三种名竹既吸取了灵山之气,又沾了菩萨、罗汉的佛光。所以从这些竹子采集的竹沥,非但能凝神驱邪、化痰开窍,还是魔教各派争相抢夺的宝贝,因为它能够增强功力,抵御天劫,大大消解天劫的危害!师伯还不知道吧,你寺内那几株观音紫竹,可是难得的宝贝呢!” 法显听得心中一振,双目遽然放出凌厉的寒光,叫道:“观音紫竹?那是前代掌门从普陀山带回来的!老衲只觉得好看,却没想到竟有这般功效!呀,不好!那些妖女,莫非是冲着紫竹来的?” 旋即暗想:“不错,妖女动用了大量的人手,将我和几位功力高强的弟子缠住,然后另外有人偷偷去砍紫竹!她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许仙!若然知道许仙的身份,又怎会不将其掳走?” 想到这里,他顾不得躺在地上的许仙,一提真气穿窗而出,从十余丈高的塔顶斜斜飘向伽蓝殿后的紫竹林。 来到近前,他轻飘飘落在地上,眼中的神光从一棵棵紫竹上掠过,心中的希望一点点化为泡影,代之而起的是一股怒气! 纵然是修行多年,金刚也会怒目!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那些竹子的根部,都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个圆孔! 内中的竹沥,早被人采光了! 紫竹虽不曾死,然而jing华尽失,没有三五年的工夫,休想缓过气来! 第134节 偷窥 “身如蝉蜕一榻上,梦逐杨花千里飞。” 身处寒冰洞内,梁山伯望着被自己封闭严实的门户,不知不觉,又想起了前尘往事。 此刻他的肉身正如蝉蜕一样,静静地躺在大禹的墓穴里,然而他的魂魄,却不得不来到yin间受苦。 老实说,来到yin间在一定程度上是他自愿的。 他只是感到郁闷,不知道这样的ri子何时是个尽头。 “化蝶双fei,生死不渝!” 多么美好的愿望! 然而那更像一个美丽的梦! 他和英台现如今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冥界,中间隔着三十三重天,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 一想起英台,山伯就觉得心痛。 “她是为我而殁的,要不是为了我,她怎会舍弃青chun年华,以鬼身赴天界受苦?” “不行,我一定要早ri找到她!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四海飘零!” “我为何来到冥界?我来yin间是为了寻找补足阳魂的秘方,不是为了单纯的赎罪!” “要想寻找补阳的秘方,只有千方百计接近十殿阎罗!” “可是,我现在被困在冰洞里,外面的鬼卒守卫森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阎君呢?” “难道说我真要服满千年的劳役?” “不!我不能这样消极,不能傻等,我一定想想法子!” 他心中难受,情不自禁摸出了玉蝶! 凝神! 定志! 移魂! 化蝶! 山伯试着穿上了蝶衣! 心里有一个信念:“即使不能飞出冥界,也要飞出这寒冰谷,四处打探一番,寻找‘平等王’修炼的秘密。” 蝶衣上身,他一直凝神倾听。 他在等那熟悉的提示音:“阳魂残缺,化蝶一时折阳寿十ri!” 他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余下的阳寿还够化蝶几次。 如果说出身未捷阳寿用尽,那可就困死在地狱了! 他曾经仔细推算过,剩下的时光已经不多了,满打满算也就是三五年光yin。 他从“yin司功德书”中知道,人的阳寿是可以累计的,不会轻易被剥夺。即便是进入下一个轮回,也可以将未用完的阳寿挪过去。 因此,这些阳寿是十分珍贵的! 如果有机会出去,他还可以在阳世游荡一段时间。 山伯等了好大一会儿,然而那提醒“阳魂残缺”的声音始终没有传来! 他心中惊喜:“怎么会忽然没了?难道说我的阳魂已经补足了?” 略微一想,又觉得不对:“才喝了几天的粥,竟然那么有效?应该不至于那么快。若果似这般容易,又怎会难住长桑世家的神医?” “或许是因为我现在身处yin间,化出的蝴蝶没有经过风吹ri晒,所以才不需要折损阳寿?” “可能是这样的,我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不错,于是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激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虽然如此,那也是一件好事!如此我可以来去ziyou,不必受困于寒冰谷了!” 轻展双翼,山伯飞出了冰洞。 如一道闪电穿过层层守卫的谷口,很快来到楚江王所在的大殿。 大殿门口竖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冥夜休眠,明ri再审!” 殿门虚掩着,留下一条寸许宽的缝隙。 透过门缝往里瞧,只见殿内灯光黯淡,王爷不知何往,先前所见众多的衙役也都不在,显然都回去休息了。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身着白衣的文士正在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卷宗,一边摆弄,一边自言自语。 文士说话的声音很低,山伯努力倾听也听不清楚,于是大着胆子从门缝里飞了进去。 一进大殿,他就觉得有些不对! 身上多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那感觉,仿佛天降大雨,打湿了蝴蝶轻盈的双翼! 蝶翼仿佛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他努力拍打着双翼,也无法靠近前台,不得不在大殿zhongyāng的横梁上停下来。 低头看去,只见那白衣文士生得五官端正,鼻直口方,手里正拿着一个直径尺许的玉印,在厚厚的箔书上不停的敲按。他翻一页敲一记,也不知道敲了多少下,口中嘟囔着:“印一张一百个名字,每天几千张!累死人了!早点不来,偏偏来得这么晚,还让人睡觉不?” 山伯心中一惊:“他是在说我吗?莫非他看见我了?” 文士头也不抬,敲着敲着忽然停住不动,使劲摇着手中的玉印,怒道:“又传不过来了!每次都这样!跟王爷说该换个新的,王爷偏偏不听,这不是苦了我嘛!” 山伯盯着对方手里的玉印,发现那印银光闪烁,隐约有字迹浮现,只是距离稍远,看不清写着什么。 文士无奈地站起身来,弯腰将一卷卷的箔书放在身后的柜子里,深深叹一口气:“这样的ri子何时是个尽头啊!想我崔琰生前光明磊落,死后却久困幽冥,也不知是何道理!唉,时光匆匆,转眼又是一个月,我该去看看恩师了。” 说着转过身来,提起玉印看了看,然后继续敲按。 山伯在脑海中迅速搜索“崔琰”的名字。 不久,他想起三国时期有那么一位文人,博学多才,为人正值,可惜因为说了句“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的玩笑话,传到曹cāo耳中,被认为有异心,因而不幸丧命。 没想到那位崔琰先生竟然到冥界做了楚江王手下的官员,而且私下里流露出不情愿的神态。 山伯觉得奇怪:“难道说崔琰也身负奇冤,跟我一样不得超升?不对!他若有罪就该被关进地狱中了,不会在这里做官。他刚才提到了‘恩师’,那会是什么人呢?” 崔琰忙了大半个时辰,敲得两手发酸,终于全部弄完了。 只见他伸展了一下手臂,将玉印放在书案中,然后下了台阶开始往外走。 山伯知道殿内大有古怪,不可久待,更不能被锁在里面,于是急忙先对方一步飞了出去。 第135节 康成 崔琰急匆匆出了阎罗殿,向左一拐,走上一条偏僻的小径。 山伯悄悄跟在后面。 身生双翼,来去如风,自然不怕跟丢了对方。 他来到yin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视力比刚来时大有改善,可以看见周围里许的距离。 老实说,yin间跟阳世差不了太多,有着同样的山峦丘陵,同样的田园城郭,只是看不见太阳、月亮和星星,昏暗少光,仿佛身在阳世ri暮黄昏的光景。 眼见崔琰越走越远,穿过一片松林,来到一条蜿蜒的小河边,又沿着小河逆流而上,走了三五里之后,来到一个长满了苍松的小山脚下。 那里有一个清澈的水潭,潭边有间土坯累成的茅屋。 旁边是一片菜地,长着些很像韭菜的青草,叶子细长,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茅屋的门敞开着,一位年约七旬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门槛上,正用那韭菜一般的青草捆扎书册。 他身后的屋里已经堆满了书籍,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崔琰紧走几步上前施礼,叫道:“恩师,我来了,前来听取您的教诲!” 老者点点头,面带微笑道:“坐吧。上次传你的《公羊墨守》,你领悟得怎么样了?” 崔琰呆了一呆,口中支吾道:“弟子职务繁忙,未能全部读完,才读了一小半。”说到这里,他望着老者不渝的面sè,低声求肯道:“恩师,我来yin间一百五十年了,一直听从您的吩咐,没有早ri投胎。近些天来,却感到chun心萌动,想要早些出去。” 老者望着他,有些不忍:“白白耗费一百多年的时光,是我害了你。” 崔琰急道:“恩师不要这么说。弟子在yin曹服侍冥君百年,再生之后,将会增长五十年的阳寿,可以活一百二十岁哩!” 老者叹了口气,:“你这样出去,免不了要饮孟婆茶,所学知识可就全都废了!” 崔琰面上忽红忽白,眉头忽锁忽舒,过了好大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毅然道:“投胎之后,我再从头开始学。只是缺了恩师您的教诲,是我来生莫大的遗憾。” 老者惋惜的道:“我这里典籍无数,都是考证前代鬼儒,重新注释出来的。你只要带出去一本,就能成为一代大家。唉,可惜啊!” 崔琰望着屋内堆积如山的书册,面现苦恼之sè,道:“是啊,恩师,这些书都没法带出去!不瞒您说,我给楚江王做了百余年的文书,一直在帮您想法子。据我所知,出逃阳世的法子虽不止一端,但是最畅通的路却只有一条,那就是来去‘赤条条’,喝了孟婆茶,隔断前尘往事,一切从头再来。别的法子都太过凶险,即使出去了,也难逃鬼索天谴,往往需要转生魔道,才能暂时安身。恩师,您一生光明磊落,总不想弟子转生魔道吧?” 老者抬头望着黯淡无光的苍穹,沉默半晌道:“你已经决定了?何时向阎君递交辞呈?” “再待一个月吧。我想在这一个月里,帮恩师寻一位弟子再走。您老太孤寂了,弟子不放心。” 说到这里,崔琰望着老者,十分诚恳的道:“恩师,您估计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老者抚mo着身侧的书卷,道:“历时近两百年,我已将《周易》、《尚书》、《毛诗》、《仪礼》、《礼记》、《论语》、《孝经》……《三统历》、《九章算术》重新编著好了,加起来共三千八百卷,还差几卷总论,就可以完工了。即便全完了,我也不能走。如不能将这些书带回阳世,我怎么舍得离开?” 崔琰想不出法子,只能沉默下来。 师徒俩都陷入了沉思,周围一片寂静。 山伯一直在不远处悄悄的听着,此时听说茅屋内竟然有那么多珍贵的典籍,禁不住心中震惊:“没想到眼前竟有两位同道!这位老者,难道便是天下闻名的经学大师郑玄?不是他还能有谁?两百年来,学识渊博,能够批注儒学诸经的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说,外面长的那些草便是‘康成书带’了?” 山伯熟读经书,自然不止一次听说过郑玄的故事。 汉代经学大师郑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自小勤奋好学,通音律,擅琴瑟,博学多才,名满九州,不仅集古文经学之大成,而且使古文今文融为一炉,独创了一个新的学派——郑学。 郑学一出,天下所宗! 举个例子,郑玄所注的古文经学费氏《易》流行,而施、孟、梁邱三家《易》便废止了;郑注《古文尚书》流传,而欧阳、大小夏侯三家《尚书》便散失了;郑玄笺注了古文经的《毛诗》,而今文经的齐、鲁、韩三家的《诗》也就不显了。 当时有位著名的经学大师名叫何休,曾经用17年的时间写成了《公羊chun秋解诂》一书,对《公羊》一书的内容多所发明,认为《chun秋》三传中只有《公羊》义理深远,象墨子的城防一样无懈可击,而《左氏》与《谷梁》二传则存在严重的缺点,根本不值得研究。 郑玄针对他的观点,著《发墨守》、《针膏肓》、《起废疾》以驳斥之,认为三传各有其优缺,《公羊》并非十全十美。 何休读了郑玄的文章,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康成入吾室,cāo吾矛,以伐我乎!” 当时京师之人称何休为“学海”,而称郑玄为“经神”,郑的声望远超过何。 郑玄一度隐居胶东不其山,在山中建立书院,一面讲学,一面著书立说,慕名前来求学者达千人。书院北倚不其山,南临墨水河,被称为“康成书院”。 据说郑康成的侍女都很有学问。《世说新语》载,玄尝使一婢,不称旨。使人曳箸泥中。须臾,复有一婢来,问曰:“胡为乎泥中?”答曰:“薄言往诉,逢彼之怒。”“胡为乎泥中”和“薄言往诉,逢彼之怒”都是出自《诗经》的原话。 传说郑玄在康成书院讲学着述时,经常到书院附近的野地采集一些草叶用以捆书,后来的人们便将那种草叫“康成书带”,又称“书带草”、“郑公草”。 “文墨涵濡,草木为之秀异”。小小的书带草,长期受到郑玄的影响,竟然也带有书香墨气。 “庭下已生书带草,使君疑是郑康成”。只要见了书带草,就知道主人博学多才。 而如今,山伯面对的是经学大师郑玄本人!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郑玄为了求真求实,竟然滞留yin间,采访诸多鬼儒,重新编纂诸经! 面对这样认真治学的大师,怎不令人无限景仰? 眼见白发苍苍的老人因为无法将书携带出去而面带愁容,山伯心中不忍,暗道:“于情于理,我都该伸手相帮。可是我也有自身的问题,我就算化身蝴蝶,也不能保证飞得出冥界,更不知到了阳世还能活多久。如果不能将这些书妥善处理,只恐辜负了一代经学大师两百年的心血。那样一来,我就是罪人了!” “不过,我总要设法帮助他的。或许,我有可能帮他带出去?待他转世投胎之后,再转交给他?” 正想着,耳边又传来崔琰说话的声音:“恩师,弟子最近碰到一件事,不知该如何处置。” 老者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嗯?什么事?” 崔琰道:“早在很多年前,我就跟您老说过,曹cāo当年无端害我,乃是我的仇人。近ri我得到消息,说他私下里招兵买马,意图不归。可是派人去察,又没有察出什么来。虽然如此,却勾起我的愤懑,此贼当年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按律当囚禁千年,可是他竟然只在地狱待了三十年,便成了ziyou无束的游民。也不知他施了什么花招,里面有什么猫腻?” 老者望着他:“你想怎么办?” 崔琰迟疑道:“我想请您老帮个忙,能不能跟现任冥世‘曹吏司’大司宪范滂打个招呼,重新审查曹贼昔年所犯的罪孽,再判他几百年的罪行?范滂为人清高,只对您老很尊敬。” 老者沉吟道:“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 崔琰问道:“恩师不想帮弟子,是否怕麻烦的缘故?其实,您老无需出面,只要有您一句话,我就可以去找范滂。” 老者摇摇头,面无表情的道:“非因于此。你可知道,为师为何被成为‘经学’大师?” “这弟子当然明白。您老考证诸经,著书立说,因此得是称谓。” “那么,经学的对面是什么呢?你知道吗?” 崔琰想了想,答道:“难道是‘实学’不成?可是,这世上我只听说过经学,并没有实学的说法啊。” “不错,经学的对面便是实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都是实在的学问。若不能将儒家诸经落在实处,终究是空谈无用。这位曹丞相是我的晚辈,我虽然对他知之甚少,不过单凭他统一华夏北方诸郡,笼络天下英豪,使百姓安居乐业,就知他是实学一派的人物,与其为敌,不如放他一马。说不定儒家的发展创新,还要依靠他呢。” 崔琰叫道:“师父,你恐怕弄错了!曹贼崇尚法家,非是儒学一脉!” 老者眯起眼睛,递过去一卷书册,道:“在这本新书里,为师收录了曹cāo的一首诗,名字叫《对酒歌》。诗中有云‘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礼让,民无所争讼。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斑白不负载。雨泽如此,百谷用成。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路无拾遗之私。囹圄空虚,冬节不断。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德广及草木昆虫……’以我看来,曹cāo这人受儒家的影响很深,虽然做了不少的错事,但是将来未尝不可以改过自新。” 崔琰冷静下来,沉默半晌道:“师父的意思就这么算了?” “都已是前尘往事,喝了孟婆茶,你就是新人了。何必再想那么多?” 崔琰点点头:“我听师父您的。” 第136节 拜师 山伯化身为蝶,立在树梢枝头,静静地倾听两人谈话。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眼见崔琰起身作别,对着老者深深鞠躬,然后神sè黯然地缓步离去。 老人的眼中也流露出没落孤寂的神情,待得崔琰去远,才低低叹了口气:“最后一个,这是我最后一个弟子……所有的弟子都已经转世了,喝了孟婆茶,跟我再没有一分关系……从今而后,我只是一个人……可怜我考证出这么多的典籍,竟无法带出阳世……苍天啊,求你赐我一个法子……”他一面说一面摇头,不知不觉又摸起了书带草,颤抖着双手想要将书捆扎起来。 山伯听得心酸,再也无法按耐下去,当即退下蝶衣,现身在地面上,隔着丈许距离,朗声道:“先生休要难过,在下或可相助!” 老者吃了一惊,不知这人从何处冒出来,低喝道:“尊驾何人?” 山伯走上前去深施一礼,答道:“晚生姓梁,名山伯,自幼攻书,粗通文字,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皓月当空,如蒙不弃,愿入您老门下,为您效劳!” 老者见他书生打扮,文质彬彬,看起来不像歹人,于是稍微放了点心,问道:“你从哪里来的?在树后躲了多久?知道我老头子是谁吗?” 山伯道:“晚生来此不久,刚好听见您和崔先生谈话。请问您老乃康成公否?” 老者感到奇怪:“不错,老夫就是郑康成。你究竟是什么人?” 山伯苦笑道:“晚生在人间也曾做过一介县令,因为率众灭蝗,造了莫大的杀孽。此刻乃是地狱的囚犯,偷偷溜出来的。” 郑玄惊讶道:“你是寒冰地狱的囚犯?重重关卡,你怎么跑出来的?” 山伯微微一笑:“晚生有点小巧的法门,若先生肯收下我,自会如实相告。” 郑玄缓缓摇头:“老夫无权无势,只是楚江王挂名的参议,你要想飞黄腾达,恐怕拜错门槛了!” 山伯躬身求肯:“晚生别无所求,只想借先生的宝书一观,每ri一卷,次ri准时归还,未知可否?” 郑玄回头望了一眼耗尽了心血的典籍,心中十分郁闷,口中道:“这些书十分枯燥,你真的想看?能看明白吗?” “晚生想试试。” “不行,我得出个题目考考你!” “先生请问吧。晚生学业不jing,若是答错了,请多包涵。” 郑玄双目盯着他,道:“我也不问别的,你且将《礼记-曲礼》背一段来听听。” 山伯对这些经文十分熟悉,当即脱口而出:“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敖不可长,yu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才背一小段,便被郑玄摆手打断:“开头谁都会,你只要背最后一节就行了。” 山伯略微一停,接着从后面开始背诵,一口气背到结尾:“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在床曰尸,在棺曰柩……父曰皇考,母曰皇妣,夫曰皇辟……” 郑玄闭上眼睛,摇头晃闹地倾听,听到最后,面sè大见缓和,睁开眼道:“身为书生,首要知礼,你能背诵整章曲礼,表明你在这方面下过苦功,为人也不会太差。” 山伯笑了:“多谢先生赏识。您现在能收我入门了吗?” 郑玄叹了口气:“我房中这些东西,若是拿到阳世,都是无价之宝。可惜这里乃是冥界,没有人感兴趣,你为何要看?有这功夫,何不去‘地藏阁’听人诵经?” “地藏阁?那是什么所在?” “那是冥界的特sè,你还不知道?在yin间,每隔十里,都有一个地藏阁。只要到了那里,就能听见地藏王菩萨诵经的声音。经常听经,可以消解罪孽,早ri转世投胎。” “真有那样的好地方?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听?” “只要是yin间的游民,都可以前去。关在寒冰地狱的人,没那个福气。不过你既然能溜出来,自然能去的。” 山伯笑道:“虽然如此,我还是想看您老编纂的书籍。若是能一边听经,一边读书,岂不更是一番享受?” 郑玄摇头:“不成。你想看书可以,但只能在这里阅读,不能将书带到别处去。这些书凝聚着我的心血,若是丢失一本,都是莫大的遗憾。” 山伯退而求其次:“那我就在这里看。每天过来读几个时辰。有机会听取您老的教诲,也是我的福分。” 郑玄见他说得诚恳,渐渐心生好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将手里的书递过来,说道:“这本‘鹤山’是我昨ri刚写完的,你先读读是否通顺,顺便帮我校正勘误。” 山伯如获至宝,捧在手心之中,笑道:“校正勘误可不敢,我是来学习的。” 一面说话,一面翻开书册,定睛观瞧。 光线不足,他看起来有些吃力。 “要是有灯照明就好了!先生一直这样在黑暗中摸索着写书,岂不会看坏了眼睛?” 郑玄淡淡的道:“现在是冥界入夜,每个人都要休息,昼间光线稍微好些,比现在要强一倍。我都是晚上琢磨,白天落笔。可惜白昼时间太短,只有两个时辰,写不了多少字。你在做梦呢?哪里会有灯?灯是宫里才有的奢侈品,我老头子哪有那样的供奉?” 山伯笑了笑:“学生这里却有,待我取来。”说着背过身去,从蝶衣中摸出一盏长明灯,“先生您看,这不是拿来了?” 郑玄吃了一惊:“天呐!你从哪里变出来的?快!快进屋!”说着伸手抓住长明灯,急匆匆进了小屋,对跟在身后的山伯吩咐道:“把门关上!如此宝物,可不能给人看见,否则会有麻烦!” 山伯一面关门,一面觉得好笑:“想不到这么一件普普通通的东西,在yin间却成了珍品,早知如此,我何不多带些来!” 郑玄看门窗都关严了,这才摸索着将灯放在桌上,问道:“有火石吗?” “既然有灯,自然有火石。” 山伯打着火石,将灯点亮。 郑玄似乎多年未见灯火,望着眼前明亮的灯光,心里有种熟悉的感觉,神sè显得十分激动:“好!这样子人生还有点味道!好小子,你竟然有这一手!看来我不得不收你入门,倾囊相授了!” 第137节 秘传 山伯连忙行礼:“老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可惜屋里太狭小,到处堆满了书,想要跪倒都有些困难。 郑玄伸手拉住了他:“免了!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不必那么多礼。” 山伯道:“危厄困境,礼不可废。”说着硬是跪下叩了三个头。 “好,好,好!从今ri起,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这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翻阅,有不懂的地方,也尽管问!” 山伯笑道:“那我就开始问了。请问老师,您为何那么执着,到yin间还著书不辍?是什么理由支撑您写下去的?” 灯光的映照下,郑玄的面sè微微泛红,说道:““我是人世传扬的经学大师,弘扬儒学任重而道远,眼见诸经散乱,我不整理谁去整理?” 山伯生怕惹得初认的老师不高兴,忙将话题一转,说道:“弟子学儒多年,有时候却觉得很迷惑。老师,儒家究竟是怎么来的?” 郑玄似乎很喜欢回答问题,笑道:“若问儒家的来历,说起来话就长了。” “长夜漫漫,请老师细细讲来。” “那我就从头讲起。首先,你知道‘儒’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弟子想不明白。” “‘儒’字,初文为‘需’。‘需’字的原型上为雨,下为人形,其形义反映的是祭祀求雨的仪式。‘需(儒)’的本义是指能够呼风唤雨的祭祀者,最初的时候可能是女xing,后来则换成了男子。《易#8226;需》言:‘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九二,需于沙,小有言,终吉。’‘九三,需于泥,致寇至。’‘九四,需于血,出自穴。’‘九五,需于酒食,贞吉。’其中的‘需’,仍是‘求雨’的本义。” 山伯听得惊讶:“这么说,古时的儒是跟巫、史、祝、卜类似的人了?” 郑玄点头:“就是那些有超强能力的术士,不是普通人。只是到了后来,才泛指学者。” 山伯想了想,问道:“老师,您说的乃是‘古儒’了。照您这么说,早期的儒生是能够呼风唤雨的,可是为何自从孔夫子降世之后,却变得空余满腹经纶,手无缚鸡之力?” “这个嘛……早在夫子降世千年之前,儒家求雨就不那么灵验了。心法已经失传,纵然以夫子绝顶的聪明,也只能择其一端,编纂六艺,将儒家‘治世’的学问发扬广大,却无法练成通天彻底,移山填海的神功。” 山伯紧抓住这个问题不放:“老师,您说的古儒真的存在?他们的能力真有那么强?抑或仅限于传说?您看现在,佛道两家都能够飞天遁地,而我们儒家却处处受制于人,要是能将丢失的心法找回来,那该有多好?” 郑玄露出神往的面sè,猛的一敲桌子:“你说到点子上了,我为何要编撰诸经?这就是个重要的缘由,只不过我从来不在人前提起而已!在阳世,我已经尽量搜集相关的资料,可惜因为生得晚,有价值的东西大都已经泯灭了;自从进入冥界之后,我的眼界一下子开阔了许多,接触的人也多了起来。为了寻求问题的答案,我曾经找遍滞留冥界的儒生,一个一个跟他们交谈。” “您老都找到了哪些人?” “能找的都找了!可惜太早的人都已经转世投胎,我找到的大都是千年之内的人。特别是有那么一伙人,对我的影响很大,你知道那都是什么人?” “您说一伙人,是否出自一个流派?” “不是,那些人中内含多个流派,却能聚在一起,数百年不肯离散,你说是否有些奇怪?” “是啊!都是些什么人?” “我一说你就知道了。”郑玄露出得意的微笑,“你再猜猜,啥时候能有几百个文人同时死去?” 山伯挠了挠头:“您说的是非自然死亡?” “废话,哪有可能几百个人一起老死?算了,我还是自己说吧。五百年前,秦始皇焚书坑儒,一次坑杀了四百六十名造诣极深的博士。那些人死后纠集在一起,建了个村庄,名字叫‘博雅村’。” 山伯眼前一亮:“竟有这种事?” “是啊,想当年我曾在博雅村住了几个月,有幸跟很多人聊过。你看到的这些书,有不少就是根据那些人的说辞整理出来的。 山伯兴致盎然:“那村庄是否至今尚在?” “在是在的,不过剩下的人已经很少了。我当年去时全村只有三十多人。如今又过了百来年,也不知能剩下几个。” 山伯笑问道:“既然无缘得见,那只能靠拜读您老的著作,了解前代的大儒了。拜读之前,我还想问一句:您老整理了这么多书,究竟有没有找到失传的心法?” 郑玄摇摇头:“哪里会那么容易?我又没找到远古时代的‘巫儒’,只能从几百年前的人口中寻找蛛丝马迹。儒学之论人言人殊,要想辩明真伪,要花很多的时间验证。不过我相信,那心法真的存在过,而且能从古籍中找出些微的线索,你只要耐心去读,就一定会有所发现。” 山伯苦笑道:“闹了半天,师父您没找到啊?这些书是您著的,连您都不是十分明白,弟子纵费尽心机,也未必能整清楚。” 郑玄有些着恼:“你说得也不错!有些内容我只是原话记录,脑子里并没有想清楚。不过,这不能掩盖书的价值!也不代表我虚度光yin!你来看……”说着将手一伸,停在灯火上方。 山伯吃了一惊:“老师,弟子错了,你可别自残啊!” “自残?你看清楚,这火能烧到我的手吗?” 山伯仔细看去,却发现那火苗距离郑玄的手掌还有半寸,忽然拐弯,平平的绕了过去,仿佛有种无形的压力,逼得火焰不得不那么走。 “哇,老师您练成了儒家的罡气?您可是千年之内第一人呢!好生令人佩服!” 郑玄收回手掌,神情有些呆滞,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初窥门径,离大乘还早着呢!要不然,我还待在这yin暗的地方?我之所以不肯转世,就是为了保存这辛苦领悟的经验,还有这些典籍,这都是无价之宝啊。我曾经下过决心,宁肯在地底修炼千年万年,也不能丢失这些东西!不过,现在看来这条路很难走,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成功。” 第138节 鹤山 “老师,您究竟是怎么练的?”山伯问道。 郑玄拍了拍堆积如山的书本,板着脸道:“书中ziyou黄金屋,书中ziyou颜如玉。先将这些书通读一遍,看看你能领悟多少,然后再说练功的事!” “好!那我就开始拜读了!” 山伯展开那本《鹤山》,从头开始读起来:“宇宙之间,气之至而伸者为神,反而归者为鬼。在人则阳魂为神,yin魂为鬼。二气合则魂聚魄凝而生,离则魂升为神,魄降为鬼”。 “咦?这书讲的似乎跟别处不同!” “这里说‘阳魂’就是‘神’,练‘神’就要练‘气’,练气到了极至就能成为神仙?这说法通俗易懂,整个修炼过程竟然如此简单!” 这时候,山伯想起自己阳魂残缺的怪病,暗道:“我的阳魂被别人抽走了。要想补魂,必须练气。气足则魂聚!若能练到极至,还能修成神仙,登上天界,去见英台!” 一想到英台,他就忍不住热血沸腾,叫道:“老师,求您快教我练气的法子吧!” 郑玄提起放在桌上的量尺,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怒道:“心浮气躁,谈何练气?” 山伯呆了一呆,旋即面现喜sè:“您要我气沉丹田?” “沉你个头啊?气沉丹田是道家的功夫,我们儒家需要‘正心’、“‘养心’、“‘明心’,‘是心之明,光乎ri月。’‘心者神明之舍,所以范围天地,出入古今,错综人物,贯通幽明。’你明白了吗?” 山伯心中狂跳,眼前似有金光闪烁:“老师,您能不能再说一遍?学生没听清楚!” “说一遍还不够?都在书里,自己去领悟!”郑玄就着灯火提笔写书,不在理他。 “正心’、“‘养心’、“‘明心’?心主神明?修心就是修神?” 山伯自言自语,一时之间,他想到了儒家修炼的两个关键,那就是‘心’和‘气’,要想补足阳魂,不单要练气,还要修心! 如何修心?他现在还不是很明白。 接着往下读《鹤山》,只见书中写道:“人物之生有刚柔,于是乎有善恶。刚之善也,其言直以畅,恶也,其言粗以厉。柔之善也,其言和以舒,恶也,其言阂以弱。” 山伯心道:“这是说人的xing格有刚柔之别,善恶之分。” 再往下看:“志有所守,而大本先立,则气得其养,而生生不穷。夫如是,可以变化气质,愚明柔强,虽引为圣贤可也。” 山伯觉得这些话含义很深,乃是说人的气质可以通过自我修养而改变,自我修养的核心乃是‘守志、修心、养气’。 “益知读书穷理工夫无穷,此不是黔奇街博,义理所系,世变所关,不容草草” 看到这行字,山伯忽然笑起来,大声道:“怪不得老师让我读完这些典籍,原来多读书也是修心的好法子!” 郑玄抬起头来瞪他一眼:“我这些书都是宝贝,能够读完,是你的造化!休要鼓噪,平心静气的读,才能读出其中的道理!” 山伯收起笑脸,恭恭敬敬的道:“多谢老师,我知道怎么做了。” 冥界的白昼只有短短的两个时辰,光线虽然稍强,也不过类似于阳世yin雨绵绵的ri子。相比之下,黑夜竟有十个时辰,四周一片昏暗,虽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却也是暗夜微光,仿佛ri暮黄昏,黑夜降临之前的瞬间。 长夜漫漫,难得无人打搅,山伯一口气将《鹤山》读完,心中充满了喜悦。 “老师,快到寒冰谷喝粥的时间了,我先回去,等下再来。” 郑玄将手一摆:“你去吧,别误了每天点卯!” 山伯出了房门往回飞。 不一会来到谷口,却见有人在屋外走来走去。 先听见鬼卒叫道:“老爷,粥快成了,要加多少‘回阳粉’?” 然后是笮贵的声音:“比照规矩,每桶减三钱。都是些罪恶滔天的死鬼,给那么多‘回阳粉’,纯粹是浪费。” “老爷,要是冻死人呢?您不怕阎君怪罪?” “死人?这可是寒冰地狱,哪天不死人?阎君几时来问过?” “那,我就照您吩咐加。出事莫要怪我啊。” “少废话!你是亭长,我是亭长?寒冰地狱十万八千亭,我就负责这一亭,自然是我说了算!” 山伯听得心动:“回阳粉?难道说每天喝的粥里就因为加了那么一点点粉末,才变得热气持久,有了补足阳气的效果?” 鬼卒掀开一个个木桶,从一个不大的纸包里小心翼翼的挑出一小撮白sè的粉末,洒在稀粥里,又拿长长的木棍搅动着。 等他依次搅完一大排木桶,纸包里还剩下一些粉末,回头交给站在房门口的笮贵:“老爷,剩下的给您。” 笮贵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随手塞进怀里:“留着下次用!你做的很好,这是一个银币,是我赏赐你的!” 鬼卒眼中放光:“多谢老爷!跟着您真好,只是一夜功夫,就挣了两个银币,够我去‘翠玉楼’消遣一晚了。” 笮贵哈哈大笑:“只要听我的话,保管有你的好处!对了,今天你去送粥,顺便看看那姓梁的死了没有,若是没死,就给他一点粥,别让他死太快!太快就不好玩了。” “老爷,我记得那人是厉老爷专门送来的,若是饿死了,说不定会有麻烦。” “哼!大不了一顿责骂,能把我怎么样?这么一个小小的亭长,撤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有钱,买个官还不容易?再说了,阎君ri理万机,怎会将一个囚犯放在心里?听我的吩咐,去吧!” 山伯在旁边听得骇异,暗道:“这人也太大胆了,连王爷的话也敢不听!”同时心中免不了担忧:“这个笮贵跟我有什么仇?为何跟我过不去?从今而后,我的ri子不好过了!若是连粥也喝不上,如何度过这漫长的黑夜?” 笮贵得意地吹了几声口哨,然后转身进到房里,随手将门关上。 山伯飞近门缝瞧他做什么。 只见笮贵从怀里取出纸包,将粉末倒入一个翠绿sè的玉瓶里,然后将玉瓶摇了摇,轻声笑道:“又积累不少了,交给大哥,够做千颗回chun丹。嘿嘿!” 山伯在门外看得气愤不已:“这人监守自盗,若是给阎君知道,有他的好看!” 随即又听见笮贵在屋里自言自语:“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够我走一趟了。夜长梦多,不能总放在这里。”说着将玉瓶往怀里一揣,推开房门往外走。 第139节 龟山 山伯紧跟在后,看他走向何处。 笮贵看四周无人,忽然展开身形,如鸟一般飞了起来,一个腾身就是里许距离,脚尖一点又是好远! 山伯很是吃惊:“这人的功力这么强?怪不得王爷派他来把手关口。” 不一会儿功夫,笮贵已然飞出了二三十里,来到一个波澜不兴的小溪边,取出玉瓶,将瓶塞塞紧,然后轻轻放入溪水里。 那瓶靠着自身的重量,大半浸在水里,只有顶上一点翠绿浮现在水面上,若不细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 又听笮贵“嘎嘎”怪笑两声,转身去了。 山伯待其去远,发现玉瓶已经随溪水溜出十余丈,他有心一路跟随看个究竟,又怕误了白昼点卯的时间,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飞身近前,将玉瓶从水里提出来,放入蝶衣口袋中,然后飞回寒冰洞。 片刻之间回到寒气逼人的冰洞内,他急匆匆取出玉瓶细看。 打开瓶塞,当先透出一股暖暖的香味,浑身上下顿时变得没那么冷了! 凑近瓶口往里看,只见里面装了小半瓶白sè的粉末,顶上还塞着一张字条。 他将字条从里面取出来,就着冰壁反shè的光线察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一行字:“融哥,赚的钱给我留着!别都花光了!姓梁的敢得罪你,我慢慢收拾他,让他活着进来,躺着出去。知名不据。” 山伯心中盘算:“融哥?哪个融哥?同是姓笮,那该是笮融了!哼,笮融这该死的家伙,我说他怎么赚了那么多钱,成了七襄鬼市财大气粗的富翁,却原来与身在冥界的弟弟里应外合,将王爷赐给囚犯的回阳粉偷出来,拿到鬼市去做回chun丹!笮贵竟然还敢整我?如今我证据在手,告到王爷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又一转念:“且慢,我目前只是一个囚犯,即使拿出证据也未必能板倒对方。况且这字条上又没有名字,笮贵完全可以推为手下人偷偷做的。那样一来,王爷也不能严厉处置,顶多将他撤职了事。还是等一等再说,看他如何害我,再做定夺。” “这瓶回阳粉怎么办?既无法分给囚犯,也不愿还给笮贵,天赐良机,我只好跟师父慢慢享用了!”打定主意,他便用小指挑了一丝丝粉末放入口中。 他知道这玩意很厉害,一次服用过多,说不定会烧死人,因而只敢吃一点点。 即便如此,回阳粉刚一入口,他就觉得五脏俱焚,浑身冒汗,满脸烫得通红,只得俯下身子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想快些将多余的热气散去。 时候不久,周围的光线渐渐增强了一些。 只听外面有人敲罗,大声叫道:“王爷赐粥!感恩戴德!速来领赏!” 整个寒冰谷骤然sāo乱起来,无数赤身**的人从冰洞里跑出来,手持一只破碗,向木桶冲去。 “排队!一群猪猡!这么多年了,还不懂得规矩?” 负责分粥的鬼卒一面大声叫骂,一面将木勺伸进木桶里,搅啊搅啊,就是不给前面的人盛碗。 “大爷,爷爷,老公公,可怜可怜我们,快给我们分粥吧!” 众人不停地哀求。 鬼卒脸上露出得意地狂笑:“叫得好听,多叫两声就开始发!” 于是谷内传来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 山伯趴在地上听得真真切切,心中十分恼怒:“这些无良鬼卒,如此侵犯囚犯的人权!跟笮贵一样,都该受到严厉的惩处!哎,且慢,我现在身为囚犯,有什么人权呢?这是剥衣亭塞冰地狱,来到这里就要受到折磨,受点侮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所幸他自己不需要出去领粥,因而避过了一场羞辱。 那些稀粥主要的功用就在于里面的回阳粉,除了回阳粉之外,跟清水差不了很多。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粥分完了,谷内回复了平静。 接着有鬼卒在各个洞口巡视,一边走一边点名。 “宋三?” “在!” “王五?” “在!” “顾清民?” 又叫一声:“顾清民?喔,原来已经死了!” 红笔一画,一个生命从此消失,再不受轮回之苦。 人死了变成鬼,鬼死了变成什么? 变来变去,最终必成为粉末,没有了灵魂,就是一把黄土! 鬼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声音响在冰洞外:“梁山伯?” 山伯趴在地上无法起身,只能勉强答应:“在呢,还没死透!” 鬼卒凑近前来观看:“没死透?那就是死半截了!浑身发红,无力动弹是吗?那是最后的回光返照,等到阳气泻尽,明天就可以收尸了!”说着迈步走开,又点下一个名字:“张三风?” “在!” 山伯在地上趴了大半个时辰,身上的热气才稍微消散了一点,赶紧坐直了身子,将剩下的阳气收为己用。 他用的是自创的冥想静坐的法子,放松身心,任由热气在身上流淌。 他要做的只是一件事,那就是保持一颗宁静安详的心,将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 没多久,他感到热气在胸中积聚,渐渐凝结在心脏周围,而心室的跳动明显比以前有力多了。与此同时,脑海越来越清明,双目充满神采,似乎能够隔着石壁看到另一侧。 白昼过去,黑夜再来。 他又回到了郑玄写书著作的小屋,将适才的经过讲给郑玄听。 郑玄听完睁大了双目,望着翠玉瓶,整个人都呆住了。 山伯心里有些不安:“老师,您说我这样私用回阳粉对不对?该不该还给阎王?阎王有的是回阳粉,归还与否并不重要,我只担心自己的修炼,‘正心’,‘修心’,‘明心’,我担心第一关就过不去。” 郑玄笑了笑,问道:“阎王为何赐回阳粉于众鬼?” “那是为了挽救众鬼的生命,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真想赦免,那就放他们出去好了,又何必折麽那些人?” “因为他们有罪,该受到惩罚?” “你自己有罪吗?” 山伯迟疑道:“学生灭蝗五万石,犯了无边杀孽。” “为救百姓,率众灭蝗,那算是什么罪?难道说一条人命还比不上一只蝗虫?” 山伯无语。 郑玄面sè凝重的道:“我们学儒之人,为的是造福百姓,一切有力于百姓,便是我们的根本。只要能为民造福,就不必拘泥于天地,不必拘泥于礼法,不必拘泥于皇权,你明白吗?” 山伯听得心中震撼:“老师,您说的好高深!简直发前人之未发!您老生前便不受皇帝封赏,到了yin间竟能领悟到这么多宝贵的理论,令学生无比景仰!” 郑玄点点头:“你的夸赞我受之无愧!我在yin间思考了两百年,想到的东西比人间两千年还多。我刚才说的这番道理,不知何时才能在人间传扬开去。将这些书搬到人间,大力弘扬儒学,便是你今后的责任。” 山伯听得心cháo起伏:“若没有jing深的修为,没有高强的功力,纵然将书搬出去,也无法使其受到重视,无法远为传播!因此之故,我留下回阳散,努力提高自己的功力,乃是对的了!” 郑玄毅然道:“别说是回阳散,就算是阎君养在‘幽涵谷‘的万般花草,你若有能力,尽可以取来!早ri修成神功,重返人间,才是正途!” 山伯遽然而醒:“老师之言,发人深省,学生受教了!是正是邪,是魔是道,不是凭自己说了算,要看是否有利于百姓!我只要居心良善,为民造福,就不必拘泥于天地人伦的约束!老师,那幽涵谷是怎么回事?” “那是十殿阎罗种植花草的地方,里面有数不尽的奇化异草,这些回阳粉便是用奇花之粉研磨出来的。只是幽涵谷守护严密,你不要轻易前去。若是贸然闯入,给人家捉住,那可是死罪!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你要想清楚才行。” 山伯躬身道:“学生记住了。我在您水缸里加点回阳粉,留给您慢慢喝。” “好!我正愁修炼缓慢,有此回阳粉之助,当可以加速百倍!你可能还不明白:要想修炼各种神功,都离不开吸取周围的灵气。相比于阳世而言,冥界灵气十分稀缺。我之所以建茅屋于小溪边,只是因为这里的灵气稍微丰富一点。多谢你了!” “老师说哪里话,这是我应该做的。您老看我今天该读哪本书了?” 郑玄翻了翻身边的书堆,摸出一本《龟山》递过去,道:“看看这一本。” 山伯翻开细读,只见上面写着:“《中庸》,圣学之渊源,人德之大方。‘天下只是一理’。‘天下之物,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为仁由己。’yu待求‘仁’,必须‘诚意正心’,‘主敬以养心’。‘敬与义本无二,所立者敬,而又则自此出焉。’”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让山伯感叹不已,忍不住击节赞道:“说得好啊!‘诚意正心’,‘主敬以养心’,这些话真是金玉良言。” 郑玄看他心思灵敏,举一反三,也禁不住暗暗赞许。 第140节 正心 一夜读书,满载而归。 山伯静坐在冰洞内,一面慢慢喝着加了回阳粉的清水,一面回味书中的内容。 “诚意正心”! 这是修炼儒家功法的第一步。 这步功夫就像道家炼丹时的百ri筑基。 山伯曾经读过《化蝶**》,大体知道道家的修炼方法。 对于修道者来说,百ri筑基是修炼的基础,要炼内丹必须备好炉鼎。 道家的炉鼎分为三重境界,分别是下丹田,中丹田和上丹田,下丹田位于脐下,中丹田位于膻中,上丹田位于髓海,又叫泥丸宫。 儒家修炼虽然不需要将意念集中于下丹田,但同样需要炉鼎。 修儒的炉鼎只有一个,那就是一颗扑通跳动着的心! 儒家的筑基也与众不同,它要求修炼者首先要摈弃杂念,诚意正心。 诚意,“勿自欺也”,是指真实的面对自己、面对别人,没有过多的欺妄。 有人说:大多数人一生中只做了三件事,一是自欺,二是欺人,三是被人欺。自欺是认错了路,欺人是堵死了路,被人欺是没了路。如此自欺欺人,何时才能找到来路? 要想寻路,唯有正心。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不在焉,无心之下,方能正‘心‘。 这样想着,他心里充满了喜悦,浑身上下暖融融的,那感觉仿佛到了阳chun三月,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沐浴着柔和的chun风,别提多么舒畅。 当分粥的铜锣敲响的时候,他慢悠悠走了出去,排在长队的末尾。 等他来到近前时,桶里的稀粥差不多分光了,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点。 他将破碗伸过去,迎来鬼卒一声轻咦:“姓梁的,你还没死?命可真长啊!阳气都散了,还能活过来!” 山伯微微一笑:“还早呢!阎君说了,让我好好改造,不能以死避世。” 鬼卒撇了撇嘴:“希望你的命足够硬,不要早夭!”说着帮他盛了小半碗稀粥。 刚回到冰洞,半碗粥尚未喝完,鬼卒就来点卯。 “梁山伯,亭长吩咐,给你换间囚室,快走吧!” “去哪?”山伯不紧不慢喝完最后一口,问道。 鬼卒将手往斜上方一指:“去庚字号房间,又凉快,又舒适,可比这儿爽多了!” 山伯心中明白:“这是笮贵在整我呢!想将我慢慢折麽死,因而将我逐渐往寒风凛冽的地方挪。” 此时当着鬼卒的面,他也懒得多言。 所有东西都放在蝶衣里,冰室内别无他物,也用不着收拾。 提了破碗出去,又回头看了眼自己辛苦搬来的冰门,他毅然转身,跟在鬼卒身后慢慢走着。 庚字号房间位于半山腰突起的石壁边,距离山顶不过十丈距离,三面暴露在寒风里,只有一面向着冰壁,勉强可以避风。 鬼卒给他指明了囚室,“嘿嘿”冷笑两声:“庚字以上,住的是大jiān大恶,你能来这里,造化不浅呢!”说完摇摇头,便自去了。 山伯钻进冰洞,将身躯往里缩,却发现这里的冰洞很浅,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整个身躯缩在里面,更无法完全躲避寒风的吹袭。 他记起临来前长桑弘说过“善补阳者必于yin中求阳”的话,于是也不去琢磨如何将冰洞挖深一些,径自将全身暴露在寒风里。 好在白昼的寒风还不是十分强烈,而到了入夜寒气逼人时,他就离开寒冰谷去找郑玄了。 白天修炼,夜晚读书。 每ri一卷,闲暇就听郑玄讲经谈古。 山伯觉得这样的ri子过得很充实。 眨眼三个月过去,他已经读了船山、慈湖、钓台、定川、东林、端临、尔雅等百余部著作,不但知识大有长进,而且完成了修儒的初步功法“诚意正心”。 不知不觉,他的气质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原先的文弱怯懦一去不返,代之以儒雅定静,给人一种如坐chun风的感觉。 那是一种潇洒飘逸的气质,使人一见倾心。 就算是jiān猾狡诈之徒,见他之后,也难生出歹念。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当他静坐小溪边,完全进入“诚意正心”的状态时,可以清楚的感到不远处的书带草也成了有情之物,微风吹拂,纷纷向他点头示意;屋后的黑松林也传来阵阵声涛,似乎在跟他说话,只是以他现在的功力,还无法听明白。 每次静坐之后,他心里都有种莫名的感动,隐隐觉得,虚心对人,诚意正心,这既是修儒的基础,也是一种很高明的功法,若能修到极至,说不定能与世间万物沟通交流。 沟通是驯服的前提。 要想让虎豹俯首,顽石点头,必须先了解他们的心xing,能跟他们说上话。 至于能不能令其听命,则要看双方功力的对比。 山伯的功力还很浅。 “正心”,“修心”,“明心”,他才完成第一步功夫,接下来就该“修心”了。 与此同时,他也在修炼养气的功夫,可惜身有残疾,阳魂残缺,所以进境较慢。幸亏有着“回阳粉”的助力,身上的阳气也在慢慢的累积之中。 看他练得那么辛苦,郑玄不时从旁宽慰:“莫要急,这里乃是yin间,阳气本就匮乏。在这种yin气弥漫的地方,你若能练出阳气,更显得难能可贵。” 某一天,山伯读完经书,心里感到困惑,问道:“老师,我听说,人死之后yin阳离散,阳气归于天,yin气归于地。凡是到了冥界的鬼魂,都是由yin魂凝聚而成的,是这样吗?” 郑玄点点头:“差不多!鬼与人相比,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身上缺乏阳气。像你这样带着阳魂进入冥界的,本就极少。俗语说‘阳寿未尽’,就是指你这种情形。我来问你,知道什么是阳寿吗?” 山伯顺口答道:“阳寿就是人的寿命,乃是生死簿上记载的生存年限。” “还有吗?” “还有什么?学生只知道这么多。” 郑玄笑了笑:“你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确切的说,阳寿就是阳魂,也就是阳神的盛衰,阳气的多寡!” 山伯吃了一惊:“怎么能这么说?” 郑玄不紧不慢的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道理很多人都知道!阳气盛则寿命长,阳气衰则寿命短。作为一个凡人,注意养生的人阳气充足,可以颐养天年;纵yu狂欢的人阳气衰竭,容易中道夭折。作为一个修真人,阳神越强,功力越高,寿命可以成倍的增长。真人可以活八百年,仙人可以活成千上万年,都是因为他们将阳气修炼成阳神的缘故。” 山伯听得心中狂跳:“原来阳寿就是阳魂!竟然是这么回事!我的阳魂残缺,所以阳寿就比普通人短;阳魂未尽,所以到了yin间还保存了一些阳寿,将来时机成熟,还可以自然而然的回到阳世。” 口中却问道:“老师,那生死簿是怎么回事?” “生死簿?那是统计阳魂的帐簿!冥界有两本帐簿,一个是生死簿,一个是功德簿。生死簿是玉帝钦赐的神器,用以统计阳气的多寡,阳神的盛衰;功德簿是佛祖颁布的法器,用以衡量心xing的变迁,善恶的分野。所谓xing命双xiu,jing神、物质,缺一不可。六道轮回的每一步都离不开修心和炼气,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这些道理很复杂,回头让崔琰给你好好上一课,他做了楚江王近百年的书隶,关于yin间的见闻比我这作师父的知道得还多。” “崔师兄,他不是走了吗?” “哪那么容易说走就走?阎君驳回他的辞呈,让他再干半年!找到替换之人,才准他走!” 第141节 忘川 没几天,山伯便与崔琰见了面。 两个人聊了很久,从人间聊到冥界,从天上聊到地下。 山伯问了不少的问题。 崔琰一一作答。 “崔师兄,你真的要转世投胎从新做人?” “是的,这事已经定了。再过三个月,我就要得走。恩师这里,需要你多费心了。” “师兄满腹经纶,就这样放弃了,是否觉得可惜?” 崔琰叹了口气,白净的面上显得有些发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想重获新生,一ri之间补足所有的阳气,只有喝下孟婆茶,从奈何桥上走过去。” “师兄久居冥界,是否知道别的法子?” 崔琰望他一眼,面现忧郁之sè,声音低沉的道:“你可能有所不知,冥界地域广阔,周遭却有一圈黑水环绕。人到冥界,来时有黄泉路。黄泉路的尽头乃是生死河,过了生死河便是一座座的城池。” 山伯回想自己来时的经历,先是跟着鬼卒黑灯瞎火走了半天,然后看见一条河,经过吊桥过了河,便进了七襄冥城。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那河叫做“生死河”。过河之后,才算作真的进入了冥界。 崔琰又道:“来冥界有千条路,去人间时却只有一座桥。那桥架在‘忘川河’上,名叫‘奈何桥’。桥边有个孟婆庄,有个老妇人在卖那里卖茶。要过奈何桥,就要喝孟婆茶。孟婆茶又称‘忘情水’,一喝便忘前世今生。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那碗孟婆茶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同陌路,相见不识。” 山伯不觉皱眉,问道:“那桥是否有重兵把手?有没有人从桥上偷偷溜出去?” 崔琰摇摇头:“奈何桥无人把手,却有十殿阎罗、地藏菩萨外加东岳帝君联手所下的禁制。桥分三层,生时行善事的走上层,善恶兼半的人走中层,行恶的人就走下层。走下层的人就会被鬼魂拦住,拖入污浊的波涛之中,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那忘川河水呈血黄sè,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波涛翻滚,令人心境胆寒。所以师弟不要妄想逃出去。你如果罪孽未消,便过不得奈何桥。” 山伯微微一笑:“师兄过虑了。我不会自寻死路,只是不想喝孟婆茶而已。” 崔琰有些诧异:“怎么?师弟也有未了的心事?若有心爱的女子,也可以不喝孟婆茶,须在三生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跳入忘川河中,等上千年才能投胎。” 山伯吃了一惊:“要等千年?怎么会那么久?” 崔琰点点头:“yu要成事,总要付出代价。千年之中,你或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你看得见她,她却看不见你。千年之中,你看得她走过一遍又一遍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孟婆汤,又盼她不喝孟婆汤,又怕她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千年之后,你若能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往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 山伯默然良久,心有不甘:“那么,魔门是如何出去的?我听说他们有些奇怪的法子,可以逃出冥界。” 崔琰闻言变sè:“师弟,你可不要往歪道上想!走错一步,就成了妖jing鬼怪,纵然能出去,也是一条弯路!与其受天打雷劈,无谓增加多重劫难,还不如老老实实转世投胎!你可明白,为何所有的妖怪都想变chéngrén?那是因为人乃百兽之首,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 山伯笑了笑:“多谢师兄教诲。前些ri子,我见有人将玉瓶投入河中,似乎顺流而下可以直通外界。当时就觉得很奇怪。” 崔琰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劝道:“溪水通着‘忘川河’,里面的水是一样的,都能让人骨骼酥软,肌肉无力。稍微接触还不要紧,师弟千万别跳进去,进去就难出来!不到千年,休想复生。” 山伯笑道:“我在想,若是将师尊的书投入河中,不知能否顺水漂流出去?” 崔琰叹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水流要经过层层闸门,其中的栅栏只有巴掌大小,又有无数的夜叉盯着水道,若是小小的玉瓶还不要紧,一大包书绝对通不过!再说这些书万一被水打湿,恩师多年的心血就全完了!这法子我早想过,很难行得通。” 山伯心里明白,自己能将所有的书装进玉蝶中,只是目前还无法肯定能不能飞出冥界。此时他阳魂不足,还不到出去的时候,因此也不便过早说出来。 一提起满屋的经书,现场的气氛就变得沉重起来。 停了一会儿,山伯不得不换了个话题,问道:“师兄转世之后想去哪里?” 崔琰呆了一呆:“这哪能说得准?人的出生地点是随机的,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山伯觉得不解:“这不是生死簿上记载的吗?师兄掌管生死宝典,竟不知道自己的生死?” 崔琰用力摇头:“不能!生死簿只是记录生命轮回的档案。真正主宰生死的力量来自天界,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我每天的职责只是将天庭传来的资料印在生死簿上,并不能随意修改。” 山伯想起以前偷窥阎王殿的经历,问道:“几个月前,我见师兄手里拿一个圆盘样的物体,将它一次次往箔纸上按,那圆盘是什么东西?” 崔琰难得的笑了:“恩师很少出门,这里又很偏僻。我说你怎么找过来,原来是跟着我来的!不过这样也好,是我帮恩师找到了徒弟!你说那圆盘啊,那可是希罕之物,名叫‘生死印’。天庭指令源源不断地通过生死印传过来,印到书上就成了生死簿。所以说,主宰生死的力量来自天界,我虽然经手此事,却无法cāo纵自己的生死。” “没想到冥界的规矩这样森严,那就真的没法子了?若是ri后我想寻师兄,也没法找到您?” “很难呢!即使你作了判官,也不能轻易泄漏天机,否则必遭天谴!” 口中说着,崔琰却从袖子里摸出一段丝绢:“师弟收好了。” “这是什么东西?” 崔琰并不回答,只是道:“为弄这东西,我费了不少的功夫。本门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份火种。带上它,希望将来能用得着。” 山伯展开一看:“王基,东莱曲城;郗虑……” 才念几个字,却被崔琰一把捂住了嘴:“噤声!你难道想害死我吗?” 山伯低声致歉,问道:“师兄,这究竟是什么?” 崔琰摇头不语:“记熟了就烧掉,以后不得向人前提起,ri子久了你就明白了。” 第142节 静养 等到崔琰走后,山伯问郑玄:“老师,听说您当年收了不少的弟子,是吗?” 郑玄闻言双目放出异样的神采,笑道:“那是!想当初,为师游学多年,回归乡里,客耕东莱,学徒相随数千人。那时候可热闹了!” “您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吗?” 郑玄沉吟片刻,道:“有些人还记得,有些就已经记不清了。” “您现在还记得哪些人?” 郑玄道:“我记得王基,字伯舆,曾任荆州刺史;王经,字彦纬,冀州清河人,曾任江夏太守;国渊,字子尼,乐安盖人,曾任魏郡太守;任嘏,字昭先,乐安博昌人,曾任河东太守;郗虑,字鸿豫,山阳高平人,曾任光禄卿,迁御史大夫;刘琰,字威硕,鲁国人,曾任固陵太守;刘熙,字成国,北海人,曾仕为安南太守。孙乾,北海人,刘备领徐州时,经我推荐,辟为从事。刘备定益州,乾自从事中郎为秉忠将军。除此之外,还有赵商,张逸,田琼,刘德,冷刚,孙皓,炅模,王权,崇jing,崇翱,焦乔,陈铄,陈铿,桓翱,鲍遗,任厥,公孙方,宋均,刘熙,韩益,程秉等人。再以下就记不清了。” 山伯听的吃惊:“老师门下竟然有这么多名人权贵!王基,郗虑,原来这些人都是您的弟子,怪不得……”他想起崔琰的反复叮咛,不敢再说下去。 这时候,他已明白那张字条的来历了! 那是崔琰利用身为阎王书隶的便利,偷偷找到的同窗好友的轮回记录,如果拿着纸条回到阳世,说不定能按图索骥,将同门师兄弟一个个重新联络起来。 山伯却不由得想到:“那些人都已经喝了孟婆茶,将前尘往事忘记得一干二净,即使找到了,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摇了摇头,叹道:“画饼充饥,水中捞月!崔师兄这是何苦?” 虽然没有明言,旁边的郑玄却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面sè变得凝重起来,缓缓说道:“成与不成,总要尽力一试。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付出百倍的努力!” 山伯心生感慨:“老师,您为了儒家的发扬光大,真是费心了!” 郑玄道:“我跟你说实话:这些弟子生前就不是普通人,死后又来我这里重新培训过,就算喝了孟婆茶,也未必将所有的意识全部抹杀,说不定还能留下点什么。就像秋天河岸干枯的芦苇,只要遇到一点火,就会熊熊燃烧起来。” 山伯露出吃惊的表情,道:“这些师兄生前便跟着你,死后还来接受培训?难道说就在这间小屋里?” 郑玄点点头:“不错,就在这里!崔琰将我的消息跟那些人一说,他们就忙不迭的都来了!培训时间有长有短,短的三五年,长的二三十年!然后一一离去,重回人间,最后只剩下我和崔琰!” 山伯越听越觉得惊讶:“老师,你是怎么培训的?也是让他们读这些书吗?” 郑玄摇摇头:“这些书太烦杂,要想认真读完,挨个琢磨清楚,没有百来年的功夫是不成的。那些弟子时光有限,来不及细读。我只教一段经文,让他们反复背熟,就让他们走了。” “什么经文?老师能不能教教我?” “有何不可?那经文你也读过的。” “我也读过的?老师您说,是哪一段?”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山伯听得呆住了,过了半天才道:“就这么一段文字,您让他们背诵几十年?” “怎么?你觉得浅显是不?那你说说看,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山伯张口答道:“这段话是说:大学的道理,在于彰显人人本有,自身所具的光明德xing,再推己及人,使人人都能去除污染而自新,而且jing益求jing,做到最完善的地步并且保持不变。能够知其所止,止于至善,然后意志才有定力;意志有了定力,然后心才能静下来,不会妄动;能做到心不妄动,然后才能安于处境随遇而安;能够随遇而安,然后才能处事jing当思虑周详;能够思虑周详,才能得到至善的境界。” 郑玄微微摇头,“嘿嘿”冷笑道:“说得轻巧,可是怎么才能做到?这段话提到了‘明’、‘止’、‘定’、‘静’、‘安’、‘虑’六个字。这六字是修儒的关键,我就用这六个字,将那些弟子培训了很多年,而且凭着这六个字,还能在孟婆茶下保留一点点意识!” 山伯陷入冥思之中,痴痴的揣摩着,口中自言自语:““明”指虚灵不昧,“止”指不迁,“定”指有所指向,“静”指心不妄动,“安”指定静泰然,“虑”指处事jing当。六字分开解是这个意思,合起来又是什么呢?这段话既像是说心理素质,又像是智慧品质,也可以说是描述道德素养,这六字究竟是怎么来的?若想修炼成功,又需要从何处入手?” 郑玄神情肃然,缓缓说道:“这些条目说出来已是很不简单了,做起就更加困难。儒家真正的修炼,离不开静养功夫!” “喔,原来是说静坐!”山伯恍然大悟。 他已经有多次静坐的经历,知道其中蕴藏着难以言明的道理。 只听郑玄道:“养静是一切修炼的共法!佛家有禅定工夫,所谓湛湛寂寂,一念不生,虑即是观。佛门静坐亦叫止观。观有种种观法;观心,观音,观不净,观因缘,观曼陀罗等等,观来观去不外乎观空,修到观空,便可脱尽烦恼,接近涅盘了。道家的养静工夫有坐忘,心斋,守静,内观,存思,守一,服气,行气,胎息诸术,其养静工夫称之为修真之术,认为元气为生气之源,气在则神随生,得元气则生,失元气则死。因此,养静即是养气,养气则是养生。而我们儒家呢?”说到这里,他不觉停了下来。 山伯正听得痴痴如醉,忙问道:“儒家怎样?” 郑玄略微整顿了思绪,接着道:“儒家为入世之学,同佛家的‘如梦幻泡影’不同。我们儒家是从‘有’上来成全道的。儒家推崇事功,讲立德,立言,立功,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大胸怀。真正的儒者,所关注的是历史的大生命,文化的大生命,道德的大生命。所谓‘知其不可为而为’,这是儒家的大担道胸怀。‘观夫获麟绝笔,孔不求不老之方;三十而卒,颜不以早夭为病。无他,以其道足千古耳。’” 山伯听得热血沸腾:“老师之言,如同当头棒喝,弟子受教了!” 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来意。初来yin间之时,他只想着补足阳魂,早ri与英台团聚。如今听了郑玄的一番话,他忽然觉得在追求个人幸福的同时,还要为儒家的崛起做点什么。 “当今天下,佛,道,魔三足鼎立,却没有儒家立足的地方!” “想我山伯努力求学,做了县令却被一个不入流的小妖害死!我与英台两情相悦,却顶不住妖魔的冲击!我领着百姓灭蝗自救,却被阎王爷判为重罪,这些都是不合理的!我们儒家弟子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没有争取到正当的权益!” “我应该做点什么呢?不说别的,最起码应该帮郑玄将那些书运出去,再找到那些残存记忆的师兄,将书籍一本本分发下去,让他们各施所长,各自发展出自己的门派,将儒家的大道传扬下去。” 第143节 蝶音 回到寒冰谷,山伯还在回味郑玄所说的话:“儒家静坐首先要调境,调身,调息。调境,就是说找一个清静不受干扰的环境。初入道者,外境很重要,待工夫久熟自可随意,十字街头亦可打坐。调身,即将身体安放好,自自然然。坐势可有种种,盘坐、立坐皆可。盘坐亦叫跌坐,释老二家多用此坐法。立坐亦叫‘正襟危坐’,双手平放膝上,背挺直,全身放松。儒家多用此坐法。今习者于种种坐法可随意采用,以自己感觉合适为当。调息,即调剂鼻息,可数息,使呼吸平稳。” 一面思量,一面照着实行,就在那三面无凭的冰洞里,任凭寒风呼啸,冷气扑面,他慢慢静下心来,使自己进入清净安详的境界。 渐渐的,他感到周围不那么冷了! 寒风透过脑后的风池、风府,沿着任督二脉循环一周,从胸腹之间化为一股阳和的热气。热气如丝如缕,绵绵不绝,先在两肾之间振荡,继而将心肝五藏包绕起来。 山伯不胜欣喜,知道那缕阳气十分珍贵,于是紧守心神,静坐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脑后忽然传来“叮”的一声脆响:“恭喜主人,您的阳魂回升了一点!” 山伯吃了一惊:“谁?谁在说话?” 转头四顾,身后却没有人! 再一回味,那声音竟似来自发髻之中的玉蝶! 他心中“扑通”乱跳,探手将玉蝶取出来,轻声问道:“是你吗?你怎么开口说话了?” 然而玉蝶无声无息,并不做答! 山伯心中狐疑不定:“清脆悦耳,听起来是你的声音。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你怎能开口说话?而且叫我‘主人’?” 他将玉蝶捧在手心里,双目直视过去,发现不知何时,黄sè的蝶翅上显出一点微红,虽然只是很小的一点,却显得那样的耀眼醒目! 山伯感到惊奇:“玉蝶的颜sè变了!变的那一点莫非是我刚刚炼出的阳魂?” “玉蝶啊玉蝶,你倒是说话啊!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玉蝶还是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然而那红点却一闪一闪的,似乎在说他猜得不错! 山伯心中狂喜:“天呐,这玉蝶真的是九天神器?竟能显示我身上的阳魂?是的,肯定是这样的,早先它就提示我‘阳魂不足,化蝶一时折阳寿十ri’,如今又提醒我阳魂增加了一点!” “这玉蝶可以说话,竟似有生命一般!可是,目前我只能被动的获知,怎么才能主动跟它交流呢?难道是因为我功力太弱?还是因为我心不诚,没有进入宁静安详的境界?” 这样想着,他将玉蝶插入发髻中,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正襟危坐,调身,调息,将呼吸变得深长细微。 如此大约坐了一个时辰之后,才听见脑后又是“叮”的一声脆响:“主人莫急。勤加修炼,阳魂自然回升。满百点可入人间;千点可以升仙;万点可以成神!yu登天界,需达十万点,方可入三清圣境!” 从此之后,山伯每ri勤加修炼,希望能早ri修满百点阳魂。 一开始,他觉得百点应该不难,可是连ri静坐下来,玉蝶竟没有一丝动静。 这时,他才知道修炼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有全副身心的投入,ri久天长,才能积累足够的点数。如果心浮气躁,拔苗助长,反而可能坏事。 于是他耐下心来,继续跟着郑玄读书,同时静坐修炼。 直到一个月之后,他才获得第二点阳魂。 看着玉蝶上闪闪烁烁的两个红点,他感到很是欣慰:“虽然花的时间比较长,阳魂毕竟在增长之中,如此下去,早晚有重返阳世的时刻。” 某一天,他正在冰洞中静坐,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转头看时,发现却是笮贵。 笮贵面带狞笑走近前来,问道:“梁先生,住得还习惯吗?” 山伯知道对方不怀好意,神情淡淡的道:“多谢关怀。这冰洞三面临空,风景不错呢。” 笮贵三角眼眯成一条缝,道:“山顶风光更好,先生何不更上一层,到上面凉快凉快?” 山伯心道:“该来的总会来!这混帐东西见我不死,便来害我了!”手里却摸起了破碗,准备逆来顺受。 在他来说,哪里都是受苦,山顶山腰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笮贵在外面招手:“快走!我身为亭长,亲自领你上去!这可是你的荣幸啊!” 山伯一言不发跟在对方身后,沿着石阶曲曲折折走了数百步,眼前现出一个高达十丈的悬崖峭壁。 那峭壁光突突的,既没有台阶可登,也没有绳索掉蓝,不知道怎么才能上去。 笮贵嘿嘿冷笑:“上面就是极乐世界,凭你的力量无法上去,让我助你一臂之力!”说着探手一抓,单手提起山伯的颈项,另出一掌拍在背心上,将山伯凭空抛了上去! 山伯像纸糊的风筝一般,飘飘呼呼向上飞去! 背心受击,那一掌无比沉重,他只觉得浑身的骨架都快要散了!与此同时,一股yin寒之气从后背透入,霎时侵入五脏六腑,几乎将身体冻成了冰棍! 耳边风声呼啸,眨眼之间,他已经落在山顶之上。 山顶一片雪白,狂风卷着雪花,扑面而至,打在身上就是一片青紫! 笮贵并没有跟上来,似乎将山伯抛上悬崖就完成了任务,接下来是生是死就不必cāo心了。 山伯浑身疼痛,内外交困,呼吸困难,命若游丝! 他知道如果任凭寒风吹在身上,不用多久便会丧命,于是挣扎着转头四顾,想找一个避风的地方。 山顶范围不大,大约只有十几丈方圆,地势很平,连个突起的岩石都没有,更别说温暖的石窟了。 要想避风,除非掘地三尺,从岩石上挖出洞穴来! 山伯现在连手都难抬起! 想要化蝶,他感到jing神恍惚,竟无法凝神定气,移魂于玉蝶之中! 而且更加令人恐怖的是:他辛苦炼出的两点阳魂也从玉蝶上消失了! 那淡黄的玉蝶又成了透明的一片,先前闪烁的红点竟然被凭空抹去! 山伯心中一片冰冷,同时第一次生出对笮贵的恨意! “我若是死了便罢,若是不死,必报此仇!若不将姓笮的连根拔出,誓不罢休!” 危机关头,他不得不取出玉瓶,倒了些许回阳粉入口。 药粉果然神奇,刚一入腹,身上顿时暖和起来,刚刚侵入五脏六腑的寒气也被逼出去一半,背心的疼痛也似乎减轻了不少。 他努力坐直了身子,想要静下心来,化蝶飞出寒冰谷。 身上所受的寒毒不轻,他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刚坐了一小会儿,才将回阳粉的药效发散至四肢九窍,还未将魂魄收敛起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咦”:“小子,身中寒毒,竟然不死?功力不浅嘛!你是哪一门哪一派的?” 山伯没想到山顶还有人,连忙收功四顾:“请问是谁在说话?” “老夫在此!” “前辈您在哪?”山伯看来看去看不见人影。 “不要瞧了!你瞧不见我!” “前辈有何指教?在下不是练武之人,没有门派。” “怪了。没有修炼过如何能待在山顶,就算是老夫,初来时也受不了那逼人的寒气!” 说话间,就听见喀嚓一声脆响,山伯眼前忽然掀起一块石板。 石板之下是一个黑黝黝的洞穴,一个人从下面探出头来,瞧了山伯一眼,很快又缩了回去,躲在里面问道:“你那玉瓶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似乎闻到一股香味!” 山伯见那人头发斑白,面容较为和善,当下想起待人以诚的古训,老实答道:“这是一种可以补助阳气的药粉,在下就是靠着它才暂时苟活。” “哦,你小子不错嘛!连这种机密都说出口,不怕我伸手抢过来?” 山伯淡然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想躲是躲不开的。我观前辈气度雍容,非是平凡之人,想来不会那么小家子气!” “年纪轻轻,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修养不凡!你小子运气不错,何不下来跟老夫作个伴?” 寒风凛冽,吹在身上像刀子一样,山伯虽然服了回阳粉,也只是勉强支撑,如今有人相招,可以到冰洞内避风,自然是一件美事! “如此就打扰前辈了!”山伯说着爬进了山洞。 “小心点,石壁上有些台阶!小心,再转个弯,下面就是平地了!” 山伯摸索着往下走了七八尺,然后横向转了一道弯,眼前忽然明亮起来! 一个方圆丈许,一人高的石室,中间竟生了一团火! 在这天寒地冻的“剥衣亭塞冰地狱”的顶峰之下,竟然有一个温暖的石室,这简直太令人惊奇了! 山伯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久违的红sè火苗,忍不住赞道:“实难想象,前辈竟有如此大手笔!” 灯火映照下,只见老者浑身上下裹着皮裘,面上现出得意的神sè,道:“怎么样?为了挖掘这洞,费了我不少的心思!瞧着还满意吧?” “岂知是满意,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却不知这么坚硬的石壁,前辈是如何挖出来的?” 老者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把亮银sè的小铲子:“凭着这件宝贝!别看它看着不起眼,可是难得的珍品呢!开山挖石,别提多么方便。”说着轻轻往石壁上一插,竟然没柄而入! 山伯看得吃惊,知道对方非是常人,忙躬身一礼,道:“多谢前辈垂怜,请教您老贵姓?” 老者面sè微变:“时隔多年,老夫的名字早已记不清了。你若愿意,不妨叫我‘老者’,孟夫子的‘孟’,也可以说是做梦的‘梦’!” 第144节 空想 老者一面说,一面将手伸向身后的石壁,转瞬之间,捧出一个酒坛,轻轻一摇,面上现出喜sè,道:“幸喜不曾喝光!来来,坐下喝一杯!” 山伯更加吃惊:“前辈储物甚丰,委实令人惊叹!” 老者更加高兴,又取出一对绿玉杯子,小心翼翼倒满了酒,递给山伯一杯。 “多谢前辈!”山伯接杯在手,围着火堆坐下,然后轻轻喝了一口。 虽然酒味甚淡,入腹之后倒也生出暖意。在这寒气逼人的地方,倒也十分难得。 老者双目炯炯望着他,问道:“小子,你究竟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被发配到这里来?” 山伯叹了口气:“晚辈一介儒生,怎会是大jiān大恶之徒?只是偶然得罪了守谷之人。因而被害至此。” 老者道:“你的运气不错!不但有御寒之物,面相生得也好,能入老夫之眼,来这里避风。要知道,一旦到了这剥衣亭上,那可是九死一生啊!不瞒你说,老夫在这里待了三百年了,总共见到三十五人,其中不乏修真有成的高手,没有一个能保住魂魄!” 山伯想起外面那刺骨的寒风,就觉得心中发怵,不由得十分感激,说道:“前辈说得不错,那风好生厉害。先前我在山谷之中,还没觉着可怕,谁知到了顶上,竟然有魂飞魄散的感觉。” 老者一口喝干杯中酒,将酒坛摇了摇,发现剩下的不多了,便给每人添了半杯,道:“这风在yin曹是有名堂的,叫做‘九幽yin风’,若非神仙之流,无人可经受得起。” “神仙又怎会到这里来?来到yin曹的不都是鬼魂吗?” “也不尽然。yin曹地府跟人间天界一样,有神仙,也有妖魔。只要你有超人的功力,哪里都可以去得。小子,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一介儒生?你读了几年的诗书?” 山伯躬身道:“晚辈自幼读书,只是才疏学浅,不得要领。” “嗯,读几本书能识字就行了,千万别深究那些经文!说什么儒学瑰宝,浩如烟海,全都是狗屁,害人不浅呐!”老者毫不客气的道。 山伯睁大了眼睛,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什么‘天下大同’,那纯粹是扯淡,白ri做梦还行,根本不可能实现!” 山伯坐直了身子,双目直视对方,心平气和的道:“前辈之言,在下不敢苟同!” 老者眯起眼睛,笑道:“孔夫子一生碌碌,累累如丧家之犬!孟夫子见齐宣王,宣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sè。’你说说看,儒家的大同啥时候能实现?” 山伯为之一滞,奋力争辩道:“圣人之言,句句为真,大道不行,是因为没出现好的人君。” 老者嘿嘿笑道:“什么是好的人君?把希望寄托在人君身上,这本来就是空想。再说,就算有jing通儒学的人君,也未必能治理好国家!单凭礼教那些条文,能起多大作用?” 山伯道:“小康生活,共同富裕,这是百姓的愿望,只要人君愿意执行,岂不是天下太平,众望所归?” 老者“哼”了一声:“你小子跟我当年一样,不撞南墙不死心!我给你讲个故事,说说儒家大同为何是空想。你知道‘王莽’这个人吗?” “那谁不知道,jiān臣贼子,窃国之人!” 老者面sè一变,怒道:“什么是窃国?这国是谁的国?这天下是谁的天下?姓刘的就该做皇帝一万年?我告诉你,王莽是正经的儒学宗师,是第一个在全国范围做过大同试验的人!” “这,这话从何说起?” 老者见他不知,面sè稍缓,道:“想当年,王莽见百姓没有土地,便施行井田制,将土地收归国有,不准私人买卖,规定八口以下的家庭,耕地不得超过九百亩,超过了的土地,一律没收,分给别人。这法子是圣人倡导的,难道不好吗?” 山伯点头:“耕者有其田,不错啊! 老者接着道:“王莽冻结奴隶制度,鼓励生产,规定凡无业游民,每人每年罚布帛一匹,由zhèngfu强迫劳动改造。这法子好不好?” “好啊!” “王莽改革币制,zhèngfu统一发行货币;实行专卖制度:酒专卖,盐专卖,铁器专卖;建立贷款制度:百姓因祭祀或丧葬的需要,可向zhèngfu贷款,不收利息;实行计划经济:由zhèngfu控制物价,防止商人cāo纵市场,以消除贫富不均;征收所得税:一切工商业,包括渔猎、卜卦、医生、旅馆,以及妇女们家庭养蚕织布,都课征纯利十分之一的所得税,国家用这项收入作为贷款或平抑物价的资金。这些制度有什么问题?不都是圣人梦寐以求的制度吗?” 山伯说不出话来,时隔几百年,他也不知道当时的真相。 老者看他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于是面sè更加和善,道:“有着这么好的制度,可是王莽他成功了吗?没有!不但官僚大臣反对,就连得到好处的老百姓也纷纷起来造反!百姓宁愿被奴役,宁愿做贱民,宁愿请**不堪的所谓汉室正统回来,也不愿要这大同制度!这是为什么?” 山伯摇头,一下子听了那么多,他的脑袋都有些晕了。再加上这些问题太复杂,一时半会儿哪里能找到答案? 现场只剩下老者一个人在说话:“我劝你不要相信儒家治国平天下的鬼话!历史上那么多儒生,要么‘洗心革面’做了贪官污吏,要么执迷不悟被车裂、砍头,稍微好点的也就是隐居山林,面对风花雪月,写点‘古道西风’的诗词了!早知作不成,何不独善其身呢?看看经书,全当是看笑话了,当不得真!” 山伯觉得老者的话虽然有些愤世嫉俗,但也有一定的道理。至于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还需要仔细分析。 想到此处,他勉强笑了笑:“儒家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及天下’,我现在身在幽冥,连自身都照顾不了,哪里能想那么多?至于将来嘛。如果有能力,顺手做点好事,又何尝不可呢?” 老者伸手轻抚颌下几根长须,满意的笑道:“孺子可教也!其实老夫也没说整个儒学一无是处,只是让你不要太痴迷!圣人说的话也不见得都对。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而改之,那就行了。” 山伯笑了起来:“听起来,前辈您也是出自儒家呢,要不然能懂得这么多?” 老者顾左右而言他,道:“不说了!那些东西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只对修炼感兴趣。小子,你那玉瓶里的助阳药粉还剩下多少?若是有多,能否贡献出一点,与老夫同享?” 山伯赶紧递过玉瓶,道:“有幸聆听前辈教诲,在下受益量多,不敢藏私,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老者用指甲挑了一点,放入酒坛中,又将玉瓶还给山伯,笑道:“我不会白用你的灵药。待明ri老龙潭庙会,我去买点饮食水酒,再挖点‘九幽石’,回来跟你一起分享!” 第145节 购物 次ri一整天,山伯坐在火堆旁静静用功。 辛苦修炼的两点阳魂不幸被笮贵的yin功击毁,他要尽快炼回来。 老者“王梦”悄没声息的出了山洞,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山伯坐了好久,一直不见王梦回来,想起玉蝶中还有些九薇木,便取出一根投入火堆中。 九薇木乃是修鬼的神木,只要有一小段,就能将炽烈的火焰变成温柔的火苗,因而特别适合阳气不足的鬼魂修炼。 自从来到yin间,山伯一直想点燃九薇火,只是这火有种淡淡的香味,一旦生起来,很容易被人察觉,必须躲到密闭的洞穴里,才能慢慢享用。 现在这机会终于来了。 时候不大,石室中充满了九种薇花固有的香味。 山伯面对红红的火苗,盘膝静坐,定下心来,努力吸收来自九薇火的温养之力。 才坐三个时辰,就听见脑后“叮”的一声:“主人,您失去的阳魂恢复了一点!” 山伯心中惊喜,顿时从静坐中回过神来:“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看来先前消失不见的两点阳魂并没有真的丧失,只是被笮贵击散了,再加把劲就能找回来!” 正想再度凝神修炼,却见老者“王梦”从外面走进来,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布袋一进来就嚷:“小子别干坐着,快帮我把东西卸下来!大老远跑一趟,累得我满头大汗!” 山伯赶紧帮他将布袋一个个放下来,问道:“前辈,这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你打开瞧瞧,不就明白了!我跟你说,都是宝贝哩!” 山伯解开一个布袋,伸手一摸,发现是些新鲜的桃子,个个都有拳头大小,白里透红,很是诱人,忍不住惊叫起来:“果然是宝贝,您老把人家上坟的祭品偷来了?” 王梦胡子一翘:“偷?说什么话!老夫我啥时候做过贼?嗯,要做也做窃国大盗,怎可能只偷几个挑子?你再看看别的!” 山伯又解开一个布袋,再度惊叫道:“五香牛肉干!这yin间竟然还有牛肉?不是说不准杀生的吗?” 王梦脸上露出不屑的神sè:“吃牛肉叫杀生?吃猪肉鸡肉叫不叫杀生?都不吃肉养那么多猪作什么?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所谓六道轮回,都是佛宗吃饱了撑的弄出来的玩意,根本就是骗人的!那些个清规戒律,都是为了糊弄老百姓的,你也真信?” 山伯知道面前此人有些偏激,因而也不与对方争论,改口问道:“这些东西您买来的?哪里有卖?” “不是跟你说了?老龙潭庙会啊!yin曹地府有很多的鬼市,只要有钱,啥东西都能买到!有些东西还是从人间偷运过来的呢!” 山伯听得吃惊:“什么人能将东西偷运进来?”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鸡有鸡路,鸭有鸭道,只要能赚钱,干什么的都有。来往yin间的不都是普通人,还有各路神佛,妖魔鬼怪!魔道中人有着特殊的路径,进出冥界对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 山伯将布袋一个个打开,发现装的都是些食品菜肴水酒,还有些木炭,除此之外就是些淡蓝sè鸡蛋大小的鹅卵石。 他摸起一颗鹅卵石,感觉入手yin凉无比,却又不觉得寒气逼人,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似乎很舒服呢!” 王梦面上露出得意的笑:“你知道我为啥去那么久?就为了去挖‘九幽石’!我在大黑山挖了两个时辰,弄出来满满一袋,卖了一半,剩下的就带回来了。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却能值大钱!要不然这些水酒哪能买得来?光是那一袋五香牛肉,就花了百多万金币呢!” 山伯摸着石头不肯放手,问道:“这东西究竟有啥用?” 王梦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这是能修炼yin阳二气的灵石。若想修yin气,可以直接吸收其中的yin寒之jing;若想修阳气,可以用它作‘引子’,yin中求阳,借以激发阳气氤蕴。它有一个好处,yin气连绵不绝,却有不会太冷。如果太冷的话,就容易折损阳气。打个比方,就像这寒冰谷的透骨yin风,你如果在山腰修炼的话还能激发阳气,如果到了山顶,寒气太盛,阳气一下子就耗光了!” 说话间,王梦忽然发现火堆的颜sè跟先前有些不同,石洞内也多了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叫道:“三薇火?四薇火?不对,好似五薇火呢!小兄弟,是你放进去的神木吗?”说这话时,他连对山伯的称呼都改了。前面一直叫“小子”,此时忽然成了“小兄弟”。 山伯也不说破这是十分难得的九薇火,只是微笑道:“前辈有神铲在身,在下也有一些小玩意,既然占了您老的洞府,就不能再白吃白喝,总要拿出点宝物才行。”说着又取出一把在七襄鬼市购买的天湖石、飞云石,笑道:“还有这些东西,前辈若是有用,就请不要客气。” 王梦摸起一颗飞云石在手,凑近鼻子闻了闻,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好!有这些东西,够我们修炼一段时间的了!再炼三年五载,说不定我就能功德圆满了!小兄弟,若能出去,你都有什么打算?” 山伯想起英台,就想起万松书院的静室,大禹古墓中的肉身,然后是七襄鬼市的小楼,不觉心中酸楚,一时陷入了迷惘。 王梦的笑声在石室中响起:“嘿嘿,我若出去,非得再过回皇帝瘾不可!他娘的,上回才作了十几年,只顾着改革变法,还没来得及享受……” 说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口,暗道:“我怎么一时口快,将老底漏了!没来由给年轻人笑话!” 再一看山伯,还是那副神思不属的样子,显然没将王梦的话听入耳中! 第146节 心法 长夜漫漫,唯有修炼才能减轻思念的煎熬。 山伯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继续修炼静养的功夫。 王梦修鬼多年,自觉颇有些经验,见山伯始终只是静坐,不由得提醒道:“小兄弟,你知道修鬼有几种方法?” 山伯摇头:“在下不知,请您老指点。” 王梦道:“修鬼跟修仙一样,也可以分为佛家,道家和魔门三类;地藏王菩萨主管佛门一脉,化身亿万在各地开堂讲经,若是修佛,最好多去听听。东岳大帝主管五岳之jing,若是修道,免不了炼jing服气,最好多去朝拜他。魔门则比较神秘,修行之法与众不同,各出奇招,不一而足,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现在炼的是道家的功夫,你炼的是哪一种?” 山伯微微一笑:“在下阳魂不足,无法修道;更兼灭蝗千万,罪孽太重,若是修佛,必须将所有罪孽先消除净尽。没奈何,只能另辟蹊径,试着修儒呢。” 王梦奇道:“修儒?这条路很少有人走,也不好走呢!” “是啊,在下也只是在尝试,能否成功尚未可知。” 王梦沉吟片刻,道:“我记得当年曾经收藏了不少的好书,其中有一本杨雄著的《太玄经》,还有一本刘歆著的《七略》,写得都不错。你若有机会,不妨读一读。” 山伯回忆在郑玄那里所见的书目,似乎未曾见过这两本,于是道:“前辈是否还记得书中的内容?” 王梦笑道:“时隔多年,早就忘光了!不过,我来冥界之前,将所有藏书埋在洛阳白马寺东侧的松林里,若是想看,还可以挖出来。不过这两年我可没功夫,你若着急想要,需要自己去挖。时隔多年,也不知还在不在。” 山伯苦笑道:“身在幽冥,哪有出去的机会?” 王梦瞪他一眼:“怎会没有?每年七月,鬼府大开,大家都可以出去,整整一个月,爱上哪上哪!” 山伯心中一震,想起去年鬼节人山人海的情景,暗道:“这么说,再过几个月,我就可以回七襄鬼市看看了!唉,英台去了天界,我回去也是一个人,触景生情,只怕更加难受!” 此时王梦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去石洞的角落里翻弄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摸出一卷残本,笑道:“这本书给你!” 山伯接过一看,见封面上写着“内圣静坐心法”六个字,翻开看时,却见开篇写着:“儒释道三家静坐,均以心xing修养为主。佛家以‘明心见xing’为工夫,道家以‘炼心炼xing’为头脑,儒家以‘存心养xing’为要务。‘存心’者,存其本心也;‘养xing’者,养其本xing也。心xing人与天俱来,无不纯乎至善。故只须存养勿失,勿为后天境地与乎物yu意念所转,便可入于圣地而与天合。‘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xing。能尽其xing,则能尽人之xing;能尽人之xing,则能尽物之xing;能尽物之xing,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与天地参矣。’ 读到这里,山伯不由得吃了一惊,道:“看起来这竟是一套‘天人合一’工夫!说得不错,如能‘率xing尽xing’,扩而充之,就可以与天地参。这样的宝书您从哪里弄来的?” 王梦得意的笑起来,道:“前些年,我在老龙潭庙会闲逛,见一个穷酸在摆地摊。我从里面找到了这本,破破烂烂,也不知为谁所著,下面还有更jing彩的呢,你接着往下看!” 于是山伯又接着往下读:“或问:‘心xing存养之道及其下手方法如何?’曰:‘要亦静而已矣。心之体本静,xing体亦然。感于物而动,缘于yu而动,动则失其本,而违于道矣。道不可须臾离,故心不可须臾动。天地万物,生于静而长于静,失于动而亡于动。一动不如一静也。《大易》所谓‘寂然不动’者,所以存其本心,养其xing体也。所谓‘感而遂通’者,在其寂然不动,则湛然无物;湛然无物,则洞然虚明;洞然虚明,则有感即应,应而遂通矣。其所以能应而遂通者,盖洞然虚明,则灵觉不昧;灵觉不昧,则一神独耀,则无知而知,无得而得,不能而能,不神而神。故能有感斯应,而应无不通也。” 读到这里,山伯忍不住跳了起来! “这话讲得太透彻了!从养心,修心,直至明心见xing,全在一个‘静‘字!只要能做到寂然不动,湛然无物,洞然虚明,就会感而遂通,通于天地,成为神仙之属!具备呼风唤雨的能力!” 王梦笑嘻嘻的道:“怎么样,这书值多少钱?我当年花了两千金币买的!” 山伯摇头叹息:“大声希夷,如闻天籁!如此美文,堪称无价!前辈您既然买来,为何不照着修持?” 王梦神情一怔,旋即说道:“我当年初到冥界,见到一位金甲神人,蒙他赐以神铲,又传了一套道法,所以就一直修道,无法再改了。再说,儒家的静坐看起来容易,其实很难呢!若非宅心仁厚、宁静守持、天资聪颖之人,很难修得成。我当年杀人太多,一颗心早就乱了,修不得这种单纯静坐的功夫。” 山伯感叹道:“在下受您老之助良多,不知如何报答。” 王梦摇头,面sè以整,神情郑重的道:“你可知道,多年以来,有那么多人来到这剥衣亭顶,只有你一个人能进入山洞,这是为什么?” “为何?” “因为你小小年纪,身上就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温文尔雅,如坐chun风,这是我当年一直追求却无法做到的。更何况,你身上还带了珍贵的回阳粉,还有这些神木、灵石,我也沾了你的光。修儒不容易,我虽然自己修不成,却希望你能成功。” 第147节 寿诞 既有九薇火的温煦,又有九幽石的激发,再加上学问的不断提高,山伯的修炼进展很快。 转眼两个月过去,他的阳魂已经积累到八点了。 眼见玉蝶上八个红点闪闪烁烁,他的心里十分舒畅,似乎已经看见修满百点走出冥界的那一刻。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凝神修炼,连门都没有出,更没有机会去郑玄那里。 这一ri,他正在静坐,忽然听见石洞外传来震天的锣鼓声,随后是大声的吆喝:“三月初一,阎君寿诞,考校灵鬼,奖励英才!连过三关者,可入冥殿服役!有意者请去谷口待命!自觉无力通关者请留在谷中,等候分粥!大碗喝粥!不限量,喝饱为止!” 声音未落,谷内响起翻江倒海般的欢呼:“喝粥,喝粥,我们要喝粥!” 听见外面那么热闹,山伯有些坐不住了,望了眼正在呼吸吐纳的王梦,轻声问道:“前辈,外面在做什么呢?” 王梦眼也不睁,答道:“还不是阎王愚弄众鬼的花样!每年都要来那么一回,也没见几个人能闯过关。” “闯什么关?闯关做什么?” 王梦缓缓睁开眼睛,望他一眼,道:“你知道今天是啥ri子?” 山伯摸摸后脑勺,苦笑道:“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星星,谁知道是什么年月?” 王梦淡淡的道:“今天是三月初一,据说是楚江王的生ri。每年到这时候,他为了展示自己的仁慈,都要搞一些花样,说是要给努力改造的人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就是去冥殿服役吗?有什么好处?” “那可是美差啊!在冥殿服役一ri,可抵这里改造三天!比如你有八百年的徒刑,在那里只要干两百多年的活,就能出去了。而且该处伙食比较好,比这寒冰谷内只有稀粥好多了!” “前辈学识渊博,您为何不去?” “受人约束,哪赶得上在这里有酒有肉潇洒快活?何况,我也做不惯那种侍侯主子的活。我跟你不一样,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几百年,没必要再去。而你年纪轻轻,刑期又长,应该前去试试。” 山伯想起自己来冥界的目的就是要接近阎王,从阎王那里找到补足阳魂的法子,如今补阳的法子虽然找到了一些,但功法上还不够完善,还有进一步挖掘的余地,如能接近阎王自然是一件好事。况且在冰洞之内待了两个月,他感觉有些憋闷,很想出去透口气。 沉思良久,他毅然下定了决心,道:“那我就去试试运气。” 王梦将手一摆:“去吧,出去见见世面,对你有好处。若通不过,就再回来。你只要在悬崖下轻轻敲两记,我这里就知道了,山崖右边有绳索,我可以将你拉上来。”直到此时,他还不知山伯能化身为蝶的秘密。 山伯也不想现在说破,那是他最后的机密,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说出来。当下口中道:“多谢了!”心中却想:“我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来。笮贵若见我不死,不知会如何害我。希望那混蛋今天不在!” 出了山洞,山伯站在崖顶,见周围一片通明,白雪皑皑,银妆素裹,不觉长舒一口气,赞道:“没想到剥衣亭风光这么美,可惜平ri光线太暗,只有到了阎王寿辰,才显出本来的美丽。” 他将绳索栓在腰间,小心翼翼下了崖,往谷口方向走去。 一路见到许多人,都在翘首期待,口中叫着:“我要喝粥,怎么还不分粥啊?我已经撑不住了!” 也有人叫道:“不行,我要去闯关,粥就不喝了。” 随即有人叫起来:“你傻啊?以为真能闯过去似的!每年闯过的不就两三个人!弄不好一个过去的都没有!为了闯关耽误了喝粥,你当心冻个半死!” “你说的也是,去年冻死了不少人呢!那我不去了!” 山伯来到谷口,发现那里排队的人并不多,大约只有两三百个。按说诺大的寒冰谷,所有人口加起来至少有好几万,现在才来这么点人,显然大家都有自知之明,不敢轻易闯关。 眼前的两三百人显然都是出类拔萃的,或者不自量力,自觉高人一筹,才敢出来冒险。 山伯来得较晚,只能跟在队伍的后面。 排在他前面的是一个老头,身材瘦瘦,面sè灰暗,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熟人,竟然是曾经将一只碗赠于他的张俭! “先生您也来了?”山伯急忙施礼。 张俭神态很不自然:“我……那个闲的无聊,就来碰碰运气,试试今年成不成……” “听口气先生您以前曾经闯过?” “这个……都闯了好多回了……一次比一次接近……希望这回能过。” “请教先生,闯关之时都考什么东西?” “每年都不一样,不过原则上差不多,主要是测量心智和功力。好久不见,小兄弟修炼得怎么样了?” 山伯看看四周,发现有人回头来看,于是道:“晚辈才疏学浅,进境缓慢。实在辜负了您老的期望,” 张俭的神情显得自然多了,没忘宽慰道:“我知道不容易,慢慢来吧!凡事yu速则不达,只能顺其自然。” 这时候排在前面的一个大汉回过头来,叫道:“我说张老头,就凭你这干瘦的身子骨,要是再错过喝粥的时间,不怕冻成腊肉?” 张俭陪着笑脸:“许褚先生说得是!老汉我早就准备好了,头前几天就开始忍饥挨饿,好不容易省下小半碗粥,就为了今天。若是通不过,回去也不至于冻死。” 山伯赞道:“先生您准备周当,这回一定能过关的。” 张俭却讪笑着道:“真羡慕许褚先生,身强体健,一天两天不喝粥也不要紧。” 许褚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轻哼一声道:“我只求能走出这寒冰地狱,至于能不能活着回来,却不在考虑之内。” 此时谷口的路障已经移开了,队伍开始往前移动。 隔着老远,山伯就看见站在谷口将头抬得高高的笮贵,禁不住心中一震:“不好,这家伙还在那里!这下要麻烦了!他若是将我拦下,强要加害于我,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功力不高,还不是他的对手,危机到来别无选择,只能化蝶而飞。只是这样以来,我身上的秘密就全泄漏了!” 他的脑中飞快的转动,想着要不要转身往会走。 再一细看,站在笮贵身旁的还有一个人! 看见那人,山伯禁不住心中大喜:“呀,没想到他也来了!这下我有救了!” 第148节 近佛 山伯故意低下头,不紧不慢跟在众人身后。 不久来到了谷口,经过笮贵身前,他忽然抬头望向对方,面上带着轻蔑的微笑。 笮贵骤然看见是他,忍不住双目圆睁现出骇异的神sè,似乎对他能活到现在感到难以置信。 不过笮贵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抓人,因为他身旁不远处正站着楚江王的亲信厉宁。 当初正是厉宁将山伯送过来,而且叮嘱笮贵好生看护的。 先前若是将山伯悄悄杀了,来个死无对证也倒罢了,如今人没害死,反而给对方来到厉宁跟前,这就没法再下手了! 时隔半年,厉宁好似已经忘记了山伯的模样。 当山伯从面前走过时,他几乎没什么反应。 山伯也懒得去拍对方的马屁,隐约之间,他觉得厉宁也不是什么好人。只要笮贵不动手,他也用不着低三下四去求这人帮助。 等到众人都出了寒冰谷,厉宁开始大声吆喝起来:“排好队,站齐了!听我训话!” 两三百人迅速排成了两列,面向厉宁,静静的等着。 厉宁似乎很满意,笑着对笮贵道:“不错,今年这批人比去年强多了!若能有人闯关成功,也有你的一分功劳!管教有方,有功于冥界!” 笮贵点头哈腰:“全靠厉老爷提拔,请您在王爷面前多为小人美言两句,小人一定会报答您的。” 厉宁“嗯”了一声:“王爷麾下数万的亭长,没几个识情识趣的人,只有你小子懂得事理。” 笮贵闻言大喜:“多谢您老赏识!” 这时厉宁转头望向众人,大声叫道:“今年的测试跟去年一样,一共有三道试题,分别是‘明心’、‘量力’和‘测智’三关,先去地藏阁,听钟声千响;然后是比武,考证功力;最后是测智,考校文采。若能通过三关,就可以获得封赏,有机会进入冥殿。” 山伯听说除了明心测智之外,还要比试武功,心中感到有些不安:“我一个文弱书生,平ri只顾静坐,如何能跟人家比武?虽说当初从神僧法显那里学了一套般若神掌,可是从来没用过,如何能是许褚那般武士的对手?” 转念一想:“好在我体内还蕴藏着得自维摩大师聂成远的一成功力,如果跟般若神掌结合起来,不知道能否侥幸过关?” 反过来又一想:“恐怕还是不行。我虽然记得般若神掌的招式,却无法将那分潜藏的功力运用自如,更不懂得般若掌的心法,终究还是无用!记得神僧法显当时说道:‘般若神掌一十八式,云断秦岭、铁索拦江、高山流水、怀中抱月、停车问路、童子挂画、推窗望月、开门见山……临溪观鱼。所用心法只有一句话: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sè声香味触法,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这些很难理解,更难跟武功结合起来。”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泄气。 不过既然来了,是输是赢,总要走到底。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张俭,忍不住暗想:“这位老先生骨瘦如柴,难道说身怀绝技不成?他既然敢来,我为何不行?” 不知何时,队伍又开始动了。 山伯本来排在队尾,此时却走在倒数第二的位置。原因是排在前面的许褚捂住肚子越走越慢,不知不觉落到了最后。 山伯关心的问:“兄台,你怎么了?” 却见许褚眨了眨眼,低声道:“我只是一时腹痛,小兄弟先走,我跟在后面!” 山伯未作他想,于是跟他换了个位置,继续朝前走。 众人过了一条小河,又穿过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松林。 从黑松林出来的时候,走在最后的许褚忽然不见了! 山伯心中吃惊:“这家伙就这么逃了?在这守卫森严的幽冥界,能逃到哪里去?难道去找曹cāo不成?” 他没有声张,而是继续往前走着。 又走五六里,来到一座山谷之中。 那里有一片宽阔的平地,正中间有坐小庙,破旧不堪,周围没有院墙,庙前却有几只巨大的香炉,还有一个身高数丈遍体镏金的地藏王菩萨的塑像。 而且更加奇怪的是,地藏胳膊上还挂着个铜钟,直径约有五尺大小。 这种情形十分奇特,决不可能在人间见到! 此时山谷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黑压压一片又一片,加起来说不定有好几万,不过大家所处的位置都距离庙宇很远,地藏王塑像周遭空空荡荡,竟然没有一个人! 厉宁将大家领到这里,只交待一句话便走开了:“看见那铜钟没有?等一会钟会响起来,千响之后,谁距离地藏王越近,谁就赢了!”似乎那钟声十分可怕,连他也不敢倾听,因而草草交代,不愿细说。 站在山伯身侧的张俭似乎变得很兴奋,凑近跟前道:“小兄弟,这可是我们的机会啊!等会钟响之后,你捂住耳朵往前跑,距离越近,分数越高。若能摸到地藏的脚,可以得一百分!距离每增加一尺,减少一分,超过一百尺,就没有分数了!” 山伯听得好奇:“一百尺,那就是十丈了?” “十丈可不容易!去年我好不容易冲进七丈之内,得了三十分,那可是第八名呢!若不是后面比武时分数低,我说不定就过关了!” 山伯还待细问,却见那巨大的铜钟忽然无风轻摇,叮叮咚咚,发出悦耳的声音! “咦,怎么这么好听?” 张俭的面sè却有些变了:“开始了!这才是开头,迎宾佛曲!厉害的在后面呢!” 果然,叮咚之声响了片刻之后,铜钟骤然剧烈的摇晃起来,同时发出震撼心神的声音! 那声音也不算太响,更算不得震耳yu聋,然而却能直透心底,仿佛敲在心坎深处!只要心中有一丝缺憾,它便能乘虚而入,将整个人控制住! 山伯猝不及防,被那钟一下子敲在心里,一下子jing神恍惚起来! 与此同时,却有无数人捂住耳朵往前冲去! 那些人初时跑得很快,后面却越来越慢,等到接近佛像十丈时,更像是遇到一层布幔,横在前方推也推不开! 有些人侥幸跑进十丈之内了,身前忽然吹过一道狂风,将他们又吹了出去! 张俭一接近佛像十丈便匍匐下身子,趴在地上往前爬,爬到距离佛像五丈处,再也爬不动了,就双手死死的扣住地上的石头,不让自己被风吹出去。 后面也有些人学他的样子爬进去,无奈那钟声敲得人魂不守舍,根本没有抓石头的力气,最后还是被吹了出来。 更多的人隔着老远就变得面sè青紫,扑通跪在地上,别说往前走,就连身子都站不起来! 诺大的山谷,只有寥寥几个人还能勉强站着,其中就包括陷入迷惘中的山伯。 第149节 地藏 钟声一敲,山伯就觉得心中很痛。那感觉就像用一只铁锤,将一枚又尖又长的钉子重重地敲在心里,一下又一下,痛得人喘不过气来。 所有的痛苦都来自对英台的思念和愧疚,他站在那里痴痴的想:“我的命好苦啊,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做了知县却没有得到一天的享乐,反而害得英台早夭!假如我们都不死,那该有多好!青chun作伴,白ri放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到这些,他禁不住紧闭双唇,心里更加的难受,仿佛一直chun蚕,在用力撕咬着他的**! “不知英台在天界好不好?她若是受苦,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好好的鬼市不待,为何偏要逼她登上香车?” “神鬼相隔,前途渺茫,我还能与她重逢吗?都是我不好,不但罪孽深重,而且阳魂残缺,两座大山压在身上,我要等到何时才能冲出幽冥呢?” “苍天啊,求你赐我以力量,让我早些修够阳魂,早ri补足佛心,我恨不得身生双翼,直上蓝天,去寻找她的踪迹…… 正在魂不守舍之际,忽然听见脑后的玉蝶发出“叮”的一声:“主人小心,你的阳魂减少了一点!” “什么?”山伯吃了一惊,顿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探手取出玉蝶看时,淡黄的蝶翅上果然少了一粒闪闪烁烁的红点! “唉!怎么会这样?”他心中懊悔,同时又觉得难以理解:“那面目慈祥的地藏王塑像,为何带着这么浓的煞气?竟然将我辛苦修炼的阳魂折损了一点!这简直太奇怪了!” 他明白此刻不是思念哀伤的时候,连忙收摄心神,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 “寂然不动, 湛然无物, 洞然虚明, 有感而应, 应而遂通!” 他一面在心中默念,一面依次而为,时候不大,便已经进入第三层洞然虚明的境界。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自耳边:“你能听见佛音,便属于有慧根之人。何不走近前来,听我说法?” 山伯心中一动:“这是谁在说话?听口气好似前面的地藏王菩萨?那么一尊塑像,他怎么开口说话了?” 此时福至心灵,他不敢犹豫,连忙迈步往前走去。 他心里一片宁静,因而走得十分轻盈,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滞。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很多人,大多匍匐在地,也有少数人勉强坐着,一个个面sè青紫,胸中憋闷,恨不得远远的逃开了去,这时看见有个神体单薄的年轻人站起身往前走,都感到有些讶异。 片刻之间,山伯已经走近百丈之内,众人眼中的讶异变成了吃惊。 “看看,那人进去了!” “别人都是爬进去的,他竟然是用走的!” “快看,他已经深入五十丈了,还没有趴下!” “他是谁?有人认识他吗?” 众人纷纷摇头,显然猜不出是何方神圣。 山伯从张俭身边经过,见他趴在地上脸憋得通红,忍不住提起他的腰带,想帮他往前挪两步。 张俭死死抓住一块突起的石头抓住,大声叫道:“快放我下来!小兄弟一个人过去,我不成的,那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山伯松了手,心中保持洞然虚明的境界,面上现出一片祥和的神采,轻声道:“寂然不动,湛然无物!心神安详,你会好受点。” 张俭呆了一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话,转头看时,山伯已经走近菩萨金身,在距离菩萨三尺的地方坐下! 看着山伯挺拔的肩背,张俭禁不住在心中赞叹:“呀!这位兄弟面相不俗,好深的慧根!果然不枉我赠碗之心!” 山伯盘膝坐好,心中一尘不染,静听菩萨讲经。 浑厚的声音响在耳边:“要想修佛,必先修德。一切佛菩萨,都是以德立名,如阿弥陀佛,光照十方世界,无有障碍,便是无量光,自xing不生不灭,便是无量寿。本师释迦牟尼佛,也是以德立名,释迦的意思是‘能仁’,就是说‘能作佛事,仁济众生’;牟尼称为‘寂默’,意思是‘寂然不动,默契真理’。能仁属悲,寂默属智,释迦佛以悲智之德而立名。” 山伯听得心中亮堂,不由得想到:“‘仁济众生’,这不是儒家追求的目标吗?‘寂然不动’,这不是我正在修炼的静功吗?这么说我练的儒家静功已经暗合修佛之法了?竟然跟佛祖是一路的?” 浑厚的声音在空中环绕:“地藏又如何?地即心地,心如大地。地能生万物,能舍万物,能生能舍,利益有情。心能生万法,所生之法,也是利益有情。从心地而布施,从心地而持戒,从心地生禅定。心地含藏无量功德,所以名为地藏。” 山伯恍然大悟:“原来‘地藏’是这么个意思!我还以为是指身处地下的菩萨呢!” 声音源源传入耳中:“寒山诗云:‘一佛一切佛,心是如来地。’三世佛都是从心地而生,是心作佛,是心是佛。所以修佛就是修心。” 山伯听得明白,跟着在心中默念:“心能作佛,心就是佛。所以修佛就是修心,修心是修佛的根本……” 他先前也读过多遍《大般陧磐经》,可惜都是自己一个人读的,缺乏高僧指点,因而对佛经的感悟还不是很深,如今经过地藏金身指点,忽然有种醍醐灌顶、骤然开窍的感觉! 可是他出身儒生,对佛家总有些不解,尤其是关于六道轮回的设置,更加觉得难以接受。一想起灭蝗五万石、获罪八百年,他就觉得难以置信。 他在心里道:“菩萨,弟子心地不坏,为何要受这么多的苦?” 耳边传来声音:“因为上苍选择了你,它让你代天下苍生受苦。” 山伯闻言一呆:“菩萨,您不是在讲经,而是在跟我一个人说话?” “芸芸钟鬼,能听懂我话的人只有你一个。” 山伯回头一看,发现众人都匍匐在数十丈外,只有自己一个人坐着,不由得有些诧异:“菩萨,您为何不让那些人靠近前来?” “心中不静,如何听经?心有杂念,佛不入耳,非是我不让他们进来,是他们自己不想过来。” 山伯心中稍舒,问道:“菩萨,您为何说我代天下苍生受苦呢?” 浑厚的声音透出十足的慈悲:“因为你不是普通人,你的身上担负着天下众任,肩负着正邪消长的担子,不得不受尽磨难。” 山伯听得糊涂,道:“弟子愚顿,求菩萨指点迷津。您说的重担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个赌注,一个关乎正邪消长的赌注,你别问我那赌注从哪里来,鉴于某种原因,我不能明白告诉你,只希望你能自己站稳脚跟,努力修持,走向成功。你或许不知道,天上地下,正有无数神佛在注视着你们呢!” 听见说“你们”而不是“你”,山伯禁不住心中颤抖,问道:“请教菩萨,那赌注是否涉及到英台,她也会因此受苦吗?” “不光是她,还有两人呢!身为男子,你应当承担更重的压力,你若是站不住,她会受更多的苦!” 山伯沉默片刻,道:“弟子明白了,求菩萨指点修行。” “靠近前来,将手搭在我的脚上! 第150节 半渡 山伯依言伸出手去,双手抱住大佛的脚。 那脚足有三尺大小,隐隐泛着金光。 山伯的手刚搭上去,脑袋就发出“嗡”的一声,好像被雷电击中一般! 一瞬间,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透明的皮囊,又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 透过双手,各种佛识佛觉佛经佛典正源源不断流进去! 那一刻,他的眼中放出金光,仿佛能看见过去未来几千年发生的事。 凝聚在身上所有的yin霾愁苦被一扫而空!所有的郁闷积怨骤然消失不见! 钟声不绝入耳,已经没有摄人心魄的感觉,变成清凉宁馨的提醒,每敲一记,都让他的心越发清澈透明。 不久,耳边又传来菩萨庄严慈悲的声音:“你的静功修为有一定根底了,它让你拥有修佛的慧根,使你能承受佛缘佛果。刚才我已传你不下百年的佛识,并帮你渡化了一半的罪孽!从今而后,你只要宁静守一,勤加修持,不难化解剩下的罪孽,也不怕妖魔鬼怪的袭扰!” 山伯闻言惊喜:“菩萨举手之间除去弟子四百年的罪孽,何不大发慈悲,将我所有的罪孽一并解除?” 浑厚的声音传过来:“我不想坏了地狱的规矩,更不能惊动打赌之人,因而给你留下一半的罪孽,让你自己努力消解。自作孽,自己补!不可贪得无厌!” 山伯心中欢畅,用力甩了甩头,感觉脑子比以前聪慧了很多,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一下子都明白,特别是对于佛家诸经的理解,骤然增强了很多。 看来菩萨所言非虚,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传给他不下百年的佛识! 他试着去想那般若神掌,发现先前总也想不透的心法,此时竟然也无师自通了! 他已知道,佛门武功的心法都脱胎于佛经之中,只要明白了《般若心经》,自然明白般若神掌的来龙去脉!那便是‘以般若观智,照见诸法缘起xing空,如风扫浮云,皓月当空,妄心粉碎,真心显现。’ 想透了这一层,山伯忽然感到身上气机流动,一股又一股的暖流随着意念上下穿行! 直到此时,昔ri维摩大师聂承缘留下的一分功力,才成为他自身的一部分。 不知不觉,他将部分功力凝聚在手中,抱着佛足的手变得很有力气。 忽然菩萨的声音传过来:“小施主,你可以少用点力气吗?莫要一时不慎,弄坏我的金身,空增千年的罪孽!” 山伯吓了一跳,连忙放松了手臂,感激不尽的道:“多谢菩萨教诲,帮弟子拔脱苦海!” “不要谢我,是你自身的修为帮了你!你可以回头瞧瞧,今天在场的有多少人?有谁能听见我发出的佛音?” 山伯回头一瞧,发现正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有的带有羡慕,有的带着嫉妒,还有的似乎暗含着仇恨! 他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这小子凭什么能走过去?凭什么能摸大佛的脚?哼!绣花枕头一个!等下比武别给我碰上!否则有你好看!” 正在这时,一直“咣咣”响在耳边的钟声忽然停住了。 本来躲得老远的厉宁忽然从远处窜过来,大声叫道:“都不许动,现在开始统计成绩!” 山伯这才想起来到这儿的目的:“原来是为了闯关啊,感谢菩萨!感谢上苍!我竟然得了第一名!” 有人想趁厉宁不注意偷偷往里移动一点,可是一抬头,忽然发现面前站了很多的鬼卒,一个个手执兵刃瞪大了眼睛,谁若敢动,上去就是一刀! 厉宁一个箭步冲到山伯跟前,面上带着十分惊奇的神sè,口中嘟囔着:“今年真是奇了,竟有人拿到满分!这事可真少见!咦,你是谁?怎么看着面熟?” 他盯着山伯的面孔,忽然手中开始指指点点,大声叫起来:“你……原来是你!你姓梁,叫什么来着?” 山伯见他认出了自己,当下微微一笑道:“承您关照,在下姓梁名山伯。” 厉宁笑起来:“好!好!王爷对你十分器重,若然知晓你得了满分,一定会十分高兴!来人呐,快将他的成绩记录下来,满分闯关,这可是多年难遇的事呢!” 旁边有人提笔迅速记下。 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尖声大笑:“哈哈,我竟然得了第二名!厉老爷,我得了第二名呀!” 厉宁转身一瞧,忍不住“嘿嘿”笑道:“这不是老熟人嘛!不错不错!比去年大有长进!”然后对旁边侍侯的人吩咐道:“记下来,张俭七十三分,位居第二!” 山伯回过身来,发现张俭不知何故比早先前移了不少,距离大佛只有二十余丈,所以得了较高的分数。 接下来其余人都离得较远,距离最近的也在五十丈开外。 报名声一次次传来: “王一鸣,四十八分;张昆布,四十三分……梁冀一分……百丈之内总共两百一十人!” 厉宁大声道:“好了!过关者留下,休息一炷香的时间,接下来开始比武!其余人等全部发回去,继续地狱服刑!” 没过多久,黑压压的人群排成一个又一个长队,在鬼卒的押送下离开了山谷。 现场只剩下距离大佛较近的两百多人。 不知何时,张俭悄悄凑近了山伯,低声道:“小兄弟,今天多亏了你!” 山伯闻言一愣:“您老何出此言?” 张俭望他一眼,奇道:“你忘了先前所说的话?‘寂然不动,湛然无物!心神安详,你会好受点。’我就是听了这几句话,才往前多爬二十丈!” 山伯微微一笑:“晚辈随口一说,您老竟有所悟。看来您平ri的修为很深呢!” 张俭黑瘦的面上泛起红润:“惭愧,惭愧!我在地底待了这么多年,还不如小兄弟才来半年!,接下来的比武有什么打算?这可是我们的弱项,不容易过关呢!” 山伯摇了摇头:“您老可知怎么个比法?” “若是跟去年一样,那就是先抽签,然后两两较量,一路打上去,越往上分数越高。” “真的动手开打?是生死较量?” “可不真打咋的?你看见那些鬼卒没有?看他们画的圆圈!等会比武的两人都站在圈里,只要能将另一方击出圈外就算赢了。旁边的鬼卒只管结果,生死毋论!你若觉得不行,可得早点往外跑!若是晚了,给打得趴在地上,碰上心狠手辣之人,那就惨了!” 第151节 比武 两个时辰之后。 山伯呆呆的站在圈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不知何时,他的一双手已经变得晶莹透亮,仿佛白玉雕刻的一般。 尤其是当他运起般若心法的时候,手掌更发出淡淡的白光,仿佛十四晚上的月亮,在这幽暗昏花的地底,显得那么的皎洁醒目。 就凭着这双会发光的手掌,他已经连败五人,进入最后的四强之内了。 前面失败的五人中,有两人是出于恐惧自动退场;两人蒙着眼睛往前冲,结果不小心冲出了圈子;一个闭着眼乱打,一直找不到山伯的位置,直到累得气喘吁吁,被山伯轻轻一推,就出了圈子。 山伯赢得那么轻松,直到现在还没能施展一招半式! 反观位于另外一组的张俭,运气就不是那么好了,成绩跟去年一摸一样:没能闯过第一关,就早早败下阵来。 张俭自己似乎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所以也不是很丧气,神情还显得较为轻松,正站在远处看着山伯,时不时发出一声欢呼: “连过五关,兄弟神勇无比,加油啊!” “小心呐,又上来一位!这一位可是高手呢!” 山伯从迷惘中醒过神来,抬眼看时,却见面前站着一位身高体壮的汉子,连忙躬身行礼:“请教这位兄台贵姓?” 那汉子冷哼一声道:“大爷姓梁!” 山伯心诚意正,缓缓说道:“比武切磋,还请收下留情。” 没成想那汉子忽然变了面sè,仿佛凶神恶煞一般,双目圆睁,怒道:“小子休要废话,快些动手!前面给你拿了高分,这回碰上我,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说再多好话,我也不会放你过去!” 山伯淡淡的道:“在下学艺不jing,还请多多指点。”说着竖起手掌,展示给对方看,“我所有的功夫都在掌上,只会一套佛门掌法,别的都不会。” 那汉子怒哼道:“小子休要炫耀!你掌上寒光虽有些门道,可惜却难不到我梁某人!”说着将手掌四下里一转,顿时yin风袭来,身周涌起一团黑雾! 山伯吃了一惊,定睛看时,却见黑雾越来越厚,不久便将对方紧紧裹在里面,不大一会儿,连面目也看不见了!他禁不住心中忖道:“这人功夫不弱,却不知出自何门何派?” 黑雾一起,四周便传来一阵惊呼之声! “快看!幽冥真气出现了!那人的幽冥真气十分深厚!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 “可不是嘛!单凭一股戾气,就能修成二阶冥雾,这人很不简单呢!” “他好像叫梁冀?是不是?” “是啊,老兄你也认识他?” “久已闻名,哼哼……他做那些事……不说也罢!” 山伯站在圈中,耳边听到众人的吵嚷,知道面前的汉子练有某种特殊的武功,不得不暗自小心,将般若神功运足了全身。 这时才听见张俭发出一声尖叫:“兄弟小心呀!这梁冀乃东汉权贵,生前不知害死多少人,死后冤魂缠身,却给他借机练成了幽冥戾气!这冥气yin邪得很,一旦上身,可就麻烦了!” 山伯听说来的不是好人,禁不住双目紧盯着黑雾,心里充满了斗志,一双手掌越发明亮起来。 黑雾中传来一声冷哼:“小子,你若害怕,就快些滚出圈去,省得我老人家动手!我一旦动起手来,从不留活口!” 话虽然说得恶狠狠,黑雾却没有动静,不知裹在里面的梁冀是否也有些畏惧。 山伯面如寒冰,双掌一扬,低喝道:“兄台不用怕!我自习得般若神掌,今天是第一次开张!来吧!看是你的二阶冥雾厉害,还是我的佛门功夫更强一些!”说着拉开架势缓缓往前移动。 黑雾听说“般若神掌”几个字,不由得矮了数寸;听说山伯是第一次动手,又禁不住膨胀了两尺! 山伯定下心神,缓缓逼了过去。 黑雾先退两步,然后蓄势待发,当山伯逼近五尺之内时,才骤然膨胀开来! 同时一个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小子,我本想放你一马,谁知你这么不开眼,那就怪不得我了!” 眨眼之间,黑雾化成丈许高的圆球,不偏不邪,直冲山伯而来! 冲势十分强劲,仿佛万斤巨石从山巅滚落! 惊得旁观众人又一声惊叫! 张俭的叫声尤其尖锐:“兄弟快回来!别跟他玩了,犯不着冒那个险!你至少第四名了!两场相加,遥遥领先!” 山伯却不肯逃,心道:“我若是不战而走,必然在心中留下yin影!威武不能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是儒家修行的基础。事到临头,绝无退缩的道理!” 尽管他不知道这一战是成是败,是生是死,心里却有一股坚定的信念:“从今而后,我不再是昨天的我,不会再唯唯诺诺,胆小怕事,一味的忍让!我要做一位坚定不移的君子!谁敢欺负我,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黑雾近在咫尺,他就算想闪也来不及了,只能将双手置于胸前,施出一招“推窗望月”! 只是那么轻轻巧巧、简简单单的一推,便将他自己推入到另一个境界! 黑雾将他笼罩了起来,他自己却没有感觉到! 张俭看着黑雾将山伯吞噬,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捶胸顿足,叹道:“一棵好苗子就这样毁了,真令人心痛啊!唉!小子年轻气盛,怎么能硬拼呢!” 然而身边却传来众人发出的惊咦声:“哎!那小子手掌怎么越来越亮了?” “对啊,比刚才还强,简直像长明灯一样耀眼,怎么会这样呢?” “咦?快看,他的身子浮起来了,而且还是盘膝坐着的样子,仿佛老僧礼佛一般!” “是啊!他那姿势可是有名堂的!我当年去白马寺观瞻,曾在寺庙的佛塔上见过几幅画像,其中一幅跟他现在一摸一样,好像叫作‘青灯佛影’!” “怎么可能?他一个书生,怎能修成‘佛影’?若真修成了,那该去极乐世界,又怎会来这寒冰地狱?” 张俭也不相信那人所说的话,可是眼前看到的景象却是这么的真真切切! 山伯的身形俨然化成老僧的样子,隐隐放出淡淡的佛光,平平稳稳的浮在黑雾之上! 再看那黑雾,却变得越来越淡,不到盏茶功夫,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当山伯的身子缓缓降下来时,梁冀已经变成了一条死鱼,平躺在地上无法挪动分毫! 见了这番景象,不但众人吃惊,山伯心中也是一片迷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是怎么了?整套般若神掌还没来得及施展,身子就不由自主浮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说我从维摩大师聂承远那里继承了一分功力,就将他的青灯佛影也附带过来了?还是因为我刚才接受了地藏菩萨的传功,因而将青灯佛影的心法也弄通了?” 山伯使劲摇头,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过他已明白:“无论如何,刚才一战已将我的潜能激发出来,我山伯再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第152节 平民 山伯挺直了身子站在圈内,眼中充满了神采,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看着他那气宇轩昂,不卑不亢,玉树临风的样子,张俭带头鼓噪起来: “年纪轻轻大显身手,真是好样的!”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然后还明知故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山伯微微一笑,并未作答。对这种哗众取宠、沽名钓誉的事,他没有太大的兴趣。 周围有不少人感到奇怪,纷纷问道:“喂,年轻人,你的功夫是怎么修炼的?有这样的佛功,怎会来地狱呢?” “是啊,功夫高的人都在外面,宁愿作孤魂野鬼,也不愿来冥界,只有你算一个例外!” 正在吵吵嚷嚷之中,忽听一人高声叫道:“不公平,没法比了!跟个活佛对阵,我不是找死吗?还不如弃权呢!” 定睛看时,却是一个年约三旬身着道袍的人,满面怒sè,忿忿不平,似乎是另外一组的胜者,不甘碰上山伯这样的对手。 张俭嘻嘻笑道:“怕了吧?怕了就别上!拿第二已经不错了!” 这时候,一直在外负责监场的厉宁走过来,双目盯着山伯,脸上显出异样的神sè,说道:“梁先生,您可以下去休息,不用再比了!” “为什么,最后一场还没比呢!” “不用比了,您已经过关了。” 先前说话的道人大叫起来:“厉老爷,我只是一句玩笑话,怎么就算他赢了呢?不行不行,我就算明知不敌,也要试一试!” 厉宁摇了摇头:“不必了!按照冥界的规矩,梁先生能施展高阶佛功,说明他心xing修为很高,已经超出地狱管辖的范围。” 此言一出,引得周围一片喧哗! “本来就是嘛!我败在他手下怎么算?快将他的名字剔除,我们要重新比!” 也有不少人面上露出羡慕的神sè:“唉,我要能像他那样就好了!” 山伯还有些糊涂,问道:“什么叫‘超出地狱管辖的范围’?” 厉宁道:“寒冰地狱管不了您,您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该到哪里去?” 张俭大声叫道:“兄弟你ziyou了!不需在地狱受苦!你怎么还不明白?” 山伯呆了一呆,暗道:“难道说就这么出去了?可我阳魂未足,也没能达到接近阎王的目的,好不容易来yin间一趟,哪能就这么走了?” 这时却见厉宁向远处一招手,大声叫道:“笮贵,带梁先生去功德司!看他们怎么安排。” 笮贵面sè难堪,心中无比吃惊,显然没想到山伯会有这样的功夫,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一鸣惊人,暗道:“这下要麻烦了!这可如何是好? “快过来,你磨蹭什么呢?” 笮贵慢吞吞走到山伯面前,三角眼咕噜乱转,躬身哈腰行礼,说道:“梁先生,恭喜您了!” 山伯面无表情,冷哼道:“承蒙关照,幸未曾死,还没谢过你的大恩呢!” 笮贵嘿嘿干笑,低声下气的道:“先生福泽深厚,因祸得福,大人有大量,别跟小人计较。” 山伯也不多言,淡淡的道:“请头前带路。” 笮贵走在前面,快步出了山谷,离大佛和众人越来越远。 越走他心里越不是滋味,恨不得回头将山伯一掌击毙,可是又有些不敢,不但怕上头查问,也怕了对方‘青灯佛影’的功夫。 山伯也不说话,仿佛没有看见笮贵一般。 他还在回想刚才大展雄风的情景,心里想着如何早ri修成正果,登上天界去找到英台,已将笮贵陷害自己的事放在了一边。相比之下,那只是小事一桩,而且现在也不是动手的时候。 两个人各怀心思,闷着头往前走。 大约走了快一个时辰,前面忽然现出一片集镇,长长的街道,宽宽的马路,两旁一个又一个房子,修得都很漂亮,整洁宏伟,门口还有兵丁守着,看起来不像普通民居。 街上人不多,三三两两,大都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走到长街中间,笮贵忽然停住了,道:“那边就是功德司,梁先生一个人过去吧,我就不陪您进去了。” 山伯神情淡漠地点点头,朝着一个小型的宫殿径直走过去。 走上七级台阶,来到四根立柱支撑的殿前,被守门的兵丁拦住。 “你来作什么?” 山伯摇头:“受命来此,我也不知道来干什么。” “受谁之命?” “是厉宁让我来的。” “呀,是厉老爷?那请,快请进!” 一个兵丁将他领进大厅,来到一个密闭的小房内,道:“主管出去了,一会就回来,您请坐。” 山伯道了声谢,便在桌前椅子中坐下。 等了不到盏茶功夫,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着长袍个子不高的文士,先对山伯点点头,然后去桌后坐定,问道:“你是来考校功德的?怎么,厉先生守着功德簿还鉴定不了?” 山伯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双手一摊,笑道:“麻烦先生您了。” 文士上下打量着他,不紧不慢的道:“你是从大佛谷来的?刚才那方向金光闪烁,夹有雷鸣之声,将这里整条街都震动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山伯微微一笑:“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地藏王菩萨现身吧。” 文士摇摇头:“我刚才出去询问,听说是因为有囚犯施展出‘青灯佛影’的功夫,是吗?” 山伯笑道:“那囚犯就是在下。” 文士双目紧盯着他,过了片刻方道:“你可知道,佛影功夫不仅不属于地狱,甚至连整个冥界都不该拥有。只要修成了这门功夫,那便是仙佛之流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又怎会受地狱约束呢?你是怎么练成的?” 山伯睁大了眼睛,道:“这……在下是侥幸施展出的,那并非本身功夫……” 文士将手一招:“请靠近些,让我给你好好查查。” 山伯站起身,将椅子往前挪了挪,然后又重新坐下。 文士却已经转过身去,打开书柜,取出一个红布包裹的箱子。 他将箱子置于案上,小心翼翼的打开盖,从里面取出两个尺许大的圆盘,一个银光闪闪,雕刻成莲花的样子,上面刻着“佛光普照”四个字;另一个泛着金光,好像是一枚巨大的印鉴,上面刻着“玉帝监天,四海归一”。 他先将银盘放在桌上,让山伯将手搭在上面。 山伯心中坦荡,依言而行。 只见银盘之中波光流离,转个不停,久久不肯停下。 过了一会儿,文士让山伯将手拿开。 这时候,山伯清晰的看见银盘正中现出两行字:“梁姓山伯,是谓善人;一时无心,灭蝗获罪;慧根独具,适于潜修。” 文士又让山伯将手放在金盘上。 时候不大,金盘上也现出一些字:“虽然阳魂残缺,却身怀十年佛功,另有一种莫名的功力在积聚中。适于冥界潜修。” 文士见了,忍不住点点头,沉吟片刻道:“梁先生,鉴于您的特殊情况,我需要向上级请示,您请稍待。”说完转身出了门。 山伯坐在那里静等,等啊,等啊,一直等了两三个时辰,才将对方等回来。 文士手里拿着个铜牌,二话不说往山伯脖子上一挂,笑道:“这玩意不错,整个冥界不超过百块,梁先生您福泽不浅呢。” 山伯低头一看,却见铜牌上写着“冥界隐士”四个字,禁不住呆了一呆,问道:“这是什么?有什么说法吗?” 第153节 寺后 “迢迢绿树江天晓;霭霭红霞晚ri晴。 遥望四边云接水,碧峰千点数鸥轻。” 金山寺的宁静秀美天下闻名。 阳chun三月,山花烂漫,白衣少女素梅隐身在金山寺后的梨花从中,俏丽的身影跟那雪白的梨花融为一体,分不清哪是梨花,哪是粉面,哪是纱裙,哪是藕臂。 自从与尾三先生分手之后,她一直守在金山寺外,都已经好几个月了。 她知道许仙还在寺里,对于这一点,没有丝毫的怀疑。 自从拜皇甫医仙为师之后,她就jing心搜求秘方,悄悄配制了一种奇特的“还魂香”。 那种香据说一旦洒在人身上,不管距离多远,哪怕是千里万里,甚至隔世相逢,都能够从人海茫茫中闻出来。 此刻她站在寺外,透过梨花淡淡的清香,就能闻到许仙身上“还魂香”的味道。 现在的问题是,虽然近在咫尺,她却找不到良策,可以将许仙救出来。 金山寺防守严密,神僧法显更是佛门顶尖高手,功力深不可测。想要去寺内抢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单凭她自己一个人,只怕进去就出不来。 “这可如何是好呢?请爹爹前来助战?或者请尾三先生帮忙?” 她心中无奈,忍不住胡思乱想。 “恐怕不行呢!现今江湖,黑白两道都在寻找许公子的下落,一旦大动干戈,还不闹得天下皆知若是将魔门十脉无数高手引来,必然是一场混战,结果殊难判断。怕只怕不但救不出许仙,反而让他落在魔门手里,那可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别无良策,她只好躲在寺外等待良机。 “救人不成,捉人总没问题!” 这几个月内,她闲着无事已经捉了十几个和尚,丢在朝阳洞里。 “只要是金山寺的和尚,我见一个捉一个,捉光小的,不怕老的不放人!” “奇怪,这几天怎么一直没人出来?” 躲在梨花从中,她渐渐感到不奈,手揉雪白的花蕊,脸上显出薄怒,恨恨的道:“老贼秃好不识趣!佛门四大皆空,凭啥干涉别人ziyou,不放许仙出来?” “再不放人,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我将那些和尚每人砍一只手臂,让法显后悔莫及!” 正在发怒之际,忽见一人头戴斗笠从金山寺后门走出来! 少女眼前一亮:“来了!又出来一个!这一个竟然遮住了光头!哼,遮住光头就能混过去?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 眼见那人越走越近,就要接近梨花树丛了! 少女开始凝聚功力! 来人脚步时轻时重,丝毫没有规律,很难判断功力深浅。 “再近一步,再近一步……”少女在心中默念。 正在这时,来人忽然停住了脚步!随后将斗笠略微倾斜了一点,露出半个面庞!额部宽阔,鼻梁高直! 少女一见便大吃一惊!忍不住脱口惊叫:“法显!” 真没想到,一代神僧竟然头戴斗笠静悄悄的来了! “他怕什么?难道说怕人瞧见,还是怕我逃走?这么大身份乔装而来,就为了捉我?” 少女心中忐忑,却不肯就此逃走。 法显前进几步,走入梨花深处,双目放出神光,落在少女面上,看得她毛骨悚然,良久方微微一笑,说道:“女施主,别来无恙?” 少女压力一轻,勉强笑了笑:“大师好!” 法显“呵呵”笑道:“我观姑娘面目晴朗,煞气比以前减轻了不少,想来最近没干什么坏事。姑娘心地不差,可不将我门下弟子放出来呢?” 少女心中着恼,轻“哼”道:“许仙呢?你先放人,我自然还你徒弟!” 法显眼望着她,笑道:“他已经下山走了!” “和尚瞎说!出家人不打妄语,说谎话要下阿鼻地狱!” 法显面sè微变:“姑娘口下留情!你真能肯定他在寺里?阿弥陀佛,老衲修行多年,为救许施主,还要被逼说谎,反倒落了个下乘!既如此,我就实话实说:他现在神志恍惚,至今卧床不起!” 少女着急起来:“你把他怎么了?是你打伤了他?”先前捉了十几个年轻和尚,都没能问出一点线索,此时忽然听见许仙病了,叫她怎能不急? 法显微微摇头:“老衲怎会打他?姑娘可能有所不知,魔门花间派有一种功夫,叫做‘处子醉心香’……”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什么?”少女面sè骤变:“你说他竟然中了那种……邪功?” “不错,他现在魂不守舍,浑身酸软,动弹不得!” “是谁人下的手?那女子长得漂亮吗?” 法显苦笑:“阿弥陀佛,老衲不知!” “许仙在寺里受伤,你连下手之人长得啥样都不知道?” “受伤就是受伤,姑娘何必管下手之人长得美丑?” 少女面sè微红,声音缓和下来:“若找不到下手之人,那就难治了!老和尚,你让我去看看他,好吗?”她心中难过,开始软语相求。 法显沉吟道:“姑娘是魔教中人,自古正邪不两立,按说老衲是不能让你进去见他的。不过……”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目光注视着少女的双眉印堂,久久不肯开口。 少女急道:“不过什么?神僧佛法jing深,广受江湖景仰,何必拘泥于俗礼?” 法显缓缓说道:“阿弥陀佛!佛门广大,普度众生!只要姑娘答应我一个要求,莫说去见许仙,你便是将他带走,他若愿意去,老衲也不阻拦!” 少女喜出望外:“真的?神僧说话,可要算数! “佛祖面前,岂敢再发妄语!” “什么要求?您请说!” “姑娘只要找到花蕊仙娘,转交一封信;回来藏经阁找我,听老衲诵经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达成心愿了!” 少女面sè一寒:“让我听经?那怎么成?” 法显微笑道:“老衲帮你渡化身上的魔xing,若不然,怎会让你将许仙带走?” 少女拼命摇头:“那样以来,我辛苦修炼的功夫不就全废了?不成!决计不成!” “姑娘资质甚佳,若能弃魔从正,从新修炼,将来造化无可限量!” 少女再度摇头:“还是不成……” 法显拉低斗笠,不再看她:“姑娘若不肯,老衲便回去了。还请善待佛门弟子,莫造无边杀孽!” 少女低头想了片刻,忽然笑道:“请教神僧,我听经的时候能不能塞上耳朵?” 法显笑了笑,答道:“可以!” “我能不能运功抗拒?” “有何不可?你只要待在藏经阁,受佛言熏陶多ri,那就行了!至于能听进去多少,一则看你的造化,二则看老衲讲经的能力!”意思是说“我法显何人,你只要进了藏经阁,想不听也不成!” 少女眉峰紧蹙,迟疑了一会儿,忽然一咬牙:“我答应你了!老和尚,还不将信拿来!” 法显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叮嘱道:“只要将信送到就行,至于她肯不肯来,你不必管。” “好说!我帮你送到就是!” 第154节 摧花 宁幽宫东南三百里,直面浩瀚无边的大海。 离岸不远,有一个鲜花盛开的小岛,名叫“百花坞”。 江湖传言,花蕊仙娘就住在那里。 在一个yin云密布的午后,素梅驾一叶扁舟乘风破浪而来! 海上风高浪急,扁舟起伏不定,她却不为所动,坐在舟中稳若磐石。 老实说,若非为了掩人耳目,她宁愿一头扎进那湛蓝的海水里,化身蛟龙,ziyou自在的嬉戏。 一路走,她一路琢磨:“百花坞并不难找,为啥法显自己不来?反倒求我代为传书?” “老和尚面上仁慈,心机却很深沉,也不知他在信中都写了什么?我要能拆开看看就好了!” 她将书信捧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瞧,可是总也瞧不见里面的内容。 想要打开书信,可是又觉得不妥。 过了好大一阵,她将信复又拢入袖中,口中嘟囔道:“哼!不看就不看!就算给你个面子!老和尚,你不要不识趣!” 扁舟前行,百花坞渐渐近了! 距岛十余里,已能看见岛上红彤彤一片,不知盛开了多少的鲜花。 又行三四里,岛上的风景愈加清晰,放眼望去,除了满岛的花树之外,还能见到岛边岩石上刻着的字迹。略加辨认,只见上面题着几个血红的大字:“百花坞,女儿居;臭男子,入者死!” 素梅看得眼前一亮:“哈,花蕊仙娘好大的气魄!一句话便将江湖上那些自命非凡的男人吓回去了!怪不得法显不敢来,原来他也害怕,担心来了回不去!” “嗯,等我将来练成了绝世武功,也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门口立块牌子,上面写:‘逍遥仙居,非请莫入。若敢进来,砍手砍足!哈,那有多神气!’” 稍停片刻,她又想到:“人说花蕊仙娘门下有很多美貌的女弟子,等下我可要好好瞧瞧,看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去勾引许仙!害他魂不守舍!” 很快,扁舟来到岛边。 素梅抬眼仔细观瞧,只见那岛风景秀美,与众不同。岛中有山,山分五层,每层都长满了鲜花绿树,绿树掩映之中,点缀着十几处房舍。山巅最高处,坐落着一个金壁辉煌的宫殿,想来该是花蕊仙娘的住所了。 靠近海边,地势最低处,有着上百亩绿地,生满了各式花草。其间,正有五六个女子在田里忙碌着。 那些女子面蒙黑纱遮去了面目,然而看身材却个个婀娜多姿,显然都是千娇百媚的美人。 素梅见无人招呼自己,便自做主张,纵身跳上岸,向着那些采花的女子走去。 那些人只顾低头掐花,对她的到来置若罔闻。 素梅来到近前,朗声笑道:“请教诸位姐姐,仙娘是否在家?” 诸女也不答话,甚至连头都不抬。 只有距离最近的女子略微举了举手臂,往山上指了指。 霎时间,她的手指从袖中滑落,显出一幅奇异的景象! 那手骨瘦如柴,颜sè枯槁,毫无sè泽! 仿佛出自干瘪的七旬老妪!跟婀娜多姿的身材毫不相称! 素梅感到奇怪,不觉多看了一眼,往前靠近了一步,问道:“百花坞重重叠叠,到处都是花草,看不见登山的路,请问这位姐姐,我应该从哪里上去呢?” 那女子抬起头来,透过面纱露出两只憔悴的眼睛,先自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转过头来对着素梅。 刚要开口,她忽然看清了素梅的面目,顿时呆住了! 浑身颤抖,手中的花篮掉在地上!鲜红的花蕊洒了一地! “你……你…………你怎么来了?你知道我在这里?” “姐姐认识我?”素梅愈加奇怪,弯腰帮对方捡起花篮,伸手递了过去。 女子不接花篮,却颤抖着身子去捉素梅的手! 素梅吓了一跳,以为对方有什么杀着,倏地闪身,让了开去! 女子猝不及防,脚步踉跄,一头栽在花丛里,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你……你不认识我?听不出我的声音?我可是……”话到这里却哽住了,怎么也吐不出后面的字。 “姐姐,你怎么了?”素梅一头雾水。 那女子一面哭一面去扯黑纱,揭开头罩,露出满头的华发,堆满皱纹的面庞,灰黑枯槁的面sè,口中呜咽道:“呜呜……你不认识我……你怎么会认识我呢?你看看我现在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你当然不认识我……” 素梅被她骤然露出的苍老面容吓了一跳! 反差太大了!原以为是巧笑倩兮的美女,没想到竟是行将就木的老妪! 可是,这些人怎会有苗条的身材呢? 这时候,周围采花的诸女围过来,一声不吭将跌倒的女子扶起来坐着,却拿怨毒的眼睛望着素梅! 素梅勉强笑了笑:“原来是几位婆婆,在下失敬了。” 听见“婆婆”两字,诸女眼中的恨意更加浓了!看那样子,恨不得将她的嘴撕碎!将她的头发扯光!将她的眼珠子抠出来! 坐在地上的女子一直在呜呜的哭:“苍天啊,你睁睁眼……你听见了吗?我的亲妹子叫我婆婆了!妹妹……妹妹……你真的一点也认不出我了吗?我是素洁啊,是你的亲姐姐啊!” “素洁?”白衣少女素梅心里咯噔一声! 为了化成白素贞的样子,她曾不止一次潜入白府,知道白家有一个大女儿,名叫素洁,被父母逼着嫁给杭城有钱的老头。按说素洁年纪不大,到今天也不过十仈jiu岁,可是她怎么变得老态龙钟了呢? 素洁看她终于有了反应,心中激动,用衣袖抹了把眼泪,颤巍巍站起来,又去拉她的手。 素梅站着没动,任凭对方抱住自己,心里充满了疑惑。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素洁抖抖嗦嗦的道:“看看你的手,细皮嫩肉的,再看我的,一抓一把皮……天呐!” “怎么成了这样子?姐姐,是谁害了你?” “还能有谁?除了爹娘,谁会那么狠心,将我往火坑里推?” 素梅还是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缘故,竟能让一个妙龄女子忽然变成了老妪? 那可是六七十年的光yin呢!怎能一夜之间就跨过去? “薛太尉,申一曲……我……就算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素洁干瘪的嘴里冒出两个名字! 听到那两个名字,周围的女子忽然一个个目放凶光,浑身颤抖!恨得咬牙切齿! 素梅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轻“咦”道:“申一曲?那不是宁幽派的人吗?听说功夫不错,练了‘嫁衣神功’和‘鬼影幻神’的功夫。宁九幽对他寄予厚望,将来宁幽宫争霸武林还指望他呢!怎么?姐姐就是被他害的?” 素洁牙齿咬得咯咯响:“嫁衣神功……最肮脏、最恶心、最邪恶的功夫!申一曲……欺负我一天一夜……吸光了我的神髓,害我成这样……他不得好死!” 白衣少女素梅想到对方受难的情景,禁不住跟着难过,用手抚mo着干枯如柴的手臂,心中很是不忍,安慰道:“姐姐放心,这个仇,我帮你报!” “不!妹妹别去!别……姓申的功力很高,嫁衣神功已臻大乘之境,你不是她的对手……” “姐姐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宁幽宫离这里不近,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素洁忽然想起了散落地上的花蕊,忙手忙脚乱拢进篮子里,口中答道:“仙娘有法子让我们恢复容貌,我们就跟着来了。听说全靠这些鲜花保养!妹妹,你为啥来这里呢?” “姐姐还不知道?我是仙娘正宗的徒弟哩!你给我指条道,我要去参拜师父。” 既然冒充,就要冒充到底。 龙女素梅的形象是模仿白素贞演化出来的,跟素贞几无二致。 素洁离家年余,已经认不出女大十八变的妹妹了。 “真的?仙娘是好人呢!妹妹好好跟着她,将来功力会很高!只有功夫强了,才不会受人欺负。路在岛的另一侧,你从这边绕过去就看到了。” “好,那我上去了!姐姐保重!” 素洁抱住了她,眼泪又流下来:“我见妹妹这一回,死了也没牵挂了……你去吧……” 素梅迈步离开,心情很是沉重。 第155节 仙娘 转过一个弯,果然看见青石铺就的山路。 拾级而上,一路见到不少的女子。 山分五层,一二层的女子面上都蒙着黑纱。 到了第三层,部分女子已将黑纱摘掉,露出的面目虽然还不是十分美貌,但也有中人之姿了。 到了第四层,见到的女子都容貌不俗,面sè晶莹,有了红润。 看来花蕊仙娘果然不是乱说,真有帮人改头换面的法子! 龙女素梅越看越觉得惊奇,不觉加快了脚步,想早点见到主人。 刚刚登上第五层,路口忽然现出一个容貌清秀、双十年华的女子,云鬓高耸,面带微笑拦住了她:“这位姑娘,你不是本派弟子,请不要往上走了。上面是岛主仙居,不对外人开放。” 素梅扑闪着明亮的眼睛,面上露出迷人的微笑:“你怎知我不是本派弟子?” “我不用看,一闻就知道。” “咦?你用鼻子闻的?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那女子笑了笑:“本派名为‘花间派’,每个弟子身上都有特殊的香味,姑娘身上虽有异香,却非出自陆上的花草……唔……好似水中的菡萏一般。据我所知,本派弟子还没有人能站在水面上修炼的。” 素梅微微吃了一惊,忙道:“这位姐姐好准的鼻子。你说的不错,我是从金山寺来的,替法显神僧送一封信,想当面交在花蕊仙娘手中。” “三大神僧之一的法显?”女子眼前一亮,“您请少待,容我进去通秉一声。” 素梅站着不动,眼看对方凌波微步进入殿中,过不多久又快步跑了出来。 “仙娘有请姑娘!” 素梅跟着对方走了十余丈,来到殿前,迈步进了大殿。 刚一进去,就见殿中挂了好多的花篮,地上也摆了五颜六sè的盆花,宽广的大殿竟然被花占去了一半! 花丛中端坐一位宫妆丽人,面白如玉,眉目清丽,看不出岁数,一双眼睛似喜非喜,似笑非笑,jing光闪闪,格外有神。 见有人进来,丽人端坐不动,向来人招手:“好孩子,过来说话。” 素梅脚步轻盈走了过去:“仙娘在上,晚辈打扰您清修了!” 丽人睁大双目在她身上打量着:“你扮成小徒的样子,倒也真像,若非身上气息不同,连我都要认错了! 素梅笑道:“仙娘神目如电,哪里会认错人呢?” “大老远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是法显让你来的?” “老和尚有封信,让我转交给您。” “他会给我写信?我与他夙无交往,写信做什么?” 素梅将袖中书信递了过去:“仙娘看看就知道了。” 花蕊仙娘接过书信,拆开封头,展开信笺上下看了看,先是微微皱眉:“什么话?我的弟子冰清玉洁,怎会毫无道理魅惑他的传人?这不是信口雌黄吗?哼!还让我帮他救治,真是白ri作梦了!法显啊法显,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竟然自命不凡,敢对本仙娘指手画脚!” 看着看着,她忽然双目放光:“呀!神僧法显!竟然是白马寺法藏大师的徒弟!好,好!两百年了,我终于有了法藏的下落!” 素梅从旁道:“听说您当年与人谈玄论佛,三天三夜不分胜败,那人是法藏大师吗?” 花蕊仙娘望她一眼,毫不避讳的道:“不是他是谁?若非为他,我怎会迟滞世间这么久?”口气中带着不少的怨怼。 素梅惊奇的望着她:“听说法藏当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僧……” “哼,什么高僧?他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小人!本来说好了辩不过我就要娶我,谁知说话等同放屁,竟然一个人偷偷溜了,害我一直找都找不到!” 素梅忍不住心底偷笑,暗道:“果然是魔女本sè!没想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花蕊仙娘,竟然毫无避忌的去追佛门高僧!结果还让人家给甩了!”旋即想起许仙,如今的许仙留在金山寺,好像也被剃了光头,又禁不住叹了口气:“唉,世上这么多痴男怨女,怎么就不能天从人愿呢?” 花蕊仙娘在殿内踱了两步,面上神sè起伏不定,最后一跺脚,冷哼道:“说不得,我要跑一趟金山寺!老家伙害人不浅,让我留恋人间两百年,迟迟不能登陆海外圣境!不骂他一顿,狠狠甩两个耳光,总不能咽下这口气!” 素梅心中欢喜:“仙娘您真要去?何时动身?最好去大闹一番,将金山寺翻个底朝天!不但是法藏,就连法显也抽两个耳光!” 不知为何,她对金山寺的和尚一直没有好感,好似与他们有着隔世的夙仇一般。 花蕊仙娘打定主意,“呵呵”笑道:“姑娘是我魔教弟子,这一点我早看出来了!好,我们娘俩去,你跟着我,冲上金山寺,看谁不顺眼就打一顿!有我罩着,就算法显厉害,也不用怕他!”说着就往外走。 素梅想起来此的本意是为了救治许仙,忍不住提醒道:“仙娘,您要不要准备点药草带着?我们最好能先礼后兵,既救了法显的徒弟,让他欠你莫大的人情,又将他责罚一番,让他连还口的余地都没有,不得不老老实实交出法藏。” 花蕊仙娘望她一眼,“呵呵”笑道:“按照我们花间派的规矩,每个弟子下的手,都必须她亲自去解。纵然是我徒弟弄的,我这做师傅的,也不能轻易出手解救。目前,我徒弟功力尚浅,尚不能出手救他,就让他多撑一会吧!” 素梅着急起来:“若不救人,只怕法显死命硬撑,不告诉您法藏的所在。” 花蕊仙娘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我已经想好了法子,保管法显说不出话来。” 素梅心中还有些不安,可是又不能明说,更不能点名许仙乃是许逊留在世间唯一的孙子,是寻找魔门之谜的关键。 没奈何,她只能跟着对方走,到了金山寺再见机行事了。 来到海边,自然又看到那些形容憔悴的女子,想起素贞的姐姐也在其中,她禁不住叹了口气,问道:“仙娘,那些人的容貌还能恢复吗?” 花蕊仙娘淡淡的道:“哪里那么容易?生机差不多断绝了,恢复起来很难呢。” “您是说无法恢复了?那些人好可怜呀!” “都是可怜人!被宁幽宫赶出来的!我将她们带到这里,传她们一些粗浅的功夫,让她们就着鲜花修炼,若是悟xing高,或许还有恢复的希望。不过十有仈jiu不成的。” “宁幽宫的人好坏,练那种恶心的功夫,仙娘怎么不管管他们?” “江湖之上,千门百派,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功夫。同是魔门之人,我凭什么去管人家?再说宁九幽功力不弱,又不是爱听人劝的主。宁幽宫得天独厚,种了不少的仙草,有一些我这里都没有,还要有求于他们呢。” 素梅想到申一曲欺负弱女子就觉得不爽,心道:“等哪天我功力大乘,一定杀上门去,将宁幽宫砸个稀巴烂!这种害人的功夫,怎能没人管呢?” 第156节 涅槃 雷声虽大,雨点却小。 花蕊仙娘和白衣少女素梅悄悄登上金山寺,并没有预想中的轰轰烈烈。 素梅虽喜欢热闹,却怕惹来魔教诸多高手,在众鬼环窥之下,想救许仙就难了。 花蕊仙娘也有顾虑,生怕找不到法藏反被江湖中人笑话。 来到寺前,素梅上前敲门。 寺门轻轻打开,知客僧早得吩咐,径直将两人迎至伽蓝殿前。 老僧法显站在门口,亲自为花蕊仙娘开门,口中高宣佛号:“阿弥佗佛,多谢施主前来,金山寺蓬筚生辉!请入内一叙!” 花蕊仙娘瞧他一眼,冷哼道:“不用那么客气!你既是法藏的徒弟,就容我托一句大。你快告诉我,老和尚究竟何在?” 法显面带微笑,不紧不慢的道:“施主莫急。两百年都过去了,又何必急于一时?请入内就坐,饮清茶一杯,再说不迟。” 素梅夹在中间,也不想双方现在就打起来,就算要打,也得等救醒许仙之后再打吧? 当下她从旁劝道:“仙娘,我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走了那么远的路,都有些口渴了。我们喝了茶,再看和尚有什么花招。” 花蕊仙娘功力极高,自不怕法显做什么手脚,当下一提裙角走了进去。 谁知一进门,却见一个年轻的和尚坐在蒲团上痴痴傻笑,满面通红,口角流涎,似乎在梦游一般。 素梅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惊呼起来! “呀,那不是许仙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这话她没能说出口,生怕引起花蕊仙娘的怀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花蕊仙娘瞧了许仙一眼,口气淡淡的对法显道:“就为了这小子,你将我请来?连师父多年清修换得的微名也不要了?不怕江湖中人笑话?” 法显手捋银白的胡须微微笑道:“天大?地大?生大?死大?四大皆空,何来微名?” 花蕊仙娘身躯微抖:“你说法藏死了?” 法显打着禅语:“不生不死,不生不灭,生死一如,如水一滴。” 素梅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花蕊仙娘却喜道:“他已经涅槃静寂了?这么说,最后终于给他练成功了?” 法显也不直言,只是道:“须弥虽高广,终归于消灭;大海虽渊旷,时至还枯竭;ri月虽明朗,不久则西没;劫尽业火燃,亦复归无常。我师已去,还请施主看他面上,救小徒一救。” 花蕊仙娘不知在想什么,面sèyin晴不定,一会儿喜,一会儿悲,喜时面如chun风,悲时愁眉如蹙,过了好大一会儿,才低声问道:“法坛何在?” 法显将手指向窗外。 离开十于丈,正有一座佛塔,塔高丈许,中腹突起。 塔腰却题了一行字:“望尽人间多少事,身在大干几沧桑。” 花蕊仙娘一见,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时之间,眼圈也有些红了! 未见她有何动作,整个人已传窗而出,轻轻落在塔前。 当素梅和法显走到院中时,只见花蕊仙娘手扶塔身,手臂微微颤抖,面上似有一道泪痕! “阿弥佗佛!生从何处来,死归何处去?人之生灭,如水一滴,沤生沤灭,复归于水。有风起浪,无风平静,最终还是归于寂静。” 法显抓住时机,没忘记喋喋不休。 素梅听得心烦,忍不住揪了揪他的衣襟:“大师,伽蓝殿起火了!” “喔,哪里起火了?”法显转头去看,却见伽蓝殿好好的!“施主莫要骗人,说谎话要下地狱的!” 素梅小瑶鼻一翘:“下地狱有什么了不起?没准你师父先去了呢!” 这边正打岔,那边厢“喀喳”一声巨响! 花蕊仙娘忽起嗔怒,手中一用力,生生把佛塔板做两截! 塔刹搁置地上,下面露出一个双罈相扣的塔瓶! “施主手下留情!”法显急忙叫着,想要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花蕊仙娘不动则已,一动便如脱兔,伸手将上面的佛罈揭开,探头向里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看后便禁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本以为会看到和尚的肉身,结果里面却空无一物! 此情此景,怎能不令她怒火中烧? 素梅从旁添油加醋:“好啊法显,刚才还说妄语要下地狱,这下你师徒两人都该下地狱了!你没话说了吧?” 花蕊仙娘抬手将塔瓶击个粉碎,又一脚将佛刹踢出七八丈远!转身一个箭步,窜到法显跟前,探手捉住他尺许长的胡子,扬起手掌便想给他两个耳光,口中低喝道:“小和尚,你敢骗我?打老远骗我过来,胆子不小啊!” 素梅看得心惊,暗道:“这姑nǎinǎi脾气够大的!法显也真是,已经是天下闻名的神僧了,怎么就不敢还手呢?” 法显面上始终带着微笑,张口一吹,吐出一道罡气,竟然吹断了自己的胡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女施主莫急!你再看那塔基,还有留言呢!” 花蕊仙娘急忙回身去看,果然在塔基内找到一块刻字的白玉! 定睛看时,只见上面写道:“不该爱风尘,却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极乐逍遥时,莫问僧归处。”下面署名法藏! 看见真是法藏的留言,花蕊仙娘手捧白玉,喜上眉梢! “嘻,老和尚去了极乐世界,却在这里耍花枪!罢了,前缘既尽,我何必自寻烦恼?有缘之时千载之后或可相逢,无缘之下空余悲思无济于事。这事就这么算了!” 法显合掌道:“阿弥佗佛!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水月通禅寂,鱼龙听梵声。女施主果然不凡!” 花蕊仙娘道:“莫要拍我的马屁,告诉你,你那徒儿,我不会出手救他的!” 此言一出,素梅先着急起来:“仙娘,法显帮您了,您也给他指条路算了!” 法显也不肯放花蕊仙娘走,合掌当胸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出手,若不想要那功德,还可着落在先师身上!请帮忙!” 花蕊仙娘的目光在素梅和法显身上逡巡,回头又看了一眼佛堂中咿呀胡话的许仙,面上现出奇诡的笑意:“姑娘你附耳过来。” 素梅赶紧凑了过去。 花蕊仙娘对着她的耳根传音道:“说实话,你是否看中那小和尚了?” 素梅玉面微红,使劲摇头:“仙娘您别瞎说!我怎会看上他呢?” “我眼睛不花,你跟我说实话!救不救他,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素梅不敢推托,忙道:“仙娘您说的不错,那人确实是我的朋友。你有什么法子救他吗?” 花蕊仙娘低声传音:“你真想救他?” 素梅无声的点点头。 “那好,你仔细听好了!我们花间派的功夫,按说只有施术者本人可解。不过你既然化成素贞的样子,自然能帮她的忙。你只要……献身于他,一时之内便可将他治好!” “这……”素梅吃了一惊!“不行,决计不行!” “你不想救他?” “我……不行的……本门功夫与众不同,神功未成之前,切忌与人亲近……否则形体必毁……” “那……只好等素贞修炼三十年之后,再瞧她愿不愿救人了!为了这么个傻子,我可不想毁了徒弟!” “仙娘,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说起来……我派功夫也是有克星的,想当年,掌门人‘子夜’出手七十余次,只有一次落空。据说那人是高唐巫家的后人……” “巫罗?这么说我兴许还有一点希望了……” “怎么?姑娘知道他们的心法?” “知道一点点,也不知管不管用。” “那就试试看,再配合佛竹、观音竹、罗汉竹榨出的竹沥,应该有些效果。实在不行,你治好……” “仙娘请不要再说了……您若可怜小女子,不妨将花间派的功夫传我一些,让我碰碰运气。” “不成!不是我不肯传你,而是你功力驳杂,已经无法修炼我派心法了。本门心法必须从小开始修炼,期间决不能修炼别的功夫,否则经脉阻滞,气机不畅,必然落下病根。” 素梅默然无语,心中想着对方所说的话,一时难以平静。 花蕊仙娘转过头去,对法显道:“我已将治法传给这位姑娘了,你若想救徒弟,就交给她处理,除她之外,你不要指望别人了!” 法显面沉如水,眼中神光在素梅身上掠过:“阿弥佗佛!老衲先前就曾说过,只要她能留在金山寺,听经七七四十九天,便准她将人带走!” 花蕊仙娘叫道:“不成!她功力尚浅,听完你念的什么鬼经,就无法救人了!你是要一个傻徒弟?还是想让他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看这位姑娘心地不坏,不会轻易害人的!” 法显宽大的脑门难得地耸起一片苦恼的云彩:“这……容老衲仔细想一想。” “不要想了!你以为每个人都想做和尚?只有你跟你师父才那般死脑筋!做佛是需要缘分的,你已经领他进门,做不做的成佛,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施主说的是……阿弥佗佛!只要这位姑娘能答应,在治好他的病之后,不要逼他加入魔教,不要骗他为害百姓,不要用各种方法折磨于他,那便成了!” 花蕊仙娘瞪他一眼:“全是废话!女孩子若喜欢一个人,对他好还来不及,又怎会害他!” 法显眉间的皱纹更深了,深吸一口气道:“老衲怕的就是这个。我这徒弟不是凡夫俗子,若姑娘对他好,最好早放他回来!若是缠他久了,只会害他无法修成正果!” 花蕊仙娘面上现出怒sè:“好你个法显!你在讥讽我吗?两百年了,我都没见你师父!倒是成全了他,可他怎么对我的?临去之前还要骗我,弄个空塔给我看!” 素梅眼见又起纷争,连忙上前劝阻,随即对法显行了一礼,神情郑重的道:“多谢师父叮嘱,我愿对着南海观世音菩萨起誓:若能治好他,一定尊重他本人的意思,决不无礼纠缠。他若想修佛,我就助他修佛;他若肯修道,我便任他修道!若违此誓,必遭五雷轰顶!” “若是治不好呢?” “一年之内,我若治不好他,便将他送回这里,还求大师相助!” “好,既然如此,你带他下山去吧!人生无常,生死由命,六道轮回,一切的一切,就他自身的造化了!” 素梅大喜过望:“多谢大师!” 真难想象,她这么容易就能将许仙救出来了! 本来,她已经准备豁出去冒险一试,听法显念它几十天的经了!不过刚才听花蕊仙娘的意思,她幸亏没去尝试,否则说不定弄得形体损毁! 可是现在又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本来许仙身体健康的时候,就不容易逃脱魔门各派的搜索,如今变得傻兮兮,更难行动自如了! “诺大的江湖,该去何处安身呢?” “回家?不行!家里姊妹众多,功力太浅,还没有幻化能力。若是带他去,只怕吓死了他!” “与其去荒郊野外,还不如找个人口稠密的地方躲起来,大隐隐于市,别人很难找到。” “可是哪里人多呢?京口,瓜州?都略微小了点,再下去就是苏杭了,那都是客商云集的城市。我去弄只小船,悄悄划到杭城去,只要别往金华山方向走,想来无人知晓。” 第157节 率性 老实说,过去几个月里,法显已经用尽了各种手段,千方百计救治许仙。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不得不放手,任凭素梅将他带走,全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从外表看来,许仙的症状已经比刚中招时改善了一些,虽然神智依旧不清,行走坐卧却没有问题。 从金山寺出来,许仙一直在傻傻的笑着。表情犹如两三岁的娃娃,只知道跟在素梅身后。口中不时发出“嘻嘻”怪笑,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的存在。 花蕊仙娘看得直摇头:“我那徒儿刚刚练成这门江湖罕见的功夫,下手不知道轻重,把这小子害惨了!我说姑娘啊,你不如将他丢在江边,任他自生自灭,何必自讨苦吃,费尽力气去救他呢?救他有什么好处?你又不肯为他献身,显然心里没他。” 素梅心道:“你若知道他是谁,就不会这么说了!别看他现在傻兮兮的,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宝贝哩,多少江湖中人都在挖空心思寻他!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没他?献身和救他是两码事,救人也未必非要用那种法子。” 花蕊仙娘见她低头不语,忍不住道:“罢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我与姑娘有缘,干脆再帮你一次。”说着隔空一指,点在许仙百会穴上! 素梅见她骤然出手,禁不住吓了一跳:“仙娘,你杀了他?不要啊!” 花蕊仙娘“呵呵”笑道:“看把你急的,我只是用了‘搜神’之术,将他离散的魂魄聚拢了一部分。你看,他的神sè是不是好多了?” 再看许仙,果然神sè庄重了一些,也没了嘻嘻哈哈的怪笑,整个人显得正常了不少。 素梅满面喜sè,叫道:“多谢仙娘,您的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报答?” “报答嘛就算了!你将来见了我的徒弟,只要能让她三分,不要跟她计较,便算对得起我了!” “仙娘请放心,既然是你心爱的徒弟,我一定善待她的,就像对待自己的姊妹一般。”口里这么说,心里却暗暗的想:“看你面上,我就原谅她这一遭,不肯她计较了!只是他不能再害许仙,若是不识趣,前来纠缠不休,我可不能容她!” 这时候,花蕊仙娘低头看着浩浩的江水,神情显得有些落漠,淡淡的道:“姑娘送信给我,让我了却一件心事。ri后若是有缘,希望还能再见到你。” 素梅道:“仙娘,您要走了吗?您去哪里?若回百花坞,还可以跟我们同路。” 花蕊仙娘微微摇头,回望金山寺,神sè黯然,呆了片刻,忽然低吟道:“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仙娘……您要离开中土了?” 花蕊仙娘不答,转过头来,远望天际白帆点点,面沉如水,神情凝重,说道:“我们都是魔门女儿,只求花开灿烂,不记花谢凋零。真情真xing,率意而为,生而得欢,死而无憾……可惜我做得不够,你将来莫要学我!” 素梅还要再问,却见花蕊仙娘已经纵身跳下山崖,凌空而飞,御风往东方飞去! 她的身形越来越远,影子越来越淡,渐渐消失在云雾之中,融合在白帆点点之内,最后终于看不见了。 素梅羡慕不已:“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像她那般,练成御风行空的功夫!若能腾云驾雾,一ri之间飞遍五湖四海,那该有多好啊!” “唉,那可不是朝夕之功,最少也要两三百年,我虽能化身人形,功力却差得太远……” 正在神往之际,忽然觉得有人从身后拉自己的衣襟,同时一个低低的声音传入耳中:“姐姐……” 回头一瞧,赫然发现竟然是许仙! 素梅感到难以置信:“公子,是你在叫我?” 许仙看看四周,道:“姐姐快走,别让老和尚追上来。” 素梅又惊又喜:“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先前都是骗人的?” 许仙用力敲了敲脑袋,答道:“怎么会!我觉得疲倦得很,就像做了一场梦,到现在梦还没醒,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睡过去。”说着不由自主打了个呵欠。 素梅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口中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快些上船,找个地方休息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全好了。”说着伸出纤手,托在许仙腋下:“你先撑着点,千万别睡着,到了船上再睡不迟。” “嗯,姐姐辛苦了!” 听见这话,素梅感到很是欣慰,心道:“为了救你这冤家,我在寺外苦守了几个月,可真的不容易哩。”口中问道:“公子啥时候醒的?” 许仙努力睁大眼睛,使自己保持清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寺里那么多天,头上像扣了铁锅,总也挣脱不开,一直胡里胡涂。今天一见姐姐,神智就有些清醒,只是怕节外生枝,所以才继续装傻。后来被那位夫人在头上一点,感觉脑子更好用了。现在只是觉得疲倦,很想躺下来睡觉。可是又不敢,怕睡过去又会犯病。” 素梅忙道:“公子是否还记得巫家‘移魂唤魄’的口诀?从现在开始,不管是睡着,还是清醒,你都要一直念诵。那口诀不但能唤醒你以前被封存的记忆,说不定还能治疗这次的病患。” “真的,那我可要多念两遍。” 来到江边,素梅找到来时乘坐的扁舟,扶许仙上去坐好。然后解开绳索,升起白帆,任由小船顺水而下。 那船走得不快不慢,夹杂在众多的行舟中,显得那样的普通。 为了安全,她又帮许仙补了妆,将他装扮成中年书生感染风寒的样子,然后将自己变成水上生活的船娘。 还没忙完,许仙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躺在扁舟中,很快又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口中不时说着梦话:“二小姐……唔……好香……好香……” 素梅听得心中着恼,可是又无法将他唤醒,只能轻叹一声,由他去了。 第158节 小青 许仙这一睡就是好几天! 等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处身于深宅大院之中,四周是高高的围墙。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姑娘在逗弄水池中的金鱼。 小姑娘看上去大约有十一二岁,面容姣好,腰肢纤细,一副袅袅婷婷的样子,说不出的妖娆。 许仙走到门口,看对方面目生疏,一时不知如何搭话。 小姑娘听见动静,转身迎了过来,笑道:“公子你醒了!” “请问,小姐是……” “我叫小青,奉白姐姐之命守在这里。” “白姑娘哪去了?” “她呀,找药去了!” “找药做什么?” “帮公子治病啊!” 许仙心感愧疚,面上无光,叹道:“实在对不住,老是麻烦她……请问小青姑娘,我这是在哪?” “公子到了钱塘县哩!这里可是好地方,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可惜白姐姐叮嘱过,让你千万不要出去。” 许仙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出去,出去只会惹来烦恼。” “公子饿了吗?我给你弄点吃的,你等着。” “好,多谢了!”许仙摸摸肚皮,真有点饥肠辘辘的感觉。 时候不大,一大碗面端了上来。 小姑娘笑嘻嘻的道:“公子凑合一下,我只会煮面,别的都不会。” 许仙笑了笑:“有面吃就不错了!逃荒要饭的ri子我也过了好久。” “公子好好在这里静养,从今以后,不用再东奔西跑了。” 许仙一手提起竹筷,轻叹道:“老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是金华派弟子,若是迟滞在外,ri子久了,恐怕师父不认我!” 小姑娘咯咯笑道:“不认就不认,金华派有什么啊?除了黄大仙还有点小手段,剩下的徒子徒孙没几个高手!只要公子能想起祖上传下的秘笈,还愁不能成仙?” 许仙有苦自己知,叹道:“有没有秘笈都很难说!祖父当年成仙之时,只是让我顺其自然,莫要强求修仙,并未提起秘笈之事。也不知道谁在谣传,惹得江湖上沸沸扬扬,一众高手像苍蝇一般死缠着我,害我出门都不敢!可怜啊,这样的ri子何时是个尽头!” “白姐姐说了,公子一天破不了迷局,一天就没有ziyou!” “不错,看起来我要抓紧时间练那巫家还魂的功夫,希望能早ri清醒起来。” 他匆匆吃完面,就赶紧回到床上,盘膝坐好,开始修炼起来。 “魂yu上天魄入渊,还魂返魄道自然。垂绝念神死复生,摄魂还魄永无倾……” 一段口诀还没念完,他又觉得困乏起来,暗道:“白姐姐怎么还没回来?我又要睡了,也不知道这次能睡几天?不行,我不能睡……我一定要撑住……” 他拼命坐直了身子,想要让自己多清醒一会儿,可是耳边隐隐听见娇柔无限的女声,似乎在呼唤自己:“许仙……孽海生尘,何必修仙?不如跟我去……及时行乐……” 他的眼前首先浮现出白素贞清丽纯真的面容,然后是素梅妩媚娇艳的脸,继而一阵恍惚,两个面容糅合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素贞,哪个是素梅。 那妩媚的微笑令人心痒,那娇柔的声音令人心动,许仙浑身发热,面上现出一片cháo红。 那种美妙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只是片刻之间,他感到十分困倦,忍不住一头栽倒在床上,鼾声大作起来! 那边厢,小姑娘还没有收好碗筷,见了忍不住咋舌:“真能睡啊!前面刚刚睡了好几天,现在又倒下了!吃了就倒,比那个……什么……猪……还厉害!” 话音未落,白衣少女素梅从外面走进来:“小青,你说什么?谁比猪厉害?” 小青伸了伸舌头:“我没说公子的坏话!姐姐怎么回来这么快?” 素梅看见她手中的碗筷,不由得眼前一亮:“公子刚才醒过?” “醒了,不过半个时辰,又睡了!” 素梅盯着许仙看了看,轻轻摇头:“面上咋这么红?心气浮动,虚阳外越,这不是好兆头!看来他中的妖术不但未解,反而又加深了!” “那可怎么办?” 素梅叹道:“好在醒过来片刻,总比一直昏睡要好!我昨ri去访皇甫医仙,可惜没见到他。只是翻了翻他以前的医案,找到一个方子,也不知管不管用。”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 小青伸手去拿,被她在手腕上敲了一下:“哎哟,姐姐敲我作甚?” “别乱动!若是弄坏了,看不清字迹,我还要再跑一趟!” “姐姐,这上面写的什么?” 素梅将黄纸摊在桌上,只见上面写着:“蜂王蜜,藿香jing,还魂烟,相思草。” “蜂蜜,藿香,倒好说,蜂王蜜,藿香jing,却不好找了!还有啊,姐姐,啥叫还魂烟?哪有相思草呢?” “我也不晓得,等下出去问问药房。” “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守在这里!” 小青看了看倒在床上的许仙,嘟着小嘴道:“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闷也闷死了!还不如在山里快活!早知这样,我就不出来了!” 素梅望她一眼,柔声劝道:“姐姐好不容易将你从万圣山千蜈洞救出来,又助你化身人形,你总得帮我点忙吧!要不然,姐姐会伤心的。” 小青抓住她的手臂摇着:“好了,我守在这里还不行吗?看你说得这么可怜,还不是为了这位许公子?我说姐姐,你是看中了他的身世,还是看中了这个人?”说着咯咯笑起来。 “别瞎说!”素梅转过身躯不再睬她,从袖中取出一把香烛插在在香炉里,又小心翼翼的点着了,屋子里顿时充满了一股特殊的香味。 小青轻轻嗅了一下,禁不住皱眉道:“不行,这味道我受不了!姐姐,这是什么东西?你点这劳什子做什么?” 素梅不紧不慢的道:“这是我从寺庙里取来的檀香,据说暗含佛xing,能宁心安神,对公子的病情有好处。你的功力不足,受不住这香味,不用待在屋里,就守在门口吧。” “嗯,我知道了!” 素梅又仔细叮嘱了几句,才出门往外行去。 (鬼雨祝大家chun节快乐!新年吉祥!) 第159节 西席 钱塘县最大的药铺,名为“三宝堂”,生意很好,远近闻名。 三宝堂店面很大,平开五间正房,边上还有几间厢房。 店里雇了三个有名的师父,因而来抓药的人骆绎不绝。 素梅心中带着疑惑,不知道自己来药店有没有用。 她一面走一面想:“许仙中的是江湖中罕见的妖术,普通药师如何能解?又怎会知道那几位奇药的下落?我来这里,岂不是问道于盲?” 在店门口徘徊了几步,她忍不住将足一顿,暗道:“管他有没有用!问问总没有坏处,权当死马作活马医了!哎,我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说关心则乱,为救许仙竟坏了自己的心xing?这可不成!” 迈步入店,却见店内坐满了人,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很多人拖家带口来看病,将诺大的药店挤的满满腾腾的。 素梅站在门口,正想着如何开口问询,一抬头,忽然看见药柜上方挂着的一条横幅,上面的字龙飞凤舞,气势不凡,写着:“高价求购,百年蜂王酿成之蜜!一两千金!决不食言!” 看见蜂王蜜,她禁不住心中一动:“咦?竟然有人先我一步?那人要蜂王蜜做什么?难道也是武林同道?莫非他也是中了花间派的妖术?不行,这事非同小可,我得问清楚!” 想到此点,素梅将手一招,对店内一个正在忙碌的小伙计道:“小哥,请这边说话!” 那伙计只有十五六岁,忽见女子美若天仙,笑吟吟对自己说话,禁不住呆了一呆,口吃着道:“这……位小姐……您叫我?有事?” 素梅笑道:“请问你家店主何在?我有话想跟他说。” “您等着……我去叫……”伙计头也不回的去了,似乎再多看她一眼魂都要飞走了。 时候不大,一个年约六旬身材枯瘦的老头从里屋探出头来,口中嘟囔着:“小兔崽子,是谁找我?没看见我正在忙着吗?” 伙计躲在门边道:“是那位天仙姐姐……你还没看见?” 老头瞧见素梅,禁不住双目放光:“哎……这位姑娘,你找老朽作甚?” 素梅走近前去,微微一笑道:“老先生,我有事想请教你,能否借一步说话?” 老头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忍不住上下打量她一眼:“喔,进来说话!莫要怕,我们三宝堂一应俱全,专门备有女客厢房……还有女大夫呢!嘿嘿,不怕你不信,我家夫人就是女中医仙……医术不在我之下……” 素梅一面往里走,一面道:“我不是看病来的,是有几句话要问你。” 老头略显迟疑:“不是问病?姑娘想问什么?” “我想问药,不是为自己。” 老头恍然大悟:“是你的家人生病?那应该将他带来!俗话说看病抓药,病人不来,神仙也没法办法啊!” 这时候,素梅已经来到里间,见周围没什么人,这才问道:“我想请教老先生,外面挂的那条横幅是谁的意思?为的是什么?” 老头有点糊涂:“哪条横幅?我店里有不少告示呢!” “关于蜂王蜜的。” 老头大喜:“怎么?姑娘有蜂王蜜?哎,我得提醒你,可别弄错了,我们只要百年蜂王酿成的蜂蜜!普通蜂王蜜不济事!” 素梅摇头:“我啥都没有,只想知道贵店为何要寻蜂王蜜?” 老头有些失望:“你问这个啊?我们是帮人家悬赏搜求,有客官想要,自己不想出面,就求到我们了。” 素梅不露声sè的问:“谁想要这种神药?老先生能告诉我吗?” 老头面现为难之sè:“姑娘,对不住了。做生意要讲规矩,这是人家的机密,我不好讲。” 素梅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锭大银,足有十几两重,轻轻往桌上一放。 看见银子,老头眼中登时热切起来,吞了口唾沫:“这个……姑娘……我是生意人……规矩……恐怕还是要守的……” 素梅不说话,探手又取出一锭银子,连同先前的一锭,往老头面前一推。 老头快速朝四周望了一望,双手齐出,各自握住一锭银子,忍不住心花怒放,压低了声音道:“钱塘知县李守仁,家有一子一女,前年聘一西席,据传很有学问,深得大人器重。你看的那条横幅,便是西席送过来的。你也瞧见了,字写得可漂亮了!” “那西席叫啥名字?” “好像叫‘子规’,姓胡。” “住在哪里?” 老头笑道:“人家是一介书生……你一个姑娘家……找上门去可不好。” 素梅一瞪眼,“休要废话,你怕什么?我不将你说出来便是!” 老头看见她眼中的寒意,不觉心中一凛:“这位姑nǎinǎi不是普通人!”忙低了头,低声道:“李知县官邸在双凤街,西席便住在他家里。” “双凤街?”素梅忍不住笑了笑,暗道:“我也住在双凤街,没想到那人竟是我的邻居?” 老头见她忽怒忽笑,每样都各有一番风情,也不由得看呆了,暗道:“别说小兔崽子不行,乖乖,连我这样的老头,都不敢多看。这姑娘是什么人呀?” 素梅又道:“请教老先生,可否听说‘藿香jing’?” 老头收摄心神,转头她顾,答道:“藿香是一种草,能够芳香行气,解暑化湿。藿香jing大概是从藿香中提炼出来的,我没用过,店里也没有货。你若想要,恐怕要自己采集压榨了。” “你知道什么是还魂烟吗?” “不知道,这名字好生古怪。”老头眯起眼睛想了想,忽然又道:“且慢,这事若非你提起,我差点忘记了。记得上次胡先生过来,曾经兴致勃勃的吟诵一句诗:‘移来吕宋始何年,芳草从新拜号烟。’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笑着说刚找到一种神奇的烟草,只要再找到蜂王蜜,就能将一副药配齐了。我现在一想,他说的莫非就是你要找的还魂烟?我说姑娘,你与胡先生是不是旧识啊?都是给一个人配药吧?” 素梅却想:“难道说皇甫先生的医案就是给姓胡的诊治的?这位胡子规究竟是什么人?他已经找到了还魂烟,是否也找齐了相思草?”她对这位西席先生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停了片刻,她又问道:“请问老先生,有没有听说过相思草?” 老头摇头:“没有。” “多谢了!”素梅也没指望对方都能答上来,当下起身告辞。 第160节 唤魂 夜半子时,万籁俱寂。一轮明月透过纱窗,皎洁的月光洒在屋内。 素梅坐在床前,俯下娇躯低声呼唤:“公子……许公子……”一声又一声,仿佛杜鹃夜啼,又似闺中少妇呼唤良人一般。 小青揉着眼睛从侧室走出来,打着哈欠道:“姐姐,你半夜不睡觉,瞎叫什么呢?” “我……在唤魂哩!” 小青望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许仙,嘻嘻笑道:“姐姐,你没生病吧?是不是得了……那个……人家常说的‘相思病’?连自己的魂都丢了!” 素梅啐她一口:“小丫头懂得什么?少乱嚼舌根,还不快去睡觉!明天,你还要去五指山呢!” “你叫得人心痒痒,我听得浑身酥麻,哪能睡得着?姐姐,你别叫了成不?他睡得那么沉,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有用啊!” 素梅低头瞧了许仙一眼一眼,面现柔情道,缓缓说道:“怎会没用?用处可大了!这是我从巫罗那里学来的‘唤魂神方’!先前我将一半口诀告诉许公子,嘱他勤加修炼。另有一半口诀,需要我从外施救。巫罗曾经亲口对我说:‘不管中了多厉害的**术,就算成了植物人,只要每天夜半子时,有人连续呼唤他的名字,ri久天长都能醒过来。若是施法得当,甚至能想起前世的经历!” “ri久天长?啥时候是个尽头?” “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十年八年。” “要十年?那也太辛苦了!” 素梅微微一叹:“辛苦倒不算什么。关键是要风雨无阻,持之一恒!若是连着两天没唤,便将前功尽弃!” 小青忽然笑起来:“嘻!我说姐姐,你怕是上了姓巫的当!他在逗你玩呢!哪有这种唤魂的法子?只会白白浪费光yin!” 素梅摇头望向窗外,淡淡的道:“仙家之人,哪能信口开河?那些人跟我们不同,平ri里小心得很,生怕遭到天谴!” “好了!姐姐,算我求求你,今天到此为止,千万别再叫了。否则我睡不好觉,明ri没力气奔走数千里,找不来极品藿香jing,你可别怪我!” 素梅站身推了她一把:“好了,你快去歇着,我出去透口气。” “姐姐你去哪?” “哪也不去,就在院子里呆一会儿。” 小青打着呵欠走回侧室休息去了。 素梅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对着皎洁的月光呼吸吐纳了一阵,忽然之间一提真气,凭空飘飞数十丈,脚尖在房顶上一点,又是几十丈出去。 两三个起落之后,她已经到了百丈之外。 低头看时,却见不远处现出一个很大的院落,周围载满了各式树木。 她知道,那院落非是别处,乃是钱塘知县李守仁的官邸。 真气微吐,她飘逸的身形缓缓落下,轻轻落在院外一株大槐树上,立在梢头向府内望去。 月光朦胧,如水溶溶,映在眼中已经足够明亮,够她看清官邸的布局了。 诺大的府第,可以分成前后两个院落。各有七八间房子,边上还有些厢房。 “想来后院乃是内宅,应是县老爷和家眷住的地方;前院属于外宅,该是家奴和来客住宿的地方。那‘胡子规’论职位属于西席,应该住在前院了。” “前院有十几间房子,姓胡的住哪一间呢?” “胡子规或许是江湖隐士,或许是前辈高人。越是游戏人间,越可能功力独到。在弄清对方的来历之前,我不能造次,轻易得罪了他。” “他既然隐身于此,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出身来历。我要是贸然叩门,说不定惹他反感。即便白昼登门拜访,也难掩人耳目,这可如何是好?” 她站在树梢琢磨了一阵,最后还是将上前敲门的心收了起来,决定从蜂王蜜出手,引对方出来。 “要取蜂王蜜,必须先找到蜂王。”她在心中默念,“普通的蜂王不管用,要找就要找道行高深的。然而修行数百年的蜂王躲在哪儿呢?” 想到这里,她低头又看了那院落一眼,深吸一口气,便待腾身往回飞。 正在这时,忽听“吱呀”开门声,同时一盏风灯出现在门廊上。 一个中年书生悄无声息的走出来,猛然抬头,向素梅立足的树梢看了一眼。 眼光所过,素梅忍不住微微一抖,心中升起寒意! “这人是高手!修为不浅呢!他看见我了!” 书生头戴儒巾,身着长衫,看面目有棱有角,颇有几分庄严之像。 出得门来,他只是抬头瞄了一眼,那一眼恰好对着素梅站立的地方,随后便低下头去,从背后摸出一本书,就着灯光,默默地读起书来。 他一面读书,一面踱步,脚下没有一丝声音!浑身上下散发出凛然之气! 素梅为对方气势所摄,竟然呆了好一阵! 过了一会儿,她用力一咬银牙,从树上飘了下去,轻轻落在地上。 书生并未抬头,却将一股寒气发散出来,令素梅打了个寒战。 素梅站在一丈开外,口唇微动传音过去:“请问先生贵姓?” 书生并未抬头,却有一道声音落入素梅耳中:“姑娘所谓何来?若无要事,还请速速离去。李知县为官清廉,家中并无财宝。” 素梅笑了笑,试图将气氛缓和一点:“先生错了。我来这里非为打家劫舍,乃是为了找人。” “姑娘要找何人?” 素梅嘻嘻一笑:“我找一位姓胡的西席,想拜他为师,跟他学点东西。” 书生仍然低着头,冷冷的道:“在下才疏学浅,当不起师傅二字。姑娘还是早些离去吧。” 素梅收起嘻笑,裣衽行礼道:“求先生指点迷津。蜂王蜜,藿香jing,还魂烟,相思草,这几样东西,该向何处去寻?” 听了这句话,中年书生“嚯”的抬起头来,双目放出jing光,上下打量她一眼,低喝道:“姑娘从何处得来的秘方?” 素梅微微一笑:“自然是有出处的。” 书生望着她道:“姑娘若不肯说,休想轻易离去!” “先生请放心,我来没有歹意,不会坏您的事。” “姑娘请说实话,你从哪里得来的方子?为何前来找我?”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皇甫医仙是我的师傅,我从他的医案里看到的!满意了吧?近ri师傅出远门了,我有个朋友得了离魂之症,我想不出法子治疗,因此前来找您,想请教那几味灵药的出处。” 中年书生松了口气:“你是皇甫医仙的徒弟?我怎么没听说他有徒弟?” 第161节 阴士 素梅笑道:“我刚刚拜师一年,只是记名弟子,还不算正宗传人。” “记名弟子?何以为证?” 素梅沉吟道:“我这里有师傅给的丹药,还有一本他新近编纂的医书,不知能否算数?”说着抓了几颗药丸摊在手心里。 中年书生看了药丸不置可否,问道:“医仙新写的书?可有他的亲笔题名?” 素梅从长袖之中倾出一卷薄薄的书册,双手捧着送上去:“医书很厚,这只是其中的一卷,请先生明察。” 那书生接过书籍,却见封面题着几个大字《黄帝明堂针灸甲乙经》,下方落款果然是皇甫先生,不觉呆了一呆,自言自语道:“黄帝明堂?实难想象,皇甫医仙竟然大有来历,怪不得医术高超,令天下之人景仰!理当如此!如此才华横溢之人,有几个是后天修成的呢?” 素梅笑问道:“你相信我说的话了?皇甫先生的确是我的师傅,我跟着他有几个月了。不过还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何来历,先生能否告我?” 书生手指书皮道:“白纸黑字写得明白!” 素梅觉得好笑:“写在哪儿了?啊哦,您说的是黄帝吧?我师傅假托先贤之名,哪里当得了真?” 书生摇头:“皇甫医仙非是凡夫俗子,以他的修行,即使不是天仙,也该到散仙级别了!位列仙班,岂可虚言?” 素梅可没那么想,笑道:“黄帝虽说是一代帝王,也死了几千年了!我师傅哪里能见得到他?” “咄,童言无忌!不要乱说惹祸!这书非人世所有,我没有阅读的福份,姑娘还是收回去吧。这么说,你找我真是为了那几味药?” 素梅笑吟吟的道:“不错,求先生指点迷津!您先说说,什么是相思草?” 书生脸上蒙起一层迷雾,缓缓说道:“相思成疾,芳草迷梦,昔人有以思而喷血阶下,遂生此草,故名为‘相思草’。” 素梅听了他十分深沉的话,心中无端生出一缕愁绪,问道:“这草究竟生在哪里啊?” 书生叹了口气:“人世间是找不到这种草的!” 素梅忽闪着大眼睛,奇道:“人间没有?难不成要去yin间寻找?” 书生复又叹气:“yin间也不会有!” “先生说笑呢!yin阳两界都没有,岂不是说压根就没有这种草吗?” 书生沉默片刻道:“活着的人难以体会相思的苦楚,死了的人又喝了孟婆茶忘记了前尘往事,只有游走于yin阳两界之间的孤魂野鬼,才能记起往昔良人的好处,然而相思难以相见,相见难以相处,那分痛苦无法排解,于是乎化生出相思草来。” 素梅为他伤感的语气所动,心里觉得十分沉闷,稍停眼珠一转,笑道:“您是说处于yin阳两界的交接之处?比如七襄鬼市、扶桑鬼岛那些地方?” 书生点点头:“姑娘猜得不错,你可以在鬼市买得到。” “我……去那里有些不方便哩。” 书生双目紧盯着她,道:“鬼狐相通,妖兽同源,姑娘非是凡人,为何不能前去?只要你小心一点,莫去招惹厉害角sè,便也无妨。” 素梅知道对方看穿了自己的身份,也就当仁不让的回望对方,笑道:“先生对那里如此熟悉,身上又带着一股寒气,敢情是从鬼市出来的吗?” 书生面上一寒,似乎怕被人家提起身世,微怒道:“我不是……休要瞎猜!你还有什么问题?问完了快走!” 素梅笑颜如花,嘻嘻笑道:“先生莫要生气,我说,不会坏您好事的!您在这里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哪怕整个钱塘县好人坏人全部死光光,也跟我没关系。我再请问先生,蜂王蜜到哪里去找?还有那还魂烟,藿香jing,正宗的产地都在哪里?” 书生听见“折腾、死光光”几个字,心中十分恼怒,面上勃然变sè,眼看就要发作起来!当听见蜂王蜜的时候,他忽然心中一动,连忙深吸一口气,努力在面上堆起笑容,道:“姑娘说的这些,我除了蜂王蜜之外,都已经收集到了。姑娘若是想要,我可以匀给你一些。” 素梅睁大眼睛,直觉难以相信:“竟有这等好事?先生想让我做什么呢?” “姑娘只要去一个地方,顺便取回点东西,我便将三样灵药一并奉上!” 素梅望着对方:“什么地方?去取什么东西?先生请说出来,只要不是龙潭虎穴,我都愿意一试!” 书生缓缓说道:“我已经打听明白,万圣山黄石崖下住着一位复姓令狐的老媪,平ri里酷爱养蜂,据说她养了一窝五百多岁的蜜蜂!每隔十年都能酿得一批蜂王蜜!” “原来是为了蜂王蜜!”素梅明白了,旋即问道:“要找修行千年的蜂王不易,五百年的却似乎不难,何必非要上魔门总坛呢?原来就因为这个,先生不肯自己前去!” “令狐老媪的住所距离三魔尊不远,我去了有些难处。”书生道,“活了五百年能够酿蜜的蜂子并不好找。要知道,蜂王是不会酿蜜的,能酿蜜的都是工蜂。” “公蜂?你说雄蜂才会酿蜜?” “我说的是做工的工,有种蜜蜂专门负责做工酿蜜,叫做‘工蜂’,这种蜂寿命很短,一般只能活月余,若是能活一年就是罕见之物了。而那位复姓令狐的老媪不知采用了何种法子,极大的延长了工蜂的寿命,从一个月增加到五百年,因而酿出的蜜也非同凡响,千金难买!” “我去妖市找找看!只要能买的到,贵点也不要紧!” “市面上很难见到!必须去求那老媪才成!姑娘福泽深厚,定然马到成功!” 素梅将心一横:“哼,求不到就抢,总要弄点来才行!” 书生忽然摸出一封信,道:“将这个带上,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素梅接过信笺,用手轻轻一捻,感觉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 书生将手一摆:“休要多问,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162节 圣山 回到住处,素梅一直狐疑不定:“这姓胡的书生究竟是什么人?一身yin寒,形如鬼魅,竟然堂而皇之的住在知县府中,他为的是什么呢?难不成是为了吸取阳气,修炼yin功?他的功力已经不弱了,若是吸收了钱塘县一众百姓的阳气,不知功力会达到何等惊人的地步?” “身为妖魅,来人世吸取阳气,这可是为人所不齿的恶劣行径,不过我看这姓胡的不像是坏人……应该不会一下子害死那么多人吧?嗨,人家的事与我何干?我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又何必跟他过不去?天道恢恢,若是作孽多了,自然有人管他,灵隐寺近在咫尺,老和尚们闲着无聊,怎会任他肆意妄为?” 夜sè深沉,眨眼已经是四更天了。 素梅定下心神,推了推睡得正香的小青:“青儿,醒醒!” 小青迷迷糊糊叫道:“姐姐,你咋还不睡?叫我做啥子嘛?” “天亮了,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小青揉揉眼睛,往窗外瞧了瞧:“姐姐!你是不是疯了?天还黑着呢,能不能让我再睡一会儿?我保证明儿赶到岭南,取来藿香jing就是了!” “不用去了,你在家里好生看护公子!” 小青吃了一惊,努力睁大眼睛,人变得略微清醒了一些,道:“怎么了,姐姐?你要亲自前去?不要嘛,我在家里困了好几天,那么一件小事,让我去就行了!” “藿香jing已经有门路了,你只要好好守在家里,别让人掳走了许仙便成。我要出一趟远门,去寻蜂王蜜。多则七八天,少则三五ri就会回来。” “姐姐,你要去哪?怎么要去那么久?你走了,我一个人很无聊哩!” 素梅淡淡的道:“我要去圣教总坛!你的功力不够,去不得的。” 小青惊讶道:“姐姐不要去!你忘了爹爹的吩咐,叫我们不要去那里凑热闹吗?若是出了事,谁人能救你出来?姐姐你想想,你与许公子在一起,这是江湖上尽人皆知的事,若是给长老们问起,你可如何交代呢?” 素梅沉思片刻道:“临去之前,我会乔装打扮好的!总坛的人不少,来来往往,未必有人认出我来。” “不行的,姐姐!你的易容术再强,能逃过三位魔尊的法眼吗?” 素梅皱了皱眉:”可惜我们的功力不够,一旦化chéngrén形,相貌就已经定了!这可如何是好?” “那就别去了呀!” 素梅摇头:“为了堪破许仙身上背负的惊天之谜,我只好勉力闯一次万圣山了!” “姐姐……” “我只要小心一些,不被魔尊撞上,想来问题不大。”素梅站起身来:“好,我去了,许公子就交给你了!” 小青无法再劝,只好嘟着嘴去揪许仙的耳朵,心里骂个不停:“都是你这该死的小子!害姐姐前去冒险!混账小子,赶明儿有你好看!哼!” 出了钱塘县,素梅趁夜赶往江边,沿着滔滔扬子江上行,奔赴云梦大泽。 远古时代,洪水泛滥,云梦大泽浩瀚无边。自从大禹治水,大泽的水域有所减少,但是直到此刻依旧有上千里广阔。洪水略退之后,湖中出现一些小岛,被各类妖魔鬼魅纷纷抢占,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七襄鬼市和万圣山。 鬼市和圣山一南一北,仿佛两颗璀璨的明珠点缀在岛屿密布的云门大泽中。 从鬼市向北三百里,有一片状如莲花的山峰,那就是万圣山。 万圣山不高,然而却错落有致,此起彼伏。 诸多山峰可分为内外两重。 外围十座小山,众星捧月般拱出中间一座奇峰。 奇峰之上,有一座气势非凡、金碧辉煌的宫殿,那就是魔教总坛所在之地。 相传整个万圣山防守得十分严密,魔门各派,一宫,二殿,三教,四门,都在周遭山峦上建了宫殿,每派各占一个小山头,负责守卫一方,将诺大的万圣山守得宛如铁桶一般。 平ri里进山的通道只有一条,在各派重兵轮番把守之下,若非魔教中人,就算是功力强如黄大仙、葛神仙之流,也不敢冒然硬闯。 一ri一夜之后,素梅奔波三千里,穿过云梦大泽,踏波来至万圣山前。 刚一上岸,就见很多人三五成群聚在山门外。 那些人有的席地而卧,不言不语;有的匍匐在地,对着远处泛着金光的圣殿顶礼膜拜;有的摆出各种各样奇怪的架势,似乎到了圣山依旧练功不辍;还有的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似乎在探讨入山的法子。 素梅定睛看时,发现众人相貌都很特异,有的好似大头猫鱼,有的形如穿山甲,面貌丑陋,头角峥嵘。偶尔能看到几个相貌姣好的少女,可是身后明显鼓出一块,一看就是尚未进化完全的妖狐。 素梅转过头去,对着水面瞧了瞧,发现自己经过装扮之后,虽然整个人变得丑陋了很多,可是还是比前面那些人要好看。 “还是太突出了!这可如何是好?再扮丑一点?不行,不行,再丑会做噩梦的!” 这时候,只听不远处有人在低声叹息:“唉!修炼这么久,没想到还是进不去!我的运气也太差了!” 另有一人请“哼”道:“进不去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你看前面那么多人,不都是被挡在外面的?老实说近十年来,我每年都要来这里两趟!前后加起来,已经失败很多回了,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你才来两三次,有什么好说的?” “我就是觉得不合理!既然是本教圣地,按理说每个人都该能进去,凭啥不让我们进?” “你想的太简单了!正因为入门规矩多,才能挡住别派居心不良的人。要是每个人都能进的话,圣殿岂不危险了?” “有啥危险?我听说圣殿从建成之ri起,从来没被人攻进去过。就算是许逊当年借天兵十万,也只是兵围万圣山,在外面折腾了一阵子,没敢往里闯。要不是他后来弄出一番诡计,如何能捉去本派多位前辈?” “许逊为啥不敢进,还不是怕‘圣山密禁’?而密禁之所以有效,就在于知道的人少。要是圣山大开门户,早晚给人家破解了!” “我还是想不明白,许逊不能进,那些天兵天将为啥也不敢进?我们圣教要是有那么厉害的话,又何必怕什么天劫呢?” “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听说万圣山就跟佛家的灵山、道家的昆仑山一般,都受天庭保护的,不能随便损毁……” 素梅听得有趣,不觉对圣山起了莫大的兴趣,想早些进去瞧瞧。 第163节 规则 穿过人群,素梅慢慢接近山门。 隔着数十丈,就见前方一道山梁从中间断开,形成一个狭窄的门户,几乎成了一线天的样子。 山门两边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东西,仔细看去,既有狼虫虎豹,花鸟鱼虫,还有山jing水怪,苍松劲竹。除此之外,从上到下各有一行大字,左边是:“即今狂处不待酒,混混长歌万圣山。”右边为:“啸傲江湖逍遥路,踏遍江湖我独行”。 看见这些逍遥洒的诗句,素梅禁不住长呼一口气,暗暗赞道:“噫!瞧来瞧去,还是我们圣门最爽快!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哪像佛道两家,做啥事都遮遮掩掩,挂羊头卖狗肉,一点都不干脆!” 山门正前方两三丈,或站或坐着一群人,全部身着青衣,胸前画着大大的骷髅头,看样子是出自白骨门的高手。 领头的是一个年约四旬的汉子,面sè黧黑,身形消瘦,头顶光秃秃一片,端坐在一处突起的青石上,一双眼睛昏昏花花,偶尔不经意间,却又jing光四shè,闪闪烁烁,。这人旁边站着一个身材枯瘦的女子,面白如纸,苍白无血,不施朱粉,头戴一朵大红花,却拥有一双十分水灵的眼睛。 素梅走近前去,笑问道:“请问诸位长老,小女子我想要进山,不知怎样才能进去?” 忽然听见清脆悦耳的声音,身着青衣、胸画骷髅的兵士们都将头转了过来,一瞧之下,发现说话的是位颇具姿sè的女孩,虽然说不上国sè天香,但也清纯靓丽,在这些闯关的人群中也算是十分少见的了,不由得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就连那光头汉子也将半闭的眼睛略微睁开了一些,用眼角的余光瞄了她一眼,声音涩涩的问道:“小姑娘,打哪儿来?哪门哪派的?练了几年的功夫?” 素梅笑嘻嘻的道:“我来自东海,无门无派,功夫是自个儿练的,总也练了……七八……十来年功夫了吧。” 那汉子见她神情轻松,似乎在玩笑一般,忍不住将面sè一板,轻哼道:“快走快走!小丫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为啥呀?我看那圣殿闪闪放光,好生漂亮!想进去瞧瞧成不?” 光头汉子闻言,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冷笑道:“你一个小丫头,才练十年功夫就想进圣殿观瞧?野心不小呢!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多练两年再来!别一不小心把小命丢在这里!” “圣殿里有老虎?”素梅以手掩口,面露惊sè,“长老莫要吓我!” 这时候,头戴红花的女子忽然“咯咯”笑起来:“没想到一向心狠手辣的化骨长老,见了漂亮姑娘也有心慈手软的时候!竟然劝人家往回走,这可不符合圣教的规矩!尊主前两天还交代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只要是前来闯关的人,不管功力如何,都要积极鼓励,不得讽刺打击!一旦闯关成功,还有重赏呢!” 素梅欢呼起来:“这位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闯关还有赏赐,都赏些什么东西?” “那要看你的成绩了!成绩越好,奖品价值越高!” “成绩?难道说跟考秀才一般?还有人专门打分不成?” 红花女子笑道:“小妹妹前来闯关,没听说这里的规矩?” “没呢,请姐姐讲给我听听,都有什么规矩?” 红花女子望她一眼,道:“闯关过程说起来很简单,等下我给你一块玉石,上面刻好开始闯关的起始时间。你先用它到那边石壁上画一幅画,然后从山门一路进去,交给最里面的‘噬骨长老’,就算闯关成功。他会根据你所用的时间给一个成绩出来,如果特别出sè的话还会领到奖品。” 素梅感到很有趣,问道:“这么说,闯关时间越短越好了?” “那是当然。小妹妹这么可人,我就跟你仔细说说。到目前为止,闯关最快的,用时六个时辰零三刻。你若能少于这个时间,就能得到满分十分,奖灵丹九颗,可增三百年功力,外加金牌一块,可进入圣殿,见尊主不拜……” 话未说完,就听光头汉子冷哼道:“红花仙姑,你的废话太多了!能拿金牌的人几十年才偶尔出一个,那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就凭她小小年纪,一年半载能走到底就不错了!” 素梅笑了笑:“长老说的对,我现在功力不足,破记录是不成的。” 红花女子“咯咯”笑道:“化骨长老,你自己费时三ri,可不要看不起我们女子!你别忘了,当年的‘子夜’姑娘才用了七个时辰,曾经打破了当时的记录!人不可貌相,说不定站在你我面前这位小姑娘,能在一天内闯进去呢!” “一天?她能跟‘子夜’姑娘比?那可是我们圣教的一朵奇葩!”光头汉子撇了撇嘴。 素梅并不在意,当下问红花女子道:“请问姐姐,一天闯关有什么说法?” 红花女子呵呵笑道:“你若能在一天之内赶到地方,奖灵丹六颗,可增两百年功力,另加银牌一块,可在圣山之内ziyou行走,除了不能进入圣殿,别的地方想去哪去哪,任何人不得拦阻……” 素梅心道:“这倒不错,若有一块那样的牌子,我去找蜂王蜜就方便多了!”口中却问道:“若是两天呢?” “两天之内赶到,奖灵丹三颗,可增百年功力,外加铜牌一块,可以ziyou出入圣山,但不得靠近圣殿五百丈之内,除非得尊主邀请,另当别论……” 素梅心想:“若是那黄石崖恰好在五百丈之内怎么办?这么说来,铜牌可就赶不上银牌了!”口中又问:“那若是三天呢?比如化骨长老一般……三天进去有什么奖赏?”一面说,一面笑呵呵看着光头汉子。 “三天?赏灵丹一颗,可增三十年功力,还有铁牌一块,黄金百两……” 光头汉子想起当年的丰功伟绩,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嗯,嗯……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红花仙姑,我记得你可是花了十天才进去的,最后只拿到纹银百两,对吧?” 红花女子笑起来:“我是赶不上你,不过已经不错了!整个圣山那么多人,在所有女子中我的排名可不算低。我不像那些狐族女子……得了,咱不说那些话,免得惹来麻烦。我接着往下讲,若是超过一个月,就没有奖赏了……” 话未说完,又被光头汉子打断:“行了,你讲的够清楚了!规矩说了几千遍,我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快给她玉石,让她自己摸索!她若真有本事,自然能拿到该得的奖赏!几百年的规矩,又不会因她而改变。” 红花女子点点头,从旁边一个很大的竹篮中取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白玉,先用小指在上面轻轻勾画了几下,然后交在素梅手里,道:“我已经刻好了年月ri时,开始计数时间了。你现在开始闯关,先去石壁上画一幅画,不管画什么,至少要画十笔,每笔不短于一尺,深度不低于一寸。” 素梅接过玉简,见上面横七竖八画了好几道,也不知道作了什么标记,想来是为了防止闯关人作弊修改,而故意画成了那样(tallymark)。 她握紧玉简,露出一个角来,很有些惋惜的问道:“就用这个刻字?要是磨损了怎么办?” 红花女子笑了笑:“磨掉四个角倒不要紧。若是连中间的划痕也磨掉了,表明你功力不足,就已经提前淘汰了!” “呵呵,那我宁肯用指甲划,也不能毁了玉简。” “你快去吧,后面还有很多关呢,要想成功,可要抓紧时间!” 第164节 留名 素梅走到石壁前,在红花仙姑的监视下举起玉石,开始绘画。 她先试着随手画了道横线,结果发现石壁很坚硬,非同于一般的青石,不用内力的情况下根本划不动,即使再使劲,也只能在石头上留下一道白sè的划痕。 红花仙姑见了,以为她功力不足,忍不住笑起来:“我说妹子,你要实在画不出,就不要硬撑了,早些回去也好。” “让我再试试看。我自个儿觉得平ri里力气很大,如今咋就不行了呢?”素梅嘻嘻笑着,一面缓缓加注内力,将五成功夫灌注于玉石里。 轻轻一记画出,赫然在石壁上留下深达一分的划痕! 红花仙姑眼前一亮:“不错不错,这样还有点意思!再加把劲!要不然照这个速度,最少花两个时辰!” 素梅又加了两成功力,斜斜画了一笔。这一次,在石壁上留下一道两分深的划痕。 红花仙姑点点头:“嗯,好,不过你看看手里的玉石,是不是快磨掉一个角了?这样下去恐怕还不行。” 素梅低头一瞧,可不是嘛?玉石一角已经磨掉好大一块! “这……石头太硬,玉石太软,这哪成?” 红花仙姑笑道:“所以你就不要客气了,把全部功力都拿出来吧!功力控制得好,玉石便不会磨损。” 迫不得已,素梅只好将功力提聚到十成。 “嗤……”一道划成,深达半寸! 强大的功力灌注之下,玉石果然没出现大的磨损,而坚硬的石壁似乎变得柔软了很多。 “好!妹子功力很强呢!”红花仙姑不由得大声赞道,“照这样下去,半个时辰就行了,快!” 素梅凝聚心神,试着将五雷正心法印用了出来,由魔入道,举重若轻,让内力不住流入玉石中。 再一记画出,竟然深达寸许! 红花仙姑吃了一惊:“呀,妹子好厉害!比我当年强多了!就凭这分功夫,说不定能拿块铁牌!” “呵,才是铁牌呀?” “女子之中,能拿铁牌的很少了!” 素梅不再言语,开始凝神于绘画之中。 她画的是一条鱼。对她来说,画鱼再简单不过,十笔已经绰绰有余了。 “深一寸,长一尺。”她在心中默念着,手中内力源源涌出,玉石发出嗤嗤响声。 “一道,两道……”五雷心法越转越快,她画得也越来越快,结果不到盏茶功夫,已经在石壁上画成了一条两尺长的鲤鱼。画风简约,然而却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几乎要跳出石壁来! 红花仙姑赞不绝口:“好!这个成绩,可以进入圣教百名之内了!妹子小小年纪,真是难能可贵!”目光瞄向素梅手中的玉石,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惊呼:“仅仅磨损两只角!这功夫可不简单!妹子究竟练的哪家的功夫?竟然如此厉害!” 素梅微微一笑:“请问姐姐,我可以开始闯关了吗?” 红花仙姑醒过神来:“哦,我光顾欣赏了,差点耽误了你的正事!时光宝贵,你赶紧进去吧!” 素梅快步穿过多名白骨门高手把守的山门,进入一条狭长的通道。 开始几十丈很窄,仿佛一个yin暗的山洞一般。 转眼走到尽头,通道忽然变得开阔起来。 放眼望去,面前是一块几十亩大的平地,地上别无他物,却生有一棵无比粗大的银杏树,树高百丈,树干粗得几十人抱不过来,树梢结满果实。 素梅匆匆来到大树跟前,却见树干上方剥脱一块皮,从上到下写着一行拳头大小的字:“字谕闯关者:请至树顶,摘木果一颗,留待配药。” “嘻,不就是摘果子吗?容易!” 素梅觉得好玩,一提真气腾身而起,径直向树梢窜去。 眨眼升高四十丈,玉足在树杈间踩了一记,又是三四十丈,眼看接近树梢,浓密的树叶丛中忽然飞出一群黄蜂来! 那些黄蜂十分吓人,个头巨大,非同一般,身长三寸有余,一对翅膀张开来,仿佛鹌鹑般大小,嗡嗡叫着,照着她迎头扑过来! 乍见黄蜂,素梅禁不住被吓了一跳,迅速醒过神来,连忙半空中吸一口气,凭空横移丈许,眨眼之间绕到树干另一侧,然后斜斜飞了上去。 距离树梢只有五尺光景,她忽然发现前面的树枝上爬满了不知名的青虫,密密麻麻,赢千赢万,几乎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那些青虫个个如拇指大小,肥敦敦,胖嘟嘟,瞪着一对芝麻大的眼珠,凶狠狠的,看得人心里发麻! 正在这个时候,树枝后面飞来更多的黄蜂,前后夹攻,眼看就要将她围住了! 危急关头,她“噌”的抽出天圣剑,一剑飞出,斩下一截粗如儿臂的树枝!然后身体不停,随着树枝骤然落下! 人在空中,电光火石之间,她手中宝剑连续挥出,眨眼斩杀青虫近百,又将树枝上带着的十几颗银杏剃了出来,一一接在袖中。 大群的黄蜂跟在她的身后,铺天盖地涌上来,然而却始终跟不上她离去的脚步! 呼吸之间,她已经飘飞百余丈,离开了那片平整的山地。 回头看时,那些黄蜂早没了影子。 略微歇一口气,她继续往前走。 行了里许,前面山口再度收窄,一片火光映入眼帘。 来到近前,发现山路已经被一片火海阻断! 黑sè的油脂如泉水般从地下冒出来,流进一个直径约有五十丈的火池中,烈火熊熊,将整个山路挡住了。 火池中隐约可见还没有完全烧化的白骨,看来出自前来闯关的人。 怪不得前面的化骨长老说出“早些回去”的话,看来功力不行真的十分凶险。 素梅转头往两旁看去,希望能绕过这片火海。 谁知歧路没找到,却在路边山石上看见一个新的告示:“字谕闯关者:请至火池zhongyāng,摘火晶一块,随后有用。” 素梅心中惊奇:“这火池烈火正旺,如何才能进去?火池正中那冒着白烟的地方,摆着的就是火晶吗?要想进去,似乎不容易哩。” 她定睛瞧着那火池,发现池中的火焰并不均匀,时强时弱,此起彼伏,每次火起持续的时间都有定时,每次间隔也似乎有一定的规律。 看到这里,她心里有了点儿谱:“看来这一关是考眼力和胆略了,如果判断得当,是能够进得去出得来的。若想求稳,自然应该多观察一会儿。花上一两天功夫,总能看明白。若想快速通过,恐怕就要冒险了。” 她想起义父传下的“柔云化雨**”,心道:“可惜我的功力太浅,要不然唤来一场大雨,何愁不能将火浇灭?” 她抬头看看空中,发现天气晴朗,蓝天蔚然,只在高高的天际飘着几块雪白的云彩,不像能降水的样子。 “天不助我,连小雨都唤不来!”转念一想:“我虽不能唤来雨水,却能将身周蒙上一层水汽,想来也能抵御一阵子。如果速度快的话,差不多也能过去。” 她开始在心中不停的默念咒语,时候不大,果然将山谷中的雾气聚了过来,在身周形成一道白sè的气墙。 瞅准一个机会,她一头冲进了火池! 所幸进去时很顺利,一路火焰虚弱,都没能烧进三尺之内。 火池zhongyāng虽没有火,然而温度却很高,似乎比火池中不遑多让。 她不敢多待,连忙伸出宝剑刺向白雾之内,从中挑起一团黄sè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 再刺一道,抽出宝剑,依旧是黏黏的黄sè团块。 “难道这就是火晶?”她虽然心有疑惑,却也只能先出去再说了。 看看对面的火焰弱了下来,她腾身冲了过去。 这一次运气没有进去时那么好,快到火池边缘时,一道炙热的火焰忽然从脚底冲上来,差一点就冲破了她身周的水汽!若是火池再大些,火焰再多一道的话,她就可能浑身着火了! “啊呀,这烈火阵不得了!怪不得那么多人闯不过来,即使闯过来也要花不少时间呢!谁像我这般莽撞?嗯,我也不算太莽撞,真正莽撞的人都已经葬身火海了!” 回头看时,剑尖挑着的粘块渐渐凝结成淡黄sè晶体,仿佛琥珀玛瑙一般。 “这样子还差不多!看来就是这东西了!” 第165节 魔芋 再往前行,地势逐渐增高,沿着石阶走了数百步,跨过一道山梁,前边山坡上忽然现出一片梯田。 素梅知道又有古怪,于是忙停下脚步四下里观瞧。 果不其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树立在梯田边上的一块五尺高的石碑。走近看时,只见上面书有三行大字:“地实魔芋,根于地下。听风则动,闻声则移。掘地三尺,寻一即可。” 再往下瞧,底下还有几个模糊不清的小字,好像印章一般,似草书,似篆字,十分紧凑地堆在一起,一时之间也看不明白。 “听风则动,闻声则移?竟然有这样的魔芋?” 素梅心感惊讶,抬眼向田中望去。 几十亩大的梯田中稀稀落落地生出一些绿sè的藤蔓,藤蔓比较短,细若麻线,大约有两三尺长。令人感觉奇怪的,那些藤蔓并没有匍匐地上,而是离地尺许,随风起舞,摇曳不住,仿佛真能听见风声水响一般。 看了一会儿,素梅忍不住轻声浅笑:“挖芋头啊,这一关倒是容易?” 她虽然没有亲自挖过,却见过山野村夫种植山芋。每到秋收季节,一锄头就能挖出好多鸡蛋大小的芋头。想来应该不难。 一面想,一面抬脚快步走过去。 谁知刚一踏足梯田,距离藤蔓还有两三丈远,那些摇曳不停的绿藤忽然消失不见了! 仿佛刚才还在探头四顾的兔子,见人走进,忽然将头缩进洞穴里去了! 素梅为之一怔:“真个闻风则移!跑得还真快!这……是魔芋吗?”随即又有些不服气:“嘿嘿,跑得再快,总有痕迹可寻。我顺藤摸瓜,不信挖不出来!” 走近原先绿藤现身的地方,蹲下身子细瞧,她发现地上既没有枝叶的痕迹,又没有根系的影踪,只有一些钱眼大的小空,可能是藤蔓伸时出留下来的。 “就这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抽出宝剑开始挖掘。 “咦?这地好硬啊!好似土坯垒成的一样!” “哼,就凭这个还想难住我?开山凿石咱都不怕,还怕这硬土吗?” 她有削铁如泥的天圣剑在手,又加了几成功力,挖起来倒也顺利。 掘地三尺,不一会儿挖了个齐腰深的大坑,可是竟没有找到魔芋!别说魔芋了,就连绿藤的影子都没瞧着! “怪了,难道说魔芋会长腿的?我记得明明是这一块儿,怎么就不见了呢?” 她直起身来,在田间走了几步。抬头看去,发现远处隐隐约约有一些绿sè藤蔓的影子。近处的,却都看不见。 她一提真气,疾如闪电般掠向远方。 可是那些魔芋听见风声,竟然消失得极其迅速,在她赶到之前就将藤蔓缩回去了! 素梅觉得好气又好笑,略一思索:“这样下去可不行!要想把整块地翻过来,不知要多少时间?说罢得,还要想点别的法子。” 不知不觉又回到石碑旁,她凝视着石碑上的字迹,从上到下,又看到那个模糊的印章。 “这儿写的是什么呢?既然刻在石碑上,不会没用用处。” 她开始揣摩那些难以辨认的小字,隐约觉得那是挖掘魔芋的关键。 字很少,一共只有四个,首尾相连,拼接得十分紧凑。 她对篆字了解的并不是很多,若不是跟着皇甫先生抄写药方时偶尔瞧到,再加上在竹林七贤那里耳濡目染,以前几乎没有接触过。 伸手抚mo着那些小字,她眉峰紧蹙自言自语道:“这第一个字中间像个人,左右各一竖,看起来像个‘火’字;第二个……三个圆圈,中间各一横,好像是‘晶’字,火晶……这是说火晶了!要火晶做什么?再看第三个,七扭八拐,实在不认识……第四个……这个好认一些,应该是魔芋的‘芋’字,连起来看,‘火晶……芋’!这什么意思?是烧芋头还是煮芋头啊?要不捉芋头?挖芋头?切芋头?砍芋头?都不像!这第三个字很关键……左边好似‘金’字,右边……转了两圈,难不成是个钓鱼的‘钓’字?火晶钓芋?怎么钓?用什么做钩?”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她知道时间很紧,忍不住一咬牙:“不管了,我随便试试看。” 她取出火晶,先用宝剑砍下一小块,远远的抛进田里,然后呆在原地静静的瞧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时候不大,就见几根绿藤同时从土里伸出来,一下子将火晶缠了起来! 绿藤似乎很喜欢火晶,彼此抢夺起来,一个往左拉,一个往右扯,各不相让,彼此之间绷得笔直,拉着火晶离开了地面。 素梅禀住呼吸,静悄悄走过去,直到接近五尺之内,那些绿藤还没有放松的迹象! 又近两尺,那原来纠缠不放的绿藤忽然松开了! 素梅心中一紧,急忙探手去捉。 四根藤蔓骤然消失了三根,却有一根夹着火晶缩不回去!那样子,就像瓮中取栗的猴子,因为不肯放松手中的栗子,结果连命也搭进去。 那根藤蔓好容易抢到了火晶,自然不肯轻易放弃,结果一下子被她捉个正着! 素梅欣喜不已:“哈哈,这回看你往哪儿跑!” 一手紧抓不放,一手挥剑挖掘。 顺藤摸瓜,先向下两尺,然后横着挖了丈许,费了老半天劲,最后才找到一块拳头大的魔芋! 素梅抓住魔芋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禁不住叹道:“怪不得刚才掘地三尺也没找到,原来这家伙手臂特长,而且还那么机灵,狡兔三窟,故布疑阵,不从头上伸出地面,却横着从别处出来。” 她看着手中的魔芋,心中还有些疑惑:“这东西为啥喜欢火晶?为了火晶连命都不要!难道说吃了火晶就能成仙不成?嗯,它名叫‘地实魔芋’,地为土,火生土,看来它得到火晶是有好处的。唉,殊不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这一关也不容易!花了不少时间!” 抬头看看天sè,她发现从闯关开始,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关,我要快点了,要是不能在一天之内走到底,yu闯黄石崖就会遇到麻烦。” (happyvalentine’sday) 第166节 金精 收好魔芋,素梅快速往前走去。 一路盘山越岭,越走越高,又行两三里,前面忽然现出一座十分陡峭的悬崖,将蜿蜒曲折的山路一下子阻断了! 那峭壁高达数百丈,壁面坑坑洼洼,高低起伏,一块又一块尖尖的石头从岩壁凸出来,上窄下宽,棱角分明,形如一把又一把的尖刀,十分尖锐;又像锋利的狼牙,突兀空中,很是可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素梅来到近前,一眼看见峭壁上刻着“魔石刀山”几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解:“此山为若干年前魔师蚩无忌取天外魔石铸就,刀锋万点,斩筋截脉,银光流转,惑人心智,非魔教中人,止步于此!凡闯关者,须登上山顶,取金jing一盏,以为标识。” “蚩无忌?不知是哪位天师,那么大的能耐!竟能从天外搬来这么大的一座山!” 素梅佩服不已,心想:“不知我什么时候能练到那种地步?那可不是一般的层次,我所见过的人中没有人能成,就算是我爹爹,尾三先生,花蕊仙娘,再加上各大教主,宁九幽,上官小仙,层次都差得远呢!” 她抬头向上瞧了瞧,大体估量了一下,感觉自己能登上去,只要途中借几次力,不用手足触摸山岩,便不会被刀刃划伤。 想到这里,她将天圣剑握在手中,深吸一口气,腾身往上飞去。 四十丈倏忽飞过,她将剑尖在峭壁上一点,再度往上升腾。 耳边风声呼呼,眼前五彩流离,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刀锋万点,斩筋截脉,银光流转,惑人心智。” 她怕自己为魔石发出的光彩所惑,不知不觉用上了从许仙那里学到的五雷正心法印。 五雷心法是道家正宗功夫,善于抵御各种邪术。 她已经试过好几次,可以说屡试不爽,每次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是这一次偏偏没有凑效!不但没效,反而给她带来莫大的危机! 忽然之间,她觉得头晕目眩,一口浊气闷在胸中,本来身轻如燕的身体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不好!我为邪术所乘了!” 她迅速将宝剑点在悬崖上,希望能借力升上去。 谁知诡变叠生! 本来坚硬的石壁忽然变得毫不受力! 天圣剑插入峭壁中,仿佛插在豆腐上一般! 没有丝毫阻力,她的身躯无法控制的往下坠落! 非止如此,那本来波澜不兴的峭壁忽然生出莫大的引力,引着她直往尖锐的石笋上撞去! “啊……”她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呼,面sè骇然变白。 百忙之中抽回天圣剑,一剑将下方的石笋削断! 可是砍断一个并不能阻止下降的趋势。她感到浑身无力,一口真气怎么都提不上来! 身躯开始急坠,一个又一个石笋扑面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开始时好好的,一用五雷心法就不成了呢?这魔石当真古怪!” 危及关头,她忽然意识到心法的不同,连忙运气得自尾三先生的天魔心法。 一股内力从脚心涌上来,迅速灌满奇经八脉! 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她失去的力气忽然又回来了! 与此同时,来自峭壁的引力也骤然消失不见! 就连那寒光闪闪的石笋也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看起来顺眼多了。 跌势嘎然止住,天圣剑不知何时插在峭壁中,仿佛天然生在岩壁上的竹子,显得那么坚固!再非先前虚不受力的样子! “老天!吓死人了!” 她将身子挂在峭壁上,心里后怕不已。 “这怪不得别人!是我自己不长记xing。人家已经提醒过:‘非魔教中人,止步于此’,那就是说必须用魔教心法了!好厉害!魔师神通,非同小可!看来我还要多下功夫,不能只跟着许仙鬼混,看着道门的功法好,就把本门心法荒废了!” 休息了一会儿,待“扑通”乱跳的心略微平静了一些,她开始接着往上攀升。 后面的攀升显得十分轻松,看来心法用对了就是不一样。 不久,她已经站在崖顶。 崖顶很窄,正中有一个青苔满布的高台,贡着一个头盔模样的石槽,边上刻着“金jing玉液”几个字。 石槽边长满了青苔,又细又厚,长约寸许,sè彩青绿,毛茸茸的,看上去仿佛jing心织就的锦绣。 素梅小心翼翼走过去,探头瞧了瞧,发现石槽中有些淡绿sè的液体,心知那就是要取的东西了。 “说是金jing玉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东西能不能喝?是否如传说中一般,喝了能增长功力?我看未必呢!真正的琼脂玉液都藏在人迹罕见之处,怎会生在这人来人往的万圣山中?若真能增长功力,又怎能挡得住那些无法无天的长老们?那些人辛苦一生,孜孜追求,还不是为了天魔之道,若有好东西,就算有魔尊戒命,只怕也拦不住!” 这么一想,她还是放弃了直接饮用的想法。只想按照要求,不折不扣完成闯关的任务。 “我该用什么盛它呢?” 转头一看,只见旁边摆着不少的石壶,石盏,看来人家早准备好了! 她提起石盏,舀了一些“金jing玉液”,倒入石壶里,然后提起石壶开始下山。 下山的路修得很整齐,一sè的青石板,从山顶蜿蜒而下,一眼看不到尽头。 一路行去,她发现路边有不少的白骨,还有一些没有**的尸身,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既然能闯到这里,显然功力不弱,绝不会无缘无故就死了。” 她小心戒备着靠近一具尸身,从头看到脚,结果没看到刀斧的痕迹,却见尸身头足青绿,身上长满了绿毛,看那绿毛的长短,颜sè,几乎跟先前取“金jing玉液”时,在高台上所见的青苔一般! 素梅倒吸一口凉气! “魔门横行无忌,对财物绝不会放过。魔尊明知道这一点,又何必摆出‘金jing玉液’来诱惑他们?他设这一关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考察心xing人品?这样过关的人,岂不成了‘非礼勿视’、‘路不拾遗’的道学先生?” 这时候,她心里感到有些不忍:“不论如何,那都是一条xing命。修行到这般田地,吃了多少的苦,没想到却将xing命葬送在这里!唉!” 第167节 龙令 山路弯弯,逐级向下,一直通向深深的河谷。 不久,前方出现一条大河。 那河很宽,足有两三百丈,波澜不兴,十分宁静。 河边立着一块牌子,上书:“字谕闯关者,河中多鳄!请寻鳄鱼蛋一只,然后游过河去!” 素梅轻哼一声:“又在害人呢!每一关都这样,也不知有几人能够过去!抢了鳄鱼蛋,还想轻松过河,哪有这种好事?鳄鱼都是穷凶极恶的家伙,在水中非常凶猛。哪怕你功力再强,一群鳄鱼冲上来,也未必挡得住!” 放眼过去,果然看见河岸边堆满了森森白骨! 素梅轻轻摇头,叹息不已:“怪不得爹爹不让我来,这万圣山果然不是好地方!” 不过为救许仙,为了解开他隐藏心中的秘密,哪怕再难,也只好走到底了! 何况对她来说,这一关并难。 她来自水乡,不知跟鳄鱼、鼍龙打过多少回交道了。 以她现在的功力,就算将河里的鳄鱼蛋抢光,也不是难事。 不过这次她不想动粗,只想跟鳄鱼好好谈谈。 她走近水边,撮口成哨,发出一阵短促的低鸣。 声音传开来,霎时间河水动了起来,无数鳄鱼摇晃着身子游过来,瞪着一双突起的眼珠瞧着她。 一只巨大的鳄鱼足有七八丈长,似乎是其中的头领,踩着同伴的身体从后面爬上前来,对着素梅张开大口,发出一阵低叫。 声音虽低,进入耳中却引起剧振! 那是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素却已经听懂了。 它是在问:“姑娘从哪里来?为何会说我们水族的话?” 素梅微微一笑:“一家之人,不说两家话!麻烦诸位了,请借卵一只,送我过河!” 巨大的鳄鱼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目光中带着疑惑:“姑娘真是我族的人?你……怎么是这样子?难道说已修出神通,脱离本相了?那至少有五百年的功夫,比我还多了两百年……” 素梅不想多说,只是淡淡的道:“请送我过河,休要问那么多,免得泄露天机!” 鳄鱼还在迟疑,身子动也不动,道:“我受魔尊所托,在此为他守关,收了人家的好处,就要帮人办事。不能仅凭你一句话,就忍痛赠卵送行。你总得拿出点凭证来,要么显出本相,让我知道你是谁,才能放你过去。” 素梅娥眉微皱,冷声道:“我自幻化成功,就不曾复显本体!你不要让我为难!” 大鳄鱼蹲坐不动,一群身长两三丈的小鳄鱼在后面推推搡搡,口中乱叫着:“你是谁啊?不露本相,休想过关!哼哼,以为自己美貌就是资本?我们鳄鱼可不是吃素的!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素梅面sè一沉,差点就要动手! 不过她也知道,此处不是善地,若是大动干戈,暴露了在水中的实力,恐怕不是好事。万一被宁幽宫的人认出来,就会被死缠着不放,逼问许仙的下落。 她不想冒那种风险。 略一沉吟,她将左手小指上戴着的指环摘了下来,握在手心里,闭上双目,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只听耳边不住传来小鳄鱼嘈杂的嬉笑声:“嘿,靓女,你玩什么把戏呢?” “嗨,你会说水族语,多跟我们聊聊!” “都给我闭嘴!”素梅霍地睁开双目,向着领头的大鳄鱼招手:“走近前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大鳄鱼眼皮翻了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身后的鳄鱼尖叫起来:“老祖宗,不能去!她骗你上岸,准备动手呢!” 素梅看对方不动,干脆自己走了过去,将手凑近大鳄鱼的眼前,张开手掌,微微露出一条缝隙,低喝道:“自己看是什么东西!” 大鳄鱼见她白生生的手臂就在眼前,真想张口去咬啊!可是看对方神态沉稳,言辞犀利,说的又是水族的语言,知道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于是睁大了眼睛,努力看向她的手心。 第一眼,只觉得红红的一片,没看清楚! 第二眼,它看到尖尖的一端,似乎是种梦寐以求的神物,禁不住被吓了一跳!失声叫道:“姑nǎinǎi,你将手松开一点,好让我看清楚些!” 素梅怒道:“你手下这么多人,还不退开了去!” 众多鳄鱼还在叽叽喳喳,大鳄鱼已经转过身去,怒吼道:“滚!给我滚得远远的!” 众鳄鱼见它发怒,吓得一下子逃开了。 素梅将手掌摊开一半,挡住无数双好奇的眼睛,对大鳄鱼道:“你看清楚了!” 这时候,在她雪白的手掌中,露出一个血红的龙型令符,长仅寸许,鲜艳照人,映得人睁不开眼! 大鳄鱼见了,禁不住浑身颤抖:“火龙令!天呐,老天!多少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了!主公……主公他老人家可好?” 素梅握紧手掌揉搓着,神情肃然的道:“他很好!” 大鳄鱼竟然流出了眼泪:“我一直在等他老人家的消息……当年战败之后……主公就不见了,据说被许逊那厮捉了去……我一直就不信!他老人家功力深厚,怎会有事呢……今天……终于让我得到了喜讯!” 素梅迫不得已露出火龙令,心头却有些担心,生怕给爹爹知道,更怕给他带来麻烦,于是低声道:“主公吩咐,令你勤加修炼,壮大本族,ri后还有大用!” 大鳄鱼连连点头,长长的脑袋碰在泥地上,仿佛在磕头一般:“是,是!我今天就带着儿郎离开这里!甭管魔尊说啥,反正不给他干了!这么多年,我守在这里,虽然吃了不少高手,却也连累了本族,人口一直上不去,辜负了主公的希望……” 素梅忙道:“切莫泄露火龙令的消息!我来这里,不想给外人知道!你若想走,需再等一月后才走!” “是,是,我听小姐的!”说着转过头去低喝:“孩儿们,快拿最大的蛋来,送小姐过河!” 第168节 松阵 立足鳄鱼背上,素梅脚不沾水过了河,走上河岸,进入一片松林之中。 林内杂草丛生,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一眼望去,看不见穿林小径的踪影。 找了一阵没找到路,她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那么多人走过去,硬踩也踩出路来了!可是我为何看不见呢?” 她微微摇头,将天圣剑提在手中,披荆斩棘往前走去。 一口气走了里许,还没有走到尽头。那松林竟似很大,仿佛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一般。 周围很安静,静得有些可怕,既听不见鸟雀的欢鸣,也听不见野兽的呜咽。 猛一回头,她吃惊的发现,刚才披荆斩棘经过的地方,竟然看不见落叶的痕迹! 她心中一紧:“不对!这片林子大有古怪!很可能袖里乾坤,暗含有某种阵法。我刚才不够小心,一下走了这么远,大概已经深入阵法的中心了!” 她站在原处四下里观瞧,希望能看出蛛丝马迹。 一眼看去,周围全是绿油油的马尾松,高矮粗细都差不多,简直分不出东西南北。 往前看,五丈开外似乎有些低矮的荒坟,坟头还立着墓碑。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她只有横下心来过去看看。 荒坟似乎不止三两座,有些经历了多年的风雨,已经变平了。剩下清晰可辨的,一眼看去数不胜数。 她走近一座荒坟,细看那破损的墓碑,只见上面刻着:“玄yin教护法汪之宪,过五关,入林冢,登树顶,为飞鸟狂啄而死。” “飞鸟狂啄而死?”素梅吃了一惊,抬头往树梢看,却见空中烟雾朦胧,隐约可见鸟雀悄无声息的飞过,其中有些鸟相貌奇特,来去如电,身长三尺,腿细嘴长,双眼放出绿光,看起来十分凶猛。 “看来树顶是没法走了!我刚才还想上去瞧瞧方向呢,幸亏没飞上去!” 她觉得有些后怕,转过身去看另一个墓碑。 那墓碑斜斜插在坟头,上面写着:“兰若殿护法兰采风,过五关,入林冢,饿死于此!” “老天,这人出不了阵,竟然活活饿死在这里!” 素梅心中不忍,再走两步,去看下一个墓碑,却见上面写着:“枯木门堂主崔百善,过五关,入林冢,饥饿难耐,捕鸟果腹,死于尸毒。” 敢情这位老兄饿急了捉飞鸟充饥,结果却中毒而死! 原来那些飞鸟吃了人肉,都已经染上尸毒了! 素梅一连看了七八座坟墓,发现死者都是魔门各派护法、堂主之类的人物,看来能一路走到这里,功力都不算太低。虽然如此,那些人还是死了! “可是那守在关外的红花仙姑当年是怎么过关的?难道说她的功力极高?还是因为运气好?或者说jing通阵法的缘故?” 众多的墓碑之中,她发现除了魔门各派高手之外,还有一些所谓名门正派的高人,其中包括白马寺的白鸿罗汉,冲虚观的清风道长等人,死因没有详述,只标着“蜱桴撼树,不自量力”几个字。看样子是想来降龙伏虎的,结果伏虎不成,反而送命于此。 看了那么多坟墓,素梅心中很是压抑。 “我不会死在这里的!我一定能闯过去!”她深吸一口气,自己安慰自己道:“既然红花仙姑、化骨长老都能过去,说明这阵法不算太难。我只要静下心来,一定能成功!” 反正时间还早,她干脆坐在一块干净的墓碑上,静思破阵之策。 老实说她对阵法还是有些研究的,在帮许仙进入竹林之前,就曾跟一位魔门高士学过一段时间。在见到竹林七贤之后,每ri里进出竹阵,参悟了不少的机关学问,对于阵法的理解更加深入了。 这时候,她先将已知的阵法在脑海中过了一边,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取出一把百年蓍草,口中默祷:“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二以象两,挂以一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勒以象闰……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以成变化而行鬼神……” 双手不停摆弄,口中念念有词,时候不大,已经起好了一卦,卦辞曰:“龙困于林,东三南五,行而勿疑!” 见此卦象,她心里已经明白了,禁不住松了口气:“果真不难,东三步,南五步,一路下去就能走出去了!” 她站起身来,四下察看方向。 头顶烟雾迷蒙,看不见ri月星辰。 足下的荒草一样的茂盛,看不出疏密差异。 不过这却难不倒她。野外生活多年,什么样的困难没有经受过?总起来说,她也算久经考验的生灵了!尽管幻化chéngrén之后,她每天沉浸在人xing的喜悦里,尽量以人类的良善来要求自己,然而却未忘记那些古老的谋生手段。 只要砍断一棵树,她就能辨认出方向,找到哪是南,哪是北。 左前方有一棵松树,相对来说稍微细一点,她走过去挥剑砍伐。 “梆!”宝剑砍在树干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像砍在铁石上一般。 那树竟没有断,只留下一个两三分深的口子。 素梅哭笑不得:“真是岂有此理!我这是天圣剑哎,无坚不摧,削铁如泥,竟然砍不断松树!” 她运起八成功力伐木,希望能将松树斩作两截,最好能留下一个平整的截面。 可是宝剑陷入树干中,也只是深入两寸! 此时她已经明白过来,就像竹林七贤居住的竹林一样,在阵法的保护下,那里的竹子变得十分坚硬。同理,这里的松树也被阵法强化了。 因此之故,绕是她有宝剑在手,也砍了好大一会儿,才砍断一棵松树。 低头看看年轮的稀疏,一般来说年轮较密的方向对着北方,年轮较疏的方向对着南方。 略一察看,她知道怎么走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她已经来到密林边,只要再跨两三步,就可以出去了。 透过树叶的缝隙,可以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庄院,数间茅屋包绕在篱笆之内。 院中有一个硕大的丹炉,青烟袅袅,隐隐传来丹药的清香。 素梅心中狐疑:“刚才这一关是不是最后一关?如果是的话,打从开头算起,我才用了不到四个时辰,如果现在走出去,会不会惊世骇俗?不行,我不能现在出去。据说以前用时最短的也花了六个时辰,好点的要三两天,长的要个把月,那些人为何用那么久?估计他们要么花时间在破阵上,要么用来寻找鳄鱼蛋了。还有‘火晶钓芋’那一关,如果找不到窍门,也要费不少功夫。” 盯着丹炉看了一会儿,她瞧见一个身材jing瘦的老者从茅屋里走出来,将手伸在丹炉里试了试火温,然后一屁股坐在炉边不远的太师椅中。 过了一会儿,只见老者从椅子侧面摸出根森森白骨,不知是人腿还是兽腿,凑近嘴边“咔嚓”咬了一口。 “噬骨长老!”素梅差一点惊叫起来! 记起红花仙姑交代的话“闯关结束时面见‘噬骨长老’”,没想到这位老先生还真靠啃白骨过活! 第169节 炼丹 素梅并没有立即出去,因为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突出。 她能顺利闯关,一半是因为功力不俗,另一半是因为运气绝佳的缘故。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闯关,并不意味着她的功力有多么高。 她不喜欢一味的蹈光养晦,如果真有登峰造极的功力,并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显露出来。 问题是她现在的功力不强不弱,虽然强于各派护法堂主,但比起能够独当一面的掌门人或者某些隐迹江湖的绝世高手来说,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自从龙洞幻形之后,她的功力进境迅速,最近又习得天圣剑决,可以说前景一片光明。 在这种大好形势下,可不能成为众矢之的。 “潜龙勿用!”现在还不到暴露实力的时候。 时间过得好慢! 她在松林内东游西荡了好半天,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好整以暇的走出去。 这时候,噬骨长老已经躺在太师椅中睡着了。 素梅走近篱笆门边,一面轻轻叩门,一面呼唤:“长老,醒醒啊!有人闯关成功,前来报道了!” 噬骨长老也不知醒了没有,脑袋动了动,嘴里咕哝了一句:“别吵,让我再睡会儿……东西……带齐了吗?” “带齐了,请长老验看。” “不用看了,都丢丹炉里去……过一个时辰……再叫我!唉,这年头,睡觉也睡不肃静!” 素梅轻轻推开篱笆门,迈步来到丹炉跟前。 此时她心中还有些疑惑:“我是带齐了五样东西,可是每样有多有少,成分也不确定,就这么丢进去,这丹能练得成吗?” 再想多问一句,耳边却传来噬骨长老震天的鼾声! “呼呼……呼呼……” 素梅皱了皱眉:“算了,管它能不能练成!他既然这么说,我就照着做就是!” 取出一路上辛苦寻来的木果、火晶、土实、金jing、水卵,一股脑丢进丹炉里,然后站在旁边静静的瞧着。 五种灵药刚一如炉,丹炉内的火焰“轰”的一声窜起七八尺高! 或许是因为混在其中的火晶发挥了作用,将诺大的丹炉烧得内外通红! 过了一会儿,通红的火焰渐渐变蓝,火苗也逐渐缩了回来,只在炉内欢快地跳跃着。 炉中氤氲蒸腾,热气弥漫,将几种灵药全部烧化,渐渐融合在一体。 看了好大一会儿,丹炉没再有明显变化,素梅觉得无聊,走过去坐在门槛上,望着数里外的圣山之巅发呆。 她想到了万圣山外,想到了数千里外的钱塘县。 “此时此刻,也不知许仙怎么样了?我这次找齐了灵药,希望能让他彻底醒过来,不单破除‘孽海**‘的法术,最好能解开他脑中封印的秘密,不管是道家的练功秘笈,还是魔门昔年的秘辛,对我来说,都有无法衡量的价值。” 过了一会儿,她又暗地里轻叹一声,心道:“我难道只是贪图许仙的宝贝吗?不是!昔ri我从宁幽山逃出来,逃到西湖岸边,眼看走投无路,多亏了他的竹笛,才让我逃过一劫。许公子对我有恩哩!非但如此,他还救了爹爹一命!若不是再见义父,我哪知道幻形为人的法诀?我父女二人受他深恩,应该如何报答呢?他这人虽然有时候显得有些懦弱,但是心地良善,待人以诚,是个难得的好人呢……” 想着想着,她觉得浑身发热,心cháo起伏,面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爹爹常说:‘受人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我虽然没什么大能,但也愿倾力相助,只要许公子活在世上一ri,我都尽量使他高兴就是了……等他身体康复了……他想修道,就送他去修道;想读书,就让他去读书科考:想修佛,就让他……去当和尚……当和尚?不成!好好的年轻人当什么和尚?与其面对青灯古佛,还不如痛痛快快做个凡人呢!”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正在她冥思苦想之际,耳边忽然传来喝斥声:“你这丫头!让你过一个时辰叫我,你怎么不叫?看看!这炉丹药炼过头了!快成焦炭了!” 素梅转头一瞧,却见噬骨长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丹炉边,正在探头向炉内看。 “大师,对不住,我想让您老多睡一会儿,所以就没叫您。” 噬骨长老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她,黝黑的面孔显得有些不耐:“玉简在哪儿?路上花了多少时ri?你能顺利走到这里,而没有面黄肌瘦,神sè憔悴,事先带了不少的干粮吧?” 素梅咯咯笑起来:“你看我两手空空,连个大点的包袱都没有,能带多少干粮?”说着从袖中取出玉简,单手递过去。 噬骨长老一边伸手去接,一边面无表情的说道:“包袱让你扔了呗!哼哼,聪明人才带干粮!你在林子里有没有看见?那么多人饿死在里边,还不是因为过于托大的缘故?”说着将玉简凑近眼前,眯着眼睛去看。 忽然之间,他干枯如柴的手臂抖了一下,面上露出吃惊的神sè:“咦?我没看错?你竟然才用了不到九个时辰?哎呦,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不可多得的才女呢!你这成绩可不简单!不但女流之中十分少见,就算男子中也算强手了!” 素梅微微一笑:“托大师的福,我运气不错,一路行来还算顺利,没怎么耽搁。” 噬骨长老睁大双目瞧着她,见她神sè从容,颇有大家风范,忍不住连连点头:“好样的!你这成绩,可以排进百年高手榜了!可以进入前五十名内!按规矩,应该奖你灵丹六颗,另加银牌一块,可在圣山之内ziyou行走,只是不能进入圣殿……” 素梅欣喜的道:“多谢大师!” 噬骨长老回头瞧了瞧丹炉中的药物,道:“虽然火候过了,不是没有挽救之法,你等我一会儿。”说着转身进入了茅屋。 时候不大,就见他提着一个竹管走出来,向丹炉内倒了些淡黄sè的液体,又丢了点火晶进去,大约过了盏茶功夫,火熄了,炉内现出十余颗大若龙眼的丹丸,sè彩微黄,晶莹剔透,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味。 素梅还有些疑虑:“大师,这丹药含有金jing玉液,里面可能有毒呢!前面好些人都已经毒倒了!” 噬骨长老伸手捡了颗丢尽嘴里,一面品味,一面哈哈笑道:“放心吧!本来是有毒的,不过都已经炼没了!你拿六颗,剩下的归我!” “您老刚才倒了什么进去?” “嘿嘿,那可是我jing心收集的宝贝,用了十几种灵药浸泡出来的,便宜你了!这炉丹药原本每颗能增三十年功力,现在至少多了二十年!” 素梅大喜:“多谢您了!” “谢什么谢!你这女娃为人地道,带来的药材比别人多一倍,就连鳄鱼蛋也比别人的大,所以才多炼了几颗灵丹。我还要沾你的光呢!” “您老怎么知道鳄鱼蛋的大小?那都已经炼化了!” 噬骨长老伸手一指丹炉的角落:“看炉灰就知道!”说着摸出素梅先前给他的玉简,翻过来,用指甲在背面画了几笔,又道:“奖你的银牌不在我这儿,你要去圣才阁领取。” “圣才阁在哪?” “沿着这条道走下去,不多远就能看到。” 第170节 信天? 素梅收好灵丹,穿过小院,沿着屋后小径往前走。 绕过一片树林,眼前变得豁然开朗。 抬头看去,只见正前方十里外圣山巍峨,圣殿在山巅闪闪发光。绕山一周尽是平原,房屋宫殿星罗棋布,田园树木郁郁葱葱。绿茵铺地,凉风送爽,野樱怒放,红白相映,空气湿润而又清新,阳光明媚而又舒适。 “好地方啊!”素梅心中欢喜:“没想到万圣山竟然如此幽静美丽,跟闯关路上白骨尸横截然不同,要是能终ri生活在这里,未尝不能终老。” 继续往前走,房屋渐渐密集起来,大约走了里许,来到一条长街上。 街道入口处立着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妖市”两个大字,下面还有两行小字“出污泥而不染,擢清泉而不妖。”底下还有一个很小的印章,留下个名字“蒋介松”。 看见这两行字,素梅忍不住心生感慨:“不知这位蒋先生是谁,境界可不低呢!说的也是啊,我们妖族出身虽然不好,但也并非都是邪恶之辈,其中一样有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人。像我自己,嘿嘿,就不错嘛!”想到这里,禁不住嘻嘻笑出声来。 街道两边有不少的店铺,她没心思细瞧,只是大体瞄了一眼,发现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各种生活用品、灵药武器都有,还有一些构思奇巧的法器,也不知有没有用。 还没走完街道的四分之一,就在路边看到了“圣才阁”。 那是一个白石垒成的小楼,虽然不大,但是飞檐高翘,sè彩粉红,很有特sè。 大门敞开着,门前没有守门的卫兵。 素梅迈步而入,首先看到的是正对大门的接待厅。 厅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窗口开着。 透过窗口,可以看见一个年约三旬身着红衣的女子,正在伏案阅览。 她来到窗口,还没开口说话,就见窗内女子抬起头,抢先笑道:“您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素梅将玉简递了上去,微道:“我刚刚闯关进来,请多关照。” 那女子接过玉简看了看,然后迅速起身离座,打开一道侧门,道:“请您跟我来。” 素梅跟着对方走进一个小屋。 屋内摆设简洁明快,只有一张桌子和三四把椅子。 只听女子笑道:“您请稍待,我们阁主一会儿就过来。那边有茶水,想喝请自己倒。” 素梅点头:“谢了。” 女子转身出去,将门虚掩上。 素梅闲着无聊,便倒了一杯茶慢慢享用。 茶还不错,飘着一股清香,好似江南名茶碧螺chun一般。 时候不大,听见外面有人敲了敲门,然后门开了,走进一个中年文士,身着长袍,头戴方巾,长须白面,一双眼睛颇有神采。 “没想到这里也有儒生打扮的人,看来人不可貌相,是道是魔不能看外表,还要看内里修为。”素梅一面想,一面起身相迎。 文士将手一摆:“请坐,我们圣教ziyou自在,没那么多礼节!”说着走到桌边坐下,从腋下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放在桌上,道:“坐下说话,我有些话需要问你。” 素梅依言坐在对面,看见桌上摊开了纸笔,还有一块银光发亮的圆形腰牌,禁不住眼前一亮,暗道:“这就是给我的奖品了!” 文士望她一眼,微笑道:“先介绍一下,我姓蒋,名介松!主管此阁,负责管理圣教人才的备案。” 素梅禁不住睁大眼睛:“你就是蒋先生?妖市那块牌子是您写的?” 文士笑道:“不错!正是我的手书,没想到让你认出来了!很少有人留心呢!” 素梅禁不住肃然起敬。或许因为她的义父便是书生,所以对于有学问的读书人打心里佩服。 文士望着她道:“你能在九个时辰之内闯入圣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了。请教贵姓?” 素梅觉得对方面相和蔼,言辞可亲,于是感觉轻松起来,笑道:“我姓白,至于名字嘛,可有好几个呢!爹爹叫我丫丫,朋友叫我素梅,有时候还有人以为我该叫素贞,我也不知道叫哪个名字好。” 文士面带微笑点点头:“名字只是一个标记,我们圣教看重的是个人实力和境界的突破,不在乎这些表面的东西。你叫自己什么都成,今天是素梅,明天是素贞,后天是丫丫,又有何不可?我这里要登记下来,先写作素梅了?好吗?” “行,您看着写。” 文士提笔在雪白的纸上写了“素梅”两个字,然后问道:“你是哪里人士?修炼的哪门功夫?” 素梅心中踌躇,不想骗对方,缓了缓道:“四海为家,练的是家传的功夫,没有什么名堂。” 文士又点点头,也不追问细节,径自写上“四海为家,无名功夫”几个字,然后道:“我们圣教有不少的长老护法,很多的大人物,你都认识什么人?谁对你有所了解?” 素梅暗想:“很多人都知道我得了医仙令,更知道我跟许仙在一起。如果我照实说出来,那就大事不妙了!可是我也不能一个都不说啊。”心念电转,口中却道:“我认识的人极少,只是跟东海的花蕊仙娘朝过面,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 她知道,花蕊仙娘已经离开了中土,就算要找她核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仙娘是前辈高人,你能见她,福分不浅呢!”文士赞了一句,照直在纸上写了花蕊仙娘的名字,然后神情严肃的问道:“你也是圣教弟子,如果有一天,我们圣教要与那些所谓的正派名门开战,你选择站在哪一边?” 素梅想起宁七魅的凶恶,嫁衣女的惨象,又想起金山寺法显的固执,竹林七贤的狂妄,心里对这些人都没有好印象,因而脱口而出道:“我谁都不想帮!”话一出口又觉得这答案可能让对方不高兴,说不定会惹来很大的麻烦,连忙解释道:“我不会帮名门正派,不帮那些沽名钓誉的家伙。至于帮不帮圣教,要看当时的心情,还要看谁领兵打仗,若是先生您,我就帮!” 文士“嗯”了一声,点点头:“这也算魔门本sè了!看着顺眼就帮,不顺眼就不帮。不过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要提醒你:‘中立可以,反叛不行!’平常冲突还是小事,紧要关头可要站稳立场!否则圣主一定治你的罪!”说着提笔写了“中立”两个字,然后收起纸笔,道:“问题就问这么多。关于圣教,我还有些话要交代。” 素梅松一口气,没想到对方问的这么简单,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文士眼放jing光,问道:“你知道圣教的由来吗?以你看来,圣教都有什么特sè?跟那些名门正派有何不同?” 素梅摇头:“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请先生慢慢道来。” 文士抬头望向窗外,道:“这些问题是不好回答,很少有人去认真思考。我这样跟你说,圣教由来已久,可以说是源远流长,没有人知道具体从哪个年代开始的。早在远古时代,我们就有一些大人物,其中包括跟颛顼打仗,一怒撞到不周山的共工;跟天帝争神的刑天。刑天被帝砍了头,还能‘以ru为目,以脐为口,cāo干戚以舞’。还有追ri的夸父,填海的jing卫等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些狂放豪爽,不畏天地的人物,都是我们圣教的jing英呢!” 素梅听得有些吃惊:“原来是这样啊!真没想到,那么多英雄好汉都是我们圣教的人!” 文士收回目光望了她一眼:“历史上很多不拘一格的人都出自圣教!江湖传言,圣徒全是坏的,全是恶的,不做好事,专门害人,这纯粹是污蔑!” 素梅听得连连点头,随声附和道:“是啊,圣徒有好有坏,佛道两家也并非全是好人。我就是搞不明白,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凭什么说我们是妖魔?” 文士神情凝重起来,缓缓说道:“正邪之分有很多条,最关键的分野只有一个,那就是信不信天道!” “天道?”素梅没听明白。 “是的!我们生存的世界是怎么来的,究竟有没有创造天地的神灵?有没有造物主?” “谁知道呢?”素梅摇摇头。 “你说的一点没错!没有人知道问题的答案!我们圣教不信天,战天斗地,我们信的是自己。而所谓的名门正派都是信天,畏天,敬天的!” “是吗?我还是不明白。我听爹爹说,佛道的教义中并没有教人信天。” 文士哼了一声:“这两派的创始人信不信我不知道。可是你看看下面的信徒,哪个不信?非止佛道,自古以来,绝大多数人都是信天的,三皇五帝信天祭天,说人类是天神创造的,一开始造了两个人,一个是盘古,一个是女娲,后来所有的人都是女娲造出来的。于是皇帝自称为天子,不管干啥坏事,老百姓都得听他的话。每家每户也都有自己的‘天’,丈夫是妻子的天,父亲是儿子的天,族长是家族的天。信这个‘天’就是正人君子!不信就是邪魔歪道!” 素梅默然,停了好大一会儿,方道:“请问先生,你说到底有没有创造天地的神?”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才有了魔道共存的理由。魔道都在设法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正确的。结果或许我们是对的,或许人家是对的。不管如何,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们都要努力争取。” 第171节 圣教 听了蒋先生的一番话,素梅觉得对圣教增添了不少信心,最起码对圣教的理念有了些了解。 蒋介松还没有讲完,歇了片刻又道:“正因为相信至高无上天意的存在,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便千方百计的压抑自己的yu望,甚至提出‘存天理,灭人yu’的口号。而我们圣教则不然,我们看重自身的需求,看重人xing的解放,**的享乐。我们想到什么就去做,而不必顾虑太多。” 素梅赞道:“这样说来,还是我们圣教好!同样都是人生百年,我们活得自在多了!” 蒋介松微微一笑:“正邪两端,魔道两极,差别很大,不光是个人感受的不同,还影响生活的各个方面。那些正道中人压抑自己的本xing,教育出来的年轻人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我们圣教百花齐放,只要你有想法,就鼓励你去做,所以我们才有那么多的门派,多姿多彩的生活方式,多种多样的练功秘笈。” 素梅想了想道:“可是,我们圣教也有些门派做得太过了,杀害不少无辜的百姓,损害了圣教的荣誉。若能将他们清除出去就好了。” 蒋介松微微摇头:“要‘荣誉’有什么用?我们崇尚ziyou,信奉互不干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如果那些门派不求上进,冤有头,债有主,早晚会被淘汰。”说到这里,他面sè一整,神情变得肃穆起来,道:“不只是针对教派而言,对于个人ziyou,我们也不过多干涉。你可以跟别的圣徒起冲突,也可以杀了他们,我们都不会管!就算将来想脱离圣教,也是你应有的权力。但是有一点必须说明,脱离不等于背叛!如果叛教之后反过来残害圣徒,那样你将受到十倍的惩罚,不单个人被**,整个家族也会被清洗。你明白吗?” 素梅没想到圣教的管理竟然这样开明,连脱教都不管,禁不住用力点头:“先生请放心,我最多独善其身,也绝不会背叛圣教,就算一时手痒杀两个圣徒,也不会诚心危害圣教的根本!” 蒋介松微微颔首,将放在桌上的银牌往前推了推,“好!这是你闯关该得的奖品,你先收好了。我再给你讲讲本地的规矩。” 素梅将银牌拿在手里瞧着,看它闪闪发光,只有两寸大小,正面光洁如镜,反面刻着“圣山之宾”四个小字,禁不住有些奇怪:“这是什么意思?” 蒋先生笑了笑:“还不明白?拿了这块银牌,你就是圣山之宾了!可以四处行走,也可以ziyou出入,既是圣山的客人,也拥有监察的权力,只要发现圣教内部出现严重的叛逆,或者江湖上有什么风吹草动,比如说名门正派围攻圣教,都可以回来禀报。” “向谁禀报?” “根据级别,‘金牌贵人’直接禀报圣主;‘银牌之宾’上禀‘圣才阁’,由阁主上报圣主;‘铜牌使者’禀报‘琐事司’,然后逐级上报。” “这么说,我是要禀报给您了?” 蒋先生点点头:“只要我没有离职,你就可以找我,我不在了,你找下任阁主。” “嗯,我记住了,以后有事没事都找你!” 蒋介松笑了笑,又道:“我们圣教规模十分庞大,海外有圣女岛、恶魔岛;江湖上有十大教派和无数小门派;圣山之内还住着十几万人。圣山是圣教枢纽,上有三圣主,中有四阁主,下有十三司,再往下则是十大教派的长老护法。每个教派都有驻防圣山的任务,人员二十年一换,不得凋令不许ziyou出入。” 素梅听了,忍不住心中一动,问道:“您是说一般人不能随便进出圣山,进来就不能出去,只有圣使才能出去?对吗?如果有人想出去怎么办?” 蒋先生笑道:“圣山是个好地方!不但风景宜人,还有前代魔尊从天外带来的种子,种出各种灵丹妙药,更有不少高人隐身于此,可以寻到难得一见的功法。只要进来了,很少有人再想出去。正因如此,我们才设置层层管卡,不让普通人进来。至于那些驻守圣山的教众,过完二十年,大多数被淘汰,只有少数出类拔萃的人能留下来。圣徒进出都有规矩,除了十大教主之外,各门长老护法都不能随便出入圣山。” 素梅心里高兴,暗想:“这么说,我不怕撞到熟人了。”口中却问道:“若不能进出,岂非耳目闭塞,圣山就被封闭起来了?” “我们有两百个铜牌使者,二十个银牌之宾,同时在江湖上行走,还有各大门派的飞鸽传书,以及一些其他的方式,我不能对你细说。只要江湖上发生的事,稍微有点价值的,不出一天就会传进来。” 素梅眼珠一转,笑道:“请问先生,我想在圣山之内游览一番,都有哪些要注意的?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您对圣山如此熟悉。能不能给我讲讲?” 蒋介松笑了笑:“我是一阁之主,被你拿来当导游了!你现在是银牌之宾,只有圣殿不能进,除此之外哪里都能去。不过我可要提醒你,这里住着不少的高人,就算你有银牌,那些人也不睬你。尤其是你四处乱闯,万一闯进私人领地,能不能活着出来,全靠你自己的功力了!这属于私人纷争,我们不管的。” 素梅心道:“不管更好,我无论是偷是抢,都要设法将蜂王蜜弄来!”口中问道:“那么先生,您知道那些高人都住在哪里?” “这可说不准。不过你记住,圣山之上越往上走,居住的越是高手。圣山之巅有四个山崖,南边是青松崖,是大圣主‘南宫傲雪’的领地,西面是白虎崖,乃是二圣主‘西门残铁’的居所,东边是黑木崖,住的是三圣主‘东方惊龙’。这些地方都不能随便走,更不能硬闯。还有一面在北方,叫做‘黄石崖’,住了一群女人,xing格怪癖,跟疯子一样,可是功力极深,你也要小心了。至于别的地方嘛,问题还不是很大,虽然不一定讨得了好,至少xing命是能保得住的。” 素梅心里有了谱,忙道:“多谢您了!若没别的事,那我就走了。” 蒋介松将手一摆:“去吧,希望你运气好!” 第172节 昔日 出了圣才阁,素梅先在妖市上逛了逛,希望能凑巧找到蜂王蜜。那样以来,就不必去黄石崖动刀动剑了。 结果却没能如愿,别说见到,连个影子都没有。 有些店主一听蜂王蜜,就睁大眼睛叫道: “啥?几百年蜂王酿出的蜜?你别逗了!” “蜂王真能活几百年,早成jing了,就算酿蜜,也不是凡人能采得了的!” “我劝你啊,还是买点普通的蜂蜜得了!我这里有上好的槐花蜜,荆柯蜜,插花蜜,一样能润肺止咳,宁心安神。” 素梅摇头往外走:“不要!您留着自个儿喝吧!” 一连问了好几个地方,得到的答案都说“不知道”。最后,她好歹在一家圣药店得到了消息。 那店位于妖市最佳地段,规模很大,店内摆满了各种稀缺药材,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店老板是一个头顶光秃的老头,身材矮胖,逢人便笑,一张大嘴咧到腮边:“姑娘问蜂王蜜啊?你还真问对人了!若干年前,本店就曾卖过。那些年,每到chun夏之交,都有货送过来……” 素梅听得欣喜,赶忙问道:“那现在呢?还有货吗?” “现在哪还有货?那东西一出来就抢光了!还能留到现在?” “你怎么不再进一些来?” 老头瞧她一眼:“几十年里了,一直没有货源,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别的店里呢?别的店有没有?” 老头将头抬得老高,笑道:“姑娘小瞧我了!我这里若没有,别人那里你问都不用问!本店也算是老字号了,家父当年是前任圣主‘阳起石’的手下亲兵,圣主夫人养了一群罕见的蜜蜂,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酿出的蜜乃是天下极品,平常都拿去供奉天界魔尊的。若有多出来的,才拿到本店销售。那东西奇贵无比,一两能换五十棵‘鹿角灵芝’,足够增长百年功力的……” 素梅问道:“什么‘鹿角灵芝’?您知道教主夫人姓什么?” 老头没答她“鹿角灵芝”的话,却道:“复姓令狐!你不知道?嗨,你年纪太轻了,不知道她也情有可原。想当年,令狐夫人可是天底下罕见的美人呢,跟颠倒众生的‘子夜’姑娘可堪一比,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可惜啊!唉,真可惜了!”老头说到这里,忍不住连连叹息,就连裂开的大嘴也收了回去。 素梅不解:“老人家,你可惜什么?令狐夫人怎么了?”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千万别忽然死了,若连蜜蜂也飞走了,岂不是一切全完了!” 老头叹道:“自从阳圣主被许逊捉了去,令狐夫人就变得疯疯癫癫,一夜之间愁白了满头青丝,就连蜂王酿成的蜂蜜也懒得割了,每天只知道坐在黄石崖边,双目无神,念念叨叨,也不知说些什么,唉,真可怜呐!” 素梅跟着叹了口气,想起义父当年也被许逊捉去,锁了琵琶骨关在后院很多年,自己被困于宁幽宫,连个解救的人都没有,当时真受了不少的苦,就忍不住恨道:“许逊那厮,真不是好东西!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心里还想说:“他连自己的孙子都害了!让许仙流落世上受苦,到现在都迷迷糊糊,头脑不清!他这个爷爷真不像话!” 老头点了点头:“姑娘说的不错!当时一场大战,我们圣教损失惨重,好多高手都没能回来,以至于到现在黄石崖边还住着一群寡妇……” 素梅对于当年的事也不是很了解,她每次去问义父,义父都变得很烦躁,从来不愿细讲事情的经过,这时候听见老头谈论往事,不由得勾起好奇心,问道:“令尊当年侍奉圣主,他那时有没有去?” 老头眉毛一挑:“怎么没有?可惜当年他虽然侥幸逃回来,却被人家骂了好多年!连令狐夫人也恼他,再不愿瞧他一眼!” “为何受到责骂?” “他是圣主亲兵,圣主被捉,他却逃了回来,就凭这一条,就该担很大的罪!” “那是!主人没逃,他怎么能先逃了呢?” 老头面sè有些泛红,神情变得激动起来,大声道:“可是这也不能怪他!他是听命行事!” “听命行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头看看四周,发现正有几个人瞧着这边,显然被自己说话的声音惊着了,于是略微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当年发生的事很蹊跷,圣教几十万人,却被许逊区区十万人所败。奇怪的地方很多,先是大战之前来了个名叫‘张酷’的书生,自称熟读兵法韬略,胸怀十万甲兵,愿为阳圣主出谋划策;后有圣教九**器莫名失踪,只剩下一件‘逆天遮阳伞’,本来可以抵御天雷、仙剑的,也不知被谁弄坏了,破了一个很大的窟窿;再后来兵败白水滩,大军突围之时,圣主听了那书生的计策,使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由三圣主南宫傲雪率众走大道,他带着十几个顶尖高手抄小道,原以为只要能抢先一步回到圣山,就能再度调兵遣将,在云梦大泽中布下埋伏,然后给许逊迎头一击!可是没想到,最后三圣主带领的大队人马逃回来一半,大圣主和十几位高手竟然全军覆没了!这怎么可能啊?那都是圣门jing英!每个人都有几百年的修为!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响当当的角sè!竟然没有逃回来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直到如今,许多年过去,也没有人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素梅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段故事,只听得目驰神张,心惊肉跳! “哇,没想到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这事是很奇怪哩!” 老头又补充道:“当年我爹是跟着三圣主回来的,一路上并没有太费力,虽然遇敌重重拦阻,也都冲过来了。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能怪他,他被人冤枉了。” 素梅沉思片刻道:“南宫傲雪?那就是如今的大圣主了?当年去的顶尖高手,是否只有他一个逃回来?” 老头“嗯”了一声,环顾周遭,不敢再说下去。他显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第173节 望夫 素梅不愿再耽搁时间,离开药店朝圣山走去。 一路看见不少美丽的庄园,掩映在绿树丛中,周围芳草青青,点缀着鲜艳的花朵。 渐渐来到圣山北麓,沿着山路上行两三里,山路便不再上行,眼前现出一个赭黄sè的石壁。 石壁足有两三百丈高,看上去并不陡峭,有很多突起的棱角,还有些小小的平台,长满了耐yin的紫萼、兰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白sè小花。 空气中弥漫着花蕊的清香以及一股淡淡的甜香,闻起来好似蜂蜜的味道。 素梅心情一振,暗道:“说不定蜂巢就在岩壁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太方便了!我悄悄上去,趁那令狐夫人不在,偷偷取点蜂蜜就走。听说那女人功力很高,能不惊动她,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站在崖下定睛细瞧,希望能看到采花的蜜蜂。 如果说蜜蜂真有拳头大小,不可能逃过她的法眼! 只要能看清那群蜜蜂飞行的轨迹,自然能找到蜂巢的所在。 “小蜜蜂,嗡嗡嗡,飞到西来飞到东。多采花,勤酿蜜,万紫千红真美丽。” 闲着无聊,她轻声哼着不知何处听来的童谣,脑海中憧憬着一群蜜蜂从眼前飞过的情景。 可是看来看去,看了半个时辰,都没能看见一只大个的蜜蜂! 有的只是苍鹰、兀鹫,还有一些长嘴细腿、眼放绿光的猛禽,不时在山巅、头顶掠过! “奇怪,怎么看不见呢?难道说那些辛苦几百年的蜜蜂累了?今天不干活?要休息一天?好像不对啊!现在是正是chun暖花开的时候,现在不采花,难不成要到冬天去采?” 又看了盏茶功夫,还是没能看见一只。 她觉得不能再等了,无论如何,都应该上去瞧瞧。 不到黄河心不死!有没有蜂王蜜,都要看个清楚! “可是,我该沿着山路绕到前面,然后顺大路往上去呢?还是直接攀岩而上呢?让我好好想想,这崖顶上乃是令狐夫人的领地!我若是走大路上去,说不定要叩关登门,接受一番问询,她要是问我:‘你来做啥的?’我该怎么回答?若是让我进去还好说,不让进可咋办?换一个思路,我要是攀岩而上,就不用担心被人询问了!不过这样也有一个顾虑,就怕在山顶被人碰见!那令狐夫人不是好相与的,若见了不速之客,能与我善罢甘休吗?” 略一琢磨,她将心一横:“反正想也想不明白!成败都要看运气!怎么简单怎么整!我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这回是怎么了?” 想到这里,她一提真气,“噌”的窜出二十几多丈,然后脚踩岩壁,一下又是二十丈,只是五六下的功夫,已经攀爬了一半!立足在一小块平地上稍事休息,顺手拔了朵白sè的小花,凑近鼻子上慢慢闻着。 一股淡淡的香味直入肺腑,几乎把所有的疲劳忧虑全都赶走了! 素梅心中一动:“这花能提神醒脑,应该有名堂!怪不得令狐夫人常住黄石崖,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些白花的缘故。可是,我为何还是看不见蜜蜂呢?” 转念一想:“临来之前,那位姓胡的书生曾经说过:‘那里的蜂王每隔十年产一次蜜’,难道说竟然是真的?” “要是今年不酿蜜,那我不白来了?令狐夫人疯了,还会保留陈年的蜂蜜吗?” 她心里一急,脚下一用力,再度窜了出去! 空中换了几口气,伸手搭在悬崖顶端,只要一翻身,就能上去了! 她没有立即上去,而是悄悄从崖下伸出头来。 “嗯,先看看有没有人!千万别让人瞧见!” 心中想着,探头四面观瞧! 谁知才看了第一眼,她就呆住了! “呀!” 心中一阵慌乱,浑身变得僵硬,手臂无力,差点滚落悬崖去! 近在咫尺,她看见一个人! 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面如白纸,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站在崖边! “令狐夫人!” 素梅几乎要惊叫起来! 本以为能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一点点蜂王蜜! 可是刚刚登上崖顶,就见到了正主! 而且这位正主是被蒋介松认为“极危险的”的疯女人! 素梅手抓悬崖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这位前代圣主夫人将会拿自己怎么办。 近在咫尺,如果对方动手,她想躲也躲不开! 她心中存有一分侥幸:“希望这女人别疯得那么厉害!我虽有偷蜂王蜜的嫌疑,毕竟还没来得及下手,现在被捉,顶多判个私闯民宅的罪名。何况,我还能辩解一番,说是误闯而入。” 等了好大一会儿,那女子却没有任何动静! “奇怪!”素梅抬头细瞧,只见站在崖边的人表情木然,神思不属,双眼茫然看着远方,瞳孔中没有一点神采;手足丝毫不动,仿佛泥塑木雕,又像没睡醒一般!任凭山风吹过,衣裙随风摆动,人却形同枯木!看不出一点活着的生气! 素梅心道:“这人果然疯了!连我来到近前都不知道,一动不动站在崖边,难道想变成望夫石啊?嘿嘿,这样也好!” 她不敢打扰对方,悄悄从崖下翻上来,轻轻从对方身侧飘过! 走出十余丈之后,还没听见女子还的动静! 素梅略微放了心,回头看去,只见那女子消瘦的身躯站在巨大的山崖上,显得那样的渺小无助! 想起药店老板所说的话:“自从阳圣主被许逊捉了去,令狐夫人就变得疯疯癫癫,一夜之间愁白了满头青丝……”素梅心里也微微有些难过,可是又有些不解:“听说这位夫人当年也是难得的美人,可如今怎么变得仿佛孤魂野鬼一般?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难道说爱上一个人,就连xing命都不要了?思念一个人,竟然会如此的可怕?何况她相公并不一定就死了!说不定还活得好好的呢!她这样折磨自己,究竟值不值?” 正在这时,只听那女子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自语道:“思见chun花月,含笑当道路。逢侬多yu擿,可怜持自误。唉!可怜我自己误了自己!”说话间,肩膀也有些动了! 素梅吓了一跳:“不好!她是要回过神来了!可不能让她看见我!”连忙飘远几丈,躲在一块突起的大石下观瞧。 就见那女子将手一招,便有数朵白花从丈许外飞入手中! 然后听见她低声断断续续的道:“阳哥,当年你为了讨我欢心,特意偷上昆仑山,将‘灵心葳蕤’移植过来……可是我没有兴奋几天,便又不高兴了!是我对不起你……都怪我当年太任xing……没有好好爱你……更不该让你去南昌城采那白莲花……你去的时候是在三月里,我等到九月,也没见你回来……唉……别在三阳初,望还九秋暮,恶见东流水,终年不西顾……” 第174节 盗蜜 那女子时而懊悔,时而痛恨,时而诅咒,时而伤心。 素梅听她自怨自艾,心里头也替她难过。 幸而女子始终面对悬崖,没有转过头来。 素梅也不用担心被对方发现。 又过一会儿,她从石头后面走出来,悄悄离开了当地。 大约走了百余步,前面出现一片小树林。 穿过树林,眼前忽然出现一堆雪白的花丛! 那丛花主要由崖下所见的白花构成,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凑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印章模样,直径足有十丈大小! 白花丛中点缀着几排黄sè的花朵,仔细一看,赫然竟是“令狐”两个字! 素梅吃了一惊:“这是谁献给令狐夫人的花?手笔不小呢!肯定费了不少心思!难道说是阳圣主当年,为了讨好夫人jing心栽植的?嗯,是有这种可能!怪不得夫人疯疯癫癫!每天看到这些花,再加上心中愧疚,riri懊悔之下,不疯才怪!多情害人呢!” 正在感叹之际,忽见几只蜜蜂从远处飞过来! 那蜂个头奇大,足有拳头大小!翅膀展开来,仿佛鹌鹑一般!就连那嗡嗡的叫声,也比普通蜜蜂大了许多!在花丛上盘旋片刻,落在鲜花丛中,开始采集花蜜。 “天!真来了!”素梅心中狂喜:“我说悬崖下看不到,原来用不着飞那么远,就能找到大片的‘灵心葳蕤’!看来这些蜜蜂也不是傻子,知道采花先从近处开始。我可要盯紧了,看它们往哪里飞!真是天助我也!” 她悄悄退后几步,隐身于树林之中,静静的瞧着。 等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一只蜜蜂从花丛里飞起来,展开翅膀往回飞去。 素梅悄悄跟在后面,穿林绕石,行了里许,来到一处破败的宅院前。 院子已经多年没人整理,满地杂草,房屋颓败,残垣断壁。 三间草房倒了一间,院墙也缺了一个口子。 这样的房子显然已经没法居住了。 不知那令狐夫人住在哪里,如果真的住在这破旧不堪的地方,那真太委屈她了。 就在那间倒掉的草房前,竖立着一个巨大的蜂箱,高有七八尺,粗约三人合抱。顶上有个盖子,盖子下沿,有两个尺许大的孔洞,拳头大的蜜蜂就从孔里飞进飞出。 蜂箱下面也有个小孔,似乎是专门为割蜜留下来的。不割蜜的时候就用牛皮纸封着。 素梅站在院外,心中有些犹豫。 来此之前,她只以为蜂巢会生在野外山林之中,那样偷偷采点蜂蜜,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算被人家捉住,也可以从容辩解。 可是现在蜂巢竟然就摆在人家院子里,再要冒然闯进去采割,那就有些不同了。 这不单是偷窃抢掠的问题,更是目中无人,骄横无礼的表现。采蜜本身没什么,但不能无视主人的存在。 “令狐夫人虽然神智不清,但也不是任人羞辱的主。她若忽然走回来,看见我明目张胆采了她的蜂蜜,必然会以xing命相搏!” 再说,就算对方一直不回来,素梅也不愿“欺人太甚”。 她与人相争,一向留有余地。 如果对方是蛮不讲理的人,她自然不用客气。可是面对一个因情而癫的女子,她就有些下不了手了。 “我该怎么办?难道说留在这里等对方回来?” “若是人家坚决不给怎么办?这蜂王蜜我是一定要拿到的!现在不拿,后面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我既然偷偷上了崖,又闯进人家的领地,怎么能半途而废,妄想做什么好人呢?” “为了许仙,就算对不起人家,我也只好先做了!何况这位夫人又用不着那么多蜂蜜,蜜留着也是浪费!还不如让我拿去救人!”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周围有什么人,素梅决定不再犹豫,先将蜂蜜取在手里再说。 只有先拿到蜂蜜,才能进退有据,化被动为主动。 她纵身进了院子,悄悄走到蜂箱跟前,摸出事先备好的玉瓶,然后将蜂箱底下封闭小孔的牛皮纸揭开来。 刚一打开,根本用不着动用宝剑去割,就见一道黏黏的蜂蜜从小孔里缓缓流了出来! 素梅忙用玉瓶接住,一双眼睛却抬头去看蜂箱顶上的孔洞,生怕蜜蜂飞出来蛰人。 那么大的蜂子,叮一下也不是好受的!要是一群蜜蜂飞出来,那还不要人的命! 按说割蜜之前应该先将那两个孔封住,不过素梅没有足够的时间,不得不冒险行事。 好在蜂蜜自动流了出来,蜂巢未损,那些蜂蜜便没有动静。 素梅暗叫侥幸,心道:“这位令狐夫人真是好人哩,竟然将蜂箱设计得这么好!等下我得谢谢人家,不能就这样走了!” 眼看收集了大半瓶,快有一斤的样子,素梅觉得够了。 “这蜂王蜜很珍贵,一两能换五十棵鹿角灵芝,我只是拿来做为药引,就算给那位胡先生一些,想来也足够了。” 她小心翼翼的用牛皮纸将小孔重又封好,仔细看看没有渗漏,这才将采集的蜂蜜收进背囊里,面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大功告成!这下许仙有救了!哈哈!” 转过身来,她忽然呆住!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院墙边,不知何时静悄悄站着一个人! 一个白头如雪,面无血sè,形容枯槁的女人,正拿一双怨毒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是何时来的,也不知道她站在那里多久了! 素梅心中生寒:“这位夫人根本就没有疯!她先前在悬崖边明明看见我了,却装作没看见!可怜我还以为自己运气好,这下被人家逮住了,可怎么办?硬拼,未必拼得过她!还是先礼后兵,看她怎么说。” 那女子只是冷冷的瞧着,既不开口说话,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素梅走上前去恭敬行礼,面上尽量堆起微笑,柔声说道:“夫人在上,我为了救人,未打招呼便盗用了您的蜂蜜。实在是情非得已,请您谅解。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做出补偿。” 女子苍白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双眼睛却看向素梅身后。 素梅心道:“又在吓我!不看我,却看我身后做什么?不对,这人究竟疯了没有?” 正在狐疑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丝微弱的风声! “呀!身后还有人!” 素梅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瞧,就见一只巨大的丝网从天而降!一下子将她罩在里面! 她来不及抽出宝剑,只能用手撕扯! 无奈那网仿佛天蚕丝织就,虽然看起来很薄,然而却十分坚韧,身在网中,再难逃脱! 被人家瓮中捉鳖,素梅好生懊悔! 第175节 小瑚 丝网越收越紧,将素梅捆成粽子一般。 等到网收起来时,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得死死的,整个人成了一条木棍。 素梅大声叫道:“喂,喂,不要吓我啊!我只是取点蜂蜜而已,罪不至死!诸位行行好,快放了我吧!” 令狐夫人一声不吭,面上露出怜悯的神sè,仿佛在看行将被宰的小鸡、小鸭一般。 两个相貌不俗的中年女子在素梅身上搜索了一阵,将她携带的东西全都摸了出来!其中包括寒光闪闪的天圣剑,“银牌之宾”的腰牌,还有刚刚放进背囊的那瓶蜂王蜜! 其中一位女子将腰牌递给令狐夫人,然后侍立旁边等候吩咐。 令狐夫人摸索着令牌,面sè变得愈加寒冷!眼中的慈悲也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忿怒! 也没见她迈动脚步,整个人却忽然前进了几步,移形换影来到素梅面前,“噌”的抄起天圣剑,在手里抖了一抖,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素梅,口中发出低哑干涩的声音:“是……谁派你来的?好大的胆子!” 素梅叫屈道:“没人派我来!我家里有人生病,听人说吃了蜂王蜜才能治好,我是没办法才来这里的!求夫人大慈大悲,原谅我的冒失!” 令狐夫人摇摇头,冷酷的面上露出不屑的神情,问道:“得的……什么病?你听谁说蜂王蜜有效?休想找什么借口!你敢来到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素梅想起了胡先生,忍不住叫道:“我哥哥,大概得了……失心疯!是一位姓胡的先生指引我过来的!临来时他还给了我一个信封,让我转交给您!” “姓胡?”令狐夫人面sè微变,“信封在哪?就是那一封吗?” “对,请您打开看看!我诚心诚意,一直没敢拆口,就为了捎给夫人您!” 这样说也不知有没有用,事到临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令狐夫人凌空将信封从地上抓了起来,轻轻甩了一下,然后从一端打开来。 她伸出干枯的手指,从里面取出一页素笺,展开看时,只见上面题了四行字:“梦里花开四十年,光yin流转隔一箭,荼蘼开尽犹未足,三生石上草荏苒。” 她看得似懂非懂,禁不住微微皱了皱眉:“你送这封信来,是什么意思?这姓胡的,我又不认识他!” 再往下看,底下配着一副画,画的是芳草萋萋的山丘上坐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头上顶着一轮明月!边上还题着一行小字:“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令狐夫人的手猛的抖动了一下! 她的双目盯着画上的女子,苍白的面sè骤然变得绯红,大声问道:“这幅画,你从哪里得来的?” 素梅一看有门儿,禁不住心中一喜,连忙答道:“钱塘知县有位西席,名叫‘胡子规’,一直在收集灵药,已经收齐了藿香jing,还魂烟,相思草,只差一味‘蜂王蜜’。他自己限于某种原因来不了圣山,见我也在求药,便给我指点了一条明路,让我到这里找您。” “他要这些灵药做什么?捎来这幅画,难道说,他……已经找到小瑚了?这……怎么可能?就连本门长老都没找到,他怎么先办到的?” 素梅一时之间听不明白,只能坐在地上傻笑。 令狐夫人收回目光,双目盯着画中的女子,面上的红sè渐渐退去,良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小瑚,姐姐对不起你!当年家族大难,本该我去应劫的!但我贪恋红尘,想跟阳哥多聚几年,就偷偷溜走了,让你待我而死!谁知道后来却发生那么多的事!没隔多久,阳哥便离我而去!妹妹,我拆散你的美满婚姻,却没得到自己的幸福!早知今ri,何必当初!与其行尸走肉,我还不如那时就死了!” 素梅看她又开始自怨自艾,生怕她迷迷糊糊犯了病,不得不低声叫道:“我不是坏人,请夫人放了我!我还要回去见胡先生呢!” 令狐夫人抬起头,瞧她一眼,口气还有些生硬,说道:“放是可以放的,蜂蜜也可以给你!不过你目无尊长,私闯黄石崖,总要受点惩戒!” 素梅吃了一惊:“还要惩戒?夫人啊,您看我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一路费尽心机,过刀山,下火海,终于让您知道亲人的消息,多么不容易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奖励我,怎么还要惩罚我呢?” 令狐夫人轻“哼”道:“你没看见外面的告示?擅闯本地者,死!我现在不杀你,只要你一根手指!难道还不满意?” 素梅吓得将双手缩进袖子里,叫道:“呀!不行不行!您要是砍了我的手指,我回去路上遇到强敌,就无法保住蜂蜜了!到时候胡先生拿不到灵药,岂不要难过?” 令狐夫人微微摇头:“你平ri哪一只手用剑?我只砍另外一只手的无名指!不要紧的!我小心一点儿砍,不损经脉,不多流血,别怕!” 素梅yu哭无泪,只能惨叫:“不要啊,夫人!” 令狐夫人伸出手来去拉她的袖子,一面安慰道:“不会很疼的,只是留个记号而已,让你出门不得炫耀。也好jing示世人,让他们不敢再来!” 危机关头,素梅心智忽开,大声叫道:“别!我告诉你一个惊人的消息!事关阳圣主的!他可能没有死!” “什么?”令狐夫人手中的宝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另外两个中年女子也纷纷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阳圣主他没有死?” 素梅挣扎了两下,道:“快帮我解开!解开我告诉你们!” 二女迟疑着没有动。 素梅趁人打铁再叫:“夫人啊,您何苦跟我一个女孩子过不去,非要砍我手指呢?砍了手指,对您也没什么益处,不如做个人情,放我下山去吧!” 令狐夫人呆呆的站着,口中喃喃的道:“阳哥没死?我听南宫圣主说,他手下有人亲眼看见阳哥被一个名叫‘张酷’的书生害死了……” 素梅心中一滞,暗道:“这个南宫圣主真不是好东西!怪不得爹爹不让我来万圣山,原来他已经让人家害了!凭空背负杀害圣主的罪名,也真委屈了他!” 令狐夫人老泪纵横,眼前昏昏花花,停了好大一会儿才醒过神来。 她用衣袖抹了眼泪,轻轻抬起天圣剑,一剑将绑缚素梅的绳索斩断。 “说吧,姑娘,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为啥说阳哥还活着?” 素梅揉了揉手腕,语气坚定的道:“我有确切消息,当年阳圣主并没有死,而是被许逊和一帮天兵捉住了。当时被捉的除了阳圣主之外,还有一宫二殿三教四门的教主。这些人都被关押在一个地方,很可能还在中土!” 令狐夫人激动得手足乱颤:“被关在哪里?我要去救阳哥!” 素梅缓缓说道:“要么被囚在名山大川,要么在仙家的洞天福地。至于到底在哪里,我现在也吃不准。我师傅尾三先生此刻正踏遍大江南北,四处寻找他们的踪迹。夫人若有余力,也可以派出人手外出寻找。” 令狐夫人口唇颤抖着道:“你……没有骗我?” “我哪敢骗夫人?给我三五年的功夫,若还找不到阳圣主的下落,我回来让您砍整只手臂!” “好!好!只要阳哥没死,哪怕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快,快将蜂蜜帮她收好!” “姑娘,这是你的宝剑,也还给你了!” 第176节 吃书 搁下素梅满载而归返回钱塘县不提,再说深在地底、苦难深重的梁山伯。 自从比武之时偶露峥嵘,山伯就成了“冥界隐士”,背负一生的厄运总算到头了! 时光飞快,眨眼过去两个多月。 这些天,他干脆搬到郑玄那里,与博学多才的郑康成同吃、同住、共读书,闲时研讨,累了就静坐练功。 经过这段时间的静坐,他的阳魂已经累计到十八点。只要能达到百点,就能返回阳世了。他心中充满了希望! 不过他也明白,要想登上天界去寻英台,还早得很呢! 照目前这个速度,天知道要修多少年,才能跨过道道鸿沟? 即便如此,他也不怕! 他已经饱经磨难,不会为暂时的挫折气馁。 “尽人事,听天命。只要自己努力过,就不会后悔!” 他目前能做的,就是抓紧一切时间修炼,争取早ri补足阳魂。 郑玄见他读书静坐十分用功,一方面感到欣慰,另一方面也怕他变成书呆子。 一ri,郑玄实在忍不住了,劝道:“你还年轻,应该多出去走走!多见点生人,与他们交流切磋!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才是书生本sè!” 山伯点头道:“老师说的是,等我读完这些书,就出去走动走动。” 郑玄叹了口气:“你这样读书,何时能读得完?” 山伯从书卷中抬起头来,问道:“老师,您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读得快些,同时还能记得牢?” 郑玄凝视着他,缓缓说道:“读书有三法,你可知道?” 山伯来了兴致,忙问道:“哪三法?” 郑玄道:“‘神读’,‘人读’,‘鬼读’!你现在读书,还保留人的习惯,一字一句,逐页翻看,这就是典型的‘人读’,读得细,速度慢,还不容易记住。” 山伯皱了皱眉:“那么,何谓‘神读’呢?” “神人读法,观其大意。” “只看大意,是不是太粗糙了?弟子愚见,如果读得太快,往往成了囫囵吞枣,反而不如jing读。” 郑玄摇摇头:“快,不等于粗。神仙读书是不需要用眼睛看的!他们放出神识,便能将书中的知识吸入脑海,一目千行,疏而不漏。” “一目千行?”山伯露出神往的表情,继而面sè一暗:“可惜我们都是鬼身,要想成神,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郑玄淡淡的道:“撇却‘神读’,尚有‘鬼读’之法!” 山伯睁大眼睛:“鬼又有何读法?” “‘鬼读’就是吃书!” 山伯吃了一惊:“吃……书?这些书能吃的?吃在腹中,又怎能进入脑海?” 郑玄微微一笑:“鬼身而已,五脏之魂魄在,五灵合一,入腹便是入恼,触魂便化为神智。” 山伯捧起书稿,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油墨气息扑面而来:“老师,这书……恐怕不好吃呢!” 郑玄笑了笑:“你刚刚做鬼,自然不太习惯。若是老鬼,就不觉着什么了。” 山伯轻叹道:“可惜啊!这些书字字珠玑,我真盼着吃进肚子里,然后到人世默写出来。那样您的书就能流传后世了!” 郑玄双目放出异样的神采:“你说得不错!我已经错过了外出放风的机会,不过你还是新鬼,这法子说不定能行。” 山伯没听明白:“放风?” 郑玄解释道:“就是每年七月,所有未满百年的新鬼都能出去透透气,欣赏外面的湖光山sè,莺歌燕舞,万紫千红,陶冶一下情cāo,回来才能更加用心的改造。像我这样超过一百年的老家伙,失去了改造价值,就没有那样的待遇了!” 山伯安慰道:“老师要想出去,早就出去了!您只是不想喝孟婆茶,不想毁掉辛苦撰写的书籍而已。” 郑玄点点头:“是啊!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收集到足够的素材,等我写好了,却不能带出去。我不甘心!”说到这里,他走到门口四面瞧了瞧,眼见四面无人,才关上房门,走回来低声道:“你崔师兄为何迟迟不去?你知道其中的缘故吗?” 山伯摇头:“他不是在做判官吗?是不是想谋个出身,下辈子好过一点?” 郑玄将声音压得极低,飞快说道:“冥界有些官职是能出入阳世的。比如八府巡按,五鬼巡查使等。我想让他谋个这样的差事,或许能将书带出去!可惜他运气不好,总也没有机会!” 山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可叹弟子孤陋寡闻,还不知道冥界的官场情形,老师您说说看,冥界的管理是怎样的?” 郑玄望他一眼,提高了声音,缓缓说道:“这有何难?我一说你就知道了!” “弟子洗耳恭听!” “俗语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道何谓三界?天界,人界,冥界是也;天界最高,冥界最低,人居两者之间,可上可下。冥界是天、人的延续,跟天界一样采用“心”、“物”二元管理体系,其中玉帝通过东岳大帝主管七十六司的官僚体系,佛宗则通过地藏王菩萨和遍布幽冥的佛坛来弘扬佛法,借以拔升众鬼的心xing。十殿阎罗同时接受佛道两家制约,乃是冥界决策的关键人物。” “冥界都有哪些官职?” “官职颇为复杂,按照等级,一共分为九品。阎王一下分别为:‘公’一品,‘侯’二品,‘伯’三品,‘司’四品,‘郡’五品,‘县’六品,‘乡’七品,‘亭’八品,‘里’九品。” 山伯笑道:“这不跟阳世差不多嘛?那么‘判官’呢,像崔师兄一般,该是几品?” “判官?职别不一,根据年限资历,从七品到二品的都有。冥界升官并不容易,你崔师兄给阎王做了百年的文书,到现在也只是个‘五品通判’。” “五品,也不算低了!” 郑玄望他一眼:“你才至yin间,就成了‘冥界隐士’,虽然没有官品,却拥有超然的地位,不受五品一下官员的制约,这待遇很不错了!” 山伯微微一笑:“弟子运气也不是很差!” 郑玄转头他顾,有意无意的道:“你有‘隐士’身份,若能接下师兄的职位,升官将会快得多!毫无疑问,你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语气平缓,山伯却吃了一惊:“您说让我接替师兄的位子?” 郑玄叹了口气:“崔琰厌倦了这里,他想转世投胎,去享荣华富贵。可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替他目前的工作,所以阎王暂时不肯放他。” 山伯有些犹豫,心道:“我刚刚清闲了几天,真不想受那个约束,当了官就会忙起来,没有时间修炼可不成!可是换个角度想,当官就一定很忙吗?那倒是未必!再说,接近阎王才有机会找到快速补足阳魂的法子……”一时之间不知何去何从,只好说道:“此事不急,待弟子好好想想再说。老师,您刚才提到吃书之法,真是令人吃惊!可惜我吃不惯,要不然就方便多了,也不用挖空心思做官。” 郑玄转头望向窗外,停了片刻,忽然“嘿嘿”笑道:“吃不贯书稿?嘻!我有法子了!” “老师有什么法子?” “书吃不得,草却能吃得!从今而后,我以书带草为纸,每成一卷,扎成一束。让你一口吞下,那便成了!” 山伯吃惊的睁大眼睛:“古人茹毛饮血,您让我做牛做马,不吃粮食,改吃青草了!” “束带草的味道不错!嘿嘿,一吞一卷,入腹难忘,何乐而不为?” 第177节 买书 又过一ri,山伯终于受不了郑玄的催促,决定放下书本,出去走走。 “可是,冥界这么大,我该去哪儿呢?出去会不会迷路?要是能找张地图就好了!” 站在门口,他一时不知往何处迈步。 郑玄将手一挥,大声道:“一直往东走!你先去一趟老龙潭庙会,顺便到‘黄父鬼’那里瞧瞧,若有新书的话,帮我弄几本来!” “黄父鬼?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那是一个人,一个摆书摊的老头!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书,时不时有些jing品。这些年,我从那里讨到不少好玩意!” 一听说yin间也有书商,山伯顿时来了jing神:“好,那我就走一趟!若有好书,一定帮你带回来!” 郑玄又道:“慢点走!我这里还有些银币,你都带去!黄父鬼吝啬得很,他卖的书很贵!别忘了讨价还价,最好报我的名号,否则肯定给他宰了!” 山伯头也不回,拍拍口袋,笑道:“我这儿有大堆的冥币,正愁找不到用场!” 郑玄“呵呵”笑道:“别逗了!拍那么大劲儿,连点声响都没有,年轻人就知道吹牛!” 山伯毫不在意的道:“放心吧!老师!我是怕您房子太狭小,要不然把黄父鬼那儿的书都给您搬来!再顺便找两个泥瓦匠,在周围加两间房子,让您老住得舒坦点儿!” 郑玄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轻“哼“一声:“净胡说!若有大堆的金币,你可要当心点!” 山伯走出十余步,闻言停住脚步,转身问道:“当心啥?您怕我被人家抢了?yin间也有那么多的强盗?” 郑玄哂笑道:“强盗不足畏,可怕的是缠人的女鬼!你若年少多金,一不小心就能招来大群的女鬼,想甩都甩不脱!” 山伯吃了一惊:“这……还有这种事,如此说来,我可要小心点了。” 一路向东,尽是山林衰草。 冥界光线昏暗,生出的草木也sè泽灰暗,没有阳间青翠yu滴的感觉。 这种风光看得多了,能令人生出哀伤愁苦的心情。 路上也没有人,周围连点声音也没有。 既没有秋虫呢喃,也没有鸟雀啼鸣。 这是一片死地,缺少欢歌笑语的地方。 山伯越走越觉得郁闷,心头压抑得很。 不住不觉,他又想起了英台,禁不住叹了口气:“一别数月,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知道多想无益,只能将悲痛压在心里。 好在这样的山路没走多久,就到了地方。 他终于又看到人,虽然不多,总有百十来个的样子,还看到所谓的“老龙潭”。 在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松林中,有道汩汩外溢的寒泉,泉水蕴积下来,成了一潭冷水。 那潭足有十来亩大小,潭水清澈见底,仔细看去竟然有白sè的游鱼。 山伯心中明白:“只有像这样的潭水才是能喝的!外面的河流很多都通达忘川,若喝了里面的水,会让人筋骨酥软。或许正因为这片潭水的缘故,才有了老龙潭庙会。这地方也够隐秘的!周围全是松林,就算有人前来查验,那些非法的卖家往树林里一躲,就很难找到了。” 寒潭周遭盖了一些简陋的茅草屋,算作商铺。 还有一些人蹲在地上摆地摊,东西横七竖八的乱摆。 山伯边走边看,发现这里买卖的东西很杂,既有普通的ri常用品,还有一些类似于先前“王梦”曾经买过的东西,比如五香牛肉、新鲜水果等罕见之物,不过价格都比较贵。 转了一圈,他很快找到唯一的书摊。 书摊规模不大,一间破房子,里面摆了近百本书,有的破破烂烂,好似从坟墓里挖掘出来的一样,也有比较新的,封皮完好,内里也比较齐全。 书店老板是一个相貌清瘦的老头,个子很高,一双眼睛颇有神采,只是脸上的笑容带着明显的市侩味。 山伯的目光渐渐落在那些书上。 老头见他在门口驻足,忙过来招呼:“小伙子,你是新来的?进来瞧瞧!” 山伯笑道:“老先生是否姓黄?” 老头点头道:“不错!你知道我的名号?我在这里有些年头了!叫我黄父鬼便成!” 山伯进了屋,拿眼盯着那些书籍,开始一本本翻开。 书虽然旧了点,内容却比较奇特,也不知道出自哪朝哪代,对他来说,很多都没有读过。 他心中兴奋,竟然有种如饥似渴的感觉。 在他眼里,虽然只是一间破旧的书屋,渐渐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些书品质不错!”山伯心中暗想,“不知道黄老头从哪里搞来的,我即使开口问,估计对方也未必肯答。” 黄父鬼见他拿起一本又放下,眼中闪着热切的光芒,猜测这人是个书痴,所以忙在旁笑道:“小兄弟喜欢哪类的书?功名学问?求贤问卜?还是房中术?” 山伯眉毛一跳,笑道:“这些……现在都不太对我的路!我喜欢儒家的经文,或者求仙访道的书,您若有什么修炼秘笈,不妨拿出来瞧瞧!” 黄父鬼“呵呵”笑道:“小兄弟想要修炼?为何又要儒家经文?此二者相距甚远呢!若想融为一体,触类旁通,可不容易。” 山伯道:“儒家经文是为康成先生准备的,修炼秘笈是我想要的。您若有什么修鬼的书,那是最好不过。” 黄父鬼望他一眼:“康成先生?他好久没来了!没想到你从他那儿来,怪不得知道我的名号!我倒是给他准备了几本书。只是……老先生还有银钱吗?我这些书都花了本钱的,舍本生意可不能做!”说着从身后搬出一个书箱,打开来,提出一大捆竹简,又道:“这些都是先秦遗作,若给康成先生看到,他肯定喜欢!” 山伯见对方说得那么肯定,也懒得解开细看,问道:“银钱我已经带来了,请问需要多少?” 黄父鬼眯起眼睛望着他:“嗯……搜集这些东西可不容易,至少要一千个金币!都是老主顾,我也不赚他的钱。” 山伯点头:“好说!您还有什么好书?都搬出来,让我瞧瞧,等下一并付账!” 黄父鬼见他如此大方,禁不住喜出望外,忙将墙角几个箱子都搬了出来,手忙脚乱的翻着,口中道:“我是有一本书,符合小兄弟的要求,只是忘记放在哪儿了……”找了老大一阵,终于翻出一本牛皮纸包着的书册,“喏,找到了,就是这本。” 山伯接在手中,翻开一瞧,只见里面已经残缺了一大半,只是开头部分还保存完好,最前面题着几个大字:《涓子鬼遗论》!(列位看清楚了,这不是《刘涓子鬼遗方》,刘涓子是晋末人,时代稍晚。) 山伯吃了一惊:“涓子论鬼?” 他记得曾经在《抱朴子》中读到过,涓子是黄帝的师傅,这本书若真是涓子写的,那可不简单呢! 还想再往下看,可是“哗啦”一声,手中的书竟然被黄父鬼抢了去! “不能看,这书总共还剩下几百个字,可谓字字珠玑,千金难买,被你一眼瞧完了,我还咋卖?” 山伯哭笑不得:“说说看,这书多少金币?” 黄父鬼上下打量着他,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也不是贪财。一分钱,一分货,我若是卖得便宜了,这书到你手里也瞎了!你得拿出大价钱,才能对得起这书!” 山伯懒得跟他啰嗦:“黄先生,您到底想要多少?开个价吧!” 黄父鬼迟疑着道:“这个……一万五……不,不,起码要两万金币!” 在他眼中,山伯已经成了腰缠万贯的新鬼。 对于新死之人来说,尤其是大富大贵之家,有人在阳世隔三差五的祭奠,香火蜡烛用得多,所以身上就有很多的冥币。一旦过个三两年,家人把他忘了,这人也就开始穷了。再过几年,往往变得穷困潦倒,饥寒交迫。 所以黄父鬼相信,做生意碰到这种新鬼,一定要狠狠的宰,反正有钱也存不住! 山伯一声不吭,伸手去拿摆在外面的书,一本本拿来,摞在一起。 黄父鬼急得直叫:“喂喂,你到底要不要这书?不想要了?你想要那些书?” 山伯将相中的二十本书收好了,又将竹简提过来,这才招手道:“拿来,打包带走,总共多少金币?” 黄父鬼呆住了:“这……大概要七八万呢!” 山伯摸出一枚十万金币的硬币,递了过去,低声道:“收好了!先生这些书都是无价之宝,剩下的钱就不要找了!我花钱买书之事,还请莫要声张。” 黄父鬼盯着手中的硬币,只见诺大的钱币前面刻着“金币十万”,后面题着“冥府财物司”监制,闪闪放光,摸在手里沉甸甸的,分明不可能作假,禁不住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好说!小兄弟,要不要我帮你送府上去?” 山伯摇头:“请借书箱一用,过几ri归还。” “不用还!小兄弟要用,就拿去好了!” 第178节 宝典 回到家,山伯将装满珍本的书箱往地上一放,轻声叫道:“老师,我回来了,您看看这些书,有没有您喜欢的?” 郑玄正在著书立说,闻言放下毛笔,笑道:“看你两手空空去的,竟然抱回书箱来了!是不是黄父鬼赊给你的?还是借给你高利贷了?” 山伯微微一笑:“弟子花银买钱的。” 郑玄一面伸手打开书箱,一面道:“看你仁厚老实,竟然在外面藏了银子!弄来几本书?花了多少钱?”他低头一看,发现书箱里竟然满满的,禁不住吃了一惊:“我让你稍微买两套jing品就行了,干嘛买这么多?哎呦,还有一捆竹简!这……让我看看,都是什么年代的?” 老家伙跟山伯一样,都是书迷,一旦见了新鲜的玩意,就啥都不顾了,立即手忙脚乱翻看起来。 山伯帮他将沉甸甸的竹简从书箱里取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 郑玄双眼放光,一字一句的读道:“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循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读到这里,他的手指禁不住微微颤抖,赞道:“好家伙,这似乎是荀况的著作!看这竹简的成sè,至少有四百年了!即使不是荀子本人手书,也距离他那个年代不远。这东西值不少钱呢。黄父鬼收了你多少银币?” 这时候,山伯已经将所有书籍都搬了出来,手里只抓着那本《涓子鬼遗论》,微微一笑道:“很便宜,十几个金币而已!” 为了让老师安心,他善意的撒了谎,心里稍微有些不安。 郑玄点了点头:“虽说黄父鬼吝啬了点,这回倒没太离谱!不过要是我去的话,还能再便宜点。五个金币差不多了!” 山伯一摸脑袋,满头的汗水!心想:“我要是说总共花了十万金币,还不得让他训到死!” 郑玄将竹简搁在桌上,又去看其他的书,一面看一面摇头:“这本是伪书!这本纯粹胡扯!这本……这本……这都是什么啊?” 山伯算是怕了他,一个人躲到墙角看书去了。 打开《涓子鬼遗论》,从头开始细读。 第一段:“修鬼为修仙之本!修鬼有成,阳魂端凝;修仙有素,长生有术!二者一脉相承,法虽异,理则同!” 山伯看了,禁不住点头:“好!这里竟然提到了阳魂,不枉我花大价钱买回书来!” 往下看,只见第二段写着:“修鬼之法,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者,二十四节气也。天地之间,**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修鬼之法,必候ri月星辰四时八正之气,气定乃修之。可于半夜子时,勤加修持,一ri之功,能抵平昔十ri!” 山伯十分惊讶,心道:“竟然有这种说法!如果真是这样,我平ri练功不辍,到了chun分、夏至,再jing心修持,练上一整夜。一年二十四个节气,就等于多练了两百四十天!” 想到这里,又赞一句:“好书!”双手紧紧的抓住了书册,生怕被别人抢了去。 再往下瞧:“地利者,灵气汇聚之地也。三山五岳,灵气之根,地天交汇,贯通yin阳,阳世为洞天福地,yin世亦为修鬼佳处!” 山伯心有所感:“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么多人临死前要找到好地方埋葬,原来是想吸取天地的灵气,有利于修鬼啊!三山五岳从地下冒出来,上面有灵气,地下自然也有灵气,我若能在yin间找到山根,修炼起来也可以能事半功倍。” “嗯,不错,再看看下面还有什么!” “三皇五帝,古圣先贤,生而有幸,去后有灵。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相柳之所抵,厥为泽溪。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帝尧台、帝喾台、帝丹朱台、帝舜台……”可惜下面有十几个字模糊不清,随后则是“众帝之台,幽灵之眼,修鬼之圣所也!” 山伯深吸一口气,暗想:“三皇五帝也不知到底死没死?这里说他们临‘去’之时修筑了众帝之台,帝台也是yin阳相通的,如果去帝台附近修鬼,就能进步很快。可是这里没讲清楚,众帝之台到底在哪里呢?有没有帝台还不好说呢!” 这时候,他又想起当初跟着五行门门主邹凡经过“太昊伏羲帝陵”的情景,当时就有一些人坐在坟头上,说是要吸取灵气。 他还记得,太昊陵前有一块墓碑,上面写着:“帝者,天下之所适;王者,天下之所往。昔盘古开天辟地,三皇治世,五帝定伦,功成身退,去而有陵。帝陵者,王者之寝也,受万民之朝拜,散王者之余风,佑华夏之昌盛,启天下之大同。” 这时候跟《涓子鬼遗论》一对照,他发现两者竟然说的是一回事! “看起来,ri后不得不去从寻找帝陵了!” “不管是从yin间,还是从阳世,都要去瞧瞧众帝之台,说不定真能找到灵气充沛的圣所,大大提高修炼的速度。” 山伯又翻开下一页,继续往下读:“冥界灵气至厚之处,莫过于‘九幽冥都’!冥都者,阎王所居,修鬼至善之地也!人口稀少,众官汇聚,非三品以上,无以至之……”接下来又变得模糊不清了。 山伯看直了眼:“怎么?yin间还有个‘九幽冥都’?阎王不住在自己的宫殿里,下班之后还要回‘九幽冥都’居住?而且大臣也能去,不过要求很严,官不到三品都不行!只有那里,才是yin间灵气最丰富的地方!呀,竟然有这种事!” “看来,我先前的判断没有错,要想快速修补阳魂,还是要设法接近阎君才行!嗯,过两天不妨跟崔师兄说说,先将他的职务接过来……虽然他只是五品官,总是距离冥都近了一层……我再努力争取一下,说不定有机会去那里住……” 想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再接着往下看书,可惜后面的书页都已经残了,字迹也十分凌乱,只能勉强认出一些字:“人和者,和于大人也!追逐强者,揣摩学习……《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修鬼之秘典,成神之大道也,得一魂全魄足,得二可至大乘,得三可成神仙……得四……三清有望……” “又来了!这本书好生奇妙!难道真是黄帝之师‘涓子’写的?”山伯心中砰砰乱跳,禁不住从墙角走出来,勉强压抑激动的心情,问道:“老师,您能不能给讲讲,什么是《三坟》、《五典》?” 郑玄又在看那捆竹简,正看到得意之处,头也不抬,答道:“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平ri怎么读的书!夫子曾言:‘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尧、虞舜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至于夏、商、周之书,虽设教不伦,雅诰奥义,其归一揆,是故历代宝之,以为大训,八卦之说,谓之《八索》。九州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 山伯呆呆的道:“原来是这样啊!可是……” 他想问“这些宝典有可能是修鬼的书吗?”可是犹豫着难以开口。 只听郑玄接着道:“也有人说,《三坟》是古人占卜祭祀后埋藏于地下的书,《五典》是置于供案上祭祀祖先神灵的书,《八索》是当时结绳记事的书,《九丘》则是堆放起来供王和有关大臣阅读查考的书。到底哪个说法对,还在考证之中。” 山伯喃喃的道:“《三坟》、《五典》都是占卜祭祀的书?这么说跟‘沟通魂灵’不远了?说不定真是……修鬼至高无上的宝典?” 郑玄听他说话声调奇怪,言辞又含混不清,忍不住抬起头来望他一眼:“你说什么呢?是不是出去一趟着了魔了?” 山伯知道老先生只对儒家经文感兴趣,对于修鬼之道、成神、成仙的东西并不是十分上心,于是收起手中的残本,问道:“老师,您说哪里能找到那些书?” 郑玄微微一愣:“你是说《三坟》?已经失传上千年了!如今哪里还有呢?” “就真的找不到了?阳间yin世都没有?” “阳间肯定没有了!我在冥界待这么久,也没瞧着半点影子!我猜那些书可能有些古怪,要么被人珍藏起来,要么被阎君收缴了!” 山伯心中恨恨的:“阎君,怎么又是阎君?看来,我不得不去找他了!” 第179节 人和 没过几天,崔琰来拜见恩师。 跟郑玄聊了一阵之后,他将山伯叫到一旁,问道:“梁师弟,你考虑怎么样了?” 山伯明知故问,微微一笑道:“考虑什么?” “帮师兄的忙啊!我跟你说过,想早点出去,转眼又是好几个月了,实在不能再拖下去!” “师兄,你为何这么着急出去,是否跟哪家小姐三生有约?” 崔琰苦笑道:“百多年了!若有约会,也早过期了!久居冥间这么久,我现在是两袖清风,独来独往,了无牵挂!” “那你出去想做什么?” 崔琰沉吟道:“也没想做什么大事,只想出去见见阳光,体会一下风花雪月的感觉。说实话,这段时间以来,我老梦见青chun作伴、白ri还乡、阳光明媚、chun暖花开的景象。” 山伯心中触动,想起跟英台同窗苦读、两小无猜的情景,如今天各一方,生死茫茫,顿时满心酸楚。 崔琰抬头望向窗外,叹道:“我想再听一曲黄鹂的叫声,听一句秋蝉的哀鸣,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梦,我恨不得今天就出去!” 山伯深有同感,随口问道:“师兄,你做了百年的判官,转世之后有什么好处?” 崔琰听见他问话,隐约猜到他可能动了心,霎时目生神采,道:“好处自然有的!来生不但能长命百岁,还能福禄双全!我在yin间是五品通判,到阳世起码也是个太守!” 山伯惊讶的问道:“师兄监守自盗,偷偷看过生死簿了?” 崔琰笑道:“不用看也知道!‘阳世作孽,yin曹受罪。yin间效力,阳世享乐。’这是《生规》、《死律》里注明了的!梁兄弟,我再劝你一句,反正你一时半会儿也不想转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替我去冥殿当差,来世也好有个依托。” 山伯眉头微皱,说道:“我只怕当了官不ziyou!” “ziyou!怎么不ziyou?”崔琰巴不得他能答应,抓住机会一个劲的死劝:“梁兄弟,我不会骗你的!像我这样的判官,一天只要工作两三个时辰就行了!剩下的时间,每天十个时辰爱干啥干啥,没人干涉!况且,一年还有三个月的假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轻松得很呢!” 山伯微微点头,暗道:“三个月假期?倒是够长了!足够我外出探访,甚至出走阳界也绰绰有余了!”口中却道:“师兄,不瞒你说,我最近对修鬼很感兴趣,很怕当官影响修炼。” 崔琰笑道:“怎么会?不但不影响,还能促进呢!” “还能促进?” “冥殿之内,百邪不侵,修鬼一ri,胜于别处数ri!而且隔三差五,还能领取灵药若干,这些都有助于修行。兄弟比我觉悟的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可惜我当年不知道,好东西都被我浪费了!” 山伯淡淡一笑:“都到了这步田地,死马当活马医了,还能有什么前途?我只是不想转世,想抓住今生这一次机会。不喝孟婆茶安然返回阳世,不知道有没有那种可能?” 崔琰目注着他,面现讶然之sè:“原来师弟是想这个!可能xing也不是说没有,只是相当低而已。” “师兄啊,据你所知,像我们身在yin曹的人,如果不去投胎,还有哪些机会,能够拔脱苦海,修成正果?” 崔琰想了想,面sè凝重的道:“方法不外乎两种,一是修炼阳魂,到一定程度之后逃出去,然后走鬼仙,人仙,神仙的道路,这法子虽然艰险,还是有人走成功了!比如郭璞先生,在yin间修了百余年,做了三界阎君的师爷,后来出走阳界,借了一具肉身转修人仙,功成兵解而去,修成散仙,如果再逃过天劫的话,就能晋升天仙了!” 山伯闻言一振,想起郭璞在yin间还有住处,不仅心中砰砰跳动起来,暗道:“来了这么久,还没去郭宅看看。哪天有空了,一定前去瞧瞧,说不定他那里有些门道。” 崔琰停了片刻又道:“除了辛苦修仙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法子。那就是全心全意为阎君效劳,努力做好自己的职务,积累功德到一定地步,再赶上运气好的话,就能得蒙上天之恩,拔升天界做个小官。” 山伯睁大了眼睛:“竟然有这等好事?师兄何不再多熬两年?” 崔琰摇头:“这种几率是很小的,千年之内不超过十人。你要知道,整个冥界芸芸众生,加起来如恒河沙数,才智高绝的人多得是!哪里能轮得上我呢?况且,这法子全然被动,静等上苍降恩,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还不如辛苦修仙来得痛快!最起码修仙能自己作主,凭着个人才智迎接重重挑战,相对有趣得多!” 山伯陷入了沉思。 崔琰眼见大有希望,忙拿出诲人不倦的尽头,接着又道:“师弟别嫌我唠叨!恩师常对我说,世间有一种现象,不知你是否注意到:‘大河流水,zhongyāng最急!’要想行船快速,尽量走在河中间!越靠边走得越慢!做人、修炼都有同样的道理!如果你想发财,就跟富人多接触,了解他们的发财经验;如果你想升官,就跟达官贵人接触,学习他们的为官之道;如果你想修炼,就跟修炼有成的高手靠近些,了解他们的成功方法。在冥界,谁的功力最高?谁的官职最大?还不得说是阎君嘛!若是运气好,偶然得到他们的指点,哪怕是三言两语,也是你的福气!比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瞎琢磨好得多!” 山伯禁不住点头,心道:“这番话讲得不错,跟《涓子鬼遗论》所说的‘人和’是一样的。人和者,和于大人也!就是要追逐强者,揣摩学习。如果能碰巧找到《三坟》,《五典》,《八索》,《九丘》,那才是莫大的福气!”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微微一笑:“多谢师兄教诲!我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得好,要是一无是处,岂不辜负了你的推荐,丢了你的面子?” 崔琰偷偷瞧了郑玄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嗨!师弟说什么话?面子值几个钱?我之所以一再鼓励你去,是为了照顾恩师方便些。我走之后,恩师就托付给你了!他老人家只知道修书,别的东西都不在意,若没人经常过来瞧瞧,我真放心不下!” 山伯心中感动,叹道:“师兄请放心,我一定将恩师照顾好!还要将他的宝贝书籍都带出去!帮他放下心头的负担!” 崔琰“嗯”了一声:“那可不容易!我看恩师的意思,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出去。这事先等等再说。师弟啊!你的意思是已经答应我了?对不对?明ri我就将你的名字报上去,凭你冥界隐士的身份,估计问题不大!你好好准备准备,两三天内就有消息。” 第180节 判官 才过两天,山伯就接到大红的请帖,上面盖着楚江王的金印,写着:“诚请梁先生冥殿一叙!”请帖是崔琰亲自拿过来的。 崔琰站在门口,向山伯招手:“梁师弟,快走吧!楚江王在等你呢!” 山伯看看身上残破的长衫,道:“等我换件衣服。” 崔琰笑道:“不用换了,王爷不是等闲人物,不会凭衣帽取人。再说,如果谈得爽快,立马就有官服更换了!” 山伯却道:“人敬我一尺,拿请帖给我,我当敬人一丈,不能失了礼数。”说着匆匆换了件衣服,迈步出了门。 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两人来到冥殿前。 此时天sè已晚,光纤暗淡得很,眼看到了冥界休息的时候。 殿内里静悄悄的,所有的贵卒都已经离开了,只有几盏残灯在闪烁。 崔琰推门而入,对着殿内叫道:“启禀王爷,梁先生来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旋即响起来:“快请他进来!” 山伯迈过门槛,快步往前走去。 大殿很空阔,只有一位头戴金冠、身着紫袍的王者坐在长长的书案后面。 此时见山伯进来,楚江王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将手一招:“梁先生,请这边坐!” 山伯来到近前,想要行礼,却被王者阻住! 楚江王哈哈大笑:“不必客气!请坐便是!” 山伯躬身道:“王爷面前,哪有小人入坐的道理。” 楚江王对站在旁边的崔琰道:“崔判,人是你带来的,还需要你来招待。都坐下,我们好好聊聊。” 崔琰拉了拉山伯的袖子:“坐吧,这里跟阳世不同,王爷也不是昏庸无道的主子。” 听他这么说,山伯只得就势坐在距离楚江王不远的地方。 崔琰则坐在另一次,与楚江王成三足鼎立之势。 楚江王短脸阔口,双目有神,上下打量着山伯,手屡短须笑道:“我守此位已有八千余年,阅人千万,屡试不爽。只看一眼,便知梁先生非常人也!” 山伯感到有些惊讶,暗道:“传说中的阎王都是高高在上的角sè,似乎跟眼前爽朗随和的样子很不相符。难道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口中却道:“冥君抬举小人了!” 楚江王微微一笑:“我这一眼,能看清前生往事,三代轮回,难道还会有错?先生上一世便是才子,乃是今文易学大师‘梁丘贺’,曾经开创‘梁丘学’一脉。” 山伯睁大了眼睛,心中一阵激动:“这……又从何说起?阎君说的是真的吗?我竟然不知道!” 楚江王笑了笑,接着又道:“先生今生身为县令,为民灭蝗,不但无功,反获其罪,心里必然不服吧?” 山伯面露苦涩笑容,叹道:“灭蝗之时,我可没想到会有今天!诚如古书所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看来,还是我目光短浅呢!” 楚江王似笑非笑,问道:“说是想到了,先生还灭蝗吗?” 山伯沉吟片刻,断然道:“初衷不改!” 楚江王翘起大指,赞道:“好样的,我就知道这样!”接着神sè一变,说道:“我有件事想问先生,你身上还背着八百年的罪孽,却有什么打算?” “这……这这……”山伯瞠目结舌,心中着恼,暗道:“自从做了冥界隐士,我几乎将这件事忘记了!原来这些罪孽并没有消除!天呐!让我老老实实在地底待那么久,还不如杀了我!我来yin曹地府,是为了修补阳魂的!等我修满百点阳魂,就会设法逃出去!我可不会一直拖延在这里!我还要出去见英台呢!” 楚江王似乎能读懂他的心思,双眉一弯,眼睛眯成一条线,“呵呵”笑道:“带着罪孽,梁先生恐怕不容易出去哩!” 山伯心中一紧,自觉被对方抓住了痛处,面上微微变sè,躬身说道:“小人到冥界不久,不是很了解这里的规矩,还请阎君指点迷津。” 楚江王淡淡的道:“先生有所不知,你的罪孽已写在生死簿上,上至天庭,中至人间,下至冥界,三界之内上通下达,处处受制,你若想出去,可谓难关重重,步步惊心呢!” 山伯皱紧了眉头,心道:“说得怪吓人的,有那么严重吗?” 楚江王见他默然无语,于是放慢了语气,缓缓说道:“按照轮回法则,只有冥界是没有天劫的!若是到了外面,多一年罪孽,便多一道天劫。数百道天劫下来,先生能承受得了吗?” 山伯吃了一惊,禁不住浑身巨震:“数百道?真有那么多?” 楚江王点点头:“每道天劫都伴随电闪雷鸣,有时候是七道闪电,有时是十八道,有时还有天火焚烧,天崩地裂,逃过者寥寥无几。八百次之后,纵然是大罗金仙,也已经灰飞烟灭了!” 山伯从来没想到会有天劫降临到自己身上,闻言之下不由得呆住了! 大殿内一片死寂,只能听见“砰砰”心跳的声音! 良久之后,他口中喃喃说道:“可是,我听说,外面也有不少的孤魂野鬼,却少有天劫……” 楚江王轻“哼”一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小鱼略过,大鱼成擒。那些人要么罪孽不深,要么新近犯罪,尚未记入生死簿内,天庭网开一面,只是暂时放过他们而已。然而像梁先生这般,却是有明文记录,板上钉钉,罪孽深重的,想避都避不开!这些劫难,你是逃不脱的!就算练了‘青灯佛影’的功夫,也撑不住几道天雷呀!” 山伯心情沉重,缓缓低下了头,暗想:“我若不来地狱,尚不至盖棺定论,所犯罪孽一时不会记录在生死簿上,那样的话我还能在外面快活几天,如今自投罗网,弄了重重枷锁套在头上,这让我怎么办?” 楚江王见了他沮丧的样子,忽然“呵呵”笑道:“先生也不要太灰心!你如果入殿为官,做了 我麾下的判官,便能一ri抵做四ri,四百年的罪孽,只消一百年,便可以完全消弭掉了!” 山伯心中雪亮:“他这是恩威并重,一个劲做思想工作,劝我为他效力呢!这手法虽然并不高明,可是讲的很可能都是实话,容不得我拒绝。他根本不会骗我,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否则等我做了判官,不用多久就能辨明真假,那还有什么意思?” 楚江王见他一直沉默寡言,忍不住道:“我知道先生是难得的好人,无奈六道轮回的规矩也不是我订的,我想改都改不了!实不相瞒,我在冥界虽然贵为王爷,在天庭也只是七品天官,对比众多的大神来说,就像蚂蚁一样,被人家一脚就踩扁了!你说,我能冒着天大的风险,大笔一钩,消除你的罪孽吗?再说,你的罪名已经上报天庭,我就算想改也改不了!” 山伯抬起头,低声说道:“多谢王爷劝慰。小人明白您说的话,不敢让您为难。” 楚江王意味深长的道:“天庭有无上的威严,与其对抗而身灭,不如顺从而待变。梁先生,怎么样?只要你答应到我殿中来,立马官居五品!福利待遇,一并俱全!这可是美差呢!” 崔琰也禁不住站起身来,劝道:“梁师弟,五品官职很高了!比我当年好得多!我是从七品芝麻官做起的,花了百年光yin才熬到这般地步!你赶快答应了吧!” 山伯点点头,对楚江王躬身行礼:“多蒙不弃,愿为王爷效劳!” 楚江王哈哈一笑,伸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烫金的本子,说道:“接下聘书,便成了!” 山伯接在手中,打开一瞧,只见上面写着:“梁山伯,二殿判官,官居五品,赐回阳酒一坛,府宅一座,冥月城定居。鬼仆、鬼婢各一人。” 崔琰从旁看见,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肩膀,叫道:“冥月城?yin曹名城,仅次于九幽城的好去处!比我住的丰都鬼城好多了!还不谢过王爷!” 山伯却对那回阳酒更感兴趣。 “不知那酒是否由“回阳散”勾兑而成?还有那鬼仆、鬼婢,又是什么人呢?会不会是阎王派来监视我的?” “真没想到,我山伯在yin间也有了住处!有府宅当然好,不过我难道会长居于此吗?” “长居地底固然没有天劫,可是,我岂不是要愧对魂牵梦绕的英台?”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是心中一痛。 楚江王看他接了聘书,站起身来便待离去,笑容满面的道:“有何不解之处,可问崔判便了。你先去休息两天,三ri之后再来交接。崔判也不忙转世,须待梁判熟悉了一切事务,再走不迟!” 崔琰躬身应是:“王爷请放心!在下谨尊吩咐!” 第181节 冥月 走出大殿,早有马车停在门外。 山伯跟着崔琰上了车,任凭御者纵马疾驰。 耳边风声呼呼,吹得窗帘飘飘扬扬。 不一会儿,他感到马车好像飘了起来,摇摇晃晃,仿佛飞鸟一般,往前疾掠! 崔琰看他双手抱紧了阎王赐给的酒坛,笑着安慰道:“此去冥月城,距离不下千里之遥,若以寻常纸马香车接送,跑一趟就要好几天!幸而有了这幽冥飞马,来回只要盏茶功夫,你才能住得那么远!” 山伯探头往外一瞧,只见前面四匹骏马,不知何时,两胁各生出一对翅膀,看上去十分奇特。 他将头缩了回来,问道:“这么远的距离,是否每天都有人接送?” 崔琰笑道:“那是自然。你猜这马车是谁的?” “是……王爷的?” 崔琰摇摇头,面带微笑道:“这车,连同御者都是愚兄私有之物。我住的丰都鬼城,距离也不近呢!若没马车,如何赶路?” “御者也是你的?” “师弟官居五品,府宅制式同于愚兄,拥有一仆一婢。仆主外,守宅,驾车,救护,御敌,全靠这一仆了!” 山伯透过窗帘,看着端坐车辕一动不动的御者,低声问道:“你这仆人不简单呢!会不会武功?” 崔琰“呵呵”笑道:“看师弟你说的!怎么能不会武呢?你自己当年比武场上露了手‘青灯佛影’的功夫,就当别人都是吃素的!” 山伯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些人都是一关关闯过来的?并不是普通的下人?” 崔琰点点头:“的确经过层层考核!不过,依旧是仆人身份。师弟你要知道,五品冥官地位不低,相当于一郡之主了!你想想看,要是在阳间做了那么大的官,家里总要找几个称心如意的奴婢吧?如果是歪瓜劣枣,岂不丢了主人的面子?” 山伯还是有些不解:“这些人功夫不俗,能甘心做仆人吗?” “官家之仆,总比被关在寒冰地狱好一些!” “那倒也是,不过那些女子呢?也是经过拣选的吗?” “当然!婢子主内,虽然不必考校武功,却需要针织、女红、文采、记账,样样jing通。不是单靠美sè就能被选中的。” “那些女子也甘心为婢?若碰上恶主怎么办?” “婢仆有择主的ziyou,初次见面需要签约,如果看主人不满意,也可以选择不签,另外再选主人。不过,对他们来说,选择的机会并不大,只要主人不是太差,也就认了!” 山伯叹了口气,暗道:“我那时若不是机缘凑巧,受了地藏王菩萨的激发,骤然施展出‘青灯佛影’功夫,也会像他们一样了!这种为奴为婢的滋味,怎么会好受呢?”转而想起身在天界的英台:“同样是去做婢子的,她的ri子能好过吗?老天啊!求你英台的苦楚尽转于我!求你让她早ri脱离苦难!” 他在心中不停的祈祷:“我会善待我的奴婢,待他们如兄弟姐妹,绝不会令其受一分的屈辱,只望老天也能善待英台,不要让别人为难她!” 这样的祈求,几乎令他的心都要碎了! 崔琰见他面sè不佳,以为他还在忧心婢仆择主的事,笑道:“像师弟这样的人品,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主人呢!别说是一个女仆,就算将来娶几个鬼妻,收几个丫鬟做妾,也是她们的造化!” 山伯面上更加难看!嘴唇抖动了一下,说道:“崔兄,冥月城快到了吗?” “快了!眼看就到!” 又过了一小会儿,前方现出一座城池,高高的门楼,宽宽的护城河,红sè的城墙,沐浴在一片银光之中! 山伯看得惊奇,心中的苦痛略微消减了一些,问道:“哪来的银光?自到冥界之后,从没见到这么亮堂的夜景呢!” 崔琰没有说话,竖起一指,指向前方的天空。 山伯探头望向窗外,一眼望去,禁不住讶然失sè! “夜空之中,怎么会有一轮明月?难道说我们又回到阳间了?” 崔琰摇头,笑道:“这里是冥月城,夜里虽有明月,白昼并无阳光,否则,所有的鬼魂都被晒化了!” “那月光是怎么回事?” “那是佛光的升华!地藏菩萨发下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佛祖想让他早ri返回天界,就在他住的地方,帮他建了座‘冥月城’!弄了月光的虚影!人只要沐浴在佛光之内,就能早ri洗脱罪愆,超脱凡尘,进入佛国!” 山伯心中震颤,喃喃自语道:“果然是好地方呢!” “所以说我要羡慕师弟了!冥界三城,各有所长。九幽城的灵气最盛,冥月城的佛光最足,丰都鬼城人最多最热闹,如果想快些消除罪愆,还是到冥月城来!消孽的速度最少比别处快一倍!” 山伯努力笑了笑:“这么说我四百年的罪孽,做判官消除四分之三,到这里再消除一半,就只剩五十年了!哪里还有更好的法门,让我再消去一些,岂不大快人心?” 崔琰瞠目结舌,叫道:“梁师弟,你好不知足!两千四百年的罪孽,缩减为五十年,还要怎的?” 山伯面现落寞之sè,心道:“就算消减为一天,我修不满阳魂,一样无法出去!除非我选择转世投胎,才能快速治愈阳魂残缺的怪病!可是我有英台在心里,又怎会去喝孟婆茶呢?” 这样想着,吊桥已经放了下来。 马车复又前行,穿过城门,走在大街上。 崔琰忙着不停的介绍:“冥月城以‘地藏宝殿’为中心,纵横五条街道,居住了不少的善男信女,总数不下三十万人!” “这么多?都是佛徒吗?” “那倒未必!佛徒虽然占了很大的比例,还是有不少的官宦人家,虽然不信佛,也想过来消除罪孽。再说,就凭这夜晚的月光,也能吸引了不少人呢!冥官三品一下,七品以上,不下数千人计,再加上拖家带口,你说能有多少?” “这么说,七品以下都不能来?” “都来这里,就没有地藏菩萨立足的地方了!没了信徒,他还待在这里做什么?除了官员,普通百姓必须拥有较高的佛xing,才有资格居住在这里。” 还待再问,却听崔琰道:“再转一个弯,就到贵府了!王爷赐下的府邸,定然不会太差!” 山伯感到奇怪:“师兄没来看过?怎么能一下子找到这里?” “临来之前,我翻过地图了!” 山伯心中一动:“冥界也有图册?” “怎会没有?你做了判官,自然掌管大堆的图纸!冥界疆域,尽在心中!” 山伯欣喜不已,暗道:“有了地图,我可以寻找众帝之台,设法去那里修炼阳魂!为了早ri登上天界,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努力争取!” 这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阎王钦赐的府宅到了! 第182节 鬼仆 那是一个中等大小的院落,兽头大门,惟妙惟肖,雕梁画栋,小巧jing致,不过都不是新的,看起来好像有些年头的了。 黝黑的屋瓦,飞挑的檐角,鳞次栉比的兽脊斗拱,层层昂起的马头墙,显得十分古朴。 崔琰坐在车上羡慕不已,赞道:“要有这样的府邸,我都不想转世投胎了!” 山伯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这里,闻言微笑道:“师兄若不嫌弃,尽可搬来居住。我只要片瓦之地,可以安身就行了。” 对他来说,来冥界是为了修炼,不是为了享乐,住的是豪宅还是蜗居并无区别。 比较而言,他更喜欢七襄鬼市的小院,至少那里有英台曾经留下的气息。 崔琰摇头叹道:“师弟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这宅子以前是谁住过的?” “谁人住过?” “在你之前,曾有两位主人,一个名叫‘倚相’,一个名叫‘王弼’。” “王弼?这名字十分熟悉,难道是山阳高平的‘辅嗣’先生?” “不是他是谁?少年才俊,死时才二十四岁!在这里住了八十余年,声名远播,达于天庭,后来被文衡帝君招到天界去了!” 山伯“哦”了一声:“这人活着不太顺心,死了倒时来运转了!” “还有一位呢!王弼之前,住的是‘倚相’!据说他生前是chun秋楚国左史,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后来也飞升天界去了!” 山伯吃了一惊:“左史倚相?” 崔琰点点头:“是啊!据说这人能读懂三坟、五典,乃是chun秋之后唯一的一个人!” 山伯心中激荡,叫道:“倚相也住在这里?两人全部登上天界了?如此说来,这房子倒真是福宅哩!” 他心想:“王弼虽然是一节书生,却没听说他jing于修炼,那也倒罢了!不过这左史倚相却不是凡人,他能读懂三坟、五典,那可是绝对的奇迹!可惜我来得太晚,无法跟他当面交流,实在太可惜了!” 崔琰轻轻跳下马车,笑道:“所以说王爷待你不薄,连这样的福宅都舍得给你!就连我这行将离去的人,也要嫉妒你了!” 山伯跟着跳下车来,笑道:“师兄回到人间,高官厚禄,红粉环伺,又有清风明月,白云悠悠,又怎会记起冥间的事?” 崔琰走上府门的台阶,用力叩响门环,大声叫道:“主人归家,奴婢速迎!” 声音未落,大门“哗啦”一声打开了! 一个身着黑衣的汉子出现在门口,脊背挺拔,仿佛标枪一般,双目炯炯有神。 山伯见这人生得面如冠玉,眼似朗星,身高七尺,筋肉丰隆,禁不住暗赞一声“好汉子!”口中朗声道:“在下受阎君封赏,接手此宅。请问兄台贵姓?” 汉子面sè微变,低声问道:“先生可是姓‘梁’?” “不错,在下姓梁,名仁,字山伯。我旁边这位乃是楚江王麾下五品通判崔琰先生,是他用马车载我来的。” 汉子上下打量着山伯,目光犀利,放出灼灼jing光,似乎在判断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山伯也含笑望着对方,不卑不亢,意味深长。 片刻工夫,汉子倏然退后半步,躬身道:“属下公孙起,迎接家主到来!” 崔琰眉头微皱,心道:“这奴才自称‘属下’,倒是与众不同。” 山伯倒不在意,笑道:“在下一介书生,身无长物,不谙武功,兄台若跟着我,只怕委屈了你!” 公孙起神sè安详,躬身道:“主人气定神闲,十分难得。属下认命了!” 山伯“呵呵”笑道:“路遥知马力,ri久见人心。我现在也不多说,只想让你明白一点,我山伯不是坏人,就成了!” 公孙起忽然“嘿嘿“轻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道:“好人坏人并不重要,我只管跟着主人,您让我杀人放火都行!” 山伯吓了一跳:“这叫什么话!你原来是做什么的?杀过很多人吗?” 公孙起眯起眼睛笑道:“不多,不多。” “杀过几个人?” “属下记不清了,事隔太久,都忘记了。” 崔琰走上前来,将一张拟好的协议递过去,大声道:“如果双方无异议,请把协议签了,我要拿回去存档。” 公孙起接过协议,匆匆看了看,从旁边取来早已备好的笔墨,大手一挥签上了名字,随手递给山伯:“属下毫无异议,请主人决断。” 山伯接过来瞧了瞧,只见一页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条款,大致意思不外乎“奴婢需要忠于家主,老实改造,建功立业,早ri超升,主人则要爱惜下人,不得打骂苛责”之类的话,于是提笔想要签字。 再一看,他忽然觉得有些问题! 公孙起的签名很潦草,简单两笔,难以辨认,可是横看竖看都不像三个字!好像只有两个字,后面的“起”字依稀可辨,可是前面那个字就认不出了! 崔琰见他迟疑不动,忍不住凑近来看:“怎么了?师弟,若有不同意见,也可以对协议条文适当修改……” 山伯用手指点了点签字的地方,没有说话。 崔琰盯住那字仔细瞧着,过了一会儿,忽然浑身巨震,转头望向公孙起,神sè凝重的问道:“老实说,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公孙起神sè如常,“呵呵”笑道:“我生前领兵打仗,是个小小的将军,因为杀人多了点,被留在yin间改造。最近刚刚通过考核,从‘碓磨肉酱地狱’出来。大人不必多心,像我这种人比比皆是,凡是迟滞yin间不得超升者,有几个没犯罪孽?” 山伯点点头:“是啊,我身上也背了罪孽,虽然没杀过人,却也是罄竹难书呢。” 崔琰表情严峻,冷声问道:“你到冥界多少年了?” 公孙起掐指算了算:“三、四……差不多五百年了吧。” 山伯道:“四百年前,当是战国时期,你是哪国将领?” 公孙起咬了咬牙:“我是秦国人。” “秦国公孙起?”山伯心中一跳,又看了看签名,旋即抬头与崔琰对望一眼,各自面现惊惧之sè。 崔琰低声道:“师弟,这人能留下来吗?还是换一个吧。” 山伯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望着公孙起,缓缓说道:“先生的别名是否姓白?您曾在昭王十四年破韩、魏联军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 公孙起双目望着他,面上浮起奇怪的神sè,傲然挺直了胸膛,道:“不错!” 山伯双目一眨不眨望着对方,语气平缓,又问:“昭王三十四年,您击破赵、魏联军于华阳,斩首十五万?” “是的!” “四十七年长平之战,大破赵军,坑杀降卒四十余万,您的罪孽不浅呢!” “我是杀人魔王,主人敢不敢留?” “先生一代人杰,深通韬略,我山伯只怕用不起!” “主人是不敢留我了?” 山伯却提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叹道:“从前种种譬如昨ri死,以后种种譬如今ri生。阳世功勋,已成过去。直心向道,莫再杀人!” 公孙起笑了笑:“为国征战,杀人掠地,那也是不得已。平ri里我也是好人呢!” 崔琰哼了声:“杀了几十万,还说自己是好人!看你将来怎么出去!先老老实实改造几万年吧!” “哪用那么久?我当年又没亲自动手,那都是别人杀的!我只是奉王命行事,罪孽没那么重!只要跟着梁先生,再熬一两百年,估计就差不多了!” 第183节 秋水 山伯进了大门,抬眼望去,只见迎面是几间客厅,两侧各有三间厢房。 客厅左右分开,中间以马墙相连,墙上有道圆门,可以通往内宅。 透过圆门,隐约可见一个身材苗条、相貌姣好的女子,正肃然而立,等候主人的到来。 崔琰停住了脚步,将一份新的协议交在山伯手里,说道:“师弟进去签约,弄好之后给我。明ri我好向王爷交差。” 山伯看了眼公孙起,发现他已经站在客厅门口,于是叫道:“公孙先生,请代我招待崔判官!” 公孙起答应一声:“属下遵命!崔先生,请进来坐会儿,喝杯热茶!” 崔琰稍一犹豫,似乎心存顾忌,不过还是走了过去。 山伯迈步穿过圆门,来到内宅之中,距离侍女五尺站定,上下打量她一眼,发现这女子大约双十年华,生得十分明艳,头倭堕髻,耳悬明珠,缃绮为裙,紫绮为襦,一眼看去,竟不似yin间鬼魅,好似天上仙子一般! 那女子只抬头看他一眼,便将头低了下去,敛袂向前行了一礼,口中道:“奴婢恭候家主!”声音柔和清脆,竟是十分的甜美。 山伯微微一笑:“请问姐姐贵姓?” 在他而言,这样的称呼算不得花言巧语,因为对方年纪稍长,打扮也不似普通人家的丫鬟,好像大户人家的少妇,或者说宫里的女史一般。 女子抬头看他一眼,眉头微蹙,面现异样神sè,似乎讨厌他言辞轻浮,低声答道:“婢子姓秋,名叫秋水。” 山伯看得分明,忙宽慰道:“姐姐勿要多心!在下一生良善,忍辱负重,平ri里只受人欺负,不会欺负人。你我萍水相逢,聚于一宅,便是一家人!我愿待你如姊,你我姐弟相称,与那公孙先生一起,平平安安,生存下去!” 秋水看他面sè和善,言辞诚恳,不似jiān猾之徒,心里的顾忌略微消退了一些,一丝微笑浮上面庞,道:“奴婢不敢高攀!” 山伯淡淡的道:“同是天涯沦落人,谈何‘高攀’之言?请问姐姐,你在冥界的刑期还有多久?为何来到这里?” 秋水的眼睛里霎时笼上一层迷雾,神sè黯然,低声答道:“刑期倒是不多,只有十年而已。唉,往事不堪重提,还请家主恕罪。” 山伯点点头,安慰道:“十年光yin眨眼就过,姐姐就在这宅中好生休息。我不在时,管好内宅便可!”说着将协议递了过去,温言道:“请仔细看看,有无不妥之处?” 秋水低头逐字逐句的细读,过了一会儿,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跟公孙起一样,知道签约的事,因而早在旁边备好了笔墨。 山伯接过来看了看,发现签名处留下的果是“秋水”二字,字迹娟秀,很容易辨认。 看来她果然叫这个名字,只是不知为何不愿提起往事,或许生前受过不堪回首的屈辱。 山伯心道:“看起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凡是迟滞yin间不能超升的,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 他很快签好了名字,然后道:“我山伯生于贫困之家,凡事能自己做的,就不用假手他人。姐姐不用管我,下去休息吧。” 秋水露出诧异的面sè,迟疑着没有动。 山伯抬头看看内宅,发现迎面是一个二层小楼,边上连接着几间平房。院子不算小,墙角有个苗圃,栽了数十株不知名的花草,颜sè虽不够鲜艳,却也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看到这里,他不禁点头:“不错,宁静雅致,适于清修。怪不得前任主人能够从这里升上天界!” 秋水道:“主人的卧房都安置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山伯道:“辛苦你了!书房在哪?你也备好了吗?” 秋水指着小楼道:“二层之上,原本就是书房。也不知是谁留下来的,一排书橱,还剩下不少书呢!” 山伯眼前一亮:“是吗?那倒要仔细瞧瞧!”急匆匆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停了下来,笑道:“你看我这人,就是书痴!听说有藏书,就什么都不顾了!忘了有贵客还在前面等着呢!你好好看护那些书,千万别毁损了!”说着转身往前院走去。 “是!”秋水答应一声,面上笑容绽放开来,心道:“家主还像小孩子,带着一股淳朴的气息,倒是难得!” 山伯来到前厅,只见公孙起正在给崔琰倒茶,看他神态自然手脚麻利的样子,丝毫不像曾经统领数十万大军的将领,倒似经过了彻底的改造,已经做惯了小厮一般。 看见山伯,他起身相迎:“家主来了,您请坐,茶都准备好了!” 山伯走过去坐下,道了声谢,然后将协议交给崔琰。 崔琰起身告辞:“都弄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山伯急道:“师兄且慢,不忙走!” “师弟还有事吗?” 山伯沉吟道:“我在想,这么大的宅子,却没有几个人,何不将恩师请过来住?他一个人待在草房中,显得太冷清了!想想就让人心酸!” 崔琰笑了笑:“师弟你不明白。恩师要想住豪宅大院,并非什么难事。他是故意寻找那份冷清,说是耐得了寂寞,才能著书立说。” 山伯道:“虽说如此,你我做弟子的,总想尽份孝心。” “师弟若想尽孝心,就帮他将书带出去。那是他一生最大的愿望!”说到这里,他望了公孙起一眼,道:“先生已是梁判家仆,就该谨守私密。知道有些话能往外说,有些话却不能说,明白吗?” 公孙起“哈哈”笑起来,不卑不亢说道:“我这人自打来到冥界,就一直糊里糊涂,很多话都听不明白。崔判您在说什么呢?” 崔琰瞪他一眼,为之气结。 山伯微微一笑:“公孙先生一代人杰,岂可以常人度之?师兄请放心,我一定设法帮恩师达成愿望。” 崔琰凝视着他,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能想出法子来?” “目前还不行,再给我一些时ri,就有法子了。” “好!师弟在家好好修整两天,然后再去冥殿执勤。我走了!” 山伯还想再留,崔琰已经起身出了门。 来到门口,却见来时乘坐的马车此时还候在门外。 崔琰上了车,坐在车厢中向山伯招手,笑道:“师弟帮我一大忙,愚兄十分感谢!你这府邸虽然漂亮,却还需钱财维持,我那里还有些金银,等走的时候都送给你!” 山伯心中温暖,挥手作别。 第184节 引魂 “吱呀”门轴转动,大门复又关上。 山伯看了眼侍立门后、站得笔直的公孙起,笑问道:“先生进府几天了?” 公孙起躬身道:“属下也是刚刚至此,不过比您早来了两三天而已。” 山伯摆了摆手:“若是出门在外,你自称‘属下’也无妨。此刻在家里,就不必了!” 公孙起睁大了眼睛,笑道:“那哪成?主从不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令不从,若上战场,必然惨败!” 山伯微微摇头:“我与先生相会于此,纯属造化使然。先生一代战神,到冥界竟然沦落为仆,这话要传出去,有谁肯信呢?不过既然到了这步田地,您也只好将就些了!若不嫌弃的话,可否与我平辈相交,以兄弟相称?” 公孙起收起笑容凝视着他,沉声道:“家主真心相交?不怕我杀人如麻?” 山伯缓缓说道:“我愿以先生为长兄,以秋水姑娘为长姊,彼此相助,齐心协力,争取早ri回到阳间!” 公孙起伸出大手,眼睛眯起一条线:“你我击掌为誓!” 山伯伸出纤细的手掌,毅然道:“若是我言不由衷,出尔反尔,就让我长困于此,永世出不了冥界!” 双掌相击,却听公孙起朗声笑道:“家主这样可不成!” “为何不成?先生有何异议?” 公孙起笑嘻嘻的望着他:“我只与男子汉结交!家主心智坚定,可惜形体太柔弱了,看起来如女子一般!这不成!” 山伯皱起眉头,道:“你怎能这么说话?” 公孙起仰天打个“哈哈”:“想我当年领兵征战,手下儿郎个个筋骨强健,兵强马壮,所向披靡!可是现如今的年轻人,怎么个个生得豆芽菜一般?” 山伯怒道:“形体柔弱,我生来便是这样!又能怎么样?” 公孙起“嘿嘿”笑道:“只要家主答应我勤加修炼,每ri练功不辍,我就与你结交!否则你做你的主人,我做我的奴仆,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 听他这么说,山伯心里反而平静下来,问道:“你想让我练什么功夫?没有肉身,就凭这魂魄之体,怎能练出强健的体魄?岂不是痴人说梦?” 公孙起道:“我有一套呼吸吐纳的功夫,得自上古仙人,久练之后可以令魂魄坚实。兄弟若愿学,我可以传授给你。” 山伯叹了口气:“多谢兄长好意!小弟不是不想练,而是身有残疾,阳魂残缺,暂时无法练气。等我聚齐了阳魂,一定如你所说,每ri呼吸吐纳,练功不辍!” “阳魂残缺?这么说你身上还有点儿阳魂了?你是在yin间修炼的?”公孙起神sè显得有些惊讶,继而“呵呵”笑道:“阳魂残缺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鬼魅,全是yin魂之体,能留下一丝阳魂就不错了!谁又能真个阳魂充盈呢?若不然还留会在地底受苦?不早逃出去了?” 山伯缓缓摇头:“兄长有所不知,我在阳世就患病了!迫不得已才来冥界的!” 公孙起上下打量着他,目中jing光闪烁,道:“人之修炼不外乎jing、气、魂、神,有魂方能聚气,有气才能生jing,你在阳间就残了阳魂,怪不得身体这么羸弱!” “兄长有何良策可以补足阳魂?” “阳魂是最难修补的!单靠简单的呼吸吐纳可不行,还要静坐冥想引魂归体才行。” “何谓‘引魂归体’?” “世间万物都有魂魄,譬如天上的月亮,月光如水,生有一种‘月魄’,你若能引之入体,或许能化生为阳魂。” “这……能行吗?” 公孙起想了想,很快叹了口气:“在我可行,在兄弟就未必行了。月魄是一种yin魂,只有在丹田炉火修炼之后,才能转化为阳魂。我的丹田早在生前就筑好了,即使来到yin间,仍然还在!而你残了阳魂,是无法修筑炉鼎的,所以说很难呢!” 山伯心中苦涩,沉吟片刻道:“这么说对我而言,只能直接摄取阳魂了!可是在冥界,到处都是yin魂,阳魂乃是稀罕珍贵之物,很难吸取到的。” 公孙起眼珠转了转,笑道:“我知道有些地方还有阳魂,不知兄弟胆子大不大?” 山伯急问道:“哪里会有阳魂?” 公孙起卖个关子,问道:“你知道魔教是怎么修炼的?” “不知。我到yin间不久,很多东西都不明白。” “你是否知道?在yin间,不少鬼魅或多或少保存了一点阳魂。魔教弟子能吞噬魂魄,直接吸取他们的阳魂,收为己用!譬如黑山老妖,就是这么修炼的!” 山伯拼命摇头:“那可不成!伤天害理的事,别人能做,咱不能做!” 公孙起笑了笑,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法子。” “什么法子?” 公孙起停了半晌,缓缓说道:“‘人死之后,阳魂归于天,yin魂归于地。’这是法理上说的。可是有些人还没死透就埋了,或者说有些修炼有素的人,尸解之后留下一部分阳魂。那些阳魂都到哪里去了?” 山伯绞尽脑汁的想,猜测道:“难道说留在坟墓里?” 公孙起点点头:“所以说我问兄弟胆子大不大。若是不怕,尽可以去坟场修炼!” 山伯眼前浮现出死尸堆里修炼的情景,心里感到很是不爽,禁不住微微摇头:“这个……不太好吧?” 公孙起笑了笑,接着道:“普通的荒废价值不大。一方面因为墓主没修炼过,身上的阳魂本来就不多,二则坟墓年久失修,有点阳魂也跑出去了。要找还是去找有名堂的大坟,比如说官坟什么的。一般来说,做官的人神气比较足,死时阳魂离散的很慢,埋到墓地的时候还有不少的阳魂附在身上。这些阳魂在墓里憋久了,就会钻进陪葬的金银玉器里藏起来。” 山伯听得目瞪口呆:“有这种事?” “这都是修炼的秘法,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在地下苦闷了几百年,不久前才从一个兄弟那里得来的消息!那兄弟告诉我,他钻进秦代的墓穴,找到一方印鉴,偶然发现里面蕴含了不少的阳魂,结果功力大进!” 山伯又惊又喜,想起自己还存着不少的官印,不知那些官印还有没有用? 公孙起看他神sè骤变,以为他被自己说的话惊着了,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嘿嘿”笑道:“我说兄弟,你若能找到三皇五帝的坟墓,不用多,有一个就发了!” 山伯心里又是“咯噔”一声,暗道:“怪不得《涓子鬼遗论》中说众帝之台灵气最足,没想到还有这层缘故在里面!” 公孙起看他面sè变了又变,忍不住哈哈大笑:“兄弟不要怕,阳魂残缺没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找不到这些地方,你也能吸取各种灵石、回阳散中的阳气,再加上呼吸吐纳,慢慢修炼,几百年后总能补足阳魂的!嗨!可叹地底缺乏灵石,要不然我早练成了!” 山伯二话不说摸出一大把五彩的石头,其中包含数种灵石,缓缓说道:“多谢兄长价值连城的消息!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收下!” 这回轮到公孙起发呆了! 只见他倒吸一口凉气,手足也有些发麻,痴痴的望着五光十sè的石头,叹道:“真人不露相!兄弟!我还是小看你了!” 山伯将灵石塞进对方手里:“兄长不要客气!既然成了一家人,我的就是你的!以后还要你多加照顾呢!” 第185节 清修 回到内宅,山伯想先去书房看看,谁知抬头一看,才知道天已经很晚了,月正当头,屋子里却没有灯。光线昏暗,别说看书,一旦进了屋,连书桌在哪儿都难看清。 所幸女仆秋水还没有休息,此刻正坐在院中石凳上赏月。 看见山伯进来,她忙起身相迎:“家主,您的卧室在那儿,让我领您过去。” 山伯笑道:“夜已深沉,为何不点灯?” 秋水柔声回答:“这儿灯很贵!一盏大红灯笼就要上千的金币,主人的俸禄也不是很多,可得省着点花。” “俸禄?”山伯笑道:“我自己还不知俸禄几何呢!” 秋水惊讶的道:“您没问过?人家做官都是先问俸禄,您竟然不知道!” “我连自己有没有俸禄都不明白,还以为阎王赐下府邸,一切费用都包了呢!” “哪有那样的好事?我和公孙先生接受差事的时候,就帮您预支了三个月的俸禄,总共是十五万金币,这两天添置家用,又备好马车,已经用去六万金了!” 山伯夸张的叫道:“啊?已经用了那么多?那不是入不敷出了!” 秋水美丽的面庞在月光下泛着白光,轻笑道:“家主请放心,我已经做好了预算。如果省着点花,还可以买两个小丫头,用来伺候您呢。” 山伯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断然道:“不要!可不能去买小丫头!我说过有事亲自动手,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秋水面sè微变,似乎有些着急起来,说道:“主人身为判官,五品官邸怎么能缺少下人呢?这么大的院子,就我们三个人,是否显得太冷清了?再说有些琐事,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山伯缓和了声音,十分诚恳的道:“我这人喜欢冷清。你若是觉得寂寞,可以在我出门时多出去走走。我听说城里有座‘地藏宝殿’,不知能否去那里参禅?若是距离太远,可以请公孙先生用马车送你去!” 秋水觉得好多年没有听见那么亲切的话了,心中有种莫名的激动,手足微微有些颤抖,道:“多谢家主好意!我不敢麻烦公孙先生。再者说,频繁动用马车要多花钱的,那就超出预算了!” 山伯从碟衣中摸出一盏长明灯,又取出火石点亮了,微微一笑道:“姐姐请跟我来,有些话我们去屋里说。最好别让外人听见。” 秋水惊异的望着他手里的长明灯,不知他从哪里变出来的,赞道:“主人这灯很漂亮,恐怕要不少钱呢!” “到里面说。”山伯迈步进入小楼,将长明灯摆在桌上。 秋水跟在他身后进了屋,站在远处道:“我去给家主弄点茶来。” 山伯摆了摆手:“不用!姐姐请坐,我给你看样东西。” 秋水犹豫着走近桌前:“看什么?” 山伯摸出一个面值千万的金币,放在桌上,微微一笑道:“钱财我这里有。你拿去想买什么,就买点儿什么,不用辛苦计算花销,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 秋水伸手捡起金币瞧了瞧,第一眼没看清楚,再看一眼,禁不住吃了一惊,手一松,大个金币“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她生前节俭得很,从未见过大笔的财富,前两天见到几万金币,已经有些惊讶了,此刻骤然见到超大面值的冥币,怎能不感到震惊! 不过她不是贪财的人,此刻倒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心花怒放,忘乎所以,而是急忙弯腰捡起金币,望着山伯道:“主人生前是财主呢!死后还有人送大把的钱!想当初奴婢死时,手里只有十个纸钱!唉!”说完轻声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 山伯感受到她心里的悲哀,连忙安慰道:“姐姐想错了!我家里也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老母亲,在我死后不久,她也心碎去世了。这些金币是我从外面带进来的!” “带进来?你是说陪葬?” “不是,黑白无常并没有招我,我是自己走上黄泉黑路的,事情经过比较复杂。不瞒姐姐你说,我因为身患残疾,特意来yin间修炼。我想快速积累阳魂,好早ri重返人间。除此之外,别的都不在意!” 秋水听得似懂非懂,问道:“修炼?主人是说您不想转世投胎?” 山伯点点头,语调深沉的道:“我有一个心爱的女孩,我想生生世世保留她的印迹。” 听了这话,秋水心中大为触动,眼睛也有些湿润了,忍不住轻声道:“家主你傻了!yin阳两途,哪有重会复合的道理?”随后又以极低的声音叹息道:“家主虽然傻,可还有心爱的人,想想也令人欣慰……可我……”说着泪水禁不住流下来。 山伯见了忙接上前面的话题:“姐姐,你听我说,千万别去买什么小丫头。人多了耽误我清修。我来yin间是为了磨练自己,不是为了享乐。我想过得冷清一些。” 秋水泪眼朦胧,用力点头:“家主,我明白了!” 山伯望着她,随口问道:“姐姐将来有什么打算?你告诉我,若能帮忙的话,我想帮你达成夙愿!” 秋水拭去腮边的泪水,面现迷惘之sè:“将来?我不知道!我生前xing子执拗,再加上遇人不淑,一生气就投了湖。阎王怪我不珍惜生命,判了我十五年的徒刑,现在只剩下十年了。我现在也没有特殊的想法,只想有空时念点佛经,多积累一些yin德,来生顺顺当当,不要受太多的苦!” 山伯心中有些明白了:“怪不得她显得那么拘谨,不喜欢花言巧语的人,原来生前吃过别人的亏。” 稍停片刻,秋水望着手中的金币道:“这些财富,够我们用几十年的!有了它,我可以买几盏灯,再去弄些佛经来,每ri秉烛念诵,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我这里还有呢!”山伯说着又取出两盏长信宫灯,放在桌上,笑道:“这都是上佳的灯具,我jing心挑选的,用久了也不会坏,就留在内宅。另外买几盏放在外面,给公孙先生用。” 秋水更加感到奇怪,想不明白他怎能将几盏灯带在身上。 不过主人既然不说,她也没有开口询问。 屋子里沉寂下来,山伯道:“我去书房看看。夜深了,你下去去休息吧。” 秋水轻声道:“书房就在楼上,要我陪您上去吗?” 山伯淡淡的道:“不用了!我自己能找到。你走时,别忘了带一盏灯,放在你屋里。”说着转身走向楼梯。 秋水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感叹:“家主很特别呢!深沉中带着淳朴,开朗中带着忧伤!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善良、单纯而又执着的人!我真羡慕那女孩,能得到始终如一的爱,那才是一生莫大的福气!”想到这里,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年轻人的样子,似乎比山伯还要潇洒俊逸、自命不凡,她禁不住咬紧了下唇:“同样是书生,同样读了多年的书,品xing方面为何会差那么远?我怎么嫁给了那样一个坏蛋?” 第186节 掠书 书房位于小楼二层的东南角。 房间不大,却布置得十分舒适。 靠墙三个书架,zhongyāng一张书桌,两把椅子,边上还有一个小床,看书累时可以稍事休息。 山伯将宫灯放在书桌上,信步来到书架前。 打眼望去,右侧两派书架放得满满的。 他先从最右边看起,见上面摆着《老子注》、《老子指略》、《周易注》、《周易略例》、《论语释疑》、《王弼集》等。 “嗯,这些书是王弼留下的。” 他随手翻开《老子指略》,只见上面写着:“夫‘道’也者,取乎万物之所由也;‘玄’也者,取乎幽冥之所出也;‘深’也者,取乎探赜而不可究也;‘大’也者,取乎弥纶而可及也;‘远’也者,取乎绵邈而不可及也:‘微’也者,取乎幽微而不可赌也。然则‘道’、‘玄’、‘深’、‘大’、‘微’、‘远’之言,各有其义,未尽其极者也……” 读着这些玄而又玄的文字,山伯隐隐感到其中蕴涵的深意,不由得打心底赞叹:“一代先贤,果然不同凡响!这六字法旨似乎是修炼的秘诀,别说都能练成了,就算达到任何一项,都十分难得!” “这些文字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领悟的,我还是以后慢慢看吧。” 他将书放了回去,挪动脚步,来到中间的书架前,放眼望去,只见上面摆着一排的《左传》和《国语》。 山伯感到有些奇怪:“《左传》,又名《左氏chun秋》,应该是鲁国人左丘明写的,怎么归到了楚国左史倚相的名下?还有这《国语》……据《史记#8226;太史公自序》载:‘左丘失明,厥有《国语》。’显然也是左丘明所著。左丘明晚年,双目失明,凭着记忆叙述出诸侯各国的政闻要事,著成了最早的国别史《国语》。这样的书怎么会保存在倚相的书房里?” “这左史倚相也算是大大有名的人物,总不该如后辈宵小一般,四处剽窃别人的作品吧?” 山伯摇摇头,探手取下顶上最前头的一本书,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周率诸侯伐楚。楚军大败,昭王出逃,国大乱。倚相为保护典籍,囊所籍,携子孙,举家离楚,辗转入鲁,定居于肥邑都君庄。为使子孙不忘故土,遂以营丘之地为姓,曰丘。左丘明,姓丘名明,倚相之孙也,因其世代为左史,故得此号!” 山伯恍然大悟:“原来这左丘明是左史倚相的孙子!《左传》一书可能是左丘明根据祖父遗留的资料写成的,或者说祖孙二人合著该书,怪不得其著作放到了一起!” 转念又一想,觉得有些不对! “倚相做爷爷的,先死先来冥界,左丘明生得迟,死得晚,这爷俩怎么凑一块儿去了?” 再往下看,所幸书中还有说明:“倚相入冥,拜为‘左史侯’,迟滞yin间,著书不辍,挽丘明于忘川,留此著书五十载,再三考究,乃成新作,名虽如故,文却不同。” 就是说,左史倚相死了之后,被阎王封为“左史侯”,一直留在yin间著书立说,等到孙子也来了,两个人便合作写了这些书,其中的内容跟阳间不太一样。 “竟然有这种事!” 山伯一面惊奇,一面心痒:“人在阳世有百般避忌,写书往往不敢直言,不知这爷孙俩到了yin间,畅所yu言之下,写的书会是什么样子?” 接着往下看:“孔子明王道,干七十余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治《chun秋》,上记隐,下至京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文法,王道备,人事浃。七十二徒口受其传指,为有所刺讥褒讳挹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左丘明惧弟子之人人异端,各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chun秋》。” 山伯心道:“这是交代《左传》的来源,孔子逝世后,左丘明为使夫子所著《chun秋》流传后世,又不致其诸多弟子各按其意歪曲本意,遂作传以释经。唉,这说法跟阳世没什么不同嘛!” 他将书放回去,又从下面一排取了一本。 展开看时,只见里面写着:“孔丘既逝,初至冥界,阎君不敢留。玉帝相召,升至天界,居宣尼宫。” 山伯惊讶不已:“好!终于找到有价值的东西了!孔老夫子最终还是升天了!他住在宣尼宫,也不知这宣尼宫在什么地方?” 再往下看,却没有丝毫记载,大概因为左丘明自己没去过天界,所以也无从描述。 山伯一个劲的往后翻,想找点类似的奇迹。 “孟子呢?至圣文宣先师,他住在哪里?怎么没他的记载?” 找了一阵没找到,他忽然醒过神来! “孟子比左丘明生得晚!左丘明是孔子的好友,跟夫子是同一时代的人,怎么会记载后辈的事呢?” 又翻了一阵子,他忽然看到一行字:“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训典,以叙百物,以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又能上下说于鬼神,顺道其yu恶,使神无有怨痛于楚国……” “哇,这倚相能‘上下悦于鬼神’,原来他才是真正的高手!左丘明写书的功夫虽然厉害,修为方面还是不如他爷爷!” “哎,我山伯来这儿干啥的?还不是为了寻找修仙之法嘛!这些史书有空时再读不迟,我先找关键所在,看看倚相的著书中有没有三坟五典的描述!” 想到这里,他连忙移动脚步,来到左首书架旁。 书架上下三排,只有上面有寥寥几本《楚史》,下面两排都空着! 空处各有说明:“《三坟名考》,《五典初探》,《八索细说》,《九丘源流》,恐泄天机,阎君收去!” 山伯傻了眼! 他心里那个苦啊! “我最想找的就是这几本书!谁知却给阎王拿去了!说是怕泄露天机!他这么一收走,还能拿回来吗?真是苍天无眼啊!净跟我山伯过不去!你若不想让我看,为何要留下书名?这不是勾引我吗?害我茶饭不思,废寝忘食,你才开心?” 第187节 摄魂 山伯望着空空如也的书架,心里很是沮丧。 虽然如此,他还没有完全死心,暗想:“阎王收了书去,也不知藏在哪里?冥王殿?还是九幽城?我现在已经是五品判官了,也算是最接近阎君的人,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将来还有见到那些书的机会。”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禁不住摇头:“恐怕没那么容易的事!别说我是新来的判官,就算如崔琰一般,跟了楚江王将近百年,也没机会见到那些书!若是见到,崔师兄不早就名满天下了?怎会一直默默无闻的留在这里?” 他微微叹了口气,缓缓离开书架旁,走过去坐在休憩的小床边,心里还在琢磨: “书没有了,三坟、五典一时半会无法找到,我该怎么办?” “没有书,难道就不能修炼了吗?我还可以寻找别的办法!” “仙路渺渺,修真本不是容易的事,只要我百折不挠,相信总会有成功的那一刻。” 一念及此,他又重新鼓起了勇气。 这时候,他想起了那些官印。 在进入冥界之前,他曾在咸水襄的低级店铺里买到十八枚汉代官印,样式古朴,保存完好,本意是用来危机关头贿赂冥界大人物的,可是来到yin间,一直也没有用上。 今ri听了公孙起的说法,知道这官印中可能潜藏着难得的阳魂,他决定拿出来试一试。 他将官印全部取出来,一个个拿在手里端详,越看越觉得惊奇。 从艺术欣赏的角度来看,这十八枚汉印所表现的面目是多种多样的。有的严谨端庄,有的森严肃穆,有的浑厚拙朴,有的刚劲沉雄…… 总之,除了赞叹它的博大jing深以外,山伯很难找到恰当的词来归纳汉印的风格。 他心中明白,汉代是长年战乱之后第一个繁荣稳定的朝代,国家的的安定为经济的发展提供了保障,而经济的崛起又为艺术的萌芽提供了土壤,因此汉代的印章差不多达到了历史的巅峰。 可以说“印宗秦汉”已成为每一位印人的座右铭。 山伯虽不是印人,却也感受到其中蕴涵的魅力。 他盘膝跌坐在小床上,手握一枚“蛙钮印”,慢慢闭上眼睛。 收心,宁神,静寂! 寂然不动,湛然无物,洞然虚明! 渐渐的,他能感受到印章中阳魂的存在! 印章的中心,果然残存着一缕阳魂! 那是一种散在的真元,已经失去原有的神智,处于混沌迷惘之中。 这些真元出自印章的主人,在主人死后本应该随风而逝,只是因为机缘凑巧才得以保存下来。 人有魂、神、魄、意、志五灵,其中魂出于肝,神出于心,魂与神是不一样的。 “心主神明”,人的思维判断主要由心来决定。 因为“肝藏血,血舍魂”,所以说魂出于肝。 而魂又分为yin魂、阳魂。其中yin魂的强弱取决于营血的厚薄。阳魂的多少则取决于个人的修持,以及悲天悯人的情怀。 《黄帝内经》中说:“人身分yin阳。yin平阳秘,jing神乃治。yin阳离决,jing气乃绝。” 人在生时,yin魂、阳魂融为一体;人死后,yin阳相互分离。 阳魂归于天,风一吹就散了! yin魂归于地,到冥界就变成了鬼。 因此之故,除了某些拥有秘法的修真人士外,yin间的鬼魂大都是yin魂,附带的阳魂极少。 山伯是个例外,他的阳气未尽,还有一些阳寿,本来是不该死的。 他要修补残缺的阳魂,很想将印章中残存的阳魂收为己用。 此时他心里还有一丝顾虑,不知道那些阳魂是否甘心。 “己所不yu,勿施于人。” 收取之前,他需要先与之沟通。 “寂然不动,洞然虚明,感而遂通……” 山伯发出无声的询问:“敝人山伯,生xing良善,不求闻达于诸侯,惟愿活命于乱世。今见诸君,藏魂于印章,栖身于方寸,无以升天,无以入地,余心不忍,诚邀合体修炼,共求仙路,可否?” 印章中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声音。 那些阳魂本来就是离散残缺的,没有足够的神智,又怎能发出声音来呢? 山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以为阳魂也是有灵xing的,因此接着又道:“幽明两途,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梁某不才,愿领诸君同修大道,请相信我。” 或许是心诚则灵,“蛙钮印”中一缕阳魂跳动起来! 仿佛心脏的搏动,开始只是缓缓的一跳,继而越来越快,在印章中舞动起来! 没多久,一道轻烟飘入山伯体内,与他残存的阳魂融为一体! 二者相通相合,竟没有丝毫二致! 山伯浑身一颤:“成了!我真的引魂入体了!”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脑后传过来:“恭喜主人,您增加了二十六点阳魂!” 山伯心中激动:“怎么一下子就增加这么多?我还有十七枚印章,若全部吸收完,不就可以出去了吗?” 他迫不及待的换了枚印章,再度平心静气。 收心,宁神,静寂! 寂然不动,湛然无物,洞然虚明! “奇怪,怎么感觉不到阳魂的存在?” “还真的没有啊!怎么会这样?一丝都没有!” 他不由得想起公孙起所说的话:“普通的荒坟价值不大,一方面因为墓主没修炼过,身上的阳魂本来就不多,二则坟墓年久失修,即使有点阳魂也跑出去了。要找还是去找有名堂的大坟,比如说官坟什么的。一般来说,做官的人神气比较足,死时阳魂离散的很慢,埋到墓地的时候还有不少的阳魂附在身上。这些阳魂在墓里憋久了,就会钻进陪葬的金银玉器里藏起来。” “看来,不是每枚印章都有阳魂的。这要机缘凑巧,诸般调教具备才行。” 此时,他心中又有些忐忑:“老天爷,帮帮忙吧!让我收齐百点阳魂!” 一面想,一面更换了印章。 这次运气不错,采集到十点阳魂。 他一枚接一枚收集,整整花了三个时辰,才将所有的印章过了一遍。 最终结果令他惊喜不已,总共收集到八十七点阳魂! 加上先前修炼的十八点,合计有一百零五点阳魂了! 山伯心中激动,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一遍又一遍点数着黄sè玉碟上淡红sè的圆点,口中喃喃自语:“我可以出去了!我真的可以出去了吗?我可以去找英台了?玉蝶啊玉碟,请你告诉我,我的阳魂真的补足了吗?” 玉碟中传出清晰的声音:“主人的阳魂已经补足了!百点可以为人,千点可以成仙,万点可以成神,若想登上天界,至少要拥有十万点阳魂。您现在刚够一百点,勉强出去是可以的,不过仅限于七襄鬼市。如果到人间、都市,则有诸多限制。” “为什么?是因为我身上的罪孽吗?” “不错,鉴于您的罪孽已经登录在册,外界的风雨雷电在您来说都是劫难。一旦中劫,轻则折损阳魂,重则魂飞魄散!” 山伯吓了一跳:“有那么严重?” “不错,就算是神仙,也不敢当面迎接天劫。主人千万小心!” “那么,我回到七襄鬼市,到chun秋茶馆去等英台,总没事吧?” 玉碟却道:“就算是鬼市,也不能长居。因为那里并非没有劫难,只是比外面减少了九成而已。” 山伯听了很是泄气,说道:“感情我这百点阳魂就算是白修了?” “也不算白修,您至少可以出去透口气。” 山伯却不满足,长叹一声道:“我做了五品判官,留在yin间修炼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知英台在哪里,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玉碟啊玉碟,求你帮我想个法子,如果能得到她的消息,我也就安心了。” 玉碟清脆的声音传过来:“启禀主人,法子是有的!” 山伯骤然从床上跳下来:“你说什么?真有法子?快告诉我!” “主人若舍得百点阳魂,我自能穿行三界,替你走一遭!” 山伯闻言并没有喜出望外,而是惊得“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百点阳魂?你还是杀了我吧!眼前这些阳魂,我得来多不容易!若是自己修炼的也倒罢了,其中还借了印鉴中的阳魂,我答应带它们共同修仙的,岂可轻易食言?” 玉碟却不紧不慢的道:“我说百点阳魂,其实还算少的!如果祝姑娘住在三十三重天,我还可以勉强飞过去,如果是三十四重,我就无能为力了!所需要的阳魂至少还要加一倍!” 山伯听得迷惘:“什么三十三?三十四的?” “天界三清境,第三十三重太清境大赤天,三十四重上清境禹余天,三十五重玉清境清微天,再上面还有至高无上的三十六重大罗天,那都是三清天神居住的地方。如果有足够的动力,这些地方我都能飞上去。我是女娲娘娘亲手炼制的九天神器,只要有足够的动力,哪里都能去得!” 山伯听不见玉碟自吹自擂的话,只想到英台可能住在三清境,一时间心情激荡开来,神智也有些恍惚,脱口叫道:“玉碟啊玉碟,请你带我去,好吗?” 玉碟清脆的声音迅速响起:“不成的!主人。就凭这百点阳魂,只够我自己飞上天。若是带着您,那是决计不够的。再说,您的修为不足,就算身着蝶衣,也无法承受天界的神煞。一阵神风,就把您吹散了!那可是魂消魄散呐!什么都完了!” 山伯神智略有些清醒过来:“那我该怎么办?” “主人还是留在这里好好修炼。等您消弭了罪孽,再出去不迟。” 山伯叹了口气:“百点阳魂是我生命的根基,现在不能给你。等我再凑够百点,就请你帮我走一趟。不得英台的消息,我总是难以心安。” 玉碟应声道:“主人做得对!您已经补足了阳魂,接下来可以练气了!jing、气、神、魂,是可以相通的。但必须阳魂充足,才有转换的基础。有了这个基础,您后面的修炼就可以加快了!” 山伯点点头:“漫漫征途,自今ri始!” 第188节 蝶使 漫漫长夜,正是静坐修炼的时节,山伯却无法静下心来。 他恨不得将仅有的百点阳魂全压在玉碟上,让它飞行天界寻找英台的足迹,哪怕是得到一点点信息也好! 可是他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那样做,那样只会是南辕北辙,大大延缓修炼的进程。” 两种思绪在心中征战,一会儿这个占上风,一会儿那个占上风。 他只能咬紧牙关忍受煎熬。 思念仿佛chun蚕,一点一点,撕咬着他的心。 青灯如豆,一室昏黄。 他的双目有些疲倦。 正在这时,隐约看见一只蝴蝶从窗口飞进来! 那是一只白sè的蝴蝶,轻展双翅,非得那样轻盈。 山伯心中剧烈的跳动了两下,“怎么冥界也有蝴蝶?而且还是白sè的,跟英台的蝶衣一摸一样!难道是英台飞来了?不会的!肯定是我眼花了!” 他一面用手揉着眼睛,一面摇头轻叹: “唉,因思成痴,伤情为病!我病得不轻,连眼睛也不灵了!” 叹息声未住,就听耳边传来清脆的欢呼:“主人!大好事!祝姑娘派信使来了!” 山伯闻言热血上涌,心头腾腾跳个不住,霍地睁开眼睛:“你说什么?英台派信使来了?在哪儿?” 抬头看时,却见一黄一白两只蝴蝶在梁间盘旋! 绕梁三圈,双碟驻足在书桌上,化作两只晶莹的玉片。 山伯跌跌撞撞冲过去,一手抓住白sè的玉碟,就像抓住自己的心,生怕它转眼飞走! “英台……英台她怎样了?她在哪里?她还好吗?她……她……” 山伯浑身颤抖,语不成声:“蝶儿……蝶儿,求你告诉我……” 手中的玉碟发出一声轻哼:“姓梁的,祝姑娘为你含辛茹苦,你却躲在这深宅大院里享轻福呢!” 山伯听见“含辛茹苦”四个字,禁不住心如刀绞,颤声道:“英台……她受苦了!她……她在哪里受苦?” “祝姑娘每ri修炼,彻夜不眠,练出两百点阳神,一下子又没了!你说她有多苦啊!” 山伯满脸羞愧,口中嗫嚅道:“怎么会……用两百点阳神?她究竟在哪里?” “上清境琼华宫!她有一封信给你,你自己看吧!” 山伯颤抖着手指从蝶衣中摸出一张雪白的信笺,展开看时,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琼华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下西洲。” “梁兄啊梁兄,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我在天界riri想你,天天盼你,盼你平安无事,安然无恙。” “天人相隔,青云万里,隔不断我对你的思念!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三生的期盼……” 文字绵绵,如泣如诉。 山伯读着,泪水禁不住留下来:“知我者英台,怜我者英台,爱恋至深,深情如斯,我山伯对不住你!你因我而死,因我受苦,这都是我的错!我山伯指天发誓,若不能奋发图强,修成三清天神,就让我长困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泪水朦胧中,山伯继续往下读: “自别梁兄,小妹一切安好,请君勿念。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被天仙许飞琼收为记名弟子了!她已经答应我,只要我能在三年之内修足千点阳神,就收我为正式弟子。到那时我可以脱离鬼身,晋升为小仙,距离化蝶而飞重返鬼市的ri子就不远了!” 山伯心中激动:“她……能回七襄鬼市?苍天啊!求你保佑她吧!让她功力大进,一ri千里,早些飞回来!让她免除思念的煎熬,也慰祭我哀伤的心!”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难过:“英台将辛苦修炼的两百点阳神都用在这封信上!她真的好勇敢!敢做敢为,令我羞愧汗颜!她是一位好姑娘,我山伯碌碌无为,胆小怯懦,真的配不上她!” 停了片刻,他接着往下读。 “千里传音,无以为敬。小妹在天界出不得屋,采不得花蜜,只能将以前收集的花露炼了又炼,偷偷浓缩为一小瓶花露酒,辗转千里,送达梁兄,望君服后延年益寿,宁心安神,好好修炼,静待相逢之ri。” 山伯将手伸入玉碟腰间的口袋内,果然丛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玉瓶! 奇异的花香散开来,他忍不住仰天长叹:“英台啊,英台!你让愚兄我情何以堪!你连屋子都出不去,还想着酿制花露酒送给我!我山伯惭愧之极,我……我不要活了,宁愿一头撞死在南墙上!” 这时候,天sè渐渐亮了,冥界昏黄的白昼眼看就要降临。 山伯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墙角开着的不知名的小花。 那花儿开得毫不起眼,却有一种异样的香气。 他心中一动:“英台练的是化蝶**,需要大量的花蜜。可是她困在天宫无法出去,那怎么能行?不行,我得帮她做点啥!不管冥界的花有没有效,都给她带点回去。” 想到这里,他顾不得书生颜面,“噌”得一声从窗子跳了出去! 恍如一阵风掠向花圃,眨眼功夫,他已将几十朵小花抓在手里! “怎么只有这么几朵?哪里还有花?哪里还有呢?” 他急得在院中团团乱转!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秋水的叫声:“咦?家主!你怎么把花都掐了?你……你没事吧?” 女仆秋水十分珍惜冥界短暂的白昼,因而早就起来了,此时正站在门口吹风呢。 山伯仿佛见到救星一般,三步两步跨过去,大声问道:“姐姐,你知道哪里有花?我要买花,越多越好!越漂亮越好!越珍贵越好!” 秋水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面庞,骤然之间被吓了一跳! “家主……要花做什么?” “我……”山伯顿了一下,“你莫要管!我需要冥界最珍贵的鲜花,你告诉我哪里能买得到!” 秋水皱眉道:“冥界比不得阳世,很少有好看的花儿。即使有,也都是主人用心血浇灌出来的,卖得奇贵无比……” 山伯急道:“什么花最珍贵?你快说呀!” 秋水想了想道:“我听说有两种花,开得十分鲜艳。一种叫‘虞美人’,一种叫‘念奴娇’……” “什么?”山伯吃了一惊! 那可是世间五大奇花中的两种啊!怎么会生在冥界?真令人难以想象! 秋水看他越来越激动,禁不住退后一步,怯怯的道:“我听说……那两种花……是由两位贵夫人种出来的。花的名字跟主人的名字一样……那两位夫人就叫‘虞美人’、‘念奴娇’……” 山伯急速问道:“她们都住在什么地方?” 秋水面sè变得苍白,连连摆手道:“虞美人住在乌江岸边的西楚城,听说那里的人都很可怕,见了生人就喜欢生吞活剥,主人千万去不得!” “念奴娇呢?你知道她住在哪里?” “念夫人身份神秘,很少有人知道她的住处。您可以去问公孙先生,或许他有些门路也未可知。” 第189节 虞美人,念奴娇 山伯急匆匆奔向前院,找到公孙起,当头便是一揖! “先生救命啊!” 公孙起吃了一惊:“家主,发生什么事了?” 山伯又是一揖,叫道:“我要买花儿,请先生带我去!” 公孙起松一口气:“买花儿啊!干嘛这么紧张?是秋水姑娘让买的吗?” 山伯摇摇头,急速答道:“我要的不是普通的花!而是十分罕见的宝贝儿!并且必须今天拿到!” “究竟是什么花啊?哪里有卖?马车早备好了,千里之内,转瞬即至!” “两种奇花,一种叫‘虞美人’,一种叫‘念奴娇’,秋水说先生可能知道去处。” 公孙起遽然变sè:“什么?一天之内要那两种稀世奇花?不可能,根本办不到!” “我已经备好了金币,就算再大的价钱,也要买来!先生莫要推辞。” 公孙起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成的,那东西有钱也买不到!若是耐心等上三年五载,家主运气好的话,倒是有一丝可能。” 山伯双目放出热切的光芒,咬牙说道:“不论如何,我今天就要拿到!实在买不来,去抢也成!先生曾经说过,杀人放火也不怕,怎么现在倒畏缩了?” 公孙起苦笑道:“家主书生意气,想问题过于简单!你知道虞美人是什么人?念奴娇又有什么来历?” 山伯睁大了眼睛,尽力压抑激动的心情,说道:“我听秋水提起过,她说虞美人住在乌江岸边的西楚城,莫非与那西楚霸王有关?” 公孙起缓缓点头:“不错!虞美人就是虞姬!‘三军散尽旌旗倒,玉帐佳人坐中老,香魂夜逐剑光飞,轻血化为原上草。’正是虞姬颈中喷出的一腔热血,化作了鲜红如火的美人花,名之为‘虞美人’。” 山伯叹了口气,同时更增焦虑之感,道:“这么多年了,虞姬还留在冥界?那项羽呢?难道说也在那里?还有那美人花……想必被虞姬珍若xing命,不肯轻易给我的了……有什么法子可以得到?” 公孙起道:“项羽一世英名,享誉天地之间!不但人界广为传扬,就连冥界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阎王嘉其神勇,准他建城于乌江之畔,连同八千江东弟子,拥兵自立,不受地狱管辖。虞姬就住在西楚城中,周围都是虎狼之师,守备森严。主人你说,我能有什么法子?” 山伯心中郁闷,紧皱眉头道:“那么念奴娇呢?又有什么来历?先生打不过西楚霸王,总有办法对付念奴娇吧?” 公孙起“嘿嘿”笑道:“楚霸王不好对付,念奴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女子功力很高吗?” “念奴娇不会武功。她是天下闻名的歌姬,对你笑一笑,就能让你失魂落魄;对你娇声说一句话,在你面前自称一句‘奴家’,能让你骨软筋麻,三月不知肉味!” “这么说她练的是厉害的媚功了?先生阅人千万,在冥界修炼这么多年,难道说也怕抵不住诱惑?” 公孙起微微摇头:“念奴娇的歌舞天下一绝,就连佛法jing湛的地藏王菩萨都不敢多看!何况是我!不过,她的媚功固然厉害,还不是我所畏惧的!我担心的是与她朝夕相处的人……那人也是天下闻名的高手,膂力不弱于西楚霸王……” “竟有膂力堪比楚霸王的人?那人是谁?” 公孙起望他一眼,口中含混道:“其实……我也不怕那人!真正怕的,是他上面的人,那家伙手底下一大群人,个个不走正道,吃人不吐骨头……” 山伯听得糊涂:“先生说什么呢?你说的到底是谁?” 公孙起勉强笑了笑:“家主想知道,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实话告诉你,念奴娇生前大大有名,有着‘闭月羞花’之美!她身边那人也是叱诧风云的角sè,名字唤作‘温侯吕布’!” 山伯呆了一呆,道:“吕布、貂蝉也在冥界?这是从何说起?” 公孙起笑道:“有何不可呢?我因为杀人太多,在yin间待了五百年了。而那西楚霸王和那温侯吕布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生前杀的人还少吗?” 山伯半信半疑:“吕布和貂蝉住在哪里?难道说也跟西楚霸王一般,在yin间拥兵自重?” 公孙起面现鄙夷之sè:“姓吕的拜在黑山老妖门下,做了人家的义子!” 山伯皱了皱眉:“原来如此。这么说,先生是怕那黑山老妖了?老妖在冥界势力很大?” “屹立冥界数千年,鬼卒冥官都不敢从黑山周遭两百里经过,你说他势力大不大?”说到这里,公孙起忍不住冷哼道:“其实也没啥了不起的!若有五千jing兵,我可以横扫冥界,管他什么西楚霸王,温侯吕布,哪个是我的对手?可惜啊!我现在是孤家寡人!您今天要花,就算招兵买马也来不及了!” 山伯心中苦闷,叹道:“看来两大奇花都难到手。这可怎么办?” “没法子,家主还是慢慢等待机会吧!” 山伯叫道:“不行,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到一种!否则我寝食难安,也不想继续修炼了!公孙先生,你说说看,若是二者取一,你愿碰西楚霸王,还是温侯吕布?” 公孙起左右一瞧,道:“你的意思是就咱俩去?” 山伯瞪大了眼睛:“除了咱俩还有谁?难道将秋水姑娘唤上?” 公孙起连连摆手:“不,不!一个弱女子,怎能带她去?” 山伯毅然道:“你若不敢去,我一个人去!” 公孙起眯起眼睛,沉声道:“若让我选的话,宁愿去会会项羽!” “为何不是吕布?” 公孙起淡淡的道:“项羽虽然混蛋,还能称得上英雄二字!这么多年困在地底,都没有堕入魔道,与那吕布迥然不同,值得我去瞧瞧!再者,我听说八千江东子弟近年来走了不少,剩下的不到八百人了。人少城阔,或许有可乘之机。” 第190节 亚父范增 山伯不敢犹豫,催着公孙起套上马车赶路。 难得公孙起一代战神,做起御者来也似模似样,此时身着青衣,头戴小帽,一抖缰绳,四匹骏马顿时如飞龙般升在空中! 山伯坐在车厢里,撩起前面的窗帘,任凭风声呼啸,扑面而至,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凉意! 因为,他心里有一团火! 正是因为英台,他一向平静的心有些乱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帮英台找到那两种奇花!即使现在不去,将来也要去!早一天总比晚一天好。” 想到英台还在天界等玉碟飞回去,他感到愈发紧迫,丝毫都不能耽搁。 马车在空中疾驶,风驰电掣,将黑黑的松林,高低起伏的山峦,远远的甩在后面。 一路向西,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前面忽然现出一道幽深的峡谷。 谷中水平如镜,清澈见底,两岸山峦高耸,藤萝密布。 这时公孙起收紧了缰绳,令健马缓缓而行,坐在行辕上叫道:“快到了,前面就是西楚城了!” 山伯放眼望去,只见荒芜冷清的原野上终于有了人烟。 前方现出悠长的青石板路,临江而建的吊脚楼。 再远处,山势渐高,正有一座孤城悬在半山腰。 马车行在青石路上,发出“骨碌碌”的响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从吊脚楼里探出几颗毛茸茸的透露,贼眼溜溜的瞧着,却没人出来询问。 山伯看那些人身材单薄,面黄肌瘦,根本不像勇武之士,禁不住感到疑惑:“八千江东子弟,怎么沦落成这个样子?” 公孙起不以为意,笑道:“那哪是兵卒呢!只是依城而居的村民而已。他们想沾项羽的光而已,只为了求一分宁静。” “为求宁静?看起来yin间也不太平啊!” “那是自然!虽然天条上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其实呢?无论阳世,还是yin间,所有律法都有漏洞,待在法网中的,都是你我这般的老实人!” “你我自投落网,怨得了谁?”山伯轻叹一声,问道:“在冥界,是不是十殿阎罗各辖一方?除此之外的中间地带都没人管?” “冥界的疆域跟阳世一样大!郡、县、亭、伍,跟阳世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官府的力量十分有限,碰见穷凶极恶的人,想管也管不了。这些村民近城而居,靠着西楚霸王的威名,才没人过来打扰。” 说话间,马车行至城门前,公孙起勒住了缰绳。 抬头上望,只见城楼很高,上面站着三五个兵卒,看上去懒洋洋的,一点没有厮杀征战的jing神。 看见车来,楼上的守兵动都没动,斜靠城墙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儿有什么事?” 公孙起跳下车辕,拱手道:“我家主人,二殿楚江王座下判官,有事求见西楚霸王,请兄弟通秉一声。” 守兵探头瞧了瞧,有气无力的道:“那你等着吧。” 公孙起转过身来,凑近车窗边,低声对山伯道:“家主想好说辞没有?等下见了楚霸王,可不要畏缩不前啊!” 山伯淡淡的道:“我虽是一介书生,却不惧狂野之人。只要心神端凝,堂堂正正,便可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sè。” 公孙起翘起大指,赞道:“好,这才是我欣赏的汉子。” 时候不大,山城大门洞开! 一位身着银甲的青年将军出现在门内,头发乱得如一捆杂草,面无表情,神sèyin冷,低喝道:“城主有令,来人请进!” 公孙起二话不说,驾起马车穿过城门。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没好面sè,我也不必客气!” 这位战神虽多年没有领兵打仗,心里依然十分孤傲。 青年将军转过身躯,用手望前方一指,冷冷的道:“看见了吗?那座白楼,有人在那儿接待你们。” 公孙起点点头,一提缰绳催马前行。 城内很安静,宽宽的街道,众多的房屋,却没有什么人。 山伯心头暗喜:“看来公孙起所料不错,岁月不容情,项羽的八千子弟都快走光了。等会儿万一动起手来,也有了腾挪的地方。” 白楼前面站着一位头发灰白的老者,看见马车走过来,远远的打着招手,“哈哈”笑道:“难得通判至此,西楚城蓬荜生辉,快请入内一叙!” 山伯跳下马车,上前行礼道:“梁某不才,打扰前辈了!请问老先生贵姓?” 老者年约六旬,上下着一身青袍,一面打量来人,一面答道:“通判大人好年轻!年少有为,令人钦佩!至于老朽嘛,区区‘范增’是也。” 山伯睁大了眼睛,惊奇的道:“您老便是西楚霸王的‘亚父’范增?” “不错,正是老朽。请入内奉茶。” 山伯一面走,一面赞叹:“在下听说,您当年摆下鸿门宴,力主宴席之中斩杀刘邦,那真是一计妙招!可惜最后给他逃了。” 范增面sè微变,稀疏的眉毛禁不住跳动了一下:“唉!那都是陈年往事,不提了!不提了!”说着微微提高了声音,似乎提起这事心里就上火。 走进屋中,三人坐定,仆从奉上茶来。 范增微微一笑:“我西楚城duli幽冥,不在官府管辖之内,楚江王派两位来,有什么事吗?” 山伯微微一怔,心道:“他以为我是阎王派来的,所以才敞开大门迎接我!” 当下站起身来躬身一揖,说道:“非为阎君,是我梁某有事,求上贵府来了。” 范增轻“哦”一声,面sè略微淡了一些,问道:“梁先生有什么事?我西楚地远偏荒,恐怕帮不上您什么忙。” 山伯将心一横,直言道:“在下此来,只为奇花一朵,还求先生成全。” 闻听此言,范增面sè变冷了下来,上下打量着他,又转头看了看公孙起,缓缓说道:“既然是奇花,那就是罕有之物!只在阎君寿诞,我西楚城才献花一束,以为贺礼。奇花得来不易,寻常的公侯将相都难见到。两位官居何品?实在对不住了。” 山伯面上有些发烧,忙道:“梁某愿高价购买!” 范增摇摇头:“我西楚城不缺钱财!” 山伯摸出两枚价值千万的金币,又掏出一把灵石放在桌上,陪笑道:“请先生帮忙!我真心希望能得到奇花,您看能否用什么东西交换也成。” 范增目注灵石,瞳孔微缩,既则望山伯一眼,面上颇有些为难,道:“要是三十年前,冲着这些东西,我可以作主,给您两三朵奇花。不过现在不成,您来得不巧,奇花眼看要绝迹了!” 山伯吃了一惊:“什么?要绝迹了?发生了什么事?” 范增叹道:“虞姬夫人心神憔悴,热血枯竭,无意培育奇花。那花儿原来有上百朵,如今只剩下三五株了!因此我实在不能给您,您还是请回吧!” 听说世间五大奇花之一,随时都可能灭绝,山伯怎肯就此离去? 若是现在走了,很可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那可是终生遗憾呢! 因此,他只能软磨硬泡,问道:“请问夫人为何心神憔悴,她是不是病了?” 范增不答,板起面孔道:“这与先生无关,您请回吧!” 山伯厚着脸皮苦苦相求:“没有奇花,在下就没命了!求先生帮忙!” 范增皱起眉头,面现厌恶之sè,低喝道:“敬茶,送客! 山伯坐着没有动,苦着脸道:“得不到奇花,我没法回去。” 范增转头望着公孙起,冷声道:“这位小哥,快将令主人劝回去!不要伤了情面,大家都不好看。” 公孙起稳坐如钟,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见不到西楚霸王,我不回去!” 范增呆了一呆,面sè遽然而变:“原来两位不是来求花的,而是登门惹事来了!哼哼,我西楚城多年沉寂,不宰别人,竟然给人欺上门来!老实告诉你,若非看梁先生有官职在身,早把你们轰出去了!” 山伯忙躬身道:“先生息怒!在下老实人,只为求得奇花,不敢多生事端。求您开个价,让我买一朵回去!” 范增怒道:“再多钱也不卖!看你像读书人,怎么一点道理也不懂?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先生原谅则个,我实在没别的法子。” 范增的面sè越来越差! 转头看公孙起,却见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口中“嘿嘿”笑道:“范先生,求不到奇花,让我见见名震天下的楚霸王也成!” 山伯有些不解,悄悄拉了拉公孙起的衣服,低声道:“我们求人而来,别惹恼了人家!” 公孙起将手一抖,朗声笑道:“闻说项羽为人豪爽,喜交天下群豪,怎么今天躲起来了?” 范增勃然大怒,喝道:“龙且!钟离昧!速将来人叉将出去!” 房门忽然打开,“呼啦”一下外面进来两个jing壮的汉子!其中一个正是发如乱草的青年将军,另一人年约四旬,头顶秃了一半! 青年将军低喝道:“龙且得令!” 说着冲进房门,双爪齐出,抓向公孙起的颈项! 另一人笑嘻嘻的走进来,缓缓逼向山伯。 第191节 虞姬欲绝 公孙起端坐不动,双眼放出咄咄jing光,紧盯着龙且。 眼见双手袭至面门,他才倏然出手! 左掌伸开,状如虎爪,向上一翻,轻轻叼住对方的手腕。 龙且手腕被捉,当即大喝一声:“好!” 吐气开声,左手变爪为拳,路线不改,照着对方面门疾如流星就是一拳! 右手紧随其后,朝着心窝就来了! 在他看来,坐在椅子里的青衣人出掌绵软无力,根本不可能躲过这两拳! 没成想公孙起冷哼一声,叼住手腕的左掌骤然发力,仿佛铁箍一般,死死套住对方的腕脉! 龙且手一软,半边身子变得发麻,心里顿时就慌了,击出的右拳没了力气。 公孙起手掌向外一旋,然后朝里一带,便将龙且反关节拿住! 龙且身子矮了一截,恼羞成怒,脸成酱紫sè,然而却无法挣脱开来! 他心里窝囊至极!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明白,怎么可能一招之下被人家擒住呢? 这时候,钟离昧慢腾腾的刚刚逼近山伯,还没来得及动手,转头一瞧,龙且被人家捉住了!他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中有些犹豫:“我是该就此停住回去救人呢?还是该先拿下面前弱不禁风的年轻人?” 范增虽然吃惊,却不忙乱。 他心中明白:“对方敢上门找茬,肯定有两把刷子!” 当下喝令钟离昧:“出手,拿人!” 随即向门口大叫:“项庄,周殷,快过来帮忙!” 门外一阵忙乱,呼啦啦跑进来十几人! 这边钟离昧已来到距离山伯三尺之处,面带狞笑:“小子,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敢到西楚城撒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公孙起眼见山伯瘦弱的身子连连后退,也不敢再犹豫下去,当即大喝一声:“且住!这位将军在我手里,你们还要不要了?” 范增眼见满屋子都是自己人,顿时心里安定了下来,冷哼道:“有种你就下手!”这边对部下一挥手:“上!不必伤他xing命!留下一条胳膊,给他个教训就成了!” 公孙起身处乱军之中,心里倒不怎么害怕。他在阳世征战多年,又在yin间修炼了五百年,已经算是难得的高手了。他所担心的,只是无法在人群中护住山伯而已。 此时眼见山伯就要被钟离昧擒住,他心里禁不住埋怨:“我怎么带个书生出来?真是麻烦!唉!这位执拗的家主啊,真是太柔弱了!简直不像个男人!你……你倒是稍微支撑一阵子也好啊!只要给我盏茶功夫,就能控制大局了!” 梁山伯眼见被人逼到了墙角,退无所退,才想起曾经修炼过的般若神掌,还有那青灯佛影的功夫来。 看来他身为书生,生前的柔弱一时难以尽去,到了这弱肉强食的地方,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不愿硬拼,只是四面游走,口中问道:“公孙先生,你能支撑的住吗?” 公孙起见他从容闪过钟离昧的擒拿,身法进退有序,不觉眼前一亮,叫道:“既然来了,总得见过西楚霸王才走!嘿嘿,我只怕楚霸王出了事,没法出来见我们!”随即转头高叫:“范增,是不是这样啊?” 范增闻言又惊又怒:“快,快将他们拿下!” 山伯一面闪避,一面退向大门,口中叫道:“公孙先生,您再撑一会儿!屋里太挤,躲闪不开,我先出去转转!” 公孙起一手按住龙且,一手接下剩下几人的攻击,“哈哈”笑道:“家主你自己小心了!别要一时不慎,给人家砍了胳膊去!” 山伯“呵呵”轻笑,闪过钟离昧的拳掌,轻轻一个转身,从人缝里钻了出去,三步两步出了大门,纵身跳进停在门外的马车里。 抖手之间,他已经穿上了蝶衣! 等到钟离昧追到跟前,掀开车帘来捉人时,他已经从另一侧飞了出去! 钟离昧看着空空的车厢有些发呆,顷刻之间大叫起来:“姓梁的不见了!喂喂,谁看见他了?哎,对面过来的几个,见人没有?” 公孙起在屋里听见,禁不住“哈哈”笑起来,随口叫道:“我家主人乃是罕见的冥界隐者,功力通玄!他不愿跟你们交手,已经去找楚霸王了!哈哈!楚霸王,项羽!你倒是出来呀!” 范增大叫:“先将他捉住!再派几个人去找姓梁的!” 一时间,屋里屋外鸡飞狗跳! 却说山伯化成一个黄豆大小的蝴蝶,在西楚城上空盘旋,飞高走低,穿梁过户,去找那世所罕见的奇花。 他来的目的便是为了那“虞美人”,得不到花儿,怎肯善罢甘休! 然而他飞了好大一阵,都没看见奇花的影子。 山伯心中焦躁:“奇怪,诺大的西楚城,都被我看一遍了,怎么没有花?虞姬呢?她住在哪里?” 西楚城依山而建,后面有一个狭长的山谷。 山伯在城中飞了一圈,便向山谷飞去。 才到谷口,就听见奇怪的声音,似狮吼,似龙吟,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进入谷中,向里飞了里许,看见一个白石垒成的房子。 远远望去,房前似乎有人。 飞近看时,却是一个女子背对谷口站在哪里。 那女子身披火红sè的斗篷,红得仿佛石榴花,又似殷红的鲜血! 头扎云髻,乌发蝉鬓,火红的斗篷随风飘舞,不时现出曼妙的身材,婷婷的腰肢。 “这人是谁?难道就是虞姬?”山伯感到奇怪,“她不在城里待着,跑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干嘛?难道被项羽打入冷宫了?” 转到侧面,山伯禁不住吃了一惊! 因为那女子的面前有块小小的花圃,生着一些尺许高的花儿,大都叶落枝枯了,只有她站着的地方,还有三四株正在绽放。看那火红的花朵,跟她身上斗篷的颜sè一样。 山伯心中砰砰的跳:“那就是虞美人!就是我要的花!站在那里的非是别人,正是虞姬了!呀,只有她一个人在,我要是强行抢夺,没有抢不到的道理!” 然而当他抬头去看那站着的女子时,心里禁不住沉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吹弹得破的俏脸,不施朱粉,但却芳华绝代;丹唇皓齿,瑰姿艳逸,然而却满脸愁苦,明眸含泪。泪水扑簌簌落下来,恰好落在展开的花瓣中,分不出哪是花蜜,哪是眼泪! 美人伤情,含泪对花! 看她那愁聚的眉峰,就能让人心痛! 看她面颊上滚落的泪滴,就能让人心碎! 山伯心中难受得很! 在这样伤心yu绝的美女面前,他怎能冒然劫掠呢? 他是一个书生,不是一个强盗,虽然英年早逝让他的xing格改变了许多,但还做不出那样没有人xing的事! 面对这样的愁苦伤心的人儿,即使是冒然现身,打扰了对方,就够唐突的了!又怎能苦苦哀求,夺取人家心血的结晶呢? “己所不yu,勿施于人!我不能这样做!” 可是,为了英台,他又不能就此离去! “怎么办?怎么办?” 山伯在心里愁肠百结,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谷内虎啸龙吟的声音更加响了!伴随着啪啪的击打声,有种震耳yu聋的感觉。 第192节 疯了的项羽 山伯心中疑惑:“听那啪啪响声,好似有人在谷底练拳,究竟会是谁呢?难道会是项羽?” “若不是项羽,虞姬怎么会站在这里?” “可是,项羽练功,虞姬应该高兴才是,她为何显得那样的无奈,那样的愁苦无依?” 他不肯当着虞姬的面用强。 他想:“就算取花,也要等虞姬离开才动手。” 可是等了一会儿,虞姬始终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没有一丝想要离去的意思。 山伯无奈,只好决定先去谷底瞧瞧。 峡谷很长,越往里越窄,嘶吼的声音越发响亮。 听在耳中,能让人心中悸动,生出畏惧的感觉。 大约飞了五六里,终于来到尽头。 映入山伯眼帘的,是一个身高九尺的汉子,有着一张粗线条的脸庞,皮肤微黑,下巴阔大。那高傲的薄薄的嘴唇紧紧抿著,从嘴角的微涡起,两条疲倦的皱纹深深地切过两腮,一直延长到下颔。 他的头发很长,乱蓬蓬的,一直披散到肩部。 他的眉毛又浓又粗,双眼圆睁,满布血丝!整个人似乎处于癫狂之中! 只见他一拳又一拳击打在坚硬的岩石上,拳拳入石,火花四溅,一拳下去,就有无数碎石从岩壁上滚下来! 山伯看得吃惊:“老天!那长长的峡谷,竟然是这人徒手硬生生开出来的!” 停了片刻,只见这人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每击一次,都要发出震耳的吼声! “刘季,纳命来!” “卑鄙小人,不要走,吃我一拳!” “我与你鸿沟结盟,你却背信弃义,打死你这个贼子!” 山伯心想:“刘季是谁?好像是汉高祖刘邦的名字。没想到时隔多年,这段冤仇还没能化解开!眼前这人应该就是项羽了,看他双眼通红、怒气填膺的样子,分明是已经疯了!” 山伯熟读《汉书》,对这段往事还是比较了解的。 项羽这人xing子直,没有刘邦那么多花花肠子。 当初鸿沟结盟,项羽本该留下刘邦的父亲与妻儿为人质,直到退到安全地带再放他们回去。然而项羽轻率的以为刘邦是正人君子,结盟后立即放了刘父及妻儿,使刘邦再无后顾之忧。jiān诈无比的刘邦岂肯放虎归山,乘项羽毫无防备突然袭击,撕毁盟约,一举消灭了项羽。 在这件事情上,项羽确实被人家耍了! 项羽恼怒的,还有那鸿门宴上!若是听从范增的吩咐,一刀将刘邦砍了,哪有后来的事?“我对你仁至义尽,你却背信弃义,置我于死地!” 项羽觉得自己冤枉呐!哪怕是做了鬼,都无法排解心中的怨恨!恨不得捉住刘邦一顿爆揍,打他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才能解气! 可是那刘邦早早就投胎了,连个报仇的机会也没有! 所以项羽解不开心结,再加上常年困在地底,最后终于还是疯了! 山伯看了微微摇头,心道:“这家伙疯不疯,本来跟我没关系。可是虞姬之所以伤心,就是因为他疯了的缘故!我不忍劫掠奇花,是不想让虞姬雪上加霜,悲痛yu绝。换句话说,我如果想安虞姬的心,只有将项羽从疯狂中拉出来!可是项羽是什么人?临死之前还能唱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绝响,他是何等的自傲!又怎肯听我这文弱书生的话?” 略一沉吟:“若有公孙先生在,我与他齐心协力,或许有法子克制项羽!” “公孙先生呢?怎么还没有过来?难道被人家捉住了?” 正想回头去找,忽听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家主,你躲在哪儿呢?若还有口气的话,就吱一声啊!” 山伯大喜过望,匆忙飞出数十丈外,高声叫道:“公孙先生,我在这里!”说话间脱下了蝶衣,恢复本来形象。 只是片刻功夫,公孙起就赶了过来! 经过一番激战,他身上倒没怎么受伤,只是衣服被人家撕得破破烂烂,仿佛乞丐一般。 看见梁山伯,公孙起哈哈大笑:“家主好本领!竟给你跑这儿来了!” 山伯赞道:“先生你也不错嘛!四员大将都困不住你,我看你的功力,不在楚霸王之下了!” 公孙起笑道:“霸王活着的时候,我是决计打不过的!他现在做了鬼,神气丧失了大半,我倒想跟他较量较量!”说着将嘴一努,“那疯子就是项羽?家主想拿他怎么办?” 山伯道:“先生还有气力否?” 公孙起摇了摇臂膀,笑道:“刚才对付几个小鬼,有什么费力气的?说吧,你是想试试项羽的功夫?” “我在想,先生以拳脚相搏,我以言语相激,齐心协力,或许能克制他的癫狂。” 公孙起瞧着项羽出拳的气势,心中忽然有些犹豫:“西楚霸王果然非同凡响,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山伯道:“先生只要能支撑一会儿,让项羽清醒些就成了!” “好!我们上去!” 公孙起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口中喝道:“姓项的休要猖狂!武安君白起在此!可敢过来与我一战?” 项羽听见响声,立时呆了一呆,顷刻间双目尽赤,口中大叫道:“刘季!你竟然受死来了!哈哈!”势如猛虎,骤然扑了过去! 公孙起只觉得一阵罡风吹过,面上仿佛如刀刮的一般。 于此同时,心中的狂傲忽然勃发开来,他将真气骤然之间提至十成,全力迎了上去! 两股力道击在一处,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震得山伯耳朵嗡嗡作响。 再看两人,公孙起被振开三尺! 项羽则兀立当场! 项羽微微一愣,只觉得多年没见过这种场面,迷迷糊糊的神智顿时清醒了一些。 他目瞪对方,深吸一口气,上前又是一道劈山掌力! 公孙起知道自己的力道还是弱了一些,当下不敢硬拼,只用了八成力道迎上去! 一声巨响过后,项羽冲前三尺,公孙起却被振至丈许之外! 项羽气势如虹,一拳接一拳的击出。 公孙起刚柔相济,每一拳都接了下来! 不过,他每出一招便退后数步,缓缓向谷口退去。 山伯见公孙起没有受伤,便放下心来,站在两三丈外叫道:“项羽!你这刚愎自用,暴虐残酷的小人,怎么有脸留在这里?” “什么?”项羽呆了一呆,登时出拳缓了下来。 山伯又道:“你号称勇冠三军,力能拔山举鼎,却打不过文不能提笔,武不能上阵的刘邦!四十万jing兵被你白白浪费!打不过人家十万人马!到手的江山被你输出去,就连千娇百媚的虞姬也被你害死了!你这无能无耻之徒,还好意思说人家背信弃义!” 项羽皱紧了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面现痛苦之sè,击出的双拳便没了力道! 公孙起见机行事,骤然将功力加强了几分,一掌将项羽拍退了半步! 项羽低头看看脚下,霎时之间面皮紫胀,吐气开声,连着击出三拳。 可是公孙起却已经退了开去,距离既远,接在手里虽仍是“啪啪”作响,却没了伤害。 第193节 情难了,仇难忘 山伯滔滔不绝,厉声喝斥:“起兵之时,你文有范增,武有韩信,麾下将领多如牛毛!可是你不听人言,短短几年功夫,就落个分崩离析,手下大将一个个离你而去,就连自己的叔父项伯都投降了刘邦!这都是你嫉贤妒能,自命不凡的缘故!” 项羽气得哇哇暴叫,手脚并用,疯狂进攻,可是又不能将公孙起怎么样。 公孙起越打越轻松,仿佛棉花糖一般黏住了项羽,甩又甩不开,打又打不烂。 山伯接着斥责:“项羽!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就是因为你太狂妄了!你眼中只有自己,不知道尊重人!看看你唱的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显得多么的浮躁,多么的张狂!你真能拔得起山来?我不信!你拔一个给我瞧瞧!回头看看这条峡谷,你花了这么多年才开出几里路,怎么不使出拔山的气概来?” 公孙起咧了咧嘴,心道:“这些话说得够刻薄的!家主骂起人来,也挺地道的嘛!” 他却不知山伯本xing宅心仁厚,轻易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为了敲打项羽,他才不得不如此。 因为项羽这人十分自负,向来听不得逆耳之言。 多少年来,项羽从未听过别人这样喝斥自己,乍听之际,自然是暴跳如雷! 他心中的怒火急需纾解,仿佛滔滔江水,蓄积在高原大湖之中,越积越多,一定要找到下泄的地方。 所幸还有公孙起在,将他劈山开石的掌力全部接下来,也使他的怒火消减了不少。 山伯略为缓和了一口气,接着又道:“你看人家刘邦,一曲《大风歌》,唱得多么的潇洒!‘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人家是‘安得猛士’、求贤若渴,盼望天下英雄为我所用,多么的感人肺腑!就凭这种态度,也比你高明得多!你只是孤家寡人,凭什么跟人家争?” 一连拆了数百招,项羽淤积在心中的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 山伯的话也不像刚才那么尖酸,听在耳中,似乎有几分道理。 不知不觉,项羽的神智清醒了一半,手底的攻势开始变得有序起来。 山伯见公孙起被对方一拳打了个趔趄,心里有些着急:“这楚霸王要真是醒过来,还真难对付呢!” 当下他不敢怠慢,进一步放缓了语气道:“楚霸王一代人杰,可惜却不善领兵,不懂诡诈之道,如何能是张良、韩信的对手?那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韩信jing通兵法,统百万兵士,战必胜,攻必取。而您全凭个人膂力,焉能不败!” 这话有理有据,听得顺耳多了! 项羽的神智更加清醒,看看跟自己交手的人,似乎长得跟刘邦不一样! “你是谁?”打着打着,他忽然收了手,双眼斜睨着问道。 公孙起正感到吃紧,闻言朗声大笑:“你问我吗?我乃秦国大将白起是也!长平一战,坑敌四十万!若论征战沙场,可以做你的师傅!” 项羽重瞳骤缩,失声道:“秦将白起?你我相差百年,怎会相逢于此?我灭了秦国,你是来找我算帐的?” 公孙起哑然失笑:“算什么账?你睁眼看看,现在何处?” 项羽转头四顾:“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汉军……都撤走了?刘邦呢?” 山伯笑道:“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你现在处于幽冥世界!仔细想想,你的西楚城,你的虞姬夫人,还有你的八千江东子弟……” “虞姬……虞姬……”项羽面sè变了变,终于想起一些事情,当即猛地一顿足,拔腿往谷口跑去。 山伯与公孙起面面相觑,都感到有些意外。 项羽的神智是清醒了,可是他连交代一声都没有!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清醒的霸王比疯狂时更加可怕! 此时还在西楚城的范围内,若是项羽下令拦截,还真是有些麻烦。 山伯固然不怕,公孙起却未必跑得出去。 前面他已经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跟项羽添油加醋,就更不好玩了。 再说,就算两个人都跑了,还有马车留在城里。 那几匹马都是公孙起jing心挑选出来的,要是就此放弃,总是觉得不爽。 两人在当地站了一会儿,待项羽奔出里许,才悄悄跟在后面,向谷口走去。 这时候,虞姬还呆呆的站在石屋前,低头对着虞美人花,心中愁苦,连项羽沉重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项羽看见虞姬,心里怦怦的跳:“她还在这儿,她还等着我!多少年了?我当初领她过来,说是来这儿练功,谁知练着练着就迷糊了!这么多年,也不知她是怎么过来的。”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顺手抱起了虞姬,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口中温柔的呼唤:“虞姬,你瘦了!” 虞姬挣扎了一下,抬头看见是他,顿时便浑身发软,双眼泪如泉涌,只叫了一声‘大王’,便一下子晕了过去! 项羽心中懊悔,抱紧虞姬冲出谷口,口中大喊:“范增,你快出来!虞夫人晕倒了!” 等到山伯来到石屋跟前时,早已看不见项羽的影子! 他望着花圃中仅存的三朵虞美人,心道:“既然人不在,我就不客气了!不告而取,虽然与礼不合,也是情非得已,就请虞姬娘娘多包涵吧! 当下探手摘下一朵血红的奇花,放入白sè玉碟腰间的口袋里。 公孙起从旁看见,心中感到惊奇,然而却没有多问。 山伯抬腿将要迈步,可是又停了下来。 他弯腰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梁山伯失礼,借奇花一朵!请恕罪!” 写完之后,还想放两个面值千万的金币在那儿。 谁知刚拿出金币,却被公孙起劈手抢了去! “家主!你帮她救醒项羽,已经是莫大的人情了!还要怎地?你要是钱多,为何不送给我?这钱算我的了!我拿去招兵买马,过过瘾也好!” 山伯笑道:“送给你没问题,招兵买马还是省省吧!若是阎王误会你造反,就添了一宗罪孽!” 终于得到奇花一朵,他心里舒畅了很多,脸上也有了笑容。 走了一阵,两人来到西楚城中。 此时,虞姬夫人已经醒过来了,正软软的斜靠在项羽的臂弯里,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项羽一手拦住虞姬的纤腰,一手施救倒在地上的人。 那些人东倒西歪,都被公孙起拿住了筋脉穴道,一时半会动不了身。 龙且一脸苦相,骂骂咧咧。 范增则面上带笑,坐在椅子上,十分欣慰的望着项羽。 看见公孙起走过来,龙且怒气冲天,想上去动手。 范增一把拉住了他,紧走几步迈出门槛,迎上山伯便是当头一揖,低声道:“老朽误解了两位的好意,实在对不住!感谢你们将霸王……救醒……”说到‘救醒’两个字,他的声音降得极低,还偷偷回望了一眼,似乎怕丢了项羽的面子。 山伯正要说两句客套话,却听范增又低声道:“两位还是快些走吧。大恩不言谢,容后报答。” 大事已成,山伯也不想节外生枝,闻言点点头,恰没声息的登上马车。 公孙起跳上车辕,轻轻抖了抖缰绳,马车便开始启动了。 正在这时,一直低头救人的项羽忽然站了起来,揽着虞姬纵身跳出来,倏然挡在马车之前! 四匹健马,竟被他单手挽住! 山伯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霸王意yu何为?” 项羽面上红cháo已经退了大半,换上一层青紫sè,嘿嘿笑道:“两位打伤西楚城多人,就想这么走了?” 公孙起面容一整,冷声道:“不走怎么着?难道说霸王想请客?” 项羽重重的哼了一声:“请你吃一顿板子!” 虞姬感激的望着马车中人,轻轻拉了拉项羽的衣襟,柔声道:“大王,不要……还是放他们离去吧!” 范增也劝道:“霸王,不可!不能恩将仇报!” 项羽执拗的道:“我说不能放,就不能放!赶车的家伙可以走,坐车的小白脸却不准走!刚才死命的挖苦我,他说的话我可都记着呢!” 山伯凝视着他,口气淡淡的道:“霸王若记住我说的‘宽以待人’的话,就该放我离去。” 项羽面无表情的摇头:“我咽不下这口气!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否则你别想走了!” 山伯从马车中探出头来,沉声道:“什么事?” 项羽向周围一摆手:“退下!都给我退下!” 围观众人呼啦啦退出十丈开外。只有虞姬还留在当场。 山伯有些奇怪,不知他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只听项羽道:“阁下既然是五品判官,就能轻而易举帮我一个忙。你只要翻开生死簿,帮我看看刘邦几时投的胎,生在哪个郡县就成了。” 山伯哭笑不得:“霸王!你怎么还想不开?喝了孟婆茶,过了生死河,一切前世的恩怨全都抹掉了!刘邦已是新人,你何必一直耿耿于怀呢?” 项羽缓缓摇头,神情坚定的道:“不成!解不开这个心结,我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山伯轻轻一叹,不由得想起取了狐妻的杜预来。 杜预苦等狐妻四十年,等着她转世投胎! 情深难解啊! 仇若深了,也不好解吗? 就见项羽抓住缰绳轻轻抖了一下,道:“梁先生帮我这个忙,我西楚城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山伯微微摇头。 公孙起却抢着道:“什么好处?” 项羽瞪他一眼:“这是给梁先生的,你得到也没有用!” 听他这么说,山伯禁不住有些好奇。 项羽又道:“梁先生心志虽坚,无奈身子太柔弱了!缺乏一股阳刚之气!我有套练气的法门,端的与众不同!梁先生若能练成,虽不说力拔山兮气盖世,却也能脱胎换骨,举重若轻。” 虞姬口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山伯心想:“霸王气势不凡,说不定他的功法真有些门道呢。据说jing、气、神、魂是一体的,我若能练气有成,也能大大加速修炼的进程。再者说,那刘邦做了一辈子皇帝,享了多年的福,若是见了穷凶极恶的项羽,不知会出现什么有趣的事。” 公孙起偷偷向他点头,意思是说这个交换不亏。 沉吟片刻,山伯低声道:“泄露天机,罪过不小。霸王莫要声张,待我见机行事!” 项羽“哈哈”大笑,将手一松:“两位好走,不送了!” 1、许逊 许逊生于晋代(239-374?)字敬之,晋代治水名家和著名的道教师。祖籍河南汝南。东汉末年,社会动乱,其父许肃避地来南昌。至三国吴赤乌二年(公元239年),许逊出生于南昌县长定乡益塘坡。五岁入学读书,十岁知经书大意,此后立志为学,jing通经、史、天文、地理和yin阳五行学说,尤好道家修炼术。26岁跟随西安吴猛学道,又与文学家兼地理学家郭璞为友,吟诗作赋,访求名山圣地,最后选定南昌城西的逍遥山(今ri南昌西山)下的桐园作为隐居修道之地。他潜心修炼,不求闻达,成为道教“净明宗孝”派的创始人,后来宋代还封他为神功妙济真君。他以孝、悌、忠、信教化乡里,深得乡人尊敬。曾经两次被乡人推举孝廉,都坚持不受。晋武帝太康元年,终因“朝廷屡加礼命,难以推辞”,前往四川就任旌阳县令。在任10年,居官清正,去贪鄙,减刑法,重教化,使旌阳人民得以休养生息,生产得到较快的发展。有一年瘟疫流行,许逊用秘方救治除病,求医者者ri以千计。邻县人民仰慕他的德政,纷纷迁入旌阳,以致人口大增。当许逊挂冠东归时。旌阳人民为他立祠塑像,不少人跋涉千里,在许逊的宅居旁定居,改姓为许。 许逊回归故里后,看到南昌一带久受洪水之患,决心为民治水。他治水二十载,为根绝水患,踏遍南昌、进贤、丰城、洵阳、鄱阳、都昌、湖口、余干、武宁、奉新、长沙等地,为人民安居乐业,免遭洪水浩劫奔波cāo劳,取得显著业绩。许逊为治水神话般的故事,至今仍然在江西人民,和全国人民中广为传颂。 相传许逊于宁康二年(374)逝世,享年136岁。东晋朝廷为表彰他的功德,将旌阳改为德阳。族孙和乡人为了纪念他,在桐园故宅建立许仙祠(玉隆万寿宫的前身),将他逝世之ri定为升仙ri。 民间有传说,许逊活到136岁时,在西山得道,“举家四十余口,拔宅飞升”,连家禽、家兽都带去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2、经典梁祝 佚名《梁山伯与祝英台》 (大合唱)啊……彩虹万里百花开,蝴蝶双双对对来,天荒地老心不变,梁山伯与祝英台。 【求学受阻】(大合唱)祝英台在闺房,无情无绪意彷徨,眼看学子求师去,面对诗书暗自伤。 祝英台(以下简称“祝”):跟你们说我吃不下,你们又拿来干什么? 奴1:小姐,自从进香回来已经几天了,你一点东西都不吃怎么行呢。 奴2:是啊,身子骨要紧,书要念,饭也得要吃啊。 奴1:不念书饿不死,不吃饭 祝:够了够了!你们懂什么。 奴1:小姐,你就少吃点吧! 祝:不吃不吃,说不吃就不吃。 奴1:好好不吃不吃。 祝:唉!拿走拿走。 祝:干什么? 奴:夫人叫我送来的莲子羹。 奴:还有夫人自个儿炖的银耳。 祝:拿走拿走听见了没有,拿走。 银心:小姐、小姐、小姐,不好了。 祝: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 银:夫人又亲自上楼来了。 银心:夫人,小姐刚睡著。 祝夫人:小姐的病怎么样? 奴:唉!更重了。 祝夫人:唉!这孩子,银心呀,赶快请个郎中给小姐看看。 【伪装郎中】(大合唱)名门闺秀千金女!抛头露面事可羞! 祝老爷:怎么样? 祝夫人:这怎么得了呀,成天茶不思,饭不想的,我看你就答应她吧!唉!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 祝老爷:都是你把她惯坏了。 祝夫人:郎中来了。 祝老爷:郎中!? 银心:见过我家员外夫人。 祝老爷:请坐请坐。 祝:谢坐。 银心:先生请坐。 祝老爷:这个郎中有点面善。 祝夫人:是啊,有点像英台的表哥。 祝:请问员外夫人,府上哪位玉体违和啊? 祝老爷:是小女身体不适。 祝:这个,医家之道嘛,在乎“望闻问切”,望者观气sè也,闻者听声音也,问者问病情也,切者切六脉也,但不知令嫒的贵恙因何而起? 祝老爷:因为小女想去杭城读书,是我不允,故而抑郁终ri,病倒在床,请先生替她医治医治。 祝:哦!得的是这种怪病。 祝夫人:啊!怪病。 祝:这种病,药方倒有,只是药引难求。 祝老爷:只要能治好小女的病,不论任何珍贵药品,我都不惜金钱。 祝:可是这几味药引子,实在太难找了。 祝老爷:哦,先生你不妨妨看。 祝:员外,听了--(祝)一要东海龙王角,二要虾子头上浆,三要万年陈壁土,四要千年瓦上霜,五要阳雀蛋一对,六要蚂蝗肚内肠,七要仙山灵芝草,八要王母身上香,九要观音净瓶水,十要蟠桃酒一缸。倘若有了药十样,你小姐病体得安康。 祝老爷:先生,你这十味药简直是开玩笑嘛! 祝夫人:先生,这些个药上哪去找? 祝:所以,我说你们小姐的病是心病,这心病嘛—还得心药医。 祝老爷:心药? 祝:这个既然是小姐心想到杭城去读书,员外就答应她吧!员外要是答应了她,我想小姐的病一定就会好的。 祝老爷:因为一个女孩子家,混在男子群中很不方便,所以我不让她去。 祝:小人倒有一个办法,保可无虑。 祝夫人:什么办法? 祝:不如让她改扮男装。据小姐的xing情看来,不让须眉,如果改扮男装,一定与男子一般无二,就是父母也看不出来。 祝夫人:先生的话未免过份,我的女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会看不出呢? 祝老爷:是啊,一定看得出。 祝:一定看不出。 祝老爷:要是真的看不出来,我就让她去。 祝:员外的话是真的? 祝老爷:当然是真的。 祝:多谢爹爹。 祝老爷:是你? 祝:女儿英台。 银心:员外,夫人,连小姐都看不出来? 祝老爷:胡闹,这简真是胡闹! 祝夫人:刚才你亲口答应的,就让她去吧! 祝老爷:你看,都是你把她惯坏的,唉! 祝:孩儿叩别爹爹、母亲。 祝夫人:好了,爹爹已经答应了,快起来吧! 祝:谢爹爹。 【草亭结义】 (梁山伯):远山含笑,chun水绿波映小桥,行人来往阳关道,酒帘儿高挂红杏梢,绿荫深处闻啼鸟,柳丝儿不住随风飘。 (四九):看此地风景甚妙,歇歇腿来伸伸腰。 四九:好热,相公,这儿离那尼山到底还有多远。 梁:还有十八里,歇会儿吧! 四九:看人家三五成群的,多热闹啊!咱们,就两人,要是有个伴多好。 四九:这个人八成是聋子--喂!你们到哪儿去呀? 银心:你干什么呀!动手动脚的。 四九:啊呀!你不哑巴? 银心:你才是哑巴呢! 四九:那可恕我冒失了,对不起…… 银心:好说,好说。 四九:我们是从会稽白沙岗来的,到杭城尼山念书去的。 银心:啊!你去念书。 四九:不,是我们相公。 银心:那好极了,我们也是到尼山去念书的。 小姐--祝:小姐明明在家,你提她干嘛! 银心:我是想小姐如果能跟我们一块儿出来念书,那多好啊! 祝:是啊! 梁:这位仁兄请了。 祝:请。 梁:敢问兄台也是到尼山去读书吗? 祝:是的,仁兄也是? 梁:是的,请问尊姓大名。 祝:小弟姓祝,草字英台。 梁:喔!祝兄。 祝:不敢。还没请教…… 梁:在下梁山伯,我们中途相逢,真是三生有幸。 祝:仁兄多指教。 梁:那里那里,喔!刚才听这住小哥说,府上还有住小姐也想念书。 祝:仁兄有所不知--(祝)家中小妹志高强,要与男儿争短长,脂粉不需濡笔墨,钗钿不爱爱文章,一心随我杭城去,兄妹双双共学堂,无奈爹爹头脑旧,女儿不许出闺房。 梁:高论。(梁):天生男女本公平,人世荒唐不近情。 (祝):我只道天下男子一般样,难得他为女子抱不平。 (梁):像这般良明益友世间少,我有心与他结为兄弟盟。 梁:祝兄。 祝:梁兄。 梁:小弟有话就是不便启齿。 祝:有何见教但说不妨。 梁:如此直言了--(梁):无兄无弟感孤单,水远山长行路难,如蒙兄长不嫌弃,与君结义订金兰。 (祝):求师同是别家园,萍水相逢信有缘,从此书窗得良友,如兄如弟共钻研来。 祝:旅途之中。就是未带香烛。 梁:不妨我们插柳为香。敢问仁兄…… 祝:我十六,你呢? 梁:十七。 祝:我敬你为兄。 梁:我爱你如弟。来。 (梁、祝):相逢好,柳荫树下同拜倒,蒙你不弃来结交。 (四九、银心):结金兰,胜过同胞,做一个生死之交。 梁:你们这是干什么? 四九:我们这儿也八块年糕呀。梁:什么八块年糕? 银心:他是说八拜之交。 四九:对啦!八拜之交。 【英台闹学】 (大合唱):子曰诗云朗朗诵唉,磨穿铁砚用工夫,从今了却英台愿哪,良师益友共一庐!共一庐!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於至善,知之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静,静而後能安,安而後能虑,虑而後能得。 (先生):古之yu明明德于天下者,(大合唱):先治其国。 (先生):yu治其国者,(大合唱):先齐其家。 (先生):yu齐其家者,(大合唱):先修其身。 (先生):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学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先生):“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梁):“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先生:子曰:“饱食终ri,” (马文才):饱食终ri……饱食终ri…… 先生:下一句。 (马):饱食终ri。 先生:饱食终ri的下一句。 (马):下一句。 先生:饱食终ri以後呢? 马:饱食终ri以後就不饿了! 先生:哼!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马:粪土之墙不可污也! 梁:英台,英台……你看见英台没有。我到处找你,原来你躲在这儿用功呢。 祝:用功,哼!不如改为我躲在这儿生气! 梁:生气,生什么气? 祝:刚才老师问你什么来着? 梁: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祝:不对,不对,太不对了。 梁:我答得不对? 祝:不是说你答得不对,是书上说的不对,男子是人,女子也是人,怎么…… 梁:自古道女人是祸水,难道贤弟你没听说过? 祝:女人是祸水,怎么呀? 梁:自古以来为女人而亡国的不少,贤弟听了-- (梁):夏桀王为妹喜把江山败,殷纣王为妲己黎民受灾,周幽王宠褒姒犬戎犯界,戏诸侯一笑烽火台,圣人之言传後代,仔细想再思裁,为兄之言该不该? 祝:梁兄听了……(祝):古来多少女贤才,细听小弟说明白,女娲炼石把天盖,嫘祖养蚕把桑栽,把桑栽,慈母教子有记载,请问兄,孟母三迁为何来呀?那些昏君自把朝纲败,亡国反怪女裙钗,兄读书不求甚解,是非黑白分不开,小弟之言休见怪,堪笑你是小书呆。 (梁):茅塞顿开,贤弟胸中有大才,愚兄我一知半解,论文章不及贤弟台,从今後苦琢磨不懈怠,书中之言应分解。 四九:公子,公子。 梁:什么事,你看你,慢慢说吧! 四九:我听银心说,祝公子病了,病得很厉害。 梁:那一定是刚才受了风寒,我看看去。 梁:英台,英台,英台怎么样? 银心:梁相公,等一等。 梁:怎么啦,是不是很厉害呀? 银心:不,不是,我们相公刚睡着。 祝:谁呀? 梁:是我呀。 祝:梁兄。 梁:贤弟,怎么了? 祝:没有什么,只不过受了点风寒,有点发烧。 梁:唉呀!好烫啊! 梁:今天晚了,明天一定请个郎中看看,现在我来给你看看脉。 祝:不用了,我家里带来几服成药,已经叫银心替我煎了。 银心:梁相公,这儿有我服侍,您还是回房休息去吧! 梁:不不不,今天晚上我睡在这里,你放心好了,有我陪伴你家相公。 祝:怎敢劳动梁兄呢,梁兄还是请回吧! 梁:还客气什么呢,我是住定了,今晚我要与贤弟抵足而眠,贤弟夜里要茶要水,我好随时照顾,银心你到外厅去睡吧。 银心:梁相公,亏你还是读书明理的人,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梁:怎么!? 祝: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是同榻而眠呢!? 梁:你怎么把愚兄比起女人来啦!? 祝:梁兄既不是女人,怎敢劳动梁兄侍候茶水呢? 梁:为了贤弟有病,慢说是侍候茶水,就是做牛做马,我也甘心情愿的。银心,你去吧!今天晚上一切就有我了。 银心:有你就糟了。 祝:她是说小弟不惯与人同眠,如梁兄一定要住在这儿,那么就请梁兄另一条被吧! 梁:好,既然这么说,愚兄就依你,银心啊,你去叫四九把我的被拿来。 祝:银心啊,既然这样,就依梁相公吧。 同学:喂,洗澡去,去不去? 梁:咱们也去呀? 祝:干嘛? 梁:洗澡呀。 祝:洗澡,我不去。 梁:怎么了? 祝:我,我有点不舒服。 梁: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唉!咱们说到什么地方呀,咱们说到什么地方呀,唉!你看你。 四九:走,洗澡去。 银心:你干什么呀,我不去,我不去嘛! 四九:咱们走吧! 梁:是你呀。 祝:怎么了,自己补衣服呀? 梁:谢谢,谢谢。不行啊。 祝:来来来,我来吧! 梁:你又不是女人,还不是跟我一样笨手笨脚的。 祝:试试看么! 祝:好了。 梁:唉呀,不错嘛,比女人缝得还好嘛。 祝:帮你做事情,还占便宜。 梁:对不起,对不起。(大合唱):啊……啊……光yin如箭似水来,匆匆过了三长载,梁山伯、祝英台,情重如山深如海。一个是说古论今言不断,一个是嘘寒问暖口常开,转眼三年容易过,匆匆chun去chun又来。 祝:怎么啦? 梁:贤弟。 (梁):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祝):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梁):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银心:相公,梁相公,老师叫你。 梁:幸亏我的文章做好了,贤弟你等会啊,我去去就来。 银心:小姐,员外有信来了。怎么了,是不是又来催我们回去的啊,是不是呀! 祝:说夫人病得很厉害,真难死人了。 银心:难什么,那我们就回去好了。 祝:说倒挺容易的。 银心:怎么,舍不得梁相公。 祝:死丫头。 银心:我看不如找找师母。 祝:找师母干什么? 银心:跟她实话实说,有一句说一句,请她做个大媒。 祝:怪难为情的。 银心:看什么呀,有什么好看? 同学:那多难为情呀…… 同学:谁说不是呢…… 同学:活像个大姑娘,真像个大姑娘。 祝:我看不走也得走了。 祝:多谢师母。 师母:请坐。 祝:谢坐。 师母:既然是你母亲病了,是应该回去看看的。 师母:你老师回来,我替你跟他说说。 祝:多谢师母。 祝:师母。 师母:还有什么事吗? 祝:没有什么。 师母:英台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好了。 祝:师母。(祝):老师教诲恩如海,师母栽培德似山,自与梁兄同受业,chun花秋月已三年,三年整,整三年,我有满腹心事口难言。 师母:当师母的面还有什么难为情的呢,说嘛! (祝):英台原是—原是乔装扮。 (师母)师母眼中早看穿。 (祝):既是师母早看穿,英台不复顾羞惭,千言万语说不尽,取出怀中白玉环,交与梁兄为信物,万望成全好姻缘。 (师母):英台貌与花相似,山伯才同锦一般,如此良缘谁不愿,师母更心欢,定会替你成全好姻缘。 祝:多谢师母。 【十八相送】 (大合唱):三载同窗情如海,相依结伴下山来。 (梁):想当初我把书馆上,桃红柳绿好风光,相逢结拜叙乡党,犹如手足一般样,伯父严命难违抗,贤弟接信归心忙,但愿你一路平安转回乡 (祝):梁兄情意实难忘,亲身送弟下山岗,兄攻书伯母在家谁奉养?为何不娶一妻房? (梁):一心攻书立志向,书中自有美娇娘,你本书香门弟有名望,想必早已订妻房! (祝):一句话问得我无言讲,他怎知我是女红妆,本该把终身事儿对他讲,猛想起临行时父命有三桩,事要三思休鲁莽,话到舌尖暂隐藏。 梁:刚才我们说…… 祝:想小弟年纪还小,要什么妻房啊! 梁兄,你看,今ri天气晴和,不辜负大好时光,你我弟兄二人沿途吟诗以话衷肠如何? 梁:愚兄才疏学浅,不如贤弟满腹文章,只怕对不上啊。 祝:梁兄忒谦了。 (大合唱):无题文章不好想,且将风景咏诗章。 (梁):见一樵夫走奔忙,汗流夹背意慌慌! (祝):他为何人把柴打,梁兄你为何人下山岗? (梁):他为妻子把柴打,我为你贤弟下山岗。 祝:不对。 梁:怎么不对。 (祝):他为兄弟把柴打,梁兄哥!你为妻子下山岗。 (梁):为兄尚未成婚配,胡言乱语你太荒唐。 (梁):兄送贤弟到池塘,金sè鲤鱼一双双。 (祝):好似比目鱼儿相依傍,弟兄分别诚感伤。 梁:贤弟,你为什么长叹呢? 祝:梁兄,你看鱼儿在塘里游来游去,他们总也不肯分开。 梁:只要没有人垂钓,他们是永远不分开的。 祝:这么说,我们是鱼就好了。 梁:唉!你看。(梁):微风吹动水汤漾,漂来一对美鸳鸯。 (祝):形影不离同来往,两两相依情意长,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愿配鸳鸯? (梁):配鸳鸯,配鸳鸳,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 (大合唱):过了一山又一山,前行到了凤凰山。 (祝):凤凰山上花开遍。 (梁):可惜中间缺牡丹。 (祝):牡丹花,你爱它,我家园里牡丹好,要摘牡丹上我家呀。 (梁):牡丹花,我爱它,山重水复路遥远,怎能为花到你家呀。 (祝):梁兄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惹心烦。 (银心):你看前面一条河。 (四九):漂来了一对大白鹅。 (梁):公的就在前面走。 (祝):母的後边叫哥哥。 (梁):未曾看见鹅开口,那有母鹅叫公鹅。 (祝):你不见母鹅对你微微笑,他笑你梁兄真像呆头鹅。 (梁):既然我是呆头鹅,从此莫叫我梁哥哥。 (银心):眼前一座独木桥。 (祝):心又慌来胆又小。 (梁):愚兄扶你过桥去。 (祝):你我好比牛郎织女渡鹊桥。 (梁):送子观音堂中坐,金童玉女列两旁。 (祝):他二人分明夫妻样,谁来撮合一炉香? 梁:这金童玉女怎么能成为夫妻呢? 祝:哦,不能成为夫妻的呀!你看,那是谁啊!? 梁:那是月下老人,专门管男女婚姻之事的。 祝:既是月下老人,为什么不把红线把他们二人系在一起呢? (梁):月老虽把婚姻掌,有情人才能配成双,泥塑木雕是偶像,不解人间凤求凰。 (祝):梁兄呀!他二人有情又意,只因为泥塑木雕难把口儿张,观音大士把媒来做,来来来,我们替他来拜堂! (梁):贤弟愈说愈荒唐,两个男子怎拜堂!? (梁):兄送贤弟到塘中。 (祝):塘中照见好颜容。 (梁):有缘千里来相会。 (祝):无缘对面不相逢。 (梁):你看水里两个影。 (祝):一男一女笑盈盈。 (梁):愚兄明明是个男子汉,你不该比来比去偏把我比女人。 (大合唱):过了一滩又一庄啊!庄内黄狗叫汪汪! (祝):不咬前面男子汉,偏咬後面女红妆啊! (梁):贤弟说话太荒唐,此地哪有女红妆,放大胆量莫惊慌,兄打狗你过庄。 (银心):前面过来一头牛。 (四九):牧童骑在那个牛背头。 (祝):唱起山歌解忧愁,只可惜对牛弹琴牛不懂,可叹梁兄啊!是个大笨牛。 (梁):非是愚兄动了怒,我明明是人你比做牛,还是个大笨牛。 (祝):梁兄啊!你别动肝火别生气!小弟作揖赔罪你且把怒休。 (祝):劳君远送感情深,到此分离yu断魂,一事在心临别问,问梁兄可有意中人? (梁):愚兄生长在贫门,无势无财怎订婚?学业未成名未就,一时那有意中人? (祝):闻说梁兄未订婚,英台有妹守闺门,梁兄如有求凰意,有我为媒事可成。 (梁):路远无缘见玉人,青chun美貌定无伦。 (祝):问人与我无差异,问貌叫人两不分,我与她是同年同月同胞生哪! (梁):上前一拜谢媒人,贤弟情深意更深,不怪出言多比喻,原来一味想联婚,可笑我冬烘头脑太昏昏哪! (祝):此行何ri再相逢,珍重chun寒客里身,万恨千愁言不尽,临行一语意重深,莫忘了求亲早到祝家村。 四九:祝相公。 (大合唱):临别依依难分开,含悲忍泪祝英台,心中想说千句话,万望梁兄早点来。 (大合唱):朝思量,暮思量,一别长亭岁月长,卧病在床君知否,满天星斗夜初凉。 梁:师母,多谢师母。 师母:你这几天心神不定、闷闷不乐的,为了什么? 梁:我有点想……想家。 师母:想家,想家就请几天假回去看看吧! 梁:不要了,不要了。 师母:睡吧--山伯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梁:师母,什么事啊! (师母):上前含笑问书呆,一事离奇你试猜,到底是男还是女? 梁:师母说的是谁啊? (师母):你三载同窗的祝英台。 (梁)男女分明何用猜,英台怎会是裙钗,明明师母开玩笑,山伯书呆并不呆。 (师母):他临行告别到□台,几度含羞口不开,取出玉环为信物,请求师母做媒来。 (梁):英台有妹似英台,自愿为媒配不才,临行已经当面说,又劳师母到书斋。 (师母):英台确是女裙钗,师母跟前自认来,儿女私情谁肯说,你书呆毕竟是书呆。 梁:啊!英台是个女的。 师母:是啊! 梁:啊!英台--英台是个女的,这么说英台就是九妹,九妹就是英台,唉呀!我跟她同学三载,三载同窗,怎么会啊!唉呀!这么说,她自己做媒配给我,她自己做媒配给我。 师母:你们两个既有婚约,你就应该早去求亲,明天早上禀明老师,下山访英台去吧! 梁:多谢师母! (大合唱):梁山伯一心要把英台访啊,英台访啊!离了书房下山岗,下山岗。 (梁):访英台上祝家庄,眼前全见旧时样,回忆往事喜又狂,竟不知她是女红妆。出了城,过了关,她说我为妻子把山下,她说那比目鱼儿兄弟一般样。下了山,到了塘,她说鸳鸯两个两成双,她心中早想配鸾凤。凤凰山,凤凰山,家有牡丹等我攀,河中鹅,河中鹅,我山伯真是个呆头鹅。 (大合唱):织女会牛郎,庙里凤求凰,塘中分男女呀,黄狗咬红妆。 (梁):一桩桩,一件件,桩桩件件猜不透,唉!我是个大笨牛,大笨牛。 (四九):我是个小笨牛。 (大合唱):眼前已是柳荫在,长亭内她曾经亲口许九妹,许九妹,想不到九妹就是祝英台。 (梁):英台呀!你这个媒呀做得对呀!做得真对!袖中取出信物来,欢欢喜喜又藏在怀,早到祝家早相会,我梁家花轿早呀早去抬。急急忙忙把路赶,恨不得插翅飞到她□台。 银心:小姐,梁相公家派人提亲来了。 祝:你怎么知道呀? 银心:我怎么不知道,刚才我在门口看见老婆子打咱们家门口出去,说她是向咱们家员外给你提亲来的,不用说准是梁相公家派来的。 祝:不许你胡说! 银心:真的啊! 银心:小姐,怪不得昨晚烛花结了双蕊,烛花双蕊必有喜事。 祝老爷:喜事喜事,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祝:爹、妈。 银心:参见员外夫人。 祝老爷:英台,为父正惦记著我儿的亲事呢!偏偏今天就有人来为我儿提亲,这岂非不是一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门亲事真是天凑良缘,我已应允了,你看如何! 祝夫人:英台,你可知将你许配那一家嘛? 祝:不知爹爹将女儿许配何人? 祝老爷:这门亲事非比寻常,提将起来我儿是知道的,是本郡太守之子马文才。 祝夫人:你看如何? 祝老爷:怎么? 祝英台:女儿不嫁。 祝老爷:门当户对,为什么不嫁? 祝:谁不知道马文才是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啊! 祝老爷:传说之言,怎么可以深信呢? 祝:女儿不能从命! 祝老爷:不听父命就是不孝! 祝:女儿愿意侍候爹爹终老一生。 祝老爷:这是什麽话,焉有终生不嫁之理! 祝:女儿就是要嫁也不嫁给马文才! 祝老爷:我明白了,你在杭城读书的时候,莫非……银心,你陪小姐读书三载,做了些什么?讲! 祝:银心,你说好了! 银心:小姐在杭城读书的时候,与梁山伯相公义结金兰,形影不离,临行之时,小姐还…… 祝老爷:讲! (银心):小姐还亲口许九妹。 祝老爷:英台,你…… (祝老爷):怪不得好言相劝劝不醒,却原来在外有了儿女情,美满姻缘你不愿,辜负老父一片心,自从盘古开天地,那有闺女自订亲,马家有财有势有媒聘,梁山伯他与我祝家难联姻! 祝:爹爹,女儿与山伯三载同窗,情投意合,马家婚事女儿万万不能从命! 祝老爷:我已将你许配马家,择ri下聘,万难更改。 祝:女儿心愿已定,但凭爹爹…… 祝老爷:你,好奴才。 银心:小姐。 祝夫人:你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待会我慢慢劝劝她,也就是了。 祝老爷:从也要从,不从也要从。 祝:妈…… 祝夫人:英台,你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事到如今,你还是答应了吧! (祝):妈……埋怨爹爹做事差,不该将女儿许马家,自从女儿回家下,曾将衷情禀告妈,儿的娘啊! 祝夫人:他们马家有财有势,你爹爹既已许了亲,怎么能再反悔呢!再说你自己许的亲,传说出去了总不大好听,我看你就委曲了吧! (祝):我寒梅岂怕风雪压,凤凰怎肯配乌鸦,无论他马家权势有多大,要成亲除非是ri出西山,铁树开花! 祝夫人:英台。 银心:夫人,您看这可怎么办呢? 祝夫人:偏偏那梁山伯又不早点来。 银心:小姐,梁相公来了。 (大合唱):梁山伯、祝英台楼台相会诉离怀,诉离怀。一个是满心欢喜情难禁,一个是满腹心事口难开,口难开。 梁:四九,下去。 四九:是。 祝:银心,给梁相公冲茶。 银心:是。 梁:小姐。 祝:梁兄。 梁:小弟与令兄有八拜之交,今ri特来拜访,请问令兄何在啊! 祝:梁兄,你仔细地看看。 梁:你…… 祝:我就是英台。三年前我想出外求学,故而改扮男装,不期与梁兄相遇,三载同窗多蒙照顾,英台感激不尽。 梁:贤弟,哦,念书的时候,咱们是兄弟相称,如今你这样的打扮,我该称你贤弟呢,还是…… 祝:读书时节我是女扮男装,理该兄弟相称,如今不妨改称兄妹。 梁:如此,贤妹。 祝:梁兄,梁兄请坐。 梁:有坐,贤妹请坐。 银心:梁相公请用茶。 祝:梁兄,你我长亭分手,别来可好。 梁:好,贤妹家居想必安适。 祝:托梁兄之福,也还好。梁兄此来是路过,还是特地光临。 梁:愚兄特地到此,一来与仁伯大人问安,二来想看看你家九妹。 祝:九妹? 梁:贤妹啊!(梁):那一ri钱塘道上送君归,柳荫之下做大媒,九妹的婚姻你亲口许,求亲我特为上门来。 (祝):梁兄啊!你道九妹是哪一个,就是小妹祝英台。 梁:噢,就是你呀! (梁):梁山伯与祝英台,天公有意巧安排,美满姻缘偿夙愿,今生今世不分开。 (祝):无奈是爹爹已将我终身…… (大合唱):啊……她终身二字方离口,含悲忍泪进绣闱。既是有心悔旧约, (梁):临行又何必自为媒! 梁:银心,我问你-- (梁):到底她终身许配了谁? (银心):就是那花花公子马文才! (梁):你与我海誓山盟情义在,我心中只有你祝英台,你爹爹作主许马家,你就该快把亲事退。 祝:我也曾千方百计把亲退,拒绝马家聘和媒,无奈是爹爹绝了父女情,他不肯把马家亲事退。 梁:啊!不肯退亲。 (梁):你爹不肯把亲退,我家花轿先来抬,杭城请来老师母,祝家厅上坐起来,你我有媒也有聘,白玉环与蝴蝶坠,为何不能夫妻配。 (祝):白玉环蝴蝶坠,蝴蝶本应成双对,岂知你我自作主,无人当它是聘媒! (梁):纵然是无人当它是聘媒,我也要与你生死两相随。 (祝):梁兄句句痴心话,英台点点泪双垂,梁兄啊!梁门唯有你单丁子,白发娘亲指望谁?只怪我,英台无福份,梁兄你还是另婚配。 (梁):那怕是九天仙女我都不爱。梁:愚兄先辞了。 (祝):梁兄……梁兄特地到寒舍,小妹无言可慰,亲斟薄酒敬梁兄。 (梁):想不到我特地来叨扰酒一杯! (祝):梁兄啊,草桥相遇便相亲,同学三载更有情,留下玉环为信物,相烦师母说婚姻,临行送我钱塘路,几度忘羞露本心,我与你水面成双留俪影,我与你堂前作对拜观音,岂知好事成虚话,棒打鸳鸯两离分,爹爹许了马家婚,心已碎,意难伸;尚有何言对故人?尚有何言对故? (梁):我只道两心相照成佳偶,又谁知并蒂莲被狂风吹!我满怀悲愤向谁诉?我满眶热泪流与谁?一场好梦匆匆醒,万丈情丝寸寸灰,从今不到钱塘路,怕见鸳鸯作对飞。 (祝):梁兄!梁兄!这都是我把梁兄累! 祝:梁兄!不是英台无情无义,只是父命难违,梁兄啊! (祝):我为你泪盈盈,终宵痛苦到天明! (梁):我为你汗淋淋,匆匆赶路未曾停。 (祝):我为你气难平,几次伤了父女情。 (梁):我为你碎了心,那有良药医心病。 (祝):信难守,物难凭,枉费当时一片心。 (梁):心如火,手如冰,玉环原物面还君。 (梁):吞声忍泪别卿去。 (祝):你抱病含愁怎能行! (梁):不能行,也得行,我死在你家总不成! (祝):梁兄切莫太伤神,珍重年轻有用身,放下婚姻谈友爱,何时你再上我家门? (梁):将来有命终相见,无命今生不相逄,只有向草桥镇上认新坟。 (祝):认新坟,认新坟,碑上留名刻两人,梁山伯与祝英台,生不成双死不分。 (大合唱):梁山伯与祝英台,生不成双死不分,生不成双死不分。 (梁):我与她,生不成双死不分。 梁:英台,英台,英台…… 梁母:山伯,山伯,吃药了。 梁:四九,四九! 梁母:他还没有回来呢! 梁:妈,你看英台会来吗? 梁母:我想她会来的,快吃药吧! 梁:孩儿的病不是药石可以医得好的,我恐怕不行了。 梁母:不会的。 梁:妈,你是空疼了我一场了。 梁母:山伯,年纪轻轻的,不要说这种话。 梁:想不到要你白发人反送我这黑发人,母亲的养育之恩,孩儿只有来生图报。 梁:小姐,小姐没来? 四九:相公,如今小姐已经是马家的人了,她叫你保重身体,别在以她为念。 梁母:是啊,要以身体为重。 梁:她看了我的信怎么说? 四九:她哭了半天,就叫我把这个交给相公。 (梁):常言道,结发夫妻到白头,看来你我今世无缘结鸾俦。 梁母:山伯! 四九:相公,相公。 梁:妈,孩儿死後,请将孩儿埋葬在南山路旁。 梁母:山伯,不要说傻话了。 梁:这是我随身之物,你去送给小姐,她看了这个,就跟看见我一样。 (梁):chun蚕到死丝方尽,英台呀,我不到黄河不甘心! 梁母:山伯,山伯! (四九:相公!相公!) 梁:英台! 梁母:山伯,山伯! (四九:相公!相公!) 奴:小姐,花轿快到了,您快点梳妆吧! 银心:小姐不好了,梁相公他…… 祝:他,他怎么样? 四九:他死了。 银心、四九、奴:小姐,小姐…… (祝):梁兄啊!我哭,哭一声山伯啊!我叫,叫一声梁兄啊,实指望与兄谐鸾凤,又谁知棒打鸳鸯各西东,楼台一别成永诀,小妹害你把命送,爹爹之命如罗网,马家好比虎狼凶,梁兄啊!梁兄啊!虽然空做阳台梦,就是十八层地狱我也要跟从。 祝:你家相公在临终的时候,说过什么话吗? 四九:我们相公叫我带来这幅罗帕,他说小姐见到这一个,就好像见到他一样。 祝:这上面……四九:是相公吐的血……他还叫了几声小姐的名字就死了。 祝:梁兄你死得好苦呀!四九,你家相公下葬了没有? 四九:已经埋在南山路旁了。 祝:南山路旁,南山路旁,四九,你回去吧,到家之後,即刻准备香蜡纸马,在南山坟前等我。 四九:小姐你…… 祝:不必多问,快去吧!银心,送他下去。 银心:是。 银心:员外,夫人。 奴:拜见员外夫人。 祝老爷:花轿已经上门了,你们怎么还不替小姐打扮起来! 祝:人都叫你逼死了,还有什么好打扮的。 祝爷:什么? 奴:员外,小姐的同学的梁相公死了。 祝老爷:你怎么总是劝不醒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今天是你大喜的ri子,最好把这些闲事搁在一边。 祝:闲事!爹爹说得可真容易! 祝夫人:英台啊,马家的花轿到门口已经半天了,事到如今,难到还退亲不成啊! 祝:退亲倒用不着,我根本就没有答应这门亲事。 祝老爷:英台你…… 祝夫人:你看你,有话慢慢说嘛!英台啊,婚姻大事总是要父母作主的,你爹爹已经答应了马家,怎么能再更改呢?再说马家财大势大…… 祝:他财大势大是他马家的事,我的心早许给了梁家了,我与山伯生不同衾死同坟,宁死不上马家门。 祝老爷:岂有此理,为父替你攀了这门高亲,难道委曲了你不成。 祝:爹爹一定要女儿上轿? 祝老爷:花轿已经上门了,还有什么一定不一定? 祝:也好,女儿就依从爹爹。 祝夫人:这才对了! 祝:不过,求爹爹也依我一件事。 祝老爷:说吧! (祝):轿前两盏白纱灯,轿後三千银纸锭,花轿先往南山旁,英台要草桥镇上祭兄坟! 祝老爷:今ri马家来迎亲,怎可去拜山伯坟! 祝老爷:太不成话,那有新娘上轿去祭坟的道理,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 (祝):爹爹若是不答应,要我上轿万不能。 祝夫人:员外,时候不早了,你就暂时依了她吧! 祝老爷:这怎么可以呢! 祝夫人:等她祭坟之後,再到马家拜天地也不算迟呀! 祝老爷:也只好如此了,你这个冤家真把我气死了! 祝夫人:好了,好了。 (祝):梁兄啊!楼台一别成永诀,人世无缘同到老。原以为天从人愿成佳偶,谁知晓姻缘薄上名不标。实指望你唤月老来做媒,谁知晓喜鹊未报乌鸦叫,实指望笙管笛箫来迎娶,谁知晓未报银河断鹊桥,实指望大红花轿到你家,谁知晓白衣素服来节孝。 (大合唱):梁兄啊! (祝):梁兄啊!不见梁兄见坟台,呼天唤地唤不归,英台立志难更改,我岂能嫁与马文才。 (大合唱):梁兄啊! (祝):不能同生求同死啊! (大合唱):彩虹万里百花开,蝴蝶双双对对来,地老天荒心不变,梁山伯与祝英台。 ----------------- 〔开头加括号者为歌唱部分,穿插于说白部分中的歌唱,以此方式区隔。〕原载于《电影欣赏》第六十六期 3、黄大仙 香港的黄大仙庙香火鼎盛,而黄大仙究竟是何人,他又是怎样成“仙”的呢? 一种说法是:黄大仙是晋代术士黄初平。此说源出于《金华府志》。该志卷二十二“仙释”条云:“晋,皇(黄)初平,兰溪人,牧羊遇道士,将至金华山石室中。兄初起寻之四十余年,一ri逢道士,引入山相见。问羊安在?初平ri:在山之东。初起视之,但见白石。初平叱之,石皆成羊。初起遂绝粒,服松柏、茯苓,亦得仙。后还乡,其族尽亡,乃复去。初平别号赤松子云。”如此看来,黄大仙就是黄初平了,他别号赤松子,所以几处黄大仙庙名,前面都有“赤松”二字,叫“赤松黄大仙祠”,以示正宗。至今,金华民间仍流传着黄初平“叱石成羊”的故事。金华北山有地名二仙祠,“二仙”即指黄初平、黄初起兄弟。因他兄弟俱成仙,故有人认为黄大仙非指一人。而是指兄弟二人。二仙祠那地方,原建有赤松观。《金华县志》载:“赤松观,一名宝积观,在县东北二十里。西晋时皇(黄)初平、初起叱石成羊、白ri飞升之地……”。只是这座建于西晋巍峨雄伟的黄大仙祠,早已荡然无存了。 4、法显与《佛国记》 法显(约337—422),俗姓龚,平阳武阳(今山西临汾)人。东晋名僧、旅行家、佛经翻译家。原有兄长三人,均不幸夭亡。其父恐灾及法显,三岁时就剃度他为沙弥,二十岁受大戒。他自幼受佛教教育,志诚行笃,常以律藏残缺为憾,誓志前往天竺求取经律。 东晋安帝隆安三年(公元399年),法显抱著求知的强烈愿望和虽死无憾的决心,与同学慧景、道正、慧应、慧克等十一人结伴同行,从长安出发,西行求经。一个月后,到达西秦乞伏乾归所据苑川郡西城(今甘肃榆中一带),再经现在的兰州到南凉秃发辱擅的国都乐都,然后西北行,由扁都口过祁连山,到达河西的张掖,受到北凉张掖公沮渠蒙逊的热情接待,后至敦煌。由此西行向鄯善进发,途经「沙河」。沙河又称流沙。据《法显传》记载:「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yu求度处,则莫知所以,惟死人枯骨为标识耳。」法显等人在沙河中行走十七天,西渡流沙一干五百余里,才到达鄯善。在这里停留一个月,向西北行至焉耆,再斜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在渺渺沙海中行走三十余ri,到达丝绸之路南道的咽喉要道、大乘佛教的盛地于阗。 法显在于阗停留了三个月,参观了当地一年一度的行像仪式,遂继续西行,到达子合国(今xinjiāng叶城)。他在此住了十五天,南行进入葱岭中的干麾国(今叶城西南奇灵卡地)。在于麾「安居」毕,又南行二十五ri到达竭叉国,因等待「般遮越师」大会,停留时间较长。次年才从竭叉国南行前往北天竺,越葱岭到陀历,渡印度河,到达北印度的乌苌国,然后到键陀卫国(亦作键陀罗国,今巴基斯坦北部)。他在这里看了著名的佛钵,记叙了有关佛塔和佛钵的故事。接著,法显又到竭国醯罗城(今阿富汗贾拉拉巴德)参看佛影、佛齿、佛顶骨。然后经跋那国(今巴基斯坦西北的哈拉姆)、毗茶国等地进入中印度,到达摩头罗(今印度新德里东南的马土腊)。 法显经过长途跋涉,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到达目的地,不由百感交集,感慨万千。他遍游了佛迹名胜,并以笈多王朝首都摩揭陀国的巴连弗邑为中心,往返参访附近各处的佛迹。在巴连弗邑,他用三年时间学习梵文,记录律藏。接著又沿恒河东下到占波国(今印度巴加尔普尔),然后南下到多摩梨帝国(今恒河支流胡里河西岸的泰姆鲁),在此写经画像,住了两年时间。 公元410年冬,法显独自一人从海路踏上归途,航海十四昼夜,到达狮子国(今斯里兰卡),继续寻求经律。途中还到过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岛。 公元411年,法显乘商船东归。下海两ri便遇大风,船只在暴风与海浪中迷航,七十多ri后水断粮绝,仅以海水为食。安帝义熙八年(公元412年)九月间,漂到了青州长广郡牢山(今山东青岛东北崂山)登陆。法显本yu前往长安,因得知宝云等受到长安僧界的排斥而赴建康(今南京),到了建康道场寺。 法显自东晋隆安三年从长安出发,义熙八年由山东登陆回归,前后经历十四年,行程四万余里,是我国历史上通过丝绸之路到达中印度、斯里兰卡和印度尼西亚的第一人,也是第一个到达印度巡礼佛迹、求取经律而归的名僧。他在建康翻译《摩河僧祗众律》、《大般泥洹经》等佛经、戒律达百万余字,填补了译经事业中缺少戒律的空白,为翻译佛教经典作出了巨大贡献。同时,他还把游历天竺及所到三十余国的见闻写成《法显传》(即《佛国记》,国外有英、法、ri文译本),为研究当时西域和东南亚各国的历史、地理和丝绸之路情况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法显在建康住了约五年时间,然后到荆州(今湖北江陵),86岁时死于辛寺。作为古代的名僧和旅行家,法显的历史功绩和开拓jing神是可贵的。 ——转自《大话西游丝路情》 5、竺法护 一西求法译经称敦煌菩萨 竺法护,原名竺昙摩罗刹,意译竺法护。他的祖先是西域月支国人,所以姓支。世世代代侨居敦煌郡(今甘肃敦煌)。 法护八岁出家,拜外国高僧竺高座为师,因为从老师的姓,因此又姓竺。 法护自幼聪明好学,博文强记。每天诵经达万言之多,并且过目可解。又是因法护天xing纯美,cāo行jing守清苦,立志勤学,坚持到万里之外去寻找名师。因此,他能博览儒家六经。钻研佛教经、律、论三藏典籍,游刃有余,独获心得,尽管当时社会上的僧俗,对他的看法,褒贬不一,毁誉参半,但护法未尝把这些放在心上,仍专心至志,参佛自修。 西晋武帝时,洛阳的寺庙图像,建筑绘画的程度,为全国第一。法护认为这是佛教的表面文章,而真正的佛教内蕴,深奥的经典《方等》,都还在西域岭以外。法护于是感慨之余,立下宏愿,愿以毕生jing力投入弘扬**之中。便随师傅万里跋涉到了西域,决心在佛教嫡传的国度里,寻法觅经。 法护在西域各国,周游多年,通晓了三十六种语言文字,搜集到各种殷本的佛典,比较对刊,分析条贯,字词音义,全部释解。之后,将所有梵经,载回中国。从敦煌到长安的里程中,沿路翻译,从不停手。到长安后,继续翻译,其中有《贤劫》、《正法华》、《光赞》等一百六十五部,统统译出,成为法护终身的弘佛扬法事业。 法护的译经活动,主要在长安,其次在洛阳和敦煌,酒泉。他孜孜不倦,劳不告苦,经法能在中华流传,全赖法护了。两晋译经之最,首看法护。 晋武帝太康十年(公元289年)四月八ri,竺法护到洛阳白马寺译出了《宝结经》二卷。 元康元年(公元291年)四月九ri,竺法护在白马寺译出了《勇伏定经》二卷,聂承远笔录。 四月十三ri,竺法护在白马寺译出《度世品经》六卷。 七月七ri至八月十三ri,竺法护又译出了《大哀经》七卷,聂承远、聂道真笔录,后法护亲自覆校。 十二月二十五ri,竺法护又译出了《如来兴显经》四卷。 短短的三年时间,竺法护在洛阳白马寺译经之多,速度之快,效率之高,都十分惊人的,这些经典的译出与传播,扩大了佛教经典的内容,纠正了过去翻译的不足,成为可读的佛教范本,影响巨大。 竺法护于太康七年(公元286年)八月十ri在长安主译出《正法华经》十卷。立刻传到全国。永熙元年(公元290年)八月,沙门康那律于洛阳写此经完毕,与居士张季博,董景玄、刘长武、长文等,手执经本到白马寺当面与竺法护“口校古训,讲出深义”九月十四ri,于洛阳东牛寺中召开施主大会,讲诵此经,整整一天一夜,兴高采烈,无不感到欢欣。 洛阳僧众和居士,之所以对竺法护译讲的《正法华经》感到这么大的兴趣,是因为他有三个特点:首先,把大乘佛教的理论形象化,其次是人人可以成佛,第三,塑造出观世音菩萨的形象。正因为竺法护译经最多,拓展了佛教向社会底层的普及,所以,被当时的信徒誉为“敦煌菩萨”。中国佛教徒能称得上菩萨的就只有竺法护一人。 二译大乘五部选助手高足 竺法护,所译的佛教经典,以种类齐全,影响广泛、深远而著称于世。大乘佛典有般若,宝积、大积、华严和涅盘五大部,竺法护对这五大部都有翻译,般若部有《光赞般若经》,宝积部有《善门经》、《密迹经》、《离垢施女经》,大集部有《宝女经》,《宝结经》《大哀经》,华严部有《渐备一切经》、《度世品经》、《如来兴显经》,涅盘部有《方等泥洹经》等。这些经典的译出,对两晋佛教的推动和发展起到了关键xing的作用。著名佛学家慧观、僧睿、支愍度、支道林、道安等,都曾化费毕生jing力来注疏、讲论。道安得到法护译的《光赞般若经》后,如获至宝,极力钻研,著有《光赞析中解》、《光赞妙解》和《合放光光赞略解》等,并大力宣讲阐发。十六国时的昙影,也以善讲《光赞般若经》和《正法华经》闻名当世。史载他“每法轮一转,辄道俗千数”。 竺法护的译文风格,前后不一,有的文字流畅,含义名晰,有的古拙含混,晦涩难解,有的“言准天竺,事不加饰”,有的则刚繁去重,“比辞雅便”。这可能与他的译地不定,笔录者的水平不同有直接关系。 竺法护尽管在译文的风格上有所不同,但他在长安、洛阳、敦煌等地组成的译经班子,都是比较jing干的,参与译经的助手们都有一定的文字水平,长安的译经助手有居士聂承远,张仕明、张仲政等人。聂承远是最得力的助手,“明练有才理,笃志法务”,他帮助法护担任笔受,参政辞义,整理成文,促成译经进程,既迅速又有效率。 在洛阳的译经班子,是以聂承远的儿子聂道真为主,聂承远为协助,多数情况下,是聂道真独自笔受。聂道真同他的父亲一样既懂梵语又善文辞,有时父子同时担任笔受。法护死后,聂道真曾独自译经,还把法护所译经典编成目录传世。 法护的敦煌译经助手以竺法乘为首,在酒泉的译经助手以竺法首为首笔录。法承与法首都是法护的弟子,而法承最有名,他少年时拜法护为师,当时以机智颖悟著称,据说,法护在长安时,有一富家族长想皈依佛门,但不知法护的佛法情况,想予以试探。一天,这家族长来找法护,说是家有急事急需二十万钱,请法护老师转借一下,ri后定还,当时十三岁的法乘随法护在身边,听那人讲话后,未等老师开口,便对那人说:“尊师愿借钱给你,”那人高兴的走了。法乘对老师说:“我察言观sè,那人并非缺钱,主要是以此来考验老师罢了。”法护说:“你说的很对。”次ri一早,那人便带领他的同宗百十余人来拜师受戒,特提出昨天的事表示歉意。此事很快传到长安,都知道法护跟前有一个机灵的小沙弥。后法乘在敦煌立寺收徒传教,影响极大。 竺法护是著名的佛学翻译家,他有很多僧俗弟子,其中之一叫竺法行的,在洛阳名声很高,当时人把他比作乐令(尚书令乐广,玄学家)。天竺沙门耆域从海路到洛阳传教,后因洛阳兵乱,决定辞别洛阳返回天竺,临行之际,竺法行想从受教诲,求师留言以作纪念。耆域说:“守口摄身意,慎莫犯众恶。修行一切善,如是得度世。”说罢,便打坐参禅静守,法行又恳求说:“愿师傅传授人们所不知道的东西。你刚才诵的这首偈诗,就连八岁孩童也能背诵,这不是我所希望的得道高人呵!”耆域笑着说:“八岁孩童能够背诵,但百岁之人不能施行,背诵的东西有什么用?人们都知道尊敬得道的高人,却不知道只有施行了才能得道的,真让人感叹呵!我的话虽很少,但对施行者来说,却是多多益善呐!”法行深悟老师的教诲,在以后的岁月里,不但重“诵”,更要重“行”,他可算得到了佛教嫡传的真谛了。 三受后学高评阐新译观点 竺法护为求得xing情纯一,不食人间烟火味儿,曾于西晋武帝年间隐居深山,大约从泰始十年(公元274年)到太康五年(公元284年)前后十年光景。 法护在深山隐居期间,常取山间清泉水来沐浴,后来有一个打柴人,在他常取水的埠口,弄得污秽不堪,不久,水泉干涸了。法护在埠口处徘徊不定,十分感叹的说:“人不讲道德到这种程度,清泉也停流了,如果清泉永远枯竭,那么我就不能在这里生活了,那只有离开这里,另选取他处了。”他边想边说边打扫整理那些秽物,等到法护话音一落,清泉又汩汩地流出来了,满满的溪水,清澈见底,法护高兴极了,望着那青山丛林兴奋地频频点头。 晋太康六年(公元285年),竺法护在深山修炼圆满,了结一段缘份后,去到了闹市长安,在长安青门外亲自立寺传教,勤奋jing进。又跋涉西域,亲搜梵经。回国之后,往返于敦煌,酒泉,长安和洛阳,译经讲经,ri夜匪懈,于是,法护的美德善行,遍布天下,译经布经的声望,传及僧俗间。每天在法护所居之处,听经问法的僧俗语人员,川流不息,都以崇拜法护大德为终生快乐之事。 法护以弘教为己任,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他的译经传教活动,几乎和西晋王朝相始终。最后于西晋末年,在从长安赴洛阳的途中,染疾于渑池而终,享年七十八岁。 东晋著名玄学家孙绰著《道贤论》,以天竺七僧,仿比晋朝的“竹林本贤”,以法护比山巨源(涛),其论说: “护公德居物宗,巨源住登论道。二公风德高远,足为流辈矣。” 东晋十六国时的佛教学者和僧团领袖道安,对法护的译经有很高的评价,他说: “护公所出,若审得此公手目,纲领必正,凡所译经,虽不辩妙婉显,而宏达欣畅,特善无生,依慧不文,朴则近本。” “护公,菩萨人也。寻其余音遗迹,使人仰之弥远。夫诸《方等》,《无生》,诸《三昧》经类,多此公所出,真众生之冥梯。” 南北朝时南朝梁佛学史家释慧皎对法护的评价很高,他说:“孜孜所务,唯以弘通为业。终生写译,劳不告倦。经法所以广流中华者,护之力也。” 上述评论,后人都认为比较公允,恰当。 竺法护往来洛阳、长安、酒泉、敦煌之间,不辞辛劳的译经,前后经历四十七年,成为中国佛教史上富有成果的佛教学者,成为大乘佛教全方位的宣传家。为东晋十六国时期大乘佛学伟大的开拓者。 6、竹林七贤 "竹林七贤"(sevensagesofthebamboogrove)指的是晋代七位名士:阮籍、嵇康、山涛、刘伶、阮咸、向秀和王戎。他们放旷不羁,常于竹林下,酣歌纵酒。其中最为著名的酒徒是刘伶。刘伶自谓:“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酒谱>>讲述刘伶经常随身带着一个酒壶,乘着鹿车,一边走,一边饮酒,一人带着掘挖工具紧随车后,什么时候死了,就地埋之。阮咸饮酒更是不顾廉耻,他每次与宗人共饮,总是以大盆盛酒,不用酒杯,也不用勺酒具,大家围坐在酒盆四周用手捧酒喝。猪群来饮酒,不但不赶,阮咸还凑上去猪一齐饮酒。刘伶曾写下<<酒德颂>>一首,大意是:自己行无踪,居无室,幕天席地,纵意所如,不管是停下来还是行走,随时都提着酒杯饮酒,惟酒是务,焉知其余。其它人怎么说,自己一点都不在意。别人越要评说,自己反而更加要饮酒,喝醇了就睡,酲过来也是恍恍惚惚的,于无声处,就是一个惊雷打下来,也听不见,面对泰山视而不见,不知天气冷热,也不知世间利yu感情。刘伶的这首诗,充分反映了晋代时期文人的心态,即由于社会动荡不安,长期处于分裂状态,统治者对一些文人的*,使文人不得不借酒浇愁,或以酒避祸,以酒后狂言发泄对时政的不满。另据史料记载,魏文帝司马昭yu为其子求婚于阮籍之女,阮籍借醉60天,使司马昭没有机会开口,逐作罢。这些事在当时颇具有代表xing,对后世影响也非常大。 7、葛洪 葛洪(283~363)为东晋道教学者、著名炼丹家、医药学家。字稚川,自号抱朴子。丹阳句容(今属江苏)人。三国方士葛玄之侄孙,世称小仙翁。出身江南士族。其祖在三国吴时,历任御史中丞、吏部尚书等要职,封寿县侯。其父悌,继续仕吴。吴亡以后,初以故官仕晋,最后迁邵陵太守,卒于官。葛洪为悌之第三子,颇受其父之娇宠。年十三,其父去世,从此家道中落,乃“饥寒困瘁,躬执耕穑,承星履草,密勿畴袭。……伐薪卖之,以给纸笔,就营田园处,以柴火写书。……常乏纸,每所写,反复有字,人尠能读也。……”1十六岁开始读《孝经》《论语》《诗》《易》等儒家经典,尤喜“神仙导养之法”。自称:少好方术,负步请问,不惮险远。每以异闻,则以为喜。虽见毁笑,不以为戚。后从郑隐学炼丹秘术,颇受器重。谓“弟子五十余人,唯余见受金丹之经及 《三皇内文》《枕中五行记》,其余人乃有不得一观此书之首题者”。2西晋太安元年(302),其师郑隐知季世之乱,江南将鼎沸,乃负笈持仙药之朴,携入室弟子,东投霍山,唯葛洪仍留丹阳。太安二年,张昌、石冰于扬州起义,大都督秘任洪为将兵都尉,由于镇压起义军有功,迁伏波将军。事平之后,洪即“投戈释甲,径诣洛阳,yu广寻异书’了不论战功。”但因“正遇上国大乱(指“八王之乱”——引者注),北道不通,而陈敏又反于江东,归涂隔塞”。3在此去留两难之际,恰逢其故友稀含为广州刺史,表请他为参军,并担任先遣。葛洪以为可藉此避乱于南土,遂欣然前往。不料嵇含又为其仇人郭励所杀,于是滞留广州多年。深感“荣位势利,臂如寄客,既非常物,又其去不可得留也。隆隆者绝,赫赫者灭,有若chun华,须臾凋落。得之不喜,失之安悲?悔吝百端,忧惧兢战,不可胜言,不足为矣”。4乃绝弃世务,锐意于松乔之道,服食养xing,修习玄静。遂师事鲍靓,继修道术,深得鲍靓器重。建兴四年(316),还归桑梓。东晋开国,念其旧功,赐爵关内侯,食句容二百邑。咸和(326~334)初,司徒王导召补州主簿,转司徒掾,迁咨议参军。干宝又荐为散骑常侍,领大著作,洪皆固辞不就。及闻交趾产丹砂,求为句漏令,遂率子侄同行。南行至广州,为刺史邓岳所留,乃止于罗浮山炼丹。在山积年,优游闲养,著作不辍。卒于东晋兴宁元年(363),享年81岁。或云卒于晋康帝建元元年(343),享年61岁。 葛洪继承并改造了早期道教的神仙理论,在《抱朴子内篇》中,他不仅全面总结了晋以前的神仙理论,并系统地总结了晋以前的神仙方术,包括守一、行气、导引和房中术等;同时又将神仙方术与儒家的纲常名教相结合,强调“yu求仙者,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5并把这种纲常名教与道教的戒律融为一体,要求信徒严格遵守。他说:“览诸道戒,无不云yu求长生者,必yu积善立功,慈心于物,恕己及人,仁逮昆虫,乐人之吉,愍人之苦,赒人之急,救人之穷,手不伤生,口不劝祸,见人之得如己之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不自贵,不自誉,不嫉妬胜己,不佞谄yin贼,如此乃为有德,受福于天,所作必成,求仙可冀也。”6主张神仙养生为内,儒术应世为外。他在《抱朴子外篇》中,专论人间得失,世事臧否。主张治乱世应用重刑,提倡严刑峻法。匡时佐世,对儒、墨、名、法诸家兼收并蓄,尊君为天。不满于魏、晋清谈,主张文章、德行并重,立言当有助于教化。 葛洪在坚信炼制和服食金丹可得长生成仙的思想指导下,长期从事炼丹实验,在其炼丹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认识了物质的某些特征及其化学反映。他在《抱朴子内篇》中的《金丹》和《黄白》篇中,系统地总结了晋以前的炼丹成就,具体地介绍了一些炼丹方法,记载了大量的古代丹经和丹法,勾画了中国古代炼丹的历史梗概,也为我们提供了原始实验化学的珍贵资料,对隋唐炼丹术的发展具有重大影响,成为炼丹史上一位承前启后的著名炼丹家。 葛洪jing晓医学和药物学,主张道士兼修医术。“古之初为道者,莫不兼修医术,以救近祸焉”,认为修道者如不兼习医术,一旦“病痛及己”,便“无以攻疗”,不仅不能长生成仙,甚至连自己的xing命也难保住。在其所撰《肘后备急方》中,保存了不少我国早期医学典籍,记载了许多民间治病的常用方剂,系古代随身常备急救之手册,并在东南亚各地广为流传,为研究魏晋南北朝医学的重要史料。该书关于天花病的记载,是医学史上现存最早的科学文献,对结核xing传染病的认识,也比国外早一千多年。据载,葛洪还撰有《肘后救卒方》和《玉函方》。“余所撰百卷,名曰《玉函方》,皆分别病名,以类相续,不相杂错,其《救卒》三卷,皆单行径易,约而易验,篱陌之间,顾眄皆药,众急之病,无不毕备,家有此方,可不用医。”7葛洪在《抱朴子内篇仙药》中对许多药用植物的形态特征、生长习xing、主要产地、入药部分及治病作用等,均作了详细的记载和说明,对我国后世医药学的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葛洪一生著作宏富,自谓有《内篇》二十卷,《外篇》五十卷,《碑颂诗赋》百卷,《军书檄移章表笺记》三十卷,《神仙传》十卷,《隐逸传》十卷;又抄五经七史百家之言、兵事方技短杂奇要三百一十卷。另有《金匮药方》百卷,《肘后备急方》四卷。惟多亡佚,《正统道藏》和《万历续道藏》共收其著作十三种,以后人误题或伪托者居多。 注: 1234567《抱朴子内篇校释》(增订本)第370~371页,333页,375页,376页,53页,126页,272页,中华书局,1985年 8、杜预 杜预(公元222—284年),字元凯,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人。西晋著名政治家、军事家、学者。咸宁四年(278年)至太康五年(284年)闰十二月卒于邓县,镇守襄阳7年有余。这7年中,前3年围绕平吴战争,主要jing力是在军事上建功立业,后4年施展政治经济才能,尤其是着力著述,以成“一家之学”,主要jing力于“立言”。他是一位“振长策而攻取,兼儒风而转战”的军事战略家、儒将。 杜预在军事上成就卓著。他率军奇袭西陵,离间东吴君臣,使东吴在大军压境之际撤换名将张政而代之于平庸将领,削弱了东吴在西陵这一重要军镇的防守力量。他支持王浚东下,乘胜夺取建业,灭东吴,完成了统一天下的大业。 在经济上,杜预也有突出的建树。对召信臣遗迹(“六门陂”)的修复,使民获利,民感其德,号曰:“杜父”;开杨口(在今潜江县治北、汉水南岸),使沔、杨、夏三水连接,改变了从江陵至襄阳“此无通路”,绕道数百里的问题。既“内泻长江之险”,又“外通零、桂之漕”。南人歌之曰:“后世无叛由杜翁!” 在学术方面,他自称有“左传癖”。著有《chun秋经传集解》和《释例》。现在通行的十三经注疏中的《chun秋左转注疏》即是杜预著,唐孔颖达疏。杜预好身后名,刻二石碑,记其勋绩,一沉万山下,一沉岘山下。并对属下说:“何知后代不在山上乎!”但此两碑至今尚未发现,成了千古之谜。; 9、裴秀 裴秀:字秀彦,河东闻喜(今山西闻喜)人,出生于公元223年,死于公元271年,终年48岁。自幼好学,才华显著。年轻时在魏、晋朝做官,职至“司空”(相当于宰相),专门负责管理国家地图、户籍等。34岁便开始创立我国最早的地图编制理论“制图六体”,即绘制地图有六条法则: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斜、迂直。 这六条法则运用时互为参考,综合运用,把地图的比例尺、方位和距离三个基本要素与自然界表象,通过法则得以在地图上体现。 裴秀依据“制图六体”理论绘制了著名的“禹贡地域图”共十八幅,图上不仅绘出各诸侯、府县的政区,居民地的位置,而且把古代的九州、历史上各王朝曾经举行会议的会址,签订条约的地点、古地名皆表示出来;另一项重要作品就是将旧《天下大图》缩编为《方丈图》。这两项地图作品在中国地图发展史上有着重要的历史地位,可惜这两种图都没能留存下来。 10、羊祜 羊祜(221~278)字叔子,晋朝著名政治家、军事家,泰山郡南城(今魏庄乡南武城)人。羊祜出身名门世家,其祖父羊续为汉南阳太守,父羊道曾任上党太守,前母是孔融之女,生母是蔡邕(伯喈)之女。姐姐羊徽瑜是司马师(司马懿的长子)之妻,后追尊为景献皇后,其堂弟羊、羊瑾,堂侄羊玄之,堂孙女羊献容(晋惠帝之皇后)、堂孙羊曼等人,《晋书》皆有传。魏末,羊祜历任中书侍郎、秘书监、相国从事中郎等职。269年(泰始五年),司马炎(晋武帝)称帝后,羊祜升任尚书左仆shè、卫将军。出任都督荆州诸军事,镇守襄阳。荆襄为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战乱连年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羊祜到襄阳后首先安定民心,减轻赋税,用计使东吴边戍罢守。边境稍有平息,进而督军垦田800余顷,大获其利。初到时,军无百ri之粮,不几年,存粮足够10年之用。羊祜对东吴军民的怀柔政策相当成功,一次部下从边境抓回两个小孩,一问是东吴边将之子,羊祜立即派人送回,其父十分感激,第二天就率部来降。吴将邓香侵犯夏口,被活捉,羊祜开导后将其放回,邓香感其恩,也率部归降。羊祜的军队行经吴国境内,收割谷子作为军粮,按收谷子多少送给绢匹作为抵偿。被吴国将士shè伤的野兽逃入晋地,为士兵所获,羊祜命士兵封好送回。因此,羊祜德声大振,连当时与羊祜边境对峙的吴国主帅陆抗也为之悦服,称‘祜之德量,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陆抗害病,羊祜派人去送良药,陆抗服之不疑,部下怕中毒,劝不要吃,他说:‘羊祜岂人者。‘又说:‘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各保边界而已,无求细利。‘于是边境得到安宁。羊祜利用边境的暂时安定,抓紧时机,整顿军旅,积极备战,同时继续对东吴军民广布仁德,使之归附,当一切灭吴准备工作就绪后,羊祜上《请伐吴疏》,建议灭吴统一全国。晋武帝同意羊祜的意见,准备出兵,不巧晋北方边境突起事端,平吴之事被迫推迟。不久羊祜病倒,回到洛阳,他推荐很有军事才干的杜预接替自己,次ri便与世长辞。两年后吴平,群臣上寿祝酒,武帝举起酒杯,流着泪说:‘此羊太傅之功也。‘魏晋时代讲究门第,培植私党之风盛行,而羊祜为人不植私门,不求私利。他经常向晋武帝推荐贤才担任要职,但都将推荐文稿烧掉,不让别人知道。他立身清俭,生活朴素,所得奉禄都周济了族人,赐赏给士兵,因而家无余财。他坚辞固谢晋武帝封给的车骑将军、开府如三司之仪、南城侯等功爵勋位。临终嘱家人二事:一不得将他的官印入柩;二不得修造陵墓,只求和他父母葬在一起。羊祜生前经常到岘山游览,死后百姓在岘山为他建‘堕泪碑‘。羊祜在政治上以清德令誉闻名于世。文学上也有很高的成就,时人称他‘文为辞宗,行为世表‘。羊祜有《老子传》二卷、文集二卷传世,今已散佚。他的《让开府表》与诸葛亮的《出师表》同为不朽之作,后被梁朝文学家萧统编入《文选》。 11、笮融 笮融一开始在徐州牧陶谦手下任职,陶谦任命笮融为下邳郡【现江苏省睢宁县一带】宰相,并负责运输广陵郡【现江苏省江都县一带】、下邳郡和彭城郡【现江苏省铜山县一带】这三郡的粮食到郯县【徐州州zhèngfu所在地】去,笮融得到此三郡粮食和封国进贡物品後,并没有送到郯县去,反而中饱私囊占为己用。 笮融拥有这些後,便在下邳郡广兴佛寺庙宇,要下邳郡人民ri夜颂读佛经,这使得附近各郡的和尚、尼姑和佛教徒迁入下邳郡,前後高达五千多户之多。每到佛祖诞辰【农四月八ri】,举办《浴佛会》,光是在路旁设酒宴的费用要用亿为单位来算。 公元193年、东汉初平四年,曹cāo进攻徐州,徐州全境如惊弓之鸟般,笮融带领手下士兵和部属男女共一万多人南下广陵郡,广陵郡长赵昱,将笮融奉为贵宾,并摆下盛大的酒席招待笮融和其士兵和部属,笮融看到广陵郡物丰民富,不禁心动,於是,在一次酒宴里,藉以敬酒的时候,斩杀赵昱,并命其士兵杀烧掳掠广陵郡,带着其手下士兵和部属及掠夺广陵郡的财物南下秣陵【现江苏省江宁县】,投靠薛礼。 薛礼原是陶谦手下的彭城国宰相,但受到陶谦的迫害,薛礼只好带着其部属逃到秣陵去;薛礼也跟赵昱一样,设宴款待笮融,但是笮融也杀害薛礼,吞薛礼的部属,又投靠扬州刺史刘繇。 公元195年、东汉兴平二年,扬州刺史刘繇命笮融协助刘繇任命豫章郡长朱皓【豫章郡现为江西省南昌县一带】,进攻右将军袁术所任命的豫章郡长诸葛玄;许邵对刘繇说:『笮融这个人,从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论;朱皓个xing忠厚老实,容易推心置腹、轻信他人,要指示朱皓严防笮融!』,刘繇不信许邵之言。 笮融到达豫章郡後,又用杀赵昱、薛礼的方式,杀死朱皓,并自己当上豫章郡长。刘繇得知後大为震怒,带兵攻势笮融,笮融部属溃散,笮融逃亡到深山去,被山中百姓和山越联手杀死,将笮融首级献给刘繇。 从品德上看,笮融是个恶人。从能力上看,笮融用兵颇有一套,孙策二度围攻笮融,二次受挫而未拔。孙策与周瑜久攻不下,这与笮融的品格无关,而在于笮融的用兵能力胜过孙策与周瑜。将领品格卑鄙无情是一回事,用兵胜败又是一回事。有道德不一定有能力,但是缺德之人却不乏能力强盛。; 12、“天魔”舞的传播及渊源 有元一代著名的舞蹈“十六天魔”,长期以来,缘“失国”之君顺帝的喜好而受到谴责。parabilityinthecustomculturewiththeminorityinkuizhouandtaiwanwouldberesultof‘goingonthedifferentwaysandarrivedinthesameplace’happeningintheseparateddistricts -------------------------------------------------------------------------------- [1]běijing,中华书局标点本,一九七七年,页918、919、4583。 [2]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任崇岳笺证本,一九九一年,页95。 [3]上海古籍出版社《中国古典文学丛书》标点本,一九八二年,页161、162。 [4]《四部丛刊续编》景印明刊本,页12上、下。 [5]《四库全书》本,页19下、24下。 [6]济南,齐鲁书社《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影印天启汲古阁《诗词杂俎》本,页270上、下、272上。 [7]台北,文海出版社《明人文集丛刊第一期》影印万历刊本,页111、113、120。 [8]《四库全书》本,页11上。 [9]《四库全书》本,页10下、11上。 [10]《四库全书》本,页1下、2上、下。 [11]《四库全书》本,页70上。 [12]《四部丛刊三编》景印双鉴楼抄本,页34下、35上。 [13]济南,齐鲁书社《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影印万历《宝颜堂秘籍》本,页317上。 [14]běijing,中华书局《元诗选初集》标点本,一九九四年,页2032。 [15]《四库全书》本,页18上、下。 [16]《四库全书》本,页33下、34上。 [17]《四部丛刊初编》景印成化刊本,页2上。 [18]《四部丛刊三编》景印成化刊本,页2上。 [19]《四库全书》本,页4上。 [20]《四库全书》本,10上。 [21]《四库全书》本,页12上、下。 [22]页19上、下。 [23]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元人文集珍本丛刊》影印傅增湘校刊清抄本,页187下。 [24]《四库全书》本,页1上、下。 [25]《四库全书》本,页3上、下。 [26]《四部丛刊初编》景印明初刊本,页9下、10上。 [27]《四库全书》本,页42上。 [28]《四库全书》本,页16上、下、17上。 [29]《四库全书》本,页4下、5上。 [30]《四库全书》本,页14下。 [31]《四库全书》本,页43下。 [32]《四部丛刊初编》景印万历刊本,页22下、23上。 [33]《四库全书》本,页20上、下。 [34]《四库全书》本,页5上、24下、25上。 [35]《四库全书》本,页6上。 [36]页1下、23下。 [37]《四部丛刊初编》景印明刊本,页13下、14上。 [38]běijing,中华书局标点本,一九七五年,页867。 [39]běijing,中华书局断句本,一九八一年,页2868。 [40]《四库全书》本,页12上。 [41]běijing,中华书局标点本,一九七四年,页2384、2385。 [42]běijing,商务印书馆《国学基本丛书》本,一九五八年,页9、10。 [43]běijing,中华书局《中外交通史籍丛刊》季羡林等校注本,一九八五年,页593、594。 [44]《四库全书》本,页12上、下。 [45]《四库全书》本,页5下。 [46]《四库全书》本,页5下。 [47]běijing,中华书局谢方点校本,一九八六年,页270。 [48]《四库全书》本,页37下、38上。 [49]《四库全书》吴兆宜笺注本,页56下、57上。 [50]《四库全书》本,页2下。 [51]běijing,中华书局《元明史料笔记丛刊》断句本,一九八三年,页65。 [52]běijing,中华书局重印《万有文库十通》本,一九八七年,页3869上。 [53]běijing,中华书局断句本,一九六○年,页3439至3446。 [54]《四库全书》本,页27下。 [55]běijing,zhongyāng民族大学出版社刊本,一九九八年,页168、169。 [56]载《徐州大学学报》二○○二年第三期,页73、74。 [57]《四库全书》本,页16下。 [58]《四库全书》本,页14下。 [59]《四库全书》本,页2下。 [60]台北,故宫博物院景印元刊本,一九七六年,页34下。 [61]《四库全书》本,页12下。 [62]běijing,语文出版社《二苏全书》本,二○○一年,页8—499、500。 [63]《四库全书》本,页2下。 [*]《四部丛刊初编》景印ri本翻宋刊本,页13下。 [65]《四库全书》本,页13上。 [66]上海古籍出版社《中国古典文学丛书》标点本,一九八一年,页21。 [67]《四库全书》本,页4下、5上、下。 [68]台北,大通书局《台湾文献史料丛刊第七辑》标点本,页36。 作者提供,原刊《蒙古史研究》第8辑,2005年 13、郑玄 郑玄(127-200),字康成,北海高密(今山东高密西南)人。东汉儒家学者,中国著名经学家之一。郑玄先学今文经学,后习古文经学,网罗众家,通融为一,成了汉代最大的“通儒”,是两汉经学之集大成者。其经学成就及由其学术而形成的学派,后世称之为“郑学”、“通学”,或“综合学派”。 郑玄年轻时,赴京城洛阳太学受业,师事京兆(今西安西北)人第五元先人第五元先(第五是姓),“始通《京氏易》、《公羊chun秋》、《三统历》《九章算术》。”无接受了官学,即今文经学,同时,他对刘歆的《三统历》以及自古流传的《九章算术》,也颇有研究。后回到东郡(今河南濮阳西南),随张恭祖学习《周官》、《礼记》、《左氏chun秋》、《韩诗》、《古文尚书》等。这时,他既学今文经,更以浓厚的兴趣学古文经。约三十七岁时,“以山东无足问者”,就西入关中,通过马融的学生卢植介绍,师事著名的古文经学家马融。据说,马融平素骄贵,郑玄在其门下,“三年不得见”,只能听高业弟子传授。但是,郑玄“ri夜寻诵,未尝怠倦”,将马融的学问都学到家了。一次马融召集高业弟子“考论图纬”,涉及到某些天文历算问题,“闻(郑)玄善算”,就召他到楼堂上一起讨论,郑玄就几个问题提出了质疑,亲聆老师的解释,“问毕辞归。”这时,郑玄已过不惑之年。马融喟然对门人说:“郑生今去,吾道东矣。”其实,郑玄意识到自己的学问,已超过马融了,便辞归家乡。 返回山东,家境依旧贫寒,客耕东莱(今山东黄县东南),学徒相随达数百人。由于“党锢”事件的牵连,便隐修经业,杜门不出,长达十四年。其间发生了经学史上又一次今古文学的争论。今文学家何休,好《公羊》学,撰有《公羊墨守》、《左氏膏肓》、《梁废疾》等。对此,“(郑)玄乃发《墨守》,针《膏肓》,起《废疾》。”郑玄的深入论述,令人佩服,何休见而叹曰:“康成入吾室,cāo吾矛,以伐我乎!”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类似的论争了。史称:“中兴之后,范升、陈元、李育、贾逵之徒争论古今学,后马融答北地太守刘环及(郑)玄答何休,义据通深,由是古学遂明。”所谓“义据通深”,说明了郑玄是从“通学”的立场上对《chun秋》三传作综合研究,才最终解决了问题,消除和门户之见,结束两百余年的今古文争辩。 汉灵帝末,“党锢”解禁,大将军何进执政,想重新起用郑玄。郑玄年已六十,婉言谢绝,宁愿从事教学与著述,“但念述先圣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齐,亦庶几以竭吾才,故闻命罔从。”(《后汉书郑玄列传》)往后的十多年里,郑玄勤奋著述,凡百余成言。汉献帝建安五年病卒,享年七十四岁。 郑玄在经学史上的地位,范晔为其列传时作了这样的评论:“自秦焚六经,圣文埃灭。汉兴,诸儒颇修艺文。及东京(指东汉)学者,亦各名家。而守文之徒,滞固所禀,异端纷纭,互相诡激,遂令经有数家,家有数说,章句多者或乃百余万言,学徒劳而少功,后生疑而莫正。郑玄括囊大典,网罗众家,删裁繁诬,刊改漏失,自是学者略知所归。”郑玄站在“通学”的立场上遍注群经,“整”而“齐”之。史载,他注《易》、《尚书》、《毛诗》、《周礼》、《仪礼》、《礼记》、《论语》、《孝经》、《尚书大传》以及《中候》、《乾象历》;又著《天文七政论》、《鲁礼袷义》、《六艺论》、《毛诗谱》、《驳许慎五经异义》、《答临孝存周礼难》等,凡百余万言。著书立说的成绩如此巨大,远在其师马融和两汉任何一位经学家之上。 在《易》学方面,郑玄早年通《京氏易》,后来又通《费氏易》。其《易》注,以《费氏易》为主,兼容《京氏易》,京即今古文《易》学的综合研究。他以“礼”注《易》,强调“不晚迫害论”即社会伦理功能。改造了象数《易》学,是两汉《易》学发展的最高成果。此外,郑玄还提出八卦始于神农氏之说,与以前流行的伏羲说有别,可谓另创新说。 在《尚书》学方面,其《尚书》注,来源于贾逵、马融,是东汉一代今古文《尚书》学的含有大成者。郑注出现,“《古文尚书》遂显于世”,为儒者所宗。 在《毛诗》学方面,郑玄先学今文《韩诗》,后师从马融研究《毛诗》。其《诗》学直接来源于马融,他在《毛诗笺》以及《毛诗谱》,兼采了今文三家《诗》尤其是《韩诗》。他首次提出《毛诗》作者有大、小毛公之别,《毛诗谱》谓鲁人“大毛公为《故训传》于其家,河间献王得而献之,以小毛公为博士。”此新说有何依据,不得而知。郑玄还独创了“笺”的名称。就郑玄《毛诗》“笺”注内容而言,也是多以《礼》解释《诗》,强调礼制的作用,宣扬封建伦理的功效。此外,郑玄首次提示了《诗》之《大序》为子夏所撰,《小序》则为子夏、毛公合作。 在“三礼”学方面,郑玄《周官注》来源于马融;而注《礼》经(《仪礼》),是校读“古经”的成果;注《礼记》,则是独创的新说。从前,三种礼学经典分别相传,而郑玄“通为《三礼》”,开始才有所谓“三礼”之学。“三礼”学是郑玄“通学”最jing彩的内容,他全面注释“三礼”,融会贯通,自然地解决了许多疑难的问题。皮瑞锡指出:“郑学最jing者三礼。”(《经学通论<易经>论郑荀虞三家之义郑据礼以证易学者可以推补不必推补爻辰》) 在《chun秋》“三传”方面,郑玄先学《公羊chun秋》,后习《左氏chun秋》,此外又懂《梁chun秋》。他曾指出:“《左氏》善于礼,《公羊》善于谶,《梁》善于经。”(《六艺论》)郑玄综合融通,重点落在“善于礼”的《左氏传》上。《后汉书》本传及《儒林列传》均未提及郑玄注过《左氏传》,但《世说新语文学》篇中记:郑玄曾注《左氏传》,一次与服虔相遇,听服虔谈注《左氏传》的内容,觉得与己见相同,就说:“吾久yu注,尚未了。听君向言而有信,多与吾同,今当尽以所注与君。”遂为《服氏注》。如果故事可靠,郑玄似有尚未完稿的注《左氏传》的专著。 “六艺”概论方面。随汉代经学发展,必然产生“五经”、“六艺”概论的专著,刘向校理秘府经籍,撰编了《五经通义》和《五经要义》。刘歆《七略》中之《辑略》,实际包含了“六艺”的总论;东汉,曹褒、张遐等均著有《五经通义》;尤其是许慎的《五经异义》,从礼制上评述“五经”的各种意义,缩论今、古文家之说,但师法界限并不严格。对此,郑玄撰《驳五经异义,混合今文与古文之义,加以辩驳,并才有《六艺论》,次论《易》、《书》、《礼》、《乐》、《chun秋》六经,叙述六艺特征及其传授的渊源。 综上所述,郑玄“括囊大典,网罗众说”,其业绩无疑是经学史上一座丰碑。他遍注的群经,可惜大多已佚。至今完整的留存于《十三经注疏》中的《毛诗笺》和“三礼”注,以大量篇幅考订名物度,训诂jing湛,校严密,为中国文化史研究提供了丰富而重要的资料。 14、鹤山学派 〖鹤山学派〗南宋魏了翁所创学派。了翁邛州蒲江(今属四川)人,曾筑室于白鹤山下,号“鹤山”,学者称“鹤山先生”,因称所创学派为“鹤山学派”。了翁为二江学派范子长、范子该所传。范氏师事南轩学派张□,了翁从中接受了张□学说。既而潜心研究张□、朱熹之学,成为二人私淑弟子。又与高载、高稼、高崇、高定子、真德秀、辅广、李燔、张冶、李坤臣、李从周为友,互相切磋学术,逐步形成了自己的思想体系。史弥远专擅朝政之时,他辞官回乡,居白鹤山下授徒讲学,“士负策从之,由是蜀人尽知义理之学”,形成“鹤山学派”。一传数传弟子甚多,著名者有:魏文翁、郭黄中、吴泳、游似、牟子才、王万、史守道、蒋公顺、税与权、膝处厚、蒋重珍、许月卿、史绳祖、叶元老、严植、张端义、王□、赵范、赵葵、牟应龙、李□等。此派为学旁搜诸家,广取博收,以钻研儒家经典为主,融合朱熹、陆九渊两派学说,形成自己驳杂的思想体系。他们反对虚无之说,谓“虚无,道之害也”。认为“宇宙之间,气之至而伸者为神,反而归者为鬼。在人则阳魂为神,yin魂为鬼。二气合则魂聚魄凝而生,离则魂升为神,魄降为鬼”。又认为“人物之生有刚柔,于是乎有善恶。刚之善也,其言直以畅,恶也,其言粗以厉。柔之善也,其言和以舒,恶也,其言阂以弱。”主张通过修养变化气质,谓“志有所守,而大本先立,则气得其养,而生生不穷。夫如是,可以变化气质,愚明柔强,虽引为圣贤可也”。此派尊崇朱嘉,曾倡言推尊理学,以改变社会风气。建议为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定爵谥,表彰周、程开创理学之功。重视读书穷理工夫,谓“益知读书穷理工夫无穷,此不是黔奇街博,义理所系,世变所关,不容草草”。读书穷理的目的是“涵养气质”,转变社会风气。此派还特别重视“心”的作用,认为“心者人之太极,而人心又为天地之太极,以两仪,以命万物”。指出“是心之明,光乎ri月,然则心者神明之舍,所以范围天地,出入古今,错综人物,贯通幽明”。如果“人心迁于物则蔽□”,这就需要下一番“正心”、“养心”、“明心”的工夫。要做到“心之神明”,就要“寡yu”。此派提倡“寡yu”,而不提倡“无yu”,认为“圣贤言寡yu矣,未尝言无yu也”,“天理人yu同行异情,以此求之,则养心之说备矣”。此派宣扬天人合一的思想,强调人的贵贱贫富的界限是不侵犯的“天险”。此派特别重视学校教育,人认为“崇学校在于养士气”,“涵养气质以成其材,而待国家之用”。为学主张多读原著,谓“读书虽不可无注,然有不可尽从者”。指出,“多看先儒解说,不如一一从圣经看来,盖不到地头亲自涉历一番,终是见得不真”。主张“不yu卖花担上看桃李,须树头枝底,方见得活jing神也”。(《宋元学案》卷八十《鹤山学案》)此派代表著作有:魏了翁《鹤山大全集》、《九经要义》,魏文翁《中庸大学讲义》,吴泳《鹤林集》,王万《心铭》、《淡斋规约》、史守道《传斋集》、《chun秋统会》,税与权《易学启蒙小传》。此派学说曾盛行于四川邛眉一带,明清时期仍有传人。 15、龟山学派 〖龟山学派〗北宋末南宋初杨时所创立的学派。杨时为北宋南剑州将乐(今属福建)人,晚年隐居龟山,学者称“龟山先生”,因称所创学派为“龟山学派”。杨时为安定学派胡瑗、濂溪学派周敦颐再传弟子。熙宁进士,调官不赴,拜程颖为师,专心学习理学,为额所器重。颖死后,又从程颢学,“程门立雪”,刻苦攻读,多有发明,与谢良佐、游酢、吕大临并称“程门四大弟子”。晚年专事著书讲学,传“洛学”于阎,与罗从彦、李侗被称为“南剑三先生”,东南学者奉之为“程氏正宗”,纷纷前来求学。因形成“龟也学派”。杨时与当时著名学者胡安国、陈□、邹浩、游复、郑修、李夔等为友,一传数传弟子众多,著名者有王苹、吕本中、关治、陈渊、罗从彦、张九成、萧□、胡寅、胡宏、刘勉之、潘良贵、王居正、廖刚、赵敦临、宋之才、李郁、胡埕、邹柄、曾恬、江琦、范浚、魏杞、汪大猷、汪应辰、尤袤、舒琳、陈居仁等。此派反对王安石:新学”,注重《六经》等儒家经典,推崇《大学》和《中庸》以为《大学》是学者入门之书,《中庸》为圣学之渊源,人德之大方。以发扬光大“洛学”为己任,继承二程“理一分殊”学说,认为“天下只是一理”,“天下之物,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谓“为仁由己”,多下“克己”功夫。认为要作到“仁”、“义”,必须“诚意正心”,“主敬以养心”。谓“敬与义本无二,所立者敬,而又则自此出焉。”在人xing论方面,认为“言xing善,可谓探其本;言善恶混,乃是于善恶已萌处看”,恶xing若萌,即违背“天理”、“人xing上不可添一物”,不能有丝毫为恶之处。要如此,“必先乎明善,然后知所以为善也。明善在致知,致知在格物”,必须下一番“格物致知”的功夫,才能明确为善的道理,“则天下之理得矣”。主张“事事循天理”,曾说,人各有胜心,用心去尽,而惟天之循,则机巧变诈不作。”经过“格物致知”和反身自省,即可达到为善的目的,也就认识了天理。此派也将佛学渗入儒学,认为“白净无垢,即孟子“之言xing善”,谓“维摩经云‘真心’是道场,儒佛至此,实无二理。”(《宋元学案》卷二十五《龟山学案》)主要著作有杨时《龟山先生语录》、《龟山集》,潘良贵《杂著》,王居正《chun秋本义》、《竹西论语感发》、《孟子疑难》,廖刚《高峰文集》,宋之才《云海敝帚集》等。此派对于传播二程学说,起到了重要作用,使“洛学”大盛于江南。黄百家评论说,二程“称高弟者,游(酢)、扬(时)、尹(淳)、谢(良佐)、吕希(希哲)其最也。顾诸子各有所传,而独龟山之后三传而有朱子,使此道大光,衣被夫下。”(《宋元学案》卷二十五《龟山学案》)此派思想为朱熹所继承和发展。此派门人弟子在发展过程中,又分出许多学派,主要有王苹所创“震泽学派”,吕本中所创“紫微学派”,陈渊所创“默堂学派”,罗从彦所创“豫章学派”,张九成所创“横浦学派”,胡寅所创“衡麓学派”,胡宏所创“五典学派”,刘勉之所创“刘胡诸儒学派”,舒嶙所创“广’平定川学派”,汪应辰所创“玉山学派”等。 16、崔琰 崔琰,一位非常值得爱戴的名士,事实上也曾得到曹cāo的敬重。当年曹cāo初得冀州,将崔琰救出袁绍大牢时,曹cāo兴致勃勃地对崔琰说:‘昨天我查阅了一下户籍,发现贵州竟有三十万百姓可供补充兵员,实在是一个大州呀!‘崔琰勃然变sè:‘鄙州饱受战争创伤,生灵涂炭,你不想着安抚百姓,却先计点甲兵,这难道竟是鄙州人寄望于你的事情吗?‘在座的全都吓出一声冷汗,好个曹cāo,不仅全无怒意,反而堆下笑脸,当面向崔琰赔礼道歉。出于对崔琰道德力量的敬仰,曹cāo甚至将太子曹丕的教育之职也托付给他。崔琰不辱使命,把个曹丕调教得唯唯诺诺。崔琰有两个理由使曹cāo提高jing惕:曹cāo曾因衣着花哨而‘赐死‘曹植的妻子,而这位薄命女正是崔琰的亲侄女;曹cāo决定立曹丕为太子时,知道崔琰平素更喜欢曹植,他担心崔琰从中起不良作用,尽管崔琰的表现无可挑剔,他当时就明确表示:自己坚决站在曹丕一边,并认为只有立曹丕为太子,才能保证政权的稳定。 崔琰的死,缘于一封信,缘于曹cāo本人对*的兴趣。崔琰信中有‘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之句,生xing猜忌的曹cāo立刻将此理解成变天的征兆,把崔琰投入死牢。 个人事迹: 话说有一次,匈奴大使入朝拜見曹cāo,曹cāo照照镜,发觉自己样貌普通,便叫崔琰来假扮自己,曹cāo在旁cāo刀直立,成语『代人cāo刀』就是这样来的,但后来变成写文章请枪手的意思。 17、王莽与儒家的乌托邦 儒家的创始人孔子划分“大同”与“小康”,把“天下为公”的“大同”视作最高的理想境界。如,孔子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藏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茂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仪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智,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此者,在势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然而,孔子的思想,是一种朴素的乌托邦,根本就无法实施。在孔子的时代,楚国的隐士接舆讥讽他不识时务。司马迁在《史记》中甚至记载说,郑国人认为孔子“累累若丧家之狗。”也就是说,在当时,大家并不接受孔子的那一套。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孔子推销的那一套根本就没有市场,这样的产品积压了,要么任其腐朽,要么扔掉。但是,孔子依然顽固地推销,直到去世。可惜。 这些空想,孔子推销不出去,“亚圣”孟子也没有推销出去。孟子碰到三个国君,一个齐宣王,一个梁惠王,一个梁襄王。孟子讲“王道”,齐宣王感到头痛,一个劲地说自己的不是:我有病,我有许多病:好勇、好货、好sè等等。这里不成功,只得到魏国去,那个梁惠王对他的理论起先不感兴趣,经他多番演说,产生了一些兴趣,可梁惠王驾鹤西归了。接位的梁襄王,孟子说他“望之不似人君”,只好离开。 在中国历史上,儒家思想唯一一次得到真正推行的是王莽,但是以失败而告终。 王莽有着深厚的儒学修养。王莽不仅接受了儒家的教诲,并且身体力行。《汉书》记载:“(王莽)受《礼经》,师事沛郡陈参,勤身博学,被服如儒生。”陈致平在《中华通史》中说:“王莽是一个经书读得很好的儒生,在王氏豪门之中,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钱穆在《国史大纲》中认为:“王莽受禅一面循汉儒政治理论之自然趋势,一面自有其外戚之地位及个人之名誉为凭借。(王莽姑母为孝元皇后。元帝后,成、哀、平三君皆不寿,莽诸父凤、音、商、根相继执政而及莽,莽之地望已尊,莽又不失书生本sè,治礼,务恭俭,迂执信古而负大志,又恰合时代cháo流。汉儒群主让贤,而苦无一明白的选贤制度。王莽在政治上、学术上足膺此选格,遂为一时群情所归向)。” 王莽做了皇帝之后,试图推行儒家的那一套。他下令把全国土地改为“王田”,不准买卖。仿照古代井田制,规定一家男口不满8口而田过一半(900亩),多余的土地分给九族、邻里、乡党。无田的人,一夫一妇可以受田百亩。同时,他还把私家奴婢改称“私属”,也不许买卖。 然而,王莽要推行的所谓“井田圣法”,不仅没有解决社会土地问题,相反又把农民禁锢在“王田”里当牛做马;不仅没有解放奴婢,而且把zhan有奴婢作为制度固定下来。 王莽的改革为什么失败了? 因为王莽书呆子气,死读书。他哪里知道,“井田圣法”不过是孟子编造出来的空想。《孟子滕文公上》说:“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井田制度和儒家鼓吹的“原始大同”思想是差不多的,是一种空想农业社会化,类似西欧“乌托邦”思cháo。实际上,以前,井与田两个字并不是连用的,这两个字只表示豆付干块的土地经界的。井就是田,田就是井,二而一,一而二,原不代表什么井田制的。孟子为了推行他的乌托邦思想,设想了这样一种制度,希望社会能够均分土地,耕作者先完成公田后cāo作私田。然而,考证表明(详见胡适、李亚农、胡寄窗、周谷成等的相关文章),战国以前从来没有人提及古代的井田制,到孟子才凭空杜撰出一个整齐的“豆腐干块”的井田制度,却还很不完全,很不清楚。以后经《公羊传》、《谷梁传》、《王制》、《韩诗外传》逐渐补充详明,到后来的《周礼》、《汉书食货志》及何休的《公羊解诂》等书,才有了详细、整齐而又烦密的井田制。这样便以讹传讹,积讹成真了。 孟子的井田原始模式本身不仅是不可能实现的空想,而且是我国古代最混乱的空想。 (上述内容转自世纪学堂刘正山的儒家批判系列,鬼雨并不同意他关于儒家的见解,但同意他关于王莽的部分论述内容) 18、范滂与张俭 范滂(137-169),字孟博,汝南征羌(今河南偃城东南)人。他少年时便怀澄清天下之志。他疾恶如仇,为官清厉,任清诏史按察诸郡时,贪官污吏望风解印绶而逃。任汝南郡功曹时,抑制豪强,制裁不轨,结交士人,反对宦官。第一次党锢之祸起,与李膺同时被捕,被释还乡时,迎接他的士大夫的车有数千辆。党锢之祸再起,朝廷下令捉拿他,县令郭揖yu弃官与他一起逃亡,他不肯连累别人,自己投案,死于狱中。 范滂进监狱 汉灵帝刚即位的时候,窦太后临朝,封她父亲窦武为大将军,陈蕃为太尉。窦武和陈蕃是支持名士一派的。他们把原来受到终身禁锢的李膺、杜密又召回来做官。 陈蕃对窦武说:“不消灭宦官,没法使天下太平。我已经是快八十的老人了,还贪图什么?我留在这里,只是想为朝廷除害,帮助将军立功。” 窦武本来就有这个意思。两人一商量,就由窦武向窦太后提出,要求消灭宦官。可是窦太后跟汉桓帝一样相信宦官,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陈蕃又向窦太后上奏章,举出宦官侯览、曹节、王甫等几个人的种种罪恶。窦太后仍旧把奏章搁在一边不理。 这一来,倒是打草惊了蛇。曹节、王甫来个先下手为强。他们先从窦太后那里抢了玉玺和印绶,把窦太后软禁起来;又用灵帝的名义,宣布窦武、陈蕃谋反,把他们杀了。 这样一来,宦官又掌了权,凡是窦武、陈蕃提拔的人统统被撤职。 李膺、杜密被撤职回到家乡,一些名士、太学生,更加推崇他们,也更痛恨宦官。宦官也把他们看作死对头,找机会陷害他们。 有个名士张俭,曾经告发过宦官侯览,侯览一心想报复。正好张俭家赶走了一个仆人。侯览利用那个仆人,诬告张俭跟同乡二十四个人结成一党,诽谤朝廷,企图造反。 宦官曹节抓住这个机会,吩咐他的心腹上奏章,要求汉灵帝再一次下令逮捕党人。 汉灵帝才十四岁,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党人。他问曹节: “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有什么罪?” 曹节指手划脚把党人怎样可怕,怎样想推翻朝廷,图谋造反,乱编了一通。 汉灵帝当然相信了他们,连忙下令逮捕党人。 逮捕令一下,各州各郡又sāo动起来。有人得到消息,忙去报告李膺。李膺坦然说:“我一逃,反而害了别人。再说,我年纪已经六十了,死活由他去,还逃什么!” 他就自己进了监狱,被拷打死了。杜密知道免不了一死,也自杀了。 汝南郡的督邮奉命到征羌(今河南郾城)捉拿范滂。到了征羌的驿舍里,他关上门,抱着诏书伏在床上直哭。驿舍里的人听到哭声,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消息传到范滂那里,范滂说:“我知道督邮一定是为了不愿意抓我才哭的。” 他就亲自跑到县里去投案。县令郭揖也是个正直人,他见范滂来了,吓了一大跳。他说:“天下这么大,哪儿不能去,您到这儿来干什么?” 他打算交出了官印,跟范滂一起逃走。 范滂感激郭揖,他说:“不用了。我死了,朝廷也许能把抓党人的事停下来。我怎么能连累您。再说,我母亲已经老了,我一逃,不是还连累她吗?” 县令没有法子,只好把范滂收在监狱里,并且派人通知范滂的老母亲和他的儿子跟范滂来见面。 范母带着孙儿随着公差到监狱来探望范滂。范滂安慰她说:“我死了以后,还有弟弟会抚养您。您不要过分伤心。”范母说:“你能和李、杜(指李膺、杜密)两位一样留下好名声,我已经够满意了。你也用不着难过。” 范滂跪着听他母亲说完,回过头来对他的儿子说:“我要叫你做坏事吧,可是坏事毕竟是不该做的;我要叫你做好事吧,可是我一生没有做坏事,却落得这步田地。” 旁边的人听了,都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像李膺、范滂这样被杀的一共有一百多人;还有六七百个在全国有声望的,或者跟宦官有一点怨仇的,都被宦官诬指为党人,遭到逮捕,不是被杀,就是充军,至少也是禁锢终身。 只有那个宦官侯览的对头张俭,却逃过了官府搜捕。他到处躲藏,许多人情愿冒着生命危险收留他。等到官府得到消息来抓他的时候,他又躲到别处去。于是,凡是收留过他的人家都遭了祸,轻的下监狱,重的被杀,甚至整个郡县遭到灾殃。 经过这两次“党锢之祸”,朝廷里的比较鲠直的官员遭到沉重打击,大小官职差不多都由宦官和他们的门徒包下了。 19、孔孟之道阻碍中国发展? 新浪科技:中国落后与传统文化关系不大,满清入关是主因 ‘近代科学与传统文化无太大关系‘ 来源:新浪科技 到目前为止,对近代科学为何产生在西方而没有在中国萌芽的问题,学术界已经有了无数次的讨论与无数场的争辩。本刊与清华大学高等研究中心联合主办的“中国传统文化对中国科技的影响”论坛,可以看作是这场争论的延伸。回顾以往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探讨,你会发现答案中大多是将原因归到文化的层面上,这些文化原因大体可归结为一句话:西方有灿烂的古希腊文明,而我们没有。而更深一层挖掘是:中国不仅没有古希腊文明,而且还有阻碍近代科学萌芽的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官僚制度,封建压迫,方块字,儒家文化,缺乏逻辑思维,不重视实验,没有欧几里得的《几何学》,没有《逻辑学》…… 对此,我们采访了本刊编委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前所长席泽宗,在这众多的回答中,席泽宗认为,中国没有产生近代科学的主要原因应该是社会原因,即当时的社会政治条件。 近代科学在欧洲兴起与希腊文化无太大关系 《科技中国》:许多人在讨论“李约瑟难题”(近代科学为何诞生在欧洲而没有产生于中国)时,认为欧洲人继承了古希腊文化,因而产生了近代科学。您认为是这样的吗? 席宗泽:欧洲人吸收希腊文化是从12世纪开始的,他首先被经院哲学家们所接受,以至马丁路德在进行宗教改革时,也埋怨在教会的学校里不讲《圣经》而讲亚里斯多德的著作。与此相反,近代自然科学则是在反对古希腊科学的激烈斗争中诞生的。 在科学史中,以1543年为近代自然科学的开始。这一年出版了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和维萨留斯的《人体结构》两部著作。这两部著作的问世标志了以希腊托勒密和盖伦为代表的古希腊天文学和医学传统受到质疑与抨击。哥白尼的太阳中心说出现以后,在欧洲受到了很大的阻力,就连马丁路德也反对。法国思想家博旦曾经说过:“没有一个具备普通知识(希腊知识)的人或学过一点物理学(亚里斯多德的物理学)的人,会想象如此笨重庞大的地球竟能以太阳为中心上下运动。”为了证实和宣传哥白尼学说,为了推翻亚里斯多德的物理学,伽利略写了两部名著:《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和《关于两门新科学(力学和弹xing学)的对话》。这两本书都是以三个人的对话形式来否定亚里斯多德的物理学和天文学。由此可见,近代自然科学是在不断摆脱古希腊科学的束缚中诞生的。 《几何原本》对近代科学的影响很难评估 《科技中国》:如果希腊前期的自然科学与近代的观察、实验、推理为基础的系统科学不属同一范畴,也不可能直接产生近代科学。但是希腊后期却产生了欧几里得《几何原本》这样逻辑xing很强的科学著作,杨振宁先生也认为近代科学诞生的标志——牛顿的巨著《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深受《几何原本》推理方法的影响。您怎样评价这种说法? 席泽宗: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是什么样子,很难说清楚。现在用的希腊文本是1808年在梵蒂冈图书馆发现的公元10世纪的一个手抄本,无法肯定它是1400多年前的原物,人们猜测,这个手抄本就是当时的人为教欧几里得几何而编的一个手稿。除了这个版本之外,其余阿拉伯文、拉丁文译本都是根据公元4世纪末赛翁的一个增订本,而这本书是没有图的。一部讲几何学的书没有图,很难想象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作为近代数学标志的微积分,也并不是从欧几里得几何学发展出来的。牛顿、莱布尼茨和他们的先辈们为了适应当时运动学、弹道学、光学和天文学的需要,大胆的不顾欧几里得关于严密xing的要求,而发明了微积分。在微积分建立以后,反对微积分者正是那些受到欧几里得几何学束缚的人。关于这一点,在斯科特的《数学史》中有详细地记载。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虽然是按《几何原本》的模式写的,但那只是形式,牛顿自己曾经说过,读了《几何原本》对他没有多大帮助。 中国没有产生近代科学与中国传统文化无太大关系 《科技中国》:逻辑学可以使人们的思维得以系统和jing密,并成为近代科学产生的必要条件。而一般认为,在中国古代没有对于推演法的重要认识,即中国传统文化里无推演式的思维方法。对此很想听听您对这个问题的看法。*n,席泽宗:在杨振宁先生的几次演讲中,杨先生都反复地提到了中国没有产生近代科学与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有关。我不是很同意杨先生把原因归结到人们的思维和知识层面上来。 逻辑和语法一样,是从人们的思维活动中抽象出来的。正如许多人没有学过语法也会说话一样,中国古代没有写出逻辑学著作,不等于中国人不会逻辑思维。再者,逻辑的严密xing并不能保证结论的正确xing,托马斯阿奎那运用亚利斯多的逻辑学,对上帝的存在做出了五大证明,难道上帝真的存在吗?与此相反,作为近代科学开始的一系列新发现,却不是用逻辑推演出来的。如果说,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还用了传统的方法,即逻辑的论证,维萨留斯则完全使用观察和实验的方法,得出和旧观念相反的结果。哈维对血液循环的发现,伽利略对木星卫星的发现,都与三段论法毫无关系。伽利略认为,在物理学中,基本原理必须来自观察和实验,逻辑和数学只是实验数据的工具和手段,而不是对先验目标的追求。这正是近代科学方法的jing髓。再看看希腊人是怎么说的?柏拉图在他的《理想国》第七卷中说:“一个真正的天文学家不必去思考昼夜长短、ri月运动以及其他天体的任何事物。在建立真理时,考虑这样多的事业是愚蠢的。天文学和几何学一样,如果我们要采取正确的方法研究问题,那就要把星空抛在一边。”接着,他又引用他的老师苏格拉底的话说:“声学的老师们想比较他们仅仅能听到的声音的和谐,这种试验也和天文学观测一样,是白费力气的。” 从这些方面看来,中国没有推演法并不构成中国没有产生近代科学的原因。 《周易》与孔孟对中国科技的影响是不同的 《科技中国》:在中国科技发展的过程中,中国的传统文化,如《周易》、孔孟之道,究竟起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呢? 席泽宗:李约瑟认为,影响中国古代科学发展的三大哲学思想体系是yin阳理论、五行理论和《周易》,前两者对科学的发展是有益无害的,而《周易》的那种jing致化了的符号体系几乎从一开始就是一种灾难xing的障碍,它诱使那些对自然界感兴趣的人停留在根本不成其为解释的解释上。没有一种是以任何形式为《周易》的观点进行辩护的,或是要减轻它对中国科学思维所造成的恶劣影响的。李约瑟对《周易》的评价我基本是赞同的。从天文学的发展研究来看,《周易》对中国古代科学是没有任何的促进作用。对那些盲目夸大《周易》作用的观点,如有些学者把现在发现的遗传密码、量子力学等等都用《周易》来解释,我更是不能赞同。 我认为,《周易》的影响没有孔子的思想影响大。《周易》是一本哲学著作,一般人很难读懂,而孔子的思想是潜移默化地影响到我们社会的方方面面,直到今天。孔子的思想对中国科技的影响是没有坏处的。以《论语》中的孔子言行为据,孔子的言行对科学的发展不但无害,而且是有益的,有关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已有不少。十三世纪以前,中国科学技术在世界上的领先地位是多种原因造成的,孔子思想中的这些有益成分也是其中之一。 现实的需要和提供的条件是科学发展的主要原因 《科技中国》:中国没有产生近代科学既然与中国传统文化没有太大的关系,那又是什么导致了中国最终没有产生近代科学? 席泽宗:我认为主要是社会原因,即当时的社会政治条件。按照明末发展的趋势,中国传统科学已经复苏,并有可能转变为近代科学。明末这一时期的科学相当注重数学化或定量化的描述,而这些又是近代实验科学萌芽的标志。如:李时珍《本草纲目》、朱载《律学新说》,潘季驯《河防一览》,程大位《算法统宗》,徐光启《农政全书》,宋应星《天工开物》,徐霞客《徐霞客游记》,吴有xing《瘟疫论》等等都是具有世界水平的著作。在短短的67年中(1578—1644)出现了这么多的优秀科学专著,其频率之高和学科范围之广,在中国历史上是空前的。 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中国和英国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1644年是个转折点。这年,英国打败了封建王朝,为资产阶级革命的胜利奠定了基础,其后虽有反复,但1688年“光荣革命”成功以后,在君主立宪制度下,英国就在资本主义道路上前进。而中国由于清军入关,残酷的战争中断了科学发展的进程。落后的奴隶制游牧民族入关建立了清王朝。到了康熙时期,全国已基本上统一,经济也得到很大的发展,而且有懂科学的传教士在身旁帮忙,国内、国外的环境都不错,这时是一个机遇,是中国有可能在科学上于欧洲近似于“同步起跑”的时机。然而由于康熙一系列错误的科学政策,把我们本可以与欧洲“同步起跑”的机会失去了。如:康熙在用人上,对汉人采取防范措施,致使一些科学家得不到重用;在培养人才和集体研究问题上,在有众多传教士的条件下,没有兴办外语学校,没有组织中国学者翻译外国科技书籍;在制造仪器和观测时,只是把所制成的仪器视为皇家礼器,只供皇帝本人使用,而没有用来进行观测;对于中国传统科学的弱点——系统xing、理论xing不强,康熙未予以重视,他只关心一些普通常识问题,对从欧洲传进来的一些理论问题,不管是托勒密体系、第谷体系还是哥白尼体系,都未重视去研究。康熙时期的科学政策是我们同欧洲科技发展拉大差距的起点,在之后的统治政策中也阻碍了中国科技的发展。如乾隆后的“复古”运动就崇尚一切都可以从古书中找到原因,包括科技。 中国科技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发展也说明了一些问题。在建国初期,由于种种的社会原因,使我们的科技工作者没有条件全身心地投入到科学研究中。以后的“*”时期,更谈不上社会为科技的发展提供了怎样的条件。而当时欧美科技工作者的研究条件就比国内好得多,在他们研究钻研时不会受到任何外界打扰。这种社会条件的差异,也是现在在诺贝尔奖获得者中,有中国人,但都是外籍华人的一个原因。 从这些看来,我还是偏重把社会原因作为中国没有产生近代科学,以至至今中国科技仍然落后于欧美的主要原因。 在采访结束后,席先生一再的对记者强调说:近代科学产生在欧洲并得到迅速的发展是由当时当地的条件决定的,不必到1400多年以前的希腊去找原因。 自16世纪以来,中国科学开始落后,也要从当时当地去找原因,不必一直追着孔子、孟子。 20、左丘明 左丘明(约前540-452),姓丘名明,因其世代为左史官,史称其为左丘明,鲁国都君庄(今肥城市石横镇衡鱼村)人。chun秋著名史学家,儒学奠基人之一。 左丘明为齐侯姜尚支孙,世居齐都营丘(今山东临淄一带),后为避祸,徙居楚国。其祖父倚相为楚国左史,知识渊博,刚正不阿,直言善谏,被楚国誉为良吏国宝。《左传昭公十二年》载:左史倚相趋过,楚灵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国语楚语》载:赵简子问楚宝,楚王孙围答以:“楚之所宝者,曰观shè父……又有左史倚相……命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又能上下悦于鬼神,顺道其yu恶,使神无有怨痛于楚国。”左丘明在祖父的熏陶教诲下,养成了广求博学、长于思索,慎言谨行,襟怀坦白的品行。 公元前506年,周率诸侯伐楚。楚军大败,昭王出逃,国大乱。倚相为保护典籍,囊所籍,携子孙,举家离楚,辗转入鲁,定居于肥邑都君庄(即今衡鱼村)。为使子子孙孙不忘故土与先人,遂以营丘之地名为姓,曰丘。 不久,倚相为将其所藏典籍得到妥善保存,流传后世,遂将《楚史记》等转交鲁国。其子丘成也因通晓史事,出任鲁国太史。后丘明袭父职。 左丘明品德高尚,胸怀坦荡,深得鲁侯器重。现存于孔府档案馆的《左传jing舍志荐圣图》载:“赵师圣云:鲁侯yu以孔子为司徒,将召三桓议之,乃谓左丘明。左丘明曰:‘孔丘其圣人欤,夫圣人在政,过者离位焉。君虽yu谋,其将弗合乎'鲁侯曰:‘吾子奚已知之'左丘明曰:‘周人有爱裘而好珍馐,yu为千金之裘而与狐谋其皮;yu为少牢之珍而与羊谋其馐。言未卒,狐相与逃于重丘之下;羊相与藏于深林之中。故周人五年不制一裘,十年不足一牢。何者周人之谋失矣。今君yu以孔丘为司徒,召三桓而议之,亦与狐谋裘与羊谋馐也。'于是,鲁侯遂不与三桓谋,即召孔子为司徒。” 左丘明深得世人尊敬和爱戴,孔子视其为君子,尊称其左丘明,谓之与其共好恶。《肥城县志》(清康熙十一年本)载:“乐正子chun曰:‘子适齐过肥。肥有君子也。'”是以《史记》称左丘明为“鲁君子”,肥城亦因此而获“君子之邑”之美称。《论语公冶长》载:“子曰:巧言、令sè、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孔子还与左丘明一起入周观史修《chun秋》,《孔子家语观周》载:“孔子将修《chun秋》,与左丘明乘,入周,观书于周史。归而修《chun秋》之经,丘明为之传,其为表里。” 《汉书古今人表》列左丘明为“上中仁人”,名齐孟子。丘姓一族亦以左丘明为荣,尊其为始祖。东汉应劭著《风俗通义》之佚载:“丘氏,鲁左丘明之后。”宋丘氏名人丘雍亲自参与的《广韵十八尤丘》条注引《风俗通义》载:丘“鲁左丘明之后,有河南、吴兴二望。”宋吴曾《能改斋漫录》载:“得吴兴丘迟碑,言迟丘明后。”宋章渊《稿简赘笔》亦云:“吴兴丘墓一村之人皆丘姓,有大碑列其族党,称太史丘明之后。”丘迟乃梁权江太守,太中大夫丘灵鞠之子,历任太学博士、大司马行参军、西中郎参军、殿中郎、车骑录事参军、骠骑主簿、散骑侍郎、中书侍郎、永嘉太守等职。《劝进梁王》《殊礼》皆出自丘迟手。父子均为鸿儒,梁之重臣。今丘明七十七代孙丘德印供奉的神折子,亦奉左丘明为始祖。 《山东通史先秦卷》在论及左丘明的姓名时称:“有的说他姓左,名丘明;有的说他姓左丘,名明;还有的说左是官名,姓丘,名明。我们认为后一种说法是正确的……太史就是左史。丘明曾任鲁太史,故人们便以左氏代称,又称他为左丘明了。”根据以上史料和事实,2000年9月首届“左丘明文化研讨会”认定:左丘明姓丘名明,左为其官职的简称。左丘明确为丘(邱)氏一族的祖先。 孔子逝世后,左丘明为使孔子所著《chun秋》流传后世,又不致其诸多弟子各按其意以致歪曲孔子本意,遂作传以释经。这就是史称的《左传》《左氏传》或《左氏chun秋传》《chun秋左氏传》等。《史记十二诸侯年表第二》载:“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余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治《chun秋》,上记隐,下至京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文法,王道备,人事浃。七十二徒口受其传指,为有所刺讥褒讳挹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之人人异端,各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chun秋》。”《汉艺文志》载:“周室既微,载籍残缺。仲尼思存前圣之业,乃称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是则吾能征之矣。以鲁周之国,礼文备物,史官有法,故与左丘明观其史记……口授弟子。'弟子退而异言。丘明恐弟子各要其意,以失其事,故论本事以作传,明夫子不以空言说经也。” 《左传》是我国古代第一部记事详细、议论jing辟的编年史。为研究chun秋以及此前政治、军事、经济,以及社会各个方面,也为研究孔子,提供了丰富而真实的材料。《山东通史先秦卷〈左传〉》载:“在经学史上,《左传》是古文学派的重要经典,因其以史事讲解《chun秋》而著称。它不但比《chun秋》多记载了17年的历史,而且叙事远比《chun秋》详细、完整、生动,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和历史文学价值。”《左传之武略》载:“《chun秋左氏传》一书,实古今兵学之大宗,韬钤得失之左券也。”清周大璋《左传翼凡例二》曰:“左氏文字,为百家之祖。国策、史汉,韩、柳、欧、苏,无不摹仿。其章法句法、字法,遂卓然自成一家言。yu读古文而不jing求于《左氏》,是溯流忘其源也。” 左丘明晚年,因患眼疾,辞官还乡。还乡时,他除带回大量史料外还带回银杏一株、桑苗一捆,决意耕读传家。他亲手植下银杏,开垦了桑园,忙时桑稼,闲时教书著述。与此同时,他的眼疾也越来越重,不久即双目失明。这对于生来即于史籍为伴的左丘明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面对混沌一片,他曾一度绝望,拒论史实。但很快理智即战胜了忧伤,强烈的使命使他重新振作起来。他决心在有生之年将其所集整理出来献给后人。于是,他把几十年来所听到见到的诸侯各国的政闻要事及君臣谋议得失之词,口述给子孙,汇集成卷,著成了我国现存最早的国别史--《国语》。《史记太史公自序》载:“左丘失明,厥有《国语》。”《汉书司马迁传赞》载:“孔子因鲁史记作《chun秋》,而左丘明论辑其本事以为之传,双纂异同为《国语》。” 《国语》全书共二十一卷,分别记述了西周末年至chun秋末年(约前967-453)周、鲁、齐、晋、郑、楚、吴、越八国的事,是先秦时期重要的历史文献。《山东通史先秦卷〈左传〉》载:“《国语》一书主要记录了自西周末年至chun秋时期周、鲁、齐、晋、郑、楚、吴、越八国部分君臣谋议得失的对话。《国语》和《左传》以不同形式记录了大体同时期的史事。相互之间有详略同异,二者有不少可以互相参证的地方。所以后来的学者有称《左传》为《chun秋》内传,《国语》为《chun秋》外传。 公元前452年前后,左丘明因病逝世。根据左丘明生前嘱托,遗体安葬于其所植银杏树“一箭之地”的都君庄东高地上,在这里可东向齐都,南顾鲁城,表达了左丘明的齐鲁情缘。 有关左丘明墓的记载最早见《魏书地形志》。言:“东平郡领县七:无盐、范、须昌、寿张、平陆、富城(汉晋属。有富城、卞城、武强城、左丘明冢)刚。”富城遗址位于肥城市王庄镇,其疆城包括今肥城市的王庄、桃园、石横、湖屯等乡镇。《汉书人表考》也载:左丘明“葬泰安肥城县西南五十里肥河乡都君庄”。清康熙十一年《肥城县志》载:“左丘明墓在城西南五十里肥河乡都君庄正觉寺之西。”宋王去非诗《题左丘明墓》也准确说明了其位置。诗中说:“寺压古坟阙已摧,坟前古树已凋衰。未能迁寺还封树,每到都君一泪垂。”清俞正燮在《左丘明墓考》中,更依据《水经注》《魏书》《通志》《元和郡县志》《天顺一统志》等史料,力排左丘墓在东平、峄(山)、曹(县)说,认定“丘明墓依古籍在今肥城,审矣!”。 左丘明的品行和对人类历史的伟大贡献,得到了世人的尊重和敬仰。左丘明逝世不久,人们即将他著述过的地方称作“左传jing舍”,予以保护,并代有修葺。汉初,肥城置县伊始,就在县城兴建了“左传jing舍”,并立重修碑以志。汉平帝时(1-6),《左传》初立学宫。东汉建武年间(25-56),《左传》复立。《后汉书郑兴范升、陈元、贾逵、张霸列传》载:陛下知丘明至贤,亲受孔子,而公羊传谷梁传闻于后世,故诏立《左氏》。晋夏侯湛赋诗赞左丘明曰:“世乱谗胜,君子道忧。丘明达圣,致志《chun秋》。微言逃难,旁行不流。庶几斯文,希志训猷。” 唐贞观二十一年(637),太宗李世民颁《左丘明等二十一人配享孔子庙诏》,封左丘明为“经师”,从祀文庙。左丘明后裔为此植槐纪念,称“谢唐槐”。 宋大中祥符元年(1008),宋真宗赵恒,追封左丘明为瑕丘伯,授其四十七代孙丘芳衣巾,以主祀事。翌年,平yin县令王讽重修“左传jing舍”并立碑详述追封之事。政和元年(1111)宋徽宗赵佶封左丘明为中都伯。宋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丁谓亦诗赞左丘明曰:“猗欤左氏,闻道素王。依经作传,微旨用彰。词有余韵,人镣末光。庆封锡壤,广鲁之疆。” 元集贤大学士致仕李谦、翰林承旨张起岩均曾为左丘明赋诗作赞,或曰其“文章史学之治”,或称其“盲於目而不盲目于心者”。 明洪武四年(1371年)肥城知县丘明后裔丘思齐重修“左传jing舍”。嘉靖九年(1530)明世宗朱厚璁追封左丘明为“先儒”,敕建墓门坊,并亲书“先儒之墓”。崇祯十五年(1642)明毅宗朱由检敕封左丘明为“先贤”。肥城知县王惟jing与左丘明第六十四代孙丘云特辑订《左传jing舍志》。《左传jing舍志》设遗像志、本传志、祠墓志、艺文志、谱系志等五卷,清乾隆六年(1741)增辑本现存于曲阜市文物管理委员会档案馆。 清左丘明六十八代孙丘行键与六十九代孙丘玉洁捐资七千余两重修县学宫、痒门,咸丰皇帝书赠“敦崇名教”,以旌表其行。袭封衍圣公、孔子第七十代孙孔广启题赠“承先卫道”匾。清雍正三年(1725),为避孔丘讳,上谕除“四书”“五经”外,凡丘均加“邑”部为“邱”,丘明及其后裔的丘字均改写为“邱”。民初,丘氏后人闽杭清举人丘荷、台湾清进士丘逢甲认为雍正所为不公,呼吁去“邑”复“丘”,还祖先本来姓字。丘氏族人闻者纷纷响应,恢复了“丘”姓,而未闻者则仍沿用“邱”字至今。因此,丘与邱本是一姓,都是左丘明的后裔。乾隆十六年(1751),清礼部重新确认丘明之谪孙为世袭奉祀生,并赐祭田18亩。 左丘明与孔子生活在同一时代,孔子与其同好恶,称其为君子,是一位品德高尚,值得尊敬的先儒、先贤。左丘明的著作及其学术思想是儒学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左传》作为一部记述详备、论述jing辟的编年史,具有很高的史学、文学价值,又是一部著名的军事著作,是我国历史经典之一。 21、白起 白起(—前258),也叫公孙起,战国时期秦国郿县(今陕西郿县东北)人,中国历史上伟大的军事家、统帅。 秦国,原来是地处西陲的一个小国,秦孝公时用商鞅变法,奠定了国家富强的基础。尔后,不断向外发展势力,国力强盛。秦昭王时,任用白起为将。白起素以深通韬略著称,秦昭王十三年(前294年),白起做左庶长,领兵攻打韩的新城(在今河南伊川县西)。次年,由左庶长迁左更,出兵攻韩、魏,用避实击虚,各个击破的战法全歼韩魏联军于伊阙(今河南洛阳龙门),斩获首级二十四万,俘大将公孙喜、攻陷五座城池(参见伊阙之战)。因功晋升为国尉。又渡黄河攻取韩安邑以东到乾河的土地。十五年,再升大良造,领兵攻陷魏国,占据大小城池六十一个。十六年,白起与客卿司马错联合攻下垣城。二十一年,白起攻赵,占取光狼城(今山西高平县西)。二十八年,攻楚、拔鄢、邓等五座城池。次年攻陷楚国的都城郢(今湖北江陵西北),焚毁夷陵(今湖北宜昌),向东进兵至竟陵,楚王逃离都城,避难于陈(参见鄢郢之战)。秦国以郢都为南郡。白起受封为武安君,又攻取楚国,平定巫、黔中(今四川、贵州地区)二郡(参见黔中之战)。三十四年,白起率军攻赵魏联军以救韩,大破联军于华阳(今河南新郑北),魏将芒卯败逃,掳获三员晋将,斩首十三万(参见华阳之战)。又与赵将贾偃交战,溺毙赵卒二万人。四十三年,白起攻韩之陉城,攻陷五城,斩首五万(参见陉城之战)。四十四年,白起又攻打韩南阳太行道,断绝韩国的太行道。四十五年,攻韩的野王(今河南沁阳)。野王降秦,上党通往都城的道路已被绝断(韩都新郑,上党必须由野王渡河始能通新郑)。郡守冯亭同百姓谋议道:“上党通往外界的道路已被绝断,我们已不可再为韩国百姓了。秦兵ri渐逼近,韩国不能救应,不如将上党归附赵国,赵国如若接受,秦怒必攻赵。赵国受敌一定亲近韩国。韩、赵联合,就可以抵御秦国了。”于是派人报告赵国。赵孝成王与平阳君、平原君为此计议。平阳君说:“还是不要接受吧,接受后带来的祸患一定大于得到的好处。”平原君则认为:白白得来的土地,怎有不要之理,接受了会对我们有利。赵国果然接受了上党,封冯亭为华阳君。 昭王四十七年(公元前260年),秦派左庶长王龅攻韩,夺取上党。上党的百姓纷纷逃往赵国,赵驻兵于长平(今山西高平县),以便镇抚上党之民。四月,王龅攻赵(参见长平之战)。赵派廉颇为将抵抗。赵军士卒犯秦斥兵,秦斥兵斩赵裨将茄。六月,败赵军,取二鄣四尉。七月,赵军筑垒壁而守。秦军又攻赵军垒壁,取二尉,败其阵,夺西垒壁。 双方僵持多ri,赵军损失巨大。廉颇根据敌强己弱、初战失利的形势,决定采取坚守营垒以待秦兵进攻的战略。秦军多次挑战,赵国却不出兵。赵王为此屡次责备廉颇。秦相应侯范睢派人携千金向赵国权臣行贿,用离间计,散布流言说:“秦国所痛恨、畏惧的,是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廉颇容易对付,他快要投降了。”赵王既怨怒廉颇连吃败仗,士卒伤亡惨重,又赚廉颇坚壁固守不肯出战,因而听信流言,便派赵括替代廉颇为将,命他率兵击秦。 赵括上任之后,一反廉颇的部署,不仅临战更改部队的制度,而且大批撤换将领,使赵军战力下降。秦见赵中了计,暗中命白起为将军,王龅为副将。赵括虽自大骄狂,但他畏惧白起为将。所秦王下令“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史记#8226;白起王翦列传》)白起面对鲁莽轻敌,高傲自恃的对手,决定采取后退诱敌,分割围歼的战法。他命前沿部队担任诱敌任务,在赵军进攻时,佯败后撤,将主力配置在纵深构筑袋形阵地,另以jing兵5000人,楔入敌先头部队与主力之间,伺机割裂赵军。8月,赵括在不明虚实的情况下,冒然采取进攻行动。秦军假意败走,暗中张开两翼设奇兵胁制赵军。赵军乘胜追至秦军壁垒,秦早有准备,壁垒坚固不得入。白起令两翼奇兵迅速出击,将赵军截为三段。赵军首尾分离,粮道被断。秦军又派轻骑兵不断sāo扰赵军。赵军的战势危急,只得筑垒壁坚守,以待救兵。秦王听说赵国的粮道被切断,亲临河内督战,征发十五岁以上男丁从军,赏赐民爵一级,以阻绝赵国的援军和粮草,倾全国之力与赵作战。 到了九月,赵兵已断粮四十六天,饥饿不堪,甚至自相杀食。赵括走投无路,重新集结部队,分兵四队轮番突围,终不能出,赵括亲率jing兵出战,被秦军shè杀。赵括军队大败。四十万士兵投降白起。白起与人计议说:“先前秦已攻陷上党,上党的百姓不愿归附秦却归顺了赵国。赵国士兵反复无常,不全部杀掉,恐怕ri后会成为灾乱。”于是使诈,把赵降卒全部坑杀,只留下二百四十个小兵回赵国报信。长平之战,秦军先后斩杀和俘获赵军共四十五万人,赵国上下为之震惊。 长平之战后,白起本拟乘胜灭赵。昭王四十八年十月,秦再次平定了上党,后军分二路:一路由王龅率领,进攻皮牢(今河北武安);一路由司马梗攻占太原。而白起自将围攻邯郸。韩国和赵国惊恐万分,派苏代用重金贿赂秦相应侯范睢说:“白起擒杀赵括,围攻邯郸,赵国一亡,秦就可以称帝,白起也将封为三公,他为秦攻拔七十多城,南定鄢、郢、汉中,北擒赵括之军,虽周公、召公、吕望之功也不能超过他。现在如果赵国灭亡,秦王称王,那白起必为三公,您能在白起之下吗即使您不愿处在他的下位,那也办不到。秦曾经攻韩、围邢丘,困上党,上党百姓皆奔赵国,天下人不乐为秦民已很久。今灭掉赵国,秦的疆土北到燕国,东到齐国,南到韩魏,但秦所得的百姓,却没多少。还不如让韩、赵割地求和,不让白起再得灭赵之功。”于是范睢以秦兵疲惫,急待休养为由,请求允许韩、赵割地求和。昭王应允。韩割垣雍,赵割六城以求和,正月皆休兵。白起闻知此事,从此与范睢结下仇怨。 当年九月,秦又发兵,使五大夫王陵攻赵邯郸(参见邯郸之战)正赶上白起有病,不能走动。二年正月,王陵攻邯郸不大顺利,秦王又增发重兵支援,结果王陵损失五名校尉。白起病愈,秦王yu以白起为将攻邯郸,白起对昭王说:“邯郸实非易攻,且诸侯若援救,发兵一ri即到。诸侯怨秦已久,今秦虽破赵军于长平,但伤亡者过半,国内空虚。我军远隔河山争别人的国都,若赵国从内应战,诸侯在外策应,必定能破秦军。因此不可发兵攻赵。”昭王亲自下命令行不通,又派范睢去请,白起始终拒绝,称病不起。 昭王改派王龅替王陵为大将,八、九月围攻邯郸,久攻不下。楚国派chun申君同魏公子信陵君率兵数十万攻秦军,秦军伤亡惨重。白起听到后说:“当初秦王不听我的计谋,现在如何”昭王听后大怒,强令白起出兵,白起自称病重,经范睢请求,仍称病不起。于是昭王免去白起官职,降为士兵,迁居yin密(今甘肃灵台县西)。由于白起生病,未能成行。在咸阳住了三个月,这期间诸侯不断向秦军发起进攻,秦军节节退却,告急者接踵而至。秦王派人遣送白起,令他不得留在咸阳。白起离开咸阳,到杜邮,昭王与范睢等群臣谋议,白起被贬迁出咸阳,心中怏怏不服,有怨言,不如处死。于是昭王派使者拿了宝剑,令白起自裁。白起伏剑自刎时说:“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良久,又说:“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史记#8226;白起王翦列传》)于是自杀。白起死时,是秦昭王五十年(公元前257年)十一月。白起死非其罪,秦人很怜惜他,乡邑地方都祭祀他。 点评:白起是继孙武之后,中国战争史上又一个伟大的军事统帅,也秦国历史上战功最为卓著的将领。白起一生善于用兵,征战沙场达37年之久,战胜攻取者七十余城,歼敌百万,未尝败绩,为秦国的统一奠定了基础。史学家司马迁称赞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史记#8226;白起王翦列传》)。 白起的作战指挥艺术,代表了战国时期战争发展的水平。白起用兵,善于分析敌我形势,然后采取正确的战略、战术方针对敌人发起进攻。如伊阙之战中集中兵力,各个击破;鄢郢之战中的掏心战术,并附以水攻;华阳之战长途奔袭。长平之战以佯败诱敌,使其脱离既设阵地,尔后分割包围战术,歼敌45万,创造了先秦战史上最大的歼灭战战例,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早、规模最大、最彻底的围歼战。其规模之大、战果之辉煌,在世界战争史上也是罕见的。长平之战也反映了战争自身发展概貌。 白起的作战指导特点有三个:一是不以攻城夺地为唯一目标,而是以歼敌有生力量作为主要目的的歼灭战思想,而且善于野战进攻,战必求歼,这是白起最为突出的特点。他是战争史上运用围歼战术作战的无与伦比的统帅。也是中国战争史上三个最善于打歼灭战的军事统帅之一(另外两人是成吉思汗和粟裕大将)。但白起能够在二千多年前便主张打歼灭战,这是非常难得的。二是为达歼灭战目的强调追击战,对敌人穷追猛打,较孙武的“穷寇勿追”及商鞅的“大战胜逐北无过十里”(《商君书#8226;战法第十》),显然前进一步。三是重视野战筑垒工事,先诱敌军脱离设垒阵地,再在预期歼敌地区筑垒阻敌,并防其突围。此种以筑垒工事作为进攻辅助手段的作战指导思想,在当时前所未有。 然善始者未必善终,白起功高遭忌,最终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白起如此,伍子胥、李牧皆是如此。 22、少年奇才 王弼 人的生命有长有短,有人高寿却默默无闻;有人寿短却光照千秋! 少年奇才王弼,在他短暂而有限的24个chun秋中,却在经学、哲学领域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人一出生,就面对万象纷呈的现实世界。是随遇而安、逆来顺受、人云亦云,还是遇难而上、勇于进取、有独到的见解,是每个人都必然要遇到的事实,却不是人人都能表现出他的创新jing神和思想特sè。 天才王弼一出世,所面对的世界,正是矛盾尖锐、激烈而复杂的曹魏正始时期。 在东汉末残破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曹魏政权,虽经曹cāo、曹丕的苦心经营,中原地区得到了一些恢复,有了一个相对安定的局面。但从魏明帝开始,社会矛盾和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ri益尖锐,司马氏集团和曹氏集团之间争夺权力的斗争发展到了剧烈的阶段,国家面临严重的危机。如何才能治理好国家,站在曹氏集团一边的王弼,一面从政治的需要去研究社会,提出自己的见解;另一方面,复杂的社会现实,也促使他从万千的现象中去深入地认识世界,从哲学的高度去探索世界的奥秘。由此创建了以《老》、《庄》、《易》三言为基础的魏晋玄学。他引道入儒,既研究经学,而又以老子道家的学说贯串其中,形成儒道结合,而以道家思想为主流的新时代的哲学体系。在我国思想史、儒学史、哲学史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地位,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世代书香幼而察惠 玉粥,字辅嗣。山阳郡高平人(今山东省微山县西北两城。一说今山东金乡县)。魏黄初七年(公元226)生。卒于魏正始十年(公元249年)。死时年仅24岁,只有短暂人生的王弼,却成了当时的一位重要哲学家。这与他的家世和自身的勤奋都密不可分的。 王弼出生在世代书香之家,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他那些值得一提的先辈有:东汉顺帝时做太尉的王龚,因为贤达而名为高士。其子王畅号在“八俊”之列,汉灵帝时官拜司空,以训释包括《周易》在内的“五典”著称。畅子王谦,为汉灵帝时大将军何进长史。谦子王粲,为建安七子之首,是有名的大文豪。三粲年少时,得到当时著名学者蔡邕的赏识。邕有书万卷,曾载数车书赠与王粲。王弼的祖父王凯与王粲是族兄,为避战乱,两人一起到荆州投奔刘表。刘表很赏识王粲的才华,想把女儿嫁给他。但王粲形貌丑陋,身体虚弱,而王凯却仪表堂堂,风采照人。所以刘表把女嫁给了王凯。王凯生子王业。其后王粲之子因罪被诛,王业就过继给王粲为嗣。王粲的万卷书,全部归王业所有。王弼生在这世代书香之家,自幼受到知识的熏陶。万卷图书是他良好的读书条件,王弼自然得益不少。他的祖辈研治古文经学,又兼治《老子》。所以,王弼受其影响,以古文经学为基础,也包容了老子的学说。刘表占据的荆州,是一个人才荟萃的地方。“关西、兖、豫学士归者盖有千数”(《后汉书刘表传》)。一时间,形成了有著名学者宋忠在内的荆州学派。宋忠重视《易》学和扬雄的《太玄》。王肃18岁曾向宋忠学《太玄》,后来以儒道兼来的思想注经,成为魏晋玄学的先导。而王弼的祖父王凯和叔祖王粲也到了荆州,刘表还是王弼的外曾祖父。王弼祖述王肃之说,所以,王弼后来研究《周易》《老子》,无疑也受到了宋忠、王肃思想的影响。 少年王弼不仅从小学习、研讨儒、道,常有独到的见解,而且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少年。他知识丰富,能说会道,思想敏锐而深刻;他不追求文章辞藻,却有真知灼见。从十多岁开始,就特别喜欢老子的学说。老子无为的思想、思辩的哲学,庄子逍遥于天地之间,汪洋恣肆,通脱善辩,对他都有很大的吸引力。所以,他喜欢游乐于山水之间,大自然广宽的天地陶治出他旷达的xing格;音乐之美又使他超拔于自然之外。深思敏察的王弼,从中增长了不少见识,扩大了眼界。大自然是美的,而社会现实却触目惊心,复杂而又残酷。现象只是表面的,这个中的原因和关系是什么呢?于是,儒家的学说,老庄的思想,大自然的美,无情的现实,一齐在少年王弼的头脑中产生了奇特的反映。认识现象,研究问题,探索本原,这就使他年纪轻轻就很快接触到了社会政治、哲学等重大而深刻的问题。 二、才识卓出英年早年 年纪未上20岁的王弼,对哲学问题已有了相当深度的研究。对已成为时尚的玄学思想,也作过深刻的思考。所以,年轻的王弼在当时已小有名气。有一天,王弼去拜访他的父辈裴徽。裴徽当时虽然只是个吏部郎,但在思想界却享有盛名。裴徽一见王弼,就很惊异,竟至马上把当时哲学领域的尖端问题向王弼提出来,他说。“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已,何邪?”(《世说新语文学》)这是关于有与无、儒与道、名教与自然的关系问题。看来,当时立学对贵无的理论已经确立,但对其中纷然杂陈的现象,它们之间的关系,尚未得到妥善解决。用学术界尚未解决的问题去问年轻的王弼,足见裴徽对王弼的看重了。王弼则根据自己的研究和体会,明确而又简洁地回答说:“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为训,故言必及有,老、庄未免于有,恒训其所不足。”(《世说新语文学》)圣人指孔子。玄学家既尊孔,又崇老,可见当时儒道合流的事实。王弼的回答,就照顾到了当时以儒学为核心的传统的价值观念,妥善地摆正了孔子与老子的地位,把儒道融为一体。他认为,无与有、本体与现象,结成了一对反复循环的关系。“无”不可以直接训说,必须通过“有”来阐明。孔子由于对“无”有了深刻的体验,尽管从不说“无”而只谈“有”,但处处都揭示了那隐蔽着的宇宙本体——无。而老子对“无”直接训说,却只停留在“有”的现象领域,而不能上升到高层次的体“无”的境界。这就把前辈学者的研究向前推进了一大步,建立起以无为本,现象与本体相结合的哲学体系。从王弼胸有成竹的回答来看,他已对老子作了深人的研究,并对《老子》作了注。 这件事很快就在学术界传开了。不久,倡导玄学的首领、任吏部尚书的何晏,本来早已提出“以无为本”的本体论思想,却未能解决现象与本体之间的关系问题。他还本注释完《老子》一书,一听到这消息,就迫不及待地亲自去见王弼。年轻的王弼面对有名的何晏,毫无忌讳地将自己注《老子》的主要思想讲给何晏听。这一讲,本是学术探讨、晚辈向长者讨教的意思,岂知王弼用那善辩的口才,滔滔不绝地讲出许多jing辟的见解。这些问题又恰恰是何晏赶不上的地方。此时倒像是王弼在向何晏讲学了,把个何晏听得哑口无言,只能“诺诺”称是而无法讨论,更不能拿架子以长者的身份阐说自己的观点。何晏回去后,不再作《老子》注,而把自己的思想写成了论文《道德论》。 何晏因此极为赏识王弼,由衷地称赞他说“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三国志魏志钟会传》裴松之注引何劭《王弼传》)所谓天人之际,就是人们对天道、自然与人的关系这个重大哲学问题的思考。王弼如此年轻,就已涉及到当时哲学领域的关键问题,何晏自然很器重他。恰好黄门侍郎的位置空缺,何晏有意提拔王弼。这时曹爽专擅朝政,他手下的丁谧有意与何晏争衡,推荐高邑人王黎。结果曹爽用王黎为黄门侍郎,而王弼仅补上了一个台郎之位。 王弼本是思想深刻、才识卓出、善谈玄理之人,而对做官的具体事务既不关心,也不是他的长处,所以他在官场上并不得意。王弼刚补职位很低的台郎时,曾经拜见曹爽,在这次难得的单独会谈中,他只是大谈了一通抽象的玄理,一点儿也未涉及其它方面的事。结果遭到曹爽的嗤笑,也失去了一次晋升的机会。曹爽在思想上显然与王弼不属同一层次的人,王弼那些高深的理论,曹爽哪里懂得它的价值?此时的曹爽,关心的是如何巩固自己的地位,如何在与司马氏争权的斗争中占上风。而王弼却不能察颜观sè,对手握大权的曹爽见机行事,反而口若悬河地去谈一些在曹爽看来一钱不值的废话,他遭到曹爽的冷落当然是很自然的了。王弼在世俗的为人处世事方面确实存在很多毛病,他“为人浅而不识物情”,缺乏在官场应变的能力。又“颇以所长笑人”,清高自负而瞧不起别人。他善于论辩,论辩时不留余地,不留情面。淮南人刘陶善谈纵横,为大家公认,他却常常弄得刘陶下不了台。所以,他也得罪了不少人。王黎、荀融当初与他都很友好,后来都把关系搞僵了。 正因为他不善做具体事务,而把全副jing力放在哲学的研究中,所以,在魏正始十年,他那小小的台郎的位置也弄丢了。当年秋天,年仅24岁的王弼,被时疫夺去了生命。一代奇才、一颗智慧之星从此消失了。 王弼人虽死,但他在有限的时间内,写了很多著作。据史载,有:《老子注》、《老子指略》、《周易注》、《周易略例》、《论语释疑》。还有早已佚失的《王弼集》5卷。他创建了自成一家的哲学体系,在经学、哲学领域内取得了巨大的成绩。在当时,以至后来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摘自劝学网,中国历代大儒) 23、虞美人,词牌名 此调原为唐教坊曲,初咏项羽宠姬虞美人,因以为名。 唐代有无名氏所作的《虞美人》一词,就是写虞姬的: 帐中草草军情变,月下旌旗乱,揽衣推枕怆离情,远风吹下楚歌声。正三更。 乌骓yu上重相顾,艳态花无主。手中莲锷凛秋霜,九重归去是仙乡。恨茫茫。 虞美人,词牌名。亦称《虞美人令》、《一江chun水》。 双调五十六字,前阕各两仄韵、两平韵,平仄换韵,每句不同韵,方式是“甲乙丙丁”。 [编辑]词牌格式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编辑]例词 李煜 chun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chun水向东流。 蒋捷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24、历代武将排行,项羽雄踞榜首 据说项羽pk指数最高,雄踞历代武将榜首。 排第二的乃是吕布。 1项羽(公元前233~前202年) “力拔山兮气盖世”“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中华历史上,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被无数文人墨客赞美的将军,只有项羽一人。项羽名籍,字羽,秦末重要的反秦将领,下相(今江苏宿迁)人,祖父项燕是战国末年楚国的名将,为秦将王翦所杀。项羽幼年学武,力能举鼎。多次率大兵出征,身先士卒,千军万马中杀得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常有敌将闻声而退。汉五年十二月,楚军被围困于垓下,人少食尽。汉军四面唱起楚歌,军心大散,被汉军十面埋伏,死伤大半。与从者八百余骑突围,至yin陵迷失道路,复至乌江,敌兵追到。项羽迎天大吼,回身死战,以一把紫铜弯刀砍杀60多名汉军大将,数以百记的兵士!奈何汉军人数众多,将其团团包围,项羽见大势已去,扔掉早已砍断的弯刀,拔剑自刎于乌江畔,被后世赞誉为“西楚霸王”。 2吕布(?~公元198年) 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今内蒙古包头)东汉末年,三国之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代骄将早期从刺史丁原,后灭丁原,投身贼臣董卓,助纣为虐后又轼杀董卓,自成势力,最终被曹cāo于下坯绞杀其人甚勇,身着西川红锦百花袍,兽面吞头连环铠,座下千里追风赤兔马,手中无敌鬼神方天戟轮动如风。曾于虎牢关拒十八路诸侯于关外,斩敌军大将无数,无人可在其马前走上三个回合!后又只身迎战三英(刘备、关羽、张飞。)、六大将(典韦、许褚、夏侯敦、夏侯渊、乐进、李典。),使其威名远扬,天下丧胆,海内震动! ———————————————— 若是综合排行,考虑战争艺术的话,这两人就不成了。 排在前几位的应该是孙武、白起、韩信。 其中孙武,最伟大的军事理论家;白起,最善于野战围歼;韩信最善于灵活用兵,以少胜多。 仙缘赠书读者名录 其中有些读者的名字地址还没有拿到,请尽快联系鬼雨,超过10月就太迟了。 无尽天涯 pear 苹果的fan 青翔 阿强哥哥 布娃娃 幻境存真 苏克沙哈 十二翼魔神王 和尚不秃谁秃 无悼一人庸 ~~青火影 风云九天 激情厚` 王雨辰 说来惭愧 洞庭波 无敌苹果 浪子心声 马欢 萧郎 为了防止假冒,请大家尽量用原注册名给鬼雨在起点的信箱发短信,说明您的名字,地址。其中无尽天涯不是起点用户,请您以别的方式联系。 如果内容较多,或有限制字符,可在短信同时发e 我尽快通知出版社邮寄。 非常感谢读者热情洋溢的支持。 儒仙系列之二《仙踪》行将出版 部分读者在看完《仙缘》一书之后说:“仙缘太短了,为啥不接着写呢?” 就连出版本书的编辑也说:“可惜只有百万字,才出版5本,要是能多写几本就好了。” 关于这些问题,我是这样想的。 《仙缘》的节奏很快,叶昊天很快修炼到最高境界,接下来已经写无可写,如果非要让他以至高神的身份领导中国人民超英赶美,未免太无聊了。真要续写的话,除非让他跌倒了再爬起来,不过那样也很无聊。 虽然《仙缘》已经结束了。但它描绘的修真世界并没有结束,鬼雨还有很多故事想要接着描述。 于是在《仙缘》的基础上,鬼雨开始写第二本儒仙书,那就是《鬼雨仙踪》。 老实说,《仙踪》一书的创作并不顺利,其中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来自鬼雨自身的因素。 曾经一度,我因为心里烦,差点让书成了太监。就连封推、强推、vip推荐都被我一次次浪费了。每一次的推荐,都带来超过半个月的搁笔。到后来终于将珍贵的读者资源都撵走了。 除此之外,书写得慢还有一层因素,是因为创作难度太高。 事关两大传奇爱情故事,可不敢胡乱落笔。同时又是多主角小说,驾驭起来比较困难。 再者,一本书最难写的是开头和结尾,开头主要是架构的问题,结尾主要是收束的问题。 就这么一本书,我写写停停,一直没有激情,直到最近积累了50万字,才终于写出点感觉来。 最后一层因素,个人心情的变迁,让我下决心完成这本巨著。 我的信心来源于心里的寂寞。 寂寞不是强自忍耐出来的,也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痛苦。 司马迁曾说: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chun秋》;屈原放逐,乃赋《离sāo》;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我心里对自己说,古代圣贤发愤能写出流传千载的巨著,我鬼雨发愤难道写不出一本流传十年的好书? 从年龄上来说,我今年38岁,正处于人生的巅峰; 从感情上说,我经历了喜怒哀乐的各种体验; 从学识上说,我已经读了无数的书籍,接受了各种考验; 从文笔上说,我已经写了一本《仙缘》,完成了初步的练笔。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我都有写好一本书的基础,此前唯一欠缺的就是决心和心境。 所幸到今天为止,我已经有了一切。 请兄弟们给以支持,多在仙踪讨论区说点热情洋溢的话,以慰籍我苦闷的心。 近ri《仙踪》已经签约,如果不出问题,年前就能出简体书。 在这里,我先给自己鼓劲加油,也算是预先做点广告: —————————————————— 《仙缘》之后,《仙踪》再起! 一样的仙侠,不一样的情怀! —————————————— 中国仙侠小说儒家学派经典著作, 扎根于本土的玄幻小说巅峰之作。 超越诸多武侠名家, 完美传承传统文化。 —————————————————————— 谁解梁祝化蝶之后的神迹? 谁懂白蛇许仙前世的传奇? 谁能将两大爱情揉合在一起? 重塑神话,唯有鬼雨! 曲折离奇,堪称新时代的《聊斋志异》! (这些口号,大家别当真,就算鬼雨自强自励之词好了) 25、江希张 从神童到科学家,江希张的人生经历充满了传奇。 鲁迅先生在其最早的一部散文集《热风》里,有一篇文章专门谈到了“鬼话与科学”,当中论述道:“现在有一班好讲鬼话的人,最恨科学,因为科学能教道理明白,能教人思路清楚,不许鬼混,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讲鬼话的人的对头。于是讲鬼话的人,便须想一个方法排除他。……其中最巧妙的是捣乱。先把科学东扯西拉,羼进鬼话,弄得是非不明,连科学也带了妖气……捣乱得更凶的,是一位神童做的《三千大千世界图说》。他拿了儒,道士,和尚,耶教的糟粕,乱作一团,又密密的插入鬼话。……但讲天堂的远不及六朝方士的《十洲记》,讲地狱的也不过钞袭《玉历钞传》。这神童算是糟了!”这篇名为《随感录33》的文章最初发表于《新青年》第五卷第四号(1918年10月15ri),而文中被鲁迅先生指斥为“捣乱得更凶的”那位神童。当时才不过11周岁。一位11岁的小孩子居然能引起鲁迅先生的关注,这与他颇具传奇sè彩的经历是息息相关的。他叫江希张,清末时差点被选作末代皇帝溥仪的伴读、民国初年又被康有为誉为“民国第一神童”,他7岁的时候就撰写了一套《四书白话解说》丛书,印行数百万部,轰动中外学坛,建国后又成为了我国首屈一指的化工和轻工业专家…… 一 1907年3月27ri,江希张出生于山东历城县江家庄(今属济南市历城区董家镇)一个农民家庭。祖父江宗先是个文盲,深感不识字之苦的他发誓不吃不喝也要供子孙读书。靠着江宗先的支持,江希张的父亲江钟秀利用农活间隙,苦读20余年,终于成了方圆十几里颇有名气的文人,还著有《孙孟图歌》、《兴学创闻》等通俗读物。江希张的母亲王崇孟,幼年读过几年私塾,少女时代还考上了山东女子师范学校。有着这样一个家庭背景,江希张自幼就享受了绝大多数农村孩子难以企及的殊遇——读书识字。 2周岁那年,王崇孟教江希张做识字游戏,不料却意外地发现儿子真的能接受而且记得很快。王崇孟激动地将此事告诉了江钟秀,江钟秀自然也是喜出望外,从此一有空,便和妻子一道认认真真地教儿子认字。江希张没有辜负父母的希望,他3周岁就能识800多汉字、背诵100多首唐诗,到4周岁时已能熟练地吟诗作对,所作诗文的意境并不比一般成年人差。 这年chun天,江钟秀抱着4周岁的儿子到趵突泉玩,父子俩临泉吟诗作对,令旁边一位老人感到惊奇不已,便放下手中的鱼竿,走过来随口出一上联:“钓鱼。”老人话音刚落,江希张就应声对道:“放鹰。”老人听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江希张眨了眨眼睛,又脱口而出道:“救蚁。”“对得好,对得好!”老人抱起江希张看了又看,又接连问了诸如“你叫什么名字呀”、“家住哪里”等好几个问题江希张的回答均令他感到满意。老人愈发喜欢眼前的这个幼童,抱了许久才把江希张放了下来,扭头对江钟秀说道:“你儿子天分绝高,又童心可嘉,若用心教育,将来状元非他莫属。” 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不希望子女被人夸的,老人的一番话说得江钟秀心花怒放,不过欢喜归欢喜,江钟秀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可他没放在心上,那位老人却把江希张放在心上了。原来,此老者系山东提学使陈荣昌的幕僚,他当天就把自己在趵突泉的奇遇告诉了陈荣昌。陈荣昌第二天就骑马赶到江家庄,当面考江希张,结果非常满意。陈荣昌一面挥笔赋诗让人刻碑纪念,一面飞快回府向山东巡抚孙宝琦作了详细报告。孙宝琦觉得陈荣昌的话有点言过其实,便传令让江钟秀把儿子带到了巡抚府。 孙宝琦一口气出了好几个诗文,又附加地出了几道算术题,都未能难倒江希张,他便略加思索地出了一道上联:“五大为天地君亲师。”这个上联难度比较大,不太好对,不料江希张当即应声答道:“一生守仁义礼智信。”“工整,太工整了!”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孙宝琦根本就不相信这一切均出自一个幼童之口,连声称赞:“神童,真是神童啊!”遂上报学部,推荐江希张做比他大一岁的宣统皇帝溥仪的伴读。 孙宝琦的上书没过多久就得到了批回,朝廷同意江钟秀抱子进京复试。这年初秋,江钟秀带着儿子进京复试,就是在规格如此之高、条件如此苛刻的复试中,江希张仍旧是轻松过关,学部大臣劳乃宣立即将情况报告给了摄政王载沣,也希望能选定江希张做皇帝的伴读。对于已是千疮百孔、行将坍塌的清王朝而言,“神童”江希张的出现,应该说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可此时正是辛亥革命前夕,面对汹涌澎湃的革命浪cháo,载沣正忙得焦头烂额,压根就顾不上这件事,江钟秀带着儿子在京城等了一个多月,不见有人来接江希张去给皇帝当伴读,便主动带着儿子回了老家。 二 回到老家后,江钟秀便在济南开馆授徒为生,江希张则一直守在父亲的身边聆听教诲。江钟秀对于新学丝毫不懂,自然也就无法教儿子,但他坚持给儿子灌输孔孟道学,培养江希张对道、佛、回等宗教的兴趣。江希张6周岁(即7虚岁)那年,江钟秀更是突发奇想地指导儿子编写了一套《四书白话解说》丛书。江希张虽然号称“神童”,但再“神”也还只是个孩子,还没有形成duli思考的能力,仅凭他个人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一部丛书的写作的。于是,江钟秀便请人一道和儿子共同完成了这套丛书的编写工作。据江希张本人多年以后的回忆,《四书白话解说》丛书中,有一半是他自己写的,另一半是一个姓周的人和其他几个人共同写的,但全书署名只有一个,即“七岁童子江希张”。 《四书白话解说》语言浅显易懂,解说新鲜明晓,此书一出,便立刻轰动了国内学林,印行了上百万部,江希张的名字在沉寂了三年之后,成为了国内外报刊竞相报道的热点。康有为看了此书后,立即写信勉励,盛赞江希张“堪称民国第一神童”,并表示自己愿意破例收江希张为弟子。江钟秀读完康有为的信倍感受宠若惊,立即带着儿子去上海拜谒康有为。有段时间,江希张就住在康有为那里。一天,康有为拿出自己尚未出版的《大同书》书稿给江希张看,说道:“这书我不轻易给人看,但大同的理想终有一天会实现的……”江希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从11周岁开始,江希张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对江钟秀一味强制灌输的行为,反感也越来越大,还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无神论思想。他开始厌烦受人干扰的生活,向往和别的孩子一样可以无忧无虑的“疯玩”,对于别人冒自己名出书的行为更是忿忿不平。据江希张本人的回忆,被鲁迅先生点名批评的《三千大千世界图说》一书就是别人冒名而作的,该书内容荒诞绝伦,纯属胡说八道,只是写的人为了赚钱,便署了江希张的名字。然而,江希张越是向往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就越没有那种生活。由于有人向当时的山东督军田中玉建议,江钟秀被责令将儿子送进了山东管理最严的泰安萃英中学学习,两年后,江希张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běijing汇文大学。而这期间,他的祖父和父母相继撒手离他而去…… 1927年chun,年方20的江希张抱着科技救国的理想,和几位同学一道,踏上远赴法国勤工俭学的征途。江希张读的是巴黎大学的化学专业,为了不给国家丢脸,他学习十分刻苦。江希张原本就属于天资聪颖的人,再加上后天超乎常人的努力,所以无论什么考试,第一名全都是他的。不少外国同学对江希张的智商惊叹不已,而江希张的心里却十分清楚:天才只不过是成功的一个条件!就在江希张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当中的时候,一个浪漫的“插曲”上演了…… 一次留学生聚会上,江希张认识了到法国来学钢琴的宋以莲。宋以莲在国内时就听过“神童”江希张的大名,又见其本人英俊潇洒,自然一见倾心;而江希张则被宋以莲高雅的气质和jing湛的钢琴造诣所陶醉。两人顿生相见恨晚之感,很快就热恋了起来。相识三个月后,江希张和宋以莲在巴黎城郊的一间古朴小木屋里举行了简单而富有诗情画意的婚礼。 宋以莲的父亲时任中国驻澳大利亚总领事,希望江希张ri后也能进入外交界。于是,江希张便按岳父大人的意思,考入了法国国际关系研究院,毕业后又携妻赴澳洲,在岳父身边谋事。由于在澳洲水土不服,夫妻两人三天两头就生病,江希张和宋以莲在澳大利亚只呆了一年就回到了国内。回国后,宋以莲受聘于山东大学当音乐讲师,江希张却没有什么固定职业,还是像从前一样靠版权费谋生。1933年chun,夫妇俩又赴běijing定居。在běijing,宋以莲做私人钢琴教师,江希张则着手完成心中多年夙愿——重写《四书白话解说》。 原来,江希张从国外回来后,参照自己留学时的所见所感所学,对比了古今中外的科学和哲学,觉得自己幼时和人共同完成的那部《四书白话解说》在很多观点上纯属误己害人,便立志重写一部。在妻子的支持下,江希张一门心思扑到了重写《四书白话解说》的工作上,终于在1935年完成了《四书新编》的写作。《四书新编》一经出版,就在国内引起了轰动,两年内印了14版。西北军将领、29军军长宋哲元对此书十分推崇,亲自登门拜访了江希张,在征得江希张本人的同意后,还将《四书新编》改印成硬皮袖珍本,29军全军将士人手一册。 三 《四书新编》的巨大成功,激发了江希张的创作热情,便打算编写《五经新编》,还制定了整理其它古籍的详细计划。然而,“七七事变”爆发后,华北一些重要的城市相继沦陷,整理古籍的时机已不复存在。江希张只好放弃计划,与妻子从上海几经辗转到了广州,过起了颠沛流离逃难生活。1939年chun,应岳父的邀请,江希张痛别爱妻,赶往南非约翰内斯堡任当地华侨报纸《侨声报》的总编辑,宣传中国抗战。江希张本想着在南非干满两年后就可以回国同妻子生活在一起,孰料就在他任满准备回国的时候,珍珠港事件爆发,从此交通断绝,他在南非一直呆到了抗战胜利。等他行程数万里踏上故土的时候,爱妻却已去世五年了。 眼看国家破败凋敝的景象,加上痛失爱妻的愁苦,江希张再次萌发了昔ri科技救国的理想,便选择在上海的一家化工企业当工程师。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科研工作中,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1949年夏,江希张累倒了,住进了医院。住院期间,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引起了江希张的注意。女医生温文尔雅、医术jing湛,而且对江希张无微不至,这些使他想起了故去多年的妻子,干涸的心慢慢开始湿润了。通过彼此的交谈,江希张得知这位女孩叫郭毓环,整20岁,去年刚从复旦大学医科毕业。郭毓环也慢慢地了解了江希张的为人和经历。江希张住了一个月的院,与郭毓环也就交往了一个月,等他出院时,两人已是情意绵绵,恋恋不舍了。在亲友的撮合下,江希张和郭毓环在普天同庆新中国成立的ri子里举行了婚礼。 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外来的经济封锁,许多工厂因缺少原料而濒于停产的边缘。江希张便向所在的化工厂厂方建议,挖掘国内资源以代替进口原料,为此,他撰写了十几份调查研究报告,发表在相关刊物上,引起了中国化工原料公司领导和专家的重视,并在征得江希张本人的同意下,调人化工部所属公司任总工程师。 1956年,因为急需像江希张这样的高级专业人才,中国轻工业部与化工部多次协商,将江希张调到了上海工业设计院任总工程师。江希张在设计院一直呆到了离休,期间,他把全部jing力都倾注在了新中国工业事业的建设上。他在完成规定的科研项目之余,还应邀在全国各地做学术报告百余次,担任数十种专业书籍的校审和顾问,是化工界和轻工业界享有盛誉的高级专家。利用自己通晓英、法、俄等七八种外文的专长,江希张还利用业余时间翻译了著名化工学术专著《jing油》,在我国化工界一直广为流传。 或许正是江希张在科技界的卓越成就,人们便逐渐淡忘了他当年轰动中外的“神童”传奇,忘记了他曾经在整理中国古籍上所做的努力,而江希张本人也是厌恶“虚名”,从不在人面前吹嘘自己的传奇经历和著作。离休后的他住在一幢西式老楼里,除了热情地帮助那些前来请教的年轻人翻译资料、答疑解惑外,江希张几乎谢绝了一切来访者,一直过着简朴的隐居生活。2004年chun,江希张平静地离开了人世,享年97周岁。 26 你若不压橄榄成渣 你若不压橄榄成渣,它就不能成油; 你若不投葡萄入酢,它就不能变成酒; 你若不炼哪哒成膏,它就不流芬芳。 主,我这人是否也要受你许可的创伤? 每次的打击,都是真利益, 如果你收去的东西,你以自己来代替。 你是否要鼓我心弦,发出你的音乐; 是否要使音乐甘甜,须有你爱来苦炼; 是否当我吓倒之时,才能识爱的心? 我是不怕任何损失,若你让我来相亲。 每次的打击,都是真利益, 如果你收去的东西,你以自己来代替。 主,我惭愧,因我感觉,总是保留自己; 虽我也曾受你雕刻,我却感觉受强逼; 主,你能否照你喜乐,没有顾忌去行, 不顾我的感觉如何,只是要求你欢欣。 每次的打击,都是真利益, 如果你收去的东西,你以自己来代替。 如果你我所有苦乐,不能完全相同, 要你喜乐,须我负轭,我就愿意多苦痛; 主,我全心求你喜悦,不惜任何代价, 你若喜悦并得荣耀,我背任何十字架。 每次的打击,都是真利益, 如果你收去的东西,你以自己来代替。 我要赞美再要赞美,赞美何等甘甜, 虽我边赞美边流泪,甘甜比前更加添。 能有甚么比你更好?比你喜悦更可宝? 主,我只有一个祷告,你能加增,我减少。 每次的打击,都是真利益, 如果你收去的东西,你以自己来代替。 (这首诗歌是我摘录来的,出处就不写了。《仙踪》表面在写修仙,其实在写修人。) 人本,物质,虚无,神本 今天听了两个小时的讲道,感到颇有收获。总结如下: 1人本主义。 儒家讲究个人修养,实际上属于人本主义。 人本主义讲究以人为本,包括**的人定胜天,尼采的我就是上帝。 **很伟大,可是他老人家逝世之后,他的丰功伟业很快俱往矣。 2物质主义 从西方文艺复兴,开始讲究科学,讲究物质,物质至上。 人活着就是为了挣钱,买房子,辛苦一辈子,只是为了享乐。 中国目前还处于从人本主义向物质主义过渡的过程中。 3虚无主义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的嬉皮士为代表。 近年中国的大学生自杀率上升。 物质丰富之后,又来了新的问题。 “穷得只剩下钱了。” jing神空虚,不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于是吸毒,自杀。 4神本主义 低层次心中能得到平安、喜乐。 高层次能拥有高尚的品格。 所以山伯在修神,俺也在修。; 云梦大泽 中国湖北省江汉平原上的古湖泊群的总称。南以长江为界。先秦时这一湖群的范围周长约450公里。後因长江和汉水带来的泥沙不断沉积,汉江三角洲不断伸展,范围逐渐减小。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缩小一半,唐宋时解体为星罗棋布的小湖群。此後有的小湖逐渐淤平,有的则有扩展,洪湖就是在清中叶以後迅速扩展成的大湖。 云梦泽的变迁江、汉平原上的云梦泽,在构造上属第四纪强烈下沉的陆凹地,逐渐发育成为宽敞的古云梦泽内陆湖盆。以后由于长江、汉水夹带的泥沙大量在湖盆沉积,逐渐形成江汉内陆三角洲,使湖面不断分割、解体和缩小。在进入历史时期时,古云梦泽已演变成平原——湖沼形态的自然景观。云梦泽在古籍中最早见于记载的有《尚书·禹贡》荆州:“云梦土作乂”;《周礼·职方》荆州:“其泽薮曰云梦”。又见于《尔雅·释地》的十薮,以及《吕氏chun秋·有始览》及《淮南子·坠形训》九薮中的“楚之云梦”。只说云梦泽在荆州,在楚地,而未言明其具体方位。《史记·货殖列传》:“江陵故郢都……东有云梦之饶”。《河渠书》:“于楚,则西方通渠汉水云梦之野”,意指从郢都凿渠东通汉水,中间经过云梦,说明云梦泽在江陵以东的江汉平原上。又《水经·禹贡山水泽地所在》说,云梦泽“在南郡华容县之东”,华容故城在今湖北潜江县西南,与《史记》所述一致。“云梦”一词在先秦古籍中,并非专指云梦泽而言,它也是chun秋、战国时期楚王狩猎区的泛称。《国策·楚策》:“于是楚王游于云梦,结驷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云蜺,兕虎之嗥声若雷霆”。从所描述楚王在云梦的游猎生活中可见,所指云梦是广阔的山林原野而非湖沼池泽。汉司马相如《子虚赋》也有云梦的描写,其范围东到今武汉以东的大别山麓,西至鄂西山地,北及大洪山区,南缘大江。东西约在四百公里以上,南北不下二百五十公里,也显指楚王游猎区而言。而他所说的南部“则有平原广泽”。正是古云梦泽的所在。因此,“云梦”一词从广义说,它是包括山地、丘陵、平原和湖泊等多种地貌形态在内的范围广阔的chun秋、战国时期楚王的狩猎区,而“云梦泽”则是其中局限于江汉平原以湖沼地貌为主的一部分。由于先秦著作记述云梦多以其泽薮为主,汉、晋以来的注疏家也就望文生义,将云梦狩猎区与云梦泽混为一谈,并一直为后世所沿袭。 云梦泽的演变和消亡 先秦时期,在郢都东南,是一片由江水及其岔流夏水和涌水冲积而成的荆江东岸陆上三角洲,见于《左传》昭公七年的章华台,即位于这一三角洲江陵以东百里处。又《左传》桓公十一年和《楚策》的州国故城,则在城陵矶至武汉的长江西侧的泛滥平原今洪湖县东北新滩口附近。“方九百里”的云梦泽,便处于这东西两大平原之间,北以汉水为限,南则“缘以大江”,约当今潜江、沔阳南,监利、石首北境。 《水经·沔水注》:“又东南过江夏云杜县东,……《禹贡》所谓云梦土作乂,故县取名焉”。按汉云杜县治今京山县,辖境兼有今应城、天门二县,可见先秦时期云梦泽的北限曾远及汉水以北。战国中期以后,应城、天门一带的云梦泽,为汉水所挟带的泥沙所湮没,云梦泽已略见缩小。 西汉时期,因江、汉两水泥沙的淤积,荆江和汉江两内陆三角洲联为一体。在荆江三角洲夏水自然堤北侧的原章华台地区新设了华容县(故城在今潜江县西南);在汉江三角洲顶部建立了竟陵县(故城在今潜江西北)。扬水两岸的云梦泽区逐渐淤填分割成路白、东赤、船官、女观等湖,云梦泽的主体已南移至华容附近。以后,随着江汉三角洲的进一步发展,又继续向南、向东推移,南为大江北岸的自然堤所阻,而向东略无阻拦,到东汉时,已移至华容东南。泽区随着江汉输沙的堆积,ri益缩小淤浅,而以沼泽形态为主。东汉末年,曹cāo赤壁战败至乌林,已能“引军从华容道步归”,只不过道路泥泞难行而已。 由于江汉地区新构造运动有着自北向南倾斜的趋向,荆江东岸分流夏、涌二水所塑造的三角洲也向东南方伸展。至魏晋南朝时期,随着云梦泽主体向东南部的推移,形成“首尾七百里”的夏州。原在三角洲北部沔北的云杜县迁到了沔南(治今沔阳县西)。接着西晋分华容县东南境增设监利县(治今县北)。东晋又在汉南平原与夏州的接壤地带,即今沔阳县城关附近增设惠怀县。南朝时,云梦泽的主体渐次东移至云杜、惠怀、监利一线以东,伸展到江畔的沌阳县境(治今汉阳县南),靠近江岸的惟一的州陵县也为水体所淹而撤销了。整个云梦泽被分割为大浐湖(今沔阳县西)、马骨湖(相当于今洪湖县西部的洪湖)、太白湖(今汉阳县南)和若干大小不一的陂池。其范围也仅余近二百公里,不及先秦之半了。 唐、宋时,随着江汉内陆三角洲的进一步扩展,ri渐浅平的云梦泽主体,已大多填淤成陆。唐宋志书已不见大浐湖的记载。马骨湖据《元和郡县志》记载:“夏秋汛涨”,虽“淼漫若海”,然“chun冬水涸,即为平田。周廻一十五里”。太白湖周围也沼泽化,陆游、范成大舟行经此,已是一片“葭苇弥望”的“巨盗所出没”的地区而有“百里荒”之称。北宋初期,在今监利县东北六十里设置玉沙县,管理和开垦新生成的三角洲平原,历史上著名的云梦泽基本上消失,大面积的湖泊水体已为星罗棋布的湖沼所代替。 云梦泽水情 明、清两代,由于荆江北岸穴口大多堵塞,荆江泥沙改向南岸排泄,江汉平原又开始出现了众多的湖泊群。明代茅江口(今新堤镇)因修筑新堤而堵塞,江汉平原的地表迳流,大部汇集于原已消失的太白湖,明末清初已成为周围二百余里的浅水湖泊。清乾隆年间改称赤野湖,周围还有六十多公里。清末光绪年间,已因泥沙的长期淤填被分割成若干较小的湖沼。与太白湖淤浅消失的同时,明嘉靖年间,在今洪湖县境开始有洪湖的出现,清末光绪年间却已扩大成为周围二百里的大湖。直至目前,江汉平原上仍星罗棋布地分布着被称作“鄂渚”的二百多个浅小的湖泊群,正是古云梦泽被分割、解体而残留的遗迹。由于河流堆积作用的加强,内陆三角洲的逐渐扩大,以及围湖垦殖的普遍进行,其自然发展趋势正走向逐渐淤塞消亡中。 每年汛期,长江和汉江洪水进入云梦泽的同时,江水携带的大量泥沙也被带到了云梦泽,由于水流流速减缓,泥沙也就淤积了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先淤出小的洲滩,再逐渐淤出大的洲滩。自chun秋战国以来,开始逐步垦殖开发。东晋永和年间(公元345年),人们为了保护已开垦出的土地不被洪水淹没,在今江陵县城南开始修筑堤防。到南朝时期(公元500年前后),洲滩围垦ri多,使得云梦泽的水面面积锐减近半,逼使荆江河段水位抬升,江水自城陵矶开始倒灌入洞庭湖,从此,洞庭湖进入了发展与扩大阶段。宋庆历八年(公元1048年)和金明昌五年(公元1194年),黄河先后两次大的决口,迫使人口大量南迁。这一时期,江湖不分的云梦泽已不复存在,代之而存的是大面积洲滩和星罗棋布的江汉湖群,人们在荆江北岸分段修筑的堤防,形成了今天荆江和荆江大堤的雏形,当时荆江两岸尚有九穴十三口分流荆江洪水,"北岸凡五穴六口,南岸凡四穴七口",通江的大小湖群的水面总面积仍在1万平方千米以上。《湖北通志》记载:"荆江九穴十三口分泄江流,宋以前诸穴皆通,故江患甚少。 封禅 封禅,封为“祭天”(多指天子登上泰山筑坛祭天),禅为“祭地”(多指在泰山下的小丘除地祭地);即古代帝王在太平盛世或天降祥瑞之时的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礼。封禅,最早出现于《管子#8226;封禅篇》,后太史公在《史记#8226;封禅书》中曾引用《管子#8226;封禅篇》中的内容,并对其内容加以演释,唐代张守节解释《史记》时曾对“封禅”进行了释义,并指出了封禅的目的,大意是说,在泰山顶上筑圆坛以报天之功,在泰山脚下的小丘之上筑方坛以报地之功。即《史记#8226;封禅书》中的“登封报天,降禅除地”。 战国时齐鲁有些儒士认为五岳中泰山为最高,帝王应到泰山祭祀。秦始皇、汉武帝等都曾举行过封禅大典。《五经通义》云:“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禅梁父,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所以封禅活动实质上是强调君权神授的手段。 关于封禅还有另外一中解释,《白虎通》中说“或曰封者,金泥银绳,或曰石泥金绳,封之印玺也”,后世学者认为这是封禅过程中的仪式,是指将封禅所用的文书以“金泥银绳”或“石泥金绳”封之,埋于地下。太史公《史记#8226;封禅书》也有“飞英腾实,金泥石记”之记。 [编辑本段]封禅缘起 在中国政治制度中,封禅可说是最盛大,但也争议最多的一项典礼。民初疑古派的史家认为,这纯粹是战国至秦汉间,齐儒凭空杜撰,并为好大喜功的君主利用来巩固政权、夸侈政绩的活动。但从近年考古资料看来,其起源或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先民筑坛祭祀的习俗,是非常幽远的。 封禅的起源多与当时社会的生产力和人们对自然现象的认识有很大的联系,人们对自然界的各种现象不能准确地把握,因此产生原始崇拜,特别是在恐惧的状态下,对ri月山川、风雨雷电更是敬畏有加,于是“祭天告地”也就应运而生,从最开始的郊野之祭,逐渐发展到对名山大川的祭祀,而对名山大川的祭祀则以“泰山封禅”最具代表。 中国古代帝王为加强自己的统治,不约而同的宣传“神权天授”的理论,为了使这种理论得以证明,便有了封椫泰山的活动,使泰山祭天的作用得以延续,封建统治者的这种行为让泰山在人们心中的神山地位进一步强化,随后成为每代帝王一生必须的大事之一。 公元前26世纪,黄帝营建了明堂以祀上帝,开了中国古代祭祀建筑的先河。以后,中国历代的统治者几乎都建造了专用于祭祀皇天上帝的祭坛,周有明堂,秦有四畤,汉有甘泉宫,唐、宋皆建有圜丘,元世祖元世祖定都běijing,于丽正门外筑坛祭天,元成宗时再于大都城东南建成郊坛,合祀天地。 雄才大略的秦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建立了统一的大帝国——秦朝。自信傲岸的秦始皇并未忽视上帝的存在,秦王朝于国都立四畤用于祭五方上帝,他曾亲赴泰山封椫,虽然那只是为了标榜他自己的伟大功绩,并没有多大诚意,但也反映了上帝在当时封建社会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及其影响。自秦始皇起,封禅活动成为强调君权神授的重要手段。 [编辑本段]封禅历史 《史记#8226;封禅书》说明了“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厥旷远者千有馀载,近者数百载,故其仪阙然堙灭,其详不可得而记闻云”,然后从五帝之舜的封禅开始记起,并在文章中间引用《管子#8226;封禅篇》的“……昔无怀氏封泰山,禅云云;虙羲封泰山,禅云云;神农封泰山,禅云云……”,由此可见,封禅之仪在“三皇五帝”时便已有之。 沿袭至秦汉之时,封禅已经成为帝王们的盛世大典,秦皇汉武都曾“登封报天,降禅除地”,以彰其功,仅汉武帝一人就曾8次前往泰山。 唐宋之时,礼仪更加完备,唐玄宗李隆基也曾“封祀岱岳,谢成于天”,一改以前帝王封禅诰文秘而不传的规则,并说明本次是为天下苍生祈福,于是将此次的封禅诰文宣告于天下;宋真宗封禅泰山之时,yu借天意来威慑外敌,故导演了一幕“天书由天而降”的闹剧,自此之后,帝王泰山封禅的历史也就嘎然而止。 封禅仪式在中岳嵩山和东岳泰山中都曾举行过,但以泰山的次数多且影响大而出名,自秦皇开始,至宋真宗止,共有六帝十次封禅泰山,较为著名的封禅有: 秦始皇封禅泰山,统一六国,建立大一统的封建国家; 汉武帝封禅泰山,武帝雄才大略,扫除边患; 唐玄宗封禅泰山,开元盛世,国力昌盛,且一改封禅诰文秘而不传的规则; 宋真宗封禅泰山,导演了一幕“天书从天而降”的闹剧。 从明朝开始,朱元璋取消了泰山的封号,此后,明清两朝将原来的封禅改为了祭祀。 虽然到宋朝之后不再进行封禅,但崇拜活动却进一步扩大,黎民百姓无不知神山泰山。 梁父 梁父山,位于徂徕山东南麓。109国道从山下通过。海拔300米,山势峭拔险峻。因山巅刻经巨石状如坐佛,故又称“映佛山”。据史籍记载,上古至秦汉时期历代帝王君主封泰山必禅梁父,有“地神”之称。因此梁父山在华夏古代文明史上zhan有重要的地位。《史记#8226;封禅书》曰:“封泰山禅梁父者有七十二家”。秦始皇于二十八年,汉武帝于西汉元封元年、光武帝刘秀于建武三十二年,均登封泰山又降禅梁父。孔子登梁父,作《邱陵歌》喻推行仁道的艰难。东汉张衡以《梁父吟》喻仕途险恶,诸葛圭曾任梁父尉,诸葛亮随父宦游,好为《梁父吟》。台湾著名作家白先勇创作小说也借用《梁父吟》这一佳题为篇名。因此,梁父山有着浓厚的文化和宗教sè彩,为一座历史名山。 [北齐刻经]刻于北齐武平元年(570年),由北齐梁父县令王子椿所刻。大般若经石高18米,宽24米,正面刻经文,《般若波罗密经》刻石在梁父山巅,刻石高约8米,宽5米,状如巨佛端坐。梁父山刻经笔法古朴,笔画俊厚,气韵高逸,为历代书法家所推崇。与泰山经石峪、邹城铁山、汶上水牛洞齐名,为山东北朝四大刻经之一,其书法艺术饮誉海内外。 [柳下惠墓]孟子将柳下惠与孔子并提称“圣之和者也”故又称“和圣墓”,柳下惠为鲁国重臣,法不避贵,三次遭罢黜,终不背离鲁国。“坐怀不乱”的故事更是有口皆碑。“和圣墓”历代多有有识之士修葺之举,1992年台湾中国统一联盟主席毛铸伦先生捐资将“和圣墓”修葺一新。建有石坊一座,石碑亭二座。与和圣墓隔柴汶河相望,有和圣故里,柳下祠堂遗址,柳下书堂碑刻。今西柳群众投资百万元恢复了和圣祠,以缅怀这位先贤。 [隐仙观]在溪东岸坐北面南依山势叠筑而就。前为“玉皇阁”分上下两层,单檐硬山前廊式结构,下有石砌门,额题“金阙宫”,门前有千年银杏双挺。后为三清殿,西侧前有吕祖殿,后为“六逸堂”。匾额“筱洞天”。观内有清康熙五十三年赵国麟撰书《徂徕礤石峪瞻田碑》,乾隆二十四年成城《游徂徕山记碑》及嘉庆十六年蒋大庆《重修楼阁殿宇碑》等碑碣。溪内又有“徂徕第一”、“竹溪”、“湍激”、“玄甫”、“仙闾灵府”、“壁立千仞”等题刻。 隐仙观东侧岭北为“炼丹石屋”,有天然石洞、石门、石床、石枕、石鼎、石灶等,传为于元虚炼丹处。赵国麟题“炼丹炉”。 [光华寺]该寺始建于后魏至隋而有光化寺之名。北宋桢?v之乱,殿宇堂庑尽为灰烬。蒙古定宗元年(1246年)左副元帅时珍重整寺院,尽复旧观。清朝间乡人皆相继增修,形成今天所见规模。该寺由山门、大雄宝殿、配殿组成,殿内四壁绘有清代壁画,山门两侧有乾隆,光绪重修碑。寺东南一里为墓塔林。寺内有古松柏个一株,树龄均在千年以上,柏名“三义柏”一本三株,轩邈竞上,笔立堆翠。松称“蔽寺松”状似丹凤展翅,冠盖亩余。 (一) 只要能坚持的作者,无论内容的好坏,都会有大量的追随者。这本来是好事,遗憾的是,在金钱的冲击下,对量的过度追求导致了很多作品质量的大幅下降,产生了大量的劣质作品。订阅量成了刺激作者的激情的来源,而不再是创作的激情。看着这种现象,总是觉得很无奈。 也许这样说有些过于遥远,但是对于鬼雨来说,这样一句话是值得送给你的:短期的订阅量不能完全说明问题,如果过了五年、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后,你的作品仍然被人们所熟知、谈论,这才是一部真正成功的作品。看看现在那些高订阅量,被大量读者追随的作品吧,有几部能让人读第二遍的?我想,对于一个作者来说,这才是真正让人感到欣慰的吧。 -------清风习习2004-12-68:45:47 感谢鬼雨的承诺。你同网站上那些其他走红的作者不同,金钱、订阅量对你造成过困扰,所幸的是,还没有影响到心xing。不像很多作者,对读者的订阅简直成了讨好和乞求,这样的追求,容易让人迷失本xing。 从你的文字中,除了文学方面的功底外,还可以看出滴滴汗水和心血。但事实也证明,只要付出,就会有收获。 如果说道缘的文笔还有些略显晦涩的话,仙踪的文笔已经顺畅了很多。而整体的布局和构思,也比以前的作品有很大进步。人物形象也更加饱满。 只要你坚持,就会成功的。 -------清风习习2004-12-68:46:50 以我看,单纯yy风格的网络小说已经快到末路了,现在需要这种有内涵的新风格来递补读者更新的阅读需求,所以,无论速度快慢,请坚持写下去,我们会一直支持你。 -------月光cháo水2005-12-2214:40:57 支持你把它写完。如果jing力不济,可以慢,但不要停。道缘我有看过,仙踪是相似的风格但不同的jing神。我不敢预估它的订阅或者销量一类的,那些东西不是现在能够猜到的。只要有质量的作品,就能让自己和别人得到快乐,因此作者的努力才有意义。 -------小翰林2007-1-2616:52:20 鬼雨写的书都很好看,如果节奏能控制一下稍微慢一点就更好了。另外,鬼雨很不喜欢折磨主角,呵呵,心太软! -------jinhonhliu2005-8-1018:44:19 大哥你的书写的是好啊~我很喜欢看!最起码能给人一种生在其中的感觉! -------孤独红运2007-1-1412:55:38 这本书本就是好书,立意奇特!要比你的头一本好得多!就是速度成问题,不过要追纯文学,这些倒不必计较了。 -------午夜姿势2005-10-1112:30:58 (二) 虽然每天都会6票推荐,但之前真的没有看过此书,只是凭着之前对《道缘》的好感和对作者的支持而为。从昨天到今天终于下决心认真看下去,渐至yu罢不能,只觉本书越到后来越jing彩,比道缘的吸引力更强!但为何不能如道缘那般有人气呢?本人以为实为第一卷太过平淡所累,如果故事从第二卷开始的话则更易抓住读者,或者读者能够耐心看到第二卷也会动心! 所以,对作者后期的写作更加期待,希望鬼雨一定坚持下去!为我们编织一个完整的仙儒梦境! 同时希望起点加强推广力度,使本书为更多人所接受。 [踏波而来]发表于2007-4-517:46:51 阳魂残缺!此病为修儒之人通病,岂是山伯独有。 现在每个人都在讲儒家的中庸之道,难道不讲原则的退让就是中庸;不分形势的坚持己见就是中庸?强则强矣,未免本末不分。混淆视听的奇谈怪论,当世很多的。不少人对哪些是中国传统文化,哪些是儒家思想都分不清,就在那里攻击儒家思想。比如,我在这个网站看书评,有人说xx杀人太多,这就是儒家xx,简直毫无道理,讲不杀的,慈悲的是佛家,怎么会和儒家有关系,居然还有如此多的人去附和。大家都应该记得,一代大儒王阳明统兵平乱的时候就杀人不少,儒家从来就没说过,不杀,只是少杀。更有人说,儒家是伪圣,说朱熹提倡“天理,人yu”,自己有多少小妾,难道不明白古人多妻,非从儒家始,而是古代社会战乱频繁,男人多从军征,战死疆场,社会无从发展,故此多妻客观上是为了提倡多生。儒家的家国天下,亲情孝道,都要求修儒的人遵从社会的客观要求。故此,朱熹娶小妾何辜,去人yu,是寡yu,请注意是寡yu,儒家的很多思想都是建立在寡yu上的,这个就是中庸,过犹不及。寡yu,不是绝yu。绝yu是佛家思想啊。所以又何必以**现在社会的计划生育,去要求宋代朱熹,少娶妻,少生子啊?我以为,大家对儒家要有一个正确,大概的了解,就应该来看看鬼雨的书,其中对儒家思想的发挥那是相当的强。所以,支持鬼雨。 [陶唐氏]发表于2007-2-1916:10:31 越看越过瘾,希望鬼雨不要因书友关注少而灰心,坚持高质量完成作品。继续砸票!新的一月新的支持,3票砸!个人感觉小说描写梁祝故事特jing彩,而写白、许情节吸引力就差了不少。 [评客]发表于2007-3-2815:15:37 当ri每天追逐《道缘》,使我对这本书同样充满了期待,希望《道缘》的体系在本书得到进一步的溶化与完善,同时作者有情节xing和故事xing的写作上能够更加成熟,弥补《道缘》的白玉微瑕。 [踏波而来]发表于2007-3-813:49:55 很欣赏作者的立意和构思,可是到目前来看,双线平行叙事还是差强人意。分开来,是两个各自jing彩的故事。现在就等着看梁山伯,很郁闷故事被这样打断了。在天龙八部里,从段誉到乔峰到虚竹的转换,顺理成章,天衣无缝,可不可以借鉴一下呢? [sleepynono]发表于2007-3-915:35:33 作者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之态尽心写鬼雨仙踪,虽然无法与人们所认识的曹雪芹相媲美,但在当今金钱充斥的网络文学中是仅有的几个能写出脍炙人口小说的人。 天何是从昊天的道缘儒仙跟过来的,祝愿鬼雨工作顺利,能够安然享乐的生活;同时也期盼鬼雨完成一篇起点历史上的志怪巨作。 [天何啲殤嘆]发表于2007-2-722:48:40 很有意思的书,关注中,难能可贵的是鬼雨将一种磅礴的意志气魄灌注在这么一本小说里,文学xing和可读xing极强,大大的文字功底很让偶羡慕啊。 [清仁]发表于2007-2-618:30:06 看完此书之后,觉得如饮山涧甘泉,清爽怡神。作者的文笔功底深厚,写来顺手,如行云流水般畅快。一句话,此书不看,实为遗憾!支持! [gwg2005]2006-4 细细体会吧,文章是作者用心写,希望你们也可以用心读,慢慢体会着真正包含的东西,而不是肤浅的 飘渺的风<2月8ri> (三) [陶唐氏]发表于2007-4-1123:01:41| 鬼雨的书,以儒家的大无畏入道,自是难得。对修儒之人,自有一番激情在其中。不过,儒家在在下看来应该是中正平和,入为帝王师,出为万世表,但不一定要身居高位,自握大权。希望这部书不要象儒仙一样,让儒家也成王成霸,成圣我到是不反对哈。 [双鱼er]发表于2007-7-715:59:38 看过戏剧中的梁山伯很木且迂,百无一用是书生! 但鬼雨先生笔下的梁兄却是睿智重情!特别是山伯早知英台是女儿身双双化蝶那一段,更让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颠覆了我对书生的看法: 梁山伯怕她着凉,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帮她批了件外衣。低头不经意间,他又看到英台耳垂上的环痕,禁不住心中一动,诸般往事涌上心头:“犹记得草亭相会,初识英台,第一眼就喜欢上她的活泼明快,英俊秀雅;随后柳荫结拜,同窗共室,两人的情谊ri见其厚;及至疾病相扶,偶然发现她是女儿身,因恐她面薄难堪,只好装作不知;匆匆三载已过,自己的装聋作哑竟然十分成功,‘兄弟’情谊却是越发难舍难弃。长夜漫漫,其乐融融,此种安宁祥和的感觉,有谁能体会得到?英台真是个好姑娘,我梁山伯有此红颜知己,该是三世修来的福份。眼看大比在即,只待考取了功名,便可登门拜访,央媒求亲……” 楼主,[咯蚂蚁]发表于2007-8-816:47:58 看了置顶的想起来就杀人的帖子有了些感叹。鬼雨的道缘我是从开始5、6w字就开始一直看下来的,经典。我想但凡看过的可能有不喜欢类似题材的,但无一不被鬼雨的知识之渊博所倾倒。依稀记得道缘刚开始的阶段有些书友曾经指出过于流水账,实际上没有开始的流水账很难有后来的成功,道缘的成功和后来的佛本有些相通之处。不多说道缘了,但提仙踪吧。 杀人在帖子里提到仙踪的题材和构思都是上上之选,造成现在的尴尬局面是因为文字叙述方面的原因。我无法认同,或者说杀人提到的原因本身是有问题的。一本书成功或者失败都是文字叙述方面的,理论上讲语言的力量是无穷的,关键在于你如何去堆砌,所以这个原因很有些泛泛。本书的尴尬其实我认为恰恰在于题材和构思。 在现在社会里关于梁祝和白蛇的题材如果想在经济市场里成功貌似只有恶搞,可是恶搞又有违鬼雨的初衷。可以想像,如果聊斋在现在社会里写出有几个人去看?很少,如果在网络里贴出来,估计还不如现在仙踪。不止聊斋,你可以把中国古代的各本名著列出来,通通进行时空转换来到现在社会写出来,贴出来,试问有几本会成功?非常难!!!原因是什么?我想大家都清楚,不是单纯文字叙述的问题,这些经典的书,这些题材只能用他们的叙述方式进行写作,否则就成了恶搞,无法以经典留存于世。 这里也并没有把仙踪和古代的经典书籍等同类比的意思,不过仙踪确有这种雏形,或者说鬼雨有想写本经典的想法,但是这里的问题比较大。1是把“经典”(注意引号)作为网络文学的形式发表非常值得商榷;2是鬼雨的名气和地位。实际上关键在于鬼雨的名气和地位,目前的鬼雨想以仙踪这种题材在网络文学上成功功力不是主要的,时间不到呀。别说金庸先生了,就是鲁迅先生在世认同仙踪也是不够的,这样说可能有些太打击鬼雨了,可这我认为是事实。 目前的局面如何打开呢?或者说鬼雨如何能够增强创作信心提高创作热情呢?仙踪更新不是很快,或者再放慢点,重开新书、积累人气,把仙踪当作轻松时间的写作内容,这样心理负担可能会有所减轻。我想以鬼雨的知识写本网络“火”书还是很轻松的,关键在于题材!要清楚定位书的读者群,建议鬼雨借鉴下随波的军师和月关的明朝,我从鬼雨断断续续说过的话里可以想像如果选对题材,明确了写作手法后,读者群在档次上虽然应该会高于军师和明朝,但在数量上已经相当可观了。 楼主,[炎黄之宇]发表于2007-8-1021:01:57 鬼雨兄,不管你以后怎么样,我都会一直支持下去!这个可能也是缘分吧,从道缘开始一直看到现在,一起经历了你的高峰、低谷、徘徊和迷惑,对你也有一些小小的了解,我认为你是一个真正喜欢文学、热爱祖国传统文化jing髓的人,也是一个对自己文字负责任的、不愿意敷衍妥协的作者!也对你之前在自己专业上取得的成绩深感佩服,更对你在专业之外的写作中表现出来的各个方面也有如此的造诣感到叹服! 网络,在国内来说是个年轻人的世界,网络文学可以说成也年轻人,败也年轻人,他们可以迅速的接受当时来说显得时尚新鲜的新派仙侠元素的道缘,也可以让你在文学创作上有更大野心的仙踪显得曲高和寡。我并不是说网上就没有高人,也不觉得我就有多深的文学素养,但不可否认的是,网上看小说的大部分人更多的是快餐文学的受众,你看看起点近一年来点击和推荐等排行榜上前几位的小说,不是说没有好书,但真没几部能看得下去的,从那些小说的语言、人物塑造、情节设置以及从通篇文章里面显示出来的一些不成熟的甚至是哗众取宠的观点,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很多时候只是看个开头部分就放弃了。这就是现实,网络上大部分看书的人就喜欢这个调调,也不是说他们层次不够,只能说是受到个人阅历、心理、观念、文学素养等成熟度的限制,更喜欢那些跟他们一样显得“年轻”的文学作品。这应该是每个喜欢看书的人都会经历的阶段,换成十年前的我,肯定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你不是不会写那一类“高人气”的小说,你只是执着于自己文学之路上的风格和良心,看得出来你在仙踪一年多来的创作中显得比较苦闷,谁都希望自己呕心沥血出来的作品能得到更多人的认同。我支持你按照自己的思路自己的构想继续写下去,写一部自己最满意最具有个人风格的作品,虽然可能不是最受市场欢迎的(其实很多的歌手、演员、词曲作者及电影导演等等,他们自己最喜欢最满意的作品往往都不是最受市场欢迎的),也赞同咯蚂蚁的一些建议,你可以在继续仙踪的创作的同时,另开一部新书,借鉴一些时下比较流行的元素,在保持个人风格和扩大市场受众之间找一条相对中庸的路线,只要能结合得好的话,相信打开局面不是问题。 (四) wuyiwu0565发表于2007-12-515:58 当今网文可谓过江之鲤。然鬼雨仙踪从文笔上言可属上层。作者对人物的刻画和情节的把握都堪出一折。本书对文字的驾驭,结构的设计,情节的铺垫,人物的形象都塑造的非常成功, 像山伯的纯真善良,憨厚淳朴,和在逆境中重塑自己,由胆小偌弱变的坚强不屈的xing格令人学习,祝英台爱恨分明不为封建思想束缚冲破道德礼仪的枷锁不向命运屈服的真xing情令人佩服鬼雨大大把自己独特的想象和现实故事相结合后显得惟妙惟肖,使得徇情化蝶不再是悲愤的结尾反而是甜蜜的开始,jing彩的前奏通过灭蝗、赠玉蝶、大禹墓等完美的铺垫,让大家对梁祝二人将来的命运和经历燃起了新的希望将大家从这个传呈千年带有遗憾的爱情故事带进另一个遐想的空间打破了梁祝化蝶成悲剧的宿命再次新的佳话 文章把我国传呈千年的儒家思想和道家丹道理论巧妙的运用到文章中,使读者在欣赏动人故事的同时又可以增加读者对我国的悠久文化的了解即丰富了大家平时的知识又让大家学习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可谓是受益良多而且书中新颖的儒家思想还可激发现代青年的道德品行,作者在塑造山伯阳魂和贤德的形象同时何尝不是以山伯为引子对现代青年竖立一个诚信待人完善自己的榜样来引导那些迷茫失意逃避现实的社会青年勇于面对重塑自己呢 此书不象那些只讲情爱杀怒的yy小说那样毫无学习价值虽然那些小说短时间内可风靡一时但也不过是刹那吐艳昙花一现过后再也无法激起看第二遍的兴趣和有值得大家学习的东西 心中有写作梦想的人不少,但敢于把自己心声融会其中把心中梦想和对如今社会青年的期望通过小说表达给大家的太少了这样的作者就值得大家尊敬和反思!文笔只是表达的手段,见仁见智。其实不管什么样的表达,只要作者在用自己的心去言语,就会跳动着灵魂的脉搏。尼采说:“一切文字,吾爱以血书者。” ————————————————————————————— [苦难流亡者]发表于2007-9-2517:11:01| 拙者十分喜欢鬼雨先生的仙踪,更胜喜欢先生的道缘。仙踪一气读完,颇有徜徉其间,几不yu出之感。好书也使人沉醉,感谢先生的创作,并祝先生全家幸福安康。 梁山伯这个人物拙者很喜欢,然山伯虽手无缚鸡力,确有悲天悯人之怀。灭蝗之际,一句“天若降灾,有本县一力承担”虽然文弱,却也决绝。背负5万人的罪孽,复来一次,初衷不改,此非常人所能为,负尽天下之罪,何等气魄,何其慈悲。更喜欢山伯那种逢善不欺,遇恶不怕的品德,以及对英台的专一。唯憾此人的xing格太过完美,已经不是凡人了。 更令拙者喜欢的是文中出现的配角,他们可都是历史上的大人物。每每出现一个都让拙者会心一笑。可说先生才学博古通今,更辅以人物注解,也增加了拙者的学识。只是既然出现了历史人物,言行当复合其人生前,尾生的痴情信义可见,许褚的憨傻忠诚不足,曹cāo的凶狠可见一般,崔琰的正直却犹如管中窥豹了。只是读到那些熟悉的名字总是教人快乐啊。 读书若品茗,行文若栽茶,缓处文火慢理,急处沸煮三江。 随手涂鸦,原也是些无责任感言。再次谢谢先生。 —————————————————————— [洞庭波]发表于2007-11-2210:53:11| 好久没写书评了。没写,不代表说没有看。除了没法上网以外,每天的6票都是投给了鬼雨仙踪了。 在这里,有点关于魔门的定义还是没有太弄清楚。在道缘儒仙中说道,魔心数就是佛心数的负值。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佛心数是按照别人感激来进行衡量的,那么魔心数就是按照别人憎恨来衡量。白素梅或者是白素贞没有做什么,没有人恨他们,特别是白素贞,基本上是还是不世出的,魔心数怎么会为负值?那白素贞算是魔还是算是道?在道缘儒仙中强调的佛心,在鬼雨仙踪中完全被放弃了。这是一个明智之举。更多的,这本书中讲究的还是神丹多些。只是,前面已经形成的系统,是不是应该从新斟酌一下? 关于孽海花,按照鬼雨先生的说法,白素梅和白素贞将完成一个同一化的过程,那就是说,以后白素梅就是白素贞,白素贞就是白素梅。那么那孽海花应该对于他来说是没有用了。那祝英台既然回到人间,得到的五大奇花的孽海花就应该是与白素贞用来练孽海生尘xing命相惜的那朵花了。至于天仙子和减字木兰花,目前还没有相关的联想。只是,天仙子是一味药,并且,在现实中天仙子的花朵是不怎么好看的,不知道作者将要赋予什么样的含义。减字木兰花,这是一个词牌名,是在木兰花这个词牌名的韵律上做出修改而产生的一个新词牌名。以这个词牌名为韵律的词,在我印象中有一首柳永的,有一首李清照的。但是,按照本文中的意图,这些奇花都应该和钟灵毓秀的女子相关。我觉得这减字木兰花应该是与李清照相关的。但是,既然以其为名,那么应该是与李清照的那首词相关的。有什么样的相关?看鬼雨先生了。 在这里,说出点自己的愿望。说实话,我最喜欢的角sè还是祝英台。怎么说呢,不管是那种版本的梁祝中,包括动画片版的,祝英台的角sè都是很勇敢的。这种勇敢不是无数的文学作品中的那种魔教妖女式的勇敢,而是一种发乎情止于理的勇敢。这点在文学中和生活中尤其难得。这种勇敢能够深深的吸引人。至于喜欢祝英台还有一个原因,本人对植物是非常喜欢的,而且有颇有研究,自然而然对英台的化蝶**十分感兴趣,如果真的有这种方法可以修炼,我肯定是练这种了,不过,只是说笑而已。至于梁山伯的那种形象,不过是一个谦谦君子,也算是一个俗滥的人物,去图书馆看看书,到处都是这种人,没有太强的个xing。看到梁山伯,就不由的想到叶昊天啊,郭靖啊之类的,他不是梁山伯,而是其他人的复制品。至于许仙,在这本书中简直一无是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人物,毫无xing格。依照我看书的领悟力,除了觉得揪住大家的是许仙那光辉的祖宗和隐藏在脑海深处的秘密外,似乎也不记得他其他的什么了。对于这两个男主角,应该多下点功夫了,特别是梁山伯。 在这本书中的故事xing比道缘儒仙好多了。而且引经据典也少多了。这可以加强阅读xing,对于吸引读者来说,无疑是有好处的。记得看道缘儒仙的时候,开始看都是凡是碰到古文的,直接跳过去。我的古文算是不错了,尚且如此,可以想像其他的读者会怎么样。至于那些古文部分,都是后来读的时候从新读的。以后写的时候,最好还是只要引一句一词就好了,长篇累牍还是不要了。其实,鬼雨仙踪还是不错的,比道缘儒仙有很大的进步,这是可喜可贺的。想想金庸老前辈,以前写越女剑之类的前期小说,和后来的笑傲江湖,是没有办法比的。因此,进步才是硬道理。很多读者都在看着鬼雨大哥的成长哦。 好久没写书评了。主要还是没时间。每天忙得发晕。除了每天晚上有点空闲以外,一直都在忙着一些俗物,很久都没有时间好好的看看书了,就更没有时间来写书评了。但是,顺手点点那推荐票的还是没问题的。只是觉得鬼雨先生能够放弃以前心里的包袱,放下压力坚持写书写下来,这点真的很佩服。这种境界是难得的。现在人生活压力很大,是该找个平衡的方法。大哥把心理寄托给了写书,就像我把心理寄托给了莳花弄草一样。大哥把书写了给大家看,而我只是把花养好了送给朋友。这种境界是没办法比的。向大哥学习。 最后,不催你更新。能坚持看这本书的人是不会催你的。关键是先生自己的心态吧,慢慢写,不要急,坚持就是胜利。不管怎么样,还是有人在支持你的。 —————————————————————————— [空空追梦]发表于2007-11-135:53:29 我觉得梁祝的xing格容易刻画与其生平有关。历史上的梁祝传说中梁祝的生命在20来岁就戛然而止,而年轻人的jing神是比较容易刻画的,苦恋与幻想,真挚的思念,这些都是被无数作家咏唱渲染过的情感,挖掘比较容易。而且梁祝画蝶之后给人留下了许多的遐想塑造的空间。 而许仙和白蛇则有所不同,就算是最初最jing简最原始的白蛇传是涉及了许白三十岁后的婚后生活。结婚一直是童话的重点,浪漫的终结,很难塑造。而且从许宣的传说来看,许近于佛甚于近于道。许宣救白蛇缘于慈悲;悬壶济世也是慈悲;整个传说更像是佛教的因果故事,放在道教许真君的背景下增加了塑造的难度。 [空空追梦]发表于2007-11-136:00:07 白蛇传的魅力来自民间,建议许仙的故事不要太走“高层路线”,没有了在苏杭街巷悬壶济世和扶危救困的情节白蛇不会完整。《白蛇传》在今人看来最大的遗憾是白娘子永镇雷锋后许宣的情感波动不是那么激烈,贤得窝囊。原作在这方面的情感塑造在一些方面看来也不够人xing化,这也是各个版本的白蛇传中白娘子抢足戏份,许宣只是配角的原因。希望能在先生的大作中看到与以往不同的,个xing分明的,慈悲而又有自己的原则和爱恨的不同的许宣。 [空空追梦]发表于2007-11-136:09:00 读先生的文章,最欣赏的就是先生的书一直具有载道于玄幻的特点,而不是去迎合大众或小p孩们的恶趣味,去塑造一个卑鄙痞气的另类主角。文以载道是读书人的一种坚持,为自己的文字赋予了深远的意义。与为文学而文学的所谓的当代中文世界流行网络文学具有根本的不调和xing,也让我看到了一种希望。希望先生能够坚守在网络阵地上,给一味怪神乱力毫无cāo守底线和道德感的网络文学带来一点别样的东西。 现在最令人痛心的是人们普遍缺乏一种道德感,凡是以yu望为指引,不晓得己所不yu勿施于人,也没有推己及人的心胸。人们花50元请客吃饭会说便宜,而花50元买一本书就嚷贵。人们以贫穷的理由理直气壮的看盗版用盗版,做事也缺乏起码的cāo守和底线。现在网络文学的痞气泛滥既是对现实的客观反映,也是对现实的进一步推动,可叹。 ———————————————————— [六点半的太阳]发表于2007-12-81:31:28| yy的文章也引人入胜,但是绝对谈不上美感,鬼雨是我在起点看到的唯一一部让人感觉美的奇书不管是幽冥地狱,还是风雨交加的人间,或者是表面上宁静和美的仙界,只因为有了梁祝的浓情蜜意,哪里都有了美! ———————————————— [我爱鬼雨]发表于2007-12-514:15:02| 令人期待的书,文笔越渐生动,条理越渐清晰,人物越渐丰满。而且这么长铺垫的作品也甚少,但铺垫都这么jing彩,不由让人对主题更期待。也许这就是jing品的魅力吧!!!本书出sè地的氛围描写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情节的万变让人把心提到嗓子眼。作者对人物的描写也有独到之处 金庸前辈关怀《仙缘》 近rì,武侠世界绝顶高手金庸先生对拙作仙缘提出宝贵意见,鬼雨不胜感激之至! 金老先生已有83岁,如此高龄,百忙之中还不忘关怀后辈,将一本亲笔题字的新版《碧血剑》赠予鬼雨,劝勉多多努力,并叮嘱道:“仙缘一书数次提到金钱,这不好,好的小说家都不愿提钱。武侠小说描述的是童话世界,如果跟现实一样充满铜臭,就没意思了。” 鬼雨闻之,既为先生高风亮节所动,又深为个人境界之浅薄汗颜。 《仙缘》一书在修订时,已经将金钱因素减轻了不少,如此仍为先生批评,可见从境界上还差的很远。再想一想网上盛传的各类小说,种马,后宫,变身,yy横行,显然都偏离了正道!这种小说是不可能流传下去的! 感谢先生为后辈指明前进方向! 有张金庸先生的照片,在鬼雨博客里(新浪鬼雨博客有大图)。他手指的那本书就是拙作。深感荣幸,多谢先生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