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援朝1592》 第一节 丰臣秀吉的野心(1) 第一节 丰臣秀吉的野心(1) 打开尘封的历史 “明之亡,实亡于万历”,这是史学界长期以来的定论。但黄仁宇先生在《万历十五年》一书中,通过大历史的新颖视角,从看似细枝末节的小事入手,分析出明朝体制上不可根治的痼疾,指出了明朝必然灭亡的命运。也就是说,万历皇帝朱翊钧,只是明朝灭亡的那一只无奈的替罪羊。 这告诉我们,历史的真相,与以往的认识,也许相去甚远。 对于万历一朝历史的认识,正是这样。万历皇帝是明代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提起他在位的四十八年间,人们往往只记得张居正变法、清算张居正、夺嫡之争、党争兴起、努尔哈赤崛起辽东等大事件,其中有一件大事却被人们遗忘在故纸堆里。 这件事,就是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援朝平倭战争。 1592年,日本实际统治者丰臣秀吉发兵侵略朝鲜。在朝鲜国王的请求下,万历皇帝派遣李如松率数万明军入朝作战,经过几番奋战,最终漂漂亮亮地打败了日本侵略者。这场战争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扶弱济困、不畏强暴的民族精神,正所谓“我国家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是一段振奋人心、可歌可泣的辉煌历史。 同时,万历援朝平倭战争对中、日、朝三国的影响又极为深远。朝鲜,作为最大的战争受害者,在日本侵略军的蹂躏下,人民流离失所,百业萧条,战后经过很多年才恢复元气。日本,作为战争的发动者,也受到了惨痛的教训,丰臣秀吉历经艰辛奠定的基业,在这场战争中分崩离析,政权最终落到了德川家康的手中。中国明朝,则在这一场长达七年的战争中耗费过多,加速了本就走下坡路的大明帝国的灭亡。 但就是这样一段意义重大、影响深远的历史,四百年来却在我们国内被人遗忘,许多研究者甚至不得不去日本和朝鲜寻找资料。先不去分析被遗忘的原因究竟是明朝的迅速灭亡还是清朝的刻意封锁,相信有很多人都想了解这段历史,想让这段尘封的历史重见天日。 值得欣慰的是,就在翘首以盼的时刻,我看到了青年作家李浩白创作的这一部洋洋五十万字的《抗日援朝1592》。 这部作品以小说的形式,为我们艺术再现了这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这虽不是唯一反映万历朝鲜战争的作品,却是迄今为止最为精彩的一部。 二月河小说的笔法,让这部作品具有了很高的艺术性。全书结构严密,故事紧凑,既分头讲述中、日、朝三方的动态,布局宏大,又统一于援朝平倭的主线,主干鲜明。同时,作者构思精巧,情节抓人,常常在貌似波澜不惊之时宕开神来之笔,带给读者愉悦的阅读享受。作者刻画人物众多,且形象、真实可信,如书中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就是一个虽然只有中人之资却敢于担当的青年,不同于以往脸谱化的“昏君”定位。此外,中方的李如松、申时行、石星、沈惟敬,日方的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石田三成、小西行长,朝鲜国王李昖、大臣柳成龙等人,也个个栩栩如生,立体可感。 艺术性之外,这部作品的历史性也值得肯定。从文学作品的历史性这一点来说,我认为《抗日援朝1592》的追求从学于熊召政的《张居正》一书:有虚构但不戏说,以历史进程为主线,以人物命运与事件冲突为经纬,虚实相生,以虚补实,以实现艺术性与历史性的高度统一。比如书中描写丰臣秀吉与德川家康这两位日本枭雄之间的斗争,步步玄机,处处机关,丰臣秀吉的霸气与阴险,德川家康的隐忍与智慧,跃然纸上,比起日本国内司马辽太郎等历史小说大家的手法,亦大有可观,且符合这些人物的历史形象。难能可贵的是,本书不同于以往常见的一些抗日题材作品,对日方人物肆意丑化、矮化,而是尊重历史的本来面目,不偏不倚。另外,书中不但再现了万历朝鲜战争的来龙去脉,而且点出了明朝、日本、朝鲜、努尔哈赤女真几方的历史走势及未来命运。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丰臣秀吉的野心(2) 第一节 丰臣秀吉的野心(2) 作者还秉承“文以载道”的理念,揭示导致明朝衰亡的原因与弊端,为后世提供前车之鉴。书中借申时行之口写道“我恐大明之忧,不在倭寇,而在朝廷之内”,这一句话让我印象颇深,表达出中国人只要自己不折腾自己、外族永远不可能打败我们的深切含义,在国际竞争领域越来越广、手段越来越高的今天,这一点非常值得读者感悟和反思。 正因为具有以上优点,本书带给我们的是一场艺术盛宴,也是一桌历史大餐,可以让读者在愉快的阅读享受中,去了解万历援朝平倭战争这一段尘封已久而弥足珍贵的历史。 打开本书,就打开了一段尘封的历史。而我,希望更多的读者去打开这段历史。 2010年12月1日 第一章 风起日本国 丰臣秀吉的野心 凛冽的寒风扬起层层海涛,在一望无际的沙滩上粉碎开来,溅起漫天飞沫,人们的视野一派迷蒙。 顺着那一片片浪花直望过去,在很远很远的海天相接处,几个黑点若隐若现。许多日本人都知道,那些黑点便是对岸朝鲜国的岛屿了。但他们也仅仅是从别人的传言中知道这一点而已——对于这个一海相隔的邻国,他们从来都不曾亲身踏上它的国土,对那里的风土人情自是陌生得很。 距离海滩三四里外的荒野上,“叮叮当当”的响声此起彼伏,一队队穿着紧身装束、戴着尖顶小笠的日本士卒正拿着钻头、手锤,挥汗如雨地埋头打磨着一块块黑亮如漆的花岗石。 “我说,龟田小二,这关白大人为何要在这儿修建一座号称‘最坚固、最壮观、最华丽’的‘名护屋’?”一个胖胖的日本兵抬起头来,随手揩了一把脸上横流的热汗,有些疑惑地问身旁另一个倭兵,“我先前以为,关白大人会把天皇陛下居住的京都修成‘最坚固、最壮观、最华丽’的城池呢!” “东井次郎!你没事乱嘀咕什么?”龟田小二头也没抬,一边继续俯身握着手锤、钢钻,专心致志地打磨着自己面前那块黑色的花岗石,一边冷冷说道,“关白大人颁布的命令,咱们只能一丝不苟地执行,谁也不能多问什么!你还是专心把你手头的这十块城砖打磨好吧!”说到这里,他忽地仰脸看了东井次郎一眼,加重了语气说道:“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关白大人说了:‘一定要把这座名护屋的每一块城砖都打磨得坚不可摧……’” “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也别唠叨了……”东井次郎讨了个没趣,只得又埋下头弯下腰“叮叮当当”打磨起自己脚下那块坚硬异常的花岗石城砖坯料来。 正在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车马喧哗之声轰然而来,惊得那些正在打磨花岗石城砖的士卒们不禁停住了手头的忙活,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东面那条黄土大道上尘土飞扬,一面面绣着“三株桐”花纹的旌旗迎风猎猎招展。而那些旌旗之下,便是一列列车辆和一队队骑兵飞驰而来。 一看到那“三株桐”花纹旗,士卒们便慌忙丢下手中的铁锤、钢钻,一个个就地埋头伏下身来,也顾不得地上碎石硌得身上到处生疼,一齐朝着这些马车、骑兵拜迎不起。 “哗哗哗”一阵杂响,那数不清的马车、骑兵一直驰到这个城砖打磨场的周边才停。在他们众星拱月般的簇拥下,一辆顶上插着五彩描金孔雀翎团扇的马车径自驶到了场地中央。然后,马车的珠帘掀了开来,一位身着金亮缎袍的秃发老者在两名绝美侍姬的搀扶下,踏着八个躬身伏地的武士脊背,就像踩着一块块宽阔的“垫脚石”一样悠然自得地缓缓走了下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丰臣秀吉的野心(3) 第一节 丰臣秀吉的野心(3) 在场中众人眼里,这个秃发老者已年近六旬,却显得精神矍铄,一双三角眼更如夜空寒星一般灼灼闪光,眼神凌厉得让人不敢对视。在他举止顾盼之际,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掩盖了他本人的丑陋相貌。剥去那股戾气的掩饰,他其实是尖嘴猴腮、额角狭窄、颧骨高耸,活脱脱一只瘦猿的样子。 秃发老者双脚刚一落地,便使了个眼色,让搀扶他的那两名侍姬放手退了开去。他整了整衣襟,在那片空地当中负手而立,犀利的目光向四周环视着,仿佛一个凛然不可接近的霸主,那么高傲,又那么威严。 就在那些打磨花岗石城砖的士卒们惊疑不定之时,却听那老者身后一列手持长刀的侍卫突然齐声高呼:“关白大人驾到!” 这声音宛如一阵惊雷在士卒们的心头滚滚而过——原来,这个金袍老者就是当今日本国内连天皇陛下都要礼敬三分的关白大人丰臣秀吉! 对于这些士卒来说,有关被日本人誉为“乱世第一奇男子”的丰臣秀吉的各种传说实在就像神话一般扣人心弦、引人入胜:三十七年前,二十岁的丰臣秀吉还只是织田信长府中一个卑微的奴仆;三十七年来,丰臣秀吉在织田信长的一手提拔之下,异军突起,先后打败了柴田胜家、泷川一益、伊达政宗、北条氏政等强宗大藩,收服了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小早川隆景等各方枭雄,终于一飞冲天,成了驾驭诸侯、一统日本的“关白”! 在日本的历史上,“关白”一职相当于中国古代官制里的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极高职位。自古以来,日本的“关白”只能由出自上古藤原一族的近卫、鹰司、一条、二条、九条等所谓“五摄政”家族人员出任。 而丰臣秀吉挟降服诸侯、肃清日本之赫赫功勋,打破了这千百年来由“五摄政”世族垄断“关白”之职的传统,凌驾于诸侯、百官之上,被正亲町天皇封为日本国历史上第一位平民出身的“关白”。所以,关于丰臣秀吉的一切,都被日本士民视为莫大的奇迹,士民无不对他敬畏臣服。 可是今天,就是这位近似于天皇陛下一般拥有巨大权势和传奇色彩的大人物,居然驾临他们的身边!这让士卒们心头又是狂喜,又是惶恐——狂喜的是,他们竟然能亲眼目睹关白大人赫赫不凡的威势和风采;惶恐的是,他们还不清楚关白大人猝然驾临所为何事,一个个都禁不住战战兢兢起来。 这时,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出头的文官打扮的青年。他举手投足之际显得十分精干,刚一下车便左顾右盼,仔细地打量城砖打磨场里的情形,不时满意地微微点头。然后,他缓步来到丰臣秀吉身旁停下,沉吟了片刻,问道:“请问关白大人,现在就把铸刀室锻造好的新刀发放给他们?” “三成,你先把车厢里的新刀拿出来让本关白看一看。”丰臣秀吉的目光定在那一块块黑亮泛光的花岗石城砖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众士卒听到丰臣秀吉把这个青年文官唤为“三成”时,心头又是一惊:原来他就是丰臣秀吉手下“五大奉行”之首、心腹谋臣——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转身向那些下马而立的武士们打了个手势。 武士们得令,便将马车车厢里装着的那一口口大木箱抬了下来,纷纷打开,从中取出了一柄柄寒光闪闪的崭新长刀,放在了地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丰臣秀吉的野心(4) 第一节 丰臣秀吉的野心(4) 丰臣秀吉慢慢走到堆放在一起的那些长刀前,俯身拿起了一柄长达四尺有余的斜月形弯刀,握在手中,静静地凝视着。 “关白大人,这些利刃是铸刀室的师傅们呕心沥血地锻造出来的,”石田三成满脸堆笑地跟过来说道,“他们还说:‘我们日本的宝刀,必然能像关白大人的眼神一样无坚不摧!’” “呵呵呵……本关白的眼神有这么犀利吗?”丰臣秀吉干瘦如猴的脸颊上慢慢现出了一丝笑容。他认真看了看手中长刀的锋刃,轻轻往刀身上吹了一口气,淡淡地问道:“不过,本关白还是有些怀疑:这些利刃当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能‘无坚不摧’?” “是的!是的!”石田三成连忙点头哈腰。 丰臣秀吉也不言声,右手提着那柄长长的倭刀,让刀锋划在地面上,然后迈步向离他最近的龟田小二这边走来。 “刺啦啦”一阵刺耳的锐响传了开来,丰臣秀吉手中长刀的刀锋拖在他身后的地面上,如同分波破浪般在黄土地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槽印——这柄长刀当真是锋利之极! 他就这样拖着长刀缓缓走到龟田小二面前止住,用左手指了指龟田小二面前那块刚刚打磨好的花岗石城砖,沉声问道:“这就是名护屋城墙的城砖吗?” 龟田小二早已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伏身在地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就用这块城砖来验证本关白手中这柄利刃是不是真的‘无坚不摧’吧!”丰臣秀吉哈哈一笑,说时迟,那时快,右手的长刀闪着一道弧光向那块黑亮亮的花岗石城砖劈了下去! “当”的一声巨鸣,余音袅袅,久久不绝。众人定睛看去:丰臣秀吉一下将手中长刀劈在了城砖之上,片刻之后慢慢移了开去,却见那块城砖除了砖面上略略现出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刀痕之外,竟是丝毫无损。 丰臣秀吉把目光从那城砖面上收回来,投在了自己手中长刀的刀身上——那柄长刀的刀刃竟被劈得朝后卷了起来! “关白大人……”石田三成一见,顿时吓得跪伏在地,浑身哆嗦个不停,“这……这……” “这样的刀算得上‘无坚不摧’吗?这样的刀能够帮助我们大日本国的武士们势如破竹地劈开朝鲜和大明国的城墙而后长驱直入吗?”丰臣秀吉紧紧地盯着那柄长刀卷起来的刀刃,半晌之后才突然像怒狮一样咆哮起来,“马上传本关白的命令下去,把锻造这柄长刀的那个铸刀师立刻斩首示众!还有,要用他的脑袋警戒所有的铸刀师—— 一定要锻造出真正‘无坚不摧’的利刃来!” “是……是……卑职马上照办。”石田三成把头磕得就像捣蒜一样。 “当”的一响,丰臣秀吉将那柄长刀丢在了地上,俯身伸手在那块花岗石城砖上抚摸了片刻,然后抬头注视着龟田小二,带着淡淡笑意赞道:“看来,你打磨的这块城砖还真是坚固嘛!——你可知道,刚才本关白那一刀若是劈开了这块城砖,恐怕今天要掉脑袋的就不会是那个铸刀师,而会是你了!” 龟田小二吓得魂不附体,全身大汗淋漓,只是“咚咚咚”地叩着头,不敢答话。 “这些士卒把城砖打磨得很好!”丰臣秀吉慢慢站起身,环视了全场一圈,向石田三成吩咐道,“你下来之后,立刻奖赏他们每人二十石大米!” 这二十石大米足够一个士卒全家老小吃一年多了,在日本算得上是很大的一笔奖赏。那些打磨城砖的士卒们听了,不禁纷纷叩头高声谢道:“多谢关白大人!” 丰臣秀吉淡淡一笑,大手一挥,止住了众士卒的山呼之声,肃然说道:“各位武士:你们一定要把这座名护屋城修建成全天下最坚固、最壮观、最华丽的城池!这个城池竣工之日,便是本关白将关白府从大阪迁移在此指挥你们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征服大明之时!” “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征服大明!”那一队队骑兵立即高举战刀扬声大呼,“万岁!万岁!天皇陛下万岁!关白大人万岁!” 在他们这种无比狂热的感染之下,那些打磨城砖的士卒们也像着了魔似的跟着狂呼起来,声浪越掀越高。 倾听着这狂涛般的呼声,丰臣秀吉脸上慢慢绽放出满意的笑容。他将目光投注在大海的西边,眸中顿时燃起了万丈烈焰……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节 血星耀夜(1) 第二节 血星耀夜(1) 名护屋内城新建关白府中的“黄金室”里,丰臣秀吉和一位须眉如雪、面容慈祥的玄袍老僧在榻榻米上对面而坐,正慢慢地品着茶。 这座“黄金室”是一间由黄金铸造而成的宽大会客厅室:它的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由整块整块的纯金锻成的,甚至连纱门、纱窗的骨架也是金质的。人们一坐进这座厅室,立刻便会被里边金灿灿的光华晃得几乎睁不开眼。 喜好奢华的丰臣秀吉正是用它来向别人炫耀自己无与伦比的权势与财富的——确实,在全日本,就连天皇所居的殿堂也只是由上好的花岗石砌成的。 “西笑大师!本关白亲手为您沏的这壶‘樱花茶’味道还可以吧?”丰臣秀吉满脸谦笑地望着正举杯品茶的玄袍老僧,话语间透着一丝难耐的期待。原来,这老僧便是日本第一高僧、京都相国寺住持——西笑承兑。 “当然!当然!关白大人亲手泡的‘樱花茶’当世实在无人能及啊——它的味道馥郁清淳,令人满口留香,妙不可言!”西笑承兑捧着茶杯,眯着双眼,深深地回味不已,“想当年织田信长将军在世之时,就一直对关白大人的茶艺赞不绝口——老衲能品尝到您沏的宝茶,实在是不胜荣幸!” “哪里……哪里……大师谬赞了!”丰臣秀吉听了西笑承兑的夸奖,只是淡淡一笑,点头谦谢而已。 然而,他今夜邀请西笑承兑前来,终究不仅仅是为了品茶。于是,隔了片刻,他才缓缓说道:“西笑大师不愧为我日本国首屈一指的禅教领袖啊!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又精通星相占卜之术,本关白一向都钦佩得很!” 一听此言,西笑承兑捧着茶杯的双手顿时一顿,他的目光凝视着杯里那碧绿如玉的茶水,一动不动。半晌之后,他才悠悠开口说道:“关白大人碰到什么难解之事了吗?老衲静待垂询。” 丰臣秀吉却不言声,从榻榻米上慢慢站起身来,缓缓踱到黄金室的西窗前,“哗啦”一声将那扇水晶薄丝纱窗推开了。 西笑承兑闻声微一抬头,向他这边望来。二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窗外群星闪烁的夜幕,沉默不语。 隔了许久,丰臣秀吉仍静静地立在那西窗边,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西笑承兑说道:“今天上午有一个术士告诉本关白,说昨天夜里天空东北角有一颗硕大的流星,像血球一样鲜红夺目。它倏地便划向了西北角的夜空……这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天降异象’啊! “本关白当时便细问那术士这场‘天降异象’的含义……可那术士似乎也是一知半解,对本关白支支吾吾,答得模模糊糊……唉,看来本关白心中的疑问,只有大师您才能剖析得清了……” 西笑承兑仍看着那窗外深深的星空,面色如古井没有半分波动,显得十分沉郁。 他缓缓捧起了茶杯,送到自己唇边,慢慢呷了一口“樱花茶”,轻轻长叹了一口气,道:“老衲昨夜也曾看到了这一幕……今天即便关白大人不屈尊请老衲,老衲也会不请自来告知关白大人的……” 丰臣秀吉慢慢转过身,静静地看向西笑承兑。 西笑承兑透过面前那茶杯上的缕缕白汽,盯着窗外灿烂星空的深处,慢慢道:“请恕老衲直言,这‘血星耀夜’之象,乃不祥之兆啊!” “哦?”丰臣秀吉的唇角掠过一丝惊愕,“此话怎讲?” “关白大人,此‘血星耀夜’,象征着明年年初我日本国必会发生一场惨烈的刀兵之灾。老衲在此提醒关白大人要多加小心才是啊!”西笑承兑讲到此处,方才将自己的目光慢慢从窗外收了回来,直直地望着丰臣秀吉的脸,“不过,您毋须过虑。老衲的心底还有一丝疑惑:这‘血星耀夜’的天象,来得很是蹊跷。它和我大日本国目前的国情丝毫对应不上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节 血星耀夜(2) 第二节 血星耀夜(2) 丰臣秀吉面色平淡如水,毫无表情地说道:“本关白愿闻其详。” “当今我日本国内,关白大人披坚执锐,历时二十余年,用兵如神,肃清四域,降服诸侯,正本清源,一统天下,海内升平,国势蒸蒸日上……”西笑承兑一脸疑惑地说道,“老衲冥思苦想,也猜不出哪一个‘大名’竟敢罔顾天意民心公然兴兵作乱……这‘血星耀夜’所预示的刀兵之灾又会从何而起呢?……老衲百思不得其解啊!” 西笑承兑口中所言的“大名”,就是指盘踞在日本国各州郡那些拥兵自重的封建领主和藩臣。一百多年前,正是由于他们在四方割据称雄,才酿成了日本历时百载的“战国时代”。而今,丰臣秀吉已然收服了各地“大名”,战国乱世自是一去不复返了,刀兵之灾又从何而来?难怪西笑承兑摇头不解了。 丰臣秀吉静静地听他说完,干瘦的猴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丝深深的笑意。 他踱回到西笑承兑对面的茶几前盘膝坐下来,转换了话题,淡淡地问道:“本关白相信,西笑大师的博学多才,在我日本国堪称‘超群绝伦’了。却不知大师您的佛学造诣,和远在海疆之外的大明国少林寺高僧们相比如何?” “唉!老衲才疏学浅,在日本国已是‘井底之蛙’,又焉敢与皇皇天朝的圣僧相提并论?”西笑承兑缓缓摇了摇头,又无限憧憬地望向窗外西边的夜空,“老衲其实一直盼望着自己在有生之年能乘舟越海西去大明国,前往嵩山少林寺恭聆诸位圣僧的点化呢……” “嗯……西笑大师的这个愿望,本关白很快就可以帮您实现了。”丰臣秀吉深沉地一笑,笑得有些神秘。在西笑承兑惊愕的目光中,他又道:“你们佛教的前辈高人吉田兼俱曾讲过:‘神佛之学,根源生于日本,舒枝展叶于中土大明,开花结果于天竺。’现在,本关白已下定决心,要将邻邦朝鲜、大明国逐一吞并于我日本国版图之内,实现织田信长将军‘天下布武’的遗志!” “什……什么?”西笑承兑一听,心头顿时一阵狂震:这关白大人今夜怕是吃错了东西吧?怎么突然讲起“疯话”来了?不错,丰臣关白的确是雄才大略、英武超凡,仅仅花了二十余年工夫,便扫平了国内六十六州的动乱和积寇——可是,丰臣关白大概还不懂得这区区的日本国六十六州,在那皇皇大明天朝的疆域之中,不过是小小的一角!照他们汉人的说法,丰臣关白时常炫耀的“削平六十六州积寇”的伟绩,大概只相当于平定了明朝版图之内六十六个乡镇的动乱而已!他们大明朝一个省的疆域就不知道要比我们日本国大多少——然而,丰臣秀吉居然想将邻邦朝鲜、大明国逐一吞并,还要做什么“实现织田信长将军‘天下布武’的遗志”,这岂不是在痴人说梦吗? 他认真地盯了盯丰臣秀吉的眼神——那是一双燃着熊熊欲焰的眼睛,仿佛在向外喷射着灼人的戾气,非常狂热,非常亢奋。看来,丰臣关白的的确确有几分“走火入魔”了。 虽然知道得罪丰臣秀吉的后果很可怕,西笑承兑还是暗暗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道:“老衲记得,我日本国一百多年前那位曾经扫平群雄、肃清海内、一统天下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是何等神勇无敌,又是何等威武雄壮——然而,面对无比强大的大明天朝,他也只能俯首称臣、送表朝贡……难道一向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足利大将军是甘居人下的鼠辈吗?连他都对大明国如此畏服,请关白大人亦要三思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节 血星耀夜(3) 第二节 血星耀夜(3) “本关白的武功才略岂是区区一个足利义满所能比拟的?”丰臣秀吉听了他这番话,唇角顿时掠过一丝不屑,满脸不以为然,冷冷说道,“他秉承祖荫、坐拥雄兵,凭着世代贵胄之资,自然可以轻轻巧巧扫平诸藩,这又何足道哉?本关白以一介仆隶之身,投袂而起,一呼百应,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故能在二十年间肃清天下,岂非天命所归?” 说罢,他顿了一顿,双目一抬,直直地盯着西笑承兑,肃然道:“不瞒西笑大师,家母当年怀本关白时,曾经梦见一轮红日破窗飞入她腹中。她醒来之后,请相士占卜吉凶。相士对她讲:‘夫人所怀之子,贵不可言,乃是天照大神之嫡子,将来其赫赫威势,必如日光普照,无处不及,无人能敌。’西笑大师请看,本关白今日所建之丰功伟业,不正应验了那术士的预言吗?现在,本关白就是将相士当年的预言全部实现——征服朝鲜、大明,将四海八荒尽行收入掌中!” 西笑承兑哪里会信他这番神神道道、自欺欺人的谎话?却不敢反驳他,只得垂头深深叹道:“战端一启,兵连祸结,我日本臣民再无宁日矣。一切还请关白大人三思啊!” 顿时,黄金室中倏地静了下来,静得令人有些窒息。 丰臣秀吉沉默着,也不抬头看西笑承兑,只是盯着他面前茶几上的那只茶杯,隔了许久才道:“本关白听说近来京都中西洋天主教的余孽们又死灰复燃、蠢蠢欲动……西笑大师身为佛门领袖,对这些异教徒破坏了我日本佛门正统的行为只怕也是头痛得很吧?” “是啊!近来,这些异教徒们大倡妖言邪说,扰得我日本国内的善男善女人心浮动、歧念横生……老衲恭请关白大人施以雷霆手段,尽行驱除日本境内的西洋异教徒,还我佛门一片清净之地!”西笑承兑急忙双掌合十恭敬地讲道,“我日本四万佛门弟子必将对您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驱除西洋异教徒,维护日本佛门正统,这个好说。本关白明晨便可颁下一道手令,费不了多少工夫便可彻底解决。只是——”丰臣秀吉忽地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西笑承兑,悠悠说道,“此番征伐朝鲜、入主大明之事,本关白志在必行。为了团结我日本臣民上下一心共同对敌,本关白希望作为我日本国镇国之教的佛门众弟子,能够在您的领导之下,广开法坛,在民间多多宣讲我日本国凌驾于朝鲜、大明之上的正当性,多多发动各州郡的青壮男子舍身为国投入到这场‘圣战’之中!西笑大师对此意下如何?” “这……”西笑承兑脸色一僵,在犹豫之际,抬头一瞥,却见丰臣秀吉双眸之中的凛凛寒光已似利剑一般直逼而至!他心头一跳,只得战战兢兢俯首答道,“老衲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了。” 听到西笑承兑这般回答,丰臣秀吉铁青着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他哈哈一笑,端起茶壶,亲手又为西笑承兑斟上一杯热茶,显得十分和气地说道:“来,来,来,请西笑大师继续品茶……” 西笑承兑推辞谦谢之际,心中一个念头却是闪电般一掠而过:看来,这“血星耀夜”的凶象并没有显错——从今夜起,日本国一场惨烈的刀兵之灾果然是在劫难逃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节 忍者德川家康(1) 第三节 忍者德川家康(1) 一面黑绸织成的崭新旗帜上,用雪白丝线精致地绣着一朵水桶口般大的“三叶葵”。 这面绣着“三叶葵”家纹的旗帜,在日本是仅次于丰臣氏“三株桐”家纹旗的另一个赫赫有名的大藩——德川一族的标志。日本关东、关西各州郡的战场上,这面“三叶葵”家纹战旗只要凌空顺风扬起,所有的敌人都会望而生畏、退避三舍——只因它的主人便是素有“不死神龟”之称的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是谁?稍为年长一点儿的日本武士们都知道,他曾经是全日本唯一一个在“小牧长久手之役”中击败过丰臣秀吉的“大名”。丰臣秀吉后来耍尽了手腕,不惜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他为妻,才将他笼络在自己手下。 但即便他们两大家族结成了姻亲,丰臣氏还是一直对他深怀忌惮,从不赋予他军政实权。所以,名噪一时的德川家康在大阪的府邸里,现在却只能像一位即将退役的老兵一样,凝望着自己铺放在桌几上的这面“三叶葵”家纹旗而欷歔不已。 正在这时,室门外被人“笃笃笃”地敲了数声。德川家康稳了稳情绪,恢复了平静,缓缓将家纹旗卷了起来,搁放在桌几一边,向外慢慢说道:“进来。” “哗啦”一声,室门被轻轻推开到左侧。德川家康的首席家臣本多正信恭恭敬敬地垂手走了进来,禀道:“启禀大人,关白府总管黑田如水大人前来拜访。属下请问,您见还是不见?” 黑田如水是追随丰臣秀吉东征西战了二三十年的老臣,堪称他帐下第一谋士。在一向自命不凡的德川家康眼里,能看得上的人才在整个日本国中屈指可数,他算是难得的一位。一听到是他前来拜访,德川家康想也没想便答:“见!且慢,家康我要亲自前去迎他!”说罢,迅速站起身,举步往外走去。 本来,就丰臣秀吉麾下所有的官阶而论,德川家康身为关白府中仅次于丰臣秀吉的核心辅臣“五长老”之首,比身为关白府总管的黑田如水高了两个级别。 然而,今天因为黑田如水的来访,他居然“屈尊降贵”亲自跑到府门口处去迎接——这也忒多礼了!本多正信一时按捺不住,就出声提醒道:“主君不必如此……还是由属下前去将他迎进来吧……” “怎么?你认为黑田公当不起家康我亲自出迎之礼?”德川家康听了脚下一停,目光一转,盯在他脸上冷冷说道,“你有所不知,以黑田君的谋略才智,倘若不是他当初淡泊名利、主动让贤,而今在关白府中像家康我一样担任一位辅政长老都绰绰有余!我岂敢失敬于他?” 说罢,他顾不上多言,径直向前院小跑着去了。 只见一位身形高瘦的黑袍长者,此刻刚刚走进府门站在前院,就那么神态孤傲地在院坝上负手仰天而立,举手投足中自有一派卓尔不群之气,令人难以接近。 轻轻走近这黑袍长者身旁,德川家康急忙欠身行礼道:“黑田公尊驾光临,家康我实在是不胜荣幸啊!” 仿佛是习惯了别人的恭敬作礼,也仿佛是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殷勤和“客套”,黑田如水仍然那么负手站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大摇大摆地由德川家康在前引路进了府中会客厅。 由于当年黑田如水在“贱岳之战”中为保护丰臣秀吉而受了腿伤,所以他走起路来至今还是一瘸一拐的,甚是吃力。 德川家康见状,一脸谦笑着,退到他身边便要来搀扶。黑田如水却并不领情,没有伸手来接,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入厅中,和德川家康分宾主两侧对面而坐。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节 忍者德川家康(2) 第三节 忍者德川家康(2) 坐定之后,黑田如水的脸色便一下变得严峻起来。他肃然向德川家康说道:“德川公,如水今日前来叨扰,是奉了关白大人之命邀您起程赶到名护屋,参加明日下午的‘关白府御前大会’的。” “哦?关白府御前大会?”德川家康一听,不禁愣住了。所谓的“关白府御前大会”,即是指由丰臣秀吉以天皇陛下的名义在自己府中主持召开的全政要务决策大会,届时朝中文武百官和各州大名全部都要参加。一般来说,这样的大会在日本每年只会召开一两次。它召开的次数愈少,就愈加凸显了它的重要性和权威性。但是,这一次关白大人事先一个招呼都不打,便突然决定迅速召开“关白府御前大会”,身为辅政长老的德川家康自是惊讶不已。 德川家康定下心神,静静思忖片刻,才缓缓问道:“黑田公,关白大人此番召开‘关白府御前大会’,莫非又是为了要调兵征伐哪一个谋反作乱的大名吗?” “德川公有所不知:关白大人在他府中召开的这次‘御前大会’,实是非同小可。不过,您猜对了,他确实要调兵大举征伐。但他这一次的对手,并不是某一个小小的大名……”黑田如水皱了皱眉头,脸上忧色淡淡而现,“而是远在海峡对岸的朝鲜和大明国!” “啊?”德川家康一听,顿时面色大变,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关白大人好大的抱负啊!他居然想起兵征伐朝鲜和大……大明国?这样惊人的雄图大志,恐怕我日本国千百年来也唯有他一人敢这么去想、这么去做吧?” “德川公……您也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吧?”黑田如水脸上的忧色愈来愈浓,“实不相瞒,如水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亲自前来贵府与您私下一议的。” “诚蒙黑田公如此看重,本将军感激不已,”德川家康急忙谢了一礼,同时伸手抚了抚自己的短须,微眯着双眼,深沉地看着黑田如水道,“那么阁下对关白大人意图起兵征伐朝鲜、大明又是何意见呢?” 黑田如水迎视着德川家康深不可测的目光,竟是毫不回避,侃侃说道:“如水的意见十分明确:当今日本,刚刚结束了百年战乱,正是人心思安、人心思和之际。关白大人当顺应民心,息戈销兵,同时广施富国惠民之仁政,使我日本百废俱兴,开创一代太平盛世。这才是我日本国的当务之急。 “倘若关白大人弃此良策而不顾,轻启战端,前去攻打朝鲜、大明……那可真是舍本逐末,将来必会追悔莫及啊!当然,如水也相信关白大人之武功谋略,拿下一个朝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朝鲜背后所依恃的宗主国——大明朝,才是我日本国最可怕的劲敌啊!它的国力、疆域,哪里是我们日本国能望其项背的呢?又哪里是我们日本国冒犯得起的呢?关白大人竟要发兵攻打大明——真是想一想都令人胆寒啊!” “这个……黑田公,您将自己这番意见进献给关白大人了吗?”德川家康听完,不动声色地缓缓接上一句。 “唉……”黑田如水闻言,却是深深一声长叹,垂下头来,半晌没有答话。 终于,他抬起脸来,黯然答道:“这几月来,如水一直在不厌其烦地劝谏关白大人不要挑战朝鲜和大明国。但关白大人执意不听,反而认为如水在动摇他的决心,近来对如水也是冷眼相对、冷语相向……明天的‘关白府御前大会’,他都不让如水参加了……大概也不愿让如水这番意见扰乱了百官和大名们的立场吧……唉!如水此刻也只能前来恳求德川公从我日本国百年大计出发,出面劝谏关白大人不可对大明国轻举妄动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节 忍者德川家康(3) 第三节 忍者德川家康(3) “石田三成、宇喜多秀家等这些关白大人的宠臣们,又是什么意见呢?”德川家康沉吟了许久,方才缓缓答道,“这些人对关白大人的决策也颇有影响啊!” “唉!这些年轻人……”黑田如水一听,便禁不住忿忿地说道,“一个个没有半分直言抗上的风骨!私下里,他们每个人都认为如水的意见是对的。可是,到了关白大人面前,他们畏于关白大人的虎威,又一个个噤若寒蝉!如水在关白府中实是孤掌难鸣啊!” “黑田公的耿耿风骨,家康我很是钦佩啊!”德川家康闭目沉思良久,才睁开眼来看着他,沉声说道,“不过,请恕家康直言:如果关白大人真固执己见的话,谁又能劝谏得了呢?——其实黑田公也不必急于一时……明谏不行,可以暗谏嘛;正谏不行,可以反谏嘛;直谏不行,可以曲谏嘛;急谏不行,可以缓谏嘛……来日方长,您完全可以顺势而谏嘛……” “呵呵!德川公不愧是智谋超群的一代人杰!”黑田如水听了,顿觉豁然开朗,不禁面露微笑,缓缓点头道,“在下受教了!在下受教了!” 德川家康含笑不语,只是一味谦谢,待得黑田如水转身告辞,却和先前迎他进府一样,仍是谦恭有礼地将他送出了本府大门。 目送着黑田如水骑马的身影渐渐远去,德川家康像木像一样久久伫立在府门口一动不动。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德川家康才慢慢转过身,看着像自己的影子一样悄无声息趋上来的本多正信,深深叹道:“他真是一位足智多谋而又不计得失、敢于犯颜直谏的忠臣贤士啊!你们今后都应该向他学习啊!” “是!属下记住了。”本多正信连忙点头答道。 “你且下去收拾行李,稍后我就要启程赶往名护屋了,”德川家康肃然吩咐道,“另外,你去通知一下德川秀忠,让他到府中的‘心斋室’内单独来见我,不得让闲杂人员前来打扰。” “心斋室”里,四壁如玉,洁净无尘。 德川家康将那面“三叶葵”家纹旗重新平铺在几案之上,背着手站着,静静地凝视着它。 门被轻轻向左推开,一个高高胖胖、相貌敦厚的赤衣青年走了进来。他虽体态臃肿,举止顾盼之间却有一股英武之气扑人而来。 “父亲大人……”赤衫青年无声地关上了室门,缓步上前禀道。 “嗯……是秀忠来了吗?”德川家康将目光慢慢从“三叶葵”家纹旗上抬了起来,正视着这个赤衫青年——自己的嗣子德川秀忠,“你进来的时候,没发现这‘心斋室’周围有其他闲杂人员在逗留吧?” “没有,没有。孩儿连自己的侍卫都没带进来,”德川秀忠急忙躬身答道,“本多正信还在前院守望着呢!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打扰我们的。” “这就好,”德川家康听了,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最重要的事情,就应该在最安全的地方办才行啊!——怎么?你对为父今日的举动,感到很诧异是吗?” 德川秀忠默默地点了点头。 “也怪不得你会深感诧异。只因为父今天要和你在这‘心斋室’里讲的话,将是我德川家族百余年来顶尖的机密!”德川家康微微俯身伸手按着几案两侧,低头看着那面“三叶葵”家纹旗,沉声说道,“如果这些话泄露出去,将会给我德川一族带来灭门之灾!所以,为父今天才不得不这么谨慎、如履薄冰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节 忍者德川家康(4) 第三节 忍者德川家康(4) “父亲大人,孩儿懂得了,”德川秀忠急忙跪伏在地,“父亲大人今日在这里对孩儿所讲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孩儿发誓永远都不会向外泄露的。” “不可能‘永远不向外泄露的’!”德川家康抬眼望着他,深沉地笑了,“在今后的二三十年内,我们总有一天会挺胸抬头当着全天下的人扬眉吐气地宣布今日‘心斋室’里这番谈话的!那个时候,所有的日本人都会俯首恭听、倾身折节的!” 听到这里,德川秀忠惊得瞠目结舌,一时什么话也答不上来。 德川家康说罢,静了静心神,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将“三叶葵”家纹旗当胸提了起来,轻轻展开。他又望了一眼跪坐在对面的嗣子德川秀忠,缓缓说道:“秀忠啊!你可知道我德川一族的家纹为何要选定‘三叶葵’吗?” “父亲曾经多次给孩儿说过,我们德川一族的家纹选定为‘三叶葵’,是象征着我们德川家族永远能像葵花一样始终仰承着天照大神的灵光普照而结出累累硕果!”德川秀忠恭恭敬敬地答道。 “不错。你能记得这么清楚,也真不枉我立你为德川家族的嗣子了!”德川家康目光中饱含着赞许地冲他点了点头,“可是现在,只有关东八州的领地上插着我们德川家族的‘三叶葵’家纹旗帜……这让为父的心里一直是郁郁不欢哪!” “父亲大人……”德川秀忠听出了父亲话中那一丝悖逆之意,顿时满脸涨得通红,不敢接话。 “唉……为父心底藏了太多太多的话,而如今却只能向你——我德川家族的嗣子、下一任的家主倾诉!这些话,我在你母亲西乡局面前都不会吐露半个字啊,”德川家康悠悠地说道,“你的祖父当年也曾只对为父一个人说过——那就是,身为名门贵族苗裔的德川一族,传承了世世代代的雄图大志:要始终如一坚持不懈地奋斗下去,直至有一天让整个日本的国土都插满我们德川家的三叶葵之旗!” “父亲大人!”德川秀忠听到这番话时,如遭雷轰电击一般——父亲大人所说的话可是犯上作乱的大逆之言啊! “你很吃惊吧?你万万没有料到一向以恭谨自守、谦卑待人的为父在心底深处居然会有这等雄伟的抱负吧?”德川家康近乎自嘲地说道,“唉!是到了该告诉你一切的时候了!——其实,如果没有眼下这个天赐良机降临到我德川家族的头上,为父这一辈子也许只有在临终之际才会告诉你这些话啊!” “天赐良机?什么天赐良机?”德川秀忠听得云里雾里的。 “是的!为父隐忍潜伏、苦心孤诣等待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振兴我德川一族‘百年难遇’的天赐良机了!”德川家康的眸子中射出了狂热的兴奋的光芒,“既然机遇已经降临,为父就应该及时告诉你这些话了!——从现在起,身为德川家族嗣子的你,要马上站到为父的身边,一齐为我德川氏‘独揽天下’的大志而去奋斗打拼!” “父亲大人……”德川秀忠嗫嚅道,“父亲大人的这番教训,孩儿自然是牢记在心了——但是父亲大人,如今丰臣关白大人执天下诸位大名之牛耳,势力如日中天,我们德川一族凭什么和他争雄?” “凭什么和他争雄?”德川家康冷冷地说道,“为父就凭他竟敢妄自尊大去兴兵挑战大明!你可知道刚才黑田如水来告诉了为父什么消息?他是来告诉为父:丰臣秀吉一味好大喜功,居然心比天高,想发兵征服大明!他真是昏了头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节 忍者德川家康(5) 第三节 忍者德川家康(5) “哦?丰臣关白大人决意要去征伐大明国?”德川秀忠若有所思地说道,“难怪这半年来丰臣关白大人一直在整编各州大名的军队和急速修建名护屋城啊!前几日我们德川家被关白大人抽调过去打磨名护屋城墙砖的那些士兵们回来报告,说丰臣大人曾当面向他们宣称要‘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征服大明’……孩儿还以为这是丰臣关白大人向大家口出戏言呢!没想到他真的决意西征大明……” “不错。为父相信丰臣秀吉这一次挑战大明应该是动真格的,”德川家康沉吟道,“不过依为父之见,关白大人这次发兵挑战大明,实是不自量力,必会碰壁而归!” “父亲何出此言?”德川秀忠心有不甘地问道,“我大日本国的武士无一不是天生神勇的精锐之士,素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料那大明也难撄我锋!” “哼!蠢才!”德川家康冷冷地说道,“我们大日本国有天生神勇的精锐之士,难道大明国就没有?我们大日本国的武士一向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难道他们大明国的武士就是草包饭桶?只知己,不知彼……像你这样盲人摸象,必会因骄致败!” “是,父亲大人训斥得是。”德川秀忠虽不甘心,也只得低头认错。 “为父问你,丰臣秀吉用了多少时间才基本平定了日本全境?”德川家康见他似有不服之意,便又问道。 “丰臣关白大人东征西讨,浴血奋战,总共耗费了三十年时间才基本平定了日本全境。”德川秀忠答道。 “你也许并不清楚:那个远在大海彼岸的大明国,它的疆域比我们日本全境整整要大二三十倍!”德川家康淡淡说道,“为父再问你,征服一个日本就耗去了丰臣秀吉三十年的生命,那么现在已经年近六旬的他还会有多少个三十年能用来征服大明?” “这……父亲大人的思维视角总是这么巧妙啊!”德川秀忠顿时恍然大悟,“您总能想到孩儿所不能想到之处……孩儿佩服!看来丰臣关白大人就是历尽毕生之力,也无法征服大明啊!” “其实,为父在心底也一直在怀疑丰臣秀吉是否真的有可能彻底占领大明国……”德川家康喃喃地说道,“所以,为父一直在思考和揣度丰臣秀吉发起的这场西征大明之战的用意……为父断定他这么做,如果不是他一时头脑发热之举,则必定含有极大的阴谋……” “极大的阴谋?”德川秀忠大惑不解,“关白大人莫非真正要对付的敌人并不是朝鲜和大明?” “是啊,为父也有这个怀疑——他或许是想借刀杀人!”德川家康慢慢伸手抚摸了一下“三叶葵”家纹战旗,满面忧色地说道,“如果不出为父所料,丰臣秀吉此番征伐朝鲜、大明,应该不会过多地动用自己嫡系家将的兵力,而会从各州大名手中抽调人马出来为他效命——这是他极为阴险的‘一箭双雕’之计,既损了朝鲜、大明的国力,又伤了各州大名的元气。对他这一招,为父不可不防啊!” “父亲大人真是神机妙算!想得如此周密、深远……”德川秀忠听到此处,顿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关白大人既然用心如此阴险毒辣,父亲大人……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不要担心,为父自有安排,”德川家康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秀忠我儿,你今晚立刻易服秘密潜回我们德川家所辖的关东,让三河、信州、骏河等地的家臣们伺机起兵攻打盘踞在本地的那些浪人、流寇——但是,你要记得吩咐他们:对那些浪人、流寇的攻势既不能太重,亦不能太轻。要恰到好处,要闹得‘雷声大,雨点小’……这样的话,为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征外必先安内’的理由来保存实力,半推半拖地让丰臣秀吉无法抽调我们德川家的兵力了……” “是!”德川秀忠在榻榻米上伏下了身,恭恭敬敬地应道,“孩儿一定切实照办!”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关白御前大会(1) 第四节 关白御前大会(1) 关白府的议事厅里,丰臣秀吉昂然端坐在首席榻位上。他右手边坐着被他收为养子的当今日本国正亲町天皇之皇孙——年轻的八条宫亲王。因为丰臣秀吉主持召开的是“关白府御前大会”,所以不得不请八条宫亲王这样的皇室成员代表天皇陛下列席。 不过,谁都懂得:无论丰臣秀吉装出一副多么尊重日本皇室的姿态,他在骨子里实际上一直都把正亲町天皇、八条宫亲王等人当做傀儡来操纵和利用的。 前来参加此次“关白御前大会”的人很多:日本国内第一流的大名们基本都已到齐,日本朝廷三品以上的要员亦无一缺席。 德川家康就坐在丰臣秀吉左侧首席。自他以下,分别是前田利家、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宇喜多秀家等另外四位辅政长老。丰臣秀吉右侧,坐着丰臣秀吉的外甥兼养子丰臣秀次以及石田三成、小西行长、福岛正则、加藤清正等丰臣氏的家臣、家将。 而丰臣秀吉对面席位上坐着的便是岛津义弘、大友义统、龟井真矩、伊达政宗、上杉景胜等诸位大名和朝廷要员。 见到各位大名和朝臣都差不多到齐了,丰臣秀吉这才端起日本关白的架子,举手扬了一扬。 “当”的一声,厅门处悬着的那座羊脂玉钟被他的家臣大野治长举起金棍轻轻地敲了一下。清越悠长的钟鸣过后,会场里顿时鸦雀无声。 丰臣秀吉抬头环视了会场一圈,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诸位大人,今日本关白奉天皇陛下之命,召集诸位前来,是为了共同商议决定一件关系我日本国数百年、数千年国运的大事!” 一听他开篇讲话便是这般耸人听闻,会场中那些不明底细的大名和朝臣们不禁一惊,一个个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丰臣秀吉,恭敬地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丰臣秀吉停顿一下,举目四顾,看到各位大名和朝臣们都是一副肃然关注的样子,心底甚是满意,便又继续说道:“这件大事,就是倾我日本举国之力,在数年之内,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征服大明!” “啊?!”会场中那些事先并不知情的大名和朝臣们一个个失声长呼,下巴都惊得快要掉下来了。 在这一片乱哄哄的惊呼声中,丰臣秀次肃然出列,跪伏在大厅当中的地板之上,奏道:“属下恳请关白大人三思:如今我日本国战乱刚息、天下初定,关白大人应当念念以与民更始、休养生息为重才是!此刻,您若劳师远征,只怕人心不安、四方扰动,反而会得不偿失啊!” 他此言一出,议事厅内顿时静了下来,静得连地板上掉一根羽毛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丰臣秀次与丰臣秀吉有着特殊的亲戚关系,他自然可以不像别的大名和朝臣那样由于敬畏丰臣秀吉而缄口不言——于是,他一下便将昨夜黑田如水指点他反对出征的理由抛了出来劝谏丰臣秀吉,以求先声夺人。而厅中各位大名与朝臣见状,便一个个只是盯着丰臣秀吉,也不跟风进言,且看他如何反应。 丰臣秀吉高高地坐在首席榻位之上,脸上如无波的古潭,让人测不出深浅来。 他听完丰臣秀次的话,沉默了许久,并不正面作答,只是伸手向其他大名和朝臣虚招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本关白说了,这是一件关系到我日本国数百年、数千年之国运的大事。这件事成功与否,与在座诸君都有着莫大的关系。你们也都谈一谈自己的想法嘛!无论你们今天在这里说什么,本关白都不会怪罪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关白御前大会(2) 第四节 关白御前大会(2) 终于,在一片沉默之中,前田利家和小早川隆景两位长老开口了:“秀次君言之有理。关白大人须三思啊!” 这时,另一位辅政长老兼丰臣秀吉的养子宇喜多秀家也讲道:“据属下所知,朝鲜有海峡天险可恃,大明有百万雄师可用——我日本国武士纵神勇过人,但众寡悬殊,也难有胜算啊!” 听到三位辅政长老都不赞成出征,厅下的各位大名和朝臣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个个摇头皱眉,亦是为难之极。 丰臣秀吉见此情形,再也按捺不住,直接点了手下素有“铁胆虎将”之誉的小西行长的名:“小西君!你一向最是骁勇善战、不畏强敌——这西征之事,你的意见如何呢?” 小西行长是关西堺港巨商家族出身,他父亲当年就是靠与朝鲜、大明走私的海盗们暗通贸易才大发横财的。由于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小西行长对朝鲜、大明的情形比较熟悉。而且,尤为难得的是,他会讲几句生硬、拗口的汉语,这在日本国已属难能可贵了。 他听得丰臣秀吉猝然点名向自己发问,丝毫不敢大意,急忙深思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关白大人,您也许看过一本大明国的奇书吧?” 丰臣秀吉面无表情,冷冷问道:“什么奇书?” 小西行长屏气敛息,躬伏在地,缓缓说道:“这本奇书的名字叫《三国演义》,是大明国一位姓罗的师傅写的。” “《三国演义》本关白没阅过,但是听西笑大师讲解过,”丰臣秀吉蹙起眉头回忆了片刻,悠悠说道,“本关白记得,那书里边那个诸……诸葛亮当真是计谋百出,了不得、了不得啊!” “还有关羽、张飞的‘万夫不当之勇’啊!”小西行长急忙接过话头说道,“我日本国的武士哪个比得过他俩的厉害?” “你这是什么意思?”丰臣秀吉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不禁有些不悦,“不要弯弯绕绕的,有话直说。” “关白大人!”正在这时,丰臣秀次插话进来说道,“其实小西君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大明国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其中必然不乏像诸葛亮、关羽、张飞这样的贤臣良将……若是贸然与之为敌,我日本国岂有十足的胜算?” “这……”丰臣秀吉顿时语塞了一下,沉吟片刻,仰天深深一叹,“是啊!今日之大明国,还会有诸葛亮、关羽、张飞这样的贤臣良将吗?如果有的话,我日本国自然不会轻易出兵了。” 他讲到这里,话音一顿,用手抚了抚自己领下那绺稀疏的须髯,忽又哈哈一阵大笑,道:“实不相瞒!诸君!十年前,本关白就已打探到大明国曾经有一位像诸葛亮一样神机妙算的‘关白’……哦,用他们的汉文来讲,应该是‘丞相’——他叫张居正!他手下还有一位像关羽一样智勇过人的大将,名叫戚继光!” “戚继光?!”在座的日本关西一带年老的大名们听了,仿佛触电般失声惊叫起来,“他的确很厉害啊!二十年前,他把我们那些先行潜入大明国境内的浪人、武士们打得一败涂地……他们逃回来后,提起他的名字就吓得直哆嗦……大明国有他在,谁……谁敢再去送死啊?……” 丰臣秀吉看着他们一个个惊恐万状的表情,顿时十分恼火,便提高了嗓门喝道:“你们怕什么?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了?”那些年老的关西大名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死了?”在看到丰臣秀吉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后,他们一个个又不禁鼓掌欢呼起来:“太好了!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关白御前大会(3) 第四节 关白御前大会(3) “十年之前,张居正就病死了;五年之前,戚继光也病死了。大明国目前当政的,只是一个和秀次君、石田君他们年龄一般大的小皇帝,”丰臣秀吉坐在榻席上,仰天纵声哈哈大笑,“天照大神垂恩于我日本国,一下便为我们除去了两个大敌……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我们千万不能再错过了!” 德川家康坐在一侧听得清楚,心中不由一动:古语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丰臣秀吉是从哪里打探到这些消息的?他看起来对大明国朝廷的情况了如指掌啊! 看到诸位大名和朝臣惊疑不定的模样,丰臣秀吉笑容一敛,脸色一肃,缓缓举起手掌,“啪啪”地拍了两下。 掌声刚落,他身后的洒金樱花屏风背面,无声无息地转出两个人来! 这两个中年汉子蓦地一现身,竟令在座的诸位大名猛吃一惊!只见其中一位身穿黑色劲装,面目冷峭,眉宇之际煞气逼人;而另一位则是身着青色宽袍,圆脸胖头,憨态可掬,一双瞳仁却如鼠目一般转动生光,颇有几分商贾之气。 他俩绕行到厅堂当中,恭恭敬敬地坐到丰臣秀吉对面席位之上,伏地行礼,不敢抬头。 “来!来!来!”丰臣秀吉向他俩招了招手,朝着在座的各位大名介绍道,“这两位可是为我日本国进击朝鲜、大明而立下头功的功臣啊!——你们就向各位大人介绍一下自己吧!” 那个黑服壮汉半跪着抬起头来说道:“多谢关白大人抬爱。各位大人,在下在日本国的名字是服部正全,在朝鲜国的名字是金完用,在大明国的名字是何全忠。” “服部正全?”小早川隆景听罢,不禁抬眼看了他一眼,诧然问道,“原来阁下是服部忍者世家的人。服部半藏正成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黑服壮汉恭敬地答道。 他这一答,在场诸人都是吃了一惊。原来,当今日本国中,忍者界内分四大流派,各有四大统领执掌:伊贺一派,由百地丹波执掌门户;服部一派,由服部半藏正成执掌门户;风魔一派,由风魔小太郎执掌门户;杂贺一派,由杂贺孙一执掌门户。而四大忍者世家流派之中,尤以服部一派最为著名。服部正全既系服部半藏正成的嫡子,其人的忍术自然远非常人能及。大家刚才又听到他自称在朝鲜、大明均有化名,由此可见他实是行踪诡秘,更是高深莫测了。 他们正在惊诧之间,却听那另一个青袍胖汉躬身说道:“各位大人,在下在日本国的名字是来岛通明,在大明国的名字是胡图汉。至于朝鲜国那边,在下倒从未涉足过。” “来岛通明?”小西行长颇感意外,“关西大名来岛通久是阁下的什么人?” “正是家兄。”青袍胖汉缓缓答道。 原来,来岛世家是关西一带靠与朝鲜、大明进行走私贸易而逐渐壮大起来的海盗家族。来岛通明既是来自这一家族,自然可以在大明国内来去自如了。 望着来岛通明全身上下一派汉人打扮,诸位大名和朝臣亦是惊疑莫名,面面相觑。 这时,却见丰臣秀吉满面含笑,向他们说道:“诸君有所不知,服部正全、来岛通明都是本关白在二十年前派驻在朝鲜、大明的两个间谍首领……若不是他们二十年如一日地给本关白送有关朝鲜、大明的各种情报,本关白何来‘俯取朝鲜、进击大明’的底气?” “二十年前他们就已经潜入朝鲜和大明了?”在座的大名和朝臣们大吃一惊,“关白大人二十年前就开始谋划‘俯取朝鲜、进击大明’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关白御前大会(4) 第四节 关白御前大会(4) “不错,”丰臣秀吉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早在二十年前,织田信长大人在世的时候,本关白身为他的首席辅臣,就已经向他提出了‘养精蓄锐、窥伺天下、俯取朝鲜、进击大明’的方略。织田大人对这一方略十分赞成,当时就让本关白物色了许多日本国的‘忠臣卫士’,舍身为国,抛家离乡,易服改容,潜入朝鲜、大明等国,刺探敌情,伺机而动。 “现在,我日本全国厎定,兵精粮足,完全可以腾出手来‘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进击大明’了!所以,在今日御前大会上,本关白专门召回了服部君、来岛君,为在座各位大人详细介绍朝鲜、大明的内情,然后再请大家共同商议如何调兵遣将、择机进发!” 德川家康听到丰臣秀吉二十年前便已开始窥伺朝鲜、大明,心中顿时微微一震:此人为了西征朝鲜、大明,竟是这般苦心孤诣、费尽心机,倒是不可小觑了!且看服部正全、来岛通明打探到的朝鲜、大明消息如何?一念及此,他屏住了声息,只在一旁静观其变。 这时,服部正全先是向丰臣秀吉伏身行过一礼,然后转身面向各位大名与朝臣,侃侃而谈:“诸位大人,在下这二十年的大部分时间是潜伏在朝鲜,所以对朝鲜的情形更清楚一些。现在,在下就斗胆向各位介绍一下朝鲜的内情。 “朝鲜李朝近二百年一直臣属于大明国,为大明国东北之外藩。自其开国之君李成桂主政时起,每一代朝鲜君臣都对大明国忠心不二。朝鲜国中的礼仪、典章、图籍、制度,无一不是效法大明,素有‘小中华’之称。 “然而,在这二百年间,朝鲜自恃有大明国荫庇,所以军事不修、武备废弛,居安忘危,歌舞升平。尤其是近五十年来,朝鲜大臣分为‘东人党’与‘西人党’,离心离德,内讧不已,纲纪紊乱。目前的朝鲜国君李昖,年约四旬,为人骄奢淫逸,毫无刚健中正之德,内不足以消弭朋党之争,外不足以强兵富国,实乃庸才之主。他所任用的水师总督元均更是怯弱无能,和我日本水师相比,堪称鼠与猫斗,焉能取胜?而且,朝鲜的士兵以矛戟刀剑为武器,若是与我日本武士从西洋各国购置的无坚不摧的‘火绳枪’对抗,必会不堪一击! “所以,在下一直毫不动摇地坚信:我日本雄师挥帜进兵之日,便是朝鲜举国臣服之日!这一点,在下敢当着关白大人和诸位大人的面立下军令状——在下此言若误,甘愿剖腹自杀以谢诸位!” 听罢了服部正全的发言,在场的大名和朝臣们一个个半信半疑,只是抬眼看向丰臣秀吉,观他有何话说。 丰臣秀吉并不评论服部正全的汇报,而是面沉如水地向来岛通明挥了挥手:“来岛君,请向在座的诸位大人介绍一下你所知道的大明国的情形吧!” 来岛通明急忙应了一声,从地板上抬起头来,平视着各位大名,一脸凝重地说道:“大明国要比服部君口中所说的朝鲜国复杂得多。它不是短短几个时辰能完全说清楚的。在下唯有粗粗浅浅地叙述一下大明国的轮廓给诸位大人知晓。 “大明国的兵力在两百年前绝对是天下无敌的——那个疆域辽阔无边的蒙古王朝,就是被大明国开国之君朱元璋率领的一批农民击溃的。那个朱元璋,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游丐,赤手空拳地开创了大明朝这样一个庞大的国家!这简直是一个神话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关白御前大会(5) 第四节 关白御前大会(5) 丰臣秀吉听到这里,眉头皱了一皱,却是大不相信,冷冷地问:“哦?这世上还有像朱元璋这样‘从乞丐变为帝王’的奇人?他建立大明国用了多少年时间?” “这个……”来岛通明蹙着眉回忆了好一会儿,恭恭敬敬地答道,“他……他建立大明国好像只用了二十余年的时间……” “你胡说!”丰臣秀吉的心里突然冒起了一股邪火,大手一挥,有些失态地冲着来岛通明吼道,“本关白身不离鞍、东征西战,不知费了多少工夫,不知冒了多少危险,好不容易用了近三十年的时间才堪堪平定了日本全境。他朱元璋仅用了二十年时间就建立了比我日本大二三十倍的大明国——中华人氏真有这么厉害吗?这不可能吧!你竟敢胡编出来欺骗本关白!本关白要治你的罪!” “关白大人恕罪啊!关白大人恕罪啊!”来岛通明一听他话中之意甚是不善,顿时吓得伏倒在地板上“砰砰砰”地直磕响头,“在下说的句句都是史实啊!那朱元璋以一介游丐之身而成为大明天下之主,也确有其卓异过人之处……当然,他能‘小人得志’,是因为像关白大人您这样的盖世英雄没有降临到中土。所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那朱元璋才侥幸成功……在下坚信:若是关白大人您与那朱元璋同生于世,互为敌手,朱元璋唯有向您望风臣服而已……” “嗯……你这些话倒还说得有理。”丰臣秀吉这才缓和了脸色,转怒为喜,对来岛通明说道,“好了,本关白恕你无罪,你继续向诸位大人介绍大明国内情吧!” “是……是……在下遵命,”来岛通明听到丰臣秀吉这话,方才松了一大口气,伸手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抬头继续说道,“在朱元璋死后的近二百年里,大明国再也没有出现过几个像样的皇帝。当今的大明皇帝朱翊钧,今年才刚满三十岁,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儿罢了。现在,他手下张居正、戚继光等贤相良将先后逝世,又加上朱翊钧曾对去世的张居正进行了种种清算,伤了天下不少士民的心——纷纷抨击他只知收权、揽权却不擅治国理民。据此看来,大明国亦是外强中干,不足为惧。” 丰臣秀吉听了,不禁暗暗高兴,只是捋着须髯,含笑点头不已。 这时,却见服部正全双眉蓦地往上一挑,脸色一紧,突然开口打断了来岛通明的话:“来岛君,您不能当着诸位大人的面‘只报喜不报忧’啊!不错,张居正死了,戚继光也死了,但是目前大明国内能真正威胁到我日本将士的还有几个仍然活在世上啊……” “这……”来岛通明抬眼看了看服部正全,似乎也懂得了他话中所指的是谁,顿时有些口吃起来。 “谁?这几个人是谁?”丰臣秀吉冷冷地看着服部正全。 “在下在朝鲜潜伏日久,探知如今大明国朝中文有太子太师申时行,武有宁远伯李成梁、李如松父子,俱是栋梁之臣,不可小觑啊!”服部正全伏在地板之上,忧心忡忡地说道,“且不说申时行为政行事之深沉宏大、中正笃实,便是那李成梁、李如松父子踞守辽东多年,北抗蒙古,东御女真,英勇善战,战功赫赫,委实不在戚继光之下,堪称我日本国日后进取大明之劲敌啊!在下不敢将此重大敌情隐瞒,特此禀告关白大人,还望您早作提防才是!” “李成梁、李如松父子?”丰臣秀吉听罢,却并不动怒,而是沉吟片刻,眼珠倏地一转,突发奇想,“这样吧!本关白就派你们服部忍者一派的顶尖高手,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潜入大明国内,将他们伺机刺杀,如何?” “这……这……”这一次轮到服部正全语塞了。他支吾了半晌,才垂头说道:“在下等也曾多方探察过,据查李成梁府中蓄有死士数千名,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我们日本忍者与之对敌,只怕难以取胜……另外,李如松更是出身中华少林正宗,武艺超群,在下亦是自愧不如……” “啊?”诸位大名听了,个个惊得直吐舌头,面面相觑。 “其实关白大人和服部君都不必太过在意申时行、李成梁、李如松三人,”来岛通明脸上深深一笑,缓缓说道,“在下刚刚得到消息:申时行、李成梁二人于本月已因年寿太高而告老离职,李如松等辽东名将也被调离辽东,任山西总兵官去了。这是大明国自撤辽东屏障啊!此机不乘,更待何时?” “可是,只要我们日本武士一入朝鲜,李如松等人便会立刻从山西驰援而来——那时,来岛君又有何计可御?”服部正全不以为然,冷冷反问他道。 “嗯……看来服部君对大明国此刻的内情还知之不深啊!”来岛通明微微笑了一笑,缓缓说道,“根据在下从明国有关官吏那里得到的消息:近来大明国西部的宁夏副总兵哱拜,本系鞑靼族人,暗中与蒙古河套部族内外勾结,企图拥兵自立,叛君作乱。大明皇帝急调李如松及其手下辽东铁骑赶赴山西上任,也多半是为了对付哱拜而去。 “但目前哱拜尚在勾结外族叛乱的密谋筹备之中,大明国尚在静观其变,伺隙而动。不过,依在下之见,三个月内,哱拜必会发兵叛乱,李如松等人自然便被牵制在了大明西疆一带……那个时候,就是我们日本武士‘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进击大明’的绝妙良机了!——这也正是在下一接到关白大人的命令便十万火急地赶回名护屋来见各位的原因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丰臣秀吉决意侵朝(1) 第五节 丰臣秀吉决意侵朝(1) 来岛通明和服部正全禀报完毕之后,关白府议事厅内仍是一片沉寂。大名和朝臣们沉默着,谁也不愿先行开口发表意见。 丰臣秀吉等了半晌,见场中无人呼应,不禁仰天叹道:“我大日本国臣民身为天照大神的子孙,本应享有这世上最高的荣华与福泽,难道一个个自甘雌伏——要窝在这海岛荒野之中默默无闻地了却残生吗?唉……这真是身为天照大神子孙的莫大耻辱啊!” 听到他这般慨叹,他手下的著名骁将加藤清正不禁双眉一竖,亢声说道:“关白大人休要烦恼!在下自孩提时起便追随您出生入死、建功立业,素来坚信关白大人所谋之事无一不成——这一次您准备西征朝鲜、大明,一定也能马到成功!我加藤清正甘愿听从您的一切调遣——在西征之役中一定再立新功!” “很好!很好!难得加藤君拥有这份忠勇之心啊!”丰臣秀吉顿时大喜,向加藤清正连连赞道,“本关白也坚信,以加藤君迥异常人的骁猛,在西征之役中必能再立新功!” 关西大名岛津久弘新近归附了丰臣秀吉,正想着立下战功来讨取这位喜怒无常的关白大人的欢心,便也附和着加藤清正说道:“对!加藤君的话显出了我大日本武士傲立群雄、迎难而上的铮铮风骨!在下也相信:关白大人旌旗所指,朝鲜、大明的敌军必会望风而溃!我们岛津氏愿为您的西征大业而誓死效力!” 看到丰臣秀吉听了加藤清正、岛津久弘的话而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关白府家臣大野治长也一脸谄媚地笑道:“是啊!是啊!我们日本国万千武士,个个身经百战、所向披靡,岂是朝鲜、大明两国内的那些散兵冗卒所能抵挡的?在鄙人眼里,朝鲜、大明两国不过是两个婀娜多姿的弱质美女,终究会成为我日本国这样威武盖世的猛汉的掌中之物的。” “你这个比喻不错!”丰臣秀吉听了,扬声哈哈大笑起来,“既是如此,那就要看你们诸位大人谁能‘捷足先登’,先行享受到这两个‘婀娜多姿的弱质美女’的美妙滋味了。” 听着大野治长和丰臣秀吉的话,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小早川隆景等老成持重的大名们都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只是低下头并不吭声。 丰臣秀次却是按捺不住,大声说道:“大野君!你真是可笑!你真的以为朝鲜、大明两国似‘两头待宰的羔羊’那么好对付吗?如果你是真的这么认为,那就证明你太愚蠢、太无知了;如果你这番话是口是心非,那就证明你竟敢当众欺骗和愚弄关白大人——应该拖下去重重杖责!” 大野治长听到丰臣秀次说得这般声色俱厉,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跪伏在榻席上连叩响头:“哎呀!秀次大人这话真是冤枉鄙人了!请关白大人明鉴!鄙人岂敢当众欺骗、愚弄您啊!鄙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丰臣秀吉拉下了脸,右手一抬,止住了大野治长的叩头哭诉。他面色阴沉地盯着丰臣秀次,隔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本关白并不认为大野君在愚弄、欺骗我们!本关白很快就能让你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话,其实是说出了一个铁的事实!” 接着,他蓦地从榻席上站起身来,“铮”的一声抽刀出鞘,寒光一闪,竟将面前茶几的一块木角一刀劈落!然后,他阴寒无比的目光盯在地板上那块木角之上,一动不动,口里却一字一句说道:“这次御前会议,用不着再议下去了。此番西征朝鲜、大明之役,本关白认为能赢就一定会赢!谁若再敢有所质疑,便如此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丰臣秀吉决意侵朝(2) 第五节 丰臣秀吉决意侵朝(2) 他这番举动一出,在座的大名和朝臣们谁还再敢提出异议?即便是丰臣秀次,也只得垂下了头,闭上了口,满面畏服之情。 “好了!”丰臣秀吉左手用倭刀拄在地板上,右手却向石田三成一招,肃然说道,“将本关白昨夜亲手拟定的那篇诏书,现在就当众颁发了吧!” 石田三成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双手托起一卷紫绢,站了起来,然后缓缓展开念道:“为实现我日本国‘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进击大明’之宏图伟业,特此诏告诸位大名及朝臣:须得同心同德、同进同退,同赴西征大业,进有功则论功行赏,战有失则严惩不贷,个个勿生异心、勿怀歧念。在此,奉天皇陛下御旨,本关白号令: “一、各大名均须按自己所享年俸之多寡出兵:每万石则出兵一百人,每百万石则出兵一万人; “二、各大名均须按自己所享年俸之多寡出船:每十万石则出船二只,同时自行提供水手、粮草,于五十日内于大阪港湾集中; “三、西征大军以松浦郡名护屋为大本营,以对马岛为第一线前沿,择日西进朝鲜,伺机再取大明。” 听到丰臣秀吉早已以天皇陛下的名义拟好了这篇西征诏令,其语态之蛮横霸道实是无以复加,在场的大名和朝臣们一个个心怀暗怨,却又不敢形之于外,只得唯唯诺诺、垂头称是。 丰臣秀吉也没把他们大多数大名的反应放在眼里,而是目光一转,射向了德川家康脸上,若有心似无意地淡淡说道:“德川君,你是关东第一大名,享有年贡二百六十万石俸米——那么算起来,你就要投出二万六千兵马和五十二艘战船……你不会感到不痛快吧?” “哪里!哪里!”德川家康毕恭毕敬地答道,“家康我能为关白大人的西征伟业稍尽绵薄之力,已是倍感荣幸,怎会感到不快呢?” “嗯……很好!很好!”丰臣秀吉虽然并不相信德川家康这话是完全源自真心的,但毕竟他在口头上表示了支持,这已是足够了。于是,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微微笑了:“德川君不愧为我日本国的栋梁之臣,能始终如一地做到忧公忘私,难得!难得啊!你带头为诸位大名献身于西征朝鲜、大明之战做出了榜样,本关白感到十分高兴啊!” 前田利家、小早川隆景等其他大名见状,也只得纷纷应道:“我等誓死效忠关白大人,愿以德川将军为榜样,按时足额配齐兵马、战船、粮草。” 丰臣秀吉顿时心花怒放,哈哈笑道:“好!好!好!你们的尽忠为国之心,本关白都知道了。打下朝鲜、大明之后,本关白一定会裂土分封、重重有赏!” 说至此处,他忽然又如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向德川家康说道:“本关白深知德川公足智多谋、深通兵法,在此便将一个重任托付于你——请你及时为我日本武士‘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进击大明’好好谋划出一套征伐方略来,让本关白和诸位大名遵而行之!” “关白大人此语吓杀在下了!”德川家康一听,面色大变,急忙跪伏在席位上叩头惊道,“关白大人之谋略才智,实乃举世无双,家康岂敢在您面前献丑?” “这段时间里,本关白要忙着理清内政、招兵买马,实在是无暇分神啊!”丰臣秀吉摆了摆手,长长一叹,“德川君就为本关白分担这一点儿忧虑吧!本关白不胜感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丰臣秀吉决意侵朝(3) 第五节 丰臣秀吉决意侵朝(3) 德川家康推辞不掉,只得应允道:“既然关白大人这么说了,家康唯有鞠躬尽瘁了!” 丰臣秀吉抬眼看了看下面坐着的那些表情各异的大名们,沉吟了许久,才挥了挥手,吩咐道:“御前大会就这样结束了吧!除了丰臣秀次、宇喜多秀家、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和八条宫亲王殿下留下来之外,诸位大人请自便吧!” 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岛津久弘等大名一听丰臣秀吉这么说,便很知趣地纷纷起身垂手退了出去。 没多久,偌大的议事厅里,只剩下了丰臣秀吉和他刚才指定的那七个人。待得丰臣秀吉挥手让两侧的侍姬们也退下去之后,八条宫亲王便恭恭敬敬地从他身边的席位上站了起来,退坐到他的右手下方,俯首问道:“父亲大人有何明示?” 丰臣秀吉见八条宫亲王这个养子倒也懂得“人前是君臣,人后是父子”这个礼数,心底颇是受用。他急忙伸手虚扶了一下,道:“八条宫亲王多礼了!本关白担当不起啊!” “关白大人是孩儿的再生父亲,孩儿施再大的礼也是应当的,”八条宫亲王不敢抬头,只是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说道,“您一手扶起了在战乱之中摇摇欲倾的日本皇室,这一份恩情,天皇陛下和孩儿除了对您敬之若父之外,实在是无以为报啊!” 丰臣秀吉听了他这番话,久久地端坐在榻席上欲言却止,他抬眼又望向丰臣秀次、宇喜多秀家等其他养子,悠然说道:“冲着你们对为父的这一片纯孝之心,为父也要挺身而上,在这场西征大战中,为你们拼得万里江山来!” “父亲大人!”“关白大人!”……八条宫亲王、丰臣秀次、宇喜多秀家还有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人齐齐伏在榻席上跪了下去,一个个的眼眶里泛出了莹莹的泪光。 “为父今年五十五岁了……在这个能活到四十岁便算老年人的战乱年代,为父可算是‘老人中的老人’了……”丰臣秀吉抬起了头,望向议事厅那高高的屋顶,自顾自地喃喃说道,“在这垂暮之年,为父何尝不想躺下来好好休息一场?……可是,我日本国‘威加四海、总齐八荒’的大业还没实现啊!为父害怕万一有一天自己撒手西去之后,你们会仅仅满足于这日本国的区区六十六州,坐困海岛一隅,不思进取——那就真是辜负了天照大神对我日本子民的深宠厚爱了!” 听着丰臣秀吉这不无深情的表白,八条宫亲王、丰臣秀次、宇喜多秀家等人只是伏地不起,叩首无语。 “秀次!你抬起头来看看我!”丰臣秀吉静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 丰臣秀次听得养父蓦地点到了他的名,心头不禁一跳,急忙抬头仰面看向丰臣秀吉。 “秀次啊!你是为父膝下最为年长的孩儿,这么多年来陪着为父南征北战,吃了许多的苦,也历练出了许多的本事,”丰臣秀吉深切地盯着他,缓缓而道,“这一次西征朝鲜、大明,比在国内以前任何一场大战都更为惨烈……秀次啊!你要多多为为父分忧解难才是啊!” “父亲大人……”丰臣秀次顿首伏地,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禁不住开口嗫嚅道,“您为孩儿们开疆拓土这一片苦心,孩儿们自是感激不尽。但西征朝鲜、大明,那是何等艰险!孩儿就是到了此刻,仍然恳求您要慎思啊……” “你呀!到眼下这个时节了,竟还如此犹豫!”丰臣秀吉沉下了脸,将手一摆,止住了他的继续劝说,“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父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再多说了。再难再险,为父也要争取在有生之年亲自踏上大明皇宫的御座,实现我日本国千百年间历代英主雄君所不能企及的宏图伟业!哪怕为此粉身碎骨,为父也在所不惜!” “父亲大人……”丰臣秀次见到丰臣秀吉的决心如此坚定,只得闭住了口,叩首在地,不再多言。 “另外,为父要先向你们宣布一件事,”丰臣秀吉深沉地凝望着远方,缓缓说道,“三日之后,为父就要向天皇陛下辞去关白之位,同时转任‘太阁大臣’……你们不要惊讶,为父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从朝廷政事堆中抽出身来,一心一意投入西征大业中……” “关白大人怎可忍心轻弃天皇陛下而退居‘太阁大臣’之位?”八条宫亲王一听,不禁含泪说道,“关白大人要三思啊!” “没什么。八条宫亲王殿下,请你转告天皇陛下,”丰臣秀吉沉沉静静地说道,“我丰臣秀吉无论是进也罢,是退也罢,一切的良苦用心都是为了使我日本国能‘威扬四海、总齐八荒’,成为‘无敌之国’!请天皇陛下体念老臣这一片苦心而忍痛割舍了吧!”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跪伏在地的丰臣秀次,又道:“秀次担任老臣的副手有不少年头了,治国理民有章有法——老臣特意向陛下推荐他担任关白之职,则老臣在朝中也可谓是‘虽去犹在”了!” 正为劝谏西征之事失败而暗暗沮丧的丰臣秀次一听,只觉得万分意外,耳朵里“嗡”地一响,竟再也听不清丰臣秀吉往下说什么了…… 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父亲大人,终于让我接任关白之职了……终于让我接任关白之职了……”这个声音,淹没了他脑海里的所有想法……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宋风诊局(1) 第六节 宋风诊局(1) 松浦郡的“宋风诊局”是日本关西一带著名的民间诊所。这家“宋风诊局”的生意好,主要是由于诊局的主人许仪是一名中医高手,精通针灸和药膳之术,疗效神奇,令前来就诊的日本百姓无不满意。加上许仪一向乐善好施,卖的药又实惠,所以他的诊局门口常常是来者如云。 这一日下午,他见天色已晚,正准备吩咐弟子朱均旺去关门收局,却见一个青年武士略弯着腰,一步一步缓缓挪近了门口边。 “龟田君——平时都是你母亲生病了由你扶着来,今天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朱均旺站在门口一看,原来是诊局里的常客龟田小二。见到他弯腰驼背的样子,坐在店中医案后面的许仪亦是一惊:“龟田君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且过来让许某瞧一瞧。” 龟田小二伸手在后背上轻轻捶着腰,也不立刻答话,只是吃力地在朱均旺的搀扶下走上前来,倚着医案前的椅子坐下,声音沉闷地说道:“在下倒没得什么病。只是近日里忙着为关白大人修建名护屋城墙,好像在抬城砖时扭伤了腰——许医生,你开点儿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让在下敷一敷再看吧……” “哦?抬城砖时扭伤了?”许仪急忙从医案后面转了出来,走到龟田小二的身后,撩起他的衣裳,仔细察看了一下他背上的伤势,沉吟着说道,“你这伤并非一朝一夕所致,恐怕有了些日子吧?……唉!依许某之见,你的体质本属上乘……能让你累成这般的,必是极繁重的苦差事啊……” 许仪一边说着,一边退回医案后边坐下,提笔写了一张处方,交给朱均旺去抓药。同时,他从案头的一方红木药匣里取出一只青瓷小瓶来,倒出六粒朱红色的药丸,拿了一张干净的白纸包了,递给龟田小二说道:“这是原产我们大明国的‘虎骨麝香丸’,对治疗跌打损伤极有疗效的……你拿回去服用吧!” “这……这怎么使得?”龟田小二似是感动之极,连连用手推辞,“许医生,这药丸既是大明国原产,想来一定很珍贵吧?在下哪有米钱购买得起?谢谢了……” “不收你的米钱!”许仪呵呵一笑,挥了挥手,一脸的和蔼可亲,“我大明国人行事,一向是‘义利分明’、‘济人为本’。你家境困难,购药治病实属不易,这‘虎骨麝香丸’就当是许某送给你的了……” “许医生……许医生,您真是菩萨心肠啊!”龟田小二的眼眶里顿时浮起了晶亮的泪花,“在下的母亲这么多年来身患痼疾,常常到您这里问诊求医……您几乎每一次都减免了我们的药钱……算起来,您怕是为我们家省掉了近千石米钱……您……您真是在下的恩人啊!龟田小二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哪里……哪里……我中华儒宗孔子曾教导我们:‘仁者爱人。’许某虽是一介庸医,却也不敢忘了此语,”许仪听了,急忙拱手谦逊地答道,“龟田君,这是许某应该做的。你不必如此多礼。” “中华人氏果然是‘谦谦君子、仁者风范’啊……”龟田小二感慨万分地看着许仪和蔼的面容,“那大明国里像许医生这样高风亮节的人一定很多吧?” “那是当然,”许仪双目从店门口望出去,投向那遥远的西方,仿佛带着一丝深深的思念,悠悠说道,“许某的所作所为,在‘礼仪之邦’的大明国里,三岁童子亦能做到——这又何足称道?只可惜,当年一别故乡,至今已二十余年,不知何时才能重新踏上大明国的土地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宋风诊局(2) 第六节 宋风诊局(2) “噢……如您所说,这大明国也真不愧为‘礼仪之邦、鼎盛之国’了……”龟田小二也无限憧憬地举目遥望西方,喃喃说道,“可是,唉……也不知丰臣关白大人心底里怎么想的,却要‘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进击大明’!” “哦?许某近来也曾听到松浦郡里的僧人在大办法坛,宣扬要兴兵征伐朝鲜、大明……”许仪面色微微一变,却又迅速平静下来,若有所思地说道,“今天听到龟田君也这么说——看来,丰臣关白大人真是要发兵征伐大明国了?” “是啊!”龟田小二沉沉一叹,点了点头。 “这会不会是流言呢?丰臣关白大人最喜欢空嚷嚷了……”许仪按捺住心头的紧张,脸上仍是装着若无其事地说道,“他说了好多大话从来没兑现过……这一次喊什么‘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进击大明’,只怕又是他的梦话吧?” “嘘……噤声!”龟田小二做了个手势打断了许仪的话,瞧了瞧店门外四下无人,便探头凑到许仪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许医生日后千万不可在别人面前评说关白大人什么事了——万一被一些奸佞小人听到后举报上去,是要杀头的呀!” “这一次‘俯取朝鲜、进击大明’,他倒真的不是在只喊不做了。他是认了真的了。实不相瞒,让在下累得扭伤了腰肌的这座名护屋城池,就是为丰臣关白大人亲自坐镇指挥西征大业而修建的。还有个消息告诉你,听我们的首领大人小西大将说:关白大人连下了三道手令,让各位大名出兵出船限期集结出征呢!三四个月后就要向朝鲜、大明发兵宣战了……唉!我们在国内才刚刚休战了不到半年……又要被关白大人征调出去渡海远征朝鲜和你们的大明国……” 说到这里,龟田小二语气停顿了一下,仰脸看了看许仪,深深感慨道:“本来,许医生是我龟田家的恩人,和你同族同根的那些中华人氏应该也算是我龟田家的恩人。在下岂愿与他们为敌啊?!唉!真不知道丰臣关白大人是怎么想的,突然就逼着我们背井离乡踏上异域之地跋涉万里西征大明……只是这一去之后,我那可怜的老母亲又有谁来照顾她呢?……这件事,让我龟田小二一直是念兹在兹、难以释怀啊……” “唉!丰臣关白大人也真是……”许仪开口刚说了半句,忽然想起方才龟田小二的提醒,便又闭口打住了,在药案后面静了片刻,才悠悠说道,“算了,算了,事已如此,我们黎民百姓又能再说什么?大战将至,也唯有勉力自保了!龟田君……你放心——此番你若被征调离去,照顾你母亲的事儿,就搁在许某身上吧!她的米钱、药物,许某会及时派朱均旺给她送去的…… 朱均旺在一旁听到了,也微笑着点头说道:“就是就是!龟田君,你就不要为你母亲的事儿烦恼了……” “许医生这么说,不知让在下怎样报答才好呢?”龟田小二闻言,双眸中泪光莹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说道,“许医生,你们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我们日本人有句古话:‘志士报恩,在行而不在言。’——日后,许医生只要发一句话,我龟田小二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许仪急忙起身向他摆了摆手,“我们这所诊局先前也曾被那些无耻浪人骚扰过,若不是龟田君挺身而出仗义解围,许某又岂会有今日之余力来照顾你母亲?说起来,这也是龟田君平日里行善积德的报应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宋风诊局(3) 第六节 宋风诊局(3) “许医生这番话可就令在下无地自容了……”龟田小二伏在地上,只是连连叩头,“那些浪人不敢把您怎么样的……朱均旺兄弟的身手,当时在下曾见过,他们哪能在您手底下占得了便宜?在下当时拔刀相助,也实在是对他们的无耻言行看不下去了……没想到许医生却一直将这事儿挂在心上……” “呵呵呵……你就别再谦谢了……”许仪举步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又将朱均旺抓齐包好的药物递到了他手上,含笑说道,“扶危济困、助人为乐,本是我中华人氏的立身之本!你我平等相待、真诚相助,本就是分内之事,谈不上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且拿药回去好好调理自己的腰伤才是……” 龟田小二慢慢伸手接了许仪递来的药包,双目噙着泪光,深深地鞠了一躬,带着谢意转身而去。 许仪站在店门口处,目送着龟田小二走出了很远很远,方才折身缓缓走回店中。 他坐到药案后边的木榻上,面色一下凝重起来,静静地深思了许久。然后,他才轻声吩咐朱均旺道:“把店门关了,顺便看一看门外有没有什么闲杂人……” 朱均旺一愕:此时刚近黄昏,离关门收店还有些时间呢!但他看到许仪的面色,便不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急忙上前探头在门口处四下里探望了一番,见周围并无人影,这才紧紧关上了店门,转身回到许仪面前站住。 “均旺……”许仪抬眼深切地看了他许久,突然开口用汉语说话了,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低沉,“记得二十三年前,为师带着你随那批日本浪人乘船远来这日本松浦郡行医谋生时,你才刚满六岁……一转眼二十三年过去了,你今年也是二十九岁了,明年你就三十,该独立了……为师也有意放你出去悬壶坐诊……”说着,他语气蓦地一顿,沉沉又道:“为师本来还想好好为你庆祝一番,但现在看来怕是不成了……” “师父怎么说这样的话?”朱均旺大吃一惊,“您身体好好的,说什么‘成’呀‘不成’的……这让均旺听了很是惶恐啊!” “该来的终究要来……今天也到了该告诉你一切真相的时候了……”许仪喃喃自语着,站起身,慢慢地走到店中照壁挂着的那幅巨大的华佗画像前,他静默了片刻,忽然一伸手,将它掀了上去。 朱均旺一见之下,惊得张大了嘴几乎要脱口喊出声来:那张华佗画像背后还悬挂着一张微微发黄的画像,上面画着的是一位金盔银铠、持刀而立的汉人将军。他在画中虎目环睁、须髯如戟,睥睨之际威风凛凛,令人肃然起敬。 “戚大帅……”许仪站到那幅画像前,恭恭敬敬地抬脸仰望着,眸中闪起了点点泪花,声音也哽咽了,似有无限感慨地说道,“您真是料事如神啊……二十三年过去了,您的预言果然应验了……倭寇果然是狼子野心,又要对我大明朝下手了……许某真希望您还能活在世上,还能带着我和兄弟们奔赴海疆‘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倭寇血’啊!……” “师父……”朱均旺迟疑着说道,“您……您……” 许仪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望着画像,哽咽着流泪,没有立刻答话。半晌过后,他才渐渐平复了心情,却仍是一言不发。 在朱均旺惊疑交加的目光中,只见许仪忽然伸手解开了腰间丝绦,慢慢脱下了身上的白衫——在他健壮结实的肢体上,一道道伤痕深深长长、斑斑驳驳,令人触目惊心。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宋风诊局(4) 第六节 宋风诊局(4) “均旺……你先别吃惊……”许仪依然没有回头,仍是低沉地说道,“其实为师在二十三年前便是大明抗倭第一名将戚继光大帅手下的一员游击将军。二十三年前,大明朝福建、浙江一带的倭寇被戚大帅一举荡平、驱除净尽之后,他并没有对溃退回日本国的倭寇们放松警惕。那时他就预言:倘若日本国有朝一日内战平息,难免会有狂妄之徒野心骤发,纠集倭寇卷土重来犯我大明。为了及时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密令为师和其他数十名深通倭情的得力干将伪装成海盗、游商,随着溃退回去的倭虏半挟半揽地进入了日本国内。然后,为师等就潜伏下来,随时伺察倭情,若是发现他们对我们大明稍有异动,便要及时传送消息回国,让大明朝廷能‘防患于未然’……” 言至此处,许仪的语气顿了片刻,瞧了一眼正听得张口结舌的朱均旺,又道:“如今,丰臣秀吉这狗贼野心勃勃,蓄谋进犯我大明,大战已然难以避免。我大明实是不可不防啊!——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为师须得千方百计将这消息送回国内以备不测!可是,这里的形势波谲云诡,随时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为师又不敢轻易离去,生怕误了自己的伺察之责……唉……为师真是左右为难啊!……” “师父,您的意思徒儿已经懂了,”朱均旺听到这里,顿时从一片惊愕转回清醒中来,“师父这么多年来在日本为了我大明朝的安危而屈身隐忍,这一份苦心孤诣之精神,委实令徒儿敬佩不已!您经常教导徒儿要‘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如今我大明朝是‘山雨欲来’,您若有什么事需要徒儿做的,尽管吩咐吧!徒儿拼了这条小命也要圆满完成……” “很好!很好!”许仪听罢,无限欣慰地看着朱均旺,伸出手来在他肩头上拍了数下,高兴地说道,“均旺,你真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其他的话也就不多讲了!为师希望你能尽快收拾一下行装,明天以购买药材的名义乘船先到琉球国去,然后再从琉球国转乘商船赶回大明境内向朝廷报送倭寇即将来犯的消息……” 说着,许仪又转身到药案案头上那个红木匣中摸索片刻,拿出一块巴掌大的虎头铜牌来,递给了朱均旺:“到了大明的宁波港后,你立刻带上这块虎头铜牌到福建总兵衙门找游击将军吴惟忠和骆尚志,报上为师的姓名,他们都是为师在‘戚家军’中的刎颈之交……他们也知晓当年为师奉戚将军之密令潜入日本伺察倭情一事……只要你把为师的口信带到,剩下的一切事情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办了……” “师父尽管放心,徒儿一定不辱使命,”朱均旺伸手接过了那块锃亮的虎头铜牌,含泪看着师父,动情地说道,“不过,徒儿这一去之后,师父孤身一人留在狼窟,想来定是凶险万状,还望师父您要多多保重才是……” 许仪暗暗一咬牙,忍住了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脸上绽出淡淡的笑容,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傻徒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为师这一身武艺,只怕十几个倭贼也近不了身来!……倒是你这一路舟车劳顿、万里远航,才要时时谨慎啊!——你放心去吧!为师每天夜里都会在戚大帅的英灵前为你焚香祈祷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朝鲜国王寿诞(1) 第一节 朝鲜国王寿诞(1) 朝鲜的王宫,基本是仿照大明国的紫禁城修建的,但其中的各种殿宇规格、规模却相当于大明朝藩王府邸。然而,由于朝鲜又是与大明关系最为密切的一个藩国,在大明各大藩国中汉化最深,对明廷执礼最恭。所以,经大明成祖皇帝朱棣特别下诏批准:允许朝鲜国君在自己的金銮殿上配有一座雕饰五爪金龙的王椅,但体积要比大明紫禁城中的龙椅小许多。 对明成祖这一恩典,朝鲜历代国君自是感激不尽。他们平时便供着那龙椅不敢入座,只有每逢盛会大典之时,他们才会登上金銮殿的龙椅,召集百僚、宣诏发令,以示本国的赫赫威仪。 这一日,朝鲜王宫的金銮殿上,忽然没了往日的静穆凝重,竟是歌姬如云、酒筵铺陈,一派热闹非凡的气象。 原来,今天是朝鲜国君李昖的四十岁生日。一向喜好繁华、热闹的他,突然狂兴大发,竟在金銮殿上大办宫筵,与文武百僚同乐共娱。一些恪守礼法的老臣认为他此举有失体统,上奏劝他不住,只得由他去了。 席间,朝鲜内阁领议政柳成龙恭恭敬敬举起手中玉杯,率文武群僚祝道:“臣等恭祝大王与天同寿、安享永乐!” “好!好!好!众卿不必多礼。”李昖坐在那张纯金龙椅上,胖胖的圆脸笑意盈盈。他也不起身,一举金杯正欲欢喜答谢,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忆起刚才群僚的祝词当中有“永乐”二字,急忙放下了金杯,走下龙椅,俯身便向西方拜倒——原来柳成龙在无意中提到了朝鲜宗主国明成祖朱棣的年号,这是对宗主国大明的不敬。而李昖急忙向大明国的北京方向拜倒,则是以自己虔诚礼敬来弥补刚才众僚犯讳的失礼之处。 见到本国大王这般举动,柳成龙一愕之余,立刻醒悟过来,急忙率领群僚离席纷纷向西而拜,战战兢兢地说道:“臣等愚鲁无知,冒犯了大明天朝上国先帝的年号,实在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李昖君臣等人向西行过三拜九叩大礼之后,这才心有余悸地纷纷平身。李昖抬眼看了看柳成龙,惊魂未定地说道:“柳爱卿,今后你谈吐措词之际,须得多加留意才是!倘若大明天朝上国闻知今日此等失敬之事,一纸御诏斥责下来,那可如何是好?本王听说当今的大明皇帝陛下春秋正茂,刚正明决,驭下甚严——只怕他一怒之下,遣使来问,本王也回护不了柳爱卿你了……” “是!是!是!大王训斥得是!愚臣日后再也不敢造次了!”柳成龙伸手抹了一下额上的冷汗,起身急忙和文武群臣一道退回坐席边跪下。 李昖站在王座前静了片刻,稳住了自己的心神,轻轻咳嗽一声,然后走回到王筵上坐了下来。 “你们也入席吧!”他向跪伏在席位边上的群臣吩咐了一声,径自提起了银箸,便欲用膳。这时,忽听到殿外宦官扬声禀道:“本国抚倭正使黄允吉、抚倭副使金诚一,现在殿外守候,急速请求大王赐见。” “黄爱卿和金爱卿回来了?”李昖听了,正伸向那盘“五香爆炒肝”的银箸顿时停在了空中,沉吟一下,道,“速速召他二人上殿觐见。” 这黄允吉、金诚一是李昖日前以邻国使臣的身份专门派往日本国祝贺丰臣秀吉“肃清四方、一统扶桑”的。当然,在明面上,金允吉、金诚一是前去祝贺的;在暗地里,李昖却是让他俩打探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对待朝鲜的态度的。他久闻丰臣秀吉深怀异志,若不先行派人予以暗查摸清实情,心中无底又岂能随机应变?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朝鲜国王寿诞(2) 第一节 朝鲜国王寿诞(2) 殿门,只见黄允吉、金诚一二人面无人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奔到王筵之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似是累得筋疲力尽,一个劲儿地摇头吐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歇一歇……歇一歇再说吧!”李昖见他二人这等模样,岂好意思再加催问?只得挥手让两名宫女各自端了一杯温茶给黄、金二人递了过去。 黄、金二人叩头谢过,仰起身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咕嘟咕嘟”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静息片刻,这才平复了心情,跪正了姿态,准备开口奏事了。 正使黄允吉咳嗽了一声,语气中仍掩不住激烈的惊慌和激愤,急促地说道:“大王,倭国关白丰臣秀吉野心勃发,‘狮子大开口’,竟然想要侵吞我朝鲜三千里江山了!” 此语一出,大殿之上顿时一片死寂,连那些翩翩起舞不问国事的朝鲜歌姬们也立刻停住了动作,木然而立。大殿两侧奏乐的乐师们也放下手中的乐器,一个个瞠目结舌地看着李昖,不敢再演奏下去了。 在生日大宴上骤闻这等祸事,李昖再也无心娱乐了,将手中的银箸“啪”地一丢,沉着脸向外挥了挥手。歌姬、乐师们急忙知趣地匆匆退了下去。 金銮殿上的空气就像一下凝固了似的沉闷起来。 许久,许久,才听到李昖有些有气无力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团沉闷:“黄爱卿!他莫非是在虚言恫吓尔等?他是不是嫌本国送给他的贺礼太少了?本王这一次送给他的是十八株珊瑚树、六斗夜明珠和五张皮——件件都是稀世珍宝,价值也等同于我们奉送给大明天朝的贡品了……他难道还不知足?” 听了李昖这么说,黄允吉和金诚一二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李昖自顾自在王座上喃喃说着,却又不敢出声打断了他,只得耐住性子默默地听着。 “算了!算了!想那倭国不过是蛮夷之邦,本王也不和他们计较了……柳爱卿,你待会儿下去再备一份厚礼,派一个口齿伶俐、官职在二品以上的大臣,择日急赴倭国与他们说和,不可激起事变!”李昖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对柳成龙吩咐道,“黄允吉、金诚一办事不力,不能为本王调和外夷关系,暂且退下去听候发落……” “冤枉啊!冤枉啊!”黄允吉和金诚一听了,惊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齐声喊道,“倭虏实乃狼子野心,不噬我朝鲜入腹而决不罢休……无论大王再送多少的珍品厚礼,丰臣秀吉那狗贼都会跨过海峡直扑过来啊!……” 大殿之上一下沉沉地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俩嘶哑而凄厉的呼喊在大殿上空久久回响着。 “你们有何证据能切实证明倭国一定会来侵犯我朝鲜?”过了许久,柳成龙终于开口打破了殿上的沉默。他到底阅历丰富,性格也要沉稳一些,挥手止住黄、金二人的嘶声呼喊,缓缓说道:“两国交战,兹事体大,容不得你俩在此虚声鼓噪!” “柳……柳大人,臣等岂敢虚声鼓噪、扰乱君心?大……大王,丰臣秀吉托臣等二人给您送了一封信来……”黄允吉不顾自己的脑门被磕出了一颗颗血珠,双手托起一封黄色绢函,膝行着呈上前来,“大王只要看过这封信,一切就会明白了……” 柳成龙从王筵右首席位上站起,接过了丰臣秀吉那封黄绢信函,急忙捧给了李昖。 李昖的心跳得“咚咚”直响,将那封黄绢信函握在手中,竟似握着一块灼热的赤炭一样,脸色铁青。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朝鲜国王寿诞(3) 第一节 朝鲜国王寿诞(3) 他定了定心神,缓缓吁了一长口气,然后将信函慢慢拆开,认认真真阅了起来: 日本国关白丰臣秀吉致书朝鲜国王阁下: 雁书薰读,舒卷再三,多谢贵国美意。我日本国虽拥六十六州之地,比年各藩林立,乱朝纲、废礼法、不奉天皇久矣。故吾奋志投袂,三四年之间,伐叛臣、削逆藩,声威播及异域远岛,终于厎定全国,天下太平。 吾深夜扪心自思:竟有何德能成此大业?忆及吾当年托胎之时,吾母梦见赤日飞入怀中。相士据此断曰:“此儿系日神之子,故世上凡日光照临之处,无不归其掌握。待其成年之后,威震四海、权倾八荒,宇内唾手可得也。”吾有此等天赋异禀,何敌不可灭?何功不可建?何事不可为? 吾一念及此,遂生鹰扬之志,岂能郁郁乎久居海隅之国?所以,吾不惜以年过半百之身,不顾国家之隔、山海之遥,乘势长驱直入大明国,易吾朝之风俗于其千百余州,施吾仁政以化育其民直至亿万年。 尔国既已闻风来朝,吾心嘉之,特赐尔等为我日本国属下大藩,优礼以待。尔等自接吾书函之日起,便须厉兵秣马、织衣修甲,助吾日本武士饮马海滨、征服大明!若有怠慢,吾当执四尺青锋兴师问罪! 读着读着,饶是一向生性懦弱的李昖,竟也不禁气得“咯咯”咬牙,涨红了脸。他突然一下发作起来,“哗啦”一下将丰臣秀吉的那封黄绢信函摔在地上,失声怒喝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丰臣秀吉这狗贼欺人太甚!” “大王息怒!”柳成龙一见,急忙带领文武群臣齐齐跪下泣请不已,“主辱臣死——倭虏欺我大王,臣等誓与倭虏永不两立!” “卿等平身!”李昖在殿上急速踱了好几圈,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抬手指了指被自己摔在地上的那封黄绢信函,愤愤地说道,“卿等看一看那封信函内容……便知本王今日为何愤怒失态了……” 柳成龙闻言,急忙上前拾起了那封信函,展开一看,也是气得直吹胡子!他跺了跺脚,正欲开口大骂,见到将军李溢、申立二人探过头来也想看看这封信函,便忍住怒气把信递给了他们。 李溢、申立把头凑在一起,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亦是怒不可遏:“这倭虏实在是狂悖之极!臣等愿意竭尽全力以报大王所受之辱!” 柳成龙从他二个手中拿过那信,沉吟片刻,便将它传给在座的各位大臣一一看了。大臣们个个捶胸顿足,激愤不已。 李昖看到文武大臣们群情激愤的样子,在心底里十分满意,他静了静心神,缓缓说道:“难得众位爱卿如此忠心护国!本王很是高兴。丰臣秀吉不过是一狂妄小儿耳!蛮夷之徒,不足与讲礼法。依本王之见,还是由柳爱卿选一位能说会道的大臣,携重礼重返日本与他修和。 “另外,我朝鲜乃大明天朝的‘附藩’,也不是丰臣秀吉胆敢轻易侵犯的。礼曹柳梦鼎爱卿,你今日便携这封丰臣秀吉写来的信函,速速奔赴大明天朝的北京,面见大明皇帝陛下陈情备倭。 “还有,李溢将军、申立将军,从明日起便奉本王诏令前往釜山、东莱、庆州等地整兵积粮,以防不测。” “臣等领命。”柳梦鼎、李溢、申立等人急忙离席跪答道。 “臣有一事要奏,”却见礼曹尚书申朝平也出席跪奏道,“大王,今年为各位王子殿下择嫔立妃而开展的‘秀女擢选盛会’还如期举办吗?微臣恭请大王示下。” “你这个申朝平……到了这等紧要关头你来提这事干什么?”柳成龙一听,便不禁沉下了脸,“如今本国大敌当前,危在旦夕——朝廷岂有余力去办这‘秀女擢选盛会’?”说罢,又转身向李昖奏道:“依微臣之见,此事唯有恳请大王暂停不办以安民心了!” “这……这个……”李昖犹豫一下,慢慢站起身来,负手在背,踱了数步,还是开口说道,“倭寇尚且远在海疆之外,还不能算是迫在眉睫……倘若本王为防万一便停办‘秀女擢选盛会’,反而会为倭寇所笑——他们认为本王倒是真的怕了他们!我朝鲜国倚有大明天朝为恃,谅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的! “为显示我朝鲜国雍容宏大、镇静沉实的升平气象,本王决定:今年的‘秀女擢选盛会’如期举办,不容怠缓!” “大王……大王……”柳成龙伏在地上叩头劝道,“据微臣自全罗道水师节度使李舜臣那里得到的军情急报:倭虏这几个月来,天天都有贼船出没我朝鲜海域,似在刺探军情,居心险恶呀!只怕丰臣秀吉所言的‘饮马海滨、扬威域外、征服大明’之事决非停留在一纸空文之上而不见行动啊!倭寇离我朝鲜太近,朝发而夕至……我等若不时时小心、全力防备,只怕届时难免会有噬脐之悔啊!” “柳爱卿不可自乱方寸,”李昖缓缓说道,“本王心意已定,无须再变。依本王之见,一则有本王派出使臣奉上重金厚礼以示殷勤,二则又有我朝鲜国依恃的大明天朝在我们身后屹立如山——丰臣秀吉暂时还是不敢逞凶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节 明廷惊变(1) 第二节 明廷惊变(1) 大明万历十九年(1591)的八月,虽已是初秋,天气却仍是十分酷热。太阳火辣辣的,炙烤得北京满城街道两旁杨柳丛中蝉鸣吱吱。 明朝的兵部堂院掩映在一片绿云似的树荫之中,隔开了阳光的灼射,显得凉幽幽、静悄悄的,倒成了一个清净凉爽的佳处。 此刻,兵部右侍郎宋应昌坐在佥事房内,一边悠然自在地呷着清茶,一边漫不经心地浏览各方军镇送来的文函。和往常一样,这些公函大都还是离不开索粮、索饷的老套路。不管他们在文字上做得何等“弯弯绕绕”、“遮遮掩掩”,一篇篇文牍“曲径通幽”的最终目的,仍然不外乎想从国库中多要些银两来借机“揩油”罢了。宋应昌看在眼里,只是连连冷笑:国库如今虽也有些“底子”,但那可是当年内阁首辅张居正拼着文武百官的百般叱骂一文一厘地省下来的,是用来应付国中不测之变的,哪里是各方藩镇想要就要得去的?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伸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函拂到书案一边去。“哗”的一声,却见底下一份盖着火漆封印、粘着七寸白翎的八百里快骑急函映入了他眼帘! 宋应昌面色一紧,急忙搁下手中托着的茶盏,抓过那急函拆开一看,顿时一下惊住了: 臣福建巡抚赵参鲁紧急呈文如下: 近日,据琉球国尚宁遣使来报:倭国诸酋数月来于琉球国内广购木材、火药,并在各港与西夷奸商频频接洽,购有火铳、枪炮等甚多军械。依尚宁之见,倭酋此举大是可疑。 更有数日前,本省游击将军吴惟忠、骆尚志携一曾寓居倭境之青年朱均旺来禀:其人奉前蓟镇总兵戚继光麾下遣倭密使许仪之命,万里越洋,归国送讯,声称倭国关白丰臣秀吉于松浦郡修建名护屋城郭,屯兵积粮,修整兵械,耀武扬威,妄图伺机进犯朝鲜、大明。 臣等反复核验,以为琉球国尚宁及朱均旺所言不虚——倭寇确有跳梁狂逞之心,不可不防。兹事体大,臣等不敢滞留,以八百里快骑火速呈报,拟请兵部与内阁疾送陛下裁夺。 宋应昌看罢,又惊又怒,不敢耽搁,急忙拿起这封八百里快骑加急呈文,往兵部尚书石星的审签房匆匆而来。 没料到他刚奔至审签房门口,却见一位宫中的内侍正在里边向石星传达口谕:“陛下有旨,朝鲜国使臣柳梦鼎入宫禀报要事,涉及藩务事宜,急宣石星、宋应昌二人速速进宫会商。” 宋应昌急忙跪在门边,和石星一道接了旨,不敢稍事停留,跟在那名内侍后面,出了堂院,在门口等着坐轿。趁着这个空当,宋应昌将手中赵参鲁的八百里快骑加急呈文递给了石星。 石星见他神情异常紧张,自是懂得这份呈文非常重要,便一把拿在手中,进了乘轿坐下,细细看了起来。 一看之下,石星也是面色骤变,掀开轿帘,吩咐外边的轿夫道:“快!快!本部堂有要事进宫面呈圣上!你们不可耽误!” 轿夫们听这位老爷风风火火地催得甚急,抬着坐轿,一个个连忙运步如飞,向前一溜烟儿似的奔去了。 紫光阁里的那尊八宝嵌珠镶玉金猊香炉内,缕缕香烟袅袅上升,在半空中飘荡成千姿百态。 今年刚满三十岁的大明皇帝朱翊钧此刻正肃然端坐在龙椅上。他双手撑着御案,蹙着两道浓眉,圆圆胖胖的脸庞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云,嘴唇也抿得紧紧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节 明廷惊变(2) 第二节 明廷惊变(2) 他一双黑亮亮的大眼里射出灼灼逼人的精芒来,只是定定地投注在御案上一份绢帛制成的奏稿上——那正是从朝鲜呈上来的那封丰臣秀吉恫吓信的汉文译稿。 他对面两侧的杌子上分别坐着内阁首辅赵志皋、许国、张位等人。面前的水墨色大理石地板上,却跪着朝鲜使臣柳梦鼎。 “石星和宋应昌怎么还没到呢?”朱翊钧沉沉地说道。 “陛……陛下……请稍候片刻,他俩应该已经在赶往宫中的路上了,”躬身站在紫光阁门口处的秉笔太监陈矩急忙向里边恭声应道,“奴才这就派人再去催一催……” 他话犹未了,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走近,只见石星和宋应昌的身影一闪而入,双双拜倒在地,顾不得擦去满额的汗珠,齐声道:“臣等接诏来迟,请陛下恕罪。” 朱翊钧面无表情,挥了挥左手,让他俩平了身。然后,他一语不发,用左手手指隔空点了一点御案上那份丰臣秀吉恫吓信的汉文译稿。陈矩会意,趋步上前将它拿去交给石星、宋应昌传阅。 石星、宋应昌二人细细看罢那份译稿,俱是大吃一惊,愕然对视了一下:皇上对这倭虏来犯的消息真是知晓得好快! “你们兵部是专管封疆军务的。朕现在想知道:朝鲜藩国送来的这个消息,你们可曾有所察知?”朱翊钧冷冷地开口了,“倭贼们是不是已经在磨刀霍霍、蠢蠢欲动了?又或许只是丰……丰臣秀吉这个倭酋一个人在‘狂犬吠日’而已?” “陛……陛下!关于倭酋丰臣秀吉妄图犯我大明之事,臣等已有察觉,正欲入宫面禀陛下……”石星听到朱翊钧问得犀利,急忙一步跨出,跪倒在地,双手捧着赵参鲁的那封八百里快骑急函呈上,颤声说道,“这是福建巡抚赵参鲁送来的倭情急报,恭请陛下阅示……” “哦?福建省和你们兵部的耳目竟有这等灵通?”朱翊钧颇感意外地瞅了石星一眼,一边从转递过来的陈矩手中接过了那份八百里快骑急函,一边不无嘲讽地说道,“如此看来,那些御史、言宦们弹劾你们兵部里的人大多是‘尸位素餐’,倒是有些错了……” 石星脸上倏地一下红了,却不敢答话,只是垂着头默不作声。 朱翊钧细细看完了那份八百里快骑急函,微微闭目凝思了片刻,方才睁眼开口说道:“依赵参鲁来报,这倭酋丰臣秀吉当真是在蠢蠢欲动了!哼!西汉名将陈汤有云:“敢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我大明连当年一代巨枭铁木真创下的赫赫蒙元都能一举扫灭,又何俱他只有区区一掌之地的扶桑岛国?他丰臣秀吉倘若胆敢来犯,朕必让他有来无回!” “陛下英明神武,威震万里,臣等敬服。”赵志皋等内阁辅臣一听,急忙个个起身拜倒,山呼万岁。 柳梦鼎听到朱翊钧这等豪言壮语,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在地板上连连叩头,泣道:“陛下如此神勇盖世、恩及海外,我朝鲜藩国君臣上下感激涕零,永世不忘天朝上国的大恩大德。” 听了他这番陈词,石星和宋应昌都是心头一跳,互视一眼,甚是惊讶:这朝鲜使臣当真是精明圆滑得很,借着陛下的话头立刻便拽到了保卫他们朝鲜国的角度上去了!陛下可是说“倭寇来犯我大明朝”才出兵让他们有来无回,可没有讲“倭寇来犯朝鲜属国”也会发兵相助啊! 这时,朱翊钧似是尚未觉察出由于自己年轻口快一时被柳梦鼎抓了个“话柄”去,看着他伏在地下一副感激异常的模样,也不禁有些恻然。他挥了挥手,吩咐陈矩将柳梦鼎扶了起来,缓缓说道:“柳卿且回朝鲜告诉你们大王:我大明天朝虽不会坐视尔等遭到倭寇侵犯,但尔等切不可以此为恃,忘了固本自强之道。依朕之见,倭寇虎视眈眈,伺机发难,只在这数月之间耳!尔等若不谨慎提防、小心戒备,只怕届时措手不及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节 明廷惊变(3) 第二节 明廷惊变(3) “微臣谨记陛下圣训。回到朝鲜之后,必定将陛下圣训一字不漏地转呈本国大王。”柳梦鼎听得连连点头。 “扶他下去休息吧……”朱翊钧觑见柳梦鼎已是累得声嘶力竭,便不再让他待在紫光阁里苦撑,吩咐陈矩从阁外唤来几个内侍把他扶了出去。 闻听柳梦鼎有些踉跄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朱翊钧那刚毅沉着的表情一瞬间便崩裂开来,露出了深深的忧色。 他抬眼看了看赵志皋、石星、宋应昌等人,声音低沉了下来,慢慢说道:“朕刚才是为了稳住他们朝鲜藩国君臣的心,才不得已而故作雄豪之语……唉……身为他们的宗主之国,朕不能损了皇皇天朝的威风啊!” “陛下既作这等雄豪之语,想那朝鲜藩国上下必会据此而有恃无恐,反倒会不加警惕、文恬武嬉……只怕他日难免‘移祸辽东’!”内阁次辅许国素来以刚直忠正闻名于朝,面对朱翊钧也是直言不讳。 朱翊钧听了,面色一沉,端坐在龙椅之上,并不答话。 “是啊!陛下,昨日内阁又收到了陕西巡抚党馨和宁夏镇总兵张惟忠联名写来的密函,”内阁第三辅臣张位也禁不住忧心忡忡地奏道,“他们声称宁夏镇副总兵哱拜与其子哱承恩近来与鞑靼胡虏勾结日深,似有借夷作乱之逆谋……陛下不可不防啊!” “这个事情,朕安排在宁夏镇的锦衣卫密探早已呈报上来了。石星、宋应昌,你们兵部也速速下去暗查一番,及时在陕西境内布兵设备,以防不测!古语讲:‘欲攘外,必先安内。’眼下我大明朝东北有倭虏潜伏之患,西北又有哱拜父子包藏祸心……倘若二虏同时兴兵作乱,我大明将面临两线作战啊……”朱翊钧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沉吟片刻,终于袍袖一挥,加重了语气肃然道,“看来,宁夏哱拜之事不能久拖……兵部下去后先拟一道调令,将哱拜转任到沈阳城协助蓟辽总督顾养谦备倭筹战……他若是拒不奉诏,便由朝廷下诏公示其犯上抗旨之罪状,立即发兵征剿,不留后患!” 听到朱翊钧当即便决定以铁腕手段对付哱拜父子,石星不禁吃了一惊:这位青年天子当真是刚毅异常,做事如此咄咄逼人,却不知他胸中究竟有何成熟方略?他虽是心中惊疑不定,但这时在紫光阁内,当着朱翊钧的面,也只得俯下身去,便欲应声领旨。 “陛下,依老臣之见,此刻不宜对哱拜骤施狠着啊!‘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削寇平乱的上上之策……”年满七旬的赵志皋终于按捺不住,颤颤地斜身离了杌子,跪下奏道,“况且哱拜在西疆一带经营多年,势力深厚,只怕我大明天兵仓促之际也难获全胜啊!不如赐他厚币、牛羊、绸缎,多方笼络于他,而不可将他逼得‘狗急跳墙’……” “赵阁老此言差矣!”宋应昌一听,急忙挺身站出,向朱翊钧躬伏着奏道,“哱拜包藏祸心,实非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所能笼络得了的。若不及时加以征剿,则他日潜伏构乱之患发愈缓而势愈骤;若是及时施以征剿,则他日潜伏构乱之患发愈早而势愈弱。此事,还请阁老详思。” “这……”赵志皋没料到身居从二品的宋应昌竟会公然在内阁御前会议上出言反对他的意见,不禁迟疑一下,有些恼怒地盯了宋应昌一眼,开口便欲驳斥。 朱翊钧却似对宋应昌的话十分满意,微一抬手止住赵志皋,接过话来便道:“宋爱卿所言甚是。石爱卿,你们兵部在哱拜一事上,就按照朕刚才的口谕去办吧!记住——要‘见机而作,不俟终日’!” “臣等遵旨。”石星和宋应昌急忙跪答。 朱翊钧这时才似觉得朝务已毕,微微打了个哈欠,正欲开口让他们退下,不料许国忽然跪到御案之前奏道:“陛下,老臣有要事欲奏。” “许爱卿请讲。”朱翊钧见他满面涨红,须发俱动,似是心情激动得很,不由得有些诧异。 “王恭妃所生之皇长子常洛,已年满九岁。臣等恭请陛下及时下诏册立其为东宫太子,以早正其位、早安国本。”果然许国一开口,讲的便是震惊全场的大事。他此语一出,紫光阁内顿时一片沉寂。 朱翊钧坐在龙椅之上,立时面现不悦之色。他静默了片刻,站起身来袍袖一拂,冷冷说道:“此事容后再议,朕今日有些乏了,卿等自退吧!” 他就在拂袖欲去之际,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伸手拿起放在御案上那封赵参鲁写来的八百里快骑急报,重新翻开看了看,对石星肃然吩咐道:“哦……朕差点儿忘了:赵参鲁这本折子上提到的那个青年朱均旺,能够不远万里漂洋过海,历经艰险返回我大明报送倭情——这份精神,也实在是难能可贵了!你们兵部下去之后要重重嘉赏他——留着他这么一个深通倭情的人,日后未必没有用处。” 话说至此,他又抬起眼来,从阁楼的雕花窗户望了出去,目光深深投注在那遥远的东方,缓缓说道:“另外,你让赵参鲁带信给琉球国尚宁,让他及时派人与戚继光先前派出的那个遣倭密使许仪联系,就说:让他多加小心、谨慎自保,同时又要对倭情多加留意,及时搜集送回。待有朝一日平倭成功之后,朕要给他封爵赐赏!”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节 朱翊钧与郑贵妃(1) 第三节 朱翊钧与郑贵妃(1) 皇宫的御花园里,叠着嵯峨的怪石,种着一簇簇的奇花异卉。草坪上,两只天竺进贡来的孔雀正展开了屏翎争奇斗艳。一溜儿的桂花树下吊着各色笼子,里边的珍禽异鸟们正一声接一声地浅唱低吟着。 朱翊钧负着双手,正慢慢地在花间小道上散着步。太医们说了,他近来身体有些发胖,若不多多走动走动,难免会有膏粱之疾。朱翊钧听取了他们的建议,每天都要抽出半个时辰到宫中的花苑林廊里散心漫步。 虽说是在散步,但朱翊钧此刻的心情却并不平静。一想到自己刚才在紫光阁里拍板决定对宁夏哱拜、扶桑丰臣秀吉两个贼酋动武,他的心中便是激荡不已,竟忍不住脱口吟出了苏东坡的那首名词《江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在他扬声高吟之际,顿感胸中豪气顿生,仿佛自己也和数百年前的那位苏大学士一样“左牵黄,右擎苍”,纵马引弓奔驰在西北的茫茫沙场之上! “陛下好兴致啊!”一个温婉动听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朱翊钧急忙回头一看,原来竟是郑贵妃。他的脸上立刻浮起了一片灿烂的笑意。 这郑贵妃二十六七岁,生得窈窕大方、体态秀逸,尤其是眉棱间于端庄沉静之中透着一股隐隐的清灵之气,宛若冰峰腊梅一般高洁明艳,只是让人觉得有些不敢接近。她见朱翊钧回过头来,便袅袅婷婷地施了一礼,柔声道:“臣妾打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朱翊钧哈哈一笑,道:“爱妃何时竟也变得这般多礼了?平身,平身。朕有要事和你谈一谈。” 郑贵妃是大明皇宫中唯一一个可以不经通禀便能直接见到朱翊钧的妃嫔。宫中的内侍和宫女们都知道,这是因为朱翊钧太过宠爱她了,以致祖宗家法都被这位青年天子抛到了脑后。而郑贵妃七年前便与朱翊钧互有肺腑之交,多年来宠爱不衰,早已视朱翊钧的恩遇为平常,听了他的吩咐,便站起身来,离他二尺开外立定,静听他的发话。 “朕今日在紫光阁里向藩国使臣和内阁、兵部大臣们议定了两件大事……”朱翊钧便将自己决定东平倭虏、西剿哱拜之事细细说给了郑贵妃听。 郑贵妃静静地听完了朱翊钧的话,歪着脑袋,沉思了片刻,伸手指了指脚下的花间小道,轻轻说道:“陛下,请和臣妾一道边走边谈,好吗?” 朱翊钧“嗯”了一声,便陪同郑贵妃沿着铺满了七彩卵石的花园小道慢慢向前踱去。 “陛下的英明神武,臣妾实在敬佩,”郑贵妃缓缓前行了数步,转过身来,一脸真诚地对朱翊钧说道,“大明能有您这样的英主贤君,实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 “溢美之词、溢美之词啊!”朱翊钧呵呵一笑,连连摆手说道,“朕哪里当得起?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溢美之词,在爱妃口中说出来,朕都会觉得心花怒放……但是,今天在没有预先准备的情况下,朕就决定了‘东平倭虏,西剿哱拜’的两件大事……不瞒爱妃呀!朕的心里还是颇有几分忐忑的……” “是啊!请恕臣妾直言:臣妾也觉得陛下当着朝鲜藩国使臣的面许诺帮助他们‘东平倭虏’有些轻率了!”郑贵妃略略拿眼瞟了一下朱翊钧,也是毫不隐讳地说道,“陛下不应该让他们对我大明朝的支援怀有太多的侥幸和依赖之心……”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节 朱翊钧与郑贵妃(2) 第三节 朱翊钧与郑贵妃(2) “这……”朱翊钧身形一定,面色一滞,停住了脚步,缓缓说道,“你当时没有在场看到那幕情形:一是倭酋丰臣秀吉的书信言辞之间太过狂悖无礼了,二是朝鲜藩国使臣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哭诉的可怜样儿……朕心一软,就允了……” “陛下天性仁厚,不愧有明君之风,”郑贵妃微微含笑,抬眼正视着朱翊钧,深深赞道,“臣妾最敬服您的就是这一点。” 被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么夸赞,朱翊钧的脸颊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他感到自己的心仿佛在半空中猛地虚荡了一下,似乎有些飘飘然起来。 然而,这样的感觉只是在他心底一掠而过。他一瞬间便定住了心神,恢复了平静。 沉默了片刻,朱翊钧才悠悠说道:“爱妃一向博学多才,深明经史,今日可有什么诤言裨益于朕的吗?” “朝中自有赵阁老、许阁老、石尚书、宋侍郎等重臣辅弼,”郑贵妃急忙辞谢道,“臣妾焉敢坏了宫中‘妇人不得干政’的祖训来越矩进言呢?” “这有什么?太祖高皇帝还有孝慈高皇后时时拾遗补阙呢!”朱翊钧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道,“爱妃有何建言,但讲无妨!” “其实要想打消朝鲜藩国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不思自立的心态,并不是没有办法,”郑贵妃玉容一敛,静思片刻,正色说道,“陛下若真是对倭虏来犯有所警惕,本应该派出一名智勇双全的大臣驻入朝鲜担任监军,及时帮助他们整顿军务、操练兵马以抗倭虏才是!而不能仅仅是一番口谕训示其自强保国之后便撒手不理了……” “你……你……”朱翊钧没料到郑贵妃年纪轻轻,竟有这等明智果断的见识,倒是大吃一惊,心道:可惜这郑贵妃身为弱质女流,倘若她是须眉之辈,只怕那些衮衮诸公的器识也难望其项背。唉!她虽有这等贤才,却因时运不济,也只得滞留于贵妃之位,终难“母仪天下、总领六宫”啊! 一想到这里,朱翊钧在心底便深深叹了口气。他抑制住自己心情的浮动,将思绪拽回到郑贵妃刚才所讲的那番话上,细细思忖了起来。 “怎么?臣妾刚才的话讲得有些不妥吗?”郑贵妃见朱翊钧沉吟不语,不由得微一蹙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道。 “没有……没有……”朱翊钧急忙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肃然说道,“爱妃此言甚是。不过,我大明朝虽为宗主之国,素来极少插手藩邦内部事务,以示宽仁。况且,朕亦久闻朝鲜藩国朋党交争、内乱难弭,只怕贸然派遣监军大臣入驻,反会引来诸多事端……再说,朝鲜藩国自身也未提出申请天朝大臣协助抗倭之要求,朕纵是万乘之尊、四海之主,岂能执意强加于人?你这番建议,朕先缓过一阵子再看吧!——朝鲜藩国总不至于‘全无根基、一击即溃’吧?” 郑贵妃静静地听罢,在心底里思忖了片刻,却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臣妾听陛下这么一讲,觉得还是您想得周全!唉……罢了,罢了!陛下既是来这御花园里散心,就不必再过于劳神苦思了!先到‘小天湖’那边观鱼戏水,休憩一下如何?” “好吧!”朱翊钧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下来,仍是背着双手慢慢向前踱了过去。没走几步,他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向郑贵妃说道:“对了!你记得要提醒一下内务府——明年将会有两场硬仗要打,从今日起,内务府里的开支一律从简!首先便从节约朕的膳食和衣饰做起……” “陛下!”郑贵妃却蓦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隐隐的嗔意,“您又忘了:臣妾只是一介妃嫔,恭妃娘娘有位有德、居宫在前,似乎还轮不到臣妾来指令内务府啊!” “哦……”朱翊钧一怔,圆胖的面庞上慢慢泛起了一缕窘意。他避开了郑贵妃幽幽的目光,将自己的眼神投在了鞋尖上,低声说道:“朕待会儿吩咐陈矩传旨给内务府去办这件事……” 是啊!朱翊钧在心中暗想:恭妃只因生了皇长子,就在名分上似乎顺理成章地被人看成了未来的皇后、未来的“六宫之主”——尽管她的才德远远不及“母仪天下”的标准。然而,郑贵妃再有贤德,再有才略,再有自己宠爱,她也只能屈居于妃嫔之位,始终不能公开站到六宫之首的位置上协助自己打理内外事务。一念及此,他也只得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当下无言无语,和同样也是心事重重的郑贵妃一道闷闷地往“小天湖”那边踱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丰臣秀吉西征方略(1) 第四节 丰臣秀吉西征方略(1) 站在名护屋城楼尖阁顶的窗户眺望出去,广阔无垠的海面上,掀起了层层白浪,推到岸际溅成漫天水花,宛若碎琼玉屑,纷纷散落。 这样壮观而绚丽的海景,倘若落在高僧名士的眼中,那该是何等的惬意!但是,在丰臣秀吉看来,它们却毫无美感——他久久地注视着它们,心底里却只是在暗暗盘算如何巧妙地在这片海面上行舟布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彼岸“俯取朝鲜”! “太阁大人……”石田三成走到正凭窗远眺的丰臣秀吉身旁,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封帛书,“这是德川公为我日本国‘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进击大明’精心拟写的一套西征方略,请您过目。”他见丰臣秀吉只顾望着窗外似是没有反应,便试探性地问道:“需不需要属下拆开读来让您听一听?” “先别拆开,”丰臣秀吉慢慢开口说话了,声音凝滞,“让本太阁先猜一猜他在这套西征方略里写了什么——如何?” 石田三成闻言,停住了正在拆开那封帛书的手,躬身说道:“属下恭听太阁大人垂教。” “无论德川家康在这帛书里怎样洋洋洒洒、堆砌辞藻、卖弄才智,”丰臣秀吉静默了片刻,方才慢吞吞地说道,“他这套所谓的‘西征方略’其实也只能浓缩成三句话——” “三句话?”石田三成一愕。 “是的,”丰臣秀吉仍是眺望着那一片蔚蓝的海面,神情淡然,“这第一句话就是‘集中兵力,雷霆出击,以强压弱,摧枯拉朽’!” “嗯……”石田三成微微点了点头,“请太阁大人再行赐教!” “这第二句话就是‘不宣而战,出其不意,以快打慢,速战速决’!”丰臣秀吉这时才回转头来,双目深处闪出鹰一般凌厉的光芒,“我们要找到一个既能让朝鲜麻痹大意,又能让大明国措手不及的时机来将他们‘一剑穿喉’——不容易!不容易啊……” “是啊!为何两个月过去了,来岛通明所说的‘大明国西疆哱拜叛乱’之事还未发生呢?”石田三成深深地忧虑道,“难道我们还要继续等待下去吗?” “大明国离我们太遥远了……来岛君他们传送消息来得再快,也需要很多时间嘛……”丰臣秀吉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该等还得等啊!不过,只要大明国西疆一旦爆发叛乱之事,他们就无暇抽身东顾朝鲜了……这个机会,我们一定要按捺住所有的烦躁来咬牙等待……” “太阁大人定力过人,临事不乱,在下佩服。”石田三成深深一躬,赞叹不已。 “还有,这最后一句话就是‘水陆并进,紧密协作,此呼彼应,各尽其妙’!”丰臣秀吉的思绪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上,缓缓说道,“你现在可以拆开德川家康的帛书——看一看他书中的主要内容是不是本太阁这三句话……” “属下遵命。”石田三成应声拆开了德川家康的帛书,细细阅看起来。看罢,他非常惊愕地仰起脸来望着丰臣秀吉,颤声叹道:“太阁大人真是料事如神!依属下看来,德川家康将军在帛书上所写的‘西征方略’完全可以总结成您这三句话!” 丰臣秀吉的眼角里顿时掠过了一缕隐隐的得意之色。他故作平静地摆了摆手,目光仍是投在那茫茫海面之上,换了一个话题说道:“眼下各地大名对本太阁分配下去的兵马、粮草、战船等任务都完成了多少?” 石田三成沉吟了起来,在心底里暗暗盘算了一会儿,才面有忧色地答道:“唉!大名们对此番征兵调粮的事儿,没有几个认真落实的。他们大多是‘能拖则拖、能推则推、能赖则赖’——只有德川公完成得最好。但是,像他那样一味刚猛的做法,属下又有些担忧他会激起民变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丰臣秀吉西征方略(2) 第四节 丰臣秀吉西征方略(2) “激起民变?怎么?德川家康把征兵调粮的事儿搞得很猛吗?”丰臣秀吉脸色倏地变了,惊疑异常地向石田三成问道,“你且讲来让本太阁听一听:他到底是怎么个猛法?” “哦……德川公是这样做的:先是到处张贴告示,宣称此番西征是为日本而战、为太阁大人而战,他自己还带人亲自深入到乡村山野的农户家中去反复演说发动,”石田三成一边蹙着眉回忆着,一边缓缓讲道,“在进行了多日的宣传发动之后,他便对那些不按期限供役纳粮的士民们施行株连重罚之法:哪一户农民完不成供役缴粮的任务,就由他那一族的亲人来分摊……唉!搞得关东那里是鸡飞狗跳……” “哦……他这么积极地投入这征兵调粮的任务,倒是本太阁始料未及啊!”丰臣秀吉沉吟着点了点头,冷冷而道,“不过,不像他这样搞猛一点儿也不行啊!我们日本有一句俗话说得好:‘羊儿不用鞭子抽,是不会乖乖进羊圈的!’……” 石田三成听到丰臣秀吉这么说,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却见丰臣秀吉还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些逃避西征之役的士民们真蠢!难道他们生来就注定是贱命吗?注定要一辈子窝在这几个岛屿里了此一生吗?本太阁要带领他们打进朝鲜、杀进大明,那里的珠宝堆积如山,那里的美女众多如云,都是他们唾手可得的呀——他们居然还不愿意?!”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把自己的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射出了野兽般凶狠的光芒,那神态便似欲择人而噬! 石田三成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他的怒焰,急忙把头垂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多出。 丰臣秀吉发泄了这一通怒气之后,转过身去,双手负在背后,仰视着阁中照壁上悬挂着的当年织田信长亲笔赐写“天下布武”四个金字的横匾,神情肃重地说道:“本太阁今年五十五岁了,如果不能亲眼看到我日本国的武士踏进大明国京都的紫禁城——本太阁死不瞑目啊!……” 一语方尽,他才略显无力地向背后招了招手。两个侍立在阁檐下的侍女见状,急趋上前,扶着他退坐到阁内的榻榻米上。 正在这时,楼阁门外的侍婢们向门里禀道:“太阁大人,淀姬夫人前来谒见。” 丰臣秀吉听了,面色一动,这才又高兴了起来:“哦?让她进来!”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入阁内:“太阁大人,贱婢快要闷死了,闷死了……” 随着这个声音进来的,是一个满身珠翠、浓妆艳抹的妖媚女子。她一扭蛇腰,便倏地偎到了丰臣秀吉身边,娇嗔道:“您这么多天忙于政事,把贱婢一个人抛在名护屋的偏殿里闷死了……” 丰臣秀吉见了淀姬,却是哈哈一笑,顺手将她一把搂在怀里,说道:“是啊!淀姬,本太阁近来忙于西征大业,倒真的有些冷落你了……” 看到丰臣秀吉和淀姬二人这般轻浮放肆的举动,石田三成不言不语,立刻知趣地伏在地板上轻轻叩了一下头,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丰臣秀吉用眼角余光瞥见他悄悄退出,也不以为意,仍是抱着淀姬哈哈笑道:“怎么?你在名护屋的偏殿里不好玩吗?那些下人对你侍奉不周吗?他们若是惹你不开心,本太阁马上下令把他们杀了!” “那倒没有,”淀姬用双手勾着丰臣秀吉的脖子,和他正面对视着,目光里透出深深的幽怨来,“这个地方太偏僻,太冷清了——没有京都的繁华,没有大阪的热闹,街上穷人又太多,两边的楼房也是破破旧旧的……贱婢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流放到这里受苦来了……”说着,眼眶里还眨出了几颗泪珠儿来。 “别烦,别烦,”丰臣秀吉急忙和颜悦色地安慰她,“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的……你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回京都去?那太好了!”淀姬闻言,伸手揩了揩脸颊上的泪,破涕为笑,“太阁大人可不要骗贱婢……” “嗯……不是回京都去,”丰臣秀吉脸上露出深深的笑容,“本太阁要带你到一个比我们日本京都繁华一百多倍、比我们大阪热闹一千多倍的地方去——那就是海峡对岸的大明国的京都! “本太阁听说,那里的皇宫比我们天皇陛下现在居住的皇宫还宽阔、气派……你不是最喜欢珍珠和翡翠吗?大明国皇宫里面的珍珠一颗颗都有鹅蛋那么大,翡翠一块块都雕成了各种各样漂亮的花朵……到时候,任你挑、任你选、任你佩戴……” “真的啊?!”淀姬惊得目瞪口呆,清醒过来之后更是满脸狂喜之色,“这世界上竟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那里还有这么多的珍宝?太阁大人,那您就赶快带贱婢去吧!” “好啊!在带你到那里之前,你今天先得把本太阁带到另一个极乐世界里去!”丰臣秀吉两眼放着淫邪的光芒,像饿狼一般将淀姬一下扑倒在榻榻米上,撕开她的衣裳,露出她白狐般的,粗暴地压了上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哱拜之乱(1) 第五节 哱拜之乱(1) “爝火之方微也,一指之所能息也,及其燎原,虽江河之水,弗能救矣。鸿鹄之未孚也,可俯而窥也,及其翱翔浮云,虽蒲且之巧,弗能加矣。人心之欲,其机甚微,而其究不可穷,盖亦若此矣……禁于未发,制于未萌,此豫之道也,所以保身保民者也。” 朱翊钧一边慢慢吟诵着这段话,一边在御书房里缓缓踱来踱去。 站在房中御案一侧侍立着的郑贵妃静静地听他诵完,隔了片刻,方才微微笑道:“陛下,您刚才吟诵的这段话实是精妙。请恕臣妾无知:这等精妙之语,臣妾还是第一次听闻,却不知是哪位贤哲所著?” 听了郑贵妃的疑问,朱翊钧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将自己幽幽的目光投向了御书房里间那紧闭着的扉门上。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些表情复杂地说道:“朕也记不清是哪位贤哲说的了。朕小时候背诵过这段话,今天不知怎的便忆了起来——也就随口吟出了……” “哦……”郑贵妃便不再多问了。 “爱妃……”朱翊钧有些吞吞吐吐地问道,“依你之见,朕将来能成为何等样的君主?” “陛下自即位以来,仁德久彰,天资英断,革除弊政,”郑贵妃不假思索地脱口答道,“将来必成我大明中兴之主!” “你这又是在谬赞了!”朱翊钧悠悠地叹了口气,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朕希望你要对朕讲真心话!哪怕你的真心话再难听,朕也听得下去!” “陛下何出此言?”郑贵妃一听,急忙双膝跪下,面颊微微变色,“臣妾字字句句出自真心,决无谬语。臣妾记得七年之前,京师一带久旱不雨,民不聊生。陛下当时身患热症,举止无力,却仍决定亲自带病登坛为民祈雨。您为示对上天虔敬,先是在宫中斋戒了三天,然后步行数十里亲临天坛,顶着炎炎烈日,自省自责,祈求上苍降雨泽民……”讲到这里,她不禁眼圈一红,泪珠儿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哽咽着又道,“终于,在您这一片爱民如子的仁慈之心感动之下,没过几天,上苍便降下甘霖,解了旱灾……从那时起,臣妾就断定陛下日后必能成为大明朝的中兴贤君,亦必能赐予天下万民一个太平盛世!” “谢谢爱妃的期许和夸赞。”朱翊钧被她这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忙上前扶起了她,用手轻轻拭去她颊边的泪痕。他静了片刻,定住了心神,才幽幽说道:“朕若真能成为大明中兴贤君,那就太好了……那也算对得起他们对朕寄予的殷殷厚望了……” “他们?”郑贵妃一愕,失声问道,“陛下口中所说的‘他们’是谁?” “没……没什么……”朱翊钧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失了言,面色微微一窘,沉吟着答道,“朕刚才所说的‘他们’是我大明朝的列祖列宗啊!除了他们会对朕寄予厚望,还能有谁啊?!” 郑贵妃听他这么一说,自是再无疑惑,便没多问什么了。 朱翊钧转身走到御案之前,提起了一支狼毫细笔,蘸了蘸紫石砚中的朱红墨汁,便欲批阅司礼监送过来的文牍。 正在这时,只听得御书房外的内侍急声宣道:“启奏陛下:内阁大学士赵志皋、许国、张位及兵部石星、宋应昌等大人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讯报面呈陛下,恳请陛下恩准。” “十万火急的军情讯报?”朱翊钧握在手中的狼毫朱笔顿时在半空中一定,竟落不到笔下文牍的纸面上去。他喃喃地轻声自语道:“莫非倭虏这么快就打到朝鲜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哱拜之乱(2) 绗簲鑺?鍝辨嫓涔嬩贡锛?锛?br/> 銆銆銆銆鈥滈櫅涓嬶紝鑷e鎭宠鍥為伩銆傗濋儜璐靛闂诲惉鏈夊唴闃佸ぇ鑷e墠鏉ュ晢璁浗浜嬶紝杩炲繖娆犺韩鏂戒簡涓绀硷紝渚挎閫鍑恒?br/>銆銆鈥滄參鐫鈥︹︹濇湵缈婇挧闈㈣壊寰姩锛屽皢鎵嬩腑鐙兼鏈辩瑪鎼佸洖鍒伴偅搴ч潚鐜夌瑪鏋朵箣涓婏紝杞昏交瀵瑰ス璇撮亾锛屸滅埍濡冧笖鍒拌繖寮犲睆椋庤儗闈㈠潗涓嬶紝鍚竴鍚垜浠浣曞晢璁啗鍥藉ぇ浜嬧︹﹀鑻ユ湑鏈夐槞婕忎箣澶勶紝杩樻湜鐖卞鐩磋█鐩歌皬鈥︹︹?br/>銆銆鈥滆繖鈥︹︹濋儜璐靛涓鍚紝涓嶇杩熺枒浜嗕竴涓嬨傛湵缈婇挧鐢ㄥ厖婊℃湡鐩肩殑鐩厜杩庢湜鐫濂癸紝娣卞垏鍦拌閬擄細鈥滅埍濡冣︹︿綘鈥︹︿綘杩樻槸鐣欎笅鏉ュ湪杩欏睆椋庡悗闈㈤櫔涓闄湑鍚э紒鈥︹︽湑鈥︹︹?br/>銆銆鈥滈櫅涓嬧︹﹀ソ鍚э紒鈥濋儜璐靛琚粬閭g洰鍏夌湅寰楀績澶村忓湴涓鏆栵紝渚夸笉鍐嶅潥鎸侊紝杞昏交杞韩鍘讳簡寰′功鎴块噷閭e紶鈥滅櫨楦熸湞鍑も濆睆椋庤儗闈紝鎷夎繃涓寮犳潓瀛愶紝闈欓潤鍦板潗浜嗕笅鏉ャ?br/>銆銆鈥滃锛佲濇湵缈婇挧闈㈠涓鑲冿紝姝d簡姝h。瑗燂紝鍚戞鍦ㄥ尽涔︽埧闂ㄥ鎭欐棬鎰忕殑鍐呬緧鍚╁拹浜嗕笅鍘汇?br/>銆銆鍙惉寰椾竴闃垫ヤ績鐨勮剼姝ュ0鍖嗗寙瓒嬭繎锛屽尽涔︽埧鎴块棬锛岃档蹇楃殝銆佽鍥姐佸紶浣嶃佺煶鏄熴佸畫搴旀槍绛変汉寰勮嚜杩涙潵锛屼竴涓釜鑴歌壊鍑濋噸锛屽綋鍦鸿藩鍊掋?br/>銆銆鈥滄湁浣曞啗鎯呰鎶ワ紵鈥濇湵缈婇挧姝ゅ埢鍊掓槸鏄惧緱鍗佸垎骞抽潤锛屼粠瀹归棶閬撱?br/>銆銆鈥滈櫅鈥︹﹂櫅涓嬶紝鍝辨嫓鐪熺殑鍙嶄簡锛佲濋杈呰档蹇楃殝璺墠涓姝ワ紝婊¢潰鎰佸鍦板閬擄紝鈥滆嚕绛夊彥璇烽櫅涓嬪湥瑁侊紒鈥?br/>銆銆鏈辩繆閽ц劯鑹蹭竴鍑濓紝灏嗙洰鍏夊忓湴鎶曞悜浜嗘璺湪浠栬韩鍚庣殑鐭虫槦銆?br/>銆銆鐭虫槦浼氭剰锛岃交鍜充竴澹帮紝琛ュ厖濂忛亾锛氣滆嚕鍚闄涗笅锛氶偅鍝辨嫓鐖跺瓙涓鎺ュ埌鍏甸儴涓嬪彂鐨勮皟浠讳护锛岃嚜鐭ュ叾鍕剧粨鑳¤檹鍏村叺浣滀贡鐨勯槾璋嬪凡琚櫅涓嬫礊瀵燂紝渚块摛鑰岃蛋闄╋紝閫兼浜嗗贰鎶氬厷棣ㄥ拰鎬诲叺寮犳儫蹇狅紝椹辫蛋浜嗘湞寤锋淳鍘荤殑浣胯嚕锛屽叧闂ㄩ棴鍩庯紝鎷ュ叺鑷畧鈥斺斿眳鐒跺弽浜嗭紒鈥?br/>銆銆鈥滄湞椴滈偅杈瑰瘒鏈変綍涓惧姩锛熲濇湵缈婇挧鍦ㄥ績搴曠揣寮犺岃繀閫熷湴鎬濆繓鐫锛岃秮鐫鐭虫槦璁茶瘽绋嶅仠鐨勭┖褰擄紝鎻掍簡涓鍙ラ棶閬撱?br/>銆銆鈥滆繖鈥︹﹁繖锛屽叺閮ㄦ殏鏃惰繕鏈帴鍒版湞椴滈偅杈规湁浣曞啗鎯呰鎶ワ紝鈥濈煶鏄熶竴鎬旓紝鍥炲繂浜嗕竴闃靛効锛屾墠灏忓績缈肩考鍦扮瓟閬擄紝鈥滃井鑷e凡缁忚鏂囧嚱鍛婅摕杈芥荤潱椤惧吇璋︺佽窘涓滃缓宸炲コ鐪熼儴閮界潱浣ヤ簨鍔皵鍝堣丹绛夊瘑鍒囧叧娉ㄩ腑缁挎睙瀵瑰哺鐨勪竴鍒囧姩鎬佲︹︹?br/>銆銆鈥滃緢濂斤紒寰堝ソ锛佲濇湵缈婇挧鍚簡锛岃繖鎵嶆殫鏆楁澗浜嗕竴澶у彛姘旓紝缂撳拰浜嗚劯鑹诧紝鍚戣緟鑷d滑鍚╁拹閬擄紝鈥滀綘浠笖涓嬪幓鎷熸棬鍚э細鍗冲埢鍏堟淳闄曡タ椹诲叺鍥翠綇瀹佸锛屼笉瑕佽鍝辨嫓浠栦滑涓庢湐鏂归瀾闈煎嬀缁撴垚鍔匡紝鍐嶈皟绮惧叺鑹皢鐏熷壙鐏箣锛佲?br/>銆銆鈥滆嚕绛夊彥璇烽櫅涓嬪湥瑁侊細璋冭皝鍓嶅幓涓绘寔寰佸壙澶т簨锛熲濊档蹇楃殝鍜岀煶鏄熷瑙嗕簡涓鐪硷紝鎬ュ繖闂亾銆?br/>銆銆鈥滀綘浠殑鎰忚鍛紵鈥濇湵缈婇挧鐩厜涓闂紝鍙嶉棶浜嗕粬浠竴鍙ャ?br/>銆銆寰′功鎴夸腑椤挎椂闈欎簡涓嬫潵銆傛帹鑽愪綍浜哄緛瀹佸锛岀‘瀹炰护璧靛織鐨嬩粬浠湁浜涘ご鐥涳細鑳滀换鑰呰嚜鏄笉蹇呭璇翠簡锛屼笉鑳滀换鑰呭嵈浼氳繛甯︿妇鑽愯呭悓杩囧悓缃氣斺斿樿嫢鑷繁鎺ㄨ崘鐨勫皢棰嗕竾涓涓у笀璇浗浜嗗憿锛熶簬鏄紝璧靛織鐨嬪拰鐭虫槦绛変汉璺湪鍦颁笅浣犵湅鐪嬫垜銆佹垜鐬х灖浣狅紝璋佷篃涓嶈偗寮鍙e瑷銆?br/>銆銆鏈辩繆閽ц浠栦滑杩欒埇涓惧姩锛屽績澶翠害鏄竴闃垫劋鐒讹細骞虫棩閲屾湞寤烽噷鏈変簡浠涔堚滆偉宸濈┖缂哄嚭鏉ワ紝杩欎簺杈呰嚕浠摢涓笉鏄綘涓炬垜鑽愩佸ソ涓嶇儹闂癸紵鍒颁簡浠婃棩杩欒埇鍏靛嚩鎴樺嵄涔嬩簨锛屼粬浠嵈涓釜缂勫彛涓嶈銆佽鎵嬫梺瑙傦紝鐢熸曡嚜宸辨帹鑽愮殑浜洪変竴涓嶈儨浠讳究鐗电疮浜庡繁锛?br/>銆銆鈥滀緷寰嚕涔嬭锛屽敮鏈夎皟娲惧北瑗挎诲叺鏉庡鏉惧墠鍘诲钩鍙涳紝鈥濆畫搴旀槍鎸夋嵑浜嗗崐鏅岋紝缁堜簬鑶濊鍑哄垪鑴卞彛濂忛亾锛屸滄潕濡傛澗鍑鸿韩灏嗛棬锛屾櫤鍕囧弻鍏紝鍙堝湪杈戒笢鎶楀嚮钂欏彜鍦熻洰涔嬫椂鎴樺姛鍗撹憲锛屽畬鍏ㄥ彲浠ヨ儨浠诲緛鍓垮摫鎷滀箣澶т换锛佲?br/>銆銆鍚舰瀹嬪簲鏄岃繖鐣瑷锛屾湵缈婇挧鍗存病鏈夐┈涓婂洖绛旓紝鑰屾槸娌夐粯浜嗕竴浼氬効锛屾墠娣℃贰璇撮亾锛氣滆皟璋佽繃鍘诲緛鍓垮摫鎷溾︹﹁繖涓簨鍎匡紝鏈曚袱鏃ヤ箣鍚庝究浼氱粰浣犱滑鎵嬭皶鐨勩備綘浠笖閫涓嬪惂锛佲?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哱拜之乱(3) ????????? ???????????????3??? ???????????? ??????????????????????????????????????????????????????????????????????????????????????????????????????????????????????????????????????????????????????????????????????????? ??????????????????????????????????????????????????????????????????????????????????????????????????? ?????????????????????????????????????????????????????????????????????????????????????????????????????????????????????????????????????????????????????????????????????????????????????????????????????????????????????????????????????????????????????????????????? ??????????????????????????????????????????????????????????????????????????????????????????????????????????????????????????????????????????????????????????????????????????????????????????????????????????????????????????????????????????????????????????????? ????????????????????????????????????????????????????????????????????????????????????????????????????????????????????????????????????????????????????????????????????????????????????????????? ????????????????????????????????????????????????????????????????????????????????????????????????????????????????????????????????????????????????????????????????????????????????????????????????????????????????????????????????????????????????????????????????????????????????????????????????????????????????????????????????????????????????????????????????????????????????????????????????????????????????????????????????? ??????????????????????????????????????????????????????????????????????????????????????????????????????????????????????????????????????????????????????????????????????????????????????????????????????????????????????????????????????????????????????????????????????????????????????? ????????????????????????????????????????????????????????????????????????????????????????????????????????????????????????????????????????????????????????????????????????????????????????????????????????????????????????????????????????????????????????? ???????????????????????????????????????????????????????????????????????????????????????????????????????????????????????????????????????????????????????????????????????????????????????????????????????????????????????????????????????????????????????????????????????????????????????????????? ??????????????????????????????????????????????????????????????????????????????????????????????????????????????????????????????????????????????????????????????????????????????????????????????????????????????????????????? ????????????????????????????????????????????????????????????????????????????????????????????????????????????????????????????????????????????????????????????????????????????????????????????? ??????????????????????????????????????????????????????????????????????????????????????????????????????????????????????????????????????????????????????????????????????????????????????????????????????????????????????????????????????????????????????????????????????????????????????????????????????????????????????????????????????????????????????????????????????????????????????????????????????????????? ????????????????????????????????????????????????????????????????????????????????????????????????????????????????????????????????????????????????????????????????????????????????????????????? ???????????????????????????????????????????????????????????????????????????????????????????????????????????????????????????????????????????????????????????????????????????????????? ????????????????????????????????????????????????????????????????????????????????????????????????????????????????????????????????????????????????????????????????????????????????????????????????????????????????????? ?????????????????????????????????????????????????????????????????????????????????????????????????????????????????????????????????????????????????????????????????????????????????????????????????????????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哱拜之乱(4) 第五节 哱拜之乱(4) 朱翊钧用一幅银丝手帕轻轻擦了一下自己额上的细汗,正了正脸色,向申时行、李成梁缓缓说道:“朕今日微服出宫前来访问两位卿家,实乃为我大明社稷的长治久安而来。还望两位卿家倾心授朕以奇谋大略……” “陛下此言甚令老臣等惶恐不已!”申时行二人听了,极为震骇,又倒身下拜奏道,“老臣等年衰智竭,岂敢劳陛下大驾降临垂询!” “两位卿家免礼!”朱翊钧摆了摆手,止住了他俩,转身向陈矩吩咐道,“陈矩,拿过椅子,让两位卿家坐下说话。” “是!”陈矩闻言,很麻利地拉过了两张太师椅,分别放在竹亭门口左右两侧,先是搀扶着申时行去坐了下来,然后伸手又来扶李成梁。 李成梁自恃体健气壮,哪里肯让别人搀扶,他呵呵笑着摆了摆手,谢绝了陈矩的好意,径自退到左侧的那张太师椅上坐了。 待两位老臣千恩万谢坐定了之后,朱翊钧才开口说道:“朕就有话直说了——两位卿家都已经看过宁夏镇哱拜起兵叛乱的邸报了吧?” 本来,依照朝廷惯例,告老致仕的官员是无权阅看载有朝廷事务的邸报的。但朱翊钧对像申时行、李成梁这样的元老重臣却格外看重,特令内阁与各部务必将每期邸报派专人送呈他俩阅看,并赐予他俩“密折进言”之权。所以,朱翊钧才问起申、李二人是否阅过载有宁夏哱拜叛乱之事的邸报。 “启奏陛下:哱拜起兵叛乱之事,刚才老臣还和宁远伯议论呢……”申时行沉吟了一下,转头和李成梁交换了一下眼神,又朝向朱翊钧缓缓奏道,“看到那份写着他罔负圣恩、叛君作乱的邸报,老臣和宁远伯不禁义愤填膺……想那哱拜,本乃胡虏出身,当年先帝之时因鞑靼内乱,他们一族备受排抑,为求我天朝庇护,方才归顺了我朝。唉……古语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大明朝对他封爵赐赏、立为藩镇,施恩倚重之情不可谓不深。却不料他妄生逆志,居然勾结鞑靼犯上叛乱!若不对他大加挞伐,我朝日后何以立威四夷、惩恶扬善?!” 听得申时行这般刚毅果断之语,朱翊钧面色一暖,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申时行见皇帝颔首表示赞许,便又款款言道:“自古历朝西疆之乱不易厎定——唐末有沙陀李克用雄踞河东而称霸一时,北宋有西夏李元昊占据银川而坐大成患,前车之鉴,不可不慎啊!今日哱拜勾结塞外鞑靼悖君叛乱,实乃效仿李克用、李元昊之所为,企图拥兵自立称霸,其志不小……陛下不可轻视了!” “是啊!申师傅所言甚是!不过,欲斩封豕长蛇,须恃倚天神剑……”朱翊钧脸色一动,伸手拍了拍双膝,深深叹道,“如今宁夏巨寇逞凶作乱,朕之‘倚天神剑’何在?朕实在是焦心不已啊!……” “陛下勿忧!”李成梁在一旁听得是义愤之气大作,一时按捺不住,长髯一掀,高声奏道,“老臣虽年近七旬,自信身负廉颇之才,甘愿立下军令状,亲身率我辽东铁骑直驱宁夏,只需百日为期,便可扫平哱拜!” “好!李爱卿豪气冲霄、神勇盖世!”朱翊钧一听,不禁抚掌微微笑道,“朕心嘉之!” “陛下!直驱宁夏、扫除哱拜,何劳宁远伯亲征?”申时行却是捋须一笑,在旁进言道,“宁远伯的长子、山西镇总兵官李如松,智勇双全、胆略过人,用兵之才不在宁远伯之下——老臣坚信他代父出征,必能旗开得胜!” “申师傅所言极是。李爱卿意下如何?”朱翊钧闻言,沉思片刻,微微点头而道,“朕还想请李爱卿留居京师、镇抚朔方呢!” “也罢!既然陛下着意挽留,老臣便留守京师为陛下坐镇六师……”李成梁听朱翊钧这么一说,也只得抑下胸中勃然的斗志,敛容缓缓答道,“老臣稍后便给犬子如松修书一封,责成他尽心竭力扫平哱拜,建成大功以谢皇恩!若有闪失,老臣必以家法惩戒于他——不获全胜则不许再进我李府一步!” “呵呵呵……李爱卿满门忠良、家风严谨,朕实是深感欣慰,为我大明朝有这等柱石之臣欣喜不已!”朱翊钧听得李成梁此番表态,这才暗暗放下心来,一直紧锁着的眉头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舒展开了。 “陛下真的不必过虑,”李成梁声如洪钟,侃侃谈道,“哱拜此人老臣也曾见识过,不过是一个只有几分枭勇的狂徒罢了!想那十年之前,张阁老在世之时,哪有他这小小狂徒撒野的地方?!那时候,他对朝廷是俯首听命、任君驱使,焉敢生此逆志?哼!……” 申时行、陈矩见他心直口快提到了已被皇上剥夺了一切荣宠的“权相”张居正时,不禁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急忙暗暗拉他的袍角,向他连使眼色劝止。李成梁一见之下,也立刻意识到自己此话触犯了皇帝朱翊钧的忌讳,急忙从太师椅上跪下地来自责道:“老臣无意中提及‘专权怙宠、有负圣恩’的张……张居正,请陛下谅解老臣的失言之过!” “无妨!无妨!李爱卿这话何错之有?”朱翊钧端坐在那太师椅上,脸上一阵微微的抽搐,眉角掠过一丝复杂的感情,他轻轻一摆右手,沉沉叹了一口气,“事实便是如此:十年之前,哱拜亦曾谨守臣节——朕宫中的青海大玉佛都是他亲自贡献上来的。他那时候焉敢逞肆今日这般狼子野心?是朕自己文弱有余而威武不足,没能镇住他这头枭獐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倭寇出师(1) 第六节 倭寇出师(1) 凛冽的海风呼呼地从日本武士们的头顶扫过,诸位大名那一张张图案各异的家纹旗被刮得猎猎作响,在阴沉沉的天幕下犹如一只只巨大的蝙蝠张扬而怪异。 戴笠裹甲的武士们整整齐齐地站在海滩边的沙场上,列成了大大小小数十个方阵,举着树林般的火绳枪,神情凝肃地目视前方。 丰臣秀吉在各位大名的簇拥下,检阅着准备渡海西征的武士队伍。西征大军的总统领宇喜多秀家率着先锋大将小西行长与加藤清正在前面一边为他领路,一边恭敬地介绍着:“这是黑田长政君麾下的一万一千名武士,他们组建成右翼冲锋营……这是福岛正则君麾下的二万五千名武士,他们组建成左翼冲锋营……这是岛津义弘君麾下的一万四千名武士,他们组建成后卫储备营……” 看到士卒们饱满的士气和精良的军械,丰臣秀吉微微颔首,满脸溢出了得意的笑容。当他和众位大名走到竖着“三叶葵”家纹旗的德川氏军阵前,蓦地停住了脚步——他伸手指着站在前排的那几个士卒,有些惊诧地问道:“你们脸上的伤疤好像还是新的?看起来才刚刚结了血痂嘛!咦?一个个还满身汗渍的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场中静默了片刻,众人都将诧异的目光投向了立在丰臣秀吉身侧的德川家康,却见他一脸的踌躇之情,犹豫着没有答话。终于,德川氏军阵中一个年长的武士向丰臣秀吉低低地开口答道:“我……我们刚刚才参加过激战……为了不耽误太阁大人的阅兵大典,我们拼命及时地赶到了……” “参加过激战?什么激战?”丰臣秀吉面容一肃,转头将凌厉的目光倏地射向了德川家康,“嗯?本太阁怎么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德川家康似是不敢与他对视,低下了头仍是踌躇着嗫嚅答道:“没什么大问题的。太阁大人不必多问了。为了太阁大人‘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进击大明’的雄图伟业,我们德川氏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都是应该的。” 丰臣秀吉见德川家康不肯正面回答原因,便问其他的大名道:“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就在那些大名面面相觑之际,黑田如水跨前一步出列说道:“太阁大人近来忙于西征大业——您可能不知道:由于德川公命令他的部下以铁腕手段去完成征粮任务,直接造成了他治辖下的关东十三郡内有数万名浪人、流寇和饥民发生暴乱。德川公这些部下很显然是刚刚参加了平息暴乱的战斗后才赶过来的……太阁大人!向国中百姓征粮太多,他们若是不堪重负,只怕对西征大业大大不利啊!您要三思而行啊!” “就是掏光他们米缸里的最后一撮米粟,本太阁也要发动这场西征!”丰臣秀吉不理黑田如水的劝谏,把脸一板,冷冷地说道,“本太阁才不怕他们暴乱不暴乱呢——德川君,你们的征粮任务足额完成了吗?”说着,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掌管此番西征后勤供给事务的石田三成。 “德川公早已超额完成了征粮和供船任务……”石田三成恭恭敬敬地答道。 “这就好……这就好……”丰臣秀吉听了,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向德川家康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些刁民的暴乱平定下去了吗?” “在下正在竭力平定当中。”德川家康脸上隐有忧色,“只是,在下的大部分部下目前尚在关东平乱,此刻怕是难以及时赶到,请太阁大人降罪!”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倭寇出师(2) 第六节 倭寇出师(2) “那就是还没彻底平定喽?”丰臣秀吉不禁眉头一皱。 “请太阁大人不要担心。在下自己造成的暴乱,自己能够解决,”德川家康一副惊慌失色的样子,急忙垂手答道,“在下不会耽误太阁大人西征大业的——一定会按时配齐二万六千名精壮武士赶赴前线的……” “算了。西征朝鲜、大明是大事,平定暴乱、安邦宁国也是大事啊!”丰臣秀吉有些无可奈何地一摆手,“你暂时先调拨五千精锐武士赶赴前线吧!剩下的二万一千名武士,你自己留着投入关东各郡平定暴乱去吧!……” “太阁大人,这怎么行?”德川家康一脸恳切地说道,“您只要稍缓几天,在下便能……” “不要再多说了!就这样定了吧!本太阁可不想因为等待你把士卒们慢慢配齐而延误了战机!也不想因为‘后院失火’、酿成内乱而误了大局!”丰臣秀吉以不容争辩的语气吩咐道,“你们德川氏的大队人马随下一批队伍开赴前线吧!” 说着,他将有些焦灼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方,喃喃地说道:“大明国的西疆果然爆发了哱拜之乱,这天赐良机已经降临到了本太阁的头上!——本太阁是一刻也不想再拖了!我们要争分夺秒地先行夺下朝鲜!” 然后,他收回目光,瞥了德川家康一眼,又缓缓移了开来,深深地盯向了黑田如水,肃然而道:“本来,这次西征大军的军师之职,本太阁想让德川君去担任的……现在看来,只有拜托黑田公接下这个重任了……” 黑田如水闻言,不禁面色微变。他在心底里思忖了一会儿,自知此事难以推脱,只得沉沉应道:“属下遵命。” 这时,石田三成靠近过来,向丰臣秀吉轻声提醒道:“太阁大人:快到您登台发布西征命令的吉时了!” 丰臣秀吉微一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敛住了心神,表情显得无比肃重,在无数道含意不一的目光注视之下,一步一步独自向场中的耀武台上登去。 终于,他站到了高高的云梯之上,俯望着地面沙场上黑压压一大片乌云般集合的武士,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傲之气顿时从他胸中溢然而生!他定了定神,将自己的声音提到了有生以来最响亮的程度,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武士们: “为了日本国‘天下布武、总齐八荒’的宏图大业,为了日本国千百年来代代相传的伟大抱负,为了不负天照大神对我们日本君民的深宠厚爱,为了让我们出类拔萃的日本子民获得普天之下‘人上之人’的崇高地位——我们要团结起来,抱着‘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决心,带着天照大神的灵光佑护,万舰齐发,乘风破浪,所向披靡,俯取朝鲜、横扫大明!” 载歌载舞的朝鲜王宫里,四处彩带飘扬,鲜花铺地。宫中的广场上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原来,三年一度的全国“秀女擢选盛会”正在锣鼓喧天地举行着。李昖和他的长子临海君李珒、次子光海君李珲、三子义安君李珹等王室贵胄高坐于礼台之上,一边饮酒取乐,一边仔细观赏着各位秀女登上对面的舞台献艺比赛。按照往届“秀女擢选盛会”的惯例,获得冠军殊荣的秀女,将被李昖纳为妃嫔;其余剩下的秀女,则由王子们自行择入府中成为侍妾。 秀女们登台所献之艺,无外乎是歌舞箫瑟、琴棋书画之技。李昖和诸位王子早在宫中看过了千百遍,再加上一路观来,今年的这些秀女中间似乎并无秀色出众之辈,顿时令他们大为乏味——有几个王子竟禁不住当众打起了哈欠!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倭寇出师(3) 第六节 倭寇出师(3) 忽然,只听得礼仪官高声宣道:“东莱府节度使宋象贤大人的长女宋贞娥登台献艺,以供擢选。” 闻听“宋贞娥”三个字,几乎恹恹欲睡的李昖和诸位王子立刻精神一振,双目放光——据说宋象贤的这个女儿不但美貌惊人,素有“朝鲜第一美女”之誉,而且自幼便拜著名高僧休静长老为师,练得一身卓异超群的武艺,甚是了得。对于她这样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李昖和诸位王子焉能不怦然心动?一个个不禁定睛向对面舞台上看去。 舞台上的宋贞娥看似二十左右,手执一柄青锋长剑,身着一袭紧身装束,亭亭而立。但见她生得长发披肩,细眉如月,双眸如星,面如美玉,举止顾盼之间更是英姿飒爽,别有一种清冽冷艳的高华气质,令人望而倾心。台下一声锣响过后,宋贞娥朝着坐在对面礼台上的李昖和诸位王子不卑不亢地抱剑行礼,声如银铃,清朗非常:“小女子出身将门之后,情愿挥剑起舞以显巾帼英姿,恳请大王恩准!” “这……”礼仪官迟疑着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李昖。 李昖听了她这话,却是微微一笑,颇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大王有旨,准宋贞娥舞剑献艺!”礼仪官见状,连忙高声宣道。 宋贞娥应声躬身谢过,然后站直身来,皓腕一扬,手中长剑直指向天。忽听“铮”一声,宛若凤鸣九天,清越入云,余音袅袅。随着这一声剑鸣,她玉腕又是倏地一拧,灿灿然挽出了磨盘大小的一轮白亮亮的剑花,将她整个娇躯掩藏在森森剑芒之中,令人看不分明! 但闻“呼呼”风响之际,这一轮剑花已然离地升上半空,滴溜溜团团流转,看得台下诸人无不目眩神驰、赞不绝口——乍然又听“哗啦”一声,万道流光散射开来,向四面八方飞逝而尽:当中那宋贞娥凌空长身玉立,手中宝剑当胸而持,犹如玄女临凡,宝相庄严,徐徐降下,那一份绰约风姿端的是曼妙绝伦、美不胜收。 舞台之下顿时爆起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李昖看得也是满面微笑,马上伸手招来礼仪官,向他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礼仪官听了他的口谕,笑呵呵地走了上前,待得观众们的掌声稍稍低了,方才欣然扬声宣道:“大王有旨:宋贞娥才貌不凡,堪称‘巾帼英杰’,擢选为本国第一秀女,即日进宫听封。” 他话音一落,舞台之下又是一片鼓掌称赞之声。 宋贞娥听了,却似不以为意,反而蛾眉微蹙,神色一变,缓缓收剑入鞘,在舞台上欠身谢了一礼,然后开口肃然奏道:“启禀大王:小女子有一恳求,还望恩准……” “哦?宋爱卿有何请求?”李昖见她表情异常,不禁微微一愣,“你且禀来……” 就在这时,只听得献艺场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喧哗之声,打破了场内喜庆祥和的气氛。 李昖等人循声望去,却见是领议政柳成龙带着一个满脸血污的将领急匆匆推开人群直奔上来! 在一片茫然中,李昖定神一看,见那员将领乃是东莱府左兵使李钰。他正自惊愕之际,柳成龙已是在他面前一头跪下,急声禀道:“大王!倭寇四日前不宣而战,猝然发难,偷袭了釜山、巨济岛、东莱府,如今正直逼尚州而来!李钰将军是杀出重围进京报讯来的……大王可向他询问详情以早做决断!” 他的声音非常急促也非常响亮,场内场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全场一下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场地上空回响着。 李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便像被人当头打了一记闷棒,颓然跌坐在王座之上,立时面无人色。许久,许久,李昖颤抖着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七天前他们日本不是派出了使臣前来表示要与我朝鲜结为友邻吗?他们怎么会这样?……” “大王!”李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哭号起来,“大王!倭寇出动战船千百艘、兵马二十万,猝然杀来,三日之内便攻陷了釜山、巨济岛、东莱府……我们朝鲜将士浴血奋战,可是……可是倭寇的武器太厉害了!——我们的刀枪再锋利,也比不过他们的枪弹来得像雨点一样密集啊!我们朝鲜将士死得惨啊!一大片、一大片地中弹倒地……” “我爹爹呢?”宋贞娥在舞台上听得分明,急忙身形一纵,跃下台来,飞步冲到李钰身边失声问道。 李钰在涕泪横流中抬脸一看,见是宋贞娥,不禁大放悲声道:“宋……宋姑娘,宋……宋大人他……他已经壮烈殉国了!” 此语一出,全场的人顿时都惊得呆住了! “爹爹!”宋贞娥蓦地红了眼圈,拔剑出鞘,刷地削落了自己的一绺秀发,一手握在掌中,哀哀哭道,“女儿若不能为你报仇雪恨,立誓有如此发,决不独生!”说罢,她一抹眼泪,长啸一声,竟是越众而出,径自往场外飞身去了。 “宋……宋爱卿!宋……”李昖急忙大声呼道,却也唤她不回。 “看来这宋姑娘性情刚烈,一定是去找倭寇报杀父之仇去了!”柳成龙望着宋贞娥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过,似她这般只逞血气之勇,实在是凶多吉少啊!” “柳……柳爱卿!”李昖面色涨得通红,双手紧捏着王座两侧的扶手,勉力撑直了上身,哆哆嗦嗦地下令道,“马……马上发诏给李溢将军,让他率……率领举国二十万大军,急赴尚州城,与倭寇决……决一死战!”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节 败绩尚州城(1) 第七节 败绩尚州城(1) 尚州城外宽阔的阵地上空,杀气腾腾,弥漫了整个天际,连正午的太阳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浅灰,让人朦朦胧胧地瞧不分明。 白衣黑甲、持刀仗剑的一列列朝鲜士兵在尚州城池之下,犹如森林一般整整齐齐地肃立着。 朝鲜宿将李溢身着金盔银甲,骑着高头大马站在阵前,神情沉峻,目光凛凛地注视着前方。而宋贞娥则是一身戎装打扮,头戴束发玉冠,乘着战马,护持在李溢身畔,把手中剑柄握得紧紧的,向着前方的敌阵投去仇恨的目光。她从“秀女擢选盛会”下来后,便立即主动投奔到李溢麾下要求从戎抗倭复仇。李溢和其他将帅费尽唇舌,一直劝阻不住,便也只得任她随军出战而来。 在他们的对面,是手持火绳枪和长矛弯刀的日本武士们。他们戴着各式各样的头盔:五角星形的,牛头形的,立桃形的,黑圈帽形的,铁锹形的……而且,他们那些家纹旗也是怪模怪样、异态纷呈:有绣着长长蜈蚣的,有绣着盘成团状的毒蛇的,有绣着一只秃鹰的,也有绣着一个狼头的……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大群牛鬼蛇神从地狱之中杀到了人世间。 这一次尚州之战,李溢带来的是二十万朝鲜主力大军。而他们的敌人,却是刚刚从釜山、东莱府、朝鲜南滨道三个方向汇合过来的三路日军,分别由小西行长、加藤清正与黑田如水的嗣子黑田长政率领,共计八万七千余人。 由于西征日军大统领宇喜多秀家此刻尚在巨济岛殿后,他事先便明令与他关系较为亲密的先锋大将小西行长担任登陆大军代统领,全权指挥陆军对朝作战事宜。所以,这三路日军刚一汇合,小西行长便当仁不让地行使了自己的指挥权,把作战计划部署了下去:他自己率领三万三千人马居中直取朝方主将李溢,加藤清正率领二万八千人马负责攻击朝军右翼,黑田长政则率领二万七千人马负责攻击朝军左翼。虽然心高气傲的加藤清正并不甘心屈居偏将之位,跃跃欲试要与人称“朝鲜第一名将”的李溢当面决一雌雄,但面对小西行长以登陆日军代统领的身份硬压下来的命令,也只得咽着一肚子闷气勉强接受了。 望着小西行长在中军战旗下迟迟未动的身影,加藤清正等得有些心焦了。他打着战马在原地兜了半晌圈子,终于禁不住向身边一员副将抱怨起来:“小西君怎么还不下令进攻?他莫非还想和李溢在阵前磨叽一番吗?对这些朝鲜贱民废那么多啰啰嗦嗦的话干什么?” 那副将知道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一向拧着劲儿,只是在一旁沉默着,不敢从中插言。 加藤清正又提拉着胯下的骏马兜了一个圈子,劈头又问那副将道:“你知道他们那边是采用什么样的‘枪击法’?” “好像是织田信长大人当年传下来的‘三段射击法’。”那副将侧头看了看小西行长那边的列阵状态,小心谨慎地答道。 所谓织田信长的“三段射击法”,即是将日军阵中执有火绳枪的士卒分为三组,一组士卒在前射击时,另外两组的士卒退在后面往枪膛填弹引火随时替代而上。按照这样的枪击阵法,每一轮枪击之间有七八秒的间隔时差。他们三组士卒轮番上阵,连续性很强,杀伤力也很大。 “那么我们这边的枪队就全部采用铃木重秀先生创下的‘筒炮狙击法’!”加藤清正略一思忖,眼珠一转,径自向那员副将吩咐道,“你马上把本将这道命令传下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节 败绩尚州城(2) 第七节 败绩尚州城(2) 他口中所谓的铃木重秀“筒炮狙击法”,则是指将每一杆大型筒炮由四名士卒一齐协作使用:在射击手身后左右两侧各设一人,另有一人专门在射击手后面为他端枪。当前面的射击手射出一发枪弹之后,他身后左侧的士卒负责立即给枪膛填入子弹,右侧的士卒随即填入火药,后面端枪的士卒负责及时点火。每一次射击之间,这四个士卒紧密配合,只需四五秒便可完成,实在是日本国目前最快速的枪击之术了。 副将听了他这般吩咐,不禁一愣:加藤大将采用这“筒炮狙击法”,分明就是在想“以快争先”,和小西代统领抢功嘛!他正沉吟之际,加藤清正已是拉长了脸有些不悦地大声喝道:“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干什么?快给本将传令去!” 见到加藤清正如此声色俱厉,那副将只得急忙拍马向右翼军阵中传令而去。 那边,只听得小西行长用朝鲜话向对面阵前的李溢他们喊道:“诸位朝鲜将士们:你们这李氏王朝无能、党争不断,以致天怒人怨、灾患丛生。我日本国为救尔等脱离水深火热之境,不惜跨海过峡,大举义师,前来征讨李氏昏君!尔等若是顺应大势、奔暗投明,我日本武士必保尔等一切安然无恙。倘若尔等冥顽不灵、执迷不悟,就休怪我日本武士刀下无情了!” 他的话音犹如枭鸣一般,尖利异常,刺人耳膜。像暴风骤雨来临之前而深深静默着的朝鲜军队用无言的蔑视回答了他满嘴花言巧语的诱降。 李溢不愿与他多费唇舌,刷的一声拔剑出鞘,朝天一举,扬声喝道:“我朝鲜儿郎们!为了保家卫国、驱除倭虏,冲啊!” 他简短有力的冲锋号令刚一出口,千万名朝鲜将士齐齐怒吼一声,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敌人阵前冲杀过来! 小西行长目光阴冷地望着朝鲜将士们如怒潮般咆哮而来,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将手中倭刀举到了半空。 正当他准备猛地朝下一劈向己方军阵中发出攻击之令时,却听得右翼那边“啪啪”一片爆豆般的脆响骤然而起——原来是加藤清正手下的部众不遵他的号令已经抢先动了手! “这个加藤清正!……”小西行长面色倏变,惊怒交加地朝着右翼那边瞪了一眼,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句,同时急忙将手中倭刀劈了下去! 看到小西行长也发出了攻击令,他麾下的中军武士们和左翼黑田长政的部卒们这才纷纷开枪出击,一条条火舌流窜着,射向了直冲过来的朝鲜将士们! 刹那间,怒潮般狂卷而来的朝鲜将士在倭军阵前十余丈开外蓦地一滞——冲在最前面的一大批朝鲜士兵捂着胸口纷纷倒了下来! “砰砰砰”爆响连天,倭寇的火绳枪和长短铳犹如毒蛇吐芯般一刻不停地喷射着火舌——朝鲜将士们一批又一批地跌倒下来,一批又一批地猛冲过来! 然而,尽管他们前仆后继、毫不退怯,却始终不能扭转这种形同送死的局面——战斗进行了半个时辰,朝军除了在双方对峙的中间线上留下了一堆堆小山丘似的尸体外,一丝一毫也未能冲乱倭寇的阵脚! “怎……怎么会是这样?”李溢在事先已经听李钰讲过倭寇火绳枪的厉害,心头本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亲眼目睹之下,顿时他的声音亦因惊惧与愤怒而失常地颤抖了起来,“他……他们怎么会有这等可怕的武器?” 护持在他身畔的宋贞娥也是一脸的焦虑,几欲放马冲上前去,但又担忧自己离开之后会对李溢的人身安全不利,只得拉着马缰心神不定地来回兜圈,手中的剑柄几乎被她捏得断裂开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节 败绩尚州城(3) 第七节 败绩尚州城(3) 李溢沉思片刻,猛一振臂,举刀在手,高呼道:“朝鲜儿郎们!为了朝鲜三千里江山和二百万士民的安危存亡,让我们以身报国吧!”语毕双腿一夹马腹,往前直冲而上! 本已有些退却的朝鲜士卒们听到李溢的呐喊,又见到他策马赶来,一个个立时又鼓起了斗志,持刀放箭地向前奋不顾身地冲去! 小西行长蹙紧了眉头看着那一队队踏着战友尸体拼命前进的朝鲜士卒,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些朝鲜傻瓜勇气可嘉、其志可悯!罢了,罢了,为了让你们免遭无谓的伤亡——本将还是来个‘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一枪毙了你们的李溢将军再说!那个时候,你们就会放弃这无谓的送死了吧?!” 他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拿起了自己那一支射程最远的长铳,遥遥地隔空瞄准了骑马冲刺在朝军“李”字帅旗下的李溢,“砰”地开了一枪! “不好!”宋贞娥耳力过人,听得这一发子弹挟着尖利的啸声迎面直射李溢而来,急忙将他的上身往前疾速一推,伏平在马背之上——然而,只听“当”的一响,李溢虽是伏身险险避过了这一枪,而他身后的宋贞娥头上那顶束发玉冠却被小西行长那枚子弹击了个粉碎! 刹那间,她的乌亮长发便似瀑布一般垂垂而下,飘散在她玉颊两侧,迎风一吹,那姿态更显得翩翩如仙子,英武之中平添了无尽的妩媚! 小西行长在对面一看,顿时大吃一惊,眼珠都快弹出了眼眶:“咦!朝鲜军队里竟有这等绝色的女将?啧啧啧……”他随手一把扯过侍候在一旁的那个昨天从汉城府那里投降过来的朝鲜叛徒,急声问道:“她是谁?” 那名朝鲜叛徒望了宋贞娥一眼,然后一脸谄笑地答道:“她就是前天刚刚从朝鲜各地美女当中擢选出来的‘朝鲜第一秀女’宋贞娥!” “原来是‘朝鲜第一秀女’!”小西行长贪婪地盯着宋贞娥,口中淫笑了一声,“如果我们能把她擒住后送回日本名护屋,我想太阁大人一定会很喜欢的!” 然后,小西行长手中长铳一举,朝天鸣了一枪,下达了冲锋号令! 随着他这一声枪鸣,战阵前沿的枪手们倏地向两边让了开来,上万名日本骑兵抡着长矛大刀狂驰而出,犹如风卷残叶,直向已经被枪林弹雨打得阵脚大乱的朝鲜军队横扫而来! 夜色已经很深了,朝鲜王宫的金銮殿里却仍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全无平日雍容肃穆的气象。 李昖背着双手,在朱阶龙椅之前焦躁地来回走动着,脸上满是潮红之色,一双眼睛也如蛛网一般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诸位王子和六曹要员们在朱阶之下战战兢兢地张望着,一个个显出一筹莫展的样子。 “咚”的一声闷响,那两扇殿门被猛地推开了。几个内侍扶着全身盔甲残破不堪、肩头插着一支断箭、鲜血浸湿了衣襟的李溢急趋而入,慌慌张张地径直到朱阶下跪倒。 看到这般情形,殿上诸人的心都蓦地一沉——看来白天大家听到的传闻是真的了:尚州城失陷,二十万朝军惨败。 “真的一败涂地了?”李昖在朱阶上身形一停,呆了片刻,方才神色木然地看着李溢,怯怯地问道。 李溢在地下把头磕得“砰砰”直响,以无声的哽咽做了回答。 “怎……怎么会是这样?”李昖有些呆呆地自言自语道,“二……二十万大军啊!怎么说败就败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节 败绩尚州城(4) 第七节 败绩尚州城(4) “大王,倭虏正在一路追杀而来,”李溢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兵临汉城府外……形势万分危急啊!” “对啊!大王!”站在六曹要员之首的柳成龙已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中冷静下来,沉吟着向李昖奏道,“值此倭虏逼近之际,我军或战、或迎、或守,大王须得尽快拿一个主意啊!” “这……这……”李昖跌坐回龙椅之上,只是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欲战,只怕如今已无精兵可用;欲守,而今尚州失陷,王京门户洞开,亦已无险可守……卿等竟来逼着本王速决大计——本王此刻又决得了什么大计?唉……” 眼见着李昖垂头丧气的模样,柳成龙和李溢面面相觑,也是无话可说。 “大王,依微臣之见,如今战亦不能,守亦不能,那就只有先行迁都避敌,然后再谋‘卷土重来’!”这时,却见礼曹侍郎柳梦鼎出列奏道。 “迁都?迁往何处?”李昖沉沉一叹,“在我朝鲜三千里疆幅之内,总有无处可迁之时啊……” “大王,咱们终究还有一处可以迁得。”柳梦鼎肃容说道。 “哪一处?”李昖和柳成龙、李溢等听了,都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义州府!”柳梦鼎正色侃侃奏道,“大王只有赶紧迁到我国与大明天朝接壤的义州府,进可以光复朝鲜,退可以凭恃大明!——数月之前,微臣奉命出使大明,大明皇帝陛下已经降下玉音,随时准备助我抗倭。大王此刻还不求援于大明天朝,却待何时?” “柳爱卿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李昖听了,顿时喜出望外,激动地从龙椅上跳了起来,脸上阴云一扫而光,扬声下令道,“本王即刻下令:一、着柳梦鼎为遣明使臣,今晚马上动身,急赴天朝上京求援;二、着柳成龙总领各曹臣僚,速速收集图章、典籍、器物,尽快办妥迁都事务;三、着李溢将军带伤立功,调兵遣将,再振雄威,全力阻击倭虏逼近王京汉城府!” “臣等遵命。”柳成龙、李溢、柳梦鼎等人连忙叩首应道。 安排好了这三件大事之后,李昖方才心头一松,渐渐恢复了平时的庄敬平和。他缓过神来,忽然心头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嘴巴张了几张,还是忍不住向李溢问了出来:“对了!李爱卿……那个……那个和你一道上阵杀敌报仇的宋……宋贞娥怎么样了?” 李溢听到李昖搁开敌我双方情势不问,反而单单朝他打听一个宋贞娥的情形,不由得暗暗一怔,忆了片刻,答道:“那日尚州之战中,倭虏的万余骑兵往我们阵内一冲,本将和宋贞娥姑娘就被冲散了……” “她现在怎么样了?”李昖瞪大了两眼急切地追问道。 “本将实是不知她的下落,”李溢老老实实地回答,“宋姑娘身手不凡、武艺高强,本将起初还能看到她连连劈翻了四五个倭虏骑兵……后来,倭虏越来越多,我们就失散了……她目前是生是死,本将也甚为挂念啊……” “唉!当初本王就该直接下诏让你拒绝她上阵!”李昖缓缓地摇了摇头,满脸懊恼之色,“可惜了!可惜了!倭虏万骑铁蹄之下,只怕她也是凶多吉少了……唉!‘佳人难再得’!……李溢呀李溢!你让本王折损了一位‘巾帼英杰’……你罪责不小!” 李溢听得李昖语意有些不善,急忙跪地叩首致歉不已。 李昖却没心思听他的道歉和辩解,只是痴痴地将目光投向了尚州所在的方向,恋恋难忘之情赫然流露…… 柳成龙跪在朱阶之下瞧着李昖这副痴相,却是隐隐悲痛:想当年那大唐天子李隆基贪恋女色、荒淫无道、朝政废弛,以致酿成“安史之乱”,险些丢了江山社稷——而今,这位当初在倭虏虎视眈眈之下犹自举办“秀女擢选盛会”的大王,又何尝不是如此?看来,“得道者昌,荒淫者危”这句名言,实是历朝历代用鲜血凝成的惨痛教训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努尔哈赤请缨(1) 第一节 努尔哈赤请缨(1) “吁!”一声劲叱犹如利箭一般划空而过—— 一位身后垂着长辫、一袭貂皮紧袍的青年将官一把勒紧了胯下的骏马,在大明建州女真部都督佥事府的大门前倏然停了下来!在他马后,一匹赤马随即奔驰而至,上面乘着一名头戴宽檐高帽的中年朝鲜男子,却是带着一脸的忧惧之色。 “都督佥事大人回来了!”站在府门口一直张望着的一名汉人侍卫急忙下阶迎了上来,“龚先生正在议事堂里等着您呢!” “易寒,你去把本汗的弟弟舒尔哈齐喊来!”那青年将官飞身跃下了马背,顺手将缰绳递给了身侧的一个女真卫兵,一边向那名汉人侍卫——易寒吩咐道,一边朝身后跟来的那朝鲜男子示意,带着他疾步往府门口里走去,“就对他讲:本汗和龚先生要和他一道在议事堂共商大事!” 这位神采奕奕、英气勃勃的女真族青年将官正是大明建州都督佥事爱新觉罗?努尔哈赤。虽然此刻的努尔哈赤才刚满三十三岁,但他举止顾盼之际所流露出来的那一份沉敏干练,已然迥非同龄青年所能比拟。 他箭步如飞地跨进了都督佥事府的庭院,一眼便见到一位须发苍然的白袍老者正立在议事堂门口的屋檐下静静地迎视着自己。 这位白袍老者,正是他的汉人师傅龚正陆。龚正陆本是浙江绍兴府一位儒商,自中年时起便出入辽东经营马匹,资产颇丰。后来,努尔哈赤见他博学多才、品行端重,便聘请他为本人及自家子弟的师傅,极尽恩礼厚待。龚正陆见这名女真青年颇有几分英豪之气,实乃可造之材,便也“倾囊相授”,意欲将他锻造成为朝廷一代名将,立功于世,扬名于后。于是,在他的辅弼和指点之下,努尔哈赤的势力从当初起兵时仅有的“盔甲十三副、部众三十人”渐渐发展壮大,直至横扫辽东女真族栋鄂部、苏克苏护河部、朱舍里部、纳殷部等各部族,据有方圆数千里之疆域,俨然以一方诸侯雄立于辽东白山黑水之间。女真族各部落见他势力庞大,亦纷纷推戴他为“女真国大汗”。 但努尔哈赤并未接受他们奉上的“女真国大汗”这一尊号,却是极为看重大明朝廷为了招抚他而封赐的“从二品都督佥事”之职位,一直以辽东边臣的身份忠心耿耿地为大明朝尽到自己的藩卫之责。 今天,他从鸭绿江畔急急赶回建州首府佛阿拉城里自己的都督佥事府,就是向龚正陆、舒尔哈齐共商边境紧急军情的。 努尔哈赤带着那名朝鲜男子,上了议事堂的台阶,向龚正陆抱着施了一礼,恭然道:“龚师傅,学生有重要军情和您商议,请入内再谈吧!” 他正说之间,他的胞弟、建州都督副佥事爱新觉罗?舒尔哈齐也疾步而至,满面惊疑地看着他和那名朝鲜男子,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又止住了。 龚正陆瞧了努尔哈赤身后的那个中年朝鲜男子一眼,仿佛猜到了什么似的,深深一叹,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先行迈步进了议事堂。 努尔哈赤站在门槛之外,一直待到龚正陆先进堂门之后,方才恭恭敬敬地和舒尔哈齐一道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站在一侧的那名朝鲜男子看着努尔哈赤兄弟的这般举动,不禁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两个被视为“蛮夷野人”的赳赳武夫般的女真族将领,居然如此尊师重礼,丝毫不逊于朝鲜国内第一流的谦谦君子。一念及此,他顿时对努尔哈赤兄弟刮目相看。在努尔哈赤的招呼之下,他才急忙收敛了心思,随后而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努尔哈赤请缨(2) 第一节 努尔哈赤请缨(2) 进得议事堂后,努尔哈赤先扶着龚正陆在上座坐下,自己坐在了他的右下首,正了正脸色,说道:“龚师傅真乃神人也!您事先料得不错:倭虏果然悍然出兵侵入了朝鲜!” “唉!……数月之前,兵部就来了公函,告知我们建州要及时预防倭寇侵朝作乱……当时为师还就此事亲赴沈阳城与顾养谦大人商议了一番边防部署事务……顾大人却认为为师是在‘杞人忧天’,过于多虑了……”龚正陆伸手抚了抚自己颌下白须,长长一叹,“如今看来,为师果是预料得不错!——只是,这又如何?为师倒是希望自己料错了……唉!朝鲜和大明的百姓又要遭受刀兵之灾了……” “师傅真乃慈悲心肠……”舒尔哈齐听了,不禁慨然说道,“您放心!有我和大哥在,绝对不会让建州百姓遭到倭虏侵害的!” “舒尔哈齐说得对!我们女真族的勇士是谁也打不怕、谁也打不倒的——那矮冬瓜似的倭虏算个什么东西?”努尔哈赤也点头赞许着舒尔哈齐的话,同时转过头来看向坐在他身后的那名朝鲜男子,对龚正陆介绍道,“师傅,这位是从朝鲜和我们建州接壤的咸镜道府衙门的尹思恩先生……他是逃到我们建州来避难的……他应该比较熟悉倭虏侵入朝鲜的情形了……” “原来是朝鲜国尹大人……老夫龚正陆这厢有礼了。”龚正陆听了,面色一正,忙从堂中太师椅上站起来向尹思恩拱手一礼。 尹思恩一脸哀伤地起身回礼道:“小国难民尹思恩,惶惶如丧家之犬,能够得到大明建州都督佥事大人的援手,已是感激不尽……龚老先生对倭虏情形但有所问,尹某知无不言。” “尹大人在朝鲜咸镜道官居何职?”龚正陆问道。 “尹某觍颜尸居咸镜道左府使之职。”尹思恩脸上一红,嗫嚅道。 龚正陆听了,心底不禁一惊:咸镜道左府使之职,乃是朝鲜国内正三品的官秩,亦是咸镜道的首席副职长官……如果连他这样的官员都落荒而逃了,看来咸镜道应该已是陷落了!……他沉吟了一会儿,右手拍了拍膝盖,喟然叹道:“想不到倭虏来得如此之快——连咸镜道都失守了……看来,他们逼近建州也就在这几天了……” “呃……”尹思恩语气滞了一滞,脸庞涨得通红,暗暗咬了咬牙,半晌才道,“龚老先生……实不相瞒——咸镜道暂时还没失陷,但依尹某看来,也不过是早迟的事儿……所以……所以尹某就急忙投到建州来了……” “哦?想不到尹大人倒很会‘见机而作’啊!”龚正陆沉默了片刻,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掠过了一丝深深的嘲笑。 努尔哈赤兄弟在一旁听了,也是不禁面露鄙夷之色。 “亚圣孟子有云:‘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唉……尹某也是迫不得已,”尹思恩低低地垂下了头,嗫嚅着为自己辩解道,“您是没见过那倭虏的厉害……那倭虏的‘神兵利器’实在可怕……只须一点火绳,便‘砰’的一响,夺人性命于千百步之外啊……” “他们的武器真有这般厉害?”舒尔哈齐半信半疑地问道,“居然能伤人于千百步之外?那岂不是妖术、妖物了?” “那他们的武器可有咱们女真人的‘连环弩’厉害么?”努尔哈赤却在一旁沉思片刻,忽然向尹思恩问道。 “连环弩?”尹思恩闻言,不禁一怔,“那是什么武器?” 努尔哈赤见状,便知他并未见过自己女真族的“连环弩”,于是站起身来,走到议事堂的照壁之前,伸手取下壁上悬挂着的一把弓弩,握在了掌中。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努尔哈赤请缨(3) 第一节 努尔哈赤请缨(3) 尹思恩定睛看去,却见这把弓弩的形状有些怪异:它的握柄比普通的弓弩要小巧得多,弓翅弯曲的幅度则更大,原来放箭的直木上没有刻箭槽,下端凭空多了一块枕木。细看之下,可见这弓弩似是硬木所制,弓翅却为牛角打磨而成。 努尔哈赤拿起那弩在尹思恩面前展示了一番,让他仔细观看了一遍,然后从腰间箭袋中拔出一把羽箭来,一支支塞进了弩下的枕木之中。 塞完了羽箭后,努尔哈赤执起了那弓弩,对准大堂照壁旁的一根大柱,手指猛地一下扣住了弩枕木前端的机簧——刹那间,尹思恩只觉眼前一花,数束白光连成一道银流,“嗒嗒嗒”一阵疾响,一串羽箭从弩腹中猛射而出,倏地深深钉入了那大木柱之中! “厉害!厉害!”尹思恩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夸赞不已,“都督佥事大人这‘连环弩’倒也确是可以和那倭虏的‘妖物妖器’一抗!……” 努尔哈赤听了他这番惊叹,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之色,微微笑道:“那是自然……我这‘连环弩’一样也可夺人性命于数百步之外……” “都督佥事大人,您部下有多少人拥有这样的‘连环弩’?”尹思恩惊喜之下,不禁从木椅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难怪都督佥事大人能横扫辽东蛮族、巍然雄立朔方……” “嗯……这种弩制造工艺繁杂,极费匠人工夫……”努尔哈赤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中紧握的“连环弩”,沉吟有顷方才说道,“本将部下只有二百亲兵配备了这‘连环弩’,他们组建成了一个‘神弩营’……” “才二百多名亲兵配备了这种神弩?……仅仅只有一个营的兵力?……”尹思恩一听,立时便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木然跌坐回木椅之上,喃喃说道,“那真是太少了!……他们倭虏人人手里都配有那‘妖物利器’……唉!还是寡不敌众啊!” 龚正陆听到了这里,亦是心头一震。他静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微闭着双目凝思许久,又站起来在堂上负手踱了几个来回,才对努尔哈赤兄弟说道:“努尔哈赤、舒尔哈齐,依为师之见,如今大敌当前,唯有‘三管齐下’,方能防患于未然!” “怎么个‘三管齐下’法?”努尔哈赤一听,神色随即一敛,直视着龚正陆,极为认真地问道。 “第一,你俩要马上派出探子,随时守在建州与朝鲜的边界线上,随时打探倭情,随时上报辽东抚衙与朝廷兵部……”龚正陆缓缓说道。 “这是自然。”努尔哈赤点了点头。 “第二,乘着倭虏暂时还未侵近建州,你俩要让匠人们尽快多多制造一些‘连环弩’来,以备急用。”龚正陆缓缓又道。 “这也行!学生下去后马上吩咐匠人们做这件事!”努尔哈赤颔首说道,“只要他们造得快、造得多、造得好,本将重重有赏。” “第三嘛……”龚正陆语气稍稍一顿,肃然言道,“努尔哈赤,由为师给你起草一份奏稿,然后你以‘大明建州都督佥事’身份亲笔书写一份奏章正文,呈给朝廷表白自己一心忠顺守边、恭谨奉贡……” “写这道奏章干什么?”舒尔哈齐有些惊疑地问。 努尔哈赤也将疑惑不解的目光投向了师傅龚正陆。 “哎呀!都督佥事大人还没明白过来?”尹思恩禁不住出语点醒,“倘若倭虏真的一举侵吞了我朝鲜,下一步必会乘势直逼建州、辽东,形势岌岌可危……到了那时,唯有大明天朝方能击败倭虏……此刻您若不及时向大明天朝‘输款献诚’,事到临头岂能获得他们的鼎力相助?” “师傅原来是这个意思。学生懂得了,”努尔哈赤埋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这道奏章确是应该写,而且写得越早越好。但学生有一个请求:希望师傅把我的另一层意思也写到奏章里去……” “哦!另一层意思?”龚正陆一愕。 “学生这一层意思是:学生意欲进京陛见大明皇帝陛下,剖白忠顺守边之心迹,同时恳求陛下恩准赐予本将‘龙虎大将军’的称号,让本将成为抗击倭虏的先锋大将……”努尔哈赤面色一动,意气风发地慨然言道,“本将要学那戚继光大将军,以卓异赫然的抗倭功勋留名青史!”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节 朝鲜使臣哭明廷(1) 第二节 朝鲜使臣哭明廷(1) 五月十八日,素来不喜御驾临朝的朱翊钧这一次却异乎寻常地召集臣僚上朝理政了。在京的所有四品以上官员被通知进金銮殿共议朝鲜来使求援抗倭之事。 在金銮殿上,朝鲜来的陈情使柳梦鼎一身白衣,满面泪痕,跪伏在玉阶之下,嗓子已然哭得又嘶又哑,眼睛也肿成了两个红桃,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朱翊钧高高地端坐在盘龙金椅之上,双眉紧蹙,面色犹如铜浇铁铸一般凝重之极。他无声地拂了拂袍袖,让陈矩站到陛前宣布了这场关于朝鲜来使求援抗倭之事的公开朝议正式开始。 由于事前朱翊钧已经给了各位臣僚充分准备此次朝议的时间,所以他们一个个自有主见,都准备着在今天上朝后一吐为快。 然而,看到朱翊钧那副凝重如山的表情,大臣们在摩拳擦掌之余,又都不禁绷紧了心弦——这次朝议可是关系到本国安危治乱的大事、要事啊!岂能掉以轻心为逞口舌之长而罔顾皇皇天朝的利弊得失?心中既有此念,他们反而一个个缄默闭口,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陈奏自己的意见。 坐在龙椅之上的朱翊钧面色沉凝,心底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平时这满朝的“清流之臣”和礼法之士,最是喜欢无中生有、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到了今天这般真要“集思广益、群策群言”的时候,他们却都“谦让”起来了! 他心中暗想:这也怪不得他们——两个月前朕刚刚派出了李如松前去征讨宁夏哱拜,战况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如今朕便又要让他们就东面援朝平倭之事表态发言——他们面对如此重大的军国之事,岂敢空谈妄言?朕自己不也是觉得心底并不踏实才来搞这个公开朝议以求“兼听则明”吗? 在脑际里转了无数个念头之后,朱翊钧终于脸色一缓,轻轻咳嗽了一声。 听着这一声咳嗽,熟知朱翊钧脾气习性的殿上诸臣们立刻懂了:皇帝要开始点名进言了! 果然,朱翊钧那清清朗朗的声音在空阔的金銮殿上空响了起来:“石爱卿,你是兵部尚书——对于此番朝鲜求援抗倭之事,你有何见解?” 石星听了,迟疑了一下,慢步出列,在朱陛之下站定,沉吟着奏道:“回禀陛下:微臣既然身为兵部尚书,对朝鲜来使求援抗倭之事,自是责无旁贷而应有所建言。然而,‘天下大事须与天下之人共议共决’,微臣焉敢恃兵部尚书之职而妄行自专?大殿之上,朝臣共议曰‘可援可抗’,微臣便尽力去援、去抗;朝臣共议曰‘不可援、不可抗’,微臣便俯首遵从,不援、不抗而已——且请诸位大臣各抒己见,微臣洗耳恭听。” 闻到他这番话,金銮殿上顿时静得连一滴水珠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朱翊钧不禁怔了一下,深深地盯向了石星,心头暗道:好个石星!讲起话来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却全然空洞无物、一无可取!听他之言,大有撇清责任、务求自保之意,毫无奋发图强、励志有为之心!这样的臣子,实在可恶!他想到这里,正欲勃然发作。就在这关头,他忽又转念一想:其实石星身为兵部尚书,也确有为难之处——他若曰“出兵援朝平倭”,则言官们难免会攻击他兴兵生事;他若曰“闭关自守不出”,则言官们又难免会指责他畏缩无能。站在石星和兵部臣僚的位置之上,他们确实也不便就“战”与“守”两个问题直接表态。一念及此,朱翊钧这才缓和了面色,又将目光扫视着金阶之下站着的诸位臣工,等待着中间有人出列建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节 朝鲜使臣哭明廷(2) 第二节 朝鲜使臣哭明廷(2) 过了半晌,金殿之上仍是鸦雀无声。 朱翊钧有些无奈,只得轻咳一声,打破了殿上的沉寂,自己慢慢开口言道:“罢了!你们一个个既然‘揣着明白装糊涂’,朕也不想再一个一个地点名逼着你们发言了。这样吧!蓟辽总督顾养谦,他是掌管辽东边防之事的……在探察和辨析朝鲜遭到倭虏侵犯一事上,顾养谦对真情实况的了解比我们在金銮殿上的每一个人都更多一些……早在这位朝鲜陈情使柳梦鼎柳爱卿入京求援之前,他就给朕送了一道专门辨析如何处置朝鲜之事的奏章……就让列位爱卿们听一听他在奏章中到底说了些什么吧!” 说罢,他微一转首,目光一掠,向侍立在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示意。 陈矩躬身而应,轻轻打开了一直拿在自己手上的顾养谦那份奏折,尖声尖气而又有节奏地读了起来:“微臣顾养谦进言陛下:朝鲜藩国近日遭遇倭难,诚为可虑。但微臣素闻四方藩国之守,专为拱卫我皇皇天朝,从未曾闻我皇皇天朝反为四方藩国而守边。朝鲜虽然堪称忠顺我朝,但其国朝纲败坏、百务废弛,一遇倭虏来侵,随即望风逃窜、自弃基业,实不可援也! “而今我大明西疆又猝生哱拜之乱,朝廷不得不劳师远征,岂有余力余财可以援朝平倭乎?倘若内阁执政诸君听信浮言,误投兵力于朝鲜,以致我大明朝东西交困,岂不危哉?微臣恳请陛下三思而后明决,免生左支右绌之忧。” 待得陈矩念罢之后,朱翊钧隔了一会儿才淡然而道:“诸位爱卿以为顾养谦这封奏折所言如何?” 他话音刚落,都察院御史许弘纲、吴道隆等数人立刻应声出班奏道:“臣等启奏陛下:顾大人此奏鞭辟入里,字字句句道尽臣等心声——臣等再无他言,只求陛下采纳!” 朱翊钧面无表情,微微点头答道:“朕知道了。尔等退下。列位卿家,有何异见速速道来!” 内阁首辅赵志皋脸色一变,缓步出列,沉吟着奏道:“老臣也有直言欲谏,只是有些刺耳,还请陛下先恕老臣放言无忌之罪。” 朱翊钧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只是默然地点了一下头。 赵志皋举起手笏,两眼只盯着手笏顶尖之处,毫不旁睨,缓声而道:“当日陛下下诏欲将哱拜调任异地以削其根本之时,老臣就料到哱拜必会借机而反。结果,此事被老臣不幸而言中。 “这也罢了。哱拜起兵作乱之时,老臣又料到:倭虏必会乘此机会而发兵朝鲜、大明。结果,老臣又一次不幸言中。 “唉……事虽如此,老臣至今仍然以为:亡羊补牢,犹为未晚!这一次,老臣恳请陛下降心抑志,视朝鲜之乱为悠悠浮云,任其自生自灭——依老臣看来,即使倭虏吞并了朝鲜,也不过是‘此夷而代彼夷’,我大明天朝仍然可以以宗主国之身份凌驾其上,谕之以礼法,束之以训化,令其称藩纳贡。陛下以为如何?” 他话音一落,金銮殿上顿时又是一片沉寂。 在这一片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寂之中,突然间一阵揪心的抽泣之声凭空响起。明朝君臣循声看去,却是柳梦鼎趴倒在冰冷的金砖地板下,“砰砰砰”连连叩头哽咽,额角已被磕得血流如注。 朱翊钧默默地看着他这一幕情形,不由得在心底里深深一叹。 他正欲开口发话,忽又听得宫门外“咚咚咚”远远传来了一阵沉闷而抑郁的鼓声,震得殿上每一个人的心头都为之颤抖不已。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节 朝鲜使臣哭明廷(3) 第二节 朝鲜使臣哭明廷(3) 这是朝廷在午门外特设的“登闻鼓”,专为臣民及时上报紧急大事而置的。 “何人在敲‘登闻鼓’?”朱翊钧脸色微微一变,转头向陈矩说道,“你且去午门看来!” 金殿御前议事之际,竟有人中途敲捶“登闻鼓”,自然非同小可。陈矩一瞬间也紧张起来,急忙便欲飞步出殿查看。却见午门守卫太监何平匆匆走上殿阶,他身后有两名羽林军挟着一个气喘吁吁、摇头吐舌的朝鲜官员跟了进来。 何平一入殿内,便一头叩下奏道:“启奏陛下:兹有一名朝鲜官员力敲‘登闻鼓’,自称有十万火急的倭情要禀报陛下……臣等已将他拿来,但凭陛下处置。” 听得何平这么一说,兀自叩头不已的柳梦鼎顿时身躯一僵,停住了动作,慌忙扭头看去——那名朝鲜官员正是兵曹右侍郎郑昆龙。 “郑……郑大人……”柳梦鼎的心蓦地一下提紧了,脸色变得惊疑莫名,“你……你怎么来了……” 郑昆龙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有些神情呆滞地看了柳梦鼎一眼,突然眸中一亮,认出他来,同时号啕大哭! 陈矩、何平见他竟是这般失态,甚是不耐,便欲上前喝止。朱翊钧看在眼里,右手一抬,向外摆了一摆。陈矩二人见状会意,只得止住,任他在金銮殿上如丧考妣般痛哭流涕。 “郑大人……郑大人节哀啊!节哀啊!”柳梦鼎急忙爬了过去,连声劝慰着郑昆龙。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郑昆龙才慢慢止住了痛哭,仰起身来抬头望着朱翊钧,带着哭音急切地奏道:“朝鲜罪臣郑昆龙,谨奉本国大王之命,冒死陈情于天朝皇帝陛下:七日之前,倭虏猖獗扑噬,我朝鲜王京汉城府已然失陷,宗庙被毁,王室被夺,士民遭殃,生灵涂炭——本国大王和国中大臣不得已仓皇北迁,避难于义州之境。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本国大王恳求天朝皇帝陛下速速调兵驰援,否则我朝鲜旦夕之间便会社稷丘墟、万劫不复矣!” “汉城府陷落了?!”柳梦鼎听罢,立时如遭雷击,一头跌伏在地,竟是昏了过去! 郑昆龙瞧着柳梦鼎的情状,不禁心如刀绞,又向朱翊钧号啕哭道:“罪臣前来天朝上京求援陈情之时,本国大王专门委托罪臣向陛下转禀其泣血陈情之词。本国大王言:‘朝鲜,天朝上国之子也;倭虏,亦天朝上国之子也。然而,我朝鲜实乃天朝大国忠心不二之孝子;倭虏,却是天朝上国居心险恶之逆子。天朝上国素为我等偏邦属国之慈父,还望严惩倭虏逆子,而扶济我朝鲜孝子也!’……” 听到这里,殿上已有一些明室大臣不禁情动于衷,纷纷含泪发出了欷歔感慨之音。 朱翊钧脸色亦是一片恻然。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吩咐道:“陈矩、何平,你们让人把这两位朝鲜使臣扶下去休息吧!” “皇帝陛下……皇帝陛下……”郑昆龙仰起头来凝望着他,眼眶里又溢出了莹莹泪光。 “朕已经听到尔等的泣血陈情了。朕和天朝众臣自会考虑的,”朱翊钧的语气显得十分慎重,“尔国国君李昖,始不自立图强于承平无事之时,终至哀号哭救于大祸临头之日,何其悲也!朕此刻也不欲多说尔等了。希望尔等回国之后,须将今日今时这幕情景永永远远铭记于尔朝鲜君臣上下每一个人的心目之中,念念不忘,卧薪尝胆,自立图强——或许还有一线复兴之机……否则,纵是苍天来佑,亦难再救此等灾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节 朝鲜使臣哭明廷(4) 第二节 朝鲜使臣哭明廷(4) 郑昆龙听了,只是伏倒在殿中地板之上,把头磕得“砰砰”直响,涕泪横流,呜咽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待宫中内侍上前将他和柳梦鼎搀扶下殿之后,朱翊钧才慢慢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仰望着那高高的金碧辉煌的藻井穹顶,负手而立,静静地站了许久许久。玉阶之下的每一位大臣都已看出:这位青年皇帝虽外表看似雍然平静,而胸中实则暗潮汹涌、难以自抑。 终于,朱翊钧沉沉地吁出一口长气,重又走回龙椅之上坐下,目光一抬,慢慢盯向赵志皋问道:“赵爱卿,你听了刚才郑昆龙他们的泣血陈情,有何看法?” 赵志皋脸色一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答道:“请恕老臣直言,老臣依然认为:战端一开,国无宁日!且我大明朝近来各省天灾连绵,而宁夏镇哱拜之乱正紧,李如松数千里远征亦是胜负难料……我朝仅有恩准朝鲜君臣‘避难内附’一途而已……” “你的建议到了此时此刻还是‘恩准朝鲜君臣避难内附’?”朱翊钧冷冷地笑了一笑,转头吩咐陈矩道,“把那七个月前由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写给朝鲜李昖的那封威胁信给殿上的众位卿家每人一份读一读,然后朕再与众卿共议一下此信……” “奴才遵旨……”陈矩细细地应了一声,右手轻轻一挥,四名宫女各自捧着厚厚一叠信笺从金殿两侧走了上来,一一分发给殿上诸臣阅看。 赵志皋、石星、宋应昌、许国等人都曾看过那封信,这时却见朱翊钧突然当众公开了那信的抄件,顿时一个个心中惴惴不已。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朱翊钧估计着殿上诸臣应该看完了那信,他才慢慢地说道:“本来,朕起初以为这封信不过是一介狂徒的一篇疯话罢了!却不曾想到丰臣秀吉这倭贼居然狼奔豕突,真的侵入了朝鲜——众卿家结合眼下情形,谈一谈此事须当如何因应……” 他话音刚落,殿上百官已是群情激愤,一个个面现怒色,愤愤不已。 只见山西道御史彭好古第一个出列说道:“启奏陛下:臣等万万不曾料到丰臣秀吉那倭贼竟有所谓‘饮马海滨、扬威域外、征服大明’之野心!看来,即使我皇皇天朝不欲与他这蛮夷倭虏计较,他亦会如同疯狗一般扑噬而来,‘不食人肉而不止’!——为今之计,唯有恳请陛下乾纲独断,奋起天威,大举义师,对倭虏大加挞伐!”他此言一出,各部的官员们纷纷出列站到了他身边,同声附和,一致要求对倭虏发兵征讨。 其中,礼部右侍郎刘道明更是激动不已,颤抖着白花花的胡须亢声而道:“只要陛下诏令一发,老臣甘愿捐出全年俸禄充作征倭军饷!……” …… 然而,金殿之上,仍有赵志皋气喘吁吁的声音在沉沉响起:“陛下!陛下!……请听老臣一言:战事不可轻启,战端不可妄开啊!……诸位大人,为了拯济偏藩朝鲜一国之安,而将我天朝万千将士拖入兵祸之中……值得吗?值得吗?……” 他这番话讲得如此尖刻,使朱翊钧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这个赵志皋,当真是连铁锤也敲之不破的“花岗石脑袋”!果然固执得很!他心念一动,暗暗咬了咬牙,终于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微一抬手示意,让全场静了下来。他的目光在每一位大臣的脸上缓缓扫视着,慢慢开口说道:“其实今日上朝,朕让众卿一同观听朝鲜使臣的泣血陈情,是有深意的。众卿有所不知,数月之前,丰臣秀吉那倭贼的这封威胁信送到之时,朕就苦心教诲朝鲜君臣不可掉以轻心,务要查漏补阙、以备不测。然而,朕是‘言者谆谆’,朝鲜君臣却是‘听者藐藐’,一个个祸在眉睫而浑然不觉、荒淫度日——唉!他们落到今日这般呼天抢地哀号求援的地步,又怨得了谁? “如今朝鲜八道几乎尽皆陷没,其宗庙被焚,王宫也被掳掠一空,国中男子沦为倭寇之奴,女子沦为倭寇之婢……真是令人痛心疾首!耳闻目睹此情此景,朕实是不安!朕相信——今日殿堂之上,耳闻目睹此情此景而不心生戒惧修省之念者,亦必非我大明朝之忠臣!” 他讲到这里,朝中大臣顿时尽行跪下,齐声应道:“臣等誓与陛下同心同德、休戚与共、不敢有二!” “很好!很好!你们都平身吧!”朱翊钧挥手止住了他们,复又抬眼看着赵志皋说道,“所以,赵爱卿,你劝朕让李昖‘避难内附’,朕实是不能听从——朝鲜固然可以依赖我大明朝‘避难内附’,而这倭寇倘若在占据朝鲜全境之后,仍然狼奔豕突、侵我辽东而来……万一祸发如崩,你让朕和在殿众卿又到哪里‘避难内附’呢?……” 听得朱翊钧把话讲得这般切直,赵志皋心头一震,自知此刻不宜再僵持下去,急忙跪伏在地,眼睛眨了几眨,脸上便是老泪纵横:“陛下!老……老臣柔懦无刚、临危怯敌,还请陛下恕罪……” “罢了,罢了。赵爱卿!你‘战事不可轻启、战端不可妄开’这些话讲得还是没错的。战者,军国大事也,不可不慎,不可不谨,”朱翊钧挥了挥袖让他平身,深深凝望着殿上肃然而立的群臣,吩咐道,“朕意已定:择日便发兵入朝平倭。众卿家散朝之后,须得为朕分忧——且将各自心中筹谋的平倭方略写成奏本,呈进宫来!朕要‘博采众长、集思广益’,与众卿家一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节 倭寇长驱入汉城(1) 第三节 倭寇长驱入汉城(1) 朝鲜国王李昖的龙椅是由纯金锻造而成的,只不过比大明朝北京紫禁城里的龙椅小了许多。但椅背上那条盘龙仍然雕刻得栩栩如生,在夕阳斜晖的映照之下,圆睁着双眼,扬须舞爪,似乎也在为朝鲜王京汉城府的陷落而愤怒。 宇喜多秀家、石田三成、小西行长、黑田如水、加藤清正、锅岛直茂等倭军将领站在这座龙椅面前,或喜或思,神情各异,却又全都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加藤清正才轻轻叹道:“二十天!二十天!我大日本武士就一举攻占了朝鲜的王京!——太阁大人‘扬威域外,俯取朝鲜’的目标已然实现了!” “是啊!小西君和加藤君真乃我大日本国的两柄‘神剑’,所向无敌啊!”宇喜多秀家点了点头,深深赞道,“本统领要马上呈文将你们二位攻破朝鲜王京汉城府的功绩禀报给太阁大人,请太阁大人给予你们二位应得的封赏。” “哪里!哪里!还是宇喜多大统领指挥有方啊!”小西行长满面谦恭地说道,“宇喜多大统领才是‘扬威域外、俯取朝鲜’的头号大功臣啊!您才应该得到太阁大人隆重的封赏!”言至此处,他目光倏地一转,瞥向了站在一边的石田三成:“不过,这种向别人表白自己功劳的事儿,宇喜多大统领本人来做却不太合适……石田君,还是由你执笔将宇喜多大统领的赫赫功勋写成密折报送给太阁大人吧!” 石田三成闻言,向小西行长微微颔首说道:“小西君说得很对!在下待会儿下去后便准备拟写这份请功密折——不过,在下已想到了一个能够真实证明宇喜多大统领这桩盖世奇功的方法了……”他伸手一指李昖的那张龙椅,有些得意地说道:“不如把这张龙椅和在下为宇喜多大统领写的请功密折一道送回名护屋去!在下相信:太阁大人在看到这张龙椅和那份请功密折之后,一定会‘圣颜大悦’的!” 听着小西行长和石田三成如此露骨地向宇喜多秀家“拍马屁”,加藤清正双臂抱胸站在一旁从鼻孔里“嗤”地哼了一声出来:这两个家伙终究不过是商贩出身啊!只知道一味地向高位者献媚邀宠!他俩若是能把这份多余的心思放到如何谋划好下一步歼灭残敌的事情上来,该有多好啊! 这时,锅岛直茂却插话进来哈哈笑道:“石田君、小西君,平日里在下看到你们两位品茶吟诗颇具风雅,一向对此仰慕得紧。今天在下一路从全罗道攻来,杀敌砍头犹如切瓜削菜一般爽快着呢……不知怎的竟也诗兴大发!但在下才疏学浅,只作了两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摇头晃脑地吟道:“力劈沧海无人敌,秋风扫叶夺朝鲜!——你们觉得在下这两句诗作得怎么样?” 小西行长听他写得这般直白肤浅,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想又不能过分打击锅岛直茂的虚荣心,又急忙咬牙忍住,绷紧了脸皮“嗯”了一声,道:“这个……这个……锅岛君的这两句诗确是作得蛮好的……” 他正说之间,宇喜多秀家和加藤清正已是捂着肚子弯下腰去笑得前仰后合。 石田三成瞧着锅岛直茂,脸上笑意却是一掠而过,淡淡地问道:“哦?你‘杀敌砍头真如切瓜削菜一般爽快’?那你今天一共割下了多少朝鲜士兵的鼻子和耳朵?” 原来,丰臣秀吉规定:对诸位将领的奖赏,完全由他们及其手下割来敌人的鼻子或耳朵的数量多少而定。锅岛直茂先前被宇喜多秀家和加藤清正一番嘲笑,脸上表情有些挂不住了。这时他听得石田三成这般问来,自知是石田三成在帮他“解窘”,便接过话头答道:“噢……这个嘛,在下一时也记不清了!反正割下来的那些朝鲜士兵的耳朵和鼻子一共装了好几十麻袋……在下待会儿就让手下把它们扛过来请阁下过一过目、点一点数吧!”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节 倭寇长驱入汉城(2) 第三节 倭寇长驱入汉城(2) “哦!这么说——你割的一定很多喽?在下倒希望锅岛君给咱们带来一个崭新的惊喜!”石田三成眉梢之间尽是淡淡的笑意,“锅岛君有所不知啊:加藤君一共已经割下敌人七万六千七百只耳朵和鼻子了!小西君也割下敌人七万八千五百只耳朵和鼻子了!锅岛君割的可有他两位多么?” 锅岛直茂听罢,惊得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地回答:“在下好像没有加藤君和小西君割得多啊!实不相瞒,在下大概最多只割到了三四万只……” 这时,却见加藤清正眉毛一扬,板起了面孔,冷冷地向石田三成问道:“石田兄怕是记错了吧?小西君割的好像并没有本将多哟!……” “什么?加藤清正!你欺人太甚!”小西行长一听,勃然大怒,“你凭什么说本将军割的没有你多?” “哼!就凭你素来在战场上采用的是‘三段射击法’攻打敌人,而本将军一向采用的却是‘筒炮狙击法’攻打敌人!”加藤清正毫不退让,语气生硬地迎了上来,“根据这一点,大家心底都应该清楚:到底是你在战场上出手更快还是本将军出手更快!” “你……你……你竟敢诬蔑本将‘冒功窃赏’?”小西行长愤愤地说着,一手伸向腰间按住了刀鞘,“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和你决斗!” “决斗就决斗!你以为我会怕了你?我向来都是凭事实说话的……”加藤清正满脸横肉涨得通红,也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直逼上来,“本来嘛……有些人就只会用舌头和纸笔去吹嘘自己的战绩,而我却是真刀真枪地砍下敌人的头颅的……” 他这么一说,石田三成和宇喜多秀家都顿时微微变了脸色,仿佛被黄蜂蜇了一下,脸上表情显得有些难堪——加藤清正这个“愣头青”,口无遮拦,一竿子把他们也“扫”了进去! 此时,只有黑田如水见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二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便“咄”一声猛喝,站到中间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他二人,厉声叱道:“大敌未灭,身居险境,你这两个小子居然还有这份劲头搞‘内斗’?来!来!来!——你俩可有本事敢把老夫先一刀劈成两半再去决斗?!” 见到黑田大军师这般疾声厉颜,加藤清正二人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互相狠狠地盯了一眼,脚下却不自觉地都向后退开了一步。 黑田如水就那样直直地站在他俩当中,缓下了语气,深沉地说道:“老夫给你俩一个举行‘决斗’的建议——老夫记得德川公给我们提供的西征方略里有一条是‘以快打慢,速战速决’。老夫认为,目前只有尽快抓住朝鲜国君李昖,不让他趁势逃到大明国里获得喘息之机,这才算是真正的‘速战速决’!你俩暂时也不必去争什么谁比谁割下的敌人的耳朵和鼻子多了!——依老夫之见,谁能抢先抓到李昖,谁就是此番西征之役的第一功臣!这才是你二人该做的真正的‘决斗’!” “好!”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同时应了一声,他俩的目光在半空中一碰,立时火花四溅!然后,二人又同时把头往侧一扭,你不愿瞧我,我也不愿瞧你! 黑田如水见状,眉头微皱,又冷冷开口而道:“老夫不管加藤君和小西君私下里是何等的不睦——但老夫以三军元老的身份在这里要毫不隐讳地代太阁大人警告你们:我大日本武士,从来都是为了国家而献身的英雄,而决不应是为了赌气争胜而‘内斗’的小人!——今后,大家的刀刃要一致对外,绝对不能砍向自己的同胞手足!”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节 倭寇长驱入汉城(3) 第三节 倭寇长驱入汉城(3) 他这段话一落地,可谓铮铮有声: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各自面有惭色,微微垂下头去!场中一下便静了下来——大家都在默默地“咂摸”着黑田如水的这番话。 隔了片刻,石田三成才开口打破了这一片沉默,沉吟着问道:“黑田军师……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石田君但问无妨。”黑田如水淡淡地说道。 “在下认为,无论是加藤君或小西君,只要擒住了李昖,这都很好,”石田三成正视着黑田如水,缓缓言道,“但是,倘若那李昖万一越过鸭绿江逃进了大明国内去了呢!我们还追不追进大明国里去?” 黑田如水听了,抚了抚颌下的须髯,蹙紧了眉头,半晌没有答话。 石田三成却是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庞,耐心地等着他回答。 许久,许久,黑田如水将目光抬了起来,远远地投向西方的天际,慢慢地开口了:“你们不要以为这么顺利就拿下了朝鲜,那么直接挑战大明国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其实,这段时间里大明国没有抽出手来支援朝军,只不过是由于他们本国内部西边边疆宁夏镇鞑靼人的叛乱牵制了他们而已。在大明国尚未倾注全力转向辽东的这段空隙里,我们应当积极巩固自己在朝鲜已经取得的战果:扫荡余敌,屯兵积粮,加固城池,以备不测。 “万一李昖逃进了大明国,我们也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能在时机尚未成熟之前去冒险触犯大明国。现在,无论如何也只能是‘走一步、瞧一步’!其实,不瞒诸位,本军师此刻最担心的便是大明国突然从西疆顺利抽身直接介入了朝鲜局势当中……唉……本军师真希望大明国西疆的宁夏叛军能够与我们遥相呼应,把大明国的大军拖在那里越久越好啊!……” 听了黑田如水的这番意见,全场立时又静了下来。隔了好一会儿,宇喜多秀家有些迟疑的声音在这一片沉默中响了起来:“黑田军师……可是,可是太阁大人发给本统领的密令是‘马不停蹄,乘胜追击,直捣辽东,深入大明’啊……” 他的嘀咕之声,在场诸将听得明白,场中又是一片沉寂。 “黑田军师深谋远虑,知利知弊,缜密之极,我石田三成愧不能及也!”却见石田三成一步跨出,俯首向黑田如水赞道,“在下现在就将您这番指教写成我西征大军全体将领根据现实情形而发的建议书送给太阁大人定夺!” 黑田如水听了,沉吟了一下,双瞳深处倏地一亮,在石田三成脸上盯了片刻,方才淡然说道:“石田君可谓才识内敛、深藏不露啊!本军师刚才所谈到的一切,只怕石田君也早就料到了吧?石田君巧妙地将本军师这番意见引出来,并行文呈给太阁大人,恐怕也是为了将来在发生意外之后能将这个责任推到本军师头上吧?” “这……这……”石田三成没料到黑田如水的目光竟是如此犀利,一下便洞悉了自己心底最隐秘的念头,顿时惊得背上冷汗涔涔而流,颤声而道,“您……您错怪在下了……” “错怪你了?呵呵呵,没关系。石田君今年才三十岁,前程远大,怎么会为了拂逆太阁大人的某些‘瑕疵之见’便公然和太阁大人针锋相对呢?”黑田如水一边仍是淡淡地说着,一边伸出手去缓缓抚摸着李昖那张龙椅上雕的那条金龙凌空飞扬的绺绺龙须,“太阁大人的‘龙须’,谁敢乱捋啊?——本军师已经老了,在利害得失之际也看淡了许多。得罪太阁大人的事儿,还是推在本军师身上更适当一些吧!石田君,你就把本军师这番意见原原本本抄给太阁大人,文尾就只签署本军师一个人的名字,一切与其他将领无关!”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大明定策援朝平倭(1) 第四节 大明定策援朝平倭(1) 在紫禁城的御花园里,朱翊钧召来了赵志皋、许国、张位、石星和宋应昌等人共议援朝平倭之事。 令赵志皋、石星等人深感意外的是,本已致仕在家的宁远伯李成梁和前任首辅申时行二人竟早已在朱翊钧身旁陪侍。 赵志皋一见这两位元老重臣,顿时在心底深深一叹:难怪近日这位青年天子面对倭虏侵朝这等大事谋断之际显得胸有成竹、有章有法、底气十足,原来在他背后竟有这两位高人指点!一念及此,赵志皋心底暗暗惭愧:自己也太小瞧了这位春秋鼎盛的青年天子,他的知人善任、刚明英武其实丝毫不在汉武帝刘彻与唐玄宗李隆基两位中兴明主之下啊!…… 朱翊钧坐在花园里的御座上,眼圈似乎有些红,眉宇之间也隐隐带着一丝疲倦。他用手指了指放在身边玉几上的那厚厚一摞奏本,又拿手指轻轻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开口说道:“朕这几日都在认真阅看众位卿家呈递上来的援朝平倭方略,昨夜里不知不觉竟挑灯阅到了三更时分……今天上午召七位卿家前来,就是希望能替朕‘博采众长,精益求精’,选出一个最稳便的援朝平倭方略,赶快施行……” 他顿了一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问石星道:“对了,这几日朝鲜国内的局势如何?你们兵部是如何应对的?李昖君臣还安好否?” 石星听问,表情微微一滞,斜眼看了看宋应昌,答道:“启禀陛下:这几日微臣在忙西疆宁夏平乱之事……东边朝鲜之事是宋侍郎在打理……微臣认为,宋侍郎曾任山东巡抚,做过海疆边防长官,通晓东夷之事,在对付倭虏方面应该比微臣懂得更多一些……” 朱翊钧沉吟着点了点头,便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了宋应昌。 宋应昌刚才听到石星开口就是那么圆滑地推诿着,心底不禁掠过了一丝隐隐的不快。但他素来不以此类纤芥小事为意,便不多言,向朱翊钧奏道:“陛下,目前我兵部已向顾养谦处发去了急令,要求他们每日向兵部报送一次朝鲜倭情……若有紧急事态,他们可以随时上报…… “据今天上午刚刚收到的消息,朝鲜国君李昖和他手下的一些大臣已经逃到义州府城内安顿了下来。朝鲜全罗道巡察使权栗在平壤城暂时挡住了倭虏的疯狂进攻……” 说到这里,宋应昌脸上忽然绽开了兴奋的笑容,说道:“其实朝鲜将士也并非皆是无能之辈:五月七日,朝鲜全罗道水师节度使李舜臣在巨济岛大败倭虏的舰队——取得了焚毁倭舰二十六艘、击沉倭舰十八艘的战绩!” “好!好!好!”朱翊钧听了,高兴得用右掌一拍御座的扶手,点头笑道,“朝鲜的水师这么厉害,朕倒是有些始料未及!看来,即便朝鲜靡弱到了今日这般地步,也自有其过人之处令倭虏不能全胜啊!” “是啊!”宋应昌深深叹了口气,不无感慨地说道,“倘若李昖君臣在倭虏渡海欲侵之前,积极于沿海一带布下水师舰队,严阵以待,拼死以争,力遏倭舰于海峡中途,又岂有今日这般‘兵败如山倒’的惨状发生?” “嗯……宋侍郎这番话讲得很对,”申时行在一旁听了,不禁微微点头,向朱翊钧提醒道,“陛下,‘以人为鉴,可明得失’。如今既有朝鲜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老臣建议可否立即发文指示山东、浙江、福建等沿海地域严整水师,时时防备倭虏如嘉靖年间一般自海上乘舟来袭?”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大明定策援朝平倭(2) 第四节 大明定策援朝平倭(2) “不错。你们兵部今日下去后立刻把申先生这个建议用诏令行文给山东、浙江、福建等巡抚衙门,以八百里加急快骑传送下去!”朱翊钧听他讲得有理,当即便将此事吩咐给了石星、宋应昌。 “陛下能从善如流,未雨绸缪,臣等佩服,”石星、宋应昌急忙应声站起身来垂手答道,“关于向鲁、浙、闽三省行文严令注重海防之事,臣等立刻切实照办。” “其实,朕这‘严整水师、注重海防’之见也没什么新奇之处,”朱翊钧丢过来一本奏折给宋应昌,淡淡说道,“太仆寺少卿张文熙在这个折子里提得还要大胆许多——他建议要施展围魏救赵之计,集结山东、浙江、福建、广东等四省水师之精锐,以攻为守,乘风破浪,捣击日本岛国之‘巢穴’!卿等以为如何?” “老臣以为此计甚好,”李成梁听了,略一沉思——他本就是喜好“兵行险着”的猛将出身,思忖片刻,不禁抚须赞道,“倭虏以劲悍之贼,兴起倾国之兵侵入朝鲜,其国内势必空虚——张大人此计若能施行,则倭虏腹背受敌、内外交困、进退失据,必能一战而溃。” “李大帅豪气凌云、锋芒万丈,老臣亦是心仪,”申时行静思了一会儿,侧头看了李成梁一眼,淡淡说道,“不过,老臣以为张文熙此奏‘刚猛太过、蓄势不足’——我皇皇天朝岂可为一小小倭虏而致使濒海数省舟师‘空垒而出’?一撮倭虏便弄得我朝四方云扰、举国出动——蒙古、鞑靼、南蛮等伏莽之贼岂不因此而以为我朝中无人?逢大敌则以大军迎之,遇小敌则以小军迎之——何必乱了分寸、庸人自扰?依老臣之见,只须下诏责令濒海诸省‘严整水师、注重海防’——已先立于不败之地,又何惧乎倭虏来犯?倘若倭虏来犯,再行迎头痛击!” 宋应昌也道:“申阁老所言甚是。欲破倭虏,辽东一镇之兵足矣!倭虏尚远在朝鲜,我朝不必惴惴然如临大敌而自乱阵脚!” 朱翊钧听罢,也没说什么,只是抬眼看了看李成梁。李成梁急忙躬身而道:“老臣一介武夫,只知逞强好胜,不及申阁老思虑缜密、深谋远图。老臣自愿收回刚才的意气之词,衷心恳请陛下采纳申阁老的老成谋国之言。” “李爱卿行事磊落大度,朕很是欣赏,”朱翊钧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头向申时行笑道,“你们两位元老和衷共济、匡我大明,不以私情而乱公务,朕也在此谢过你们了。张文熙之奏,失于轻躁,那就不予采纳了!” 他此言一出,申时行和李成梁都不禁连忙站起了身,垂手恭然答道:“陛下过赞,臣等愧不敢当!臣等唯有一腔丹心以报社稷!” “二位爱卿何必这么拘于礼节?陈矩,宁远伯和申阁老年岁都有些大了,你且扶持着他俩落座为安!”朱翊钧见状,急忙向陈矩招手示意,对申、李两位老臣的宠待优礼之情显现无余。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论政议事的赵志皋瞧着这一幕情形,脸颊的肌肉不自觉地暗暗抽搐了一下,虽然也是陪着一副干笑,眼角却倏地掠过了一丝隐隐的妒意——他身为现任内阁首辅,然而在皇上面前所受的宠礼竟远远不及申时行、李成梁这两个早已致仕的老臣,你让他这张“宰辅颜面”在文武百官面前怎么摆?!一时之间,他闷住了声只是一味地缄默起来,不再主动开口进言。 朱翊钧道:“众位卿家,浙江道御史田德忠提了个点子有些古怪:倘若倭舰从海疆侵来,他建议由朝廷从民间采购三万筐鸡蛋,装到我大明战船上去,在交战之际把那些鸡蛋全部掷到敌人战舰的甲板之上,用黏糊糊的鸡蛋浆滑倒摔死倭寇们……”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大明定策援朝平倭(3) 第四节 大明定策援朝平倭(3) 他话犹未了,场中诸人都是“哄”的一声齐齐大笑了起来! 朱翊钧自己也忍俊不禁,捂口“嗤嗤”笑了半晌,方才敛起了笑意、端正了表情,又向宋应昌递过来一份奏折,道:“当然,像田德忠这样古怪伶俐的点子,嗤笑归嗤笑,能用得上的地方也不是不可用。不过,这也说明了他对援朝平倭之事想得蛮细嘛!你们下去后可不要随意取笑他。 “另外,这份奏折是南京刑科给事中徐桓写的。他认为平倭之策有四:‘先声以夺其气,用间以离其党,迎击以挫其锋,伏奇以蹑其后。’……卿等认为如何?” “好!好!好!”宋应昌一听,眸中不觉一亮,忍不住拍掌而赞,“徐桓这‘平倭四策’甚是精妙,甚是切实!不瞒陛下,微臣心中所想竟与他不谋而合,岂非奇事?!” 他这番话纯系兴之所至随口道来,没想站在自己身旁的石星听了却是暗暗蹙了一下眉头:这个宋应昌,今日在御前应对之际真是口不择言、“大出风头”,未免有些太不顾及旁人的感受了!简直把一场御前议政搞成他自个儿的“独角戏”了!——然而,石星此刻这般心思乱想开去,竟一时忘了起初是他自己在朱翊钧面前把“东征平倭”这个球踢给宋应昌的:只不过,眼下他看到宋应昌接过这个球踢得有声有色,反而让他又有些不高兴了! 这边,朱翊钧听到申时行、李成梁、许国、赵志皋等诸位大臣也纷纷对徐桓这道奏章点头称妙,便深有同感地颔首道:“朕在这数百份奏章中也认为他这‘平倭四策’写得最好!你们兵部就把他这份奏章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去粗取精,尽早定下平倭方略!” 说罢,他略一沉吟,又吩咐陈矩道:“徐桓建言有功,朕要重重赏他——奖他四百两白银!” 陈矩连声应道:“是!是!是!奴才记下了。待会儿奴才便拟赏银诏书去!” 朱翊钧吩咐完毕,又侧身从玉几上那摞奏章当中拿起了一本,托在手中,缓缓说道:“此番准备援朝平倭,朕几日前在金殿上已给在座的朝臣们谆谆教诲了一番。在京的朝臣们已经都理解了朕发兵援朝平倭的一片苦心。然而,四方各省外官不明内情,难免会生浮情杂念……俗话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有些臣僚说不定也是认为朕在多管闲事。 “唉!治国之难,在于统一人心、一致对敌。人心不一,则各怀歧念;各怀歧念,则诸事不成。朕正欲亲笔撰文将决定援朝平倭的缘由宣示天下……” 他说到这里,将手中那份奏折在诸臣面前晃了一晃,微微笑道:“恰在此时,朕读到了刑部右侍郎吕坤写的这封《论平倭援朝不可怠缓疏》,朕当场就搁笔不写了。正所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朕也对他这篇鞭辟入里之文甘拜下风,就借用它来替朕宣示天下、悦服人心!众卿家且先听一听吧。” 在他示意之下,陈矩接过了他手中那份奏折,打开之后向在场诸臣缓缓念道: 微臣吕坤启奏陛下: 如今倭虏东来,侵入朝鲜,甚者将以危乱我朝,故丝毫不可怠缓也。 朝鲜属国,在我东陲,近吾肘腋。平壤西邻鸭绿,晋州直对登、莱。倘若倭虏取而有之,藉朝鲜之众为兵,就朝鲜之地为食,生聚训练,窥视天朝。进则断漕运、据通仓,而绝我饷道;退则营全庆、守平壤,而窥我辽东。不及一年,京城坐困,此国家之大忧也。夫我合朝鲜,是为两力,我尚怀胜负之忧;倭如合朝鲜,是为两倭,益费支持之力。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大明定策援朝平倭(4) 第四节 大明定策援朝平倭(4) 臣以为朝鲜一失,其势必争。与其争于既亡之后,孰若救于未败之前?与其单力而敌两倭,孰若并力而敌一倭乎?乃于朝鲜请兵,而二三其说,许兵而延缓其期,或谓属国远戍,或言兵饷难图,甘心剥肤之灾,袖手燃眉之急。谚曰:“小费偏惜,大费无益。”今朝鲜危在旦夕矣,而实刻不容缓矣!臣愿陛下早决大计,并力东征,而属国之人如久旱盼得甘霖,必归心于天朝,永为藩卫。 听完了这篇奏疏,在场的诸位大臣无不点头称是,听得心悦诚服。赵志皋在一旁亦是暗暗惊诧:他在朝中素来听闻吕坤在刑部以清正廉明而扬名京师,却不料此人见识如此卓异、剖理如此明晰,倒真是不可小觑!从这封奏疏来看,他堪称社稷之臣、宰辅之器了!一念至此,赵志皋更是禁不住心头一震:如今这满朝之内当真是“卧虎藏龙”——居吾之前者,有申时行、李成梁等元老重臣,深沉恢宏以镇朝局;居吾之后者,有吕坤、徐桓等新秀俊材明敏精干以襄朝政;而自己却实是未免有尸居首辅、求稳守位、不思精进之态,长久下去只怕难逃众人之指摘啊!想到这里,他顿时心头一凛,微微叹了口气,不敢再多想下去了。 “赵爱卿……”朱翊钧唤了他一声,让陈矩把吕坤的奏疏递了过来,吩咐道,“这道奏疏你们内阁且拿去。朕的朱批是:‘吕坤之所言,正是朕心之欲言。当宣示天下,群臣不得妄生歧念。’你们把朕的这朱批之语悬在他奏疏文首之处,认真抄写数千份,送天下正七品以上官员人手一份以明朕心,自今而后对东征平倭之役勿再生异议。” “是。老臣立刻照办。”赵志皋急忙小心翼翼地从陈矩手中接过了吕坤的《论平倭援朝不可怠缓疏》。 朱翊钧今天上午一气讲了这么多,也有些累了,在御座上品着茶静静休憩了片刻,复又缓缓开口言道:“朕昨日收到了一份奏折,也是谈平倭援朝的。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第一份前来主动请缨抗击倭虏的奏折……” 听了他这话,在座的诸位大臣个个面面相觑,心中皆道:连身居辽东第一线的顾养谦,尚且怀有“阖门自守”之意,哪个将领居然还有这等“越位请缨”之举? “辽东建州都督佥事爱新觉罗?努尔哈赤这个人,你们熟悉吧?”朱翊钧的话虽是面向赵志皋、石星他们问的,两道深沉的目光却投向了坐镇辽东多年的“宁远伯”李成梁。 李成梁也不回避,在杌子上欠了欠身,大大方方地说道:“启奏陛下,老臣比较熟悉努尔哈赤。此人颇为年轻,三十余岁,是建州女真族的首领。他曾多次协助老臣剿灭了不少蒙古土蛮,战功卓著。说起来,他这个‘建州都督佥事’的官爵,也是老臣上奏朝廷赏赐给他的。” “是了!是了!”石星这时也忆了起来,沉吟道,“刚才微臣心底还在嘀咕:是哪位将领竟能做出这等‘越位请缨’之举呢……原来是这个建州女真酋长啊!细细想来,也只有这样不懂礼法的蛮夷之徒才会不知天高地厚,夸下如此海口……” 他正说之际,目光一瞥,竟看到御座上的朱翊钧唇边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抹冷冷的笑意——他心头猛地一颤,顿时知道自己给努尔哈赤扣上“越位请缨”的帽子,只怕眼前这位青年天子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他深思:此刻倭虏来侵,皇帝其实在心底里非常盼望有一位大将能够意气慷慨地主动站出来请缨,借此激励天下臣民奋发对外之心——他这时贬斥努尔哈赤,皇帝自然是不满的了。想到这里,他急忙识趣地闭上了口,没有再说下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大明定策援朝平倭(5) 第四节 大明定策援朝平倭(5) 朱翊钧也不理他,径自又将头转向了李成梁,继续问道:“此人能得李爱卿举荐而加官封爵,想来也是有几分真本领的。依李爱卿之见,他的谋略、才能、兵法堪与倭虏一战否?” “这个……他的能力是否堪与倭虏一战,老臣实是不知。因为老臣此前从未与倭虏交过手,所以不好评断此事,”李成梁抚了抚胸前垂髯,沉吟片刻,方才答道,“然而,依老臣之见,此人谋略超群、勇猛过人,与老臣之子李如松不相上下。他既上奏主动请缨抗击倭虏,陛下亦可顺他之欲,让他大显身手与倭虏决一雌雄!” 这个时候,赵志皋有些再也按捺不住了,咳嗽一声,脸一板,开口奏道:“陛下,宁远伯此言差矣!想那努尔哈赤虽有我大明‘建州都督佥事’之职,但他终究还是辽东建州女真蛮夷。古语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陛下忘了宁夏鞑靼丑虏——哱拜吗?依臣观之,难保这努尔哈赤将来不会成为第二个哱拜!老臣恳请陛下肃明华夷之辨,不可重用努尔哈赤!” 石星看到首辅赵志皋站出来反对李成梁,心底的胆气这才又壮了几分,想一想还是不能让努尔哈赤这等善于投机邀宠的蛮夷之徒就此顺心得意,也附和着赵志皋的意思奏道:“微臣之意与赵阁老相同——西晋初年,匈奴刘渊起先亦曾身任晋朝官职,待他羽翼,却反噬于晋,自立称雄。陛下派这努尔哈赤去征伐倭虏;若是败了,实在有损我天朝神威;若是胜了,只怕又是引虎驱狼,反而壮了他的淫威。此事确当请陛下三思!” “这……”朱翊钧听了赵、石二人之言,心中不禁有些犹豫起来:这赵志皋才识虽并不出众,但他素来端方质直、深通礼法典章,刚才所言有章有据,不由得自己不再三慎思啊!自己倘若一时听信的是努尔哈赤的虚饰自炫之词,那时候才是“误君事小,误国事大”啊! “陛下:汉武帝时,还曾以匈奴小王子金日磾为托孤重臣呢!金日磾后来不也成了汉朝著名的社稷之臣吗?”李成梁听了赵志皋、石星这番话,大是不服,当场驳斥道,“陛下身为华夷共主,安南、朝鲜、乌思藏、吐蕃等藩国之人亦皆是陛下子民,岂可疑此信彼、妄生猜忌?老臣认为,陛下既是万乘之尊、天下之主,便须胸怀四海,唯才是举,让四方之才为我所用,不可摒弃四方英才,逼良为寇、驱忠为逆啊!” 朱翊钧静静地听着,双目微闭,只是若有所思,半晌无语。他伸出手指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慢慢睁开了眼,徐徐说道:“这样吧!努尔哈赤在奏章中声称自己一心要为天朝忠顺守边,并愿意亲自赴京恭谨朝贡、‘输款献诚’……朕就允了他,让他前来朝贡。待朕与众卿亲眼辨识此人一番之后,再决定派不派他参加东征平倭之役吧……” “陛下圣明。”李成梁和赵志皋、石星同声赞道。 朱翊钧略伸了伸懒腰,抬头看了看日头,见其时已近中午,便道:“众卿家今日就和朕一道用膳,如何?” “多谢陛下隆恩。”在场的诸位大臣急忙垂手谢道。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听琴紫禁城(1) 第五节 听琴紫禁城(1) “钦差大人,李将军此刻正在练兵场上操练麾下诸将士,”提督府的一名侍卫亲兵向吕坤抱拳禀道,“您且在军帐中稍息片刻,待小人即刻去将李将军唤回听旨?” “老夫只是替陛下传几句口谕而来,并未携有黄绢诏书。你们也不必急在一时,用不着即刻将他召回,”吕坤淡淡一笑,轻轻摆了摆手,悠然说道,“你去传话,让他操练完毕后回帐来见老夫。” “属下遵命。”那亲兵躬身行一礼之后,出帐而去。 吕坤这才转过身来,仔细打量着这军帐中的一切。只见正面帐壁之上,高高地悬挂着两幅军事地图:一幅乃是西疆宁夏镇周围一带形胜要塞之军事地图,而另外一幅则是辽东、朝鲜一带形胜要塞之军事地图!两幅地图之上都被人用细毛笔画出了一条条线路,纵横交叉,密如蛛网——有的地方还被批上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细细看去全是行军布阵之要诀! 见到这两幅军事地图,吕坤清癯的面庞上不禁露出了一丝深深的笑意:看来,这位李如松将军果然是“常思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啊!他当真是一边在宁夏镇这里指挥若定、围歼哱拜,一边却又时时刻刻密切关注着朝鲜那里的倭寇动向,随时准备着旋旌迎战啊!想到这儿,吕坤几乎觉得自己今天专程奉了皇帝旨意前来传达要李如松备战平倭的口谕好像也是一种多余了。 正在这时,帐中的窗帘突然“哗哗哗”地暴响起来:原来,外边刮大风了!吕坤从窗帘口看了出去:一阵阵干燥的朔风,带着凄厉的啸声,像难听的战马嘶鸣;朔风之中,还夹着一蓬蓬尘沙,刮在脸上如同刀割般疼痛。而且,随着这朔风刮起,天空就变得昏黄昏黄的,暗沉得很。李如松他们就是这样年复一年地在这苦寒之极的边塞之地浴血沙场、东征西战,委实是精忠可感! 窗帘口外,就可以看到那块军营中的练兵场了。其实,这个时候它改称“练将场”还差不多——西征军中百十名将尉在场上齐齐整整地列队立着,虽风沙扑面力可撼石,一个个却站得笔直笔直的,纹丝不动,任由铠甲紧衫被朔风刮得“啪啪”作响! 军队前方,有一个似铁枪一般兀然挺立的清瘦身影赫然映入了吕坤的眼帘:不用细看,这样的风骨、这样的气质必是西征主将李如松无疑了!也只有他这般清峻刚毅、号令严明才能一丝不苟地亲身率领手下诸将校风沙无阻地在练兵场上真刀实剑地操练,并以此激励和带动全体军士! 一念至此,吕坤不禁热泪盈眶,竟情不自禁“扑通”一声朝着京师方向屈膝跪了下来,双掌合十,喃喃念道:“陛下……微臣在这里向您遥遥贺喜了:国有干城、军有名将,东征平倭之事您可以高枕无忧了!” “昨日朕终于下诏了:为使朝鲜国君李昖免落倭人之手,令辽东副总兵祖承训率师一万先行进入朝鲜义州府亲护李昖君臣,”朱翊钧坐在御书房里,对郑贵妃淡淡地说道,“朕要求祖承训他们务必不可妄自挑战倭虏;此番入驻义州,只是专门护卫李昖君臣而已……现在就和倭虏贸然开战,时机还不够成熟啊!待到李如松在宁夏平定了哱拜之乱后回驰辽东,朕才可以下诏让他们痛痛快快打上一仗……” “陛下想得如此周全,臣妾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郑贵妃微低着头坐在御书房一张玉几前,慢慢地调弄着几上一具玲珑古朴的瑶琴,“只是不知宁夏那边的局势怎么样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听琴紫禁城(2) 第五节 听琴紫禁城(2) “嗯……朕已经派吕坤携徐桓的‘平倭四策’赴宁夏与李如松切磋交流。他发来密奏盛赞李如松乃‘大将之材,忠勇无双;朝廷有将如此,实系社稷之福’!他赞得没错:在这八十天内,李如松大显神威,先是一举击溃了前来驰援哱拜的鞑靼贼酋著力兔带来的八千人马,并乘胜追击,不但捣毁了他们的全部营垒,还将他们尽行驱出了贺兰山外!”朱翊钧一谈起宁夏的战况,就不禁眉飞色舞、喜形于色,“现在,李如松已率大军将宁夏城团团围住,哱拜、哱承恩父子孤立无援、坐困愁城,犹如釜中之鱼,歼灭之期指日可待!” “难怪陛下敢于下诏派遣祖承训等辽东劲旅进入朝鲜保护李昖君臣,”郑贵妃在说话之间,已经调好了那具瑶琴,仰起脸来看着朱翊钧,“看来宁夏确是大局已定,陛下今夜可以睡个安安稳稳的好觉了。” “是啊!李如松不负朕望、连战连捷,这让朕决定援朝平倭的底气更足了!”朱翊钧点了点头,欣喜地说道,“天生良将于我大明,实乃我大明之洪福啊!” 郑贵妃抬头看着朱翊钧因这段时间里辗转难眠而微微发黑的眼圈,不禁眼眶倏地一热,泪水顿时模糊了眼帘。她忍了片刻,才硬生生地将即将滑出眼眶的泪水忍住,含笑而道:“臣妾有一个请求:陛下,咱们暂且不要再谈国事了;您听臣妾弹奏一曲,给您散散心、解解乏如何?” 朱翊钧听了,脸上现出微微的笑意,不胜欣慰地说道:“好啊!爱妃深知朕意,朕很是高兴。你且抚奏一曲,让朕好好听一听。” 郑贵妃身形立刻一正,双手放在琴上,白玉般的纤纤十指抚动琴上银弦,轻拢慢捻,款款奏来。 她抚奏的正是《渔樵问答》,音律悠闲平畅,如明月映江,似清风拂岭,轻松自然。渐渐地,琴音竟与房外丰茂树林间的鹊吟莺歌合节合拍,宛然水融、妙韵天成。 朱翊钧倚在几旁,听得甚是入神。想他自幼便居帝王之位,日理万机,一身重负,竟是鲜有一日能像今天一般真正舒心愉悦过。细细浸入这琴音意境之中,倒觉得自己虽贵为华夷共主、天子之尊,身受万众瞻仰,却委实不能与江上渔翁、山中樵夫那般清逸旷达的悠然自得相比。一念至此,朱翊钧禁不住喟然而叹,眼角竟有几滴清泪沿颊缓缓流下。 郑贵妃在抚琴之际,不觉抬眼一瞥,见到了朱翊钧这般表情,暗暗心道:“臣妾本欲以《渔樵问答》来使陛下宽心舒畅,却不料引得他心生隐逸悠闲之念,反倒消磨了他的慷慨奋励之气……须得将他那心思拨转过来才好……”于是,她抚在琴弦之上的手指一拢,琴音随之一敛,稍一流转低回,兀然便又巍峨峭拔——竟是转为《满江红》了! 《满江红》系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的那首名词《满江红》化入曲谱而成的一部琴曲,音律最是激昂壮丽、高亢入云。 果然,这琴声飞扬而起,直冲云霄,大有“刺破青天锷未残”之势,令人悚然心动。接着,琴音又变,犹如万骑奔腾、千狮咆哮,四下里金戈相击,铿锵不绝,仿佛是岳飞元帅正率领十万雄师奋勇斩杀金人,“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令人凛然而生无限豪情! “好!好!好!”朱翊钧伸手一拍玉几,慨然而起,轻啸一声,道,“朕也要‘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倭寇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听琴紫禁城(3) 第五节 听琴紫禁城(3) 郑贵妃微微一笑,伸出玉手轻轻拭去额上沁出的涔涔细汗,推琴而起,欠身说道:“陛下天纵英才、圣明雄断,有汉武帝、唐玄宗威镇四夷之才,而无汉武帝、唐玄宗荒淫偷惰之弊,岂能自甘与岳飞等将帅相比?陛下要把自己放到史册之中和太祖皇帝、唐太宗、汉光武帝相比才是!” “爱妃不但能用琴曲为朕舒心解乏,而且还能用娓娓言辞唤起朕的豪情、激起朕的壮志,”朱翊钧满是深情地注视着她,悠悠说道,“朕很是感激你啊!” 他正说之际,御书房门外内侍禀道:“启奏陛下,户部尚书何致用称有急事面见陛下!” “何致用?”朱翊钧略一沉吟,看了看郑贵妃道,“朕这几日派他筹措东征平倭的粮饷……莫非他碰到了什么棘手之事?”心念一定,向房门外开口答道:“宣他进来!” 门外内侍应了一声,急忙传旨去了。 郑贵妃亦是会意地站了起来,转进房内那座屏风后面的杌子上坐了下来。 不多时,便听得脚步声匆匆走近。头发花白的何致用一脸憔悴,有些踉踉跄跄地进了御书房,倒头便拜,道:“微臣叨扰陛下,罪过、罪过!” “既有急事来奏,便无罪过,”朱翊钧坐在御案后面摆了摆手,淡淡说道,“究竟是何急事?何爱卿且速速讲来。” 何致用抬起头来,眉头紧拧,看着朱翊钧欲言又止。 朱翊钧瞧了瞧他,有些诧异:“你既称有急事来奏,为何却是吞吞吐吐?” 何致用听他话中口吻似是颇为不满,只得脸色一正,长长一叹,终于开口奏道:“微臣今日特来面见陛下,是恳请陛下恩准臣辞去户部尚书之职。” “什么?你要辞去户部尚书之职?”朱翊钧一怔,“近来为我东征平倭大军征粮筹饷固是繁忙,但朕也知道自推行新政以来国库中尚有存银近千万两……何爱卿居然还觉得难以筹措而不惜辞官卸责吗?” “这……这……不错,我大明朝今日国库殷实、粮饷充足,确为亘古少有……东征平倭大军自是后顾无忧,”何致用嗫嚅道,“然而微臣老迈无能、不耐繁剧,胜任不了户部尚书之职,还望陛下另择贤能才是!” “一派推托搪塞之词!”朱翊钧拍案而起,眉竖如剑,愤然喝道,“如今大敌当前,辽东局势岌岌可危,朕正欲与诸位爱卿齐心协力共除倭难……而你身为朝中重臣,竟然遇难即退、优游而去,丝毫不念君父之忧,全然不顾社稷之危,简直令人难以忍受!朕要重重罚你!” 何致用见这位青年皇帝竟被自己激得暴怒如雷,气势咄咄压人而来,亦不由得心头剧震!他急忙将头在地板上磕得“砰砰”连响,泪流满面、悲恸至极地喊道:“陛下此言真是冤杀微臣了!微臣纵万般无能,哪敢有这种‘忘君忘父,弃国弃民’的可耻念头?陛下这么说,微臣唯有一死以明心迹啊!” “你……你……”朱翊钧虽是怒火冲天,但耳中听到何致用方才这番话,不禁微微一怔,又见他哭得真切、不似作伪,便定下心神,冷冷问道,“朕哪里冤枉你了?哼……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这样的可耻之念,那你为什么要无故辞官卸责而去?” 何致用把心一横,咬了咬牙,昂起头来硬声硬气地说道:“反正微臣‘里外不是人’了,要死也死得让陛下明白:微臣前来辞官,其实是被国舅爷逼的!” 朱翊钧听了,顿时愣住了。何致用口中所说的“国舅爷”,其实就是他的生母李太后的亲弟弟——武清侯李高。这个李高,一向极为专横跋扈。但今天听何致用说来,他居然胆敢逼迫一个堂堂的正二品朝廷命官辞职,当真有些无法无天了!朱翊钧想到这儿,脸色一沉,当场便要发作。转念一思,他又冷静下来,问何致用道:“你堂堂户部尚书,还怕他武清侯逼迫?难不成你还有什么把柄被他捏住要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听琴紫禁城(4) 第五节 听琴紫禁城(4) “哪里有这样的事儿?”何致用听了,急忙辩道,“国舅爷近段时间里是天天缠着微臣不放,微臣骂也不是、避也不是,所以才生了辞官之念的。” “他天天缠着你干什么?”朱翊钧一愕。 何致用见朱翊钧逼问得紧,只得豁了出去,从衣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布包,捧在手上,奏道:“微臣有一物恳请陛下过目。” 朱翊钧挥手让内侍拿了上来。内侍打开小布包,托在掌心里给他观看。 朱翊钧垂目一看,只见那只小布包里摊着一把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那里面有糠屑,有谷壳,有沙粒,有黑黑的鼠屎,杂着星星点点的碎米。 “这是怎么回事?”朱翊钧立刻变了脸色,“你给朕看这东西是何用意?” “陛下……这次为筹措东征平倭大军的粮食,户部决定从国库里先行支出三十万两白银到江浙一带‘鱼米之乡’采购上好的白米以供军需,”何致用含着眼泪哽咽道,“我们户部这么做,本意也是想让东征的将士们吃得饱饱的,才好上阵为国家多斩杀几个倭虏啊!……”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来泪光蒙眬地看了朱翊钧一眼。 “你说,你继续说下去,”朱翊钧眼圈也有些微微发红,“朕正认真听着呢……” “……也不知国舅爷从哪里打听到了我们要对外采买优质军粮的事情,他便找上了微臣,”何致用继续哽咽着说道,“初时,我们户部想:反正这三十万两白银都是用来购买军粮,只要粮食颗粒饱满、白皙细腻,在谁的手头采购都一样。所以……所以,微臣也就应允了。 “然而,到了验收所购大米那天,没想到国……国舅爷要卖给我们的大米都是陛下……陛下面前这只布包里的碎谷陈米!微臣禁不住去质问国舅爷,国舅爷却满不在乎地答道:‘那些当兵的都是泥腿子出身,哪里会吃不惯这些米呢?不碍事儿的……’” “嗯……这东西还能吃么?”朱翊钧听到这里,瞧了一眼那只小布包,脸色渐渐变青了,“武清侯怕是一心要把自家粮仓里那些不知陈腐了多少年、压了仓底多少年、老鼠麻雀也不吃的碎谷烂米卖给你们户部了……呵!呵!他的算盘打得好精啊!……” “微……微臣一见之下,当场便拒绝了从他那里买进这些陈米。”何致用听得朱翊钧刚才那番话明面上是在调侃似的嘲讽李高,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冷峭凌厉之气。他心头顿时不禁打了个寒噤,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反正自己是摘下头顶官帽不要的了,便继续说道:“从那以后,国……国舅爷就像牛皮糖似的黏上了微臣,天天缠着微臣去买他那些陈粮……甚至还说:只要微臣答应从他那里买粮,他还要送微臣三万两白银!微臣没敢答应。他又威胁微臣:倘若微臣不从他那里买粮,他就要让微臣当不成户部尚书!……微臣昨天想了一夜,与其昧着良心和天理从他那里买来这些陈谷烂米坑害我大明东征将士、危及我大明国本,倒不如自己辞官而去,保全微臣一个清白。” 说罢,何致用跪在地上,一边流泪而泣,一边叩首无言。 朱翊钧轻叹一声,微靠在御座上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发话。御书房内一下静得连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过了许久许久,朱翊钧才慢慢开口了:“原来这就是你向朕辞官的原因?你大概事前掂量着朕和国舅爷是一家人,横竖都会为他说话——你终究也拧不过要买进他家仓里的陈米烂谷……于是,你便跑来向朕辞官,以求保全自己的清白?于是,你就自以为能免遭良心、天理的谴责?于是,你就自以为免了自己在史册上留下骂名?”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亮,一下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起来:“可是,你这样一辞了之,却将我东征平倭大业置于何地?将我大明存亡之本置于何地?将朕外平倭虏、内安社稷的苦心置于何地?你把朕当成了隋炀帝、陈后主那样的无道昏君了!在你眼中,朕竟然会是那种徇私情而废大义的君主吗?——你这样来忖度朕的为人,朕好不气恼! “朕这么说你,你还别不服气!倘若你是我大明朝真正的忠良之臣,便不应该有这般‘顾盼不定、自护清白’之心!你完全可以坦坦荡荡、无私无畏地向朕揭发武清侯这件事儿嘛!你要相信朕自会秉公而断的!” “皇上圣明!皇上训斥得是,”何致用听得泪流满面,叩头不已,“微臣知错了微臣知错了。” 朱翊钧看着他,沉默了良久。然后,他摆了摆手,道:“何爱卿,你把这只小布包留下。你回去吧!回户部之后,给朕抓紧时间采购上好的军粮送到辽东去……武清侯那里,你不必再有丝毫的顾忌。” “陛下圣明!”何致用一步一叩头地倒退着出去了。 待他远去之后,朱翊钧才“腾”地一下从御座上跳了起来,一把抓起那只小布包,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哗啦”一声,小布包摔在地上,那些碎谷陈米撒落了出来,掉了一地。 过了一会儿,两只白若凝脂的纤纤玉手伸到了地板上,将那些撒落开的碎谷陈米一点一点拾了起来,重新装回了小布包中。 朱翊钧愕然看去,却见是郑贵妃屈膝拾完了那些碎谷陈米,全部装回了那小布包中。 “爱妃!你这是……”朱翊钧有些惊疑。 郑贵妃双手捧着那只小布包,缓缓走了进来,淡淡笑道:“臣妾认为,这布包里的陈谷烂米现在还摔不得。它们留着还大有用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黑谷天米”(1) 第六节 “黑谷天米”(1) 武清侯李高一大早就被内侍传谕召进宫来。一路上,他有些惊疑不定,悄悄给传谕的内侍塞了几锭银子,那内侍都推辞不收。李高偷偷问他陛下是为何事紧急召见,内侍也是摇头直答不知。 李高的心一下倏地提紧了:他是很了解自己这个皇帝外甥的。别看这个外甥才三十岁,近四五年间也很少亲临金殿上朝理政,但他和他的爷爷世宗皇帝一样,深居皇宫大内而暗操四海于掌中,手段端的是高深莫测。这一次他紧急召见自己,想必又有什么不利之事被他捏住了拿来讯问自己——莫不是前几天自己让顺天府擅自划拨给自己六百顷良田的事儿被外甥的“锦衣卫”侦查到了?他一念及此,背上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只得暗暗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先低头服软“熬”过和朱翊钧见面再说。 然而进了紫禁城,那内侍却没和往常一样径直带他去紫光阁或御书房,而是领着他直往御膳房而来。 一见是去御膳房,李高的心顿时一下又放松起来了。看来,这皇帝外甥也并不是那么冷酷无情啊!应该又是在召集皇亲国戚们一起品尝藩邦进贡的美味佳肴吧?心头这么一想,李高的脚步都有些飘飘然了。 内侍在前边推开御膳房的门,李高兴冲冲地走了进去。却见里边静悄悄的,朱翊钧正端坐在一张五色大理石圆桌前,面无表情。他身边就是陈矩一个人侍着。 看起来,朱翊钧似乎早就用过膳了,两道深深亮亮的目光凝注在面前大理石圆桌上一只银碗里。那银碗上冒着热腾腾的白汽,李高离得有些远,没看清里边盛的是什么美味佳肴。 内侍上前向朱翊钧通禀了一声。朱翊钧其实早就用眼角余光瞥见李高了,却是装作不理,这时才缓缓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高,道:“朕这么早还要叨扰舅舅冒寒而来,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啊!舅舅且近前来坐下吧!” “陛下太……太客气了……”李高一边扭扭捏捏地答着,一边在内侍引领下来到圆桌前斜着身落了座,不敢正对朱翊钧。 “今天朕这么早喊舅舅来,其实也没别的什么事儿,”朱翊钧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朕久闻舅舅是‘膳食品味’的高手,最是能吃天下美食的——听说舅舅还曾把鹿茸、人参、燕窝和着猴脑一齐清蒸着来吃过,那一顿就花了三百两银子,是也不是?” “微……微臣贪吃美味倒是没错,”李高一听,心想这皇帝外甥怎么连这件事儿也知道了?却在口头上辩解道,“但……但是像陛下所说的把鹿茸、人参、燕窝、猴脑一齐清蒸了来吃,微……微臣岂敢似这般暴殄天物?这个事儿是谣传……谣传……” 朱翊钧见他脑门上都紧张得沁出一颗颗汗珠来,唇边不禁掠过一丝深深的笑意,他伸手指了指面前圆桌上那只热气腾腾的银碗,缓缓说道:“昨日有人给朕送上了几两稀世罕见的‘黑谷天米’,据说是千百年来天下最鲜美的佳味。朕今晨就让御膳房把它熬成了粥——舅舅今天来得早,应该还没用早膳吧?您尝一尝这碗‘黑谷天米’粥如何?” “什么‘黑谷天米’?微臣真是闻所未闻啊!”李高闻言,半惊半喜,“多谢陛下赏赐!微臣感激不尽。” “是啊!舅舅可别只顾着说话啊!”朱翊钧唇边的笑意愈来愈深,“您先尝一尝这碗稀世奇粥吧!” 李高连忙点头,接过内侍送来的小玉匙,端起了银碗,见那粥黑糊糊的一大团,也就顾不上多想,更不怕烫口,挖起满满一匙就往嘴里一送!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黑谷天米”(2) 第六节 “黑谷天米”(2) 刹那间,李高脸上兴冲冲的表情就僵住了:这一匙粥刚一入口,味道当真是奇怪无比——非常苦,非常涩,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馊味,嚼起来像是鸟屎鼠粪般难吃!他“哇”的一声,也顾不得失仪,“啪”地丢下玉匙,捧着肚子就是一阵干呕! 待他呕尽了一肚子清水后抬起头看时,满面肃然的朱翊钧竟已离座走到他面前正冷冷地盯着他。 “这‘稀世奇粥’你怎么不吃了?你吃啊!你给朕继续吃啊!”朱翊钧目露寒光,语气里透着一股冰刀般的凌厉,“这就是用你一直死死缠着黏着户部要卖给朕的东征平倭大军的‘黑谷天米’熬成的!你自己倒是当着朕的面,给朕的东征平倭大军先带个头吃下去啊!” 一瞬间,李高脑际里若有一个霹雳蓦地炸过——“嗡”的一阵耳鸣之后,他一下便明白了一切! 李高急忙面无人色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连连叩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知罪了!微臣知罪了!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朱翊钧见李高竟被吓得脸色惨白、泪如泉涌,顿时心头一阵波动,看来自己刚才那番话也忒重了些。这舅舅真像脓包一个,一吓就散了骨架!他心头又是一阵好气,又是一阵好笑,又是一阵怜悯,翻腾了几番之后,方才慢慢定住了心神。 在如山的沉默中,朱翊钧缓步走回了御座坐下。看着李高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叩头求饶,朱翊钧向侍立在一侧的陈矩摆了摆手。 陈矩会意,双手捧着一个蓝布包袱走了过来。 “打开。”朱翊钧只是盯着跪倒在地的李高,瞧也没瞧陈矩,淡淡地说道。 陈矩轻轻打开了那蓝布包袱,取出一件绗棉的箭衣来。 “舅舅还认得这件棉衣吗?”朱翊钧缓缓问道。 李高听得皇帝问话,岂敢怠慢?他急忙止住了号哭,抬起满是涕泪的脸来,看了那件棉衣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 “难怪舅舅近日会犯这样的过失了!”朱翊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把这件棉衣都忘到爪哇国去了……自然会‘旧病复发’了……” 然后,他抬手又向陈矩示意。 陈矩双手拎起棉衣衣领,轻轻抖了开来,只见这棉衣到处都是破烂的窟窿,棉花有一搭没一搭,再细看之下这些棉花都已发霉。 “现在您可记起了?”朱翊钧又问。 在这件棉衣抖开的一刹那,李高的目光闪了一闪,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禁黯然垂下了头。 “这是万历七年您卖给蓟镇士兵五万件棉衣中的一件,”朱翊钧缓缓说道,“就在那一年的冬天,蓟镇士兵穿上你卖的这些棉衣,一日一夜间居然冻僵了三百零八个和朕年纪一样大的站岗的士卒!” 李高深深地伏下头去,不敢抬起。 “如果不是当时圣母皇太后为你求情,”朱翊钧继续缓缓说道,“恐怕你这身侯爵冠带早就不保了!……朕没想到,你居然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李高猛一咬牙,双手一抠地板上的大理石砖缝,仰起头来辩道:“陛下!这件事,是当年张居正、戚继光他们陷害微臣的呀!张居正为了给自己立威,故意拿微臣这点儿小事来‘开刀’的呀!” 他一抬眼,却碰上了朱翊钧那满是嘲讽的目光,他的心顿时便像掉进了冰窟。 “张师傅……不,张居正当年没有削你的爵号,对你已是天大的宽仁了。看来,你并没有做到恐惧修省、小惩大戒啊!”朱翊钧沉声说道,“朕今天要给你一个‘大惩而后大戒’的机会!” 他伸手向陈矩一摆,肃然吩咐道:“传旨:查武清侯李高,骄奢淫逸,徇私误国,屡教不改,着立即削去其侯爵,罚俸十万两白银,充作东征平倭大军粮饷。” 听罢这番话,李高当场便似一堆烂泥般瘫倒在地。他心里暗骂道:好你个朱翊钧!你怎么和你那个臭师傅张居正一样六亲不认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上架公告及充值方法 上架公告及充值方法 vip充值方式详解! 亲爱的读者朋友,感谢在这段时间里支持本书,为了给予作者创作的支持,小说的后面章节将是vip章节。所以大家如果喜欢这本小说,可以看下去,请继续支持,不过,后面内容需要付费才能阅读(本书为单本购买作品,3元即可阅读所有内容)。由于一些读者可能会如何成为vip用户不了解。现在说明如下: 步骤一:注册新浪帐号,注册的地址是:/cgi/register/reg_sso.php?entry=vipbook 步骤二:进入新浪读书个人中心,地址是:/userinfo/myhome.php 点左边第一栏的充值付费 步骤三:在右边的页面中选择充值付费的方式,有以下方式: 1、网银充值:网银充值无手续费,但需要预先开通网上银行的户头。 通过云网用网银进行充值,已开通的银行卡有:工商银行建设银行农业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兴业银行招商银行华夏银行广东发展银行深圳发展银行民生银行(注意:浦发、中信等银行的的支付未开通) 2、短信充值:移动或联通的手机可发短信1元、2元充值,方便快捷,但要收取50%的手续费 3、手机钱包充值:开通手机钱包后,移动和联通都可以一次充值5元或15元,每个月限充2次,同样要收50%的手续费。 4、固定电话充值:按新浪的提示,拨打电信服务号码16839918,根据语音提示操作!使用电信固定电话新浪读书账户充值,支付平台会扣除55%的交易手续费。(手续费比较高,请大家谨慎选用) 5、神州行手机充值卡代支付:买张神州行充值卡照页面上的提示输入卡号和密码就可立即充值,非常方便,手续费是15%或19%,还可以接受。 6、支付宝充值:开通支付宝后,选择充值渠道列表中的支付宝充值,输入您的支付宝账号和要充值的金额后,点击确定。接下来页面会转到支付宝平台,按提示输入您的支付宝密码,就可以为您的新浪账号直接充入读书币。 【手机阅读充值方式】 目前,手机新浪读书和互联网新浪通行证开放账户互通功能,手机新浪网的虚拟货币升级为u币。无论您是手机用户还是新浪通行证用户,均可登录任意平台使用新浪网读书频道为您提供的服务。 u币作为手机新浪网的通用货币,可以用于vip读书、游戏等不同产品;vip读书每千字需支付币。您使用电脑和手机均可对您自己或朋友的账户充值,充值的u币即可在手机新浪网消费,也可以在互联网消费。 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充值方式,充值时请记住自己的订单号,如果您在使用过程中有疑问或问题,请您联系新浪客服,客服会及时帮您解答:周一至周五,每天9:00至18:00,拨打新浪全国统一客服热线:95105670按2(按市话费标准收费)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免费看VIP章节攻略 免费看vip章节攻略 登录后进入个人中心,点击左侧的交易大厅,看一下当前拍卖积分的平均价格,然后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发起交易,选择拍卖读书积分,通过寄卖积分可以获得一定数额的u币,积分的售卖价格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根据市场需求不断调整。 积分的获取途径包括:每日登录新浪读书、给你喜欢的作品投票、在书评区发表评论。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柳成龙之谋 第一节 柳成龙之谋 “天朝大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倭虏们只怕要吓得丢盔弃甲逃回日本去了吧?” “他们可要替我们朝鲜的百姓报仇啊!我家死了七个亲人……” …… 大明万历二十年(1592)六月十七日,看着一队队铠甲鲜明、气概非凡的大明辽东骑兵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响,从义州城大街上昂然而过,街道两旁欢迎着的朝鲜士民们议论纷纷,一个个都欣喜若狂。 大明辽东副总兵官祖承训乘着自己的栗红战马,目光平视前方,缓缓行在大军前头。他左边是麾下参将戴朝弃,右边是游击将军史儒。戴、史两位将军亦是神色凛然,策马随着祖承训前行。 在大街的尽头,便是义州府的府衙了。现在,这府衙已被朝鲜君臣改成了避难的“行宫”。衙门口处,柳成龙、李溢、权栗等朝鲜文武重臣个个悲喜交加,恭恭敬敬站在那里迎接着祖承训一行人马。 祖承训走近前来,一跃下马,却见柳成龙已是疾步迎了上来,躬身含泪谢道:“大明天朝神兵降临,我朝鲜君民感激不尽。臣等有失远迎,失礼、失礼了。” 祖承训一瞥之间,看到柳成龙双眼泪花闪闪,不禁生出了几分感动,便微微点了点头,问道:“贵国国君李昖殿下尚安好否?” 柳成龙用袖角拭了拭脸上的泪,答道:“我国大王连日来屡遭惊吓,已经病倒在床。否则,今日他必会亲自前来迎接天朝神兵的。” 祖承训的目光在柳成龙、李溢、权栗等朝鲜大臣们的面庞之上一一掠过,慨然言道:“我大明既已派出一万精兵前来护卫你们君臣,你们自是可以高枕无忧了。烦请柳大人转告李昖殿下,请他安心养病,于平倭之事不必过虑。” 柳成龙泪流满面,躬身又道:“祖将军此言甚是。不过,倭虏焚我宗庙、毁我城邦、杀我百姓、掠我财宝,与我朝鲜有百世不解之仇!大王身为国君,痛心疾首、日夜所忧者全在驱除倭虏、还我河山……臣等冒死叩请天朝神兵速速大显天威,荡平倭虏,光复我朝鲜社稷!” “这个……”祖承训听了这话,不觉犹豫了一下,按照事前兵部交代的文书的说法,文绉绉地说道,“我天朝皇帝陛下早已决定大举东征、平倭援朝,待西疆宁夏镇之乱平定之后,雄师劲旅自会源源而来。你等朝鲜君臣不必太过急躁,还望静以俟之。” 柳成龙听得仔细,双眉不禁微微一蹙,目光倏然一转,便换了一个话题,向祖承训道:“也罢!臣等先恭迎天朝神兵前往城东行营驻扎休息吧!”说罢,他转头吩咐权栗道:“权将军,你且带领祖将军他们先过城东去。柳某和李溢元帅在行宫安排好了犒劳天朝大军的牛羊酒食之后便马上过来。” 权栗微微一怔,心道:这准备牛羊犒劳之事哪用柳领议政和李元帅亲自过问?这柳领议政对天朝大军实在太过礼敬了!但他一转眼看到祖承训他们大是受用的样子,只得在心底暗暗嘀咕了几句,挂起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领着祖承训和他带来的一万精兵往城东行营去了。 柳成龙和李溢目送祖承训他们渐去渐远,慢慢地看不清踪影了。然后,柳成龙才转过身来对李溢说道:“李元帅……成龙想和您商量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李溢见柳成龙今日的举止有些神神秘秘的,不禁十分疑惑。 柳成龙将他拉到一边,对他附耳低声说道:“您速速派出一支人马,立刻赶往倭虏占据的离此最近的城池前去挑战,把倭虏引过来!” “嗯?”李溢听了,更是惊疑,也低声答道,“柳大人,咱们和大王逃到义州城的这段时间,倭虏从没前来骚扰过。您干吗还主动让士兵们去把他们招惹过来啊?” 柳成龙斜着眼瞥了他一下,暗暗跺了跺脚,只得又附耳对他低声说道:“李元帅!你刚才都听到了:大明天朝神兵目前只是来保护我们大王的,似乎还没下定坚决平倭援朝的决心。您若想光复我朝鲜社稷,就必须把倭虏引来挑衅天朝神兵……只有这样,天朝神兵才会为了维护天朝圣威而被迫出击,替我们光复河山!” “柳大人,您……您这是在故意挑起大明和倭虏的直接冲突啊!”李溢喃喃地说道,“本帅觉得如此做法似乎有些不妥啊!……” 柳成龙见李溢犹豫不定,只得咬了咬牙,将一些内幕消息透露了出来,告诉他道:“成龙听到柳梦鼎送来的密报:‘大明内阁首辅赵志皋曾建议大明皇帝陛下降心抑志,视朝鲜之乱为悠悠浮云,任其自生自灭——即使倭虏吞并了朝鲜,我朝仍可以宗主之国的身份,谕之以礼法,令其称藩纳贡。’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大明朝廷内部对是否坚决平倭援朝也有些摇摆不定。 “还有,这段时间里,成龙听到倭虏方面传来的消息亦是这样:他们中间有一部分最阴险的诡诈之徒,准备偷偷和大明议和,想让大明国承认倭国对朝鲜的占领,并且在明确要求大明国放弃我朝鲜李氏王朝的前提下,愿意向大明国称藩纳贡。这就是原本凶悍无比的倭虏,为何迟迟不对避到义州府的我们痛下杀手的原因。他们害怕稍有不慎,便会触犯大明国,从而导致局面一发不可收拾——这对我们朝鲜才是最厉害的一记毒招啊!” “唉!柳大人多虑了,”李溢听了,甚是不以为然,“依李某看来,大明国乃皇皇天朝,大明皇帝陛下乃华夷共主,最是公正无私,绝不会容许倭虏恃强凌弱的。您看,他们已派出了一万精兵特来护卫我们大王。而且,您刚才也听到祖将军说了:只要大明国西疆宁夏之乱一平定,他们就会调遣更多精兵强将来助我们驱除倭虏、光复社稷的啊!……” “李元帅!别人的承诺,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柳成龙深深一叹,“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你我都不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谁敢断言大明国就会始终如一、不离不弃地扶持我们?只有让倭虏和大明尽快交战,我们才有光复三千里河山的希望啊!这件事儿,拖不得,拖不得啊!” “柳大人……这件事儿您事前向大王禀明过了没有?”李溢还是不敢自行决断,沉吟着开口,“我们还是先去请示一下大王再做吧!” 柳成龙无奈,只得又向他附耳低声说道:“李元帅不必多虑。成龙所言之事,其实全都是按大王的旨意而为。你只须一切照办,今后的所有事情由柳某一人承担。你若是还不信成龙,成龙马上给你写一张字据如何?” “这……这……这倒不必了……”李溢见柳成龙把话挑明到了这个地步,知道自己是只能遵从了。联想到李昖忽然托病不出退居幕后的种种情形,看来挑起大明国与倭虏的战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深深叹道:“柳大人,你让李某派兵前去挑引倭虏,李某可以去做。但是,你想没想过:大明天朝神兵此番只来了一万之众,而盘踞在平壤城和咸镜道的倭虏足足有八万人马……而且,他们又有那么多火绳枪和铁炮铳……祖将军他们只是骑兵装备,且又寡不敌众,如何能够取胜?我们这是在推他们到前边去……去送死啊!” “不要再说了!”柳成龙有些失态地大吼了一声。周围的亲兵们没料到这两位正在交头接耳低声的大人会突然大声嚷嚷起来,都不禁将惊疑的目光投了过来。 柳成龙抑住胸中心情的激荡,向外拂了拂袍袖,让那些亲兵们退得远远的。然后。他转头静静地看向李溢,眼圈竟慢慢红了,哽咽着说道:“为了使我朝鲜能逃过这场亡国灭种之大劫,柳某和大王也只能这么做了!将来,柳某纵为此身堕十八层地狱,亦心甘情愿地俯首赎罪!而所有为拯救我朝鲜而牺牲的天朝将士亡灵,则一定会被我朝鲜君臣世世代代供奉在宗庙、祠堂中,永享我们如同对待再生父母般的敬意与谢意!”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节 辽东铁骑(1) 第二节 辽东铁骑(1) 这日中午,朝鲜诸位文武大臣在义州城“鸣凤楼”里设宴款待祖承训、戴朝弃、史儒等大明将领。 筵席之上,只见觥筹交错,精美丰盛的菜肴流水般由美丽的侍女奉上,并不时地更换着花样。像肉、人参汤、鹿茸丸等,全是明朝将领闻所未闻的美味佳肴。祖承训、戴朝弃、史儒等在一大群朝鲜重臣的轮番举杯劝饮间应接不暇。饶是他们三人的酒量颇大,也喝得有些头重脚轻飘飘然起来了。 恰逢大家饮酒正酣之际,忽听义州城南门外凭空响起“砰”的一声大爆响,恍若一个晴天霹雳,震得“鸣凤楼”的门窗“嗡嗡”颤响! 祖承训一愕,不禁放下了酒杯,问柳成龙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成龙举目望着城南方向,喟然而叹:“这是南门守城的将士们在鸣炮示警呢!大概又是倭虏来犯了吧?” “咦?”祖承训吃了一惊,“你们不是已经在南门城楼上悬挂起了大明旗帜吗?他们怎么还敢这么放肆前来挑衅?” 柳成龙正欲开口答话,却听楼梯处“噔噔噔”急步跑上来一名亲兵,径自向李溢躬身禀道:“李元帅,数百名倭虏正在南门外挑战!权栗将军往南门城楼赶去坐镇指挥守城事宜了……” 李溢点了点头,拿眼瞥了祖承训一下,问道:“这批倭虏难道没看到我们城楼顶上悬挂的天朝‘明’字大旗吗?他们怎敢还来逞凶?” “这……”那名亲兵抬头看了一眼祖承训,欲言又止。 祖承训瞧得分明,心头酒劲一涌,一股热血“噌”地冲上了脑门。他右掌一拍酒桌,喝问道:“当着我们大明将领的面,你支支吾吾什么?南门是什么情形就直说吧!” 那亲兵听祖承训这般喝问,又有些怯怯地看了李溢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躬身行了一礼,向祖承训禀道:“祖将军有所不知——那些倭虏在城楼下百般叫骂天朝神兵,令我等朝鲜士卒听了也义愤填膺,个个跃跃欲试,准备出城替你们去教训他们一下!” “他们骂些什么话?”祖承训气得直吹胡子瞪眼。戴朝弃早已是一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只有史儒沉吟了一下,劝了一句:“祖兄!罢了!罢了!倭虏嘛……犬豕之徒,干号几声而已,何必多加理睬……” “他们骂天朝神兵的话可难听了……”那朝鲜亲兵这时又道,“小的不敢在此复述。” “你但讲无妨。是他们骂天朝神兵,又不是你。不怪你。”祖承训忍着怒气,缓缓说道。 “他们……他们大骂天朝神兵是‘酒囊饭袋’,只晓得整日躲在义州城里花天酒地、无所事事,连‘缩头乌龟’都不如!”那亲兵结结巴巴地复述道,“他们还骂:朝鲜请来了这样一群饭桶,用不着他们来攻打,你们就可以把义州城‘吃光’、‘耗光’了!” “呀呀呀!”祖承训一听,勃然大怒,猛地一掌拍在酒桌上,震得满桌杯盏横飞!他大吼一声:“这倭虏好生猖狂!本将军要让他尝一尝我‘天朝神兵’的厉害!” 却见史儒倏地身形一闪,挡上前来,向祖承训拱手劝道:“祖将军息怒。您莫非忘了此番起兵东征之前陛下的诏令和兵部的命令了?还有李如松将军从西北战营里写来的告诫信——‘戒急用忍,以守为上;大兵未集,则不得贸然与倭虏开战’!” “这……这……”祖承训一听,顿时犹豫起来,又慢慢坐回了座位,喃喃说道,“我们难道就真的只有这么忍了?只怕要损了我皇皇天朝的威名啊……” “唉……如今大军尚未到齐,咱们暂且忍耐一下吧!”史儒带兵入朝之前,私下里已得到李如松的信函指示:鉴于祖承训一向勇猛好胜,只恐犯躁进之失,便嘱托他随时注意,好好劝谏,不可冒险。他今日连劝了祖承训两次,早被一旁的朝鲜重臣们“白眼”视之,但他也只得遵李如松之嘱而尽力去做,倒没把别人的偏见放在心上。 大家好不容易又坐回筵席,准备继续开怀畅饮。就在这时,楼梯处“咚咚咚”再次快步跑上来一个朝鲜亲兵,一进席间,便气喘吁吁地伏地禀道:“李大帅——南门军情十万火急,那些倭虏们号道:如果天朝神兵还不开门应战,他们就要用炮铳把城楼上悬挂着的天朝‘明’字大旗轰断了!他们还说:一炷香过后,他们就要开始攻城了!” “他奶奶的!”祖承训骂了一句脏话,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这狗日的倭虏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戴朝弃,你马上回城东行营把弟兄们召集起来,一刻钟内到南门口开门迎敌!” “属下遵命!”戴朝弃早已按捺不住,急忙应声一跃而起。 “祖将军不可意气用事啊!”史儒却上前苦苦劝道,“乘怒出兵,容易为人所陷啊!忍一忍再说吧!” “忍!忍!忍!你就知道忍!”祖承训也不顾情面地对他喝道,“这倭虏竟敢当着藩邦群臣的面如此折辱我天朝神兵的威名!你让祖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去?祖某就是要让他们晓得我天朝神兵是不好惹的!” 他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地下楼去了。 义州城南门口处的沙场上,数百名倭兵腰挂火绳枪,手握战刀,一边唧唧喳喳地叫骂着,一边打着坐骑左蹦右跳地耀武扬威! 倭虏的首领正是龟田小二。他进入朝鲜以来,因为屡立战功,已被任命为百夫长了。这时,他抬头望着义州府南门的城楼,眼里掠过一丝隐隐的忧色。 刚才他们被朝鲜士卒且战且退地招引到义州城下,还未站定脚跟,便听得一声炮响,那南门城楼上便猝然升起一面写着大大的“明”字的旗帜!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节 辽东铁骑(2) 第二节 辽东铁骑(2) 这让龟田小二心头顿时一震:原来大明天朝的援军已经进了义州城!同时,他也清清楚楚地忆起了小西行长大将下的一道死命令:在没有彻底占领朝鲜后方之前,所有武士不得擅自冒进,更不能主动追击已躲入义州城内的朝鲜君臣。小西行长还特别交代:万一碰上大明的军队,一定要先行退避三舍,绝对不能上前主动挑衅。 龟田小二想到这里,心乱如麻:如今要进攻吧,大明国援兵已经云集义州城,岂能冒冒失失前去主动送死?眼下要撤退吧,他手下这数百名武士一路上早已杀得性起,岂会甘心“不战而退”?他默默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手下的倭兵们已经叫骂了足足三刻多钟,也该收兵回营了! 于是,龟田小二大喝一声,抡起手中那柄长长的战刀,下令道:“收兵!收兵!改日再来!” 众倭兵骂也骂累了,闹也闹够了,一个个便拨转了马头,准备应声而撤。 正在这时,却听得南门城楼上又是“轰轰轰”几声炮响,接着那巨大的城门“吱吱嘎嘎”地开了:一队队铜盔铁甲、手持短铳长矛的大明辽东骑兵如万丈怒潮奔涌而出,一瞬间便把这数百名倭兵团团围住了! “嘭嘭嘭”一阵铳鸣枪响,倭兵当中有不少人顿时中弹落马身亡! 龟田小二双眼血红,挥着战刀,嘶声叫道:“快!快!快突围!”在他的呼喊声中,倭卒们看到明朝骑兵越来越多地从义州城门杀出,一个个这才回过神来,号叫着像疯狼一般开枪的开枪、舞刀的舞刀,拼命向南方冲杀出去! 祖承训戴着虎头铜盔,手执一柄金背大砍刀,一马当先,冲到龟田小二面前,怒声喝道:“你这倭虏?竟敢辱骂我天朝神兵!也罢,祖某也不愿以众凌寡,免得你们输了不服!祖某瞧你这厮好像是这群倭虏的头领,便和你单枪匹马‘一对一’较量一番如何?” 龟田小二看着祖承训,头脑里倏地一下闪过了许仪的影子——看来自己终究还是避免不了和许医生一类的中华人氏为敌了!他双目微闭,摒除杂念,也不多言,双手抡起倭刀,“刷”的一声划起一股寒光,就向祖承训当面直劈过来! 祖承训劲叱一声,手中金背大砍刀一挥,“呼”的一响,隐隐挟着风雷之声,迎向了龟田小二劈来的倭刀! “当”的一声巨鸣,二人双刀相交,顿时火星四溅——祖承训和龟田小二连人带马竟各自被对方刀上传来的劲力弹退了八尺有余! “这倭虏好大的腕力!”祖承训心中暗暗叹道,瞥眼一看手中大砍刀刀身,上面竟被那倭刀砍缺了一个深深的裂口! 他吃了一惊,抬眼却见龟田小二手中的倭刀竟分毫未损!心念一转之下,祖承训急忙从背后牛皮鞘筒中抽出一条黑铁方锏,“呼”的一下挥击过去。 龟田小二毫无惧色,手中倭刀划起一道银色亮弧,“刷”的一声,硬接了上来! “当”的一响,震耳欲聋。龟田小二紧握刀柄的双手顿时一阵剧痛,几乎把握不住手中倭刀。他皱了皱眉,又见祖承训手中那条黑铁方锏仅仅被自己手中这锐利异常的倭刀劈出了一道浅浅的刀痕,自知此物坚硬难损,倘若再打下去难占上风,只得拍转马头,仓皇向南而逃。 祖承训看到这倭虏落荒而逃,不禁意气风发,便举锏追打过去——那龟田小二却如狡鼠一般只顾拼命逃窜,一时间竟让祖承训追之不及。 倭兵们见自己的百夫长都逃去了,便丢下近百具战友的尸身,慌慌忙忙,且战且退,随着龟田小二去了。 祖承训将手中方锏在半空中舞得呼呼直响,高声下令道:“弟兄们!倭虏溃败而逃,正是我们奋勇追击、一举全歼的良机!弟兄们,且回城去带足干粮——‘一不做,二不休’,追到平壤城去,杀他个痛快,好为我大明天朝争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节 祖承训初战平壤(1) 第三节 祖承训初战平壤(1) “什么?大明国的士兵真的打过来了?”小西行长听到狼狈逃回的龟田小二报来的这个消息时,不禁大吃一惊,对他大发雷霆,“我多次警告过你们不要擅自挑衅他们——可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宇喜多大统领、黑田军师和石田大人都带领大军返回汉城府镇压那些朝鲜‘刁民’去了……眼下我手头只有两万人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启禀将军:依属下所见,大明国的骑兵似乎也不过才四五千人,”龟田小二思忖了一下,叩头禀道,“我们平壤城里有两万多武士,他们从这里占不了什么便宜……” “哦?大明国只来了五千骑兵?”小西行长一听,这才放松了脸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目光里又闪过一丝戾色,“他们简直是没把我们日本武士放在眼里啊!” “小西大将:大明骑兵大概还有两个时辰就要扑到平壤城下了,”龟田小二有些心焦,禁不住提醒道,“您欲战或欲守,都必须尽快拿个主意啊!” “你催什么……且让我好好想一想!”小西行长一声暴喝叱断了他的讲话,背着手在议事堂急速地踱起步来:眼下大明国只来了四五千骑兵,而自己平壤城里的日本守军就有两万多人——很明显,我们在这里占了数量上的优势。如果我下令闭门守城——那么,加藤清正他们知道了就会更加嘲笑我:以两万武士之众,居然因畏惧四五千明军而闭门不出,简直是十足的懦夫!而且加藤清正他们还会抓住这个机会向太阁大人写密函“添油加醋”地抨击自己!万一太阁大人大发雷霆,派遣使臣来训斥和惩罚我,这可怎么办啊?……小西行长转念又一想:可是黑田军师、石田大人已经再三下令不能贸然和大明开战!……如果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和他们一战之后,却引来了更多的明军攻打,又当如何呢?…… 小西行长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议事堂里乱转了很久。终于,在这纷纷扰扰的胡思乱想中,他从怀中摸出一块护心铜镜来,仰望议事堂的房顶,在心里默默地祈道:“我恳求天照大神给予启示:待会儿我将这铜镜抛向半空——倘若它落地时镜面朝上,我就拉开阵式和大明骑兵决一死战;倘若它落地时镜背朝上,我就紧闭城门,绝不出击!” 看到这番情形,龟田小二也懂得了小西行长是准备乞求“神谕”了,他顿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不敢乱说一句话! 祈告完毕之后,小西行长右手一扬,那铜镜牵引着他惊疑不定的视线,在半空中无声地翻转着,最后“当”的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在这铜镜掉在地上的一刹那,小西行长心头一紧,闭着眼睛沉吟了片刻。终于,他慢慢睁开了双眼,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那铜镜竟是镜面朝上,亮晃晃地映出了自己那张渐渐扭曲的脸! 难道我们和大明国的交战真的不可避免吗?小西行长耳朵里“嗡”的一响,坐回了虎皮帅椅之上,怔怔地看着那护心铜镜,沉默不语。 隔了半晌,他突然疯了似的从虎皮帅椅上一跃而起,抓起地上那块铜镜又往半空中一抛!在铜镜脱手抛出的那一瞬间,他又紧紧地闭上了双眼,木然直立不动。 “当”的一声,铜镜又落在了地上。 这一次,小西行长没有立即睁开眼看,而是颤声问道:“龟田……龟田,你替我看一看,这一次是镜面朝上还是镜背朝上?” “小……小西大将,”龟田小二战战兢兢地答道,“它……它和上一次完全一样——又是镜面朝上?怎么?神的这个启示不太吉利吗?” “啊!——”小西行长号叫一声,双目圆睁,抽出腰间的倭刀,抡在手中,一步冲了上前,手起刀落,“嚓”的一声将那块护心铜镜一劈为二! 在龟田小二惊骇的目光中,小西行长猛地抽刀抬头看着他,脸上如同戴了一层青铜面具般冷酷狰狞。他冷冷地吩咐道:“你马上传令下去:所有武士即刻守好城中的据点,再把平壤城的城门大大敞开,然后派一支队伍出去专门引诱大明骑兵,佯败而退,将他们引进城来——我们要像他们大明国有一句成语讲的那样——来个‘瓮中捉鳖’!那时候,我们就是为太阁大人立下了‘西征大明’第一奇功了!” 看着倭兵们哭爹叫娘“嗷嗷”乱叫着争先恐后地往平壤城的北大门里逃窜而去,祖承训不禁心花怒放,觉得自征战沙场以来杀得从没像今天这么痛快淋漓过!——二十余时辰里疾驰数百里,饥时蘸着倭虏鲜血啃一啃干粮,饱时跃马横刀如砍瓜切菜一般追杀倭虏,当真是惬意之极! 他手中方锏向前一指,对身后的数千辽东骑兵扬声下令道:“弟兄们!让我们杀进城去,一举光复平壤城,立下东征平倭第一大功!” “祖将军……祖将军……”乘着战马与他并肩而驰的史儒再也忍耐不住,急声劝道,“这一路杀来,弟兄们都有些疲惫了!而且天色已晚,还是休整一下再说吧!” 祖承训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举锏在手,大声问道:“弟兄们!你们累不累?” “不累!”辽东众骑兵齐声响亮地回应。 “史兄!您看——弟兄们此刻士气正旺着呢!”祖承训这时才转头对史儒说道,“气可鼓而不可泄啊!待我们杀进平壤一举扫平倭虏之后,再来好好休整一番,如何?” “祖将军!属下并非不想破倭立功而归……只是,依属下看来,这些倭虏一路上且战且退,余劲未尽,似有诱我入城之意,谨防其中有诈啊!”史儒急切地说道,抬头望了望平壤城楼上一片异乎寻常的死寂,又道,“况且我们大明将士对平壤城内的地形毫不知晓,万一他们设了伏兵狙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节 祖承训初战平壤(2) 第三节 祖承训初战平壤(2) “倭虏愚钝之极,哪里懂得这般精妙的用兵之道?”祖承训哈哈一笑,“就算他们设有伏兵狙击,我辽东铁骑来去如风,纵横自如——他们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史兄,你怎么也和那些没用的朝鲜君臣一样‘畏倭如虎’了?” “祖将军!千万不可轻敌大意啊!”史儒脸色涨得通红,仍是恳切地劝说道——只因李如松少帅曾有谆谆告诫与深深提醒,值此紧要关头他焉能不尽忠谏之责?! “这样吧!你带两千弟兄在城门口处殿后,”祖承训很不耐烦地说道,双腿一夹胯下坐骑,一溜烟冲上前去——他的声音已是远远传了回来,“我和戴朝弃带领三千弟兄先行杀进城去……” 戴朝弃应了一声,招呼手下骑兵紧紧跟在祖承训身后追杀着那些倭兵们一路进了平壤城北大门。 那倭兵们一进平壤城,便东一伙西一簇地四下逃散开来,纷纷钻进了城里的大街小巷。 祖承训见状,便让戴朝弃和自己各领一支骑兵,一左一右各自沿着一条大街追杀下去。 往前追赶了没多久,祖承训发觉街上的倭兵似乎越来越少——四下里更是静得可怕!他心头微微一动,一闪念间忆起了史儒的劝告,急忙勒住了坐骑,正欲停下来冷静观察前面的情况。 就在这时,斜刺里火花一闪,“砰”的一声,一颗飞弹疾射而至,正中他手里高高扬起的那柄黑铁方锏!“铮”的一响,他只觉右腕一麻,一股强大的震弹之力险些让他那柄方锏脱手飞了出去! “有伏兵!弟兄们小心啊!”祖承训还没喊完,他的声音就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枪弹啸声之中了! 辽东骑兵们一个个身在明处,且又不易下马躲避——连人带马竟被埋伏在暗处的倭兵们当成了“活靶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祖承训见敌人的枪弹来得这般密集,手下的弟兄们短短一刻钟工夫被击得人仰马翻地倒了一大片!他顿时急得双眼通红如血,大声喝道:“退!快退!快退!”拨转马头,沿着来路,挥着方锏,带着大家仓皇而退。 倭兵们此刻藏身在各个沿街的土堡和民房里,采用“筒炮狙击法”,用雨点般密集的枪弹猛烈地封锁了各个路口。祖承训他们每闯过一个路口,就要付出牺牲上百个兄弟的代价! 终于,眼看着离北大门越来越近了——祖承训和从另一条大街拼杀过来的戴朝弃会合后,慌慌张张向前疾驰而去。 正在这时,两边小巷里猝然杀出两支日本骑兵,从中拦腰一剪,将祖承训和他手下的大部分弟兄们截断开来!戴朝弃也被日本骑兵阻断在他后面! 祖承训急忙回马欲来抢救,奈何倭卒一个个兵强马壮拦在前面,终是冲不过去!而戴朝弃在倭虏的包围圈中左冲右突也不得脱身——他一瞥到从巷口里涌出的倭兵越来越多,便扬声向祖承训道:“祖将军!不要管我们了——你快快去吧!我们等着你和李如松大帅今后来给弟兄报仇啊!” 他话音方落,一阵枪响猝然而起——戴朝弃胸前顿时应声溅开了碗口大小的一朵血花!他一咬牙,用尽最后一股劲力“呼”的一下掷出手中大刀,砍在一名倭兵的头上——二人同时落马身亡! “戴兄——”祖承训嘶声号哭起来,两眼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他正在犹豫之际,身后北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史儒带领守在城外的二千人马前来接应了! 不料,在平壤城里的大街小巷中,无数倭兵如同从地底下冒出的幽灵一般,一下便向祖承训、史儒和辽东骑兵们飞扑包抄而来! “祖将军快走!”史儒一拍战马,带领手下骑士向着疯狂扑来的倭兵们迎去,“我和弟兄们掩护你!” 祖承训望着史儒扑向敌群的背影,眼前立时被泪水模糊了——他重重地一点头,拨马转身,胯下坐骑一跃数丈,片刻间便冲近了北大门!身后,马蹄声、喊杀声、枪响声、惊呼声交织在一起,把平壤城变成了一座鲜血横溢的地狱! 眼看着祖承训就要冲出北大门了,龟田小二端起了火绳枪,瞄准了他的背心,正欲开枪——斜刺里一柄倭刀伸过来将枪身往上一挑! “砰!”龟田小二这一枪顿时失去了准头,一下便打偏了——子弹贴着祖承训头盔顶上过去! “你……”龟田小二怒冲冲扭头一看,不由得呆住了——用倭刀挑起他枪身的人竟是小西行长! 小西行长没有瞧他,仍是自顾自地冷冷看着祖承训飞驰而去的背影,缓缓说道:“这个人竟有那么多的手下愿意保护他——看来,他是个大人物。我们要活捉他,并把他献给太阁大人作为我们此次伏击大获全胜的证据!”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死里逃生 第四节 死里逃生 祖承训仓皇逃出平壤城时,手下只剩了几百名辽东骑兵,一个个都是伤痕累累、浑身鲜血。 他们丝毫不敢停留,马不停蹄地往义州城方向奔逃。不料,倭虏却毫无罢手之意,竟也派出了一支精锐骑兵,由小西行长亲自带领,随后紧追过来! 祖承训被倭兵们追得“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几欲挥锏自碎天灵——但一想到戴朝弃、史儒等将士临死之前的呼喊与嘱托,他又停住了举锏自绝的手:自己真不能死啊!眼下,只有自己亲眼见识到了倭虏的狡诈与阴狠,也只有自己以数千兄弟的性命为代价换来了对倭虏战术的了解——而这一切,都是不久后即将前来赴朝平倭的李如松大帅所必需的啊!自己为图一时义愤而自杀了,那么谁又来把这一切告诉朝廷和李大帅呢?一念及此,祖承训便咬紧了牙关,拼命向前逃去! 然而,他们的马匹经过这二三十个时辰几乎没有间断的奔驰,早已是累得口吐白沫、步履艰难!日本骑兵紧跟在后,亦是越来越近了! 正在这时,前边出现了一片树林。祖承训他们刚一奔进树林,便听得道边树丛之中也传出一片马蹄之声! “哎呀!想不到倭虏在这里也设了伏兵!”祖承训长叹一声,拔出鞘中宝刀,便要往脖子上抹去,“罢了!罢了!史兄!戴兄!祖某到黄泉下陪你们来了!” “嗖”的一声,侧面一支飞镖破空疾射而来,“当”的一声,将他抹向脖子的那柄宝刀击落在地! 祖承训茫然转首,却见是一位英姿飒爽的朝鲜女将率领一群朝鲜义士飞马驰近,抱拳一礼说道:“天朝将军大人!小女子宋贞娥闻得天朝大军攻打平壤,与众义士驰援来迟——还望恕罪!” 祖承训呆呆地看了她一眼,深深叹道:“宋姑娘,我等攻打平壤城时中了倭虏伏兵狙击,已经输了!——倭虏眼下正在追杀我们,你们也快快逃命去吧!” 宋贞娥先前在尚州之战被打散之后,就一直和朝鲜义士们四处游击倭寇。今得知有大明骑军突袭倭寇占领的平壤城,便连忙和一队朝鲜义士赶来支援,此刻见了祖承训他们,才知道明军已然败了。她当下沉吟有顷,急忙向祖承训说道:“既是如此危急,事不宜迟,古语云:‘事急从权。’天朝将军大人,你们快快和我们换了马匹和衣甲——我们掩护你们撤退…… “这……这可使不得……”祖承训和他手下的骑兵们顿时口吃起来。宋贞娥甚是着急,一拍坐骑,径自上前,皓腕一扬,倏地一把摘下了他的虎头铜盔,又一下扯下了他身后的大红披风,拿在自己手中。然后,她右肘往祖承训胁下一撞,将他一下摔下了战马。 祖承训若不是因为先前战得精疲力竭,岂能这般容易被她夺盔扯衣、摔下马来?他一个踉跄站定了身形,正自惊诧之际,宋贞娥又是凌空飞跃而起,坐在了他的栗红战马之上! 就在宋贞娥飞身跃上祖承训战马的这一瞬间,她已以极快的速度戴上了他的虎头铜盔,披上了他的大红披风。而后,她脚下一磕马镫,向着祖承训深抱一礼,道:“天朝将军大人!珍重!”说罢,胯下战马已向着来路疾驰而去! 泪水顿时再一次模糊了祖承训的眼帘——他突然对手下那数百名辽东骑兵喊道:“我们走!我们今后一定要重振旗鼓奋勇杀回,狠狠地替朝鲜百姓们打跑这些倭狗!”他的声音喊到后来,竟哽咽得有些嘶哑了。 树林外,小西行长等人飞马追至,陡然见眼前红影一闪,那个“祖承训”伏在栗红战马上从林中直冲而出,扬手之间“嗖嗖”数声,几支飞镖迎面过来! 小西行长急忙挥起倭刀,一下便砍落了向自己面门射来的那支飞镖!然而,他身后的几个日本骑兵身手却没有他这般灵敏,“啊啊”几声惨呼过后,已是中镖落马了! “大明国的‘大人物’也是狡猾狡猾的!”小西行长低低地怒吼了一声,看到“祖承训”拨马往右边一条小道疾驰而去,便用手中倭刀一指,率着日本骑兵们追了过去,“一定要将他活捉!” 追着追着,到了林间一片空地之上,“祖承训”胯下的战马终于不胜劳累,蓦地仰天长嘶一声,两只前腿便似折断了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下马失前蹄,将那个“祖承训”甩得从马鞍上飞了起来!却见“他”犹如灵燕掠空般飘然而起,借着那一甩之力飞出四丈开外,方才轻轻巧巧地落下地来! 然而,“他”身手再是敏捷,也比不过倭兵的追风骏马来得快——片刻间,小西行长和手下的日本骑兵已追上来将“他”团团围在了当中。 小西行长看了一眼和他一同追来的日本忍兵首领服部正全。在这群人马当中,只有他是懂得汉语的。 服部正全会意,向着垂头不语的那个“祖承训”用汉语讲道:“大明天朝大将阁下,我们小西行长大将希望您能停止无谓的逃跑与厮杀,和我们一道返回平壤城吧!在那里,您将会受到我们日本武士隆重的礼遇!” 那个“祖承训”久久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沉默着。 服部正全仔细地观察着“他”,忽然在心底冒起了一缕不祥的预感——果然,只见“祖承训”身形一动,身后披着的大红披风便如一片赤云般旋舞开来,几乎使在场日本骑兵的双眼眩晕! 在他们感到眩晕之时,那片赤云之中猝然有束束寒光迸射而出——一阵惨呼之声随即响起,又有七八个日本骑兵中镖跌下马来。 “破月一刀斩!”服部正全大喝一声,手中倭刀凌空一举——连人带刀从马背上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寒电“刷”的一下朝着那片赤云直劈而下! “服部君不可伤他性命!”小西行长急忙大喝。 却听“嗤”一声裂帛破竹似的声响,那片赤云被一劈而开——服部正全的倭刀刀锋紧紧贴在了“祖承训”的头盔之上定住,一动不动。而服部正全双手执刀,也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胁下却有一缕鲜血沁出——一支钢镖深深插了进去! 少顷,那顶虎头铜盔突然“咔”的一响,自上而下裂成了两半,往两边落了开去! 随着两半头盔分坠而下,里边乌云般的秀发飘然而下,一张琼雕玉琢般清丽脱俗而又英气盎然的面庞赫然而现! “是你?”小西行长一眼便认出了她是那位“朝鲜第一秀女”,不禁兴奋得有些失态地叫了起来!他打马上前,用火绳枪逼住宋贞娥,嘻嘻笑道:“虽然没能抓住那个大明国的大将给太阁大人当礼物——但是,我想:倘若把你送给太阁大人,他会更加喜欢的。” 听到这段话时,宋贞娥的双眸忽地闪了一闪,紧握在掌心那最后一支准备用来刺喉自尽的钢镖“叮”的一声松手落在了地上。她自幼生活在与日本国对马岛一水相隔的东莱府,见惯了倭商出入来往,多多少少还是听得懂一些倭语的。 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无比镇定和超脱,轻轻抬手拢起遮挡在颊边的几绺长发,那白玉无瑕的脸庞隐隐掠过了一丝莫名的坚毅。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倭寇屠城 第五节 倭寇屠城 “哦?小西行长在平壤城伏击消灭了三千五百余名大明国的骑兵?”站在朝鲜晋州城下指挥日军攻城作战的加藤清正听到自己布置在小西行长身边的“眼线”送来这个消息时,表情有些复杂地往平壤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嫉妒之色。 他慢慢转身看着福岛正则,冷冷说道:“福岛君,小西行长那家伙现在一定十分得意吧?他让宇喜多秀家把我俩调遣到晋州这样偏远的城池来作战,却拼命将立功扬名的机会紧紧抓在自己手里……对你我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福岛正则深深叹了一长口气,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加藤君……石田三成和小西行长现在很受太阁大人的宠信,我们还是不要和他们再争执什么了!……正则很担心他们会到太阁大人那里偷偷说我们的坏话呢!……” “哼!一群只知道围着太阁大人拍马吹牛的小人!”加藤清正不屑地撇了撇嘴,“太阁大人也真是的——难道他不懂得要想真正征服大明,非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不可吗?小西行长和石田三成都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懦夫——他们不想去惹大明国,结果大明国还是派了骑兵过来‘不宣而战’了嘛!” 福岛正则望了望屹立在前方的晋州城,忽然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加藤清正说道:“哎呀!加藤君!小弟忽然想起来了——这晋州城南临渤海,和大明国的登州府、莱州府隔海相望……如果我们和大明国开战的话,他们的战船从渤海对面的登州、莱州驶过来,路程太近,‘朝发而夕至’,会让我们措手不及啊!……” “嗯……福岛君说得很对啊!”加藤清正目光一闪,朝着西南面的海滩远远望去,深深地点了点头,“是啊!现在看来这小小的晋州城也并不是地图上一个无足轻重的偏远城池了!” 说到这里,他的鼻音重重地一顿,一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冷冷道:“哼!小西行长不过是击毙了三千五百名大明骑兵——而我加藤清正却能‘防患于未然’,一举拔掉晋州城这个令大明国垂涎不已的水师战舰登陆要地——让太阁大人来亲自评判一下,究竟我们两个谁的功劳更大?!” “是啊!加藤君——咱俩也要在晋州城里一举打响咱俩的名头!”福岛正则听得有些兴奋起来,不禁脸放红光,跃跃欲试,向加藤清正说道,“你吩咐吧!我们该怎样拔掉这座晋州城?” “集中我们全部的兵力,以泰山压顶之势,昼夜不停地猛攻,”加藤清正捏紧了腰间的刀柄,阴森森地说道,“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地猛攻……架火云梯、射火舌箭、挖地道灌‘五毒水’……什么招数都给我用上!我加藤清正不相信这样做了之后还攻不下来……” “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福岛正则看了加藤清正一眼,感慨地说道,“加藤君真是一个可敬可畏的‘拼命三郎’啊!” “你不要学小西行长和石田三成那样油嘴滑舌地来讨好我——本人‘可敬’根本谈不上,‘可畏’倒是有那么一点点儿。”加藤清正手腕一抖,“铮”的一声,那窄长的倭刀刀身有大半脱鞘而出——在半空中一弯弦月清冷光华的衬照之下,那倭刀刀身反射起一片森森寒芒,映在他花岗岩一般的冷峻面庞上,显出一种可怖的铁青之色!他的口吻仍是那么阴沉:“当然,这可能会让我们的武士承受非常艰辛的代价。不过,我们今天付出的代价,将来要让他们朝鲜人百倍、千倍、万倍地偿还!——等我们打下晋州城之后,就立刻毫不留情、毫不手软、毫不拖延地把城里所有的朝鲜人统统杀光,一个活口也不要留!” 听到这些话,福岛正则只觉得浑身一寒,不禁汗毛直竖——这个加藤清正的杀气真是太浓烈了! 他隔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嗫嚅道:“加藤君,你真的要把晋州城里的朝鲜人都杀光?那里面可有八万多个朝鲜人啊……还有,加藤君难道连那些老人、妇女和儿童都不愿放过吗?” “当然。清正我就是要血洗晋州城——倘若这样做了,一定会让其他地方企图负隅顽抗的朝鲜人不寒而栗,他们一想到这件事就会魂飞魄散,就会向我们日本武士望风臣服的!”加藤清正用狼一样残忍的目光盯着晋州城,缓缓地开口了,“而且,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明国知道了,也一定会对我们日本国望而生畏的——也许,他们就不敢再来援助朝鲜了吧?” “这当然是咱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啦!”福岛正则也抬眼遥望着西南方的海滩,喃喃说道,“可是……加藤君,你想过没有?咱们一定会被大家唾骂成刽子手和杀人狂的……背着这样的恶名,你……你承受得了吗?……” “哼!这有什么承受不了的?被骂成刽子手和杀人狂又怎么啦?我们这是在为大日本国‘天下布武、总齐八荒’的万世伟业扫清一切障碍啊!所有的日本同胞都会永远感激我们的!”加藤清正有些诧异地横了福岛正则一眼,非常平静、非常自然地说道,“福岛君!我的一切行为动机都十分清晰明了! “首先,说实话,我从不相信那些被我们征服了的朝鲜人会真正彻底地臣服在我们脚下……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了的朝鲜人才会让我真正放心,因为他们绝对不会再反抗了。这是我喜欢‘屠城’的一个根本理由。 “还有,既然晋州城是大明国水师战船登陆的必需之地,那么它反过来也正是我们日本国水军停驻的最佳要塞!我们的水师今后倘若要进攻大明——它可是大大的有用啊!所以,晋州城只能牢牢掌握在我们日本将士手里,绝不能出任何意外。但是,福岛君您想过没有?如果我们不把城里所有的朝鲜人杀光,他们万一和前来进攻我们的大明国士卒内外勾结怎么办?那时候,我们腹背受敌,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为了一劳永逸地消除这个隐患,我们就只有毫不手软地杀尽这些朝鲜人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世间已无张居正(1) 第六节 世间已无张居正(1) 在白色的天空之下,朱翊钧茫然地行走在莽莽荒原之中,无数的明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汩汩”地流成了一条条小溪——把一面面“明”字军旗浸得通红通红…… 朱翊钧呼喊着,奔跑着,却无人回应。他第一次感到了孤独无助。突然,他脚下一滑,险些跌倒在地——天空冒出一条巨大的乌蟒,瞪着火球般灼亮的眼睛,吐着长矛般锐利的毒芯,劈头向他一口咬来…… “啊——”一声大喊在乾清宫内的寝室里猝然响起。朱翊钧睁开双眼,一下掀开御榻上的金色缎被猛地坐了起来——原来刚才那一幕可怕的情景是一场噩梦啊! 他“呼呼”地喘着粗气,全身上下冷汗淋漓。和他同榻而眠的郑贵妃也被惊醒了,急忙拿过枕边的雪绒毛巾为他擦拭着脸庞上的汗珠。 “陛下……别怕,别怕……”郑贵妃虽然自己的心脏也是惊得怦怦乱跳,却不形之于色,柔声宽慰着朱翊钧,“您是真龙天子,自有百灵佑护,那些妖邪鬼魅近不了您的……” “不是妖邪鬼魅!”朱翊钧一把握住了郑贵妃的玉手,他那胖圆的面庞在纱帘外幽幽烛光映照之下显得煞白,“朕梦见有好多的大明将士战死在荒野里……” 他正向郑贵妃说着,寝宫门口处传来了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怯怯而又慌张的声音:“陛下!奴才该死!奴才叨扰您了——蓟辽总督顾养谦有两道八百里加急快骑军情讯报刚刚送到!奴才等不敢怠滞,连夜便呈来请您阅示。” “军情讯报?”朱翊钧一把掀开黄帐,便欲起身出去。郑贵妃急忙将他拉住,披了一件九星曜日银色衣袍在他身上。 朱翊钧三下两下穿好了银色衣袍,迈步来到寝宫外殿,扬声吩咐道:“你且将那军情讯报呈送进来!” 只见陈矩将两份打了火漆粘了雉羽的文书高举过顶,双膝跪地,垂着头,以膝代步,急急挪了进来。 朱翊钧快步上前,伸手拿过了那两份军情讯报,正欲打开来看,忽又停住了手,向陈矩命道:“你且到宫门外等着去!” 陈矩应了一声,躬着腰、垂着手、低着头急忙退了出去。 朱翊钧这才匆匆将那两份军情讯报翻开,傍着外殿中的粗大银烛细细看了起来。 看完了第一份军情讯报,他面色忽地一青。看完了第二份军情讯报,他面色又是一红。然后他静立有顷,蓦然“啊”的一声大叫,将手中两份军情讯报一齐抛在了地板之上! “陛下……”已经穿戴整齐的郑贵妃此刻正巧出了内殿,看到这一幕情形,不禁失声惊问,“您千万不可因怒伤身啊……” 朱翊钧垂头坐在外殿的御座上,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着郑贵妃,深深一叹,目光里溢出了无限的悲凉:“看来,朕今晚做的这个噩梦成了真了。——顾养谦送来了紧急讯报,说辽东副总兵祖承训贪功冒进,在平壤城遭到倭虏伏兵狙击,参将戴朝弃、游击史儒遇难,一共折损了三千五百余名辽东精锐骑兵。 “还有,倭虏于近日攻陷了朝鲜晋州城,犹如疯狗恶狼一般,竟将城里八万多名朝鲜百姓杀光,做到了‘妇孺不留,死无噍类’!……” “啊?!”饶是郑贵妃一向沉静自恃,她听到这里亦禁不住玉容失色、惊呼失声! “这倭虏在平壤杀害了我大明三千五百多名健儿之后,随即又大肆屠杀了朝鲜晋州全城八万无辜百姓——他们这是在向朕示威!是在向我大明天朝示威啊!”朱翊钧在御座上仰起头来望向寝宫外殿那高高的藻井穹顶,两行清泪从腮边无声地缓缓流下,“看来,无论朕多么奋起振作、无论朕多么砺志有为——朕毕竟不是汉武帝、唐玄宗那样的中兴明君啊!朕始终不过是中人之材罢了!依靠朕的赫赫天威,终究弹压不住那如狼似虎、残暴阴毒的倭虏啊!……朕……朕真是无能啊!……” “陛下……”郑贵妃噙着热泪,上前款款劝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您切切不可妄自菲薄、自责自卑啊!……” 朱翊钧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深深思索里,久久沉默不语。 蓦地,他一拍御座的扶手,挺直了身,向寝宫门口处大呼道:“陈矩!你们立刻给朕备驾!朕要到御书房去!” 御书房里烛火通明。朱翊钧一步一步走了进来,步履显得沉缓而艰难。身后,郑贵妃和陈矩也心事重重亦步亦趋地跟着。 朱翊钧突然停住了脚步,却不回头,沉声吩咐道:“陈矩,你退出去吧……同时给朕交代下去:朕要在御书房里筹思军国大事,任何人不得近前打扰。” “奴才遵旨。”陈矩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垂手退了出去。在退出房门的时候,他轻轻地为朱翊钧闩上了门。 郑贵妃虽然觉得朱翊钧今夜的反应有些异常,但她也懂得这是朱翊钧得知朝鲜那边两大凶讯所致,便很有分寸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举动,丝毫不敢去贸然触动朱翊钧那绷紧的心弦。她看到,自从朱翊钧进了御书房后,他的目光就一直盯在房中里间那个紧紧关闭的小门上。她的心头不禁浮起了一丝惊疑,却又不敢问话出口。 朱翊钧也没顾她,缓缓迈步上前,一直走到了那扇小门前,他一步一步向它走近,每向前走近一步,他脸上的表情波动就更加强烈一分。 终于,朱翊钧走到那扇小门前不足半尺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缓缓伸出了手,像推开一座千斤巨闸一般缓缓推开了这扇小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世间已无张居正(2) 第六节 世间已无张居正(2)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迈步走了进去。隔了片刻,他的声音才从里间内低低地传了出来:“爱妃——你且进来……” 郑贵妃连忙轻轻应了一声,微低着头,莲步轻移,走了进去。 只见里间的房顶上悬挂着一颗碗口大小的夜明珠,光芒四射,照得房内亮堂堂的。朱翊钧却跪坐在东面墙壁上的一幅图像之下,恭敬至极地叩着头。 待他叩首完毕后抬起脸来,已是满面泪光。他哽咽着说道:“爱妃,你过来,也给朕的师傅叩头行礼。” 郑贵妃依言走近跪下,仰面一看,却见那图上画着一位颀面秀目、须长及腹、不怒自威的紫袍长者。那长者画得是面目如生,双眸中流溢出一股跃然纸上的勃勃英气,让人不敢正视。 郑贵妃没有多问,伏地便给那图中长者连叩了九个头。 看到郑贵妃做得如此自然、毫不勉强,朱翊钧很满意地向她投来了一缕深深赞许的目光。然后,他慢慢地开口道:“爱妃,你知道朕适才所拜的这位师傅是谁吗?” 郑贵妃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就是朕一生之中最为敬佩的张居正师傅,”朱翊钧的眸中闪出了莹莹的泪光,“你也许不知道:每当朕软弱、彷徨、无助的时候,朕都会来到这里向他倾诉、向他请教——让他陪朕安然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张居正?”郑贵妃大吃一惊。她听到宫中年长的内侍和宫女谈起过:张居正是一代“奸雄”,窃操国柄近十年,当年对皇宫大内的管制也极为严厉,竟逼着皇帝省尽一切无益之费,把所有的钱财银两统统收缴进了国库,说什么要“导君从俭而致国富”,十分“抠门”。所以,皇帝在他患病身殁之后,立刻便以“专权乱政、罔上负恩”的罪名削了他先前的官秩、抄了他的家。从那以后,陛下再也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张居正。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朱翊钧当着别人的面把张居正贬斥到“万人之下”,在暗地里却将他毕恭毕敬地供奉在自己御书房的密室里顶礼膜拜,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朱翊钧侧过头来瞥了她一眼,仿佛看透了她心底的疑问一般,悠然说道:“爱妃,你莫不是在心里惊讶朕为何对张师傅‘明贬暗褒’吧?” 郑贵妃一言不答,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朱翊钧抬起了头,深切地望向那画像上仿佛正静静地看着他的张居正,慢慢说道:“如果朕告诉你,朕的这一切做法,其实都是张师傅自己生前的意思——你相信吗?” 郑贵妃一听,不禁惊得秀目圆睁,愕然地看着朱翊钧。 “说实话:外面的人说朕自二十年前登基以来一直遭到张师傅的压抑、一直对张师傅心怀忌恨、一直在暗中敌视张师傅——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朱翊钧深情地望着张居正的画像,仿佛沉浸到了对悠悠往事的追忆之中,不知不觉中泪水竟慢慢湿了眼眶,“朕怎么会恨张师傅?……朕刚满十岁的时候,先皇就驾崩了,他临终前为朕指定了张师傅任‘顾命大臣’,希望他像蜀相诸葛亮辅佐幼帝刘禅那样诚心辅佐朕……而张师傅不负先皇所托,的的确确做到了诸葛亮那样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抬起金黄色的袍袖,擦拭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泪珠,又慢慢说道:“张师傅可是朕小时候认识的第一个师傅。朕记得四五岁时有一次读书读乏了,他便让朕骑在他脖子上到御花园里摘红枣儿,朕一不小心竟被树上的刺儿刺得手指流血,他慌着又是揉按摩挲又是用口轻吮……还有一次,他手把手地教朕写字儿——朕的书法能够写得差强人意,那都是张师傅一笔一画地严格教出来的。教朕练字的时候,他的胡子常常摩蹭得朕腮上痒痒的。朕一调皮,伸手便抹了他一脸的墨。他也不恼,就是那一脸墨汁子笑着看朕,逗得朕心头那个乐啊!……想到这些,朕这心底就暖暖的……张师傅对待朕,可真是比对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好啊……” 他若喜若悲地自语了一阵儿,又似乎有点儿自嘲地向郑贵妃莞尔一笑,转瞬间又恢复了身为帝王之尊的庄重:“前边说的,都是朕与张师傅之间的私情。单从大明朝的社稷永固来看,朕也不会憎恨张师傅的:在他辅政治国的这十年间,他力挽狂澜,不恤人言,不避艰险,不畏豪强,勇于任事,肃清纲纪,浚通政令,整顿史治,裁撤冗员,广行新政,为国积财,为朕留下了上千万两白银积蓄和可支十余年的太仓之粟……且说这近期讨剿哱拜、东征平倭两件大事,若无张师傅为朕夯实的牢固基础,朕哪有底气敢力排众议、迎难而上?所以,朕对他没有丝毫恨意,只有无穷的敬意……” 郑贵妃听到这里,却是秀眉微蹙,心底暗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对张居正无比敬仰,为何却在他逝世之后便将他削爵抄家?这样回报自己最敬佩的师傅,倒是闻所未闻! 朱翊钧又自顾自缓缓说道:“十年之前,张师傅身患沉疴,自知大限已到,便拖着病体,让人用乘舆抬着,深夜进宫,欲见朕最后一面。朕当时已拟好了晋升他为‘安国公’的诏书,准备以此略表心意。 “不曾想,他在乘舆之上见到朕亲手书写的这道诏书之后,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陛下,老臣已为自己身后之事代您拟写了一道诏书的草稿。您就用它作为今天在老臣病中送来的一份心意吧!……’——朕以为张师傅是嫌朕给他的这个‘安国公’爵号太低微了,心中便想:以张师傅安邦治国的赫赫功勋,无论他今日向朕提出什么愿望和要求,朕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的。于是,便接过了他拟写的那道诏书草稿仔细阅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世间已无张居正(3) 第六节 世间已无张居正(3) 他说到这里,语气蓦地一顿,站起身来,走到那幅图像下的一张紫檀木几前,打开几上放着的一方锦匣,从中拿起了一卷诏书手稿,轻轻递给郑贵妃道:“爱妃!你且看一看张师傅自己临终前为朕拟写的最后一道诏书草稿是何内容……” 郑贵妃急忙接过,见这诏书稿纸已然有些微微发黄,便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只见里边这样写着:“老臣张居正卧病为陛下草拟诏书如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原太师、内阁首辅张居正,专权乱政,罔上负恩,挟君作威,虽无丞相之名而已行丞相之实,违背太祖高皇帝‘永不设相’之圣训,罪大恶极。现削去其封爵、抄家充公,以儆效尤。钦此。” 看罢,郑贵妃顿时恍然大悟。以她的聪明才智,已豁然明了张居正的良苦用心。她抬头凝望着悬挂在墙上张居正画像左右两侧的那副对联:“愿以深心奉社稷,不为自身谋得失”,热泪顿时夺眶而出。 看到郑贵妃的反应,朱翊钧也失声抽泣了起来。隔了许久,他才哽咽着说:“当时朕就吓坏了,问他:‘张师傅您为什么要为朕拟写这样一道诏书草稿啊?’ “张师傅却慈祥地看着朕,淡淡地问道:‘陛下……老臣此病难愈,大概不久便要舍你而去了……你可知道:老臣这一生所做的一切事情当中最为骄傲的是什么?’ “朕那时便傻乎乎地含泪答道:‘大概是您十年之间填补了朕登基之时国库里八百万两白银的亏空,同时为朕留下了近千万两白银的积储和可以预支十年有余的太仓之粟,从而开创了足以与唐朝‘开元盛世’相媲美的‘万历之治’…… “他听了之后,却摇了摇头,深情地笑了:‘陛下,你说错了。老臣这一生中最骄傲的事儿是:精心培育出了你这样一位英明睿智、从善如流的贤君啊!老臣坚信:你今后一定会成为我大明朝中兴之主的!’ “朕听了,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他撑起身来,从乘舆上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替朕轻轻拭去了腮边的泪,笑着说道:‘你身为天子,应当‘庄敬自持,凝重如山’,哭什么啊?老臣写这道诏书草稿,是为了扫清你将来乾纲独断、君临天下、安内攘外的障碍啊!老臣在这十年之间,为了推行新政,不得不‘在非常之时,行非事之事’,在朝中培植了不少羽翼。他们素来只服老臣的驾驭而不甚了解陛下的天纵之才。老臣担心自己撒手一去之后,这些门生故吏会打着老臣的‘幌子’来阻挠干扰陛下乾纲独断。同时,老臣也知道:你又最是敬重老臣的,自然不便与他们公开辩驳。唉……为了我大明朝蒸蒸日上,为了陛下你的脱颖而出、大显天威,老臣愿以自贬来助你一臂之力。这大概也是老臣最后一次为陛下尽忠了。只要时机一到,你将老臣草拟的这道诏书宣示天下,此后就没有人再敢以老臣的名义来掣肘了。你就可以放手去施展自己的雄图大略了…… “听到这里,朕当时已是泣不成声。张师傅赶忙又用袍袖为朕拭去了满面泪痕,宽慰朕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臣生前所行,无一不是为了大明社稷;老臣身后之贬,亦是为了大明社稷。只要大明社稷能够长治久安,老臣一己之荣辱又何足道哉!陛下,你一定要记着:老臣在九泉之下,亦将始终注视着你继往开来、恩泽华夷,成为我大明朝中兴明君啊!” 讲至此处,朱翊钧突然掩面失声痛哭:“张师傅!可是朕终究是辜负了您的殷殷期望——想那区区倭虏,竟敢横生逆志,侵进我朝属国朝鲜不说,居然使得我大明天朝援军损兵折将,而且他们还大肆屠杀无辜百姓,向朕公开示威……朕之才德,恐不足以镇服倭虏逞凶作乱之心,难以担当大明中兴之重任,实在是愧对您生前的殷切期望啊!……” “陛下!”郑贵妃听他越讲越哀切,担忧他从此一蹶不振,不禁暗暗着急,心念一转,便扬声而谏道,“您此刻在这里哭哭啼啼、悲悲切切,只怕更不会是张师傅心中所愿的了!想那汉高祖刘邦当年与西楚霸王项羽争雄天下,屡败屡战,九死一生,历尽坎坷,终于反败为胜,一举歼灭大敌,成就帝业;我大明太祖高皇帝,以皇觉寺游僧之身,投袂奋起,内平诸寇,外驱胡虏,身经百战,不屈不挠,终于肃清四海,总齐八荒!这些史实,您亦是熟记在心的——相比之下,您现在据有四海之众,坐拥万乘之威,若能广求英杰、择贤而任、用人得宜,自有韩信、白起一流的良臣名将脱颖而出,区区倭虏何足惧哉?!” 她这一番话讲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慷慨激昂之气溢然而来——朱翊钧听了,便似有一串惊雷在他心头滚过,禁不住悚然动容,抬起头来深切地看着她:“爱妃……” “张居正师傅对陛下的期望是一定能成为现实的。依臣妾观之:陛下自从接到倭虏欲犯我大明的消息以来,始终当仁不让、勇于担当,内修军备,外求良将,并无朝鲜李昖那样的荒淫废弛之举。由此可断定,陛下不愧为我大明中兴明君!天下有心有目者谁不心服?”郑贵妃讲得甚是豪放大气,“此番平壤失利,不过是偶一战败耳!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陛下若能以此为戒,拾遗补阙,与申太傅、宁远伯、李总兵、赵阁老、石尚书、宋侍郎等文武大臣齐心协力,重整旗鼓,再兴义师——倭虏之败,指日可待也!” “谢谢爱妃这一番‘醍醐灌顶’之言!”朱翊钧脸上顿时放出了异彩,精神焕发,中气十足——他抬头仰望着张居正的图像,高兴地说道,“张师傅,上天夺走了您这样一位辅国良臣,令朕遗憾不已;幸运的是,上天又给朕送来了郑妃这样一位‘巾帼英雄’,朕实在是不胜感激。您于冥冥之中亦在为朕额手欢庆吧?……” 郑贵妃也凝望着图像中张居正那仿佛微微含笑的面容,在心底暗暗言道:“张师傅!您在九泉之下放心吧!我会牢牢记住您‘愿以深心奉社稷,不为自身谋得失’的铭训,尽心竭力辅弼陛下成为一代英主明君的……”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节 枭雄出阵(1) 第七节 枭雄出阵(1) 义州城下,小西行长、服部正全率领数千日本骑兵又来挑战了。 然而,这一次义州城却是城门紧闭,始终无人出来应战。城楼上的“明”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小西行长得意扬扬地乘马立在阵前,叫手下几名倭兵用矛尖挑着祖承训那被劈成两半的虎头铜盔和大红披风,分别用朝鲜话和汉语叫骂着:“兀那明朝大将,打仗输得一塌糊涂,逃起命来却是鞋底抹油、溜得飞快,结果还是被我大日本武士夺了头盔、扒了衣服,灰溜溜的无脸见人……你们明朝将士算什么英雄好汉?一个个全是脓包、饭桶,还不乖乖出来受死?……” 城楼上的明军们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捏紧了拳头,把牙齿咬得“嘣嘣”直响,几乎便要冲下城去。祖承训站在那里也是怒发冲冠,满脸涨得通红如血,却也只能忍着不敢下去再与倭虏交战。 下边的倭卒们一连骂了两个多时辰,骂得有些累了,声音都有气无力了。小西行长抬头瞧了瞧天空,一大片淡淡的乌云正从一洗如镜的蔚蓝天际直掠过来,转瞬间便盖到了他们的头顶上。 “夏季里的天气,真像孩子的脸,变化得真快啊!”他身旁驻马立着的一个百夫长松下犬一不禁咕哝了一句。 “看来,这天上真是要下雨了!”小西行长望着天空上的乌云愈来愈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在朝鲜已经多次遇到这样的状况了——天一下雨,朝鲜的道路立时便是一片泥泞,战马前行甚是艰难。而今天他带来的恰恰是骑兵居多,没奈何,只得先行撤了吧!于是,他对松下犬一吩咐道:“罢了!罢了!你传令下去,天要降雨,鸣金收兵吧!咱们改日再来!” 松下犬一应了一声,正欲拍马上前传令,突然间却闻得东北角上一片喊杀之声喧天动地而来! 小西行长等人愕然一惊,急忙循声望去,却见一大群头上结辫、身披貂皮、面目精悍的骑兵犹如风卷残云般奔袭而至!这些骑兵们个个手上还端着一把奇怪的弓弩——他们手指一扣那机簧,登时万箭齐飞! “嗒嗒嗒”几声闷响过后,小西行长扭头一看,身边几个日本武士各各惨叫一声,用手捂着胸口,纷纷跌下了马!他们均是胸口中箭,几乎被射穿了心! “哪来的蛮贼?”小西行长正自惊疑之际,那领头的一个青年已是乘马飞驰到他面前,“呼”的一声,抡起一柄厚刃重剑向他当头劈下! 小西行长蓦地觉得脸颊上一凉——原来是天空中下了黄豆般大的雨点来!在他惊得猝然睁圆的双眸中,分明看到那青年劈来的这一剑宛若一道挟风带雨的黑色闪电,迅猛至极! “铮”的一声,服部正全一刀横架过来,死命接下了青年这一剑!只见他俩刀剑碰撞之下,火星四迸——那一声响震得小西行长耳鼓里一阵隐隐作痛! 他急忙拨转马头,仓皇后撤了一丈二尺,这才从服部正全与那青年的战团之中抽身逃脱出来! “你是何人?”服部正全用汉语喝问道。 “本将军乃是大明天朝建州卫都督佥事爱新觉罗?努尔哈赤!”那青年一勒马缰,英气勃发,持剑护在胸前,目光紧紧地盯着服部正全,扬声答道,“尔等倭虏,竟敢辱我天朝、犯我天威,本将军誓必诛之!” “哼!那就放马过来在手底下见真章吧!”服部正全也不示弱,挥刀如电,便又迎了上去! 小西行长在一旁听得清楚,心里暗暗一惊:莫非大明的后续援军到了?这千余名骑兵是他们的先锋部队?他正思忖之际,突又听得身旁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呼——只见拍马杀出的松下犬一竟被对方的三支弩箭一齐射在胸膛之上,那一股巨大的劲道竟将他偌大的身躯射得离鞍飞起,像断线风筝一般悬空直跌出去! 一见此状,小西行长不敢大意,急忙喝令道:“各位武士快快开枪还击!” 他话犹未了,瓢泼似的暴雨已兜头兜脑淋了下来!这样一来,日本武士们用火石哪里还能点燃自己手中的火绳枪?刚一点燃,那火花便被雨点打熄了! 众倭兵无可奈何,只得改用矛刀迎战。不料,那些骑兵个个英勇异常,在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的指挥之下,以一敌十,愈战愈勇——竟把日本骑兵们杀了个落花流水! 义州城墙上的大明将士和朝鲜士卒看到这里,一个个不觉士气高涨,又见日本武士使不得火绳枪而改为近身肉搏战了,便纷纷在祖承训和李溢率领之下冲出城来,加入战团之中! 小西行长见对方士卒愈涌愈多,而己方若单凭近身肉搏根本占不了便宜,便急忙收兵,丢下六七百具日本武士的尸体,仓皇南逃而去! “追啊!”努尔哈赤手中重剑往前一挥,向众勇士高声呼道,“弟兄们——杀尽倭虏便在今日!” 祖承训听了,亦是豪情大发,提着黑铁方锏,带着手下辽东铁骑,和努尔哈赤等将士们并肩追杀上前! 服部正全和他手下的日本忍兵们团团护持着小西行长且战且退,正在担心如何摆脱追击、突出重围,忽听得后方一阵浑厚而悠长的锣声远远传来——他们听后,一个个面露喜色,但见各色家纹旗在远处迎着风雨高高招展着,竟是黑田如水、石田三成他们带着大队倭兵驰援而来! 祖承训抬头向前一看,见到日军猝然间涌来了黑压压一大片,急忙停住厮杀,乘马奔到努尔哈赤身旁,疾声道:“建州都督,眼下敌众我寡,咱们还是暂且退回义州城再作打算!”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节 枭雄出阵(2) 第七节 枭雄出阵(2) 努尔哈赤也往前遥望了片刻,看到倭寇确是人多势众,只得沉沉一叹:“唉!本都督本欲乘这天赐良机将这股倭虏一网打尽……唉!可惜!退兵吧!” 说罢,他撮起嘴唇,打了一个悠长清越的呼哨,刹那间他手下的女真勇士立刻变换阵形,分为前中后三队,以“神弩营”的射手们断后,掩护着祖承训、李溢和他们的中朝联军依次退回。 服部正全和日本忍兵们正欲策马追击,却被他们一阵密集的凌厉箭雨压得抬不起头来,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安然退去了。 “这些弩箭好厉害!”小西行长把这一切瞧在眼里,暗暗惊惧,“比起咱们日本国枪手的‘火绳枪’来也毫不逊色!” 他正自惊疑之际,黑田如水和石田三成已双双跃马奔到了他的身边。 望着努尔哈赤和他手下骑士们远去的背影,黑田如水抚着胡须,自言自语道:“这些一身蛮夷打扮的明兵好彪悍啊!他们实在是我日本武士的劲敌!……” 而石田三成看着泥泞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的本国武士尸体面色骤变,咬了咬牙才忍住了胸中怒焰,向小西行长说道:“小西君,接到你平壤大捷的消息之后,黑田军师和本奉行起先甚是高兴,但又担心你会遭到明军的猛烈回击,便带了三万大军前来支援,帮助你守好平壤城……” 他讲到这里,到底还是发作了,话锋一转,板起了脸训斥小西行长道:“没想到你却因好胜心切,违反了当初黑田军师和本奉行‘不可妄自挑衅大明’的指令,被一时的侥幸胜利冲昏了头,竟不顾自己守好平壤城的分内之事,反而主动跑到义州城下向明兵挑战……今日若非我们大队人马赶到,你和你手下这数千骑兵能否全身而退都有些难说……” “在下……在下觉得现在咱们既然大军云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还是应该杀到义州城下反击一番……”小西行长涨红了脸,咕哝了几句,忍不住嗫嚅道。 听到小西行长还不甘心就此认输撤退,黑田如水皱了皱眉,冷冷说道:“小西君,你也看到明军的真正实力了,我们和他们硬碰硬地交手,是占不了多大的优势的。本军师还是坚持原定的策略:暂时不要主动挑衅大明,退回平壤城,静观其变。我们必须先在朝鲜站稳脚跟,之后再图进击大明!” 石田三成的脸上亦露出了深深忧色:“是啊!小西君……你不知道,眼下咱们在朝鲜后方的形势严峻得很啊!——自六月初二到七月初八,那个朝鲜全罗道的水师节度使李舜臣,已经在泗川洋、巨济岛等地击毁了我们二百多艘战船……龟井真矩、来岛通久等大名都已经先后壮烈殉国了……” 说到这里,石田三成的眼眶里顿时闪起了点点泪光。 “什么?龟井君和来岛君都是我日本国第一流的海将啊!……”小西行长大吃一惊,“朝鲜水军这么厉害?连他俩都遭了毒手?” “不错,”石田三成一谈到这些事,脸上的愁云便愈来愈浓,“我日本水师损失这么惨重,最直接的危害便是影响了粮草补给!原来可以动用四百艘战船运送粮食,现在一下被他们击毁了二百多艘,只剩下一百八十多艘运输……还要时时提防李舜臣的水军偷袭……唉!我们各路大军想从日本本土得到后勤补给,今后只怕是越来越难了……” “既然不能从日本本土顺利获得粮草补给,我们可以‘以战养战’嘛!”小西行长不以为然地说道,“石田君、黑田军师,我们可以派军队到朝鲜各郡县征粮征饷嘛……” “不劳你费心提醒,石田三成仍是双眉紧锁,愁云难消,“你又不是不晓得——从杀进朝鲜的第一天起,我们就抽调了不少武士深入朝鲜农庄‘征粮征饷’。可是朝鲜各地暴民也多,武士们进庄入村挨打、遇害总是不可避免!最可恨的是很多朝鲜百姓宁可把自己家中积储的粮食烧光,宁可饿死自己,也不愿留给我们……” “他们怎么会对我们这么残酷?”小西行长深深叹了一口气,“行长我是信奉天主教的,从来不愿残杀无辜之人。他们这么做是在逼着我们成为‘刽子手’啊!” “已经有人不用逼就主动跳出来抢着当‘刽子手’了!”石田三成咬了咬牙,狠狠地说道,“朝鲜百姓拼命和我们作对,说起来还有加藤君的‘功劳’啊——他一下就屠尽了晋州全城八万朝鲜人……对此,哪一个朝鲜人不感到彻骨穿心之痛?他们心想:顺从我们是死路一条,反抗我们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拼个‘鱼死网破’算了……正是存有这样的念头,朝鲜各地的暴民才越杀越多啊……” 黑田如水亦深深叹道:“加藤君屠尽晋州八万百姓之事,确实给我们造成了大麻烦!他自己现在日子也有些难过嘛……前几天他在晋州还发函给本军师,要求我们给他送一批朝鲜奴隶过去。现在晋州成了一座空城,他在那里连个伙夫和仆人都找不到了……” “加藤君也真是太冲动了……”小西行长素来不喜加藤清正冒冒失失的德性,便有些不屑地说道,“他好像已经杀红了眼,完全不顾大局,还叫嚷着要直扑大明、立下头功呢!” “哼!他给我们惹的麻烦还少吗?”石田三成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狂人’,只顾自己杀人痛快,却坏了太阁大人夺朝入明的大事!本奉行自会禀明太阁大人,让太阁大人来责罚他!” 义州城的“鸣凤楼”上,柳成龙和李溢设宴致谢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并邀请了祖承训及其他大明将领作陪。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节 枭雄出阵(3) 第七节 枭雄出阵(3) 众人刚刚落席坐定,柳成龙便双手擎起青铜酒爵向努尔哈赤谢道:“我朝鲜与建州仅有一江之隔,乃是至亲近邻。先前我们朝鲜咸镜道百姓与建州女真族人有过一些不快,不曾想都督兄弟二人胸襟宽阔、大器大量,舍小怨而重大义,疾驰数百里前来援我朝鲜——柳某受本国大王委托,在此向都督兄弟和列位建州好汉致谢了!” 柳成龙说罢,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努尔哈赤兄弟谦谢了几句,齐齐饮酒答谢。 祖承训也起身举杯致谢道:“都督兄弟二人义薄云天、千里驰援,替我大明狠狠挫了一下倭虏的凶焰,杀敌近千人,立下援朝平倭第一功,祖某很是感激!今晚祖某便要与柳大人他们联名为都督兄弟二人拟写请功奏章,让皇帝陛下知晓!” 努尔哈赤哈哈一笑:“区区倭虏,自恃火铳厉害,便敢挑衅我皇皇天朝——本都督身为辽东边臣,自然是守土有责,绝不会让倭虏在此逞凶作恶的。朝鲜与我建州同为大明藩屏,唇齿相依、骨肉相连——目睹你们陷于危境,惨遭倭虏屠戮之灾,本都督若是坐视不救,岂非禽兽不如?” 他这番话说得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柳成龙和李溢都不禁微微颔首,心道:“这女真酋长努尔哈赤年纪轻轻,却是豪气逼人,实在是难能可贵啊!”一念及此,他俩都顿时敛起了先前对女真人的小觑之心,和努尔哈赤交谈之际愈是谦恭起来。 努尔哈赤瞧了一眼祖承训道:“祖将军,依本都督之见,不如自明日起,由你发函给兵部石尚书和蓟辽总督顾大人,请他们再派三万精兵前来,我建州女真部再出一万人马,联手出击,直取平壤府、开城府和朝鲜王京汉城府,将倭虏统统赶下海去!” “这……这……”祖承训却将酒杯捏在手中默默地转了几转,沉沉一叹,有些无奈地说道,“自上次平壤失利之后,祖某已是败军之将、待罪之身,岂敢再次自作主张妄行征伐?顾养谦大人来了训令,更是把祖某骂得狗血淋头,严词告曰:‘坚守义州,一兵莫出,静待朝廷发落。’祖某现在哪还胆敢妄自逞强?” “哎呀!祖将军,眼下倭虏在朝鲜立足未稳、根基未牢,我天朝大军若不抓住绝佳良机而大加挞伐,”努尔哈赤有些焦急地说道,“日后必有纵虎占山之悔啊!等到倭虏稳住了阵脚,夯实了根基,咱们再和他们硬碰硬打,可就有些难了!您还是得把这其中的利害得失及时告知内阁和皇帝陛下啊!……” 祖承训听得连连点头,却只是唉声叹气地不敢答应。 努尔哈赤沉吟了片刻,忽然“砰”的一下放下杯盏,扭头对舒尔哈齐说道:“舒尔哈齐!待会儿我们吃完了酒宴,就连夜赶回建州去,和龚师傅商量一下,及时准备好贡礼——” 说到这里,他转脸向祖承训、柳成龙、李溢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要速速赴京朝贡,面见陛下,请求及时发兵荡平倭虏!” 祖承训和柳成龙、李溢听得努尔哈赤谈吐行事竟是这般雷厉风行、果断有力,不禁面面相觑! “对了,本都督刚才一时心急说错了——倘若本都督和舒尔哈齐都回了建州,单单留下这数千女真健儿,你们也不好管束!”努尔哈赤心念一转,伸手拍了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对舒尔哈齐说道,“你就留下来协助祖将军他们防守义州……本都督独自返回建州去办那些事儿……” “都督兄弟如此深明大义,我等真是感激不尽!”祖承训、柳成龙、李溢等三人急忙谢道。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八节 玉碎太阁府(1) 第八节 玉碎太阁府(1) 名护屋的太阁府黄金室里,丰臣秀吉召来了德川家康、前田利家、丰臣秀次、蒲生氏乡等要臣和大名一道陪他欣赏宇喜多秀家、石田三成等人从朝鲜前线送回的捷报和战利品。 如今的太阁府内,在石田三成被派往朝鲜担任西征大军总奉行之后,丰臣秀吉便让淀姬的乳母大藏卿局之子——大野治长担任了府中总管。而今天的战利品观赏会,就是由他一手主持操办的。 大野治长看到丰臣秀吉于榻榻米上招手示意开会之后,他便向黄金室门外高声宣道:“送进第一件战利品供太阁大人和诸位大人欣赏。” 宣毕,八个彪形大汉抬着一口巨大的红木箱,迈着沉滞的步伐走了进来。他们“呼呼”地喘着粗气,短短二十余丈的距离,竟走了半盏茶的工夫,才将这口红木大箱抬到黄金室当中放在了地板上。 “这是什么战利品啊?怎么这么重?”德川家康在一侧看得仔细,他在心头暗暗估算了一下:这八个彪形大汉每人应该能够抬得起两三百斤的东西,那么算起来这口红木巨箱里装的战利品就应该有两三千斤之重!他心念一动:“莫非宇喜多秀家和石田三成把朝鲜王室里的所有金银财宝都搬回来给丰臣秀吉当战利品啦?” 一想到这里,德川家康看着丰臣秀吉那副嘻嘻哈哈、得意忘形的模样,心底便泛起了一丝莫名的嫉妒!为什么这个“猴子”的运气始终这么好?拥有三千里疆域的“小中华”朝鲜国,在他的手下便如纸屋一样不堪一击?他只用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侵吞了朝鲜全国十之的国土——这简直不可思议!看来,丰臣秀吉这个疯狂的“赌徒”,这一次在朝鲜又赌赢了!唉!自己的深谋远虑、严谨周密,终究是胜不过他的幸运啊!念及此处,德川家康不禁微微闭上了眼:冥冥苍天就是这般待我德川家不公——难道一直要压抑着让我德川家永无出头之日吗? 当然,丰臣秀吉此刻从德川家康的表情上是看不出他心底这些想法的,而且他也无暇理会坐在下席的所有人的想法——自顾自忙着向大野治长兴高采烈地吩咐道:“快把这红木箱打开!让本太阁和在座诸位瞧一瞧他们给咱们日本国送回了什么样的战利品?” 大野治长极为恭敬地躬身应了一声,挥手向那八个彪形大汉示意。 那八个彪形大汉各自伸手抓住红木箱四面的木板一拉,“咔咔”数声,便将木箱拆了开来! 刹那间,室内诸人眼前不禁一亮:在一片炫目的灿灿金光中,一张盘龙金椅赫然而现——那龙须、那龙爪、那龙鳞,雕镂得精致绝伦,当真是栩栩如生,腾舞盘卷之际显得矫健灵动,令人叹为观止。 丰臣秀吉看了一眼大野治长。大野治长弯着腰,“嗨”地应了一声,上前指着那盘龙金椅向他介绍道:“石田大人说:这张龙椅乃是朝鲜国王李昖的宝座。它完全是由纯金铸造而成,是朝鲜李氏王朝至高权威的象征。它也是日本国西征大军为太阁大人献的第一份战利品,恳请太阁大人笑纳!” “嗯……很好!很好!”丰臣秀吉得意地笑了,慢慢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在两名侍婢的搀扶下,径直走到龙椅之前,静静地欣赏起来。他伸出了手缓缓地抚摸着那金椅上的龙雕,自言自语道:“朝鲜国素有‘小中华’之称,它的一切典章、制度、器物都是照着大明国的仿造的。本太阁也听人讲过,大明国皇帝的龙椅和朝鲜李昖的这张金椅一模一样,只是大明国的龙椅更高大更气派罢了!……” 他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慢慢坐了上去。在坐到这张盘龙金椅上的一刹那,丰臣秀吉的腰板蓦地一挺,干瘦的脸颊上顿时大放异彩!他的心头随之涌起了一股君临天下、俯瞰四海的威严之感——这一切,让丰臣秀吉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受用! 德川家康、前田利家、蒲生氏乡等大名看到他这般神态,一个个都不禁微微低下头去,目光里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敬畏。 丰臣秀吉其实就像一个抓到了一大把糖果的小孩,憋着一肚子的高兴,伸手拍一拍龙椅的扶手,又摸一摸椅背上雕刻的云纹,啧啧称赞了半晌,故作庄严的口吻里透出深深的满意之情来:“从今天起,本太阁暂时就坐在这椅上处置事务了。等到攻下大明国皇宫之后,本太阁获得大明国的龙椅时便将它换下去……” 大野治长谄媚地一笑:“属下相信太阁大人坐不了它多久的——您很快就可以换上大明国的龙椅来坐了……” 丰臣秀吉很得意地哈哈一笑,就那么安坐在朝鲜龙椅上吩咐道:“把他们送来的第二件战利品给本太阁和诸位大名瞧一瞧……” 大野治长听了,脸上浮起了一片深深的笑意,缓缓说道:“属下相信太阁大人您会对这第二件战利品更满意的。” “哦?是吗?”丰臣秀吉不由得兴致大发,“何以见得?” 大野治长并不直接答话,而是向外又高呼道:“送进第二件战利品供太阁大人与诸位大名欣赏。” 这一次奉呈战利品的却是两个侍婢。一个侍婢手上端着一张香木托盘,盘上放着一顶用铁丝箍着的被劈破了的虎头铜盔,在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映照之下显得锃亮锃亮的;另一个侍婢手上也端着一张香木托盘,盘上放着一件折叠得十分整齐的大红披风。她俩迈着轻盈的碎步,像微风中的柳枝一般婷婷袅袅地来到丰臣秀吉面前停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八节 玉碎太阁府(2) 第八节 玉碎太阁府(2) 大野治长拿起石田三成写来的说明书念道:“七月十七日,大明国号称‘万人敌’的名将祖承训率领一万精兵,无故进入朝鲜境内,对我们日本国武士猝然不宣而战,卑鄙之极。我日本武士在小西行长大人的指挥下,临危不乱,奋起自卫,刀锋所指,敌军披靡。历时一日一夜,一万明兵皆被我日本武士歼灭,敌将祖承训亦为小西君斩首而亡。现谨将祖承训所戴之虎头铜盔和所披之大红披风呈给太阁大人过目,以彰显我日本武士的无敌神威!” 听完了石田三成写来的说明书,丰臣秀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挥手让侍婢将那虎头铜盔、大红披风送到近前细细观看了一番,然后向丰臣秀次吩咐道:“秀次,你明天将这两件东西送入皇宫给天皇陛下观赏,让他也瞧一瞧咱们日本武士‘天下布武’的赫赫功勋——看来,大明国也不过如此!我们大日本国迁都到大明国内是指日可待了!” “孩儿谨遵父亲大人的旨意。”丰臣秀次急忙跪伏答应,同时恭恭敬敬地接下了那两个侍婢呈送过来的虎头铜盔和大红披风。 “还有第三件战利品呢?”丰臣秀吉又问。 大野治长脸上忽露为难之色,走近前去,向丰臣秀吉附身低语了几句话。 丰臣秀吉听罢,微一沉吟,也不回视他,目光盯向别处,开口说道:“这样吧!等本太阁办完了正事之后,再来观赏这第三件战利品吧!” 说完,他脸色一正,双眼朝堂上诸人环视了一圈,缓缓说道:“诸君,如今我日本国已经吞并了朝鲜,下一步便是向大明国长驱直入。不知诸君此刻有何良策可以献给本太阁呀?” 黄金室内顿时一片沉寂,无人答话。 丰臣秀吉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目光似刀锋般一闪,投向了坐在自己右侧首席的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见状,只得开口说道:“太阁大人神机妙算、谋无不成,我等智力驽钝、无策可献——一切谨遵太阁大人指示便是。” 丰臣秀吉目光盯在他脸庞上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才淡淡答道:“此番西征,德川君未能顺利成行,实在是一大遗憾啊!凭着德川君的智勇双全,倘若此番能够领兵进入朝鲜,这‘俯取朝鲜、进击大明’的头功又岂会让小西行长侥幸夺得?本太阁实在是为德川君感到惋惜啊!” 德川家康听着丰臣秀吉如此尖刻的嘲讽和挖苦,只是暗暗捏紧了袖中的拳头,脸上却如古井无波、平静至极。他俯下身恭敬地答道:“属下何尝不想领兵西征,为太阁大人立下‘俯取朝鲜、进击大明’第一功?只因关东暴乱实是我日本国心腹之患,属下若不前往镇压,西征大军后方必然不得安宁——小西君他们自然也难以立功于外。所以,属下虽然认为自己领兵西征未能顺利成行确是平生一大遗憾,但却并不感到丝毫后悔!” 丰臣秀吉见德川家康此时仍是这般沉毅不屈、不卑不亢,倒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便也不再拿话刺激他。于是,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举手向坐在德川家康下方的丰臣秀次示意道:“近日本太阁对西征大业的下一步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周全的谋划,你且执笔记录下来,转呈给天皇陛下以诏书的形式发布出去。” “是!”丰臣秀次拿出了书简和毛笔准备记录起来。 丰臣秀吉往朝鲜龙椅椅背上一靠,半仰着身子,两眼看着明晃晃的黄金天花板,缓缓言道:“你开始记吧!老臣丰臣秀吉敬禀天皇陛下——如今朝鲜已成我日本之属国,大明国亦非我日本之敌手,西征大业指日可成。 “鉴于此,朝鲜、大明两国之人事部署必须尽早展开。依老臣之见,陛下应当预为筹备,随时便会迁都于大明国之北京,立定我日本天朝之万年基业。同时,老臣建议:请陛下任命丰臣秀次为大明国之首位关白。 “另,日本关白一职,老臣建议由西征大军总统领宇喜多秀家担任。朝鲜关白一职,设为正副两位:老臣建议由石田三成任朝鲜正关白,小西行长为朝鲜副关白。 “老臣愚以为,陛下应当及时颁下诏书,号召日本万众一心,再接再厉,为‘肃清四海、总齐八荒’之大业而奉献一切!” 他的话一讲完,丰臣秀次笔下的记录也几乎同时做完。大野治长拿起了丰臣秀次所做的记录,递给了丰臣秀吉审阅。 丰臣秀吉细细看了一遍,见无甚错漏之处,便提笔在记录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让大野治长把书简拿去还给了丰臣秀次。 做完了这一切,丰臣秀吉便向大野治长做了个手势。 大野治长会意,高声宣道:“此次西征战利品观赏大会到此结束,请诸位大人各自回府!” 听大野治长这么一说,诸位大名明白丰臣秀吉是想独自观赏那第三件战利品了,一个个抱着莫名其妙的心情,纷纷告辞。 待他们全部离开之后,丰臣秀吉向大野治长斜睨了一眼,见他仍有些傻傻地站着没动,便开口吩咐道:“大野君,你现在就下去从石田三成送的金银珠翠、绫罗绸缎中挑选一些极品,给淀姬送过去,让她也高兴高兴。” “是,”大野治长也知道这是丰臣秀吉在故意支开自己,便垂头应了一声,抬脚欲走之际,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提醒丰臣秀吉道,“对了,石田君送来的说明书里称:这第三件战利品有些危险,希望太阁大人在‘笑纳’时要千万小心……”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八节 玉碎太阁府(3) 第八节 玉碎太阁府(3) 丰臣秀吉凌厉的目光在他脸上一刮,慢慢道:“倘若这太阁府中现在还是石田君担任总管,他便没你这么多的废话。” 大野治长脸上一片通红,急忙垂手退出了黄金室。 丰臣秀吉看了看那两个婢女,又望了望黄金室门外,沉声说道:“去把本太阁放在榻榻米上的‘寒月弯刀’拿来!” 两个婢女立刻应声去了他先前坐着的那张榻榻米,抬着一柄长达五尺左右的带鞘倭刀送到了丰臣秀吉手上。他随手将“寒月弯刀”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在朝鲜龙椅上坐得笔直,静静地等待着第三件“战利品”被送进来。 黄金室门外,传来了一阵有轻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沙”的一声,银丝纱门被推了开去,两个日本忍兵一左一右挟持着一位朝鲜少女走了进来。 从看到这位朝鲜少女的第一眼起,丰臣秀吉双眸中便燃起了烈烈欲焰——这少女很美,而且在她清丽绝俗的美貌之中,还隐隐散发着一股始终无法磨灭的勃勃英气,仿佛圣女一般完美无瑕。这让成性的丰臣秀吉立刻便色心大动。 那少女看起来身上似乎没有着什么衣裤,浑身上下只是被一匹金亮耀眼的绸缎裹着,十余条小拇指般粗细的红绳束缚着她的四肢,像渔网一样将她绑得紧紧的。红绳深深地勒入了她的肌肤,勒得她全身曲线隐隐浮现——丰臣秀吉一瞧之下,便辨认出这是日本忍者在她身上施的极难挣脱的“渔网缚”。 两个日本忍者将朝鲜少女携到丰臣秀吉面前,禀道:“太阁大人,她是石田三成和小西行长大人送给您的第三件战利品——朝鲜第一秀女宋贞娥。恳请太阁大人笑纳!” “很好!很好!”丰臣秀吉在盘龙金椅上呵呵笑了起来,“难得石田君和小西君为本太阁想得如此悉心周到——本太阁会重重赏赐你们的……把她带近一些瞧一瞧……” “谢谢太阁大人!”两个忍者喜形于色地应了一声,又挟着宋贞娥走到丰臣秀吉面前一尺之处。丰臣秀吉定睛一看,却见此时的宋贞娥玉颊绯红、呼吸急促,一双星目半睁半闭,眸光荡来漾去,便如水波一般迷离。尤其是她那樱桃般的小嘴里,竟是禁不住流溢出一声声莺啼般婉转的浅浅呻吟。 “她哪里像什么‘第一秀女’?”丰臣秀吉将阴冷的目光射向了两个忍兵,“这分明是一个‘’嘛!……” “”二字传入宋贞娥耳中时,她的目光跳了几跳,绯红如霞的脸颊肌肉顿时不易让人察觉地微微抽搐了一下,口中的浅唱低吟却变得更妩媚动人了。 “不……不是……”那两个忍兵急忙解释道,“太阁大人有所不知:这宋贞娥身怀武艺,非寻常女子可比,且又性情刚烈,甚是棘手……石田大人为了使太阁大人顺利‘笑纳’她,这段时间来每天都让我们给她灌服我们日本国的极品‘樱花散’——太阁大人,这‘樱花散’的厉害,您自然是知道的……虽然她现在的神态举止看起来像个‘’,但她其实还是一个呢!……” “那好!你们就给本太阁解开她身上的‘渔网缚’。”丰臣秀吉慢慢伸出手来托起了宋贞娥那被熊熊烧得一片绯红的玉颊——宋贞娥迷离而莹亮的眸光向他抛来了一缕深深的诱惑。他感到自己的也蓦地勃然而起,便微微笑道:“本太阁就在这里‘笑纳’她!……” “太阁大人!石田大人临行之前特意吩咐过我们,为了太阁大人的安全,”那两个忍兵嗫嚅了片刻,忍不住又道,“您千万不能解开她身上的‘渔网缚’——您只要将遮住她下体的绸缎撩上来就可以……可以‘笑纳’她了……” 说着,两个忍者抓住遮掩在宋贞娥下体的绸缎,轻轻往上一撩,她那两条羊脂美玉般白润光滑的大腿便赫然跃入了丰臣秀吉的眼帘! 丰臣秀吉见状,呼吸骤然为之一紧,口中却冷冷说道:“你俩退下!” 两个忍兵不敢违令,只得将宋贞娥放倒在地板上,暗自吞了吞口水,垂手退了出去。 丰臣秀吉看了看被捆得像粽子一样放在地板上的宋贞娥,心底暗暗好笑:石田三成也太小看本太阁了!一个年龄不过二十岁的小女子,身无兵刃,而且又因为服食了“樱花散”而神志迷乱——本太阁就是解开了她身上的“渔网缚”,她又能拿本太阁如何?难道本太阁身为“日本战国第一奇男子”,还会怕她吗? 想到这里,丰臣秀吉抓起了“寒月弯刀”,“铮”然一响,抽刀出鞘,凌空划起了一弧钢蓝色的寒芒,直向正在地板上像脱水的鱼儿般扭动着的宋贞娥挥下! “嗤嗤”数声轻响,宋贞娥身上的红绳和绸缎顿时寸寸断裂——她浑身一松,除了反绑背后的双手之外,其余所有的束缚已被解开! 就在这一瞬间,宋贞娥猛地一咬舌尖,用锥心的刺痛使自己的理智从一片迷情之中急速恢复——这个机会她已等得太久了!面前这个干瘦老头儿就是企图侵吞朝鲜的最大贼酋!——绝对不能放过他! 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舌尖,继续用剧痛克制着自己心头泛滥的,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同时又在脸上绽放着情动若火的媚笑,扭摆着娇躯迎向丰臣秀吉,尽量展露自己身上每一处诱人的地方……果然,丰臣秀吉慢慢蹲下身来,鼻息变得越来越粗重——他“当”一声放下了那柄“寒月弯刀”,双手缓缓地摸向了她的胸脯……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八节 玉碎太阁府(4) 第八节 玉碎太阁府(4) 猝然之间,只听得宋贞娥“嘤咛”一声娇呼,她猛一甩头,那一束长长的乌亮的秀发应声飞舞而起,“刷”的一声,如同一条粗粗的黑色绞索一下便勒住了丰臣秀吉的脖子——他全身一僵、喉头骤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你……”丰臣秀吉满脸顿时涨成了一片酱紫,从喉管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来。他双手在空中乱抓乱舞着,两眼一阵翻白。 “再乱动我就勒死你!”宋贞娥一边继续收紧勒在丰臣秀吉脖子上的那束长发,一边冷冷叱道。她冰冷而刚硬的声音,让丰臣秀吉感到了一股沁入肌骨的寒意。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用双手紧紧抓着颈下那条“发绳”,丝毫再不敢乱动。 宋贞娥就用那束长发继续紧紧绞住了丰臣秀吉的脖子,拉着他和自己一起慢慢站起了身,对站在一旁吓得呆若木鸡的那两个日本侍婢用倭语说道:“这老倭狗现在在我手里——你们马上去喊他手下所有的使臣过来……我要他当着他们的面下一道命令……” 那两个侍婢全身都如筛糠般乱颤着,只是怯怯地瞧向了丰臣秀吉,谁也没敢挪步。 宋贞娥见状,心下一急,玉颈一扭,将勒在丰臣秀吉脖子上的那束长发蓦地一下拉紧,厉声叱道:“你们还不快去——” 就在她分心开口说话的这一瞬间,被勒得直翻白眼的丰臣秀吉乱挣乱踢之际,左脚蓦地踏到了地板上一个硬硬的物事上——那是他刚才放在地板之上的那柄“寒月弯刀”! 丰臣秀吉心头一阵狂喜,强忍住自己颈部刀割似的疼痛,屏住呼吸,一边假装被勒得半死不活的,一边却暗暗用右脚的脚尖在地板上轻轻一挑——“嚓”的一声,一道寒电平地飞升而起,一下便将宋贞娥绞在丰臣秀吉脖子上的那束长发削断! 宋贞娥不禁一个趔趄,“扑通”一声,仰面跌倒在了地板上!她的反应也甚是灵敏,急忙就地一滚,身形如同一条银鲤般飞蹿而起,一个箭步跨上窗台便欲逃去!丰臣秀吉的力道刚才她已经见识过了,自己硬拼下去绝对是凶多吉少——目前,自己身在虎穴,而且还双手反缚,也只能是先避后战了。 正在这一刹那,一股沉猛至极的劲风“呼”地从窗户一侧卷扫而来——宋贞娥暗叫一声“不好”,只觉胸腹之际如遭重锤狠狠一击,顿时五脏六腑都似翻转了过来!她“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躯就似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回,“嗒”的一声,摔落在黄金室内的地板上,只是挣扎着爬不起来。 她抬眼向窗口一望,那里赫然铁塔般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日本武士,满腮都是钢针似的胡须——他正是丰臣秀吉手下的侍卫长鬼目幸雄,也是日本国内数一数二的技击高手!正是他刚才伏在窗外之下伺机而发的猝然一击将宋贞娥打成重伤、退了回来! 丰臣秀吉这边已是飞快地斜闪开去站住了身形,他乘势一把抓住那柄被用足尖挑飞起来的“寒月弯刀”,向着宋贞娥身上一压! 一声闷哼破空而起,丰臣秀吉已是收刀而立,却见宋贞娥整个娇躯呈“人”字形,似折断了双翼的白天鹅般无力地摊开在地上,她的双膝、双踝处沁出了丝丝鲜血……显然,她的脚筋已被丰臣秀吉一刀挑断了! 丰臣秀吉冷冷地看着她,慢慢扯下了绞在他脖子上的那一段乌发,丢在了宋贞娥身上,拄着“寒月弯刀”,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说道:“没想到本太阁贵为太阳之子,居然差一点儿死在你这小女子手里!其实你刚才是有机会勒死本太阁的……可惜,你却让它白白浪费了……” 宋贞娥躺在地板上,忍着双膝、双踝处传来的钻心剧痛,反绑在背后的双拳捏得骨节发响,紧咬着红唇,激烈地喘息着,将头扭到一边去,毫不理睬他的那副扬扬得意之态。 丰臣秀吉俯下了身,用“寒月弯刀”的刀身慢慢拨转了她的面庞,让她正对着自己的脸,充满淫欲的目光在她雪塑玉雕般白润的娇躯上游走着,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轻薄:“怎么?你不甘心?呵呵……本太阁把你伤成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啊……本太阁也是怕你再乱跑嘛……” 宋贞娥双目凛然正视着他,冷哼一声,用倭语说道:“本姑娘原本想擒住你这老倭狗之后,逼着你给那些鹰犬下令从朝鲜撤军,最后再杀了你……没想到你这老倭狗竟如此阴险狡猾……” 丰臣秀吉皱着眉头静静听罢,深沉地看着她,缓缓说道:“唉……你也算是一个巾帼英雄了!能忍世间常人之不能忍,一路忍辱负重地来到这里暗算本太阁……朝鲜国倘若能多出几个你这样的人物,我日本武士又岂能在你国中畅行无阻,所向无敌?这样吧!你若自此断了复国报仇的念头,跟了本太阁为妾,本太阁便不计前嫌,让你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考虑一下如何?” “呸!”宋贞娥将一口带血的痰猛地啐在了丰臣秀吉脸上,冷声叱道,“我宋贞娥若贪图荣华富贵,也不必前来日本行刺你这老倭狗了!今日本姑娘谋事不成,反遭你的毒手,亦是无话可说。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只求你杀死本姑娘之后,能将我的双眼挖出来,悬在你日本国国门之上:让本姑娘死后可以看到你们这些倭狗有朝一日从我朝鲜溃退而回的情景……” 盯着宋贞娥义形于色、坚贞不屈的神情,丰臣秀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铁青僵硬,他倏地又换上了一副阴阴的诡笑:“你真是太刚烈了——本太阁怎会舍得让你死哪?本太阁要让你好好活着,好好侍奉着本太阁高高兴兴地一起到你们朝鲜王宫巡幸啊……” 他正喋喋不休地说着,却瞥见宋贞娥突然面色一寒——他心念一闪,还没反应过来,她已暗暗用反绑在背后的双手在地板上一撑,上身陡然一挺,雪白的玉颈猛地撞在了他那柄“寒月弯刀”足可吹毛断发的锋刃之上…… 一股滚烫的热血激喷而起,溅得他满脸都是。他呆呆地看着宋贞娥,怎么也没料到她竟是这等刚烈——只见她雪白的面颊飞出了一片灿烂的微笑,和着那纷飞的血花,一齐美得令人心碎!同时,她最后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硬硬地敲在了他的耳膜里,久久地震响着:“你什么也抢不到……你永远也抢不到……”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九节 惊天之谋(1) 第九节 惊天之谋(1) 太阁府的后院里,大野治长带着两个侍婢,抬着一箱从朝鲜王宫搜掠来的上等金银珠翠和绫罗绸缎,刚刚走到淀姬所居的“樱香阁”檐下,便听得她深含嗔意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 “上一次本夫人看中的那套皇后娘娘所穿的大明国‘蝶恋花’纹锦,还有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送进皇宫里的珐琅珍珠宝壶和西洋香水……本夫人已吩咐让他给‘樱香阁’选购一批进来!这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他还没把这些东西呈进府里来吗?” “奴婢奉夫人的旨意已去关白府催好几次了……”却听淀姬的贴身侍婢小林鹿子有些怯怯地轻声答道,“可是秀次大人声称眼下国库财源紧缩,举国官民都应积蓄财物向西洋各国购买火绳枪和炸药等西征械物……所以,他希望夫人能够再缓些提出这些要求……秀次大人还说:这也是为了太阁大人的西征大业着想,希望夫人您要带头做起,一切须得从简才行……” “哗啦”一阵声响打断了小林鹿子的话,阁室里仿佛有什么杯具之物被摔碎了——淀姬的声音一下变得高亢了许多,也尖锐了许多:“什么?丰臣秀次真的把他自己当成丰臣家族的继承人了吗?他是不是想把太阁大人辛辛苦苦为国库积储下来的一切财宝都死死捏在手里,等到太阁大人归天之后再由他一个独享?!他居然连本夫人的脂粉钱、香料钱、衣料钱和首饰钱都不拨!……” 听到这里,大野治长在阁门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樱香阁”里一下静了下来。过了半刻,才听得淀姬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平静,徐徐传了出来:“是大野君吗?” “在下叨扰夫人了,”大野治长在阁门外躬身应道,“夫人,太阁大人让属下送一箱上等的朝鲜宝物来给夫人享用。” “哦?那就有劳大野君将东西送进来吧……”淀姬的声音里倏地又透出了几分意外的喜悦来。 大野治长向后招了招手,便带领那两个抬着宝箱的侍婢走了进来。 进了“樱香阁”,大野治长目不旁视,趋到阁中淀姬所坐的那一方榻榻米前跪坐下来,也不多言,直接就让那两名侍婢把宝箱送到淀姬面前打开。 刹那间,淀姬只觉得眼前一花,满箱的珠宝炫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来。 “好漂亮啊!”淀姬脸上笑容尽绽,抓起一串流光溢彩的玛瑙项链,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同时对小林鹿子吩咐道,“去把铜镜拿来——让本夫人看一看戴上这串项链之后是什么样?!……” 小鹿林子急忙从一旁的梳妆台上取来一面明亮异常的黄铜镜,端到淀姬的面前照映。淀姬瞧着镜中那个光彩照人的自己,很满意地摸了一下颈上戴着的那串七色玛瑙项链,又从宝箱里拿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细细把玩起来。 大野治长用眼角余光瞥了淀姬一眼,惊艳之情一掠而隐。他沉吟着挥了挥手,让那两名抬箱的婢女退了出去。然后,看着这位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义妹和太阁夫人——淀姬,他深深地叹道:“夫人!您刚才和鹿子的话,在下在阁门外都听到了。今后夫人若是喜欢什么东西,不必去找秀次大人了,就直接告诉在下一声——在下就是肝脑涂地,也一定为夫人寻觅到手。” 听到大野治长这么说,淀姬正拿着翡翠玉镯把玩的右手不禁微微一颤。她慢慢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大野治长一眼,却并不立刻答话。 沉吟了片刻之后,她才吩咐小林鹿子道:“你且出去,替本夫人将院门看好了,不许任何外人前来打扰——本夫人要和大野君商议一些重要事情。” “奴婢知道了。”小林鹿子听罢,双眸中的眼波暗暗一闪,俯下身去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她一退出“樱香阁”,阁子里便静了下来。 淀姬伸手慢慢地抚摸着宝箱里的金银珠翠和绫罗绸缎,神色里徐徐沁出一丝凄然来,仿佛带着无限感慨悠悠说道:“大野哥……还是你和太阁大人对小妹好啊!如果太阁大人能够永远不死,那就太好了……” 她这一声“大野哥”,让大野治长听得心头一跳。多少年了,淀姬自从成为丰臣秀吉大人的夫人之后,就没再在他面前叫过儿时所喊的“大野哥”。今天,淀姬却似乎回到了童年,又用先前那个“义妹”的身份和他交往起来——一时间,小时候他俩在一起游玩嬉戏的一幕幕情景顿时纷纷涌现在大野治长的脑际! 他的眼眶禁不住渐渐湿润了,哽咽着说道:“夫……夫人,您对在下的情谊当真是深如大海。在下若无夫人的提携与关照,今日在这太阁府中岂有一席之地?‘大野哥’三个字,还请夫人快快收回,在下实不敢当。” “大野哥太多礼了。佛经里常讲:‘世事无常,诸行无常。’以前小妹侥幸得势,承蒙太阁大人宠爱,所以还算有几分余力助人。大野哥自幼与小妹相伴,待小妹最是诚挚——小妹焉有不提携你上进之理?”淀姬闻言,缓缓摇了摇头,摆手止住了他,淡淡地说道,“唉……今日是小妹帮助了大野哥,说不定将来哪一天小妹还需要大野哥帮助呢!……” “夫人……您……您何出此言啊?”大野治长听着,额上立时惊出了密密的冷汗。 淀姬目光一转,颇有深意地看着大野治长,说道:“大野哥,你以为小妹三番五次去找丰臣秀次讨来什么衣料钱、首饰钱和香料钱,真的只是为了一己之虚荣吗?”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九节 惊天之谋(2) 第九节 惊天之谋(2) “这……”大野治长不禁语塞了起来。 淀姬瞥了瞥他,深深一笑,道:“小妹若真是想要什么绫罗绸缎、金银财宝,还用得着去找他丰臣秀次吗?小妹找他讨要什么首饰钱、香料钱、衣料钱,其实只是想借此试探一下他对我这个‘义母’的感情罢了……”说至此处,她悠悠叹了一口气,目光斜斜地投向了窗外的天空,“看来,别人的孩子,终究是不如自己亲生的亲切啊!倘若我那松鹤孩儿没有夭折该多好啊……” 她口中所说的“松鹤”,便是她和丰臣秀吉所生的儿子——丰臣松鹤。但这孩子还未满三岁便身患暴病死去了。大野治长此刻听到淀姬乍然提起了丰臣松鹤,不禁也用袖角擦了擦眼泪,人人都说淀姬集太阁大人所有恩宠于一身,在太阁府里风光无限——又有谁知晓她在夜夜笙歌散尽之后的寂寞与忧郁呢?念至此处,大野治长更是一阵鼻酸。他咬了咬牙,忍住悲伤,劝淀姬道:“夫人,来日方长,您和太阁大人一定还会拥有自己的孩子的……” 淀姬听了他的安慰,只是苦苦一笑,并不作答。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在这三四年里,她和丰臣秀吉想尽了千方百计,自己却一直都未能再度怀孕。经历了多次失望之后,他俩都已对这事儿死心了。不然,丰臣秀吉也不必交出关白之职,让丰臣秀次这个义子来担任丰臣家族的继承人了。 然而,一旦太阁大人撒手而去,自己还能始终保持眼下这一份豪华与奢丽吗?对这一点,淀姬是丝毫自信也没有。 她心情郁闷,也不顾大野治长在场,从一侧的银柜中取出了一壶从西洋购进的葡萄酒,用一只琥珀杯斟满了,一仰脖子,一饮而尽。然后,她又斟满了一杯,再往口中一倒……直到将自己灌得沉醉不醒、昏昏睡去而止,也便麻痹了自己,不去再多想这茫茫难测的未来。 “淀姬妹妹……不要太过忧虑了……任何事情都会有转机的……”这是淀姬今天醉倒在榻榻米上之时,听到大野治长含着泪花凑在她耳旁所说的最后一段话…… “天照大神对我德川家真是不公啊!”德川家康独自坐在德川府中的地下密室里,望着墙壁上悬挂的“三叶葵”家纹旗,两行泪水沿着面颊缓缓流了下来——他仿佛在朝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倾诉着自己心曲,“我德川家隐忍潜伏、锋芒暗敛,忍常人不能忍之苦,行常人不能行之事,整整耗去了我三十年的时间,为何到目前仍毫无起色?他丰臣氏为何能如此幸运——占领朝鲜、威慑大明而毫未遇挫?天照大神啊!你待丰臣氏如此之厚,却又为何待我德川家如此之薄?家康我恨不能遗世而去,不愿再见到丰臣秀吉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他正喃喃自语之际,身后的室门被人从外面“笃笃笃”轻轻叩了六下。 这六声叩响是德川府地下密室叩门的暗号——它标志着有极紧急、极机密的要事来报! 一瞬间,德川家康便如同变成了另一个人,立刻从刚才的郁闷消沉转为铜浇铁铸般的冷峻沉着。他慢慢拭净了脸上的泪痕,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进来!” 密室的铁门被徐徐推开,德川家康的侍妾西乡局、小督局、阿茶局、西郡局和德川秀忠一道走了进来。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个面罩青纱的少女,身着黑衫,垂眉低腰,小心翼翼地趋步而入。 德川家康身板挺得笔直,面无表情。西乡局、小督局、阿茶局、西郡局等引着那少女在门角边的地板上俯身行礼。德川家康仿佛没看到她们似的,目光一闪,径自投向了德川秀忠:“你这么急迫地求见我,有何要事汇报?” 德川秀忠恭恭敬敬地说道:“父亲大人,根据孩儿安排在西征大军中的‘眼线’来报,虽然宇喜多秀家、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在外面吹得天花乱坠,但实际上他们在朝鲜并没有取得多么骄人的战绩……” “哦?”德川家康心底里其实也隐隐有些怀疑,但表面上仍装作吃了一惊的样子,紧紧地盯着德川秀忠。 “父亲大人,孩儿说的都是实情——宇喜多秀家、石田三成、小西行长他们夸大了战果、捏造了战绩!”德川秀忠正视着他的父亲,细细地说道,“在平壤一战中,明军损失了不少骑兵不假,可他们只损失了三千五百多人,而绝不像石田三成他们报上来的请功文中所讲的那样消灭了一万明兵!那个明军将领祖承训也没有死! “还有,隔了几日之后,大明国派来了一支骁勇善战的女真援兵,一下便消灭了我日本近千名武士——而这个失利的消息,却被石田三成他们瞒着没有上报!” “原来如此……”德川家康深深地点了点头,双眸里倏地掠过一丝隐隐兴奋之色,“这么说来,石田三成、小西行长他们并没有从大明国那里占多少便宜?” “是的,”德川秀忠一脸认真地说道,“而且,根据前方‘眼线’来报:大明国的西疆宁夏之乱已渐趋平定,他们最迟在月份就会腾出手来直插朝鲜了……” “哦……”德川家康伸手抚了抚短髭,这才放松了心情,心底暗想:如此看来,这丰臣秀吉也得意不了多久啦! “父亲大人!孩儿瞧见宇喜多秀家、石田三成、小西行长他们这般自吹自擂、冒功自大就忍不住是一肚子闷气!”德川秀忠有些恨恨地说道,“您看,咱们有没有必要在丰臣秀吉面前公开戳穿这帮‘小人’的谎言?让他们在天下诸位大名面前丢尽脸皮……”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九节 惊天之谋(3) 第九节 惊天之谋(3) “不!不!不要这么做!”德川家康仿佛被无形的钢针刺了一下般满颊肌肉一阵轻跳,他一摆手止住了德川秀忠。然后,他身子一探,凑到德川秀忠耳旁低低地说道:“不要戳穿这些谎言,也不要告诉丰臣秀吉任何真情实况。就让他们一直麻痹在盲目自大的狂想之中吧!……未来的现实会给他当头一棒的……” “父……父亲大人!”德川秀忠侧过头来,看着自己父亲那一对深不见底而又不容置疑的凌厉眼神,不禁怔住了。 德川家康向他吩咐完毕之后,方才转过身来,正了正衣襟,直视向西乡局、小督局、阿茶局她们,肃然问道:“你们也有什么重要事情来向家康我禀告吗?” 西乡局是德川秀忠的母亲,自然便是德川家康身边的侍妾之首。她听得德川家康如此问,便赔着一脸樱花般灿烂的笑容向他说道:“大人,您还记得我们的义女小林鹿子吗?她十二岁时便是我们德川家最出色的女死士,您还手把手地教过她刀法的……后来,您将她送进了丰臣秀吉府中潜伏下来……” “就是她吧!”德川家康目光一转,射在了那个蒙面少女的脸上,“鹿子姑娘,相隔十二年后的今天,你潜回我德川家,一定会给我们带来一个惊人的绝密消息吧?” 那少女跪伏在地板上的身子缓缓抬了起来。她慢慢揭去脸上罩着的青纱,现出了自己的真面目——果然是淀姬最亲近的侍婢小林鹿子。 她仰视着德川家康,面色显得冷峻异常,透着一股刀锋般慑人的森森寒气,全无先前身为侍婢奴仆那种柔顺媚迎之态。 德川家康脸色一正,迎着她深深一礼:“小林姑娘——真是辛苦你了!多谢你为我德川家十数年如一日的默默贡献,家康我对此没齿不忘!” 小林鹿子脸上分明现出几分深深的感动来——她眼圈微微一红,但马上又紧紧凝住了神情,不显丝毫的波动,只是用平缓的口吻说道:“主君大人,就在昨日的西征大军战利品观赏会结束后没多久,丰臣秀吉府中便发生了两件大事!” “你说——家康我在认真听。”德川家康说话非常简洁。 “第一件大事是:丰臣秀吉遭到了一个朝鲜少女的行刺,”小林鹿子点了点头,开口讲道,“但她最后还是失手了,已被丰臣秀吉当场格杀。” “怎么会有朝鲜女子潜入太阁府中行刺?”德川家康一愕。 “这个朝鲜少女就是西征大军送给丰臣秀吉的第三个‘战利品’,”小林鹿子继续说道,“她行刺丰臣秀吉的具体情形,贼婢还未曾打探清楚。只是听说丰臣秀吉似乎十分贪恋她的美貌,还曾经劝她降服,许诺纳她为妾——可是那少女硬是宁死不屈,就被丰臣秀吉杀掉了。听说他还要将她挖眼暴尸示众呢!……” “唉……”德川家康深深叹了一长口气,悠悠说道,“这朝鲜女子必是弄得丰臣秀吉颜面尽失,所以才会遭到‘挖眼暴尸示众’的酷刑!她亦堪称一位难得的‘巾帼英雄’了!可惜,她义勇有余而智谋不足,终究未能复国报仇……”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西乡局她们问道:“倘若你们将来在她那样的境地,你们认为应该怎样做才算是最好的出路?” 西乡局等人嗫嚅着:“妾等誓为大人尽忠!” 德川家康听罢,脸上掠过一抹阴冷的笑意,一个字一个字仿佛是从齿缝间迸击而出:“这样不行。你们都死了,谁来为咱们德川家报仇雪耻呢?倘若是我德川家的女人,万一有一天落到那个朝鲜义女那样的境地,最好的做法是要先忍辱负重活下来,无论遭到怎样的折磨、怎样的痛苦、怎样的摧残、怎样的蹂躏,都要咬紧牙关活下来!……即使是被当做娼妓一样奴隶群中‘’,也要忍着!一定要忍着!忍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我们再猝然出手让我们的敌人为之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你们可记住了?” “是!”西乡局等人战战兢兢地应道。 德川家康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膝盖,抬起了脸望向高高的室顶:“他们朝鲜人氏一向深受中华文化之浸润,‘重气节而轻生死’,所以那个朝鲜女刺客宁可求死,也不愿屈辱地苟活下来和丰臣秀吉周旋到底——这,既是他们值得敬佩的优点,但也是他们太过执著的弱点。其实,‘一死了之’是最容易的,‘百忍图成’才是最艰难的。若是像她那样‘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我德川家康早已自杀过一百多次了!可是,家康我都选择了坚忍到底——只因为家康我‘独揽天下,一统日本’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啊……” “父亲大人……”德川秀忠双眸噙着泪光深深俯首而道,“孩儿坚信我们德川家族总有一天会‘独揽天下,一统日本’的……” “嘿……你有这样一份信心,为父很高兴啊!”德川家康收回目光,异常欣慰地看着德川秀忠,高兴地说道,“谁说为父没有丰臣秀吉的运气好?有了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嗣子,我德川家族总有一天会压倒他丰臣家族的……” 德川秀忠以头触地,只是重重地磕着,发出一下又一下的沉响。 德川家康喝止了他,然后心神一敛,又向小林鹿子问道:“你探听到的关于丰臣府中第二件大事是什么?” 小林鹿子再次缓缓仰起头来,直视着德川家康,慢慢讲道:“就在昨天下午,丰臣秀吉府中的总管大野治长和淀姬夫人在‘樱香阁’内发生了苟合之事。” “苟合?淀姬夫人竟敢背着丰臣秀吉做这样的事?”德川家康大吃一惊,随即蹙起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同时自言自语起来,“淀姬夫人不是犯了‘失心疯’的傻子,她应该懂得这件事儿的后果有多严重……可是她为什么还要去做?除非……除非她认为这件事儿和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 “大人,妾身和淀姬夫人都是女人,”西乡局忽然开口了,“只有女人才会了解女人的心思……处于淀姬夫人那种地位和身份的女人,她和外人苟合的目的,决不会是为了淫乐——妾身怀疑她是想借着和外人私通苟合之机而怀孕生子……” 德川家康沉吟起来,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小林鹿子,小林鹿子如同一头乖巧的小鹿般身形一伏,无比谦恭地点了点头。 “西乡局真不愧是西乡局!你一语中的,实在让家康我刮目相看,”德川家康情不自禁地仰天大笑着,“让我设想一下:假如淀姬怀上了丰臣秀吉的‘孩子’,那么丰臣秀吉一定会把这个‘孩子’立为自己的嗣子。如果立了这个‘孩子’为嗣子,丰臣秀次的一切权力和地位都将被丰臣秀吉剥夺净尽——每个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丰臣秀吉自然也不会例外:说到底,丰臣秀次这个义子,终究也不如他自己的‘孩子’来得亲。但是,丰臣秀次会甘心白白放弃眼下自己所有的一切吗?于是,激烈的冲突将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丰臣家族的内乱,可以说是在昨天‘樱香阁’里埋下了种子……” 他越说越兴奋,不由得手舞足蹈起来:“只要丰臣家族发生内乱,我德川家族就可以‘渔翁得利’了!小林姑娘,你今天送来的这个绝密消息真是天大的喜讯!”说着,他神情一定,突然便冷峻下来,向小林鹿子吩咐道:“从现在起,你要巧妙地不露痕迹地促进淀姬和大野治长私通成功。还有,你要暗中保护他们,绝对不能让这个秘密被其他任何人知道。同时,你要认真记录下他俩每次私通苟合的时间、地点和有关情形,及时给我送来……” 讲到这里,德川家康的目光一下便似鹰隼般锐利起来:“如果大野治长和淀姬真为丰臣秀吉生出了一个太阁府的‘嗣子’,那么他必将成为我德川家彻底摧毁丰臣家族的一柄‘杀手锏’!”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节 一诺必承(1) 第十节 一诺必承(1) 名护屋南面城墙外的寒川河河面一平如镜,波澜不生。在蓝蓝的夜幕下,河水正缓慢地无声地流动着,宛若一块莹莹的冻绿水晶,显得无比澄净而静谧。 许仪坐在江畔的一块岩石上静静地望着河面,似乎有些忧郁。他的脚边放着一只漂亮的青花大瓷瓶。许久许久,他收回了目光,静静地盯在那只青花大瓷瓶上,脸上忧色变得愈来愈浓。 这几日从朝鲜传回来的消息令他十分难受:大明一万骑兵竟在平壤城被倭虏尽行歼灭!那是一万同胞啊!整整一万同胞丧生在倭虏的刀枪之下!一想到这里,许仪便觉得心口一阵绞痛——自己不是早在去年就让朱均旺把倭虏企图侵朝入明的消息送回中原了吗?为什么大明还会因准备不足而遭此惨败呢?难道大明的军力不如当年戚将军在世时那般“威猛无敌,所向披靡”了吗?这一切,都很让人揪心啊! 然而,现在自己一个人潜伏在日本国内又能做什么呢?许仪看着那静水深流的寒川河,眉头禁不住紧紧蹙了起来:难道自己也要像昨天晒台上公示的被挖眼暴尸的那个朝鲜女刺客一样去刺杀丰臣秀吉那老贼吗?那个朝鲜女孩的惨状深深地印在了许仪脑海里——倭虏真是禽兽不如啊!人死了也不肯放过——还要对她的尸身百般!他们真的是禽兽不如! 一瞬间,许仪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一下都冲到了头顶的发梢!他把满口钢牙咬得“咯咯”直响,心头暗想:一定要给倭虏一个狠狠的教训! 一念及此,许仪抬起脸来,又把充满愤怒的目光深沉地投向了那条寒川河。日本人把这条“寒川河”称为“河”,实际上对它是太过抬举了!与大明国的“江河”比起来,它几乎就像一条溪流——才二三丈宽! 虽然这条寒川河绕着名护屋城墙而流,看起来像是一条护城河,实质上只能算是城内百姓和驻城大军的生活用水之源。百姓和军营的士兵们都是从这河里取水回去淘米、煮饭、烧茶、饮用的。 许仪心念一定,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这只青花大瓷瓶,脸上涌起一种莫名的、复杂的表情来!原来,这瓶里边装着“鹤顶红”、“蛤蟆绿”、“孔雀蓝”等七种最厉害的毒药熬成的“万毒汁”。他只要往水中滴一滴这“万毒汁”,就能毒死四十头壮牛和马匹——而且寒川河水流速度极为缓慢,他若是将这整整一瓶“万毒汁”倾倒在那河水中,三天三夜也不会将水中的毒素稀释淡尽。那么,凡是饮服或沾染了这投有“万毒汁”的河水的日本人,都会患上一种近似于瘟疫的“怪病”而死——这也算是对“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倭虏们一种“天谴”式的报复了吧? 想到这里,许仪的鼻息变得粗重起来,面庞就像被仇恨之火燃着了一样,红彤彤的。他一咬牙,一手提起了那只青花瓷瓶,“腾”地站起了身,便欲往河边走去。 就在他到了河边准备往河水里倾倒“万毒汁”时,他眼前倏然一亮:从那河流的上游方向,徐徐漂下来一只只纸扎的小小灯船,火光闪闪、忽明忽暗——那是日本百姓为他们丧生在西征战场上的亲友们点燃投放的“招魂灯”……习习的夜风里,悠悠飘来了一缕缕悲切之极的抽泣呼唤之声,像游丝一般绕在星空之间,历久不散…… 刹那间,许仪的脑际里突然掠过了平时来他诊局看病求医的那些日本百姓们一个个熟悉的面影……他们已经饱受了战国纷争的种种痛苦,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现在却要替丰臣秀吉等一小撮“狂徒贼酋”来承受这“万毒腐身”的代价吗?不错,如果名护屋的百姓和士兵当中爆发了这场“大瘟疫”,确实会让丰臣秀吉等人面临天怒人怨的巨大压力。但根本就不顾日本百姓死活的丰臣秀吉照样会像疯狼一样顽固到底地继续推进他的西征大业的!——而这些遭难的日本百姓却是无辜的啊! 许仪一想到这儿,整个心都刺痛了——他那颤抖着的右手终于从青花瓷瓶瓶口处收了回来。他暗暗地在心底里嘲笑自己:看来我许仪当医生真是当得太久了,连自己当年身为“戚家军”锐士的那股悍性煞气都淡弱了不少……今儿个真是怪得很!莫非自己碰上“慈星照命”了?!……他就这么坐在河边,一边胡乱地想着,一边紧紧地抱着那青花瓷瓶,生怕它一失手掉进了河中。 远处,东方升起了鱼肚白。温暖的朝霞像金鳞一般一片一片贴上了天空——新的一天又到来了! 河畔的人声渐渐喧闹起来,前来打水的日本百姓越来越多——只是他们永远也不知道,由于一名大明国人的一念之仁,他们已经躲过一场巨大的劫难! 许仪慢慢走回了诊所,刚一打开房门,便隐隐觉得室内的气氛有些异样。 “哧”的一声,堂上一支蜡烛突然亮了,宛若黑夜中绽放了一朵灿烂的火花。那明亮的烛光旁边,静静地坐着一位相貌儒雅的锦服中年文士。 “你是谁?”许仪心头一震。他的右手不禁飞快地摸向佩在腰间的匕首。 “莫要惊慌,”那中年文士莞尔而笑,站起身来淡淡说道,“许将军——在下乃是大明天朝琉球藩国驻倭使臣尚明哲。” “什么‘许将军’?什么‘尚大人’?”许仪装出一脸的茫然,“许某不懂您在说什么。” 尚明哲仍是淡淡地笑着,慢慢从袍袖中拿出一块“虎头铜牌”,向许仪远远地一亮:“对了,这是你的弟子朱均旺给在下的信物——他说,你见了它,就会接洽在下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节 一诺必承(2) 第十节 一诺必承(2) 许仪一见,心头一阵狂跳,上前接过一看,确是自己当日交给朱均旺的那块“虎头铜牌”。他有些愕然地看向尚明哲。 尚明哲又从衣襟内摸出一封信函,正视着他:“这是吴惟忠将军写给你的信——他的字迹,你应该认得的。” 许仪打开那封信一看,果然是战友吴惟忠的笔迹。虽然他已经和吴惟忠远隔大海足足有二十余年未曾通信来往了,但吴惟忠那一笔一画恰似钢锋铁钩一般峭厉的字迹却让他一见之下便再无疑虑。那信上写着: 福建游击将军吴惟忠再拜许兄左右: 一别二十余年,甚为思念,幸得兄徒朱均旺见面报知兄行踪,甚慰弟心。忆我等当年福建抗倭之激烈岁月,雄姿英发,何其壮也!不知兄孤身潜入倭国境内二十余年,一切安好否? 朱均旺现在小弟之处,即日便将与小弟一道直赴朝鲜歼击倭虏。持我此信者乃我大明藩属琉球国之使臣,渠可在倭国境内暗助兄一臂之力,从而顺利刺探倭情而为我军所知,以免遭不测之变。 兄在倭国之耿耿孤忠,多历巨险,虎口存身,气节实与汉朝苏武相仿,而智勇远胜于彼矣!待到平定倭乱、肃清海疆之后,小弟再邀兄荣归故国把酒言欢! 弟吴惟忠敬上。 读了这封信,许仪眸中已是泪光闪闪。隔了半晌,他才渐渐平静下来,向尚明哲恭敬地说道:“尚大人,许某刚才有些失礼,还望见谅。” 尚明哲丝毫不以为意,微微笑道:“许将军身处龙潭虎穴,时时警醒、处处小心也是应当的。尚某从本国大王之处听说了您‘隐身敌国,忠心不二’的事迹,亦是对您钦佩得很啊!” 许仪长叹一声,眼睛充满了忧郁:“如今许某身处倭国民间,难以打探到倭国侵朝入朝的重要情报,实在是有负朝廷的重托、愧对大人的谬赞啊!” “原来许将军是在为此事忧虑啊?”尚明哲双眸深处似烛焰般亮了一下,“说来巧了——尚某眼下恰有一个机缘可以帮助许将军潜入丰臣秀吉的太阁府。” “哦?”许仪一怔,“尚大人有何机缘可以暗助许某?” 尚明哲沉吟片刻,徐徐而道:“许将军有所不知:丰臣秀吉府中的现任总管大野治长先前曾在我们琉球国做过生意,与尚某有过‘贸易合作’,唉……反正是尚某奉大王之令给了他不少好处、对他加以笼络,所以我俩的关系一直倒也不差。 “这几日他却忽然找到尚某,要求尚某给他找琉球国的医师,须得能治妇女不孕之症,好给他夫人抓几服草药服食……尚某听闻许将军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医术精湛,心底灵机一动,便想将您易容改装之后推荐给他,借机进入太阁府去……” “咦?日本医师遍地皆是,他为何不去找自己国内的医师诊治,却偏要来找你们琉球国的医师?”许仪惊诧莫名,“这个大野治长,行事颇有几分蹊跷啊!” “是啊!尚某也曾这样问他,”尚明哲也是面有疑惑之色,“可他似有难言之隐,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依尚某之见,他大概是在外边背着妻子养了小妾,不敢招用本地医师,便想到琉球国来找个陌生医师好做得隐蔽一些……” “应该是这样吧?”许仪沉吟着点了点头,说道,“尚大人,那就有劳您在此事上助许某一臂之力……” “这个自然,”尚明哲眸光亮亮的,“倭寇自恃强梁,欺侮我琉球国久矣!我等远在海隅,常盼天朝能够施以援手——而今天朝上国毅然对倭寇痛加挞伐,我等藩国小民焉有不肯尽心相助之理?许将军,您在倭国潜伏刺探期间,无论有何需要,尚某都会义不容辞地为您周旋奔走的!” 许仪听得甚是感动,紧紧握住尚明哲的双手,久久无语。 忽然,他似又想起了什么,脸色显得有些腼腆:“对了!尚大人,您能否借许某一些银钱?” “尚某现在只带了一袋银珠过来,你暂且拿去……” 许仪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那一袋银珠,在尚明哲微微惊疑的目光之中悠悠一叹:“说起来这事儿要让尚大人笑话了:许某先前曾受别人之托,要替那人照顾他母亲……如今他母亲因忧思成疾,病得很重,许某当下又要潜进太阁府去……也只得借您这一袋银珠请人代为照顾了……” 尚明哲目光蓦地一沉:“许将军,您莫非是接受了一个日本人的嘱托?” 许仪缓缓地、深深地点了点头,面容凝重如铁。 良久良久,一声轻轻的长叹飘过,尚明哲的声音响了起来,充满了感慨、诧异、敬佩:“天朝士民当真是气度恢弘,不愧为仁人君子之邦……居然对倭国之人也如此宽仁诚信……”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祖承训血书请罪(1) 第一节 祖承训血书请罪(1) 在那天夜里看到顾养谦送来的两道八百里加急军报之后,石星焦急得整整一夜都没睡。他连夜就叫部里的差役将那两份军报直接呈进了皇宫。 然后,他也顾不得眼下还是深夜四更时分,便马上派人召来了宋应昌到兵部议事堂,劈头就问:“宋大人,如今朝鲜局势急转直下,我大明辽东三千五百名精锐骑士在平壤遇难——不知宋大人对此事有何对策?” 宋应昌这几日一直忙于和户部协调筹措东征大军粮饷之事,也是累得两眼发花。他猝然听到这么一个紧急消息,心头不禁猛地一跳,全身上下的倦意一下跑了个干干净净,脸色悚然一变:“怎么会这样?兵部不是早就行文给顾养谦和祖承训要‘固守不动、静以待援’,交代他们只须全力护持在义州城的朝鲜君臣而不可擅自与倭虏交战吗?” 石星“哎呀”一声长叹,随手便将顾养谦那两份紧急军报的复写件递给了宋应昌,说道:“你快瞧瞧吧!唉!朝鲜危矣!倭虏他们甚至还把朝鲜晋州城屠了个人畜不留——这是在向我大明天朝公然示威啊!……” “屠城?倭虏连这种令人发指的罪行都犯下了?”宋应昌眉峰一挑,脸色骤变,急忙接过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阅罢之后,他将讯报往膝盖上一放,双拳骨节不禁捏得“咯咯”作响,过了许久才凝住心神,闭目深思片刻,然后睁眼抬头看着石星,问道:“此情此势之下,石大人您的意见是……” “嗯……应昌啊!本部堂今日深夜召你前来商议,就是想和你私底下通一通气,”石星的双眸里一阵波光流动,“咱们兵部上上下下首先应该统一认识——拿出一个‘章程’来对外面有个应付……” 宋应昌听出石星“话里有话”,懂得他是在暗批自己先前的一些“越位进言”之举,心底不禁微微一凉,也不接话,只听石星继续讲下去。 “本部堂的意见是既然倭虏如此枭猛,连我大明最精锐的辽东铁骑都抵挡不住……”石星面色一灰,沉沉地说道,“那就干脆让祖承训他们放弃朝鲜义州,带领朝鲜君臣迅速撤回我大明境内,一如赵阁老先前所言,还是让李昖他们‘避难内附’算了……” 宋应昌直直地看着他:“石大人,您可曾想过:万一那倭虏一见我大明天兵一败即撤,激得他们凶性大发,又不休不止地追杀过来,直逼我辽东边境……我大明朝又当如何善后?” “这个……这个问题咱们先前不都在御前大会上议过了嘛!……”石星的声音顿了一下,喃喃地说道,“本部堂明早再去找赵阁老协商协商,他不是一直赞成羁縻倭虏、谕之以礼法、使其取代朝鲜称藩纳贡吗?……” “石大人……您,您现在还存有与倭虏讲和修好之念?”宋应昌暗暗一惊,“陛下不是说了,要满朝上下一心一意‘征倭援朝’、四海臣民再勿心生歧念吗?” “唉……宋大人……陛下的圣谕,在先前自然是没错的,咱们也都该照办。但是眼下已经‘时移事异’了嘛!你看,而今我大明辽东铁骑与倭虏刚一交锋就折损了三千五百余人,实系陛下登基近二十年以来对外征伐未有之大败……”石星颤声而道,“只怕陛下也未必再如先前一般仍然一味坚持‘征倭援朝’了……” “这……”宋应昌眼中一暗,欲言又止。是啊!眼下祖承训在平壤战事不利,一夜之间便损了大明三千五百余名辽东铁骑,陛下承受得起这一次的严重挫折吗?毕竟朝廷这十余年来升平无事,陛下以三十之龄猝逢这等巨虏,可有足够的经验与能力化解吗?……倘若陛下万一也心生怯念,那我大明天朝举国上下又该如何是好啊?…… 正在这时,一名差役匆匆进了议事堂,手里持着一封粘有白翎的信函,道:“辽东副总兵祖承训送来紧急谢罪表……” “这个祖承训!自以为是、贪功冒进、损兵折将——他居然还敢写什么谢罪表来?”石星一拍书案,厉声叱道,“把他的谢罪表丢到废纸篓去,让他好好等着兵部的处分吧!” 那差役见到石星如此光火,便连声地应承着,正欲拿着祖承训的那封谢罪表退下去。 “且慢!”宋应昌喊了一声,止住那差役,转头对石星拱袖说道,“石大人……依下官之见,暂且还是留下祖承训的谢罪表,我们一起见过陛下后,交由陛下自行裁处吧!” 石星看了宋应昌一眼,袍袖一甩,道:“也罢!本部堂相信陛下会对平壤失利之事有所裁处的。宋大人,祖承训这道谢罪表可是你主张递至御前的……万一陛下龙颜震怒而猝施辣手,大家届时私底下可是连回旋的机会都没有了……” 宋应昌心头暗暗一震,脸上迅速掠过一丝波动:倘若陛下真要问罪祖承训,自己也只有冒死犯颜为祖承训求情了……毕竟当前大敌外伺,祖承训又是本朝与倭交战之“第一人”,对倭寇情形之了解自是胜过他人,岂可轻易杀得? 就在此刻,堂门外一个尖细平和的声音响了起来:“石星、宋应昌,接陛下的口谕!” 随着这个声音一起进来的,除了司礼监内侍陈矩之外,还有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石星和宋应昌一见,慌忙离座屈膝跪下。 陈矩在南面正壁一站,开口宣道:“传陛下口谕:速召石星、宋应昌进宫商议朝鲜之事。” 急匆匆赶到皇宫紫光阁,石星、宋应昌一进阁门,便看到申时行、李成梁、赵志皋、许国、张位、吕坤等人早已在御座前等候了。他们正传阅着顾养谦送进宫来的那两道紧急军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祖承训血书请罪(2) 第一节 祖承训血书请罪(2)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眼圈有些发黑,看来他这一夜也没怎么休息。但是,他的精神却显得出奇地好,眉宇之际透着一股老成稳重之气。 见到石星、宋应昌二人进来行礼完毕后在申时行、李成梁、赵志皋等人下首立定,朱翊钧才从龙椅上挺直了身子,缓缓开口问道:“诸位爱卿,你们看过顾养谦这两道八百里加急军报之后,有何话说?” 李成梁刷地一下从杌子上站起身来,满脸沉郁,垂手说道:“启奏陛下:祖承训系老臣家将出身,此番因贪功冒进而致损兵折将、丧威辱国,老臣愿与他一同受罚!” 朱翊钧面如止水,毫无波动。他转眼又看了看申时行、赵志皋等人,申时行抚须默然不语,而赵志皋等只是摇头嗟叹不已。 这时,却见宋应昌一步跨出班列,双手捧上祖承训写来的谢罪表,徐徐奏道:“陛下,祖承训今晨已向兵部递了一份谢罪表,请陛下过目。” 石星一听,暗暗侧头瞪了宋应昌一眼,心道:这李成梁都愿意站出来与祖承训一同领罚了,你宋应昌此刻还要把祖承训的谢罪表呈给陛下过目——这有何用?反正祖承训损兵折将、丧威辱国已是事实,陛下将他严加惩处以儆效尤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就是他写一百多份谢罪表也难逃罪责……你宋应昌真是“不撞南墙不知疼”的“死脑筋”啊!…… 朱翊钧望着宋应昌手上托着的那道谢罪表,半晌没有移动。他虽然表面上似是平静无事,心底里却是怒潮翻滚:好你个祖承训!先前朕颁诏要你“固守义州,静以待援”,你不遵朕命、贪功冒进,折损我大明三千五百余铁骑,现在却来“谢罪”——你让朕如何饶恕你?丧威辱国,这是何等的罪责?你岂可一谢了之? 他正思潮翻滚之际,却听申时行喟然长叹一声,离座奏道:“老臣启奏陛下:祖承训贪功冒进、丧威辱国,诚然罪不可恕。但他毕竟是我大明对倭开战‘第一将’……论起来,他总比留守沈阳的顾养谦更了解倭情,亦是不可轻弃。老臣恭劝陛下廓然大度,且先看一看他在这份谢罪表里是如何陈情的……” 吕坤因上一次进言讨倭有功,被朱翊钧青睐,所以今日点名要他前来参与商议平倭援朝之事。此刻他听罢申时行之言,心下亦有所感,奏道:“微臣启奏陛下:祖承训当年跟随李大帅东征西战、抗击胡虏,颇有功绩。现在他损兵折将、丧威辱国,实系咎由自取,与李大帅无关。李大帅今日自愿与家将一同领罚,实乃磊磊落落的大将之风——万望陛下秉公裁处。” 朱翊钧是何等聪敏之人?他立刻从申时行、吕坤的奏言之中听出了隐隐的“弦外之音”:无论如何,自己日后恃以抗击倭虏的“王牌”主力,只能是李成梁在辽东各州训练起来的这支“李家军”!自己今日真要刻意追究祖承训的责任,只会让李成梁当众难堪!这样一来,反倒会影响了朝廷和辽东“李家军”的关系!如此做法,岂为可取?如今大敌当前,自己也只得以开明大度示之于众,方能抚平士庶而一致对外了。于是,他沉吟了片刻,道:“诚如吕爱卿所言,宁远伯今日自愿与祖承训一同领罚,担负起‘治下不严’之过,实乃大将之风……朕怎会加谴于他?宁远伯且平身吧!” 李成梁这才噙着热泪恭恭敬敬站了起来,退到一侧。 朱翊钧招手向陈矩示意,陈矩急忙接过宋应昌手中那封装着祖承训谢罪表的函袋,轻轻撕开。 不料,他刚从函袋内取出那道谢罪表一看,却是惊得手腕一颤,险些将那奏表掉落在地:原来,那谢罪表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用鲜血写成的字,令人看了触目惊心! “血书?”阁内诸人一见,都吃了一惊。 “大胆祖承训!”赵志皋此时再也按捺不住,举笏出列奏道,“他竟敢用这等血腥之物污染陛下之视听,实在罪不容赦!” 石星一见,心头也猛地狂跳起来,他冷冷横了一眼宋应昌——你擅自越过本部堂向陛下呈这封血书谢罪表,让龙颜受惊,只怕现在也后悔莫及了吧? 朱翊钧静静地望着陈矩手中持着的那道血书谢罪表,脸色却平静得出奇,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哦?这个祖承训也想效仿古人‘削指蘸血写书明志’啊!呵呵呵……陈矩你且送上来让朕瞧一瞧……” “陛下,奴才也怕这血淋淋的谢罪表污了您的视听啊,”陈矩用手指捏着那道谢罪表,支支吾吾地说道,“奴才觉得应该由奴才给您重抄一遍呈上来……” “怎么?你以为朕和那南宋末年的庸主昏君一样畏寇如虎、胆小如鼠而见不得血吗?”朱翊钧锐利之极的目光在陈矩脸上深深一剜,“朕让你呈上来,你就呈上来!” “奴才遵旨。”陈矩听得朱翊钧话锋来得犀利,只得双手托着那道血写的谢罪表呈了上来。 朱翊钧脸色凝肃,慢慢翻开祖承训的谢罪表,只见里面写道: 罪臣祖承训诚惶诚恐泣血谢罪于陛下: 罪臣奉陛下之命,驻入朝鲜义州城,务求全力保护李昖君臣。不料倭虏自恃兵强势众,无视我天朝之赫赫神威,屡屡前来城下挑衅,口出狂言,谩骂不已,状如疯狗,不可理喻。 罪臣与诸位辽东将士深感天朝颜面受污,义愤填膺,一怒之下兴兵还击。然而倭虏狡诈之极,远比蒙古胡虏更为难敌——竟于平壤城内设下伏兵,诱我深入,围而攻之。加之倭虏火铳火力凶猛,终使我大明铁骑损兵折将,大败而归。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祖承训血书请罪(3) 第一节 祖承训血书请罪(3) 罪臣之罪大矣,丧威辱国、损兵折将,实是罪在不赦。罪臣思之忽忽如狂,常欲自刭以谢朝廷。然,罪臣每一念及戴朝弃、史儒等诸位将士不惜性命全力护持罪臣脱离险境,其所思所为皆欲令罪臣突围而将倭情禀告于陛下,以诫后来之人,或许有裨益于社稷。故而,罪臣泣血以告倭虏之情: 一、倭虏之火铳,发弹之时密集如雨,伤人无数,此乃其长。罪臣自思,我大明唯有以“三眼神铳”及“大将军炮”等敌之,方可扼之使其不得逞凶。 二、倭虏约十五万之多,已占朝鲜王京、平壤等城池,据险而守,实非辽东铁骑一旅能破。罪臣细思,我大明唯有调集各地王师与当年戚继光将军所遗于东南抗倭之“藤牌军”等劲旅合力,方可殄灭倭虏。 三、倭虏之兵凶悍嗜杀、倭虏之将诡计多端,实乃我大明百余年未遇之劲敌。罪臣苦思,唯有叩求陛下速决大计、速择良将、速备军械,趁其威势未成、根基未定之时,聚而歼之,永绝后患。 罪臣所以忍辱包羞,苟全性命于败师之余,正为喋喋进献此三言于陛下。而今罪臣言已尽进,自甘领罪,毫无怨言。因罪臣一时之误,而丧戴朝弃、史儒等三千五百辽东将士,罪臣虽百死不足以赎此罪。然罪臣愿以待罪之身,做一区区小卒。倘若罪臣能战死疆场,实乃罪臣心中之所求;倘若他日驱除倭虏、平定朝鲜而有成,罪臣返国再受天诛于阙下,亦是罪臣心中之所愿。 朱翊钧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这道血书谢罪表,静思了一会儿,递给了陈矩,道:“你念给在座的诸位爱卿听一听!” 陈矩身子一低,应了一声,展开谢罪表,缓缓念了起来。他一字一句念完之后,紫光阁里竟是一片寂静。石星悄悄游目四顾,只见立在自己身边的宋应昌、吕坤二人俱是眸闪泪光、神色激动,似乎只是碍于朝廷礼仪才未失态失声。他在心底却是暗暗想道:祖承训这一介莽夫,倒是写得一手“情文并茂”的好文章,看来这一次他又会巧妙滑脱朝廷的追究了!然而,石星却未必懂得:以祖承训粗莽之性,当时削指蘸血写书谢罪之际,哪里还顾得上去用什么文采不文采的来打动别人?他只是以一腔真情挥洒而写这一篇真文罢了!所谓“情文并茂”,若无真情凝聚笔端,那文采是无论如何也“茂”不起来的! 终于,朱翊钧的声音缓缓打破了寂静——他转头问吕坤:“吕爱卿,朕听闻你自幼博学洽闻、过目不忘。朕记得陈寿在他的《三国志》里有评论诸葛亮的一段话,你且背诵出来给朕听一听……” “微臣遵旨,”吕坤应声出列,站在阁中,回忆了片刻,就慢慢背诵了起来,“微臣记得陈寿是这么评论诸葛亮的——‘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 那边,赵志皋瞧着吕坤朗朗成诵的潇洒,心头暗暗翻起了种种念头:这个刑部侍部,举止谈吐之间倒颇有几分国士气象啊!而今陛下如此赏识他,看来他跻身内阁辅臣之列不过是迟早的事儿罢了!唉……自己真是有些老了,在这些意气风发的朝廷“新锐”面前,自己是不服老不行啊……他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却听朱翊钧突然喝了一声:“止!” “好一个‘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朱翊钧右袖一摆,缓缓开口言道,“朕就恩准祖承训仍留在东征大军之中戴罪立功!” “陛下如天之仁,实在令臣等钦仰不已。”听得朱翊钧这般决定,在场诸臣跪下称颂。 朱翊钧脸色显得十分平静,摆手止住了他们,沉吟着向赵志皋吩咐道:“赵爱卿,你下去后和内阁众卿们商议一下,拟写一道圣旨给朝鲜义州发去:严令援朝诸军继续扼守险要、固守待援,无论倭寇再如何挑衅,都切切不可妄启战端!” “臣等领旨。”赵志皋带着许国、张位等一齐应道。 朱翊钧又伸手拿过那份血书谢罪表,在掌中翻了几翻,喃喃道:“这个祖承训在谢罪表中祈求朕‘速决大计、速择良将、速备军械,趁倭虏威势未成、根基未定之时,聚而歼之,永绝后患’,他这段话说得好啊!然而,朕又何尝不知应当‘速决大计,速择良将、速备军械’?可是宁夏之乱尚未平定,李如松这样的良将又在西疆平乱……唉!东西交困,两面受敌——朕也为难啊!” 李成梁听了,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老臣出宫之后,便立即写信,敦促犬子李如松在西疆速战速决,尽快挥师东征!” “宁远伯,这倒不必了,”朱翊钧摆了摆手,平复了心情,淡淡地说道,“朕虽是心急如焚,却不愿干扰前方将士的征战方略。不过,倭虏近在边疆,‘速备军械’倒是可以加紧做好的。” 他讲到此处,心念一动,转头看了看石星,道:“朕想任命一个‘备倭经略使’专管备倭之事。你们兵部以为如何?” “这个……”石星听了,不禁犹豫了一下,“微臣以为,及时任命一个‘备倭经略使’专司备倭之责,自然是应当的。不过,微臣胸中还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请陛下先恕微臣失言犯颜之罪。” “石爱卿,你这么说可就是‘不达朕心’了!尽忠益国之言,即使是再难听,朕亦听得进去!”朱翊钧目光在石星脸上缓缓扫过,“当年户部主事海瑞上奏进谏世宗皇帝,奏文中竟有‘盖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之语,那是何等大逆不道!而世宗皇帝之度量实如渊深海阔,居然能纳而受之,下遗诏免了海端之罪责。朕亦别无他长,自信在度量上不会比世宗皇帝逊色多少——你有何谏言,但讲无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节 祖承训血书请罪(4) 第一节 祖承训血书请罪(4) 石星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启奏陛下:微臣以为,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乃上上之策。而且徐桓所奏的平倭四策之中有一‘用间以离其党’之计,亦为陛下所嘉许。陛下可否允许微臣于泱泱中华之中访求一位纵横捭阖之士,如苏秦、张仪之辈,向倭虏陈清利害、告以大势、晓以大义,使其退出朝鲜、甘心称藩——则这一桩‘化干戈为玉帛’之美事,足以使我大明朝赫赫声威远播四海八荒!” “当今之世,会有这样的奇才能够成就这样的奇功?”朱翊钧眉目间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石爱卿所言虽不无道理,只怕难以施行。倭虏实属豺狼之性,岂会因一人口舌之辩便可退兵朝鲜、甘心称藩?” “这……依微臣之愚见,此策仍可一试。”石星仍不死心,继续进奏。 “启奏陛下:老臣也深为赞同石大人此言。无论如何,我大明天朝都应该派出一位能言善辩之士前去朝鲜和倭虏交涉一番,探一探他们的底细才行……”赵志皋也出列与石星呼应道,“倭虏嘛,区区蛮夷小国而已!说不定它就是只与朝鲜有仇而欲取代朝鲜、称藩于我……” “赵阁老此言差矣!”吕坤听到这里,不禁开口说道,“倭虏所怀之狼子野心,我天朝万万不可等闲视之啊……” 赵志皋被吕坤这么当众一顶撞,顿时脸皮一红,反唇而讥:“吕侍郎此言亦是有些‘先入为主,成见太深’……你还没和倭虏亲自接触,又怎知道他们的真情实意?……” “罢了。战和之议,朕先前已有定论——对倭虏,还是‘宜战不宜和、宜刚不宜柔’。”朱翊钧大袖一拂,止住了他俩的争议。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了申时行,问道:“申师傅,您的意见是……” “启奏陛下:依老臣之愚见,其实石大人所进之策,也不可不虑——自‘阳予而阴取’的角度而论,它是符合‘用间以离其党’之要义的,”申时行自然是深谙权略之术的老手,一开口就直点要害,“我大明朝派出一名熟通倭情、倭语的才辩之士前去朝鲜与倭虏先行周旋,亦无不可。他在前方尽量拖住倭寇,而我们则在后方抓紧时间积极备战,待到时机合适,再软硬兼施、双管齐下,迫使倭虏束手投降!” “好!申师傅所言甚是!”朱翊钧伸手一拍御案,“就依照申师傅的这番建议去办——这样吧,石爱卿,你来担任这个‘备倭经略使’,如何?” “这个……启奏陛下,宁夏之乱正紧,那边的军械粮饷也是微臣在统筹……”石星嗫嚅说道,“不过,微臣亦可勉力来做……” 朱翊钧听了,沉默片刻,似笑非笑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悠悠问道:“那么,看来你对选用才辩之士前去与倭虏交涉周旋之事应该是比较上心的了?这桩事务,你应该接得下来吧?” 石星一听,额角冷汗涔涔冒出:“微……微臣愿意接受陛下任何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朱翊钧也不瞧他,开口吩咐道:“朕下旨:一、由石星负责选用才辩之士,用间以离倭党,力求不战而屈人之兵;二、由宋应昌担任大明‘备倭经略使’,专管备倭之事。” 说罢,他抬起双眼看向宋应昌,让陈矩把祖承训那份血书谢罪表递给了他,道:“宋爱卿,祖承训虽是败军之将,但他毕竟对倭情有些了解。你可以向他咨询有关备倭事宜。另外,朝鲜君臣亦要拟写倭情实录送来,你才可以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陛下圣明!”宋应昌一听,急忙拜倒跪谢。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节 李如松水淹哱拜 第二节 李如松水淹哱拜 干燥的朔风挟着铁粒似的黄沙,重重地敲打在明军士兵们的脸颊上,刺得生痛。然而,他们一如往常在操练场上的情形,如同铁人一般整整齐齐列队而立,任由甲胄盔帽被风沙打得“啪啪”有声。 这队骑兵的前方,一匹雪白的骏马背上,提督陕西讨逆军务总兵官李如松似一尊高大铜像般伫立。漫漫风沙将他的衣襟袖角刮得猎猎作响,他却仍是静静地俯瞰着高岗之下,全身一动不动、沉稳如山。他的弟弟兼副将李如柏、李如梅,山西副总兵查大受,军谋掾李应轼等十余骑如雁翎般左右排开,侍立在他身后。 高岗下之,是一座座军营,连绵起伏,犹如一条巨大的铁链,牢牢缠锁住了宁夏城。每座军营都建有高大的哨楼,每处哨楼上都飘扬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殷红如血的一个大字——“李”。而李军大营之外,又紧挨着黄河河畔。 漫天的乌云犹如翻滚的黑潮,仿佛就要压到李如松等人的头上。李如松仍是目光炯炯地俯视着宁夏城,毫不动容。 在他眼底之下的宁夏城城墙高达五六丈,到处都残留着炮轰箭射的痕迹。从外边望进去,城墙上静悄悄的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一面破烂的大旗在城楼上迎风招展着,旗上绣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黑色大字——“哱”。 当半空中的云块堆砌成一片“黑墙”之时,李如松面向宁夏城,深深吸了一长口气,举起了那只挺直如刀的右手,往上缓缓伸去。伸到头顶之处“呼”的一声,他的右手犹如一柄利刃猝然破开烈烈朔风直劈而下——他身后十名骑兵见状一齐上前,弯弓搭箭,朝着苍穹深处同时放了一箭! “嘶——”十支拖着长长火尾的利箭犹如螣蛇一般穿进了滚滚的乌云,瞬间同时炸开,“啪”的一声脆响,绽成了十朵斗大的火花,在半空中爆开! 顿时,李军大营里鼓声四起,无数兵卒从军营里冲出。每一个兵卒右肩上都扛着装满泥土的草袋,左掌中持着厚厚的盾牌,纷纷向宁夏城下疾扑而去。 眼看着明军们已冲近城墙,上面的城垛间忽地闪出了密集的人影,紧接着弓弦之声大作,飞蝗般的羽箭从城墙头上急射而出,和着天际的狂风黄沙一齐扫向明军。 大明兵卒们用盾牌护住自己的头和脚,咬着牙关,半弓着身子,扛着沉沉的草袋,拼命往前冲来。虽然士兵一个接一个中箭倒下,但他们中间竟无一人怯退,直至冲到隔着城墙五六丈的距离,方才纷纷抛下草袋,转身急逃而回。然后,他们又继续扛上草袋,冒着敌人的箭矢,往城墙底下冲去! 李如柏、李如梅、查大受、李应轼等人不觉屏住了呼吸,捏紧了拳头,紧张万分地看着山冈下这惨烈异常的一幕情形。只有李如松,神色镇定自若,不松不紧地勒着胯下白马,悠然远眺着这一切。 鼓声一阵紧似一阵,冲出军营的步卒一队连着一队,而城墙上射出的羽箭也是一阵密似一阵。 渐渐地,宁夏城外多出了一道高达丈余的由鲜血、尸体和草袋垒起的“空心城墙”,中间的地带宽达数丈,呈现出“双层夹峙”之状。这道“城墙”一直通向波涛汹涌的黄河。 李如松望着那道凭空筑起的“空心城墙”,满意地点了点头,右手“铮”地拔出了长剑,先是往上高高一举,接着向下猛地一劈。 高岗之上,又有十道火箭射上半空,“啪”地齐齐炸了开来,火花朵朵,在阴沉沉的天幕下显得绚烂夺目。 早已等候在黄河大堤上的将士,一见李如松发出的信号,立即点燃了引线,只听得一声巨响,黄河大堤被炸开了三丈有余的缺口。顿时,汹涌的黄河之水,犹如一条奔腾咆哮的巨龙,顺着那道“空心城墙”,直向宁夏城猛冲而去! 李如松凌厉的眼神一下变得如钢针般尖利,直盯着黄河之水的去势而不放。在他的视野中,那股黄河之水仿佛化作了一只巨大无比的铁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撞在了宁夏城的城墙上! 狂涌而至的河水,从城门缝里和被“大将军炮”轰炸残破的城墙缺口中,以铺天盖地之势闯进了城内! 饶是哱拜、哱承恩父子凶横骁勇,也挡不住这滔滔大水! 屹立西疆多年的哱拜巢穴宁夏坚城,就此大势已去! “恭喜李将军——‘水淹宁夏’之计大获成功!”李应轼拍马上前向李如松抱拳祝道。 李如松脸上却无丝毫笑意,遥望着已成一片汪洋泽国的宁夏城,深深叹了口气:“若非东边朝鲜事急,如松岂会出此下策?只可怜了无辜百姓,随着那逆贼哱拜一道遭殃!” 说罢,他转头看向李如柏、李如梅二人,吩咐道:“如柏、如梅,剩下的攻城灭贼之事,就交给你俩了……对哱拜和他的党羽一个也不要轻易放过!” “是!”李如柏二人齐齐应了一声,策马驰下高岗而去。 李如松望着他俩的背影,沉吟片刻,又向李应轼说道:“李先生,从现在起,你就丢下其他一切琐务,专门帮助本将军多多琢磨平倭援朝之战事……” 李应轼抚着颌下的须髯,慢慢言道:“这件事情,卑职两个月之前就开始考虑了……” “嗯……这样就好!”李如松转过头来,深沉地注视着他,“李先生,你不知道:祖承训那蛮夫在平壤城贪功冒进,遭了倭寇的伏击,损失了咱们三千五百多名辽东兄弟,大大地损了我辽东‘李家军’的名头!咱们要赶紧准备挥戈向东,把倭寇欠下的这笔血债讨回来!” “可是,李将军……难道咱们不稍事休整就直奔朝鲜?”李应轼沉吟道,“你也知道这三四个月来,咱们昼夜不停地猛攻哱拜,实在已是兵困马乏了……” “该休整的时候,自然是要休整的。兄弟们攻下宁夏之后,就暂时在这里休整一两个月吧,”李如松淡淡地说道,“不过,只怕你我却没有这份清福可享了!过不了几天,本将军就得先行返回京城面圣领命了……家父也来信说了:宁夏城破之日,便是本将军火速返京之时……”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节 沈惟敬论倭情 第三节 沈惟敬论倭情 “你就是沈惟敬?”石星坐在太师椅上,慢慢端着杯盏呷着茶水,神情悠然地看着面前一个中年人,缓缓说道,“你真的通晓倭情,还会讲倭语?” 那中年人身材高瘦,穿着一身宝石蓝的长袍,唇角两撇鼠须微微上翘,长得尖头尖脑的,本是毫不出奇——唯有他那一对眼珠灵动生光,透着几分异常的精明。他听得石星问话,急忙躬身答道:“小人正是沈惟敬。小人自幼出身浙商世家,曾赴倭国做过丝绸生意,在那里待过两三年——通晓倭情、会讲倭语,自然是不在话下。这样吧:大人您若是不信,小人就在这里讲几句倭语给您听一听?” “哦……那倒不用了。”石星急忙摆手将他止住,心想:本部堂又不懂倭语,你就是随口胡扯几句,本部堂也听不明白啊!他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沈惟敬一番,将手中茶盏放回了身旁的桌几之上,微微摇头,叹了口气:“本部堂的岳父大人推荐你有‘舌灿莲花’之能……可是,如今本部堂瞧了你这般模样,只怕有些不甚放心……” “石大人何出此言?三国时期,蜀中名士张松其貌不扬,出使许昌为曹操所辱,终使益州土地尽归于刘备之手,”沈惟敬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商贾,肚子里还是装了几本书的,“似石大人这般‘以貌取人’,小人自是不能苟同,就此告辞!” “这……”石星心中一动:眼下国内通晓倭情、会讲倭语的人实是十分稀缺——这个沈惟敬倘若真是通晓倭情、会讲倭语之人,倒是不可轻易放走了他!他的相貌丑一点儿,大约也没什么干系吧?念及此处,石星只得干咳一声,伸出手来,急道:“且慢!本部堂还有话要问呢……” 沈惟敬原本也只是装腔作势而已,听得石星一喊,便应声转身问道:“石大人有何话问?” 石星也晓得这沈惟敬和自己的岳父大人一直在浙江临安府联手做着丝绸生意,关系十分紧密,倒并不是什么“外人”。于是,他也就不再掩饰,静静地抬眼看了沈惟敬半晌,缓声说道:“既然沈先生曾经在倭国待过,那么必是熟谙明、倭两国之内情喽?!依你之见,这援朝东征一役,究竟是我大明朝将占上风还是他小倭国将占上风?” 沈惟敬听了,捻着鼠须沉吟了一会儿,道:“依小人看来,此番东征之役中,我大明朝兵强马壮、良将如云,自然会占上风。然而倭虏个个嗜杀成性、彪悍之极,我大明朝纵是得胜,亦必是一场惨胜。” 石星一听,便感到此人分析时势倒也切实,就微微点了点头,低低说道:“惨胜?唉……惨胜自然是免不了的。那倭虏狼子野心、咄咄逼人,我大明朝岂能示弱?该打硬仗还是得打硬仗啊!……” “大人所言甚是。倘若倭虏已经打到了我大明朝的边境,不要说您石大人,就是我沈惟敬也要扛上一条长枪去和那倭虏决一死战!”沈惟敬一边暗暗察言观色,一边拣着好听的词句说道,“可是,毕竟目前倭虏还只是龟缩在朝鲜国内,未敢侵犯我大明国尺寸之士……这一场硬仗若是打下去,小人只觉得仿佛是为了朝鲜李氏王朝而打的……这对我们那些即将在大仗中伤亡的将士们而言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 虽然石星从心底认同沈惟敬这番话的,但大明兵部尚书的身份让他不可能公然附和沈惟敬。于是,他假装沉下了脸色,慢慢说道:“当今圣上乃是华夷共主,皇皇大明乃是天朝上邦,岂容倭虏侵我属国?” “石大人此言极是,”沈惟敬微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倘若倭虏亦能倾心归顺我大明天朝,俯首甘为我之属国呢?” “真是一派胡言!”石星冷冷一笑,心下暗想:岳父大人真是可恶!居然将本部堂这些“政见”都偷偷透露给沈惟敬了!真不知这姓沈的背地里悄悄塞给了他多少“探路钱”!看来这姓沈的虽是商贾出身,却似乎对朝廷开出的“封侯赐爵”之赏十分着意啊!他想到这里,便暗一转念,假意借别人所讲的话来搪塞沈惟敬:“若是如你刚才所言,那些倭人又怎会掀起这一场刀兵之灾?” “石大人可能对倭国有些不太了解,”沈惟敬急道,“那倭国本是秦始皇时之方士徐福携五百童男童女渡海求觅仙丹,后来滞留在一片岛屿之上,方才立基成国的。魏晋之时,倭国女王卑弥呼还遣使前来中原称臣进贡。到了唐代,他们更是深受我中原文化浸润,堪称与我大明天朝‘同文同种’。” “哦?”石星微微一愕,“本部堂以为他们不过是荒岛蛮夷、山野胡虏……原来他们亦懂中华礼仪?” 沈惟敬深深地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小人听闻近来倭虏在朝鲜平壤城击败祖承训将军之后,再未前来猖狂挑衅——这说明倭虏毕竟也不敢与我大明朝为敌。小人私下揣度,他们大概只是想取代朝鲜而成为我大明朝的属国罢了!倭虏若是存有此念,我们还是可以与之周旋交涉的。” 石星听罢,有些讶异地看了沈惟敬一眼:此人胸中所思,居然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看来,此人倒真非弄虚使巧的庸碌之辈——可见他对倭情确是揣摩甚深!于是,他眼角带着一丝赞赏之色,微笑着盯向了沈惟敬,认真倾听着他继续讲下去。 沈惟敬一眼瞥到石星这时竟两眼发亮,知道他已被自己的话打动,就侃侃而道:“当年楚汉争霸之时,儒生郦食其能以三寸不烂之舌而劝降齐国七十余城池。小人虽无郦生这般口才,但求石大人能给小人一个‘备倭招抚使’的名分,小人便能单枪匹马深入倭营,向倭酋陈之以大势、示之以天威、晓之以长短利弊,自信必能说服倭虏向我大明朝称藩臣服!” 石星一听,并未立刻答话,只是双目圆睁直视着他。 沈惟敬一看,也微微变了脸色,心道:坏了!自己刚才向他公然讨官要官,只怕已激起他心头莫大的反感了! 他正惊疑未定之间,那石星已是慢腾腾迈步前来,一直走近他身旁,才猛一伸掌在他肩头上重重一拍:“好!沈先生!你要一个‘备倭招抚使’的名分,这有何难!本部堂就选定你了,明日本部堂就奏明圣上,封你一个正四品的‘备倭招抚使’,挂游击将军衔,择日代表我大明前去劝降倭虏——只希望你务必做到‘不辱使命’才好!” 沈惟敬听完,眸中光亮一闪,随即屈膝跪谢道:“石大人‘闻善即纳,唯才是举’——我大明不战而屈倭虏之兵,实是大有希望!” 石星按在他肩头的掌上力度顿时又加重了几分:“嗯……‘闻善即纳、唯才是举’——这是本部堂的职责所在。不过,你日后若真能以三寸之舌而兵不血刃地劝降倭虏,到时候却不要忘记了本部堂今日的举荐才好……”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努尔哈赤入京朝贡(1) 第四节 努尔哈赤入京朝贡(1) 八月初的北京城仍是骄阳似火,酷热难当。 然而,京城的街道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两边摊铺上卖果子、点心、凉菜、小吃的,是各色各样,令人目不暇接:醪糟蛋、水煎包、酸梅汤、烧饼、馄饨、烤鸭、烧鸡等一应俱全。还有书画、玉器、旧书、碑帖、描本小画、珠翠首饰、古董瓷器等,更是琳琅满目,摆得街道空场边上密密麻麻。人们比肩接踵,摇着蒲扇、折扇、团扇,在摊铺边挑着物件,一边欣赏把玩,一边讨价还价,享受着这一派清平繁荣的盛世。 在京城的天街大道上,涌动的人潮当中,有一行装束特别、骑马而行的关外人士格外引人注目。他们中间除了一位白袍老者是汉人外,其余五十余人几乎全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一个个剃着整齐发亮的头,只剩头顶上一条长长的辫子在脖子上盘了几个圈儿,浑身上下一袭葛布长衫,举手投足之际透着一股精悍之气。领头的那个青年浓眉大眼,气度不凡,凛凛生威,跟在那白袍老者身后,并不左顾右盼,只是握着马缰昂然缓缓前行。 他身后那些青年骑士却有四人佩刀护持在他和白袍老者身旁,其余的却都在赶着那十辆装满了大小箱匣的马车,随后而来。 京城的汉人们一瞧这些人的排场,便都明白了:这恐怕又是哪一个属国或夷族土司到皇宫里来朝贡了!大家也都对此司空见惯了。只是这一行朝贡之客,虽然装束奇特,眉目之际却与汉人无异,不像上个月来的那些西夷使臣,一个个高鼻蓝眸、金发白肤的。 原来,这一行朝贡人士,正是辽东建州都督佥事努尔哈赤和他的汉人师傅龚正陆,其余全是他从建州带来的侍卫。 努尔哈赤帐下唯一的汉人侍卫易寒手里拿着一张京城地图一边不时低头看着,一边又不时抬头望去,在前边引路。 龚正陆年轻时也曾到过北京,但他对各大部堂衙门在京都的地址也并不熟悉。他见易寒看图寻路着实有些吃力,便拍马上前在易寒耳旁吩咐了几句。 易寒一听大喜,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喊住街边一个看起来相貌举止有些老成的“老北京”汉子,递了他一锭银子,请他给自己这一行人当向导。 那汉子自然是满口答应,便问易寒:“各位大爷,你们要先去哪个部院衙门报到呢?小人就先带你们去。” 易寒也不甚清楚,扭头便看龚正陆,龚正陆沉吟了片刻,说道:“我等既是入京朝贡和请旨抗倭援朝的,只怕此行的重点是礼部和兵部。你先带我们去礼部,然后去兵部。” 那汉子应了一声,就在前边领路而行。努尔哈赤一行人便随后缓缓而去。 走在中途,龚正陆心念一动,招手唤来了易寒,低声吩咐道:“你且准备三百两银子给老夫。”易寒一怔,却不多问,便往后面马车上的木箱里取去了。 努尔哈赤听在耳里,转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了龚正陆一眼。 龚正陆轻轻一叹,对他说道:“都督莫惊。待会儿,您就知道这三百两银子的用处了。”说罢,接过了易寒赶前递来的那一包白银。 不知不觉之间,努尔哈赤一行人来到了礼部大院门前。却见礼部院门的看守差役下阶问道:“你等乃是何方藩夷?访我礼部做甚?” 龚正陆急忙下马,赔着笑脸,趋步而前,对他说道:“禀告这位官爷:我等乃是辽东建州女真部族之人,特来进京朝贡,还望及时通禀部堂大人接见我等。” 那差役见惯了四方来使,对辽东建州女真部族却不熟悉,恃着自己身为礼部看门护院之小小“威权”,却板起了脸,说道:“咄!我们礼部尚书大人、侍郎大人等,岂是你这小小藩夷想见就见的?今日他们正在院中商议大事,不便接见你们。去吧,去吧,改日再来!” 龚正陆自是懂得他心头“症结”之所在,不得已从怀中掏出大大的一锭银两,塞给了那差役,附耳低声道:“官爷莫再嚷嚷!这是我建州诸人孝敬你的一点儿心意。你且速速进去向尚书大人、侍郎大人通禀一声,我等在此感激不尽!” 那差役只在口中支吾了片刻,也不推让,伸手便接了,偷偷捏了捏那锭银两,其分量之沉实属他前所未见,顿时心花怒放,声音也一下软和了许多:“好!好!好!念在你们建州女真诸人千里迢迢进京一趟实属不易,本大爷今日便破例进去帮你们通禀一声。”说着,上了石阶,一溜小跑进院去了。 这边,努尔哈赤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一跃下马,来到龚正陆身旁,怒道:“龚师傅!我努尔哈赤好歹也是一个二品的都督佥事,岂容他这小小仆吏在此弄奸索贿?还劳您觍颜来做这等丑事——真是太可气了!” 龚正陆深深一叹,心道:我的努尔哈赤都督!这天子脚下,部堂林立,官吏如云,随便拎哪一个人出来不是位居三四品?这差役背靠礼部院堂,接待的官儿多了去,怎会把你一个辽东建州都督佥事放在眼里?况且,你毕竟身系辽东女真部族中人,不是汉人——在这礼部衙门,他们也只当你是“低人一等”的藩夷而已……唉,没给你们冷脸就不错了!……然而,这些话他自是不敢向努尔哈赤谈起,便一味宽慰着他,尽量让他消下气来。 没过多久,便见那差役像得了肉骨头的狗一样笑呵呵蹦了出来,对他们说道:“本大爷进去通禀了——礼部主事平赵大人愿意接见你们。”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节 努尔哈赤入京朝贡(2) 第四节 努尔哈赤入京朝贡(2) “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呢?”龚正陆急忙问道。 “本大爷刚才不是说过了嘛!——他们正在商议大事,不便接见你们!”那差役脸上顿时现出厌烦之色,冷冷说道,“平赵大人愿意接见你们,便是很大的恩典了!” 龚正陆见状,便让诸位女真骑士在大门外看护着那些马车上的贡品,自己和易寒陪着努尔哈赤在那差役的带领下向礼部大堂门里进去。刚一迈进那门槛,差役便悄悄捏了捏龚正陆的手一下,压低了嗓音说道:“这位老师傅——您可别怪本大爷没有提醒您,对这位赵主事的‘孝敬钱’,您最好事前先准备充分一点儿……” “这个……谢谢官爷提醒——”龚正陆微笑而答,伸出左手一个指头在那差役眼前轻轻一晃,“你瞧:这个数可曾要得?” “不行!不行!”那差役摇了摇头,“你当他是州省一级的小官儿呢?” 龚正陆只得伸出了左手三个指头往外一亮。那差役这才咕哝了几句,说道:“这也只是勉强……上次乌思藏特使前来朝贡,给赵主事送的就是一大锭黄金……罢了!罢了!他们那里盛产黄金,你们建州女真那里天寒地荒的,也只有将就将就了……” 礼部主事平是当今首辅赵志皋的亲侄儿,仗着他的叔父做靠山,最是喜欢在礼部专横霸道、招贿揽利。今天他听到那差役来禀报有辽东建州女真藩夷前来朝贡,顿时感到又是一个“敲竹杠”的机会落在了自己的手里。他便整好了衣冠,支开了左右吏员,在自己的签事房里等着。 过了半盏茶工夫,那差役领着努尔哈赤、龚正陆、易寒等三人进了室门,做了介绍之后,就垂手退下了。 平也不喊他三人落座,伸手摸了摸自己脑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个……这个,你们辽东建州女真部族欲来朝贡,事前也上过好几道表章了。你们这一份诚款之心,倒是可嘉可勉的……”说到这里,他把话锋一转,就暗暗打起了“套子”:“不过,一则近来内阁忙于军国大事没顾得上理会,二则你们建州女真不过是辽东小小一方藩夷,还有点够不上参加朝贡的资格…… “参加朝贡的资格?”努尔哈赤听得一怔,“咱家一心想要‘面圣陈情’,贡献自己的一切为朝廷效劳,还要凭什么‘资格’?” “资格是一定要有的:像乌思藏、吐鲁番这样的藩邦大国,才有一等一的朝贡资格;其次是朝鲜、暹罗等这样的属国……你们辽东建州女真部族,地盘那么小,人口那么少,怎有足够的资格参加朝贡大典呢?”平摸着油光光的胖脸,冷冰冰地说道,“至于你们所说的要‘面圣陈情’,那更是有点儿异想天开——我皇皇天朝的皇帝陛下乃是华夷共主、四海至尊,不要说你们建州女真藩夷,就是我等朝廷命官要想一睹他的天颜,亦是几辈子修不到的福分啊!……这样吧!贡品你们可以先留下,至于那个‘面圣陈情’、参加朝贡嘛……咱们礼部里诸位大人还要商议商议再说……” “赵大人,这‘面圣陈情’、参加朝贡的‘资格’嘛……还不就是您口里一句话的功夫?”龚正陆一见,急忙抢在努尔哈赤前头,上前一步将那包白银递到了平手中,赔着微笑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您笑纳!……” 平一把接过那包银子,在手心里掂了一掂,搁在书案一侧,正欲答话,忽又转念想起一事,看向龚正陆道:“嘿……你这个汉人老头儿倒还颇懂规矩——这样吧,你们女真部族若想尽快朝见圣上,那还是给咱们礼部多送些辽东特产来,像什么人参啊、鹿茸啊……赵某听说这些东西蛮‘养人精神’的呢……” “好的,好的,”龚正陆满口连声应承着,“龚某下去之后就给列位部院大人们采办着……只是,您还得马上到尚书大人那儿禀告一声,帮着引见引见,我家都督大人实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面奏陛下……” “想本官给你们引见尚书大人?行啊——你们先回去再准备三千两‘黄货’来,本官去‘运作’一下,尽快在三天之内让你见到他!”平伸手拍了拍面前那包白银,开出了自己的办事“价码”。 “三千两‘黄货’?”龚正陆懂得他所言的“黄货”就是指黄金,不禁被他这“狮子大开口”吓得全身一跳,急忙又强忍着满腹不快,卑躬屈膝地说道,“好,好,好!您先去尚书大人那里引见着,龚某让人马上给您送进来……” 说着,他拉过易寒便吩咐了下去。不料那平却往太师椅靠背上一躺,懒洋洋地说道:“好吧!赵某就在这里先等着——俗话讲:‘火到猪头烂’!你们什么时候把东西送进来,本官什么时候就到尚书大人面前替你们引见去……” “赵大人!”努尔哈赤终于按捺不住,迈前一步说道,“本都督此番进京朝贡、面圣陈情,实在是刻不容缓,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向大明皇帝陛下奏报——希望你们礼部和内阁最好能在今天或明天给出一个答复!” “哦?我瞧您这位藩夷大人,真正是一本正经地说得可笑!你这小小的辽东蛮夷,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奏报皇帝陛下的?”平哼了一声,“你们这样的谎话,本官听得多了!嗨!不过就是瞻仰一下我们天朝皇帝的圣颜,好回去在你们族人当中炫耀一番;再就是想向皇帝陛下讨要一份恩赏嘛!……不过,后边这一点,你们倒是应该放心!我天朝大国,乃是‘礼仪之邦’,最重礼仪的——不管你们见不见得到皇帝陛下,我们天朝上邦对你们的恩赏不会少的……” 讲到此处,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朝龚正陆说道:“对了,龚老头儿,你可要记得:届时陛下万一给你们赐了什么‘恩赏’,你们都得给咱们礼部返送回来一半,这是朝廷多年来的‘规矩’……你可别忘了啊!” 龚正陆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生怕努尔哈赤听了生气,急忙插话道:“赵大人,这样吧:龚某先送我们都督大人到外去等着……您要的三千两‘黄货’,咱们马上给您送进来……” “等?你们还要本官傻等多久?”平何曾被人轻慢过,一想到努尔哈赤刚才对自己声色俱厉的样子,心底就大不舒服,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这些女真人啊!真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罢了!罢了!本官也不接你们的事儿了……你们明儿一早再找别人去帮你们‘通融’吧!……” “你……你……你这厮真是过分!”努尔哈赤勃然大怒,眸中寒光一闪,逼前一步,冷冷说道,“老实说,我努尔哈赤怎是你口口声声所诬蔑的那般下作?并不稀罕用什么‘瞻仰天颜’去向族人炫耀,更不稀罕‘讨要什么恩赏’——倘若不是辽东面临倭虏进犯之险、大明社稷岌岌可危,本都督岂会千里迢迢、昼夜不停地赶到京城‘面圣陈情’?” “哎呀!你这女真蛮子少在本官面前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平一听,立刻便抓住了努尔哈赤的“辫子”,重重一拍书案,厉声喝道,“你既不稀罕‘瞻仰天颜’,又不稀罕讨封要赏,那你还来这里‘朝贡面圣’干什么?你如此野性难驯,我们礼部决定不接受你的朝贡申请了!” “当啷”一声清吟,努尔哈赤拔出鞘中宝刀如电光一闪顶在了平的喉结之上,声音冷得像一块寒冰:“你这无耻贪官,真是狗屎不如!——实在是丢我皇皇天朝的颜面!别怕,本都督不会动你半根毫毛。你稍后若不再多加反思悔改,并及时向内阁和皇帝陛下奏报我们‘朝贡面圣’的请求——我们第二天来便拉着你一道上金殿找陛下评理去!” “哗……哗……”平两眼一阵翻白,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全身哆嗦,顿时竟被吓得尿了裤子。 努尔哈赤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把他往坐椅上一推,一手拉起龚正陆、易寒二人便扬长而去。 平一直待得他们三人走远了,仍像一摊烂泥似的瘫在坐椅上,目瞪口呆地哼哼着。过了半晌,他才杀猪似的号叫道:“来人!快来人啊!建州女真蛮夷要杀人啦!快救命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华夷之辨(1) 第五节 华夷之辨(1) “陛下,朝鲜送来捷报,声称那个辽东建州都督佥事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十日之前,率本部人马在义州城下歼灭倭虏近千骑,立下了抗倭援朝第一功啊!”陈矩兴奋万分地举着一份奏章一溜烟儿似的冲进了御书房,呈给了正在伏案批阅各部、各地奏折的朱翊钧,“奴才真是替陛下感到高兴啊!” “哦!真的?”朱翊钧手中握着的朱砂毛笔一下甩了开去,整个人从龙椅上一跳而起,一把便抓向了陈矩手中高举的那份奏表,“快给朕瞧一瞧!” 说着,他抢过那份朝鲜送来的捷报奏章刷的一下抖开,埋下头认真看了起来。 阅到后来,朱翊钧已是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声道:“看来,宁远伯举荐得没错——努尔哈赤虽是建州蛮夷出身,却实有大将之才!他这一仗为我大明朝打出了赫赫天威——朕要重重褒奖他……” 他正说之际,忽听得御书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内侍双手也举着一份奏章奔了进来,跪下禀道:“启奏陛下,礼部送来紧急奏章!” “什么奏章送得这么急?”朱翊钧自言自语了一句,吩咐陈矩道,“你且替朕接下看一看。” 陈矩应了一声,接过那道奏章,翻开一看,立刻便变了脸色,急忙递给朱翊钧,颤声说道:“这……这份奏章还是请陛下您亲自过目吧!” 朱翊钧瞧他的表情有些异样,也不多问,拿过那奏章,只看了文中数行,顿时也是脸色一变,诧异地说道:“什么?努尔哈赤怎么到了京城?还竟到礼部堂院殴打朝廷命官?还出言不逊、目无纲纪?这是怎么回事?” 陈矩跪在地上奏道:“陛下!礼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只怕京城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宫中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不会坐视不顾,稍后应该便有详情密报呈送进来……陛下若欲了解此事真相,唯有召来锦衣卫指挥使严丰正一问便知……” 朱翊钧也渐渐平静下来,默默地点了点头,吩咐那名送来礼部急奏的内侍道:“你且带上此奏去给严丰正,让他立刻将此事真实情形查明之后给朕奏来!” 那内侍接过礼部的那封急奏,连忙应声而去。 “唉!这个努尔哈赤!”朱翊钧坐回到了龙椅之上,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做出这等不成体统的事情?!” 陈矩见朱翊钧面色已变,不敢随口附和,只得垂手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严丰正已是应召而来,直入御书房内,向朱翊钧跪奏而道:“微臣启奏陛下:昨日辽东建州都督佥事爱新觉罗?努尔哈赤殴打礼部主事平一事本末已然调查清楚,请听微臣奏来!” 朱翊钧缓缓点头,一脸的凝重,两道目光更是锐利如剑,笔直地射在严丰正脸上:“严爱卿!此事关系重大,你可要据实回奏于朕,若有虚假——朕定当严惩不贷!” 严丰正听朱翊钧这话来得锋芒刺人,吓得急忙叩首答道:“微臣焉敢欺蔽圣上?此事的详细经过是这样的:昨日上午,努尔哈赤一行抵京,前往礼部送交朝贡申请,并恳求能尽早‘面圣陈情’。然礼部主事平认为努尔哈赤等人所谓‘朝贡面圣’,也不过是为了多多讨要圣上的封赏,便欲将此事缓上一缓。努尔哈赤不依,便与他争执起来,方才有了‘藩夷来宾殴打朝廷命官’一说……” “真的就只是这一个情形?”朱翊钧目光灼灼地盯着严丰正,声音却似冰刀霜剑一般凛然,“这其中就没有什么别的隐情?努尔哈赤就会这么举动轻躁?朕说不得还要宣他进宫亲口做个解释呢!……” 严丰正脸色大变,额上冒出了一颗颗黄豆般大的汗珠,吓得竟不敢伸手擦拭,隔了半晌,想一想这得罪赵阁老的危害终究没得罪陛下的后果严重,才又叩头奏道:“这个……这个……微臣还听到这样一种说法,但对这种说法尚未查实——听说那个平在接收努尔哈赤的朝贡申请之时,似乎还曾向他们索要过‘孝敬钱’……努尔哈赤他们也是、也是给了的,而平好像嫌他们给得有些少了……” “混账!”朱翊钧伸手“砰”地一拍御案,须眉俱张,勃然大怒,“什么‘孝敬钱’?不就是索贿贪墨吗?他平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朕如此胡来!朕若不对他予以严惩,日后又有何颜面君临四夷?” “这……这……”严丰正慌忙叩首奏道,“这件事微臣也只是有些耳闻,并未查实……陛下不可以此为据而动雷霆之怒啊!……” 朱翊钧挥了挥手,止住了严丰正,静了片刻,才道:“传闻之事,通常并非‘空穴来风’。你们下去后再给朕彻底查实后报来。朕也记得,这个平好像是赵阁老的什么亲戚,上个月吏部还报来呈文,推荐他担任吏部文选司郎中之职……”讲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眉头一蹙,“你们不必顾忌什么,只管放手查去,朕自有裁断。” 严丰正诺诺而答,不敢有异议。 朱翊钧拈起礼部刚才送来的那道紧急奏章瞧了一瞧,又问:“对了,礼部来文状告努尔哈赤‘出言不逊、目无纲纪’,此事可否属实?努尔哈赤究竟说了什么‘不逊之言’,你且给朕如实奏来!” “这个……这个……”严丰正嗫嚅了片刻,打量着朱翊钧的神色,极为小心地奏道,“努尔哈赤有些话确也讲得有些不逊:他说——他并不稀罕什么‘瞻仰天颜’,也不稀罕什么‘讨要恩赏’……这便有些‘大不敬’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华夷之辨(2) 第五节 华夷之辨(2) “他真的说过这样的话?”朱翊钧面色一凛,双眉一皱,冷冷问道,“你此刻所奏可是属实?” 严丰正急忙叩下头去,瑟瑟而道:“微臣岂敢凭空捏造他的不逊之词来欺蒙圣上?微臣纵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犯此欺君大罪啊!” “很好!很好!”朱翊钧迟疑着慢慢坐到御座之上,缓缓言道,“你且退下吧!……朕有些乏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待严丰正怯怯地退出去之后,御书房内顿时一片沉寂。终于,朱翊钧轻轻揉着自己右边的太阳穴,抬眼望着高高的房顶,问陈矩道:“陈矩……你早年也曾担任过朕身边的侍读小奴,也算是喝过一些墨汁的人了……你怎么看今天关于努尔哈赤的这两桩事儿呢……” “陛下:太祖高皇帝曾经留下铁牌禁令——宦官不得干政,”陈矩身子一缩,“奴才不敢妄言。” “你就谈一谈吧!朕胸中自有主见的,”朱翊钧淡淡地说道,“你就当是一个局外之人,听到这些事儿便随口那么一议……” “这个……启奏陛下,奴才确实不知此事本末粗细,奴才只是想到努尔哈赤这两桩事儿中,抗倭立功属实,出言不逊是虚——这一实一虚之间,以陛下之天纵英明是必有明断的。”陈矩低眉弯腰答道。 “嗯……这就是你这个局外之人的看法?”朱翊钧沉沉地说了一句,微一思忖,打了一个手势给陈矩,“唉!……倘若是当年张师傅在世,这朝中岂容平之流在下面瞒着朕作奸犯科?严丰正的彻查奏报送上来后,你去宣赵阁老、石星、宋应昌,还有……还有宁远伯和申师傅来……就说朕有要事急商…… 待到李成梁、申时行、赵志皋、石星、宋应昌等人到齐之后,朱翊钧便让陈矩将北镇抚司锦衣卫呈上来的关于努尔哈赤昨日与平在礼部院堂发生争执一事的情况向他们通报了。 陈矩讲完事情经过之后,御书房里顿时静得连地板上掉下一根细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朱翊钧看他们个个都不愿先行开腔,便点名先问赵志皋道:“赵爱卿,你是内阁首辅,你认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置呢?” 赵志皋满脸涨成一片酱紫,从杌子上站起身来,垂着双手,恭恭敬敬地答道:“启奏陛下:老臣以为,礼部主事平竟敢妄自向藩夷索贿贪墨,而且待人不恭、处事无方,以致挑起藩夷与礼部之争执,造成极为恶劣之影响,实在是有违礼法、有损国体——老臣奏请陛下立即免去他的礼部主事之职,削籍为民,永不叙用!” 朱翊钧一愕,没料到赵志皋对自己侄儿的惩处建议竟是如此犀利彻底、如此不讲情面。他微微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言道:“朕未料到赵爱卿竟有这等大义灭亲、公而忘私的识量……也罢,朕就准了你的奏请,同时添上一条:刑部将平送到赵爱卿府上严加管教,不得再有悖礼违法之举!” 赵志皋听到朱翊钧如此爽利地答应了自己提出严惩平的奏请,顿时心中骤然一空,又暗暗伤感起来:这位青年天子真是严刑峻法、刻薄寡恩,与他那师傅张居正一般无二,对老臣竟一点儿情面也不给!这满朝六部堂院之中,哪有不索贿贪墨的郎官?正如这世上哪有不馋鱼腥的猫儿?只不过我家平是碰上了霉运,被撞个正着罢了……难道你这个天子心底就没有数?居然对我家南平侄儿狠狠一棒打下!也太冷酷无情了!一念至此,他眉宇之际掠过了一丝隐隐的黯然之色。 申时行在旁看到赵志皋这般表情,知道刚才朱翊钧准奏对他打击甚大,暗暗思忖这内阁首辅今天竟被陛下如此扫了颜面,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融洽得起来?他心念急动,便欲开口为赵志皋转圜几句。不料那石星却似吃了火药一般抢着厉声奏道:“陛下,赵阁老公而忘私、大义灭亲之举,臣等甚是佩服。但是,依微臣之见,努尔哈赤目无纲纪、出言不逊,亦应对他降诏加以训诫才是!此人虽有抗倭援朝之薄劳,但亦不可姑息纵容!” 他此话一出,御书房中诸人各各都是全身一震。宋应昌当下就开口言道:“石大人,努尔哈赤近日在义州城下拼死力战,赢得我大明抗倭援朝第一功,岂可谓之‘薄劳’?您这样讲,不怕伤了前方将士的进取拼搏之心吗?” 石星本意是为赵志皋出头打压努尔哈赤,为赵志皋解气。他遭到宋应昌这么一问,脸皮不禁微微一红,马上又肃然答道:“宋大人!石某今日所言,完全是持平之论!前一次努尔哈赤上奏,已有‘主动请缨,抗击倭虏’之语;这一次他在礼部大闹,所谓要‘面圣陈情’,等等,大概也是要向陛下当面请旨抗倭……本来,他有这一份拳拳报国之心,也实属难得。然而,依微臣看来,这正是表现了他们蛮夷之人贪功嗜杀、乐乱好斗的习性!朝廷选任将士,自有法度——岂是他们这些藩夷之人想争便争、想当便当的?他这一派‘舍我其谁’的做法,分明是视我大明国中无人啊!” 李成梁听得石星搬出了这些牵强生硬的理由来苛责努尔哈赤,心头一怒,正欲插话驳斥。石星又抢着奏道:“陛下,请容微臣斗胆:倘若您不计前嫌,遂了努尔哈赤‘面圣陈情’之愿,他若在金銮殿上当众提出‘主动请缨、求旨东征、抗倭护国’的奏请,您将如何处置?且将封他何职?授他何权?” “这……”朱翊钧顿时语塞起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节 华夷之辨(3) 第五节 华夷之辨(3) “微臣以为,努尔哈赤此番奏请,必令陛下左右为难:授他之权太重,让他一个建州女真部族的酋长来统领我大明朝千军万马对倭交战,岂不失了我皇皇天朝的威仪?倘若您授他之权太轻,而他则必不肯尽心用命为国所用,您又焉能望他再立新功?蛮夷之人,其性如鹰,饥则来附,饱则离去……终非我大明之纯臣啊!” “石大人!依老夫之见:这努尔哈赤不是这样的‘人面兽心’之徒,”李成梁沉沉说道,“您若怀有此念,我大明天朝藩邦属国再无一人可用矣!” 石星听了李成梁此语,却是不敢硬顶,只淡淡地点了一句:“宁远伯所言亦不无道理。只是石某也曾记得当年哱拜未反之时,亦击退蒙古胡虏于塞外,为我大明亦曾立下过不少藩护守土之勋……朝廷特下恩诏,封赏他为从二品的宁夏副总兵之职,难道给他的授权不重?但他终究还是反了……” 他这么一讲,御书房中立刻静如一片渊潭。 石星又道:“努尔哈赤昨日曾当着平的面,说什么他并不稀罕‘瞻仰天颜’,也不稀罕‘讨要封赏’……无论这些话他是在何等情形之下脱口而出,都是不容忽视的!——微臣从他这些话里,听出了此人‘野性未除,太过自负’,只怕朝廷日后难以驾驭他呀!” 李成梁见石星抓住努尔哈赤一时偶然失言之过便拼命大做文章,心里甚是不屑,忍了几忍,张口又欲进言。 这时,却见石星用讨好的目光瞥了一眼李成梁,脸上堆笑而道:“陛下,当日我等应允努尔哈赤前来‘朝贡面圣’,本是想借他女真部族人马为我大明之前驱而平倭援朝。而今,臣等已接到西疆捷报,目前宁夏城已被我大明雄师攻陷,逆贼哱拜畏罪自杀,所有叛兵已被尽行肃清。提督陕西讨逆军务总兵官李如松将军已立下平逆大功,正昼夜不息赶回京城接受平倭援朝之重任。微臣认为,此时此刻,陛下不必再给努尔哈赤丝毫非分之想,免得他再在京城瞎闹。” “哦?宁夏之乱已经平定了?”朱翊钧一听,顿时喜出望外,“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李如松不负朕望,朕要重重褒奖……” “陛下,依微臣看来,此时您对李如松最大的褒奖,就是及时任命他为我大明平倭提督,统领三军,平倭援朝!”石星为了打压努尔哈赤,只得拼命将李如松推上前来。 “陛下,石大人所言甚是。李如松将军既任平倭提督,那么不妨让努尔哈赤为他的副将,协助他一同东征倭虏!”宋应昌仍是不忘极力为辽东铁骑“李家军”多争取一些援助。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志皋蓦然开口了:“老臣有一言请奏陛下:西晋初年,晋武帝司马炎手下虽有刘渊之流的蛮夷枭将,其才其能足以扫平吴国,却对他终是虚置不用,而倚任羊祜、杜预等中华英俊以成一统之业。陛下可以潜思晋武帝此举之深意!” 他这句话来得又刁又准,一下便击中了问题的要害。宋应昌、李成梁也不好反驳,只得沉思不语。朱翊钧皱了皱眉头,沉沉言道:“朕已经知道了,重用努尔哈赤,自有其弊;但若不用努尔哈赤,只怕亦有其弊。况且,努尔哈赤的‘朝贡面圣’之请又来得如此急切,朕该当如何答复?” “这个好办。陛下肯定是不能亲自接见他了,”石星与赵志皋对视了一眼,转头向朱翊钧奏道,“陛下可以接受他的贡品,并多多赏赐他金银珠宝,以此宽和他的心思。您甚至可以授予他‘龙虎将军’之衔,让他更觉荣耀一些。反正,努尔哈赤‘主动请缨、抗击倭虏’最终不就是图一个朝廷的爵号和封赏吗?您给他封赏,又给他爵号,他就没有理由再发什么牢骚了。” “唉!朕现在也只能如石爱卿所言而行了。”朱翊钧深深叹了一长口气,心中暗想:努尔哈赤……朕只怕这一生都有愧于他了!本来,此人杀伐决断、任心而行,颇有枭雄之姿,朕亦想收用他,成全他为我大明朝一代“治世之能臣”——可惜,终究与他没能成就汉武帝与金日磾那样的君臣之缘……不知道这件事朕究竟做得妥当不妥当?也许只有上苍才知道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国之干城(1) 第六节 国之干城(1) 在礼部和平吵了一架之后,努尔哈赤便愤然与龚正陆、易寒一道,带着那十余辆装满贡品的马车,来到京南驿舍住下,等候朝廷的通知。 在这期间,龚正陆也曾劝努尔哈赤忍辱负重到礼部向平等人道歉示好。然而努尔哈赤认为自己在礼部的所言所行都是对的,始终坚持己见,不肯前去道歉。 这样在驿舍里候了两三日,礼部并无任何消息传来。在第四天早上,努尔哈赤和龚正陆决定不再等待,主动到兵部向尚书石星面呈“请缨东征,愿为平倭先锋”的奏章。 他们收拾好了东西正欲出门,却听得驿舍门外忽然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似是热闹得很。努尔哈赤、龚正陆两人正自惊疑之际,房门“砰”的一声竟被推开,易寒满面笑容地冲了进来,禀道:“都督大人、龚师傅,朝廷里来了好多人,要宣你们接旨呢!” 他正在说着,身后已跟进来几个佩刀执剑的锦衣卫,在房间里呈“八”字排开。接着房门口处缓缓步入一名红袍宦官,手托一卷黄绢,拖着细长的嗓音说道:“辽东建州都督佥事爱新觉罗?努尔哈赤接旨。” 努尔哈赤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梦中一般有些恍惚。却见龚正陆一步上前,伸手将他肩头一拍,附耳轻声说道:“都督大人,您还不赶快叩首接旨?” 努尔哈赤立刻醒转过来,急忙率领龚正陆、易寒等人“扑通”一声齐齐屈膝跪倒,恭恭敬敬说道:“微臣努尔哈赤恭迎圣旨。” 那宦官微微含笑,展开了黄绢,缓缓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辽东建州都督佥事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忠勇恭顺,为我大明天朝守疆抗倭颇有奇功,现又虔心赴京欲求朝贡,朕心嘉焉。特命礼部以鼓吹、笙乐,一路送尔等进宫朝贡,不得有误。 “又,礼部主事平擅自阻挠尔等虔敬朝贡,有损国体,现已将其革职查办,特此向尔等明示我大明朝王道荡荡、覆天载地、华夷一体、无偏无私之赫赫气象,并告尔等勿生歧念。钦此。” 努尔哈赤听罢,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伏在地上接连叩了几个响头,感激万分地答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微臣接旨。” 他当下起身,弃马从轿,由锦衣卫与皇宫内侍开道领路,直往紫禁城内朝贡而来。 进了午门,努尔哈赤下了大轿,站在空阔的广场里展望开去,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犹如波浪一般连绵起伏。而那座专门用以接待四夷朝贡的太和殿,就在前方用一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巍峨与庄严,高高在上地迎视着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静静地仰望着它,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长气,然后定住了心神,在传旨太监的引领之下,一步一步地迈上了晶莹明润的汉白玉石阶,向大殿内缓缓走去。 太和殿里,乐师和舞女在两边整整齐齐地侍立着,一道宽达一丈八尺的红毡地毯像赤龙一样长长地铺到金陛之下。文武百官们恭恭敬敬跪伏于地,谁也不敢稍有失礼。 努尔哈赤定睛一看,面色倏地一滞:金陛丹墀上那张金光灿烂的盘龙金座之上,却是空空如也!只有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张诚毕恭毕敬地垂手弯腰立在宝座的左下侧。 而红毡地毯的尽头,金陛的最前端,站着三位白发苍然的老臣,半躬着身,静静地迎视着他有些茫然地走上前来。 传旨太监做了个手势,带着努尔哈赤在那三位老臣面前跪了下来,然后像影子一样退到殿里的角落里去了。 张诚见努尔哈赤已是跪定在地,方才扬声宣道:“陛下口谕:朕因身体违和,一时不便亲自处理辽东建州女真部族朝贡事宜,恩准当朝太师申时行、宁远伯李成梁、内阁首辅赵志皋主持朝贡庆典,代朕接见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听了,不禁心头一震,正自愕然之际,却见赵志皋缓缓上前,脸色冷冷的,展开黄绢诏书,丝毫不带感情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辽东建州都督佥事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忠勇卫国、恭谨守边,今日虔心赴京前来朝贡,以示归顺沐化之心。朕心嘉焉,特赏赐黄金千两,绸缎五百匹,玉器八十八件,《永乐大典》二十部。钦此。” 努尔哈赤听罢,随即叩首呼道:“大明皇帝陛下恩抚华夷,泽被建州,胸襟博大——微臣与建州数十万女真百姓叩谢天恩。” 赵志皋念完诏书,缓缓退了下去。却见申时行也缓步上前,展开了一卷黄绫诏书,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得悉边报,知辽东建州都督佥事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勇率部族百姓,奋威出击,助我大明朝驻朝鲜义州守军,一举歼灭倭虏近千骑,功勋赫然。朕心甚喜,特下诏晋封尔为大明辽东建州‘龙虎将军’,授尔银印一枚,永为大明辽东藩臣,尽忠守土,不得有懈。钦此。” 却见申时行念罢,微一招手示意,一名内侍捧着一方紫檀木匣缓缓走到努尔哈赤面前。然后,那内侍俯下身来,就在努尔哈赤眼下打开了匣盖:一方手掌般大小的银印赫然而现,印钮雕成了一头俯仰生威的猛虎,印章四边却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这便是“龙虎将军”大印了。 努尔哈赤目光深深地在那银印上停顿了片刻,并不伸手来接,而是抬头望向那一直空着的盘龙宝座抱拳遥遥奏道:“微臣多谢陛下的深恩厚德。只是,微臣无功岂敢受禄?‘龙虎将军’之职,微臣愧不敢受——还望陛下下旨,命令微臣率领一支劲旅即日东征,待将那些倭寇扫荡净尽之后,微臣再来进京,领此恩赏!”说罢,只在地上叩头不语。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国之干城(2) 第六节 国之干城(2) “这……”那内侍一愕,没想到努尔哈赤竟在太和殿上拒受“龙虎将军”之封,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申时行、李成梁。 申时行面静如渊,只向李成梁看了一眼。李成梁会意,抚了抚颌下银须,走到那内侍身旁,接过了那只紫檀木印匣,双手托起,捧到努尔哈赤面前,神色郑重,缓缓言道: “努尔哈赤,陛下已在诏书里说了,要求你‘尽忠守土,不得有懈’。你们建州与朝鲜咸镜道仅有一江之隔,倭虏朝发而夕至,可谓‘危在肘腋’。你若能返回建州之后固守疆土,使得倭虏‘一枪一矢不能射进国门’,这已是大功一桩!况且,朝廷即将兴师征伐倭虏,届时自有起用你们建州女真壮士之处——你还忧虑无功可建、无敌可除吗?” 努尔哈赤一怔,道:“微臣可不愿只是待在建州以尽守土之责——微臣恳请大帅您转呈陛下,让微臣担任征倭先锋将军之职,为国效犬马之劳!” “努尔哈赤!你以为‘藩国守土’之事乃是琐细之务吗?深而言之,辽东一镇岂易藩护?那漠南蒙古胡虏铁木尔与海西女真部族酋长叶赫?纳林布禄素有勾结,这一次听闻倭寇来犯,其实隐然已有吞噬辽东之心矣!只是畏惧我天朝王师而暂未跳梁耳!你回到建州,须得认真做好战守之备,随时以备万一!”李成梁目光炯炯如炬,正视着他,“努尔哈赤,朝廷用人自有规章,岂可由你任意要求?本伯祖上亦曾在朝鲜居住,但本伯历尽多年征战,方成一方封疆大将。努尔哈赤,你年轻骁勇、前程远大,不必汲汲于一时。” 努尔哈赤听李成梁此话来得如此切直,略一犹豫,只得伸出手去,接过了李成梁双手递来的紫檀木印匣,嗫嚅道:“微……微臣叩谢陛下天恩厚赏!” 见他终于接受了册封,申时行、赵志皋、张诚等都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张诚唯恐中途再生变故,急忙大声宣道:“奏乐!启典!” 太和殿上乐师和歌女们听得此唤,顿时笙箫齐奏、铙鼓俱鸣,一派雍容典雅之音在殿上响起来,令人听了心旷神怡。 然而,努尔哈赤却觉得自己心头茫然、一片恍惚,仿佛一员正准备披挂上阵的战将猝然马失前蹄,一跤跌落在无际的荒野之中,一时竟找不到出路。 他俯头看着紫檀木匣中那方银光灼灼的大印,眼角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在太和殿举办欢迎努尔哈赤前来朝贡的庆典之同时,紫禁城后宫的御书房里,朱翊钧正在接见今晨赶回京城的李如松。 “李将军辛苦了!”朱翊钧见李如松一脸的风尘,不禁慨然叹道,“你此番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复命,朕实是心有不忍啊!” “陛下,平倭拯朝之事十万火急,微臣岂敢优游迟滞以误大局?”李如松垂下了双眼,恭恭敬敬地说道,“微臣乃是武生出身,年富体健,这车马奔劳之苦算不了什么!” 朱翊钧伸手招一招,站在旁边的侍女会意,端来了一张银盘,盘上放着紫瓷盖碗和一只玉匙,还有几块细巧的糕点。他起身径直上前,揭开那紫瓷盖碗看了一看,竟是亲自捧起,走到李如松面前,淡淡说道:“李将军,你这一大早就进了宫来见朕,怕是还没用过膳吧?这碗水晶莲子银耳汤你且用了它——再吃几块点心,吃饱了肚子后好和朕回话。” 陈矩在一边听了,甚是惊讶,禀道:“陛下,自今晨卯时起,您就一直在御书房里等候李将军,也还未用过早膳呢……这一份您赏了李将军,奴才给您再拿一份儿去吧?……” 朱翊钧仿佛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又取了几块点心,向李如松递了过去,悠然说道:“不用了……不用了……看着李将军吃早膳,朕也觉得有些饱了……” 此话一毕,御书房里的气氛立刻变得肃穆庄重起来。李如松推辞不过,急忙起身深深谢过了恩,也不拿那玉匙,左手端起了紫瓷盖碗,右手拈了一块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水晶莲子银耳汤,又把点心含在嘴里轻轻地嚼,两汪热泪只在眼眶里滴溜溜直转。朱翊钧却是满面含笑地看着他,神情恬和得很。 过了一会儿,李如松喝完了水晶莲子银耳汤,吃完了点心,拿丝帕擦净了手,恭恭敬敬地屈膝拜倒,道:“陛下待微臣的这份深恩厚德,微臣永记于心,虽粉身碎骨亦难以为报。” “朕这么做呢……也谈不上是什么深恩厚德……只是代天下万民慰劳慰劳李将军罢了……”朱翊钧微微摇了摇头,凝视着李如松,声音仿佛从幽谷之中飘出一般悠远,“你刚刚才从宁夏平乱回来,身上铠甲血垢未干,头顶盔冠征尘未净,不及稍事休憩,却又即将被朕派往朝鲜迎战倭虏……外人或许以为朕这么做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朕这护国安民的一片苦心,大概也只有你李将军才能体会得到了……要不然,你也不会刚一结束宁夏战事便昼夜兼程地赶来见朕……”说到后来,他竟是不知不觉间已经红了眼眶。 李如松瞧这位年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青年天子俯仰谈吐之际处处流露出来的那一派温文雍容、中情中理,实在是暗暗心折不已:这才不愧为贤师高人教导出来的英主明君呢!那一代名相张居正若在泉下能目睹朱翊钧今日的倜傥风貌,亦是应该安然瞑目、无憾无悔了!他心下感慨之余,却起身离座,诚惶诚恐地叩头谢道:“陛下!陛下!您这么说,微臣岂能担当得起?为君分忧、为国排难,乃是微臣应尽之责,微臣唯有鞠躬尽瘁而已!”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节 国之干城(3) 第六节 国之干城(3) 他在叩首之际,胸中荡漾,不觉体内劲气微微失控而溢,“砰”的一声,那御书房的一块青石地砖竟被他额头磕出一缕深深的裂缝来! 朱翊钧在龙椅上看得分明,心头暗暗一震,一边吩咐陈矩将李如松扶了起来,一边带着一丝好奇向他问道:“对了,朕听闻李将军早年在饱读兵书、研习兵诀之外,曾经在五台山、嵩山、武当山一带拜访过世外高人,练成了洞金贯石的内家真功……却不知道这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李如松谦逊之极地答道:“回禀陛下!微臣多年在外奔走修炼,也是想一心一意练成真才实学为国效忠!但外人传言难免有所夸大。” 朱翊钧微微笑道:“学成盖世武艺为国效忠?好啊!朕很是满意。朕听说李将军一手足以捏碎生铁……这样吧,朕的这方紫珊瑚砚台坚逾精钢,你且将它捏来一看!”他一边含笑说着,一边将案头那块紫珊瑚砚台递了过去。 李如松此刻方才明白朱翊钧是在观察自己的身手,当下不再推辞,伸手接过那方珊瑚砚台,全身真气暗运而敛,握在掌中轻轻一捏:只听“噗”的一声闷响过后,他手掌一张,偌大一块珊瑚砚台顿时散成一蓬细细的粉末飘落下来!然后,他又是躬身一礼,道:“微臣请陛下恕失礼惊驾之罪!……” 朱翊钧满面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情景,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好精纯的内家功力!”站在御书房一侧注目静观的锦衣卫统领严丰正本也是功夫出众的武学高手,见此情形,不由得失声惊呼而赞! 过了片刻,朱翊钧才似回过神来,以手加额,连连叹道:“很好!很好!朕有李将军你这样文武兼优的绝顶高手为‘国之干城’,夫复何忧?” “陛下过奖了!微臣这等‘匹夫之勇’不足称道——微臣只望成为我大明的‘卫青’、‘霍去病’,亲率数万铁骑纵横边塞,扬我国威于四海八荒!”李如松抱拳恭敬而答。 朱翊钧听罢,深沉地看了他半晌,面色渐渐肃重起来,复又挥手召来陈矩,让他将御案上放着的一叠奏折送给李如松。同时,他慢慢说道:“李将军,你且先阅看一下这些奏折。” 李如松应声接过那叠奏折,翻开其中一份阅看起来,只见里面写道:“左都御史臣方国华秘奏:如今天朝边关不宁,倚重藩镇之势日趋分明。然,辽东李成梁父子久揽兵权,威震一方,恐有坐大成势之忧。陛下若不及时予以削损,则社稷难安。微臣泣血叩告,万望陛下纳之!” 一阅之下,李如松虽沉勇刚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看了此奏,亦是如遭雷击,心为之震,手为之颤,额角密密地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急忙翻开下边一份奏折,上面是这样写的:“吏部主事臣罗文英秘奏:宁远伯李成梁满门权贵,父子兄弟雄踞辽东,门生弟子遍布朔塞,权倾关山之北,虽有平虏靖边之功,却不乏贪功冒赏、滥行杀戮之举——陛下若不及时惩抑,恐有辽东之患!微臣冒死叩请陛下圣裁!” 李如松面色煞白,又接连翻阅了好几份奏折,上面全是类似内容。他顿时慌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含泪辩道:“陛下,微臣举家上下念念只顾杀敌灭寇、护国安民,岂敢横生逆志、贪赃枉法?还望陛下明察啊!” 朱翊钧见他慌成这样,急忙上前伸手亲自扶起了他,温言说道:“李氏满门忠烈,朕岂不知?这些嫉贤妒能的不实之词,朕一句也没理睬!讲这些话的人,朕已将他们全部贬官三级、罚俸三年以示惩戒了!朕最痛恨的就是这种自己无能却又含沙射影中伤贤臣良将的小人!你们是朕的栋梁之臣,是国家的靖边良将——朕赏万金犹恨其少,又岂会横生猜疑而自毁长城?” 李如松听得感激涕零,顿首叩道:“陛下明辨忠奸、赏罚分明,微臣心悦诚服。微臣一介武夫,别无他途,唯有奋不顾身破虏靖边,方能报得陛下知遇大恩之万一!” 朱翊钧深深点了点头,唤过陈矩将那叠奏折一份份捡起,对他吩咐道:“把这些废话连篇的东西都烧了吧……今后,凡是类似这种中伤宁远伯一家的奏表,再也不要送到朕这里来,你直接便将它们销毁……” 说罢,他才又转过身来,背负双手,举目遥望窗外,仿佛是对李如松,又仿佛是对自己淡然言道: “朕身为天子,明察秋毫,洞见万里,能使贤愚得所、国泰民安,这是朕的应尽之责;你身为大将,勇冠三军,威震胡虏,能使兵精械良、四疆靖平,这是你的应尽之责。朕与你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社稷安危,各尽其责、各尽其诚罢了——你也谈不上对朕报恩、谢恩的……朕已决定封你为平倭提督,执掌对倭征战之三军。你下去之后,须得和‘备倭经略使’宋应昌精诚合作,同心协力、平倭济朝!” “微臣遵旨!”李如松听罢,满面凝肃,缓缓叩下头去,沉着有力地答道。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节 郑贵妃巧解《推背图》(1) 第七节 郑贵妃巧解《推背图》(1)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之夜,一轮明月宛若玉盘一般高高悬在夜空,皎洁的银辉漫洒而下,萤光似的铺展在御花园的假山草卉之间闪闪烁烁。 一方典雅古朴的玉几之上,放着八碟香喷喷的各色月饼。朱翊钧手里端着青花玉杯盏,眉目间露出难得的轻松,慢慢地呷饮着。 他的身边,右侧坐着王恭妃,左侧坐着郑贵妃。王恭妃一直视力不佳,到了夜里更是伸手难见四尺开外,便只是恭恭敬敬地端坐着,不敢乱言乱动。郑贵妃却在一旁谈笑风生地为她夹饼送肴,和她显得十分融洽。 朱翊钧待到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玉杯,徐徐开口说道:“列位爱妃啊!直到今日中秋月圆之夜,朕的心绪才稍稍好了一些:朕已经请出了大明第一虎将李如松出任‘平倭提督’。他一出马,东疆倭虏必是指日可破的了。” 郑贵妃一听,便携着王恭妃喜色盈盈地离座施礼贺道:“陛下既已选任良将出征朝鲜,臣妾等恭祝我大明天军旗开得胜!” 朱翊钧闻言,脸上不禁溢出浓浓的笑意来:“列位爱妃请起!朕代数万征倭将士在此向尔等谢过了!” 说着,他抬起头来,望向那银亮的明月,悠悠说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朕希望在明年的中秋佳节之际,我大明四疆之处外虏尽平,举国上下万民同乐,之内升平可睹!” 郑贵妃再次屈膝跪下,恭婉而道:“陛下这一片宽仁博爱之心,必定能感动上天为我大明降下福祉的。” “但愿如此!”朱翊钧深深一笑,“朕会永远记住你的祈福的。” 郑贵妃柳眉一动,身形一起,从衣袖中取出一本绢帛图簿,小心翼翼地托在掌上,笑微微地说道:“陛下向天祈求今明两年之间我大明四疆之处外虏尽平、举国上下万民同乐、之内升平可睹,其实早已是天从人愿、立竿见影的了!——您且瞧一瞧这篇绢册谶文……” “绢册谶文?”朱翊钧一怔,便伸手接过那册绢帛图簿一看,封面上“推背图”三个朱红大字赫然映入眼帘:传说这是唐初贞观年间钦天监正卿李淳风写成的一部图文并茂的预言书。此书之中,关于武曌建周、朱温夺唐、蒙元称霸、明祖平乱等谶文已然历历应验,故而被世人奉为圣物。朱翊钧将它拿在手中,正自沉吟之际,郑贵妃又款款言道:“陛下,这是臣妾在今夜良辰美景之际给您送上的一份特殊‘贺礼’。请您翻开阅看此书第四十八页‘同人’图卦这一章的内容……” 朱翊钧惊疑莫名地将那本《推背图》绢册轻轻打开,翻开了里边的第四十八页“同人”图卦一章,只见上面绘着一幅栩栩如生的龙蛇相斗之图:其中龙翔于天,蛇盘于地,一上一下,各占其势,正在喷火交攻。它俩纠结相战的情况可谓描绘得生动之极,几乎呼之欲出。 图案下边是短短的一句象辞:“离下乾上,同上。”象辞之下,先是一首谶词,写道:“卯午之间,厥象维离;八牛牵动,雍雍熙熙。”后面又附着一首颂词:“水火既济人民吉,手执金戈不杀贼。五十年中一将臣,青青草自田间出。” 朱翊钧将这些图案、谶语反复看了又看,沉吟着问郑贵妃道:“怎么?这一章的内容有何玄妙之处吗?” 郑贵妃深情地正视着他,双目泪光隐现:“陛……陛下!您难道真没参悟出这一章图谶的玄机吗?它所预言的,正是您这段时间苦心经营的平倭灭寇之役啊!……” “什……什么?爱妃你的意思是——此乃上天托《推背图》一书在垂象示意于朕?”朱翊钧大吃一惊,“你且解释来听一听……” 郑贵妃轻移莲步,走到朱翊钧的身旁,指着那绢帛页面上的龙蛇相斗之图,款款而言:“臣妾近来无意中得此绢册图书,潜心参悟多日,稍稍勘破了一些真谛。您看这幅‘龙蛇相斗’之图:依臣妾之愚见,其中的这条‘飞天神龙’实际上是隐喻我‘大明天朝’;那条盘踞于地的恶蟒,却是隐喻那倭国凶寇……” 朱翊钧并不多言,只道:“你继续解析下去……” 郑贵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纤纤玉指继续指了下去:“您看这首谶词:‘卯午之间,厥象维离;八牛牵动,雍雍熙熙。’——‘卯’者,年辰之谓也,去年不就是辛卯年吗?‘午’者,可能指的就是后年——甲午年。‘卯午之间’,是指我大明与倭国的战事自去年而始,但可能会到后年才将彻底终结。不过,今年‘壬辰’年、明年‘癸巳’年这两年应该算是最为关键的一段时间!其实,那图中‘一龙一蛇上下交斗’之图,还有‘厥象维离’之语,也是隐喻了敌我双方在壬辰年、癸巳年这两年间斗得最是激烈!……” “哦?后年才会彻底终结此战?”朱翊钧满面沉思之色,“爱妃,你继续说下去……” “陛下——这图谶中是这么显示的呀!也说不定恰巧就在后年的元旦那一天,这一场平倭灭寇之役就圆满终结了呀!”郑贵妃娓娓言道,“您看,这谶词里所讲的‘八牛牵动,雍雍熙熙’,说的不正是您吗?‘八牛’者,朱也——是指您能够奋起天纵英明之资,带动并集合四方士民群策群力而一举驱除倭寇也!” 朱翊钧双眉一展,喜色四溢,却又谦虚地说道:“这……这等天命之兆,朕之寡德岂敢当之?” “陛下!这是您肩上所负的‘天之重任’,您必是应该‘当仁不让’的。您再瞧这后面的颂词:‘手执金戈不杀贼’中,那‘金戈’二字,不正是暗指您的圣讳‘钧’字吗?所以,您成为大明中兴之君,实乃天命所归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节 郑贵妃巧解《推背图》(2) ????????? ????????? ?????????????????????????????????2??? ??????????????????????????????????????????????????????????????????????????????????????????????????????????????????????????????????????????????????????????????????????????????????????????????????????????????????????????????????????????????????????????????????????????????????????????????????? ????????????????????????????????????????????????????????????????????????????????????????????????????????????????????????????????????????????????????????????????????????????????????????????????????????????????????????????????????????????????????????????????????????????????????????????????????????????????????????????????? ?????????????????????????????????????????????????????????????????????????????????????????????????????????????????????????????????????????????????????????????????????????????????????????????????????? ???????????????????????????????????????????????????????????????????????????????????????????????????????????????????????????????????????????????????????????????????????????????????? ??????????????????????????????????????????????????????????????????????????????????????????????????????????????????????????????????????????????????????????????????????????????????????????????????????????????????????????????????????????????????????????????????????????????????????????????????????????????????????????????????????????????????????????????? ????????????????????????????????????????????????????????????????????????????????????????????????????????????????????????????????????????????????????????????????????????????????????????????????????????????????????????????????????????????????????????????????????????????????????????????????????????? ?????????????????????????????????????????????????????????????????????????????? ??????????????????????????????????????????????????????????????????????????????????????????????????????????????????????????????????????????????????????????????????????????????????????????????????????????????????????????????????????????????????????????????????????????????????????????????????????????????????????????????????????????????????????????????????????????? ?????????????????????????????????????????????????????????????????????????????????????????????????????????????????????????????????????????????????????????????????????????????? ???????????????????????????????????????????????????????????????????????????????????????????????????????????????????????????????????????????????????????????????????????????????????????????????????????????????????????????????????????????????????????????????????????????????????????????????????????????????????????????????????????????????????????????????????????????????????????????????????????????????????????????????????????????????? ???????????????????????????????????????????????????????????????????????????????????????????????????????????????????????????????????????????????????????????????????????????????????????????????????????????????????????????????????????????????????????????????????????????????????????????????????????????? ???????????????????????????????????????????????????????????????????????????????????????????????????????????????????????????????????????????????????????????????????????????????????????????????????????????????????????????????????????????????????????????????????????????????????????????????????????????????????????????????????????????????????????????????????????????????????????????????????????????????????????????????????????????????????????????????????????????????????????????????????????????? ????????????????????????????????????????????????????????????????????????????????????????????????????????????????????????????????????????????????????????????????????????????????????????????????????????? ???????????????????????????????????????????????????????????????????????????????????????????????????????????????????????????????????????????????????????????????????????????????????????????????????????????????????????????????????????????????????????????????????????????????????????????????????????????????????????????????????? ??????????????????????????????????????????????????????????????????????????????????????????????????????????????????????????????????????????????????????????????????????????????????????????????????????????????????????????????????????????????????????????????????????????? ???????????????????????????????????????????????????????????????????????????????????????????????????????????????????????????????????????????????????????????????????????????????????????????????????????????????????????????????????????????????????????????????????????????????????????????????????????????????????????????????????????????????????????????????????????????????????????????????????????????? ?????????????????????????????????????????????????????????????????????????????????????????????????????????????????????????????????????????????????????????????????????????????????????????????????????????????????????????????????????????????????????????????????????????????????????????????????????????????????????????????????????????????????????????????????????????????????????????????????????????????????????????????????????????????????????????????????????????????????????????????????????????????????????????????????????????????????????? ????????????????????????????????????????????????????????????????????????????????????????????? ???????????????????????????????????????????????????????????????????????????????????????????????? ????????????????????????????????????????????????????????????????????????????????????????????????????????????????????????????????????????????????????????????????????????????????????????????????????????????????????????????????????????????????????????????????????????????????????????????????????????????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节 名将论兵(1) 第七节 名将论兵(1) 京南的驿舍房间里,努尔哈赤与龚正陆对面而坐,黯然无言。 “将军,您还在为未能获得征倭先锋之职而闷闷不乐吗?”龚正陆低低地问道,“毕竟陛下对您的赫赫战功还是看在眼里的——这‘龙虎将军’一职,便是对您勇略的公开认可嘛……” 努尔哈赤闷闷地说道:“龚师傅,依本将军之见,这位大明皇帝陛下既为华夷共主、四海至尊,就应胸怀天下、兼容八荒,视我女真部族士众为他的子民……他为何就不能拔擢我们女真部族的勇士直赴朝鲜‘抗倭卫国’呢?难道他也和那些腐儒一样拘泥于什么‘华夷之防’吗?” “嘘!噤声!”龚正陆听了,急忙伸手掩住了他的嘴,然后站起身来,疾步走到房门口处,推门往四下里打望了一番,见到附近并无闲杂人等,这才放下了心,坐回到他身旁劝道:“陛下春秋鼎盛、励精图治,实乃大明中兴明主,岂会这般迂腐褊狭?他此番敢于严惩平这样大有来头的贪官而毫不‘护短’,便是明证。而且,身为天子,他采贤纳士、择人选将,自有他自己的权衡,实非我等臣子所能妄议。李成梁大帅也对您说了:倘若我们能返回建州、固守疆土,使得‘倭虏一枪一矢不能射进国门’,这已是大功一桩!您何必非要对披挂上阵、亲冒矢石、血溅沙场而念念不忘呢?” “唉!龚师傅,本将军是忧虑朝廷选错了平倭将领而误了社稷大业啊!像蓟辽总督顾养谦那样的平庸之辈,本将军瞧着就忍不住生气!”努尔哈赤深深叹息一声,“现在,本将军也只得抛了这亲冒矢石、冲锋沙场的念头,依李大帅所言去做了!……”他口头上是这么说着,心底暗暗却想:不过,本将军还会一直关注朝廷将派何人出掌征倭之事——他们若所用非人,只怕本将军不去主动请缨,到时他们在朝鲜吃了败仗之后自然会再找本将军的。 “对嘛!将军!您这才是能进能退、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所为!”龚正陆听了,不禁称赞不已。 “本来也是这样嘛!我们女真部族有一句谚语说得很好:‘再厚的乌云,始终也挡不住雄鹰展翅而飞!’”努尔哈赤一时说得兴奋起来,不由得站起了身高声呼道,“区区倭虏,海隅小贼而已——我努尔哈赤岂会放在眼里?” “龙虎将军说得好!说得好!”正在这时,驿舍房门处忽然响起一阵鼓掌之声。努尔哈赤回头循声看去,却是兵部侍郎宋应昌和辽东名将李如松并肩站在那里。 “子茂兄!”努尔哈赤一见,竟是惊喜万分,扑上前来便与李如松紧紧相拥,“你不是在宁夏城肃清哱拜之乱吗?……怎么也到了京城?” 李如松和努尔哈赤在辽东期间便已是莫逆之交,当下也十分亲热地答道:“哱拜那厮刚刚被愚兄给剿灭了……愚兄此番回京,是另有要事的……” 宋应昌在旁看得微微一笑,跨上一步,道:“龙虎将军有所不知:李将军十日前就已彻底平定了宁夏哱拜之乱,眼下他是回京领旨担任平倭提督,准备即日再行赴朝东征呢!” 努尔哈赤在前日兵部为他举办的中秋赏月聚会上见过宋应昌,也识得他是一个有识之士,此刻听了他这话,脸上神色不禁蓦然一滞:“平倭提督?原来朝廷要派子茂兄去东征平倭?……”他望着李如松淡淡的笑容,话语里顿时透出一缕莫名的失落。过了片刻,努尔哈赤终于定住自己胸中激荡不已的心绪,不动声色地又问道:“子茂兄可是已经决定接旨东征倭虏了?” “是啊!陛下日夜颁旨急催,朝鲜倭事甚紧,愚兄也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李如松一声苦笑,在努尔哈赤面前毫不虚饰,“这不,贤弟啊,愚兄一听到你正在赴京朝贡,今日也顾不上休息,便赶来你处叨扰了!” 努尔哈赤淡淡而笑,端过几张椅子,先请李如松和宋应昌坐下了。龚正陆则急忙出房吩咐驿舍差人煮茶去了。 宾主落座之后,努尔哈赤才缓缓说道:“原来是子茂兄当了平倭提督,那敢情好!小弟就在此向您恭喜了!” 李如松在来驿舍探访努尔哈赤之前就已得知了他进京意欲面圣主动请缨之事,便慨然而道:“贤弟本在朝鲜取得了‘抗倭破虏第一功’,歼灭倭寇近千骑——其实,这个‘平倭提督’,由你担任亦甚合适。为兄实在有些汗颜啊!” “你说这些话干什么?换了别人,小弟或许会有所不服——若是子茂兄出马,小弟岂有他念?”努尔哈赤摆手笑道,“小弟而今只想求子茂兄允准小弟在你麾下担任征倭先锋,如何?” 李如松一听,顿时面现为难之色,他侧眼看向宋应昌,有些犹豫起来:“这……” “龙虎将军,您也先莫急着求李提督了,”宋应昌面含微笑看着努尔哈赤,“您的去向嘛,陛下早已替您安排好了——也同样和李提督有立功扬名的‘用武之地’!”讲到这里,他脸色一肃,忽然站起身来,从袍袖中拿出一卷黄绢,道:“努尔哈赤接旨!” 努尔哈赤与李如松听了,都急忙离座跪拜在地。宋应昌面南而立,展开圣旨,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昨日蓟辽总督顾养谦急奏来报,声称察觉漠南蒙古贼虏铁木尔与海西女真部族酋长叶赫?纳林布禄正在暗中勾结,欲乘我大明天兵平倭济朝之际兴兵作乱。此事万分危急,朕特命辽东建州‘龙虎将军’努尔哈赤速返领土,协助顾养谦全力防备蒙古贼虏与叶赫部族叛乱生事。钦此。”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节 名将论兵(2) 第七节 名将论兵(2) 努尔哈赤听着,便在心底暗骂这个顾养谦实在是“脓包”一个,丝毫也镇抚不住辽东的局面!大概纳林布禄和铁木尔正是觑破了他的平庸可欺,才敢借机“撒野”的吧!他一咬牙,只得叩下头去:“谢主隆恩!微臣努尔哈赤接旨。” 宋应昌将诏书交到努尔哈赤手中,扶了他起来,肃然而道:“龙虎将军——这一桩重任,真是辛苦你了!” 努尔哈赤伸手托着那诏书,直视着李如松,感慨道:“子茂兄,小弟本欲提兵三万作为你抗击倭虏的前驱之师,现在看来是难以如愿了……” “贤弟,为兄也曾听闻:纳林布禄与铁木尔总共拥众十万有余,兵精马良,堪称劲敌,”李如松深深一叹,“只怕为兄朝鲜东征之事一完,马上便要旋师沈阳支援你们呢!” “嘿!你怎么这样说?小弟岂会劳你大驾?小弟只要帮顾总督一打退铁木尔和纳林布禄之后,也说不定马上就要挥师入朝支援你们呢!”努尔哈赤双眉一扬,和李如松相视爽朗而笑。 二人笑罢,李如松双拳一抱,向努尔哈赤正色道:“贤弟,你曾与倭虏当场交锋过——今日可有高见赐教愚兄吗?” 努尔哈赤听得此问,亦是一下神情郑重,他拉着李如松对面而坐,促膝谈道:“小弟也正有一些想法与子茂兄您好好谈一谈。实不相瞒,那次在义州城下取得歼灭倭虏近千骑的佳绩,小弟实在是赢得有些侥幸。 “那日,小弟率领女真部族勇士与倭虏交战之际,恰因天降暴雨,倭虏的火绳枪被雨水打湿而一时不易发弹,才被我们杀了个措手不及、落荒而逃……即便如此,在与倭虏‘一对一’的肉搏战中,我女真勇士和大明天兵都付出了牺牲数百人的代价……” “这是为何?”宋应昌惊讶而问。 “宋大人、子茂兄,在小弟看来,这倭虏确是厉害:论火器,倭虏的火绳枪可连续发弹,伤人于数百步开外,威力奇大;论兵器,倭虏之长刀削铁如泥,锐利异常;论身手,倭虏个个久经疆场,如狼似虎,彪悍之极……无论如何,咱们大明天兵都得聚精会神准备好打一场惨烈的硬仗了!” “听你此言,倭虏确是难以对付啊!”宋应昌皱紧了眉头,脸上忧色重重。 “宋大人无须揪心!”李如松凛然言道,“倭虏气焰如此嚣张,看来也只不过是依恃这三长罢了。李某也曾听祖承训谈起过,早对此思虑已久。来日若与倭虏对敌,李某自信亦有三长反制于他!” “哦?子茂兄有何三长胜他倭虏?”努尔哈赤沉吟着问道。 “依李某之见:其一,倭虏倘若倚仗火绳枪冲锋,那我大明天兵就采用迅雷铳、‘三眼神铳’、虎蹲炮、大将军炮等开路。我们的炮铳威力无比,他倭虏一枪只射一弹;我诸炮一发,万弹齐射,铜墙铁壁尚且应声而倒,何况他们还是区区血肉之躯?”李如松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努尔哈赤和宋应昌,侃侃说道,“其二,倭虏的长刀虽是锋利,当年戚继光戚大帅在浙江平倭之时,早已留下‘藤牌军’和‘鸳鸯阵’之法,纵有万柄倭刀,他们亦难逞淫威! “其三,倭虏虽彪悍凶猛,我辽东铁骑亦身经百战,连那牛高马大、如熊似罴的蒙古胡虏都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又何惧矮若瘦猴的倭虏乎?有此三长,李某自信可以克敌制胜。” “嗯……看来子茂兄对敌我之情早已是了如指掌……”努尔哈赤直盯着他,深深颔首,“这么说来,子茂兄早已视平倭灭寇为己任而未雨绸缪了……《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子茂兄胸有成竹,此番平倭济朝定能马到成功!” 宋应昌也是面色一松,以手抚须微微而笑。 “本将军欲冒昧请问一下宋大人,”努尔哈赤话锋一转,问宋应昌,“朝廷此番准备调拨多少兵力与火器前去平倭济朝?” “这个……”宋应昌深深一叹,“这三个月来,老夫一直在苦心筹措东征平倭的人马和火器……到目前为止,朝廷能够调拨出来的兵力最多不过四五万人……” “四五万人?”努尔哈赤惊得双目如铜铃般大,“怎么才四五万人?” “唉……龙虎将军你有所不知:能够筹到四五万人已很不容易……”宋应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道来,“首先,追随李提督平定宁夏之乱的那些辽东铁骑是久经淬炼的‘国之利器’,朝廷只有恃仗他们作为平倭济朝的主力——所以,朝廷决定要调集李提督麾下最精锐的一万五千铁骑为东征大军的先锋!” “这个自然,”努尔哈赤看了一眼李如松,点头说道,“还有呢?” “其次,蓟辽总督顾养谦虽然要用十之七八的兵力防备海西女真叶赫部族和漠南蒙古贼虏的围击,但还是可以抽调出一万左右的步卒赴朝平倭……”宋应昌思忖道,“朝廷为了加强他们的实力,会给他们每人配备一支火铳,专门对付倭虏的‘火枪队’……” “嗯……又加上了一万步卒,现在才二万五千士卒。”努尔哈赤掐指算了一算,仍是眉头紧锁。 “第三,朝廷再从宣府、大同两镇调拨一万骑兵来……他们的武艺自然远远不及李提督麾下的辽东铁骑……”宋应昌深深一叹,“但是用来作为征倭雄师的后备军,再由李提督以战代练地调教调教,应该也是可以抵抗倭虏的…… “第四,我们将从福建调来五千‘藤牌军’,他们全是戚继光大帅当年留下的抗倭精锐,对付倭寇很有经验……”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节 名将论兵(3) 宸茶喘涔?/p> 绗竷鑺?鍚嶅皢璁哄叺锛?锛?br/> 銆銆銆銆鈥滅浜旓紝灏辨槸灞婃椂鍐嶈皟涓涓や竾铚鍐涳紝鐢卞洓宸濆弬灏嗗垬鈻犵巼棰嗭紝鍦ㄥ悎閫傜殑鏃舵満鍖椾笂鍏ユ湞澧炴彺鈥︹︹?br/>銆銆璇村埌杩欓噷锛屽畫搴旀槍鐨勮姘旈】浜嗕竴椤匡紝閬擄細鈥滅洰鍓嶆湞寤锋墍鑳借皟闆嗙殑锛屽ぇ姒傚氨鏄繖鍥涗簲涓囦汉椹︹︿粬浠兘鏄垜澶ф槑澶╂湞闆勫笀褰撲腑鐨勭簿閿愶紝鍊檹蹇呮槸闅炬拕鍏堕攱鈥︹︹?br/>銆銆鈥滆繖鍥涗簲涓囦汉椹‘鏄垜澶ф槑澶╁叺涓殑绮鹃攼涔嬪笀鈥︹︿絾鏄紝渚濇湰灏嗗啗鐪嬫潵锛岃繖鐐瑰叺鍔涜繕鏄お杩囧崟钖勪簡浜涒︹︹濆姫灏斿搱璧ゆ憞浜嗘憞澶达紝涓嶆棤蹇ц檻鍦拌閬擄紝鈥滃畫澶т汉闅鹃亾涓嶇煡鍊檹鍦ㄦ湞椴滄诲叡灞叺浜屽崄涓囷紝鏄垜鍐涘叺鍔涚殑鍥涘嶆湁浣欙紵鑰屼笖锛屾垜浠拰鍊檹浜ゆ垬锛屼竴瀹氬仛濂藉湪鏍兼枟涓椂鏃跺埢鍒烩樹互涓鍛芥崲涓鍛解欑殑蹇冪悊鍑嗗鈥︹︿粬浠瘡涓涓+鍏甸兘鏄畫蹇嶅棞鏉鐨勭寷鍏解︹︽垜浠敤杩欏洓浜斾竾浜洪┈鑳藉拰浠栦滑浜屽崄涓囧叺鎷煎緱浜嗗灏戯紵鍙堟嫾寰椾簡澶氫箙锛熲?br/>銆銆鈥滃垰鎵嶆潕鎻愮潱璇存垜浠湁铏庤共鐐佽繀闆烽摮銆佲樹笁鐪肩閾斥欙紝澶у皢鍐涚偖绛夌伀鍣ㄥ槢鈥︹︹濆畫搴旀槍缁欒嚜宸辨墦姘旇閬擄紝鈥滃嚟鐫瀹冧滑锛屾垜浠ぉ鏈濆ぇ鍐涘繀鑳解樹互涓褰撳崄鈥欌︹︿笉锛屸樹互涓褰撶櫨鈥欙紒鈥?br/>銆銆鍔皵鍝堣丹鐬ヤ簡浠栦竴鐪硷紝鍐峰摷涓澹帮紝閬擄細鈥滆檸韫茬偖銆佽繀闆烽摮銆佲樹笁鐪肩閾斥欍佸ぇ灏嗗啗鐐瓑鐏櫒鍥虹劧濞佸姏鎯婁汉锛屼絾鏄瀹嬪ぇ浜轰笉瑕佸繕浜嗭細鍊檹宸茬粡鍗犳嵁浜嗘湞椴滃崄涔嬪叓涔濈殑鍧氬浐鍩庢睜锛屼粬浠互閫稿緟鑺炽佸眳楂樹复涓嬶紝浼氳閭d簺鐏櫒鐨勫▉鍔涘ぇ鎵撴姌鎵g殑鈥︹﹀氨绠楁槸鏉鍒版渶鍚庯紝浠栦滑閫鍏ュ煄姹犲贩閬撲箣涓紝鍍忓浠樼鎵胯灏嗗啗閭f牱灞曞紑宸锋垬浼忓嚮锛岄偅鏃跺欒檸韫茬偖銆佽繀闆烽摮銆佲樹笁鐪肩閾斥欍佸ぇ灏嗗啗鐐瓑鏇存槸娲句笉涓婂澶х敤鍦轰簡鈥︹︹?br/>銆銆鈥滆繖鈥︹﹁繖鈥︹︿綘鍔皵鍝堣丹杩欏垎鏄庢槸鍦ㄦ晠鎰忊樻姮鏉犫欏槢锛佲濆畫搴旀槍鏈変簺涓嶆偊锛岃琚栦竴鎷傦紝鎵繃鑴稿幓绔熶笉鐞嗕粬銆傚叾瀹烇紝浠栦綍灏濅笉鐭ユ鐣笢寰佸叺鍔涚‘鏄笉瓒筹紵浣嗙煶鏄熶竴鐩村彛鍙e0澹拌浠栧鍒颁簡涓涓垖杈╁鎵嶅仛鈥滃鍊嫑鎶氫娇鈥濓紝瀹氫細鍏典笉琛鍒冨湴骞冲祹鏈濓紝鏁呰屽瀹嬪簲鏄屼粠鍚勯晣鎶借皟鍏靛姏濮嬬粓鏄槑鎷︽殫闃伙紝涓嶆兂浠栦笌鏉庡鏉炬嫢鍏靛お澶氥佷富鎴樹箣鍔垮澶ц屽奖鍝嶄簡鑷繁璁拰鏂圭暐鐨勫疄鏂姐傛墍浠ワ紝瀹嬪簲鏄岃兏涓害鏄瀬涓烘唻闂凤紝鍗村張涓嶅ソ鍚戝浜烘槑瑷銆傝屽姫灏斿搱璧や笉鐭ュ唴鎯咃紝杩樹竴鍛冲湴鈥滄寫鍒哄効鈥濇嫾鍛藉埡婵浠栵紝杩欏浣曚护浠栦笉澶т负鍏夌伀锛?br/>銆銆鈥滃畫澶т汉鑾鐢熸皵銆傝佹溄涔熺煡閬撳畫澶т汉涓虹澶囧緛鍊簨瀹滃凡鏄畾绮剧铏戯紝鑳藉仛鍒颁粖澶╄繖涓湴姝ュ凡鏄潪甯镐笉鏄撲簡锛屸濆垰鎵嶈繘寰楁埧鏉ヤ竴鐩村潗鐫涓嶈鐨勯練姝i檰濞撳〒寮鍙h閬擄紝鈥滄嵁鑰佸か鎵鐭ワ紝鍒氬垰缁撴潫鐨勫畞澶忓钩涔变箣浜嬶紝渚垮凡鑰楀幓浜嗘湞寤蜂笉灏戝叺鍔涘拰璐㈠姏鈥︹﹁岃繖涓鍦哄钩鍊祹鏈濅箣鎴樻瘮璧峰钩瀹氬畞澶忎箣褰规潵锛屽繀鏄洿涓鸿壈闄╋紝鑰屾墍闇鐨勬姇鍏ヤ篃鏇翠负宸ㄥぇ锛佹湞寤峰拰瀹嬪ぇ浜轰篃寰堟槸涓洪毦鍟婏紒 銆銆鈥滅劧鑰岋紝鑰佹溄杩樻槸鏈夊嚑鍙ヤ笉涓惉鐨勮瘽璇锋偍鍜屾湞寤锋濋噺锛氳寰楁垬鍥戒簤闇告椂鏈燂紝绉﹀浗澶у竻鐜嬬喀濂夊懡鎸ュ笀浼愭锛岄潪鐢ㄨ冻鍏崄涓囧叺椹屼笉寰楀紑鎴樷斺斾粬姝や妇骞堕潪涓嶅康鍥藉洶姘戝姵锛屽彧鍥犳晫鍔垮己澶ц屼笉寰椾笉濡傛鑰筹紒鍊檹閲庡績鍕冨媰銆佹у绂藉吔锛屼骸鎴戜箣蹇冨缁堜笉姝烩斺旀湞寤疯嫢涓嶇棝涓嬪喅蹇冿紝涓惧叏鍥戒箣鍔涘皢鍏跺交搴曞緛鏈嶏紝鑰佹溄鍙曞悗鎮f棤绌峰晩锛佲?br/>銆銆鍚埌榫氭闄嗚寰楄繖鑸繁鍒昏屾伋鍒囷紝瀹嬪簲鏄屼笉绂佹倸鐒跺姩瀹癸細闅炬繖鍑犲勾鍔皵鍝堣丹鑳藉甯︾潃杈戒笢寤哄窞濂崇湡閮ㄦ棌涓璺『鍒╁礇璧凤紝鍘熸潵浠栧箷搴滀箣涓珶钘忔湁杩欑瓑楂樹汉鍟婏紒浠栨浜嗘鑴歌壊锛岃們鐒堕亾锛氣滆繖浣嶅笀鍌呮墍瑷鏋佹槸銆傛湰渚嶉儙涓瀹氫細灏嗘偍杩欑暘璇濊浆鍛堝唴闃佸拰闄涗笅璋ㄦ厧鎬濋噺鐨勩傗?br/>銆銆鏉庡鏉句篃璧疯韩鎶辨嫵璋㈤亾锛氣滄潕鏌愯阿杩囧姫灏斿搱璧よ搐寮熷拰杩欎綅甯堝倕鐨勬伋鍒囨暀璇层傛垜澶ф槑濡備粖鑳戒粠涓囬毦涔嬩腑澶氱寰椾竴鍒嗗叺鍔涳紝渚挎槸涓哄浗涓烘皯澶氬ず寰椾簡涓绾胯儨鏈恒傚钩鍊祹鏈濓紝绾垫槸鏁屽己鎴戝急銆侀櫓涓嶅彲娴嬶紝鎴戠瓑浜﹀敮鏈夆樿繋闅捐屼笂銆佹嫾姝讳竴鎼忊欎簡锛佲?br/>銆銆鍚潕濡傛澗璇村緱濡傛鎮插.婵鏄傦紝灞嬪唴绔嬪埢渚垮紓涔庡甯稿湴鑲冪﹩娌夐潤璧锋潵鈥斺斿姫灏斿搱璧ゅ嚌鏈涚潃浠栵紝閲嶉噸鍦颁竴鐐瑰ご锛氣滀綘鏀惧績鈥斺旀垜浠案杩滀篃涓嶄細杈撶殑锛佲?br/>銆銆[end]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